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预备队化悲愤为食欲的聚餐变成了拜师现场, 拜师费用保底一个鸡腿。
喻凛就像寨子里的山大王,来者不拒地接受所有人的“朝贡”。然而他满心欢喜,应羡的身体可不乐意。在指导到第七个队员之后, 他的胃终于在油腻的食物与激烈的打斗下翻江倒海。
在场所有人只看刚才还洋洋得意坐在不服气的二卫队员背上的喻凛忽然皱眉,随后一溜烟地跳了下来,冲进了卫生间里。
喻凛吐了个天昏地暗, 差点把闻声赶来的邹恺吓个半死。
包间里鸦雀无声,人高马大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大抵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娇贵的身体,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顾望先有了动作。他出门找老板要了壶热水, 跟在邹恺后面给喻凛送了进去。
一分钟后,喻凛蔫蔫地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往椅子上一靠,架也不打了,东西也不吃了,连可乐都喝不下去一口,看着就觉得胃酸又要反上来了。
“你真的很会作死。”顾望又给喻凛倒了一杯热水, 动作粗暴地塞到他的手里。
热水在玻璃杯里晃荡了好几下, 差点就洒了出来。
喻凛埋着头喝了一小口,感觉喉咙里的不适感被压下去了一点, 才说:“我怎么看你刚才也在偷偷准备呢?”
顾望“嘁”了一声, 说道:“本来看你这么能确实是想学几招,现在看看还是算了吧, 赫坦要塞上哪个教官不比你这个病秧子强?”
阿尔伯特也带着几个士兵上前关心,喻凛摆了摆手, 示意他们自己没什么大事。
就是不知道以应羡身体现在的这个情况,真的还能再活两年吗?
开机甲也晕, 打架也晕,东西还吃不了多少。
而且以原剧情的走向,怎么看都是想让他把应羡剩下的这辈子给过完了。
喻凛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少动点吧,这个世界毕竟和前两个世界不太一样,林昼和沈星琢的身体虽然比不上你自己的,但好歹是正常人。】007也苦口婆心地劝道,【而且我看你也不是很抗拒这个世界,老实把深情值收集完了,我们就能走了。】
喻凛恹恹地说:【那多没意思?陪我上语文课的时候没听过那句被用烂了的作文素材,要‘生如夏花之灿烂’啊?】
007沉默了好一会,倒是没能找到规劝他的话术。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一抽,随口就说了一句:【意思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说完,连他自己都在嫌弃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矫情的话来。
谁想,喻凛很认真地回答道:【那还是意思重要。】
007:【……】他真就多嘴问这么一句。
邹恺本来想出去问问老板能不能做碗小米粥,结果刚开了门,就接到了林柏野的第二条通讯申请。他从走廊接完通讯回来后,发现喻凛脸上的血色终于恢复了一点,不由地也松了口气。
喻凛把脑袋架在椅背上,看着他向自己走来,问道:“怎么了?”
邹恺扫过旁边热热闹闹的预备队员,他们横七竖八地在沙发上瘫了一排,硬生生地把手里的饮料喝出了啤酒的气势。
“少将说他到楼下了,问您玩够了没有,打算走了吗?”这句话依旧是邹恺润色过后的。
喻凛疑惑地挑了挑眉:“他怎么来了啊?”
邹恺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但是看向喻凛的那双眼睛里又像是把什么都说透了。
“懂了,面冷心热,他关心我。”喻凛促狭地笑了一声,压着椅背站起了身。
阿尔伯特还想拦着不让他走,但听到了林柏野已经到了楼下,当即就闭上了嘴,悻悻地退到顾望的身后。
倒是邹恺,本来是想同喻凛一起离开的,还没出门,就不知道被哪个大胆的队员给逮走了,那人嘴里还振振有词着:“少将来接他对象回家,副官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再留下和我们这群单身狗玩会呗。”
邹恺看着紧跟上来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其他队员,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喻凛自己先走。
关上的门掩住包间里的喧闹的声响,喻凛下了楼,远远地就望见了对面路灯下站着的林柏野。他晚上没穿军装,随意套了件灰色卫衣,外面罩着黑色的夹克外套,暖黄的路灯把他的头发照成了淡淡的亚麻色,好似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喻凛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表情依旧冷得像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楼下等久了不耐烦,他的心思本就难猜,尤其到了这个世界更是。
“林柏野!”喻凛试探地喊了他一声,“怎么突然来了?”
