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质问
嗯他可以直言说没兴趣吗?
章邯纳闷地看着他, 这是喝多了耍酒疯么?太子侧妃这个位置怎么想也轮不上他啊。
章邯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您这是在说笑对吧?”
难不成是想拿他当幌子?就知道这些人一个个都不老实。
沈翊看着章邯,他身为太子, 不管是情不情愿, 都看过了不少人的谄媚或是忌惮的面孔,可是这章家小公子的脸上, 只有清澈见底的疑惑。
哦, 可能还在心里骂他有病。
沈翊站在章邯身边的举动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联想到太子大婚一事,很多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有一些好事者还在悄悄往陈家夫妇俩人那边看去。
“陈家主, 看来太子殿下的侧妃已有人选啊。”
陈家主维持着面上的笑意,“这是太子殿下的终身大事, 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妄加揣测了。”
秦氏坐在一旁银牙都要咬碎,太子这是什么意思?直接在宫宴上给他们难堪吗?
她说为什么章家那几个人没来,原来是早知道会有这出。
其余几大世家的人见状面露不甘,该死的, 怎么这太子就偏偏看上章家了?这下子章家也成了皇亲国戚,比他们的地位高出一节。
宴上的一切都被沈玉竹他们收入眼中, 他抬眼看去,父皇只是淡淡地扫了太子与章邯一眼, 太后更是当做没看见, 只欣赏着席间的歌曲。
世家都是太后的人, 不管是哪两家做正妃侧妃, 对她都是有利的。
许是察觉了沈玉竹的目光, 赵太后低头看来,沈玉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好敏锐的人。
拓跋苍木坐在一旁兴致缺缺地用手指挂着个银壶摇晃着,歌舞他是没什么兴趣的,又不是殿下跳给他看。
嗯?今晚这已经是太后第三次看向他了。
拓跋苍木混不在意地吃着菜,同沈玉竹小声嘀咕,“这人怎么回事?真见面了我倒也没觉得她有多想杀死我啊?”
拓跋苍木对旁人的杀意向来敏锐,这赵太后的眼神里他是真没察觉到,难道是这人将心思藏得太深了?
“不要掉以轻心。”沈玉竹伸手取下他手里晃悠着的银壶,端正地摆在桌面上。
“坐好,别让那些文臣找到借口参你一本,说你目中无人,不懂礼数。”
拓跋苍木最烦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让他们参?总归他们也不敢舞到我的面前来。殿下,我们真的不能坐得近一些吗?就算是不和,那你也是我的妻子啊,又不是陌生人。”
沈玉竹知道他这是犯“病”了,不碰到他就难受。
他小声道,“你揽住我的腰身,用力将我拽入怀中,强势一点。”
拓跋苍木闻言照做,他有力的臂膀环住沈玉竹的腰身,随后将坐姿端正的对方用力往怀中一带。
沈玉竹倾身倒在了他的怀中,想要起身,却始终拗不过腰间的臂膀,高傲的皇子只得气红了眼瞪向身边人,却只换来对方戏谑的微笑。
“怎么?平常殿下与我不都是这么坐得么?为何到了宫中就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拓跋苍木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总归周围坐着的人都能听到。
“难道是你自以为回家了,心思野了?别忘了,你早就嫁去了北狄,与这皇宫再无关系。”
沈玉竹维持着屈辱隐忍的神色,伸手推拒着他想要起身,“拓跋苍木,你别这样,先放开我。”
拓跋苍木冷笑一声,不仅没有松手,还将沈玉竹往怀里又带了些。
“怎么现在不叫夫君了?是觉得嫁给我丢人了吗?”
沈玉竹垂落的发丝遮挡了他的神色,这些词都是拓跋苍木临场发挥,他有理有据的怀疑这些话就是对方想说的!
好啊,这人果然从不懂得适可而止,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腰身都要被这人摸了几遍了。
沈玉竹借着桌案的遮挡忍不住伸手掐他,“混蛋,松开点,别那么用力。”
沈玉竹从他怀里抬起半张脸,一副不堪折辱的模样。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尤其是坐在上方的皇帝与太后。
威严的声音从上方响起,“这次宫宴是为了给四境到来的贵客接风洗尘,还望各位不要拘束,畅所欲言。”
不要拘束?是看北狄首领的行为太过放浪所以忍无可忍了吧。
听见这畅所欲言四个字,在下面坐着的眉姝就忍不住了,“敢问陛下,此前在西戎一事可有了结果?”
西戎自从被证实私养兵马、以人养蛊之后,朝廷说派人去查,半天也没个动静,这明晃晃的就是想要包庇。
眉姝身为南蛮族长,与西戎有着血海深仇,在宫宴上发难倒也合情合理,其余大臣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不管说什么,都会得罪南蛮亦或是西戎。
这次代表西戎而来的是商贾世家中的小辈,见到眉姝如此年轻,还是一位女子,闻言当即就坐不住了。
“南蛮族长这是何意?我们西戎一事自有朝廷与圣上决断,难道你是想要插手政事?”
眉姝轻笑一声,不往他那边看一眼,只端起酒杯饮酒,“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不过是小辈罢了,就算他的长辈们来了,眉姝也懒得搭理。
“你!”
那西戎的年轻人被她轻视的态度激怒,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将手中的酒杯掷出,直直地往眉姝的面门上丢去。
他身边的亲卫脸色大变,想要阻拦却是来不及了,坏了!
南蛮从前避世已久,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这次见到如今的南蛮族长格外年轻,其余人见这两个人杠上,都存着看笑话和试探的意思。
最好是打起来,闹个难堪。
眉姝在酒杯投掷而来时,微微偏头,那银杯擦着她脸颊旁的一缕发丝向后飞去,砸在了一位看戏的大臣头上。
“哎哟!”那人捂着脸,恼恨地看向西戎那边,“这是宫宴,岂容你们胡闹!”
