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家伙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奶奶把林蚕蚕给拉走了, 气不过也只敢私下里骂两句。
林家这个年过得十分热闹, 看着和和美美坐在一起的三姐妹, 徐来娣只觉得此生都圆满了,到了地下,她也能跟孩子爸交待了。
想到待她和家妹极好的林父,徐来娣抹了抹眼泪, 她上半辈子过得不好,好不容易带着女儿跳出火坑, 遇到像林父那样的好人。
可好人却不长命, 没几年林父就没了, 早些年林蚕蚕还没学出来的时候,徐来娣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苦吗肯定苦, 泡出水来比黄连还要苦。
但只要想到林父, 想到三个女儿,徐来娣的心里就是甜的。
虽然到现在为上,林蚕蚕都没有喊过她一声“妈”, 但徐来娣的心里都是满足了, 现在的林蚕蚕可真是太好了, 徐来娣做梦都没有想到, 林蚕蚕会愿意帮她撑起这个家。
“大过年了,哭什么哭,不嫌晦气”林奶奶一出屋,就瞅见站在那里抹泪的徐来娣, 当即凶道。
徐来娣赶紧擦干了眼泪,跟林奶奶说话,“娘,大嫂接我们年三十去家里吃团圆饭,您看是在家里吃还是去大嫂那边。”
林奶奶心里其实挺不待见大儿媳妇的,以前在林大伯娘那边住,林奶奶觉得自己受了可多委屈了,可仔细一想,这大儿媳妇也没少她吃,也没少她穿。
日子苦那是真苦,但家里就那条件,也没得挑理的,也就是嘴上说几句不好听的,以前林奶奶当听不见装耳背,现在想了想,也就算了。
大家日子都往好的奔着去了,还想以前的事干什么,“去你大哥家吃,你收拾点东西拎过去。”
“行,我马上先去准备出来。”徐来娣进屋收拾,收拾了一半,有些拿不定主意,想喊林蚕蚕给她参谋一下,林蚕蚕把林家妹和林家珍派给了她。
“”徐来娣,行吧,家妹也大了,能给家里拿主意了。
林荷花也放了假,林大伯娘都不让她在家里忙活,非把她赶到后头徐来娣这里来帮忙。
林家这边热热闹闹地准备着过年,魏敢也带着魏新站到了上海的家门口。
房子尘封了好几年了,魏爷爷过世的前几年,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疗养院里度过。
魏敢之前工作的单位,保密级别比三零二六还要高,假期很少,一旦有假,也都是去陪魏爷爷。
“还记得这里吗”魏敢推开门,领着魏新进去。
魏新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回沪市的次数屈指可数,那还是小时候的事,有点隐约的印象,但又记得不太深。
后来倒是也回过沪市,虽然魏奶奶和魏爷爷过世,肖玉珍虽然没有带他赶回来见老人的最后一面,但后来治丧都回来了的。
不过,他们住的是肖家,而不是魏家。
魏敢自然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况,他没有说话,领着魏新把东西放到房间里,就拉着他开始给家里搞卫生。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旧式的老楼,采光并不算太好,一切都保持着两老离开前的样子。
家里的陈设看着满满当当,却不算拥挤,打扫卫生的时候,魏新还从柜子底下扫出来一只铁皮青蛙,已经生了锈,没法再玩了。
房子太大,只要打扫出兄弟两个住的地方就行,打扫完后,魏敢领着魏新去外头吃饭。
看着周边邻里都热情地跟魏敢打招呼,听到他是魏新后,神色都有些微妙时,魏新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他都没有回来过,为什么这些人不待见他
准确地来讲,邻里们是不待见肖玉珍。
魏爷爷和魏奶奶都是好脾气的老人,跟邻里处得非常好,尤其是魏奶奶,乐于助人,脾气温和,人缘非常地好。
老人家非常疼爱魏敢这个孙子,自然也惦记着魏新这个小孙子,惦记念叨了好多年,可惜肖玉珍一次也没带魏新回来过,这一点真的非常受人诟病。
两个儿子,大的能往两老身边一丢,就是十来年,至于小的那个,就算工作再忙,托个出差的同事把孩子捎回来不就成了吗
也不说要像魏敢那样丢这里,寒暑假回来总不过分吧。
魏敢领着魏新去了肖家,肖炳荣也回来过年了,不过他回来比魏敢早,魏敢是因为实验室里事多,才拖到最后一天走的。
到了肖家,魏新才算是自在了一点儿,不过除开肖炳荣外,不管是舅舅舅妈,还是外婆小姨,都对魏敢更亲。
以前魏新回来的时候,有肖玉珍在旁边还不显,现在就他跟魏敢,对比就十分明显了,魏新心里有些嫉妒,也微微有些不太自在。