林柏野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会说是因为到家之后没有发现喻凛的踪迹,联系了邹恺才知道他又顶着那样的身体在外面乱来。
嘴上说着等到身体好了就离开赫坦要塞,照他这样乱来的情况,怕是想一辈子都赖在这里。
林柏野忿忿地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拿出了喻凛丢在家里的智脑,递到他的面前。
星历时代的智脑就像古地球时期的手机,不论男女老少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带在身边,唯有喻凛是个例外。
也不知道是嫌麻烦还是不习惯,林柏野已经连续两天看到它待在同一个位置了。
“你父亲看到报道,给你发了通讯申请,你没接,所以他联系到我这。”林柏野和他解释道,大有一种他特意出来一趟,就是为了给他送个智脑让他联系家里人的意思。
喻凛撩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就因为这个?”
林柏野闷闷地“嗯”了一声。
喻凛直勾勾地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还想要故意再撩拨几句,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声细微的笑,以及被人偷窥的不适感。
他猛地一回头,只见刚才他们吃饭的包间的窗户上有几个黑影一闪而过,落下的窗帘都在飘飘荡荡。
【深情值+5,贡献人:阿尔伯特】
【深情值+5,贡献人:预备队员A】
【深情值+5,贡献人:预备队员B】
【深情值……】
行了,他现在连是谁在上面偷瞧八卦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喻凛收回目光,想和林柏野说“那我们回去吧”,一回头,就看到林柏野垂着眼幽幽地看着他。
在他的转头的那会功夫,林柏野已经把他从头到尾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才开口说道:“走了,还想上去做教官?”
话落,就自顾自地往前走。
喻凛心想:“果然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过了几秒,他又想道:“看样子邹恺还没告诉他我打吐了的事情。”
喻凛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小跑着追上林柏野。他故意晃着胳膊,往林柏野身上一怼,凑近说道:“那我还是比较想和你回家。”
林柏野不动声色地蜷了蜷手指,偏过头睨了他一眼:“你的家在首都星。”
喻凛正想要说些什么,手上的智脑突然震动。他没来得及反应,一不小心就戳到了接听的按钮,下一秒,应父和应云舟的脸同时弹出。
林柏野面色一紧,往旁边与喻凛拉开了距离,避开了智脑的摄像头范围。
“应羡!”一接通,应父就气势汹汹地吼道,“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一声不吭偷跑去赫坦要塞也就算了,遇到星际海盗那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今天看到联盟的报道,我和你妈真以为你像林柏野说的那样安全到达了!”
喻凛瞅了眼林柏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联系的应家父母。
“别看了,要等你想起来联系我们,黄花菜都凉了。林柏野早几天就和我们联系了。”应父显然是真的被他气到了,喻凛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我明天——不,现在就去赫坦要塞接你!”
应云舟似乎是在办公,从接通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这句后,终于抬起头,说道:“父亲,这几天到边境星的星舰停运。”
喻凛也顺势说道:“爸,你看我好不容易都来了,就让我多待一段时间吧。我不喜欢闷在首都星。”
他不敢像之前对待林柏野那样卖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怕应父听了更加坚定要把他抓回去的决心,虽然就算人真的来了,喻凛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但他还是软着声音说道:“而且林柏野会照顾好我的,对吧?”