眉姝听见他话里话外将自己带了进去,当即不咸不淡道,“这位大人可别胡乱冤枉了人,我可什么也没做。”
她这副举止从容、沉得住气的样子被席间的人收入眼中,有了考量后,也没人继续附和那个大臣。
终于,陛下开口道,“南蛮族长放心,西戎一事正在彻查,到时候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好,那我便等着陛下给南蛮的交代。”眉姝说完才终于看向西戎那边,对上那人不甘的眼神时,眉姝挑眉一笑。
死到临头还有恃无恐的蠢货,还真当朝廷与皇室都站在西戎那边,不过是还没到下刀的时候罢了。
毕竟西戎与太后一体,若是现在惩戒岂不是让陛下与太后直接撕破脸。
眉姝这边的事完了,陈泽也出声发难起来。
“不知席间的各位可知东夷这个地方是何模样?”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到这个。
“知道你们答不上来,毕竟你们可能就连京城几十里外有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这种事都不知道吧?”
众人这下回过味儿来了,这东夷首领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首领何出此言?朝廷每年都有赈灾粮下发,百姓怎么会吃不饱饭?”
陈泽哂笑一声,懒得与这些睁着眼睛当瞎子的人多说。
“中原的事我只不过说了说我这一路上看到的罢了,但东夷,我记得朝廷好像许久都未曾过问了吧?老实说,收到赴宴邀请的时候我还很诧异,毕竟东夷这个地方不是早就在你们眼里消失了吗?”
有德高望重的朝廷命官忍不住起身拂袖道,“首领何出此言?若是朝廷不记得东夷,首领今日又如何能坐在此处?”
陈泽哈哈大笑,在座位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坐在这里就证明了朝廷承认了我的身份,承认东夷也是一片领地,让我感恩戴德?”
那人没再说话,但满脸都是“难道不该如此?”
“我说你们,油水吃多了是不是将脑子都糊住了?”
陈泽收起笑容,面色沉肃,“你们可知东夷这几年所来百姓皆是中原人?你们可想过他们为什么宁愿来寸草不生的东夷也不愿再呆在这里?”
“因为他们已经在中原活不下去啦!除了东夷,他们无处可去,这些你们可知道?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们,让东夷多了这么多人,这么多老弱妇孺。”
陈泽环视四周,锋利的眼神看向他们,“怎么不说话了?你们是不是在想怎么没听京城下面的地方官员说起这件事?他们敢说吗?你们听了又会管吗?”
“重税逼得百姓落草为寇,我倒是想问问,这赋税到底是交到哪里去了?听说国库年年支不敷出,各位有什么头绪吗?”
在场大臣们鸦雀无声,不发一言,有些知道点内情收了不少下面好处的人不断地用衣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此时,大家都心声第一次达到了共识。
这东夷首领怎么回事?他一个东夷的,路上看到就看到了,中原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他们勾了勾唇角,这下子这群人可吃不踏实了,他们不怕陈泽这番话,真正怕得是陛下听进心里,事后问罪于他们。
陈泽说完这一通,一副闲适得不知道自己拉了多少仇恨的模样,又恢复了带笑的表情,拿起玉箸。
“各位脸色怎么都这么难看,继续吃啊。”
第92章 背叛
陈泽这变脸变得让人叹为观止,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陛下自然也不会装作视而不见。
“东夷首领,你可否与朕说说这一路上的见闻?听你所言百姓被逼得落草为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管是大官小官,这一瞬间都身体紧绷, 坏了, 陛下当真将东夷首领的胡言乱语听进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奈何他们不论在心里怎么咒骂,也阻止不了陈泽滔滔不绝的讲述。
私自加重赋税也是大罪啊!难保不会牵连出一片官员。
京城的高官位置坐得久了, 自然而然就会有下面的官员巴结攀附, 有时候收下了他们的好处, 也就算是将对方看作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总之,真要查起来, 一个都跑不掉!这东夷首领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该死。
最后,陈泽说到动情之处, 险些泫然欲泣,“陛下,我知晓他们都是中原的百姓,可不论是何处, 都是陛下的百姓啊!陛下难道忍心看着他们受苦吗?”
沈玉竹注视着上面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父皇听闻这些会是什么想法呢?
他无法从对方不动声色的表情中看透些什么, 帝心向来不可测。
但他心里始终对这位九五至尊心存期待,您一定会做些什么的, 绝不会视而不见的, 对吗?
“竟有此事。”陈泽说完后, 皇帝的声音响起, “张丞相, 你将东夷首领所言之事记在心里,明日便派人下去核查。”
“是陛下, 臣领命。”一位大臣起身拱手道。
南蛮和东夷两境的首领都语出惊人,这让其余人格外担心拓跋苍木又会说出些什么发难。
拓跋苍木饮下一杯酒,神态自若地揽着身边人,看样子似乎并不想掺和这些事。
这让很多人都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来皇室与北狄的和亲还是很有用的,至少能堵住对方的嘴。
自古以来都用那美人计也不无道理。
一顿饭就这么各怀心思地用完,直到宴会散场,沈玉竹与拓跋苍木走出大殿时,一旁匆匆走过来一个宦官。
“首领与殿下留步,”宦官叫住他们,“六殿下,陛下有请。”
拓跋苍木下意识握紧了沈玉竹的手,沈玉竹借着宽大袖口的掩饰用拇指安抚地摩挲了他片刻示意他松手。
拓跋苍木看着他,“快去快回。”
沈玉竹点头,“好。”
*
沈玉竹被宦官领着向宫内走去,宦官一路上都安静无话,沈玉竹则在心里想着父皇找他会说些什么。
但不管如何想来想去,在皇帝转身看向他时说出一句“我儿瘦了”时,沈玉竹还是不禁微红了眼眶。
“父皇。”沈玉竹低头行礼。
“不必拘谨,快些坐过来。”皇帝冲他招手,桌案上摆放着一些宫廷糕点。
“我记得你从小就爱吃这个,方才在宫宴上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快来吃些垫垫肚子。”
皇帝沈淮朗眼神温柔的看着这个小儿子。
沈玉竹为何在宫宴上没有动筷的原因他们都知道,不过是去伺候拓跋苍木用膳罢了。
沈玉竹心里一动,依言走上前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轻声道,“父皇有心了。”
沈淮朗见他小口地吃着糕点,将茶水推到沈玉竹的手边,“玉竹啊,那时候父皇也是不得已,北狄势力越发壮大,如若不想个法子约束他们,对中原后患无穷,其实你离开京城之后,朕一直都在后悔,朕怎么就答应了你自请和亲”
见沈玉竹垂眸不语,沈淮朗叹息一声,“我儿在北狄受苦了。”
“儿臣不苦。”沈玉竹摇摇头,“这些都是我身为皇子应该去做的。”
两人沉默片刻,桌案旁火烛摇曳。
“玉竹,你可想过离开北狄,回到宫中?”