听到兄弟两个把屋子收拾好了,不准备在他们这里住,肖外婆还不太高兴,“我也没几年活头了,你们兄弟也没时间多回来看看我,难得回来,怎么不住家里呢”
“你们家那房子,好些年没住人了吧,床上用的东西都没洗晒出来,今天晚上还是睡在家里吧。”肖舅妈也皱眉表示不赞同。
魏新倒是很想住在肖家,长久没人住的房子,怎么样都有种阴森森的味道,而且那房子还大,魏新心里有些害怕,可惜魏敢没同意,婉言拒绝了。
吃过饭,兄弟两个回到家里,这时候时间才下午五点半不到,天都还没有完全黑呢,但屋里黑洞洞的,拧开电灯,电灯因为时间长了,也变得非常昏暗。
魏新下意识地往魏敢身边靠了靠。
“怕什么,就算爷爷奶奶真的在,他们也不会怪你,更不会害你。”魏敢嗤笑一声,十分瞧不起魏新胆小的样子。
魏新立马站直了身体,强撑着不往魏敢身边靠,“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怕我又没做亏心事。”
他话才说完,客厅的灯滋了两下,啪就灭了。
魏新,“”
魏新都吓得脚打颤了,魏敢没动时他也没动,魏敢一动,他瞬间就窜到了魏敢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你去哪里。”
“找个灯泡换上,我记得有个抽屉有放新灯泡,试试看还能不能用。”魏敢这下倒是没有嘲笑魏新,划了根火柴给自己照亮。
“你你你,你小心点,这屋子里全是木头和书,你别点头了。”魏新紧跟在魏敢身后。
他这会不敢一个人呆着。
等到魏敢换好灯泡,屋里亮起来,魏新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就迅速离开了魏敢的身边,见状,魏敢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天夜里,魏敢睡得还算不错,知道他们才回来,邻居阿婆给送了两床被褥过来,都是晒好了的干净被褥。
魏新睡得就不怎么好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哈欠连天,黑眼圈直接挂在了眼睛下。
实在是不想再在这老房子住下去了,魏新只想赶紧去祭拜了爷爷奶奶,赶紧去外婆家住两天,然后回厂里去。
魏敢也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不过在去祭拜之前,魏敢带着魏新来到了三层和小阁楼里。
小阁楼装修得很好,但因为长期不住人,已经沦为了杂物间,虽是阁楼,层高却并不压抑,魏敢这大高个走在里头,也完全不需要低头。
魏新跟着魏敢,完全不明白他领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经过了昨天晚上,他总觉得这屋里随时会窜出来什么东西。
像是蝙蝠之类动物也有可能。
“这是爷爷奶奶收集到你的照片,你看看。”魏敢在架子上翻翻,翻出一本相册递给魏新。
魏新接过来一看,上头全是灰,那灰多得都没法拍,只能捏着鼻子打开。
说是相册,倒更像是纪录,每一张相片,都是记录照片里的情况,以及两老看到照片时的心情。
魏新从开始的不以为意,到慢慢沉默,最后,有眼泪不受控制掉在照片上。
拳拳爱意溢于言表,魏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多照片他自己都没有看到过,很多都是他小时候,难得几次回家,魏爷爷拿着相机拍的。
原来奶奶也曾一脸慈爱地喂他吃水果。
原来爷爷也曾把他举高在脖子上,带着他去逛动物园。
甚至,原本他很小的时候,魏敢会牵着他的手,会给他擦脸上的雪糕印子。
就很多事情跟他想的都不一样,魏新流了会眼泪,很快揉了揉眼睛,慢慢地合上了相册。
见他看完,一直沉默的魏敢带着他去看别的东西,阁楼里有很多当初两老为魏新准备的,但没有机会送出去的东西。
甚至好多东西,是原样退回的。
“我给你看这些,不是让你知道,肖玉珍扭曲了多少事实,我只是想告诉你,爷爷奶奶一直很惦记你,想念你,疼爱你。”魏敢摩梭着桌上的一把木制小。
这是魏爷爷亲手做的,兄弟俩都有,魏敢那一把,因为长期玩,抹去灰尘后就能看到漂亮的包浆,满是回忆。
魏新的那一把,虽然晚做很多年,但现在还是原样,但摸上去没有半点木刺。
魏新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看着那把木枪,完全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他对魏敢手上的木枪还有印象,他记得他六岁的时候回来过一回,走的时候哭着闹着找他妈要这把小木枪。
