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看到女儿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进来, 前些日子眉宇间的不安已经一扫而空,不禁微微一笑。
“娘。”唐筠瑶走到她的身边, 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地唤了声, 而后头挨着她的肩蹭了蹭。
阮氏笑着在她脸蛋上捏了捏“这下子放心了”
唐筠瑶哼哼两声,愈发往她身上蹭了又蹭。
婚礼一应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林氏与五公主婆媳也不时地过府帮忙,连严小五也不时地跑过来搭把手。
反而是唐筠瑶这个准新娘子最为悠闲自在, 不是拿着唐淮勉写好的戏本翻看,就是在研究着哪一个戏班子更好。
“难不成果真让我猜中了,你真的打算弄个戏班子”五公主见状惊讶地问。
唐筠瑶一脸神秘地冲她笑了笑, 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五公主也不在意,见严小五乖巧地坐在一旁编蚂蚱, 飞快地往小姑娘脸蛋上戳了戳,惹来小姑娘一记不满的瞪视。
五公主哈哈一笑,随手拿过她编好的一只草蚂蚱把玩着, 又问唐筠瑶“陈家那个姓钱的老妇人,昨日到我们家去了。”
唐筠瑶放下手中的戏本,狐疑地问“她去你们那里做什么”
“走亲戚,联络感情啊陈家如今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逼得连宅子都要保不住了, 先是求到大房那边去。可大房自身难保, 当家的又是恨毒了他们的李氏, 不趁机往死里踩他们已经是格外仁慈了, 又怎会想着帮他们。”
“那陈广节与钱氏走投无路, 又不敢往三叔跟前凑,自然便想到了我们家。”五公主冷笑一声道。
“有你赵小五在,想必他们也占不了便宜吧”唐筠瑶笑着打趣。
“那是自然”五公主的语气难掩得意。
“婆母抹不开脸,本公主和她可不一样,直接把人轰出府去,若是再敢来,连一双狗腿都打断了事看他们还敢不敢上门”
唐筠瑶仿佛可以想像得到当时的情形,那钱氏是个泼辣老货,林氏必是应付不来,也抹不开脸把人轰走,可一旦她此番让钱氏如愿,日后那家人誓必会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粘上来,甩也甩不掉。
故而此事由五公主出面是再好不过了。
五公主出身尊贵,是皇家得宠的公主,莫说陈家母子不过平头百姓,便是勋贵世家之人也不敢惹她。
“后来我才知,原来那陈广节会欠下那般一大笔债,除了因为生意失败负债累累之外,他的那个小妾还卷走了他仅余下的钱财跑了。”
“可见老天有眼,他当日休妻逐子,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今日这般下场的吧只怕这会儿把肠子都要悔断了。”五公主幸灾乐祸地道。
唐筠瑶笑了笑“说不定人家还庆幸早就与一事无成的儿子断绝关系,免得这会儿家里还要多养一张口呢”
五公主哑然失笑“言之有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严小五突然跑了过来,将一只小小的花环递给唐筠瑶,脆声道“瑶瑶这个给你。”
唐筠瑶接过,笑着道了谢“阿妩编的么倒是愈发能干了。”
严小五抿嘴一笑,神情是说不出的欢喜。
五公主逗她“不过几日不见,小五连花环都会编了,可是你的瑶瑶教你的”
严小五点点头,又得意地道“瑶瑶会的东西可多着呢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了”
五公主好笑地在她额上点了点,倒也没有否定她的话。
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是极聪明的。
陈家人的事唐筠瑶听过了便抛诸脑后不作理会,而婚期越来越近,期间贺绍廷倒是没有机会再上门来,不说唐松年又添了几条狗在各个门口严防死守,便是阮氏也不准他们在婚前再见面。
婚礼举行的前一日,唐筠瑶看着布置得喜气洋洋焕然一新的府邸,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这辈子,她终于有机会穿上大红嫁衣,在至亲的祝福下坐上喜轿嫁给心悦的那个人,自此与他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头,梦一醒,她就还是宫里那个时刻处于备战状态的淑妃娘娘。