沈淮朗的目的终于显现,沈玉竹仿佛看见刚才父慈子孝的假象碎裂。
“父皇您这是什么意思?儿臣已经与和亲于北狄,还能回来吗?”
沈玉竹激动地抬眼,眼眶湿红,看起来便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隐忍难言的模样。
“怎么不能。”沈淮朗握住他的一只手。
“从前和亲,是因为北狄势力逐渐强盛,若是它势微,你便也没有了和亲的理由,到时候父皇就能随意找个由头将你从北狄接回来。”
沈玉竹惊讶地看着他,“可北狄如何才会势微?”
见他一步步上钩,沈淮朗的眼里划过满意之色。
“北狄之所以强横,皆是因为他的首领拓跋苍木,玉竹,你既然是他的枕边人,可否与父皇说说如今北狄的内部形势如何?”
沈玉竹放在膝上的手指悄然紧握,在来京城之后,他想过如何表现得与拓跋苍木不和,就会有其他势力找上。
可他将人都猜遍了,独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父皇!怎么会是父皇?
父皇与太后,竟是都对拓跋苍木心怀恶意么?但对方分明什么也没做。
若是拓跋苍木想谋反,早就能用兵马将靠近北狄一带的中原村民收服。
对于北狄,而父皇也只是因上位者的揣测和疑心罢了。
又或者,父皇是想将北狄握在手中,届时便可与太后的势力抗衡。
不管是因为什么,沈玉竹能肯定的只有一点,父皇盯上了北狄。
瞬息之间,沈玉竹已收敛种种不该表现出来的思绪。
“拓跋苍木平日里对我十分警惕,从不让我插手北狄事宜,父皇是想知道些什么?”
沈玉竹没有错过他眼里闪现的失望。
“无妨,你便将知道的所有在北狄发生的事告诉父皇就好。”沈淮朗仍不死心。
沈玉竹便捡了些真假参半的事说与对方听,例如北狄内部不和。
在出口之后,沈玉竹就知道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他的心已经偏了。
父皇无疑是让他失望的,在朝廷的势力都尚未统一的时候,在中原已经变得一团糟的时候,父皇心里仍旧想得是阴谋诡计,想得是如何利用别人扳倒太后。
还真是内忧外患。
这都多少年了,若是太后这么容易扳倒,父皇又怎么会现在还没做到?
想到太后,沈玉竹又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中原如今兵力懈怠,外强中干,他不信太后一无所觉,可她当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不做,图什么?
真正拥有权利的人却不想用权。
没有实权的人又费尽心机想要大权在握。
阴差阳错,好没意思。
*
沈淮朗的眼睛越听越亮,在沈玉竹说完后,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该如何对付北狄。
果然,当初决定和亲的一步棋走对了。
原本他还担心那素有恶名的拓跋苍木会抗旨伤害皇子,却没想到他的六子还有些手段。
今日宫宴上发生的一切他都收入眼中,沈淮朗看出了拓跋苍木对沈玉竹轻视的态度,却也没错过那态度间浮现出的宠爱。
对于玩物的宠爱不也是有情的表现么?只要有感情便好,借沈玉竹的手就能做很多事。
“想不到天色都这么晚了,”沈淮朗假模假样地偏头看了眼窗外,“朕让人送你出宫,你如今就在京城,咱们父子改日再聚。”
沈玉竹自然是笑着点头。
走到宫门口,沈玉竹抬眼就看到了月色下等候着的那道挺拔的身影。
沈玉竹原本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些,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向拓跋苍木等待的方向走去,“你怎么还没回去?”
“殿下还没出来,我得等你。”拓跋苍木说完才想起他如今的人设,补救般地咳嗽一声道。
“否则谁知道你是不是进了宫就舍不得出来了。”
沈玉竹与他并行走远,拓跋苍木察觉到他闷闷不乐的情绪,忍不住低声问,“怎么了?是与陛下方才说了些什么吗?”
“是,”沈玉竹伸手牵住拓跋苍木的衣袖,“我突然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他。”
陛下虽是他的父亲,但事实上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只是作为儿子,沈玉竹总是对他心有期待的。
看出他不想说,拓跋苍木便也不问,只是顺势牵住了沈玉竹的手。
但拓跋苍木不问,沈玉竹该说的也还是要说,“父皇问了我关于北狄和你的事,他看起来,似乎想对北狄下手。”
“殿下是在为我担心吗?”拓跋苍木挑眉笑起来,“别担心,如今没人能拿北狄如何。”
“可若是陛下与太后联手呢?我原本一直以为,对付北狄只是太后的心思,可今日我才恍然发觉,太后那边的动静父皇怎么可能一无所知,要么便是默认,要么便是参与了其中顺水推舟。”
不管是哪一种角色,都对北狄不利。
沈玉竹烦闷地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子,“你不知道我方才有多么心慌,我害怕父皇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而且我在你的事情上撒谎了。”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父皇与北狄之间他该如何抉择?
“拓跋苍木,你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吗?”沈玉竹停下脚步,眼神幽幽。
“我怕的是,我会伤害你。”
他是为拓跋苍木而来,但他也是人,是人便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父皇想对北狄出手,那么太子哥哥知道吗?又或者是宫中的其他人?
沈玉竹头一次在一件事情上不敢深想,他害怕了,他会不会背叛拓跋苍木,会不会伤害到对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知道父皇没有做错,若是他想要借着动荡收拢权利,就是要下狠手,可是他想对付的人是你,我”
若是只有太后还没什么,但是为什么还有陛下。
拓跋苍木凝神看着他,伸手抚上他苍白的脸颊,“没关系,殿下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守护北狄是我的事,何况我也没有那般好对付,让他们放马过来。”
沈玉竹勉强地勾唇笑了笑,“自大狂。”
第93章 皇权
对话结束后。
沈玉竹周身紧绷的氛围消失, 他与拓跋苍木刚回到客栈,青姚就之后出现。
青姚敲门后,沈玉竹将人给放了进来,“你怎么会这个时辰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青姚神色严肃地点头, “四殿下让我来告诉你们, 西戎有异动。”
什么?