是他妈告诉他,那把枪是爷爷做给哥哥的,他不能要,他问为什么爷爷只能哥哥做,不给他做,他妈什么也没说,只皱眉叹了口气。
可他那时候还小,不会去深思他妈叹气的缘由,他哭闹不已,最后被他妈打了一顿,抱上火车后才消停。
后来大一点,他慢慢就从他妈那里懂得了一个道理,他跟魏敢是不一样的,爷爷奶奶特别疼魏敢,却不疼他。
“是不是爷爷后来做的”魏新问,此刻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这是他心心念念,却始终也没得到的小木枪。
魏敢把小玩意放进口袋里,他当年因为太伤心,一直没来整理这些东西,让这屋子保持着原样没动。
“不是,这是你周岁时,爷爷给你做的,寄去厂里最后被退了回来。”魏敢神色淡淡。
退件这些事魏爷爷和魏奶奶过世前,魏敢都不知道,他是知道肖玉珍做的那些事后,心里起了怀疑,然后去邮局调查的。
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至于魏父那里,只要他有心,以前生活里不对劲的地方,他难道联想不到一切都有迹可循,单看你有没有心而已。
魏新的手指颤了颤,半天没有说话。
带着魏新把东西都看完,魏敢才带他去爷爷奶奶的墓地,因为事先看到过爷爷奶奶的照片,两老的音容相貌在魏新的脑海里重新有了画面。
再看到两老孤零零的墓地,魏新的心情说不出来的茫然。
今天一天对他的冲击都有些大。
看着魏新跪在墓前,魏敢一句话也没有说,只默默守在一边看着。
从公墓回到家里,魏新没再吵着要回肖家去住,晚上魏敢简单地煮了两碗面当年夜饭,他也没有半点挑剔地吃了个干净。
晚上的时候,魏新返来覆去地睡不着,忍不住悄么地走到了阁楼上。
白天阁楼有两个天窗,采光很不错,但晚上阁楼灯坏了,魏新只能拿着蜡烛上去。
就像魏敢想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当事实的直相摆在面前,那以前不曾关注过的细节,就会陡然在脑子里变得清晰起来。
魏新相信肖玉珍是爱他的,可是肖玉珍也确确实实地骗了他,完全扭曲了他对爷爷奶奶的感观和印象,明明照片里,他被爷爷奶奶哄得很开心。
可是多年后,他问起他妈时,他妈永远都是一副难过的表情,让他误以为,爷爷奶奶待他极不好,因为他的出生,是不被爷爷奶奶允许的。
看照片看得太入神,光线又太暗,魏新下意识地想要凑近光线一点,竟然忘记自己点的是蜡烛。
火燃起来的时候,魏新整个人都傻了,他只会下意识地脱下外套去扑火。
但冬天天干物燥,阁楼里摆放的旧物,大多是书籍和带塑料的相册,还有各种木制品易燃物
魏敢也没睡得着,听到楼上的扑腾声后,他立马就起来了,赶上去的时候,火已经烧起了一小片,魏新正慌乱无措地胡乱扑腾着,到处都是浓烟。
“走赶紧走”魏敢立马冲进去,抢过魏新已经燃起来的棉外套往火里一扔,扯着魏新就要往外走。
为了护着他,魏敢的手臂还被火撩了一下。
“哥,怎么办”魏新整个人都慌了,整个人都抖得厉害,“爷爷奶奶的东西,都还在里面。”
魏敢严肃着脸,拉不运魏新,就直接把他扛起来,“东西烧了就烧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魏新被颠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哭。
原以为魏敢会跟他一起出来,结果魏敢把他丢到门口后,自己又回到了屋子里,顺带地,怕魏新冲进来,把大门给锁上了。
魏新摔到地上,愣了两秒,赶紧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想把门打开拉魏敢出来,“哥你出来,你快出来魏敢,你出来,我错了,我错了你出来啊”
好在这里是科研院的家属区,哪怕是年三十的晚上,消防系统也随时待命,魏敢哭嚎的时候,消防人员已经到位,准备开始灭火了。
魏敢冲回屋里后,第一时间,也是从二楼厕所接水管冲进阁楼灭火,但他的速度肯定不及火的速度。
林蚕蚕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捂着胸口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半天缓不过劲来。
“大姐你怎么了睡不着吗”林家妹把床让出来给林蚕蚕,自己去跟林家珍挤了,听到动静醒了过来,就着窗外透过来的雪光,把屋里的灯给拉亮了。
“我没事,做了个噩梦。”林蚕蚕捂着心口,现在心口还觉得有些难受。