“宝丫。”屋外传来了阮氏那一贯温和的声音,她定定神,连忙起身相迎。
阮氏把带来的锦盒放到一边,拉着她柔声嘱咐了一番为妇之道。
唐筠瑶认真地听着她的话,不时附和几声,不舍地靠在她温暖馨香的怀里,依恋地唤了声娘。
阮氏轻抚着她的长发,心里也很是舍不得。
片刻之后,她轻轻地推开怀里的女儿,把带来的那个锦盒放在她的手上,略有几分不自在地道“里面的东西,你等会儿抽空看一看,洞房的时候嗯,尽量放松身子,廷哥儿”
提到女婿,她心里咯噔一下。
女婿身边没有长辈,不是忙着差事便是领兵出征,也不知有没有人教过他洞房之事,若是没有,明晚的洞房岂不是
想到这,她立即又补充了一句“明晚你和廷哥儿一起再看看,说不定、说不定会更好些。”
到底还是觉得不自在,她挪了挪屁股,有些不怎么敢去看女儿的眼睛。
唐筠瑶一听便明白这盒子里放着的是什么东西,有点儿好笑,只还是故作懵懂不知地点了点头,无比乖巧地应了下来。
阮氏清清嗓子,又嘱咐了她几句,这才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明日才会有好精神。”
唐筠瑶亲自把她送了出门,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在月光下越来越远,最终彻底看不到才回了屋,打开那只锦盒一看,见里面放着的果然是一本精致清晰的春宫图。
大将军贺绍廷娶亲,中书令唐松年嫁女的这一日,文臣多往唐府赴宴,武将则多是出席贺府的喜宴,当然也有更多的人家兵分两路,一路往唐府,一路往贺府,算是两边都全了礼。
唐松年高坐上首,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盛妆打扮着的女儿一步一步地迈进来,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他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女儿,最终还是要便宜了姓贺的那个小子。
唐筠瑶在屋里中央止步,抬眸一一望向在场的亲人。
板着脸的老头子、眸中含泪的祖母与娘亲、紧抿着双唇的兄长、目露不舍的嫂嫂,还有隔房的二伯父一家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有几分模糊。
上辈子她亲缘浅薄,从来没有尝试过被爹娘疼爱的滋味,也没有陪伴她一起长大的兄长,甚至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曾孕育过。
一直到死,她都是一个人。不对,她不是一个人,在那一辈子,一直有着言妩在暗中陪伴自己。
想到言妩,她很快便看到了躲在门后,正往屋里探出半边脸的严小五。
“姑娘。”一旁的喜娘轻轻提醒了一声,她收回视线,往前一步跪倒,呜咽着唤了声“爹。”
唐松年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儿堵,本是要说出口的那番训诫,此刻无论怎样也说不出来了。
良久,他才哑声道“今后要遵从为妇之道,好生与夫君过日子。”
“谨遵爹爹教诲。”唐筠瑶哽声回答,又行至正抹着眼泪的王氏跟前。
王氏拉着她的手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阮氏轻声安慰了婆母几句,而后望向一身嫁衣的女儿,满腹的话语只化作一句好好过日子。
唐筠瑶呜咽着点头。
“大人,夫人,吉时快到了”有下人进来低声提醒道。
唐松年嗯了一声,看着女儿盈盈跪下,终于伸手取过那大红盖头,亲手把它盖到了女儿的头上。
视线被红盖头挡住那一刻,唐筠瑶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宝丫。”唐淮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她缓缓地转过身,伏在了他宽厚的背上,被他背着一步一步离开。
“别怕,廷哥儿若是对不住你,哥哥帮你教训他。”坐上喜轿那一瞬间,她只听到兄长那低沉的嗓音。
噼噼啪啪的喜炮炸响声,宾客的道喜声,夹杂着孩子们的欢呼声充斥耳中。她端坐喜轿,任由那晃晃悠悠的喜轿抬着她走向新的生活。
忠勇大将军府。
杜诚忠混迹宾客当中,看着那对亲人在唱喏声中跪拜了父母。他死死地盯着端正摆放在上首的贺氏夫妇灵位,铺天盖地的悔意朝他汹涌袭来。
若是他当年没有做下那些事,若是他当年依旧本来的心意娶了云湘,此刻坐在上首受礼的便会是自己。