林柏野其实想说,你最好还是回去。
但一转头,就看见喻凛眼巴巴地盯着他看,林柏野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可他面上依旧冷静,喻凛看他铁石心肠、油盐不进的模样,生怕他接下来一句话就要把自己推森*晚*整*理走,于是想也没想,直接贴上来搂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了镜头的范围内。
“林柏野,说说话。”喻凛说道,“我不想走,好不容易才见到你。”
街灯的光明明灭灭,路边的树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黄色烟蔼。喻凛浅淡的眼被这一束束光照得亮晶晶的,眼底都翻涌着一片潋滟水色。
林柏野沉默了一会儿,几番拉锯之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应了一声“嗯”。
意识到自己失控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只好认命地向应父保证道:“我会照顾好他。”
应父本就在喻凛的哀求下没了辙,再加上林柏野的保证,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决定把问题甩给应云舟:“云舟,你看呢?”
应云舟抬起头,略带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即使这样,他的那张脸还是漂亮得惊人。
“应羡在赫坦要塞,真不会打扰你?”应云舟问道。
林柏野看向他,摇了摇头。
“那既然如此,就让他在外面待几天吧。”应云舟温声说道,“应羡长这么大也没离开过首都星,偶尔出去看看也不是坏事。”
应父听大儿子也这么说,加上怒气熄灭,冷静一想发现这个时候去边境星接人确实不太方便,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在结束通讯之前,他特意嘱咐林柏野道:“小羡的身体不好,照顾好他!要是他回来被我发现……”
应云舟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林少将,我弟弟就拜托你了,麻烦。”
“不会。”
说完,应云舟眼神示意了应父不必再说,后者不满地哼了一声,结束了通话。
见应家父子的脸都在光屏上消失,林柏野面无表情地就要把自己的胳膊从喻凛的手中抽回。
但他一使劲,却发觉对方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两只手还牢牢地扒拉着他。
林柏野不知道他又要闹什么,微微蹙眉转头看向他。
喻凛抓着他的袖子,探究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林柏野,你看了他很久。”
第082章 第 82 章
喻凛从一开始就在疑惑, 以林柏野的性格,在经历过应家的逼婚事件后,最后为什么还会喜欢上应云舟。
应云舟亦然。
虽然林柏野和应云舟既不是被宠坏了的花花公子, 也不是有道德瑕疵的人渣,真走到了原剧情的结局也无可厚非。但他们中间毕竟隔了一个人、一层威逼利诱又名存实亡的姻亲关系,加上两人的秉性太过相象, 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毫无顾忌地两情相悦的模样。
然而即便如此,在林柏野和应云舟对话的时候, 喻凛还是下意识地开始偷偷打量着两人的反应。
他暗暗地想,林柏野的视线总共朝应云舟那里偏移了四次, 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总共五十秒。
这五十秒里,林柏野面色依旧冷峻, 看不出有过什么情绪波动。但喻凛的思绪不免还是飘回了下午与邹恺的对话。
“唔……应云舟和沈……的脸都很漂亮,你喜欢的是这个类型吗?”喻凛继续追问道。
那个“沈”字说得轻飘飘的,几乎要散在了夜晚的凉风里,只能听见一声气声,不过就算听到了完整的字音, 也只会被人当作是情急之下产生的口误。
林柏野偏过头, 眉头一皱,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在思考他又想闹什么。
几秒后, 林柏野不耐地回答道:“我以为说话时需要正视对方是常识。”
“还有,我不想再和你们应家的其他人扯上关系, 你不用拿他来试探我。”林柏野顿了顿,说, “这种把戏很无聊,应羡。”
喻凛愣了一下, 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有一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在心里蔓延开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林柏野显然把他的这副表情当成了装傻充愣,左右也不是第一次。
不过他还是没能把自己的胳膊从喻凛的手里抽出来,就这么任着他单手拽着自己的衣服,亦步亦趋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赫坦要塞上夜晚的温度比白日低了不少,黑沉沉的夜幕罩子似的笼在大地上,吹来的风都带着呜呜咽咽的细微声响。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喻凛低着头,每一步都像是故意踩在了影子上,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仿佛主人有多么亲密无间似的。
一直到家门口,林柏野才得以让他放了手。总算解脱的胳膊压上电子门锁,他突然听见喻凛开口,打破了沉默一路的气氛:“我没想试探你。”
“我只是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林柏野回过头,睨了他一眼:“这很重要吗?”
