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当天, 怀王与钱氏被祁泓召进宫中,祁灏又身在前线, 怀王府的年夜饭便由各院自行准备。
府里瞧着虽有几分冷清,却正好遂了祁湛的意,吩咐阿庆备了年夜饭后,就去了楚妧所在的南院。
他跨进院门时, 楚妧刚好拿着火折子点屋门口的炮仗,几个小丫鬟都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 只留楚妧一人站在炮仗前。
火折子将她的手照成了淡淡的暖橘色,明亮的眼眸里也映着两簇漂亮焰火, 她微弯下腰,将火折子递到炮捻前,祁湛微微皱眉,忙道:“妧妧,让我来。”
说着,他就大步向楚妧走去,可周围的喧嚣声太大, 楚妧没听见祁湛的话,火折子很快就触到了炮捻上, 细碎的火苗如流星似的窜到了炮筒内。
祁湛的眉心跳了跳, 面色也有些发白, 正要提醒她快走开,可楚妧的动作却比他还快了几分,将那火折子一丢, 一溜烟的就向他跑了过来。
火红色的羽缎斜斜扬起,映着满天星辰,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扑进了祁湛怀里。
与此同时,刚刚点燃的礼花轰然绽放,如同金色的巨网在空中铺散开来,将她那身火红的衣裳也染上了点点金色的光芒。
祁湛眼中的冰冷也随着那金芒一闪即逝了。
楚妧仰头看着他,微笑道:“好看吗?”
祁湛“嗯”了一声,抬手将空中落下的灰为她挡去些许,拉着她往屋里走。
丫鬟们先前没留意到祁湛,可此刻见到祁湛进来心里也有些发虚,全都半低着头不敢说话,倒是楚妧解释了一句:“府中小厮们都忙着备货去了,院里就剩了我和刘嬷嬷她们几个,姑娘们胆子小,不敢去放烟火,我以前正巧放过,所以就想放一个玩玩,谁知道正巧被你看到了……”
听这语气,分明是知道他不喜欢她碰烟火的。
祁湛瞧着她,淡淡道:“你就不是姑娘了?你就胆子大?我若是没看到,你岂不还要再放几个玩玩?”
一连三个问句,倒让楚妧愣了一愣,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向祁湛解释了。
倒是刘嬷嬷反应快些,拿了对儿窗花递到祁湛手边,微笑道:“这是老奴刚教世子妃剪的窗花,世子快瞧瞧这是什么花样的?”
祁湛从刘嬷嬷手中接过窗花,微微一笑,看向楚妧,问道:“妧妧就这么喜欢团鱼和小兔子?”
那窗花的图案和楚妧那天堆的雪堆无二,楚妧担心祁湛又联想到什么,忙解释道:“我之前没剪过窗花,这是才跟刘嬷嬷学的,本想剪只老虎的,可老虎太复杂,我学不会,就剪了这个……”
说着,她还摆了摆手,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多想。”
祁湛垂眸凝视着她,面色虽然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可那浓墨般的眸色却明显深了几分,他唇角不着痕迹的扬了扬,嗓音极轻的问:“我多想什么?”
略显暧昧的语气,让楚妧本就微红的小脸变得更红了。
周围的丫鬟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全都好奇的瞧着楚妧。
楚妧红着脸别过头,转眼瞟见桌子上的剪刀和剩下的红纸,转移话题似的拿了两张递到祁湛手里,道:“要不你剪只老虎看看。”
祁湛对这些东西本没什么兴趣,可看着楚妧期待的眼神也不忍拒绝,拿了剪刀,微垂着眼睫在那红纸上剪了起来。
他虽然未曾剪过,可剪纸与书画毕竟有几分相同,他比对着刘嬷嬷剪好的花样,形态倒把握的很准,没过多久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便跃然于纸上。
只不过他没像刘嬷嬷那样,将老虎剪满一张纸,反而在纸的右侧留了白,像是还要剪什么别的似的。
周围的丫鬟好奇的凝神观看,楚妧却似乎猜到了他要剪什么一般,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别剪蛇了,剪只小羊吧。”
那嗓音又温又软,还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真的是羊么?
祁湛眼睫微颤,轻轻说了声:“好。”
羊剪到一半的时候,阿元便和阿庆送来了晚膳,丫鬟们全都忙活了起来。没过多久,傅翌与祁沄也一道来了,祁沄先进了屋,看到祁湛手中的窗花一愣,笑道:“五哥怎么还剪起窗花来了?嫂子明明属蛇,你怎么剪了只羊来?”
