月凉如水, 微风拂过幢幢人影, 营帐中的将士们却再一次欢腾起来。
仁宜太后来的时候,吴监军刚好将那点中途发生的意外处理完毕,命人重新将各色器具备上, 再是点燃熄去的篝火。军营门口的草地上,再次跃起一簇簇火花。
因而,仁宜太后所见到, 不过是普通的庆功场面。
在众多将领的簇拥下, 仁宜太后亲切地将沈葭介绍给他们, 悉心地为沈葭讲解容国的风土人情。
众将领打量了沈葭一圈,只觉这位公主不仅没有架子,而且容光慑人,浑身上下,似乎笼罩着一层仙雾般,缥缈若仙, 着实令人喜欢。
他们热情地给予回应“原来这就是先帝当年遗留在外的公主, 果然是顾盼生辉,貌似天仙,有如洛神再世。太后娘娘身边一直也没有一位公主相伴,这下, 太后娘娘可有福了。”
他们平常只擅长上战场打仗, 不会舞文弄墨,现在,能说出这样一句恭维的话来, 亦是难得。
闻言,沈葭却是微诧。
她以为仁宜太后既然收了诸多义子,应该也收了不少义女才对。可这么多年以来,公主对仁宜太后来说,是个没影的事情。
“哀家本来有过收养公主的念头。”仁宜太后的眸中划过微澜,后又出言解释“但姑娘家娇气,不能像男孩儿那般,任由她出去历练。哀家不懂得如何养姑娘,就一直给搁置了。”
沈葭若有所悟,收起原先的猜想,大方地展露笑颜,友好地与众将领客套一番。
等到见过在场的所有将领后,仁宜太后忽地问道“姬将军人在何处”
仁宜太后平时颇为器重姬朔,刚才到场的时候,也先是寻找姬朔的身影。
但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一圈,她还是没见到人,不免感到疑惑。
众将领面面相觑,经过一番眼神交流后,他们给出了一个回复,“姬将军他被要事耽搁了。”
“有什么样的要事,能比见哀家还重要”仁宜太后向来不喜别人欺骗她,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后,眉间的神色颇为严肃。
吴监军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见机回道“太后娘娘,姬将军方才因为与人争一名女奴,起了争执,怒气冲冲地将。此时,他没有来,或是被美色耽搁了。”
他的话才说完,只听一阵踏步声响起,军靴踩过营地上的砂砾,姬朔的身影已是出现。
“太后娘娘,末将来迟。”他及时认错,神情之间,略有恍惚之意。
“你可是如吴监军所说的那般,被美色耽误了”仁宜太后不咸不淡地问。
姬朔敛眉,言简意赅地回道“并非如此。”
吴监军淡笑一声“姬将军,你当着那么多将领的面,将那位女奴带入你的营帐里,又不顾太后娘娘的圣驾,难不成真的只是做了一回柳下惠吗”
姬朔的眉心微拧,没有理会吴监军,再是向仁宜太后禀道“属下的确带走了一名女奴。但是,当时是由于事出紧急,若是末将不出手相救,那女奴可能就会失去性命。虽然那西部落已经战败,但他们部落里的女子还是无辜的。末将不能见死不救。”
他说的也是实说。每次打完胜仗,军中将领尽情地享受女俘虏时,他并没有效仿。有时候,他觉得其他将领做得太过分,也会出言制止。这一次,有吴监军从中挑食,才闹得大了些。
至于其它的原因,姬朔没有去细究。
“姬将军竟然会觉得敌军的人无辜”吴监军不以为意,直接反驳道“那照你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应该将那西部落的人都给放了,再给他们机会,继续来入侵容国”
眼见着两人就要当着仁宜太后的面,再次出现纠纷,其他人都为姬朔捏了把汗。
这时,沈葭轻笑着出声“我觉得,姬将军的说法,并没有错。”
一路上,她听仁宜太后和姬煜提起过姬朔的事情。
从姬朔出现开始,沈葭就认出了他,心里直叹,原来姬煜上次带去晋宫的神箭手竟然是容国的战神。
她对姬朔的印象不错,见到姬朔被吴监军构陷,她忍不住帮他一把。
“我们享受胜利果实不假,但若过分地去侮辱那西部落的俘虏,反而,会激起那西族人的恨意。那西虽是被灭族,但在那么多族人中,总会有漏网之鱼,这对容国来说,是一个潜在的隐患。此时,若让他们见到容国在善待他们的族人,他们复仇的决心或许不会那般激烈。”
姬朔一怔,迟疑地望着沈葭。
“吴监军,哀家相信姬将军不是贪图美色的人。”仁宜太后对姬朔的为人还是有点了解的。
她知道,姬朔十分珍视被姬朔提拔的机会,平日的生活无比自律,不是在练箭,就是在钻研兵法谋略。姬煜曾送过姬朔一些侍妾,但姬朔连面都没有见过,只让侍妾们待在家中,他自己一年到头却没回过家,那些侍妾差点都蒙了灰。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仁宜太后不会去袒护姬朔,表露自己的私心。
“姬将军说得虽是情有可原,但他触犯军规也是事实。若是不罚,将来,只怕其他将士们效仿。”仁宜太后的面色不变,淡漠地命令“哀家罚你挨十军棍,你可有怨言”