这句话其实还有上半句,但林柏野没有说。他想:“我们已经结了婚,我注定和你绑在一起,直到你厌弃为止。所以我喜欢什么样的人还重要吗。”
喻凛“唔”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说:“可能不太重要,但我想知道。”
林柏野看着他炙热的目光,浅浅地呼吸了几口气。他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搪塞过去,随便杜撰一个类型,或是编造与应羡截然相反的人刺激他,又或是索性避而不答。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念头在心里滚过了好几遍,最后都演变成了一句:“我还不知道,或许等他出现,我就会知道。”
这实在算不上一句好的回答。
说出这句话时,他甚至想过以应羡的性格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被娇惯坏了的大少爷大概会不满地哭闹,质问他是不是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就会离开,然后再抓着他的衣服恶狠狠地威胁他不许想。
意外地,眼前的人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
他只是缓缓说了一句“好”,语调似乎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雀跃。
反倒把林柏野弄得有些心绪难宁了起来。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正要穿过狭小的客厅,余光里瞥见了茶几上的保温箱,骤然想起了什么。
难缠的伴侣出逃首都星时压缩包里并没有带上他日常需要的药剂,不过就算带了,他的行李也会在星际海盗的飞船上被收缴。林柏野第一次与应家通讯时,应父就喋喋不休地嘱咐他务必要监督好应羡按时吃药,甚至还当心林柏野买不到他常用的药剂,差点就想专门包下一辆顺风货舰,直接把小少爷的必需品从首都星运送过来。
当然,这个打算最终还是因为边境星最近严苛的入境管控泡了汤。
应羡的基因病因为长期的治疗大多时间都维持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他少年时需要吃的那些瓶瓶罐罐现在都停了,唯一还在服用的只有免疫抑制剂。这种药剂在第一星系并不难获得,但在资源稀缺的赫坦要塞,林柏野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在边境星上找到这么一箱。
今天正好到了。结果他下午收到应父的通讯,还以为应羡马上就要回去,索性也没把这箱药剂收起来。反正他也用不到,不如让对方一起带走。
但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是留了下来。
喻凛眼尖地注意到了茶几上多出的物品,再看看林柏野,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出神,于是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林柏野的脊背僵了一下,生硬地说道:“你的药,看看是不是这种。”
喻凛早忘了应羡吃的是哪种药剂。准确的说他除了在应家待的那几天里被家居机器人提醒过一次,就没记得吃药这件事。
林柏野见他好奇地打开箱子,拿出一瓶药剂张望了好几下,就差没在脸上写着“不熟”两个字。
他本来想要么还是直接问应父来得比较稳当,但紧急求助完场外援助007的喻凛却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是吧。”
林柏野狐疑地看着他:“确定?”
喻凛小鸡啄米地点头。
林柏野不再多说什么,留下了一句“那你记得按时吃”,就抓着外套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喻凛蹲在茶几旁边,把手里的免疫抑制剂放回箱子,大脑放空地飘忽了会视线,才缓缓笑了一声,把“面冷心热”与“闷骚”这两个词在嘴边琢磨了好几遍。
不过等他洗完澡回到冷清的次卧时,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琢磨得有些早了。
次卧的床原本就是林柏野临时托Echo准备的,加上赫坦要塞的物资基本都是提供给驻军,自然比不上应羡家里的那些高档货来得舒服。
喻凛睡了两天,一开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上个世界里在野外的山洞里都睡过。可是应羡的身体太瘦,身上没有什么脂肪,后硬邦邦的床板硌在只有薄薄一层皮覆着的骨头,连屁股都睡得有些发疼。
豌豆公主也就不过如此了。
但是现在,喻凛刚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回床边,熟练地往下一坐,打算喊Echo进来帮他吹头发的时候,却感觉触感和高度都有些不大对。
他试探地摸了摸,发现原本的床垫上又多加了两层软垫。
“啊……”喻凛偷偷探出身子,观察了一下对面安静的主卧,猜想林柏野应该听不到他的声音,才悄悄问Echo,“这是他准备的吗?”