沈玉竹闻言,与拓跋苍木对视了一眼, “可有详细的消息?”
“四殿下在西戎安插的眼线八百里加急来信, ”青姚皱眉, 话语一顿,“殿下与首领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在西戎所查私养兵马一事?”
“记得, 那些人不是被我们围城时已灭了一半么?”拓跋苍木还记得那天,如果不是眉姝骑马而来救急, 他与沈玉竹没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那只是西戎所养的一小部分兵马,据密信所言,他们这些年一直借着挖矿一事招揽人手,早已开始养兵, 人数恐怕不少。”
青姚说完,沈玉竹便明白过来, 西戎本就富庶,养兵马所用的大量钱财对它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
而西戎最大的弱点也不过就是兵力。
如果它兵力不少
“只是兵力的话, 应当不值得你专程来跑一趟。”拓跋苍木看向青姚, 对方显然还有话语并未说完。
青姚耸肩笑了笑, 冷肃的气氛消散了些, “首领还真是敏锐, 接下来我要说的,都在这张字条上了。”
青姚将一张折叠的字条从腰带内侧拿出, 上前一步递到拓跋苍木的手中。
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让青姚也缄默无声起来?
拓跋苍木伸手接过,而且为何分明殿下离她更近,她却选择将这张字条给了他?难道这上面的内容
拓跋苍木将字条展开,眼神飞快掠过后心下一沉,他有心想将字条收起来,但沈玉竹的身影已经靠了过来。
罢了,反正殿下也只是或早或晚的知道这件事,终究也瞒不住。
“怎么了?你的表情怎么这般难看?”沈玉竹奇怪地走上前去看拓跋苍木手上的纸条。
他的阅读速度比拓跋苍木更快,沈玉竹凝眉,直接将纸条从拓跋苍木的手里拿过。
在反复看了三遍后,沈玉竹抬眸看向青姚,“这上面的消息确认属实吗?”
“嗯,是死士用性命担保送出来的消息。”
青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玉竹的神色,看起来倒还算冷静。
她想到在她出发来此之前,四殿下还曾犹豫过是否要让六殿下知晓,现在看来,六殿下比主子所以为的要冷静得多。
“原来如此,原来朝廷派人去往西戎调查了这么多时日,西戎却始终没有获罪的原因是,他们向父皇投诚,将兵马献给了他。”
沈玉竹垂眸,将字条燃烧在烛台之上,火光扬起,将他眼底无尽的失望恍然点亮了一瞬。
父皇他分明知道西戎种种恶行,甚至就连那私养的兵马也并不磊落,可这种欺君之罪他也能轻轻放下。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将西戎掌握在手中,就会让太后忌惮,就能抢占掌控朝廷的权利,就能收拢皇权。
但就要因此对西戎之事视而不见吗?
沈玉竹无法分清他现在的感受,他只觉得茫然,回想起前世,他一直都在宫里,至少他死前的皇宫仍旧是风平浪静。
这一世,因为他的行动轨迹变动,让北狄明面上一直安分守己,又让西戎落下“把柄”,父皇也因此有了与太后抗衡的能力,所以父皇便什么也不管了,一心只想要皇权归位。
父皇有错吗?沈玉竹疲惫地揉捏着眉心,皇帝怎么可能会犯错?
错的只能是权势过强的太后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吧
拓跋苍木看着沈玉竹的侧颜,犹豫着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直面自己仰慕的父亲甚至是君王也有他私心的一部分,对殿下来说是个打击吧。
尤其是君王的身份,会让臣子开始怀疑自己追随的究竟是不是明主。
拓跋苍木轻叹,陛下这一步棋走岔了,他看似将南蛮掌控在了手中,实则已经失去了民心。
或者说,早就开始失去了。
毕竟,百姓并不在乎是谁当皇帝,他们在乎的只是能过个安稳的日子。
青姚送完信,沉默地与拓跋苍木对视一眼后告辞。
拓跋苍木正犹豫着如何开口的时候,突然听见沈玉竹道,“你还记得先前我们路过县城,捣乱一通最后让青姚带走的血书吗?现在想来,那件事也没了后文。”
“拓跋苍木,我突然有些厌倦了,这一路走来,我原以为地方官员的不作为是因为官官相护,却没想到从上面开始就是放任的。”
沈玉竹垂在身侧紧握的手松开,“我想去见见太后,父皇是怎么想的我大约明白了,但我却始终看不透她。”
“好,那我们便去见,我总觉得宫宴上,她好像在透过我的眼睛看什么人。”
拓跋苍木想到赵太后看向他的眼神,心底的疑惑不断放大,若是与他的身世有关,他倒也有几分好奇。
“如今父皇既然已经下令让西戎的兵马向京城出发,那就势必是想要做一个大的动作。”
沈玉竹想到了宫宴结束后,皇帝找到他问了他一些关于北狄的事。
父皇也许是想对付拓跋苍木,这个意识清楚地浮现在沈玉竹的脑中。
是了,对方所做的种种,都在指向着一件事,父皇是想四境并入中原,天下归一。
现在的父皇认为只要收服了北狄,那天下大统都归于皇权,而拓跋苍木不是个甘愿臣服之人,所以对于拓跋苍木,父皇会向他出手。
沈玉竹猛地抓住拓跋苍木的手腕,“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与赛罕他们汇合离开京城,这次的西戎兵马,是冲着你来的!”
拓跋苍木看着沈玉竹惊惶的神色,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殿下忘了吗?我们来之前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三境联手,难道还怕一个西戎吗?”
拓跋苍木缓声安慰,沈玉竹没有因他的话语歇下这个念头,因为他陡然想到了一个更加惊惧的猜测。
这一瞬间,想要出声的沈玉竹甚至嘴唇都在轻微发颤,“一个西戎当然没什么可怕,但如果,如果陛下借西戎兵马来京,说北狄与西戎联手谋逆呢?”
谋逆之罪,罪无可赦。
但凡为获罪之人求饶者,皆受连带之责。
如果北狄到了这样的境地,陈泽与眉姝会愿意帮北狄吗?