周围有发现他的宾客投来了鄙视的视线,可他却视若无睹,双目通红地看着那对亲人在一阵阵善意的笑声中进了洞房。
“各位,请入席”鲁存毅充当男方的长辈,此刻便以主人之姿朗声邀请众人入席,那眉目间的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成亲的是他的亲孙子。
杜诚忠苦笑。
他甚至连一个外人都不如了。终于,他再也呆不下去了,转身大步离开。
那日被鲁存毅当街喊破他曾经犯下的那些事后,他这段日子无论走到何处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出外了。
反正如今的他拥有的也不过镇远将军这个虚衔,身上并无半点实职,不用上朝也不用练兵,更没有其他差事可办。
烛台上插着的大红喜烛,烛光摇曳生姿,映出坐在床沿上容颜绝色的新嫁娘。
贺绍廷热切的眼神充满了喜悦,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娇颜。
唐筠瑶被他看得芙飞双颊,眼波流转,嗔了他一眼,拿手去遮他的眼睛“不准看。”
贺绍廷笑着拉下她的手,飞快地在那软绵的掌心处啄了一口,而后把那只小手紧紧地包在掌中。
“宝丫,夫人。”他低低在她耳边唤,嗓音充满着柔情与掩饰不住的喜悦。
唐筠瑶头一回觉得,夫人这个称呼竟是这样的动听,让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水汪汪的眼睛闪闪发亮,甜甜的小梨涡深深地露出来,充分表现了对这个称呼的喜爱。
贺绍廷没有忍住,凑过去在那诱人得仿佛能渗出蜜来的小涡涡上亲了一下,顿一顿,又亲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直把唐筠瑶亲得脸蛋红扑扑,眼中氤氲起水汽。
贺绍廷伸手,把她头上那顶凤冠取下来,顺手拔掉发髻上的凤钗、金簪等饰物,看着那如瀑青丝攸地垂落,扬起一阵散发着馨香的发波。
烛光下美人比花娇似蜜甜,眉目含情,含羞答答,他一阵喘息,额头抵着她的,哑声又唤“宝丫夫人”
唐筠瑶满心欢喜,娇羞地甜甜唤了声“夫君”
贺绍廷呼吸一窒,环着她腰间的力度不自觉地紧了紧,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激动,覆上那甜蜜的嫣红唇瓣
纱帐垂落,掩住满帐的旖旎,床两侧挂着的金钩轻轻摇动,发出一阵细细的动听撞击声,为这满室的喜庆增添了几分引人的遐思。
待云收雨歇,贺绍廷望着怀里累得已经沉沉睡去的娇颜,心里溢满了无以言表的满足与欢喜。
他温柔地将她脸蛋上贴着发丝捊到耳后,动作微顿,以指细细地描绘她的脸,仿佛要将这张脸深深地刻到心上。
曾经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蔫坏的小丫头,有朝一日会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之人。
她闯入他的人生,强势进驻他的心房,教他无力抵挡,也根本不愿抵挡。
“宝丫”他的双唇贴着她的脸颊,在她的耳畔哑声道,“我心悦你”
什么时候喜欢这个有点儿蔫坏的姑娘的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待他察觉自己对这个姑娘有点儿不一样的时候,她已经占满了他的心房,成为他视线追逐的焦点。
他怀着满心的欢欣与对上苍的感激,温柔地贴着那柔软的唇瓣辗转亲吻,少顷,满足地把怀中之人搂得更紧,放心地阖上眼眸睡去。
亲密地靠在他怀里的女子,双唇微微上扬。
夜色渐深,鸳鸯交颈而眠,天上的皎月羞涩地藏在云层,却又偷偷从云层透出一边来,似乎也是按捺不住对恩爱鸳鸯的好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将军,将军,宫里有急召”门外传来侍女带有几分急切的声音,也让好眠的贺绍廷瞬间睁开了眼眸。
他不敢耽搁,立即翻身起来,利落地穿衣。
“出什么事了”唐筠瑶迷迷糊糊地醒来,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几分被醒后的微哑。
贺绍廷动作一顿,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记,低声道“宫里有急召,有什么待回来再说,你继续睡会儿,不用等我。”
说完,又不舍地在她唇上再啄了几下,这才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