话音刚落,就就听到了一声杯子“哐当”敲在书桌上的声音。
……
邹恺的带薪休假在第三天时紧急暂停,据说他是有了新的任务。具体内容喻凛也不太清楚,但似乎是因为装备部在回收乌贼的飞船时,在指挥室意外查到了一些奇怪的通讯记录。
喻凛不是很在乎这些,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林少将难伺候的新婚伴侣,概括起来他只需要做一个刁蛮任性的摆设,然后等着星际海盗大举入侵。
虽然他不太愿意。
预备队的队员们也不太愿意。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在包间里没把他们修理尽兴,以阿尔伯特为首的几个队员竟通过顾望联系到了他想来拜师学艺。
当然,被顾望一句“要拜也轮不到你们,都排后面去”给怼了回去。
于是,喻凛在赫坦要塞的生活有了新的乐子。
他会在每天确定林柏野出门之后,悄悄溜去训练场观看预备队操练,然后收上一点“孝敬”,随机抽取三个幸运儿暴揍一顿。
应羡的身体不太好,还是得悠着点来。
喻凛从邹恺那边不会吹灰之力地套出了林柏野的作息规律,每次都提前对方一个小时回到家里,随便找上一部电视剧,窝在沙发上假装乖乖地待了一天就等他回来的样子。偶尔也会特意避开林柏野的时间在食堂里和顾望他们吃顿午饭,顺便再指导指导新收的几位小弟。
至于晚饭……据Echo说,在没有假期的时候林柏野很多时候都是在食堂里解决,毕竟都是人工智能做的饭,吃谁的科技味不是吃。
但自从那天以后,林柏野就开始回家吃晚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家里待了一天无聊,还是觉得两个人一起品鉴AI味的晚饭有意思一点。
这个问题估计连林柏野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他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有人等他回家的感觉。
他的住处向来是冷寂、孤独的,林柏野也习惯了这样空荡寂寥的居所。只是少时的时候仍会期盼,逃开了外边的喧嚣之后能得到一杯暖茶,看见那个人陷落在柔软的沙发里,静静地凝望着他,邀请他和自己一同做一场沉沉的美梦。
可林柏野却没有想过,他年少时关于家的那些幻想,居然在应羡身上实现了。
即使他并不想承认。
第083章 第 83 章
阳光细细碎碎地洒在正午的训练场上, 场地中央矗立地高达训练器械被牵出长长的影子,银灰色的金属表面反射出冷冽的光泽。天空是澄澈的蓝色,几颗遥远的星星若隐若现。
尽管是在中午, 要塞上的温度仍然保持在20℃以下,最近甚至还有了一种即将入冬的感觉。空气清冽又干燥,偶尔刮过一阵冷风, 凉飕飕的,吹得人直哆嗦。周围的仿真植物迎风摇摆, 叶片上的些许凝霜在逛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喻凛双手插在厚厚的卫衣口袋里,侧身避开一个队员的袭击, 抬腿一拨、一踹,准确无误地把人扫落到地上。
温度一降, 他也有犯懒,连手都不大愿意动了。
“饿了,就这样吧。”他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动作,还是被风吹的,微微泛起了红晕。巴掌大的脸被卫衣宽大的帽子拢着, 带了几分稚气, 又显得格外精致。他抬手抹开额头的细汗,把帽子整好了, 没等其他人回应, 就自顾自地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顾望跟在他的身后,戏谑地说道:“你一天到晚这么能吃, 也没见身上多长点肉?”