沈玉竹在心里想,他不知道,那种境地,不帮才是最好,谋逆的罪名会流传千古,他们也不应该为北狄承担。
“殿下为何会这样想?”拓跋苍木抚着他的后背。
那皇帝到底与殿下说了些什么?竟然让殿下不惜揣测他对于北狄以及自己的恶意到了这样的地步。
“因为,我父皇就是如此继位的,那时候我父皇是先皇最小的一个儿子,原本是有一个年龄正当适合的皇子,但某一年突然就因谋逆罪处死。”
“那一年因为此事死了三位皇子,年龄最小的父皇入了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太后的眼,扶持着他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今日突然想起,是察觉事实真的就是如此吗?这当然不会是那时尚且年幼的父皇做出的手段,那便只能是太后。”
而现在,西戎本就是太后的族亲来处,这个节骨眼又突然献兵给皇帝,很难不说是太后授意。
这简直就像是个明摆着的陷阱,让皇帝下意识的这样做出选择。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依旧是太后
“她果然还是想杀我。”
拓跋苍木听明白了,皇帝和太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看似水火不相容,实则太后始终拿捏着皇帝,并且他们二人都想让他死。
拓跋苍木纳闷了,皇帝想杀他还算有理有据,但太后是为了什么?而且从他年幼时就在他身体里种下了蛊,让他不断承受神志失控的痛苦
太后是和他的父母有什么深仇大恨吗?除了这个,拓跋苍木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了。
可若是真想要他死,太后对待小时候的拓跋苍木应该有上百种法子才对,这人却偏偏又让他长到这么大。
好复杂的人,就连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都是复杂的。
“可是殿下,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猜测不是么?它们都还未发生,就算是真的,我们也有还能商量应对的时间。”
沈玉竹心神慌乱的时候,拓跋苍木就更要镇静,若是两个人都慌,那事情便成一团乱麻了。
“是我方才心急了,你现在出城,京城盯梢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反倒是打草惊蛇显得我们心虚似的。”
沈玉竹恍然不觉,他已经潜意识里划分了自己与皇室和北狄之间的关系。
“这件事应该让他们都知道,你去将他们叫过来,我们好好商议如何应对。”
拓跋苍木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天色,估摸着时辰,现在大家应该都已经准备或者快要入睡了吧。
但殿下却双眼发亮,精神十足,一副不商议就不睡觉的模样。
拓跋苍木最终还是选择走出房门,挨个敲门,有些睡死了的,比如赛罕与林青风,拓跋苍木则是直接推门而入,很是缺德地将人唤醒。
最终,大家松松垮垮地披着外衣,头发乱糟糟的,都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围坐在桌前。
陈泽努力地睁开眼,“将已经入睡的人叫起来,如果不是事关我们性命之忧的事,我也是会有脾气的!”
“的确是。”沈玉竹严肃地点头,给他推去一杯茶醒神,“北狄恐怕大难临头了。”
赛罕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看着两个人的脸色知道殿下并不是在说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殿下何出此言?”
拓跋苍木便将青姚送来的消息尽数告知。
眉姝嘶了口气,“殿下的猜测不无道理,就算陛下想用西戎兵马对付北狄也得师出有名,而谋逆就是最好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
而南蛮与西戎的仇怨,陛下竟然因为想要对付北狄就打算轻轻放下。
身为天子却对眼皮子底下的血海深仇不闻不问,她好恨。
眉姝不得不承认,这一步棋只有真正的上位者才能想到,因为只有身处权利的中心,才会玩弄利用这些权利。
“这简直岂有此理!”乌日娜恨恨用手握紧成拳砸在桌子上。
“不管是不是会如此,与西戎联手都摆明了不将北狄放在眼里,真当我们北狄是好欺负的吗?”
“这件事恐怕会牵连到各位,所以”沈玉竹话还没说完,陈泽就忍不住打断。
“恕我失礼,但我们与北狄一路走来,早已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临阵脱逃?更何况没有殿下与首领,我早就死了,东夷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殿下现在说牵连,岂不就是认为我是忘恩负义之人?”
眉姝与林青风对视一眼后也点头道,“我们只管商量对策,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就得一起回去,没有殿下与首领,我不会是现在的眉姝,南蛮也不会是现在的南蛮,这种伤情分的话切不可再提。”
陈泽与眉姝慷慨激昂的一顿说完,沈玉竹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虽然他很感动,但是他们还是别说了。
“不,我不是想说这个。”
“我是想说,这件事恐怕会牵连到各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北狄一旦失势,其余两境也不会太晚,所以这次,我们必须联手。”
去对抗一个至高的皇权。
皇权,就一定是不可攀越的吗?
第94章 太后
“需要我们如何做?”