“军规不能因我一人破例,末将该罚。”姬朔坦然认错,然后,一声不吭地去领了军棍。
仁宜太后又转头,对吴监军道“吴监军,姬朔的说法也有几分在理,你记住,莫要让类似的事再传入哀家的耳里。”
吴监军何尝听不出仁宜太后话里的敲打之意,安分地闭上嘴巴。
“太后娘娘,微臣其实也是让人善待那西部落的族人。姬朔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误解了微臣。”
吴监军命人将那西可汗及其妻女带到仁宜太后的面前,自信地说道“太后娘娘,这是那西的可汗和阏氏。自从他们被抓拿之后,一直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没让他们受什么委屈。”
仁宜太后没有心思去欣赏白白胖胖的那西可汗,有些烦闷地摆手,“哀家现在要启程,去附近的驿馆下榻。你们也准备准备,带他们回京城吧。”
交代完其他事,仁宜太后将手搭在沈葭的胳膊上,往外头而去。
然而,早在姬朔和吴监军起争执之时,那西可汗就趁着混乱,寻了时机,摸到一把匕首,将绳索割断,并将匕首收到了衣袖中。
等仁宜太后和沈葭过来后,那西可汗虽没有敢正面看她们,但注意力一直在她们身上。
容队没有将那西部落当回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对那西可汗的看管也松了些。
这就导致,在仁宜太后离开的时候,那西可汗突然取下绳索,刺伤了押解他的将士,冲到沈葭的面前,将匕首抵在了沈葭的脖子上。
“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杀了她。”那西可汗威胁道。
“你敢动她,哀家就杀了你”仁宜太后的眉目间,涌现出惶恐的情绪,怒意一阵接着一阵,在美眸里恣肆地翻涌。
沈葭也是第一次见到仁宜太后发怒的样子,心思微晃。
旁侧的将领见状,立马拔刀,冲上了上去。
那西可汗平时都是驰骋在草原,还是有那么些身手的。再加上他挟持了沈葭当人质,将领们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待营地外跑来两匹接应的马后,那西可汗将沈葭丢给马背上一个负责接应的人,然后,掷下火药。
在一阵巨响过后,烟雾弥漫,黄沙滚滚,众多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沈葭则是被人打晕,陷入昏迷之中。
待再次醒来之时,沈葭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床帐上绣有缠枝莲纹的图样,其中的银丝还在暗夜里弥散出若有若无的星光。
帐子顶部,坠了硕大的夜明珠,夜明珠的光晕在帐内铺洒而下,轻柔地抚过她的皮肤。
恍惚之中,沈葭瞥见帐上有一道修长的剪影,并着繁茂的修竹。
似是有人侯在帐外。
她支撑着身子坐起来,轻轻地帘幔挑开,看向榻边的人。
“这是哪里你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沈葭微蹙眉。
来人半晌没有答话,只静默地站立着,只有窗外的修竹在迎风摇晃。
“醒了”声若雨打青瓷。
他转过身,让沈葭看清了他的面貌。
正是薛仁钺无疑。
沈葭愣怔地盯了他一会,似是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帮助那西可汗逃跑的。六王爷,你的胆子可真大。”
“若不是用这种方法,你怎么会回到我的身边来。”薛仁钺一步步地来到榻边,凝视着她的眉眼,“你知不知道,我没有见到你的这些日子里,我有多思念你”
“我不想知道。”沈葭撇过头,也没有说那种“放我走”之类的话,而是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薛仁钺微微扯动凉薄的唇,一点点地朝她的面颊接近,“本王原来是想等晋国江山易主,再亲自将你迎回晋宫,但本王等不到那一刻了。”
闻言,沈葭的眸里浮现出讥诮之意。她没有开口,似乎是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我将你带过来,也是怕伤到你。”薛仁钺的眼里浮现出些许痴迷的神色。
望着沈葭,他无法遏制地想到,她是如何给司徒衍投怀送抱的,而司徒衍是不是也曾在肆意地将她压在身下。
可她,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女人
如是想着,薛仁钺的眼里添了妒火,不由自主地朝她的唇凑近。
就在此时,“啪”得一声,猝不及防的一巴掌骤然落在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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