阿尔伯特也说道:“就是,少将就没有想过多给你补补啊?”
应羡的身体条件摆在哪里, 不管喻凛怎么吃都长不了多少肉,反而还因为他最近的运动量全部消耗了干净。
喻凛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说道:“补。那我今天能吃到食堂最大的那个鸡腿吗?”
阿尔伯特闻言,大笑着点头,加快脚步冲到了喻凛的前面,一溜烟地挤进了人群里。
顾望翻了个白眼,骂道:“别吃鸡腿了,吃狗腿吧。”
但下一秒,还是放任喻凛优哉游哉地去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则去寻找消失在人海里的阿尔伯特。
不一会,两人端着大盘小盘地饭菜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预备队的队员。
顾望粗暴地把其中一个盛着两个硕大鸡腿和好几样荤菜的餐盘往桌上一甩,绕到了喻凛对面坐下。
喻凛瞥了他一眼,倒是没介意他这能称得上是冒犯的举动,很快就被今天食堂的菜式给吸引了过去,拿起筷子在餐盘上怼了怼。
麻辣鸭血!
命运之神仿佛听到了他的祷告。
“每个荤菜都给你拿了一样——”顾望说着,突然看见了喻凛正要伸向鸭血的筷子,然后眼疾手快地抬手,捏住了餐盘的边,“哦,抱歉,这个是我的,刚刚放错了。”
喻凛的筷子迅速落下,阻断了他拿走的动作,恶狠狠地说:“到我这里就是我的了。”
顾望说:“我记得你不能吃辣吧?没想过万一被林柏野知道了……”
几天相处下来,顾望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和他以前认识的应羡大相径庭,但同时也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脾气。毕竟喻凛每天四点一到就要溜回宿舍的举动太过明显,准时得堪比参加舞会的灰姑娘,有脑子的人用脚想都知道他是担心被林柏野发现。
这人表面天不怕地不怕,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唯一能制裁他的估计只有那个让他“情根深种”的新婚丈夫。
哦,现在也不能算新婚了。
至于为什么是丈夫,作为一个林柏野的前任毒唯,顾望坚决拥护林柏野在任何关系里的top地位。
喻凛顿了顿,嘴硬地说道:“知道就知道,他还能管我吃什么?”
“就是……”刚开了口想要附和偶像的阿尔伯特被顾望一个警告的眼神给瞪了回去,“不过顾望说得也没错,万一你又像上次在餐厅那样消化不良,我们也不好跟少将交代。”
“来来我们换一下,吃我的豆腐,比这好吃多了!”
阿尔伯特说着,一只手把自己餐盘上的蟹黄豆腐递了过去,另一只手则虎口夺食,把那盘麻辣鸭血拿了过来。
喻凛不满地撇了撇嘴。
顾望:“反正人工智能做出来的东西都差不多味道。”
那倒也是。
喻凛被他说服了。
“不过你说,林柏野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你每天在训练场瞎折腾?”顾望一边吃一边随意地说道。
喻凛哼哧了几声,没有接话,低头继续吃饭。倒是旁边的几个队员听不下去,七嘴八舌地回击道:
“什么叫瞎折腾?”“会不会说话?”“少将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让人动吧,天天关在家里多无聊,金屋藏娇啊?”“你小子有本事明天别冲那么前面!”
顾望捏着筷子的手一紧,红着耳朵忿忿地在碗里的鸭血上戳出好几个洞。
“说起来——”阿尔伯特突然想起了什么,嚼饭的嘴没停,“您和少将怎么认识的?”
喻凛一顿,手上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撩起眼皮看了看阿尔伯特,问:“你想知道啊?”