眉姝言简意赅, 看向沈玉竹。
“既然西戎已经派兵前来,我们也需得派人回去传信,论兵力,西戎与京城敌不过北狄, 我们现在需要争取的是时间。”
沈玉竹将地图展开在桌面上, 既然西戎已经出兵,他自然也不可能再自欺欺人地认为这与他们无关。
“我回去。”乌日娜迅速开口道, “我是女子, 更容易让沿路的城门守卫放松警惕。”
“我们现在在城外的兵马共五千, 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在西戎兵马到来之前足够抵挡一阵。”
拓跋苍木盘算着人手, 因为是赴宴的缘故,来时若是调动大量兵马定会被京城的人察觉。
虽然拢共只有几千人, 但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士兵,不是京城这些酒囊饭袋的宫廷侍卫能比的。
如果他们与京城不可避免将会有一战,那么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装作不知, 等待援兵到来。
任何勾心斗角都比不过实打实的兵刃交锋。
只要武力足够碾压一切,那么所谓权势也就无需顾及。
希望最终不会走到这种, 刀剑相向的地步吧。
*
很快,沈玉竹就以许久未见、联络感情的缘由再次被皇帝召见到宫中。
拓跋苍木原本是想陪他一道入宫, 但沈玉竹心知肚明父皇召见他是为了什么, 更何况也只说了让他一人进宫。
“没事, 只是去陪父皇聊聊天罢了, ”沈玉竹看着拓跋苍木忧心忡忡的眉眼。
“做什么露出这种表情?进宫对我而言是回家, 别担心。”
拓跋苍木欲言又止,话虽如此, 若是没有利益相争自然不用担忧,但凡事一旦立场相对,那就什么都变了,而且还是天家。
不过,至少现在殿下是安全的,皇帝不会在西戎兵马还未到达之前做什么。
更何况皇帝现在也并不知道,殿下是他的软肋。
“好,我等殿下回来。”
拓跋苍木收敛住情绪,目送沈玉竹离去。
与沈玉竹忧心的事不同,拓跋苍木更担心的是有人会对殿下出手,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哪怕只存在一成,也足够让他警惕。
明眼人都能看出现在殿下是周旋在北狄与皇室间的缓冲,若是有心人想让他们相争,那么只需要处理掉沈玉竹。
拓跋苍木看向桌上的长刀,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总能护住殿下。
*
沈玉竹再次踏进宫门的时候,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怅然之感。
从前年幼的时候,皇宫是他的庇护之处,甚至于就连前世临死前,他也一直都呆在皇宫里。
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今日的复杂局面,皇宫成为了他需要警惕防备的地方。
当真是世事难料。
这次仍由宦官引着沈玉竹前往皇帝的宫殿,沈玉竹走进去的时候,皇帝正拧眉批阅着奏折,听见脚步声后对方合上手中奏折抬眼看来。
“你来了。”
“父皇。”沈玉竹低头行礼,不知今日对方又要问他些什么。
皇帝站起身,“无需多礼,坐过来陪父皇下会儿棋,朕也正好休息休息。”
沈玉竹依言走上前坐下,见他执起了黑子,自己便拾了枚白子。
“你也许久未曾回来,这几日有没有在京城里好好玩一玩。”
皇帝和蔼可亲的脸上带着微笑。
沈玉竹抿唇,一只手落子,“若是拓跋苍木出门,我偶尔会与他一起。”
皇帝沉默了一下,堂堂皇子如今却处处受制于人,是他对不起这个孩子。
不过借此也能看出,沈玉竹在北狄的确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罢了,他想知道的,玉竹也说不出个什么,总归北狄首领如今就在京城,他早让探子盯住了城外的兵马,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思即此,皇帝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心实意了几分,“从前朕与你母妃也时常这样对坐着下棋,后宫之中,属你母妃的棋艺最好。”
听见他提到母妃,沈玉竹怔愣了一瞬,“是啊,儿臣的棋艺也是母妃亲自教导出来的。”
“是吗?那今日让父皇领教一下我儿的棋艺。”
与皇帝闲聊之后,沈玉竹走出殿外,今日虽没有谈论北狄之事,但从中也可看出父皇对北狄没了畏惧,是因为西戎的兵马出发了吗?
沈玉竹摇了摇头,可有时候人数多并不证明什么。
骁勇善战的军队都是经过战场厮杀出来的,这也是为何北狄骑兵无人可破的缘由,而西戎养出来的兵马,根本没有机会上战场。
“还请六殿下留步!”一位宫女从后方匆匆赶来,“太后有请您去后花园一叙。”
太后,沈玉竹停住脚步,太后这时候找他做什么?也罢,他还从未与对方正面交锋过。
“有劳带路。”
后花园的凉亭中,赵太后正在烹茶,馥郁的花茶香气飘散在凉亭之中。
她没有如同那日在宫宴上的盛装打扮,着了一身素衣,与这周围妍丽的花丛相比,清雅的像是一幅画。
沈玉竹向她走近,突然想起从前听说的一件事。
传言赵太后最喜在腰间系上香囊,走起路来香风阵阵,后来还成为了京城里的风尚,不论男女都纷纷效仿。
因为此事,曾经一度还将香料的价钱炒得堪比黄金。
如果忽视赵太后尊贵的身份,对方也是这京城皇室中难得的风流人物。
沈玉竹刚踏上凉亭的台阶,赵太后就抬眸向他看来,“六殿下,请坐。”
“太后娘娘。”沈玉竹颔首示意,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
“我刚从父皇的书房里出来就被宫女带到了这里,还挺巧。”太巧了,太后在宫里的眼线未免也太多了些。
沈玉竹看着赵太后将煮好的茶舀了一勺倒在茶杯里,身旁的宫女便将那茶杯递到沈玉竹的面前。
而后赵太后挥手,凉亭左右侍候的宫女都纷纷离开,这里只剩下了她与沈玉竹二人。
“殿下说笑了,哀家只是恰好听人说起陛下今日召见你入了宫,后宫寂寞,便想着如果殿下原来前来,就能趁此机会听殿下说说外面的趣事。”
赵太后饮了口茶,浅笑道。
沈玉竹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谨慎的并未动面前的那杯茶水。
“那我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外面哪里有什么趣事,只有些民不聊生的俗事罢了。”
赵太后见他不愿喝茶,了然于心,这孩子是怕她在茶水里做什么手脚,也不接他的话茬。
“那殿下和亲前往北狄过了这么些日子,北狄可有什么趣事?”
*
这人居然还敢跟他提北狄?
沈玉竹眼神警惕起来,“北狄苦寒,更没什么趣事。”
赵太后接连被拒依旧神色不变,“这样啊,那殿下可知道有关北狄首领的事吗?哀家对他有些好奇。”
沈玉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紧,怎么回事,她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的提起拓跋苍木的?可惜他无可奉告。
“我与北狄首领关系不和,与他并不了解。”
沈玉竹说完,就眼睁睁地瞧见方才还神情温和的太后唇角边绽出了一抹诡谲的微笑。
“关系不和?”赵太后抬手,在沈玉竹的心口处虚虚一点。
“我怎么觉得你们情深意切?否则殿下的身上怎么会有他的蛊?”
沈玉竹脸色猝然一变,她竟然提及此事!就是因为她,拓跋苍木才受了那么多折磨!
沈玉竹不知道他现在的眼神如何,但料想也是可怕的。
“殿下别激动,哀家只是不喜欢别人在我眼前撒谎罢了,所以总是忍不住想要戳穿。”
赵太后收回手,轻叹了口气,“我知殿下应当对我有许多误解,但事实也许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殿下可知,拓跋苍木的身世?”