她明明是平躺着睡的,也没压着,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林蚕蚕从枕头下摸出手表,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守夜到十二点才睡,到现在睡了才不到两个小时,“你赶紧睡吧,我没事,坐着缓一缓。”
“要开着灯吗”林家妹担心地看着林蚕蚕。
林蚕蚕摇了摇头,林家妹想了想,才扯灭了灯,摸回床上躺着,躺了一会,扭头一看,林蚕蚕还坐着,“大姐,你真没事吧,要不要喝口水”
“不用,我就睡了。”林蚕蚕摆了摆手,重新回到床上躺着,心悸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但是睡意也跟着没了。
在床上翻了半天,林蚕蚕早上五点才眯了会,六点就被何喜庆给摇醒了。
何喜庆去年才进的厂,头几年都是没有假的,过年还在车间上班呢,不过她这么早跑过来,是车间主任让她赶紧过来的。
说实话,听了车间主任的话,何喜庆特别地慌,就厂门口到林家这短短的距离,她跑摔了三跤。
“蚕,蚕蚕姐,沪市,沪市那边来电话了”何喜庆大喘着气,满脸慌张。
林蚕蚕心里一咯噔,猛地抓住何喜庆的手,“是不是魏敢出事了。”
何喜庆愣住不说话了,然后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嗯,敢哥的家的房子失火了,敢哥他”
林蚕蚕推开何喜庆,飞快地穿好衣服,就往厂里跑,何喜庆愣了愣忙追上去。
年初一,徐来娣和林奶奶几个早就起来,何喜庆来的时候,她们还打了招呼的,倒是没有过来听她说什么。
眼看着林蚕蚕冲出去,何喜庆追上去,徐来娣握着锅铲从灶屋跑出来,就看到了追出来后,又傻站在禾坪里不动的林家珍,“家珍,你姐这是怎么了”
“妈,姐夫家里着火了,姐夫出事了。”林家珍愣愣的,整个人备受打击的样子。
徐来娣握着锅铲也愣住了,扭头看向林蚕蚕跑远的背影,眼睁睁看着林蚕蚕脚步踉跄一下,脚步往前动了一动,见林蚕蚕站稳继续跑远,又停住,喃喃道,“这怎么会”
厂里,魏新一个电话打到魏父那里,正好袁代表跟魏父一起过年,两人呆在一块儿,就都知道了。
电话里魏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说了家里失火,魏敢出了事,电话再断线了,再打过去,不是占线就是打不通。
魏父当时就倒下了,袁代表也差点就倒了,但魏父得赶紧送医院,魏敢那里什么情况还得弄清楚,他还不能倒。
找林蚕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魏父这个情况,根本不可能支撑着去沪市,袁代表让人去找肖玉珍,肖玉珍竟然没在家里,也没在办公室。
没有人知道,肖玉珍原以为儿子都不在身边,魏父会回过一起过年,结果魏父根本没出现而生气,年初一大早,就一个人呆在停了工的车间里,在检修机器来着。
找不到肖玉珍,信得过的人也只有林蚕蚕了,袁代表立马让人去找林蚕蚕。
“现在买火车票,肯定买不到今天的了。”袁代表皱着眉头,运输队已经放假了,在厂里倒是有运输队的人员在,但也不能让人送林蚕蚕去沪市呀。
林蚕蚕搓了搓自己冻僵的脸,冷声道,“给我一辆车,我自己去沪市。”
“蚕蚕姐你疯了”何喜庆吓了一大跳,林蚕蚕什么时候会开车的,就算会开,这里离沪市那么远,林蚕蚕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袁代表也不赞同地皱眉,“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跟林干事一块儿去”陈旭东这时候也听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他也是知道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棉衣扣子都没有扣齐。
哪怕有陈旭东站出来,袁代表还是不怎么放心,可再看林蚕蚕脸上坚定的表情,他咬了咬牙,点下头来,“我马上去安排汽车。”
“好,我现在马上去准备些吃的,喝的在车上。”林蚕蚕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立马扭头就往宿舍跑。
现在高速网还没有通,开车只能走国道,林蚕蚕上辈子倒是开过高速跑过全国各地,但国道还真不清楚,她去运输队借了本公路地图册放在车上。
“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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