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天亮的总是很早,至少对于喜欢赖床的沈玉竹而言,就很不美妙了。
“殿下?我们该起床了,您忘了我们要去树林里采摘野果吗?”
柳青来到沈玉竹的帐篷叫他起床。
沈玉竹翻了个身,将被子拉起来蒙住脑袋,同时在心里将拓跋苍木骂了个狗血淋头。
混蛋、混账几个词反反复复骂完后,他心里舒服点了后生无可恋地掀开被子起床。
柳青给他拿来一碗羊奶和一些杂粮蔬饼,他勉强吃了几口后就看到柳青放在帐篷外的两个竹篓。
沈玉竹盯着其中一个竹篓,“柳青,我们待会儿该不会要背着这个去吧?”
他堂堂皇子,干活就算了,居然还要背这么丑的东西。
柳青利索地背起一个竹篓,然后拿起另一个,“殿下不背也没事,奴婢拿着就好。”
沈玉竹过意不去,他将竹篓从柳青手中接过,“我来拿着。”
主仆二人向昨日赛罕所说的东面的树林走去。
沈玉竹到达那里的时候,树林里早已到了几个说说笑笑的北狄女人,见到来人后,她们的表情都呆愣了一瞬。
昨天她们只听说前来和亲的那位殿下到了,却没想到原来这位殿下这样好看么?就连草原上最为鲜妍的花朵都被比下去几分。
其中一位会说中原话的北狄女子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您是殿下吗?”
沈玉竹见到来人后就将手中的竹篓放下,整理好衣着负手而立,他颔首微笑,“我是。”
看到他承认后,其余人明显兴奋起来,她们将沈玉竹团团围住,眼神好奇又渴望。
“殿下的衣服真好看,我们可以摸一下吗?”
她们语气诚挚,沈玉竹犹豫着点了点头,只是摸衣服而已,也算不上冒犯。
沈玉竹不知道的是,在北狄不谈尊卑,自然也没有什么冒犯的说法。
北狄人的地位只靠拳头与本事说话,她们征求沈玉竹的同意也不是因为他是尊贵的皇子,而是因为他是拓跋苍木首领的妻子。
首领的妻子,哪怕没有结实的身体和拳头,也依旧值得她们尊敬。
沈玉竹被一群北狄女子围在中央,表情尴尬又局促,身上的衣袖被两边的手拉扯着,反复抚摸。
其中夹杂着几声伴随着惊叹语气的北狄话。
北狄民风旷达,沈玉竹虽听不懂,却也能从她们直白的惊艳赞叹神情中猜出她们的谈话内容。
沈玉竹浑身僵硬,在这些北狄女子的眼中,这位新来的首领夫人温柔可亲,已经获得了她们的认可。
那位会说中原话的北狄女子金朵丽是个健谈的姑娘。
她跟在柳青和沈玉竹的身边,贴心地告诉他们怎样采摘最省力气。
“殿下,你和首领什么时候成亲啊?”金朵丽突然好奇地问道。
“咳咳咳!”沈玉竹剧烈咳嗽起来。
成亲?成什么亲?他才不要和拓跋苍木成亲!
柳青连忙上前轻抚他的后背,同时笑着对金朵丽道,“此事我们殿下也不清楚,都是首领在操办。”
金朵丽连连点头,这样好看的殿下,首领想必应该很着急成亲吧。
*
“这件事有什么好着急的?”
赛罕、哈日朗等人围坐在主帐内,拓跋苍木坐在最上方。
说话的是哈日朗,他为人直率,说话也直来直往。
“反正和亲的圣旨早已昭告天下,他们皇子人也就在我们北狄,谁不知道他是来和亲的,难道还缺这么个形式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赛罕不赞同地摆手。
“现在我们北狄被多少双眼睛盯着,都在等着首领的下一步动作,首领月前才抢夺下东夷族曾经占领的北狄土地。”
“现在如果我们按兵不动,用为首领准备大婚来使其余部落放松警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赛罕说完,在场唯一的女子乌日娜出言道。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成婚这件事,不也要看首领愿不愿意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拓跋苍木的身上。
拓跋苍木下颚线紧绷,“不愿意。”
赛罕遗憾地摊手,既然首领不愿意成婚,那他只能另想他法了。
乌日娜诧异地挑眉,她还以为首领会很愿意。
毕竟之前她随着拓跋苍木去接那位殿下的时候,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一路同行。
不过既然是首领亲口说的不愿意,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来确定下一步行动吧。”
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巡逻的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帐篷。
“首领!不好了,那位殿下在树林里晕倒了!”