沈玉竹原本抬步想走,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听见这话,沈玉竹稳住身形。
见他不动,赵太后就知道了沈玉竹是感兴趣的。
仿佛故意吊人胃口似的,赵太后不再多言,只道,“殿下若是想知道,下次便带着拓跋苍木一起来找我吧。”
沈玉竹蹙眉,“我凭什么相信你知道他的身世。”
“就凭我认识他娘,也凭另一半母蛊在我的体内。”
赵太后显然并不打算在沈玉竹面前伪装什么,只是想到哪说到哪。
“所以当年拓跋苍木体内的子蛊是你给他种下的吗?”
沈玉竹直勾勾地看着她,既然彼此摊牌,那各自都不用再装模作样,沈玉竹也懒得掩饰眼里的杀意。
“殿下年纪轻轻的杀气那么重做什么?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赵太后的眼神与沈玉竹相比十分冷静,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沈玉竹当然不信,除非找到下蛊之人的确切证据。
“就算不是,那太后也一定是知情人。”否则母蛊也不会在她身上。
赵太后没有否认这点,“更多的,下次带着他一起过来吧,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们。”
沈玉竹一时间心情复杂,这太后怎么一直在让他将拓跋苍木带过来,可他直觉并不想让对方出现在她的面前。
太后太危险了,就连父皇也是将心思摆在暗地里的有所求,可太后就像是无欲无求一般。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哪怕太后如今岁月静好地坐在这里笑语盈盈,沈玉竹也始终感觉对方身上有种莫名的失控感。
非要说的话,就是拓跋苍木失控时那种隐忍的疯狂。
看似平静非常,实则早已疯了。
“哀家当然是知情人,但我的确不是下蛊之人,不然我也不会将母蛊种在自己的身上了。”
赵太后眼神幽幽,“那日宫宴我看到拓跋苍木的时候便想对他说,‘你与那个人的眼睛好像’,晃眼我还以为见到了那人。”
“什么?”沈玉竹看着她明显陷入回忆的表情,“太后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赵太后回神,瞥了眼天色,“下次再告诉你吧,殿下该出宫了。”
“看在殿下与我聊得投缘的份上提醒你一句,这京城中,殿下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京城中的这些人,不论家世还是利益都早已扎根京城,他们绝不会做出损坏自己利益的事。若是有人向殿下抛出橄榄枝,那就可得当心了。”
沈玉竹离开之后还在路上想着太后说的话,最近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好像只有父皇一人。
可太后为何要提醒他?还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
他们所说的话语都不可尽信,留个心眼就好。
沈玉竹大步向宫外走去,天气如今转凉,就快要变天了。
第95章 刺杀
很快沈玉竹就发现, 如同先前太后曾在宫中对他所言,京城中的有些人家按耐不住了。
说起来,这还与太子的婚事有很大的关系。
太子妃钦定了陈家的嫡子,而太子侧妃是太子亲自选的章家小公子。
其余有名望的家族眼睁睁看着陈家与章家一个个都攀上了太子又如何能甘心?
眼瞧着这四境的人如今都在京城, 有心思活络的就想搭上话。
而这四境之中, 最有结识价值的自然是北狄。
更何况,六殿下看起来要比北狄首领好说话的多。
这几日沈玉竹接连收到请帖, 邀他前往各家做客。
沈玉竹看着桌上这林青风从楼下拿上来的一摞, 头疼地摆手, “我不去,都退回去吧。”
林青风坐在一旁翻看着都是谁家送来的请帖, 忍不住嘀咕。
“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想借着殿下与北狄扯上关系, 他们难道是觉得北狄还能与他们做靠山不成?”
“兴许他们就是这么想的。”沈玉竹对此心知肚明。
“在他们眼中,皇室与北狄既然已经和亲,那北狄自然而然就归拢于京城,唉, 和亲哪有这么大的用处,以为向最厉害的北狄服个软就还能像往常那样富贵满堂, 这些人终究还以为天下是以前的天下,宗室始终高高在上。”
沈玉竹说起中原和京城的事时毫不嘴软。
“等着吧, 若是父皇对北狄表现出了疏离的态度, 这些人回避的更快。”
拓跋苍木更是无所谓, “懒得搭理他们。”
林青风出来拿上来请帖, 还为了与沈玉竹他们分享京城街坊里最近发生的事。
“说来也怪, 殿下与首领可还记得先前在外面听到的那本关于婚姻自主的话本子?听说那人又新写了本书,里面痛斥了贵人强抢民女的恶行。”
林青风从袖子里拿出他买的一本递给沈玉竹。
“这里倒是没什么奇怪, 怪就怪在我觉得那里面的贵人似乎写得和太子殿下有几分相像,不过我也就在宫宴上与太子殿下见过一次面。”
但是林青风多年行走江湖,尤其是太子这样重要的人物,他往往都会多加注意和留心,在看到话本子里那位“贵人”的言谈举止时,林青风就觉得有种微妙的相似感。
比起林青风,沈玉竹显然对太子沈翊更为熟悉,他挑眉看着这话本子里的内容,很快翻过。
“”沈玉竹默默无言,岂止是相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尤其里面将太子偶尔的欠揍之感也写了出来。
沈玉竹知道太子沈翊看似沉稳,实则他因为自小身份尊贵的缘故,有一个极大的缺点就是犟,说什么也不听,听了也装作没听见,装聋作哑很有一手。
奇怪了,这话本子里连这都写出来了。
沈玉竹合上手中的书页,写书的这人一定认识太子,编排皇室,这人还真是胆大妄为。
“不像。”沈玉竹否认道,还好这类东西基本不会传入宫闱,太子只要不出宫就没机会知道。
算算日子,太后生辰过了就是太子大婚,沈翊如今应该是在宫里准备大婚的事。
*
“我不去,都说了我不去,别拦着我。”
章邯背着包袱坐在墙头,不顾家丁的劝说,执意翻墙出走,“别再说了,你就当没看见我,我要逃婚。”
“小少爷您还是快些下来吧,这太危险了,有什么都能同老爷夫人商量的。”
家丁在墙下面急得不行,想去叫人又怕一个没看住章邯就掉了下来。
章邯才不管他怎么说,墙头有点高,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闭着眼睛往下跳。
“哎哟!”