楚妧羽睫微颤,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可祁湛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妧妧喜欢羊。”
竟是丝毫也没将话题往生肖上带。
祁沄闻言一笑,也没再接话茬,将早早准备好的新年礼物递给了楚妧,楚妧也回了她一个檀木小箱子。
傅翌随后而到,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祁湛,低声道:“这是二爷从前线寄回来的书信。”
祁湛握着剪刀的手一顿,犹豫了半晌,还是放下了手中那张剪了一半的窗花,轻声对楚妧道:“你先与二妹用膳,我去书房一趟,窗花等我回来再剪,嗯?”
楚妧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道:“你去吧,我等你。”
祁湛拿着信封起身欲走,临出门前,祁沄忽然问道:“五哥,我想与嫂子喝些酒,可以吗?”
祁湛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楚妧身上,祁沄悄悄用脚勾了楚妧一下,楚妧忙附和道:“我我我也想喝一些。”
“那就喝些果酒罢。”祁湛望着楚妧,轻声嘱咐道:“少喝些,别喝醉了。”
“好。”楚妧盈盈一笑,对着祁湛挥了挥手。
除夕晚上都有守岁的习俗,所以每间屋子也都留着灯。祁湛回到书房内,将信封轻轻拆开,祁灏工整的字迹便跃然于纸上。
自那次祁沄的事件之后,祁灏每每在前线拿不定主意时,总会写封书信寄回来问问祁湛的看法,祁湛倒也会与他说上一些自己的见解,祁灏也都虚心采纳,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关系就比之前近了许多。
祁灏口风甚严,为人磊落,这些事祁湛倒也不担心祁灏会与怀王说,所以当他寄了书信讯问北高四皇子嵬名云钦有没有出战时,祁灏不但回了书信,还将他所了解的北高内部情况也一并告诉了祁湛,倒让祁湛省了不少心思。
祁灏在回信上说,北高王旧疾复发,北高现在全由二皇子执掌政权,二皇子军事才能虽不及嵬名云钦,却与北高贵族交往密切,北高贵族十分推崇二皇子,二皇子又对嵬名云钦颇为防备,即使北高连连败退,也不肯让嵬名云钦出战,所以他在前线作战的三个月里,未曾见过嵬名云钦。
如此,祁湛倒是可以肯定那名少年的身份了。
自三年前他在平坊一战中杀了北高大皇子嵬名查哥后,北高最厉害的悍将,当属嵬名云钦了。
祁湛还记得,在那长达三天三夜的苦战之中,当他把嵬名查哥的斩于马下时,有位身着银甲的少年疯了一样的奋勇冲杀而来,可当时北高军心大乱,士兵纷纷逃窜,少年被祁湛射出的箭矢击中了左肩,身负重伤,已然无法力挽狂澜,最后只得在死士的护送下离开了战场,祁湛未曾看清少年的容貌,却记住了少年桀骜如雄鹰一样锐利的目光。
时隔三年,他在两军交战的当口孤身前往大邺,究竟是因为什么?
祁湛回想起嵬名云钦在摊位前的神态,与其说是他来寻自己复仇,倒更像是试探。
如今北高二皇子独揽朝政,嵬名云钦现有的势力不足矣推翻二皇子,嵬名云钦若想翻盘,除非借助邻国势力。
同样内斗的大邺自然是他最好的选择。
而身居高位的怀王对他而言,显然要比身为傀儡的祁泓更具诱惑力。
他若真有结盟的意向,于祁湛而言,倒不失为一桩好事。
祁湛微垂下眼,提笔又写了封回信,让小厮送出后,才回到了楚妧的房间里。
他刚跨进门槛,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祁沄已经半醉的趴在桌上,脚边放着不知从哪搬来的半坛陈酿,显然是将祁湛刚刚交待的事抛在脑后了。
而她身旁的楚妧瞧着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有脸颊泛着些许微红,好像根本没喝多少似的。
她见祁湛进来,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我就喝了一杯,只是二妹酒量不行,两杯不到就醉倒了。”
趴在桌上的祁沄似乎听到了楚妧的话,忙抬起朦胧的醉眼,叫嚷道:“谁说我喝多了,我才没喝多呢!我还能再和五嫂……”
祁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祁湛冷冰冰的眸子,忙将口中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转而望着刚刚进门的傅翌傻笑。
随后而来的傅翌略微一怔,瞧见见祁湛面色不对,连忙上前将东倒西歪的祁沄扶住,满头大汗的对着祁湛道:“二姑娘喝醉了,属下、属下还是先将二姑娘送回去吧。”
祁湛薄唇轻抿,目光牢牢锁着楚妧,而楚妧一动不动,背脊挺直的犹如一尊雕塑,与身旁的祁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只喝了一杯。
祁湛微一抬手,示意丫鬟与傅翌一并退出去,喧哗的房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楚妧绷得笔直的身子也有那么一丝摇晃。
他走到楚妧身边,缓缓俯下身去,看着楚妧攥着裙摆的小手,忽地笑了一声,道:“妧妧真的只喝了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更晚了,我错了我检讨,啥也不说了→_→这章留评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