乌日娜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拓跋苍木已经起身大步离开了帐篷,紧接着,马蹄声响起,料想已经前往树林了。
乌日娜耸肩,哦,原来这就是首领的“不愿意”。
*
清晨的温度还算适宜,但越临近中午,日头就盛起来。
沈玉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采摘野果需要先将树枝拽下来,然后将上面的野果一个个摘下。
他的指尖浸入了枝干上的灰泥,手指上也多了细碎的划痕。
沈玉竹吃痛的收回手,在心里痛骂拓跋苍木,这个混蛋,明知道他体弱多病还让他来干活,就是故意折腾他。
他偏头看着不远处正在卖力采摘野果的柳青,也顾不上手上的伤痕,咬牙继续,他如果停下,柳青就会更加辛苦。
沈玉竹用袖子抹把汗。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他将自己宽松的衣袖挽起,这样干活才不碍事。
“哐当!”
正在整理野果打算分给沈玉竹的柳青听到动静后抬头,就见沈玉竹晕倒在地,竹篓里的果子也顺着土坡滚落出来。
“殿下!”柳青惊慌失措地上前将他扶起。
沈玉竹双眼紧闭,本就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其余北狄女子见情况不妙,连忙跑去找附近巡逻的士兵。
*
“怎么回事?”
拓跋苍木先太医一步赶到,他看着倒在柳青臂弯失去意识的沈玉竹,环顾四周。
金朵丽连忙上前,“首领,殿下他采摘野果的时候突然晕倒了。”
此时,赛罕带着太医赶到,乌日娜也紧随其后。
太医连忙上前查看沈玉竹的情况,他抬头看向急得快哭出来的柳青。
“殿下他没事,只是体力不支累晕了过去,将殿下带回去静养,熬碗汤药喝了就好。”
安排沈玉竹来采摘野果的赛罕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只知道这位殿□□弱,却没想到虚弱成这样,差点就犯下大错了。
“好,没事就好。”柳青想要将沈玉竹扶起,拓跋苍木上前先她一步将人抱起。
他就跟抱了只装着羊羔的麻袋一样,将人单手抗在肩上,翻身上马,而后向帐篷方向骑去。
柳青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拓跋苍木跟个土匪似的将她家殿下抢走。
乌日娜走到她面前,“我带你回去。”
柳青认出是上次带着她回到部落的北狄女子,她点头,“多谢,上次还没有问过姑娘的名字,我叫柳青。”
“不用谢,我叫乌日娜。”
乌日娜抓紧缰绳调转马头向拓跋苍木的方向追去,“如果不是我们,你家殿下也不会晕倒。”
这话柳青虽然早在心里埋怨过,但眼下见身为北狄人的乌日娜自己提出,柳青反倒不好意思责怪。
“不能这么说,我们初来乍到,的确应该按照你们的习惯来,这次是我没有照顾好殿下。”
“以后有什么东西不够来找我就好,不用去干活交换。”
乌日娜清朗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入柳青的耳中,“反正我的东西也用不完。”
“那怎么好意思。”柳青下意识拒绝,但乌日娜装作听不见,扬声,“那就这么说定了,驾!”
*
拓跋苍木就这么将沈玉竹一路扛回帐篷,将人平放在榻上。
拓跋苍木注意到了沈玉竹的手指,就在昨天这双手为自己上药的时候都还是白皙干净的模样。
而现在不仅充满脏污,手指上还有不少划痕,看起来分外狼狈。
斑驳又伤痕累累。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昨天的一句话。
拓跋苍木面无表情地弯腰将沈玉竹的手擦拭干净后,在他身边踌躇片刻后离开。
*
意识昏沉间,沈玉竹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中他看着一位少年在一次袭击中被敌人用涂抹了剧毒的匕首刺入臂膀。
而后少年虽保住性命,但伤好后却从此再不能恢复以往的臂力。
少年只能将从前可以拿动的重弓与长刀放入箱底,让它们逐渐蒙灰。
沈玉竹梦中的画面并无声音,但他却不可抑制的因为少年感到一丝悲伤。
他看着那个少年倚靠在墙边,缓缓抬头,赫然是拓跋苍木的脸。
!!!
沈玉竹睫毛一颤,睁开眼。
他转头看见守在床边的柳青,也顾不得虚弱的身体,连忙坐起身问道。
“拓跋苍木现在在哪里?”
柳青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何一副惊慌的模样,“似乎在主帐。”
这个梦意味着什么,是预示吗?还是说已经出事了?
沈玉竹鞋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去。
*
拓跋苍木和赛罕站在帐篷外,“......以后让他不用再干活了,将我的物资分给他们一半。”
赛罕憋笑,绷着一张脸,“好,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昨日是谁气势汹汹的说皇子又如何?北狄不养闲人。
“拓跋苍木!”
沈玉竹朝拓跋苍木的方向跑过去,见到他好好地站着后心中大定。
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后脚步就有些发软。
沈玉竹来到他面前一个踉跄,被拓跋苍木捞住腰身,搂在怀里。
见他连鞋也没穿后,拓跋苍木蹙眉,索性将人抱起。
“你什么时候醒的,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