刚跳下去就将人砸了个正着,章邯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人用帕子捂住口鼻弄晕带走了。
等到家丁喊人出来一看,自家少爷已经不见身影。
谁这么有胆子敢绑架我?章邯迷迷糊糊地醒来就看见沈翊正坐在不远处翻看着他的包裹。
“太子殿下?”他莫不是见鬼了吧。
沈翊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章邯瞪大了眼,坏了!手稿还在包袱里!
“说说吧,你是如何在书里诋毁我的?没想到你的怨念这么重。”
沈翊倒也不是生气,早在话本子盛行的时候就有探子将此事告诉了他,话本子作者的身份他也早已经知道。
原本是不想管的,但听说宫里还有别人注意,索性便将人绑过来给个教训。
他教训过了,别人也就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了,但没想到这人居然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婚?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此天真的觉得自己逃的出去。
章邯欲哭无泪,“我年纪还小,太子殿下不如选旁人吧,我并不想做太子侧妃。”
沈翊点头,“就是因为你不想,所以我才会选你。”
什么玩意?章邯脸上做出的悲戚表情都卡了一瞬,“为何?”
“我的婚事特殊,事关重大,我与你只是合作,等成婚之后我自会放你自由,但不能是现在,因为我需要有一位看不上这个位置的侧妃。”
沈翊耐心与他解释,算算年纪这章家小公子比玉竹的年纪都要小些,就放轻了些语气。
章邯低头“哦”了一声,“那太子殿下是不会追究我写的东西了吗?”
“你愿意当我的侧妃我就不追究,”沈翊想到那些好事人故意让他知道的这个话本子,无非就是想让他换个人家。
“如果这样,不论你写了什么都只能算作情|趣罢了。”
章邯腾地涨红了脸,想骂人又不敢,只能憋屈地咽回去,“我知道了。”
“还有,你的笔名身份也太好查了些,我让手下人替你遮掩了。这个就当作我们约定的信物了。”沈翊将手稿扣在桌上,并不打算还给他。
章邯敢怒不敢言,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也不吃亏,“多谢太子殿下。”
这门婚事就算是敲定了。
章邯进宫的时候是晕着进来,出宫则是被东宫的人客客气气地请出去。
出宫的路上章邯瞧着这路上都有宫女在给檐角挂上喜庆的红绸做装饰才恍然想起太后的生辰就快要到了。
生辰一过就是大婚,章邯从没了解过政事,但他直觉哪里不对劲,这样紧凑的安排就好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事发生一般。
能是什么事?
*
既然是太后的生辰,自然少不了携带女眷。
这次宫里可比上次接风洗尘的时候热闹得多。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来到宫里就被宫女们带着去往后花园。
太后爱花,这次她打算将宴会布置在后花园里,皇帝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拓跋苍木一来到后花园就忍不住皱眉,这里的视野开阔,周围花丛掩映毫无遮拦,这也意味着若是有什么危机情况,他们将避无可避。
“怎么了?”沈玉竹见拓跋苍木环顾四周,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询问。
“这个地方”拓跋苍木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太子沈翊笑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六弟、首领,你们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还有许多人没来。”
沈翊毫不掩饰他与沈玉竹和拓跋苍木之间的熟悉。
沈玉竹感受到四周打量而来的神色,无奈地看向沈翊,“太子,你明知现在北狄正立在风口浪尖还过来做什么?”
“怕什么,至少现在明面上北狄与皇室不是交好的吗?”
沈翊满不在意地浅笑,忽然压低声音极快地道,“待会儿你们当心些,我来之前看到有几个武将神情不对劲。”
说完,沈翊抬眼看见了章邯,便与沈玉竹他们告别朝对方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武将?沈玉竹沉吟片刻,与拓跋苍木先入座。
因为沈翊的提醒,沈玉竹特意留意了一下在场的几位武将,却没想到正好与其中一位对视上了。
沈玉竹眼睁睁地看见那人僵硬地扭过头,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武将果然没有文臣那么圆滑会伪装,这动作也有点太刻意了。
“怎么了?”拓跋苍木顺着沈玉竹的视线看了眼,没发现什么。
“我怀疑今日的宴会他们可能做了什么针对你的准备。”
沈玉竹收回视线小声回道。
拓跋苍木浑不在意,那些人连与他对视都不敢,根本不值得他正眼瞧。
太后到来的时候,来客都纷纷起身向她坐着的地方拜会。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也依从礼数走上前,虽然他是很不想让这两人见面的。
太后生辰,拓跋苍木作为北狄首领自然准备了礼物,他将一把雕刻精致缀有宝石的匕首献上。
匕首是北狄多为送礼时的礼物,因为在草原有了武器才能生存下去。
太后左右的侍卫见拓跋苍木竟然在生辰宴送了把凶器,都纷纷神色警惕不满起来。
北狄蛮夷果然粗鄙,哪有送人这个的?
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左右一眼,随后接过匕首,缓缓拔开对着阳光瞧了瞧刀锋。
“嗯,是把削铁如泥的快刃,北狄首领有心了。”
太后看上去对这个礼物很满意,周围人大为不解。
奇怪了,分明先前他们送上了那么多奇珍异宝的时候,太后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面对着北狄首领就如此给面子?
按理说沈玉竹与拓跋苍木送完礼物就该离开回到席间,但太后叫住了他们。
“待会儿有陛下特意安排的好戏,在北狄应当是看不到的,你们可得好好瞧瞧。”
沈玉竹心神一动,和太后对视一眼,“好,我们知道了。”
武将的异动果然与父皇有关,只是不知他究竟要在今日准备做些什么?
不久后,沈玉竹便知道了。
随着宴席的开始,觥筹交错之时,远处一支利箭突然从斜上方射下,刺在了皇帝面前的桌案上。
“护驾!护驾!有刺客!”宦官尖锐的声音响起。
舞女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慌作一团。
第二支,第三支
远处的屋檐上突然出现黑衣人,数不清的利箭落下,众人惊慌失措,纷纷散开。
但这宽敞的后花园里他们又能退到哪去,只能被人当活靶子。
拓跋苍木抄起桌案挡箭护着沈玉竹。
一开始,沈玉竹以为这是安排好的一场戏,但之后,他看见有大臣中箭倒下后,心头猛地一沉。
再想抬头去看父皇,却发现对方也在侍卫的护送下四处逃窜。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出了人命,不是做戏。
这是真正的刺杀。
可那些人究竟是谁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