阿尔伯特含糊地点点头。
应羡和林柏野的相识过程其实就像俗套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某天第一星系防卫部队派遣了一名年轻有为的上校到星云学院进行一场特别的演讲,主题是“机甲战术与实际应用”。
象牙塔里长大的少爷哪里会对这种讲座感兴趣,更不用说他因为身体的原因永远不可能坐进机甲。但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心血来潮,还是被同伴撺掇,应羡还是到了礼堂。
然后就对台上的穿着整洁军装的高岭之花一见钟情了。
应羡关于他与林柏野第一次相遇的记忆很清晰,喻凛随意从里面截取一段回答都没有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正当他上下唇一碰,准备开口时,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了几个破碎的画面。
似乎是一个炙热的艳阳天。样热烈的阳光透过茂盛的树叶洒落在地上,映照出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喻凛蹲在树荫笼罩的范围外,任凭阳光炙烤着他的脊背,细细密密的汗从额上冒出,他却没有半点不适的感觉。
他的视线被热浪模糊,目光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树下泥土中的小小洞穴,一排蚂蚁从里面整齐地爬了出来,忙碌地搬运着食物。
明明是小孩子都不愿意干的幼稚事情,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耳边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他分出一点心神瞥了对方的小腿一眼,见他好像没有恶意,便也不再理会,继续直勾勾地盯着爬出土壤的蚂蚁们,然后一伸手,纤细的食指软绵绵地在地上一点,挡住了其中一只的去路。
可他的心里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怎么做,但做了之后仍是空荡荡的。
突然,一道阴影笼罩在了他的身上,来人手上的伞替他挡开了炽烈的日光。
随后,他听到了那人如山间清泉般清冽的嗓音:“在做什么?”
喻凛恍惚地抬起头来,撞进了一双深邃如潭的桃花眼里。他从前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张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大多风流多情,未语先含三分笑意,仿佛要将所有同他对视的人都淹没在他的那双眼睛里。可这人倒是完全不同,他的声音冷,眼神也冷,不像春水桃花,倒像是雪霜玉石。
盛夏的光晕在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也模糊了来人的目光,但喻凛却认出了这张脸。
他在他的梦中出现过,不止一次。
喻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在第一军校,我正蹲在树下看蚂蚁,一抬头就见到了。”
“然后就一见钟情了?”其中一个队员调侃道。
“没有吧。”喻凛回忆了一下刚才闪过的那些记忆碎片,说道,“当时觉得这人有点奇怪。”
话音刚落,喻凛看着眼前的一群人顿时噤若寒蝉,阿尔伯特还挤眉弄眼地冲他示意着什么。
喻凛皱了皱眉,正要顺着他的提示回头看去,就听到了林柏野低沉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喻凛猛地回头。食堂的人多,他的警惕雷达没来得及随时开启,在毫无察觉的时候林柏野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对话。
旁边的一众预备队队员此刻终于慌忙起身,恭敬地行礼:“少将!”
阿尔伯特:“少将也来吃饭啊哈哈。”
林柏野微微点头,目光依旧依旧锁定在喻凛的身上。
喻凛心中莫名一颤,有种被抓包后的心虚感。明明他已经朝邹恺问清楚了林柏野的用餐时间,特意避开了,前几天都屡试不爽,怎么今天会突然撞上?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可怜巴巴地说道:“在家无聊,所以找他们陪我吃饭。”
林柏野没有说话,大概是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显然喻凛在他那里毫无信用,林柏野稍微联想了一下就大概复原了他这几天的行动框架。
林柏野:“什么时候出来的,我走之后?”
喻凛装傻:“……唔。”
“然后掐着我到家的点提前回去,假装在家待了一天……”林柏野继续说道,“你还买通了Echo,让他帮你一起撒谎?”
喻凛:“……”怎么会、完全正确。
林柏野怎么也没想到家养的人工智能还能有反水的一天。每天晚上他到家后的招呼从“先生,您回来了,晚饭吃过了吗”自动演变为“先生,您回来了,应少爷在家等了你一天”的时候,他就应该反应过来。
亏他还真以为喻凛老老实实地在家待了一天。在他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多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里看着那些没营养的电视剧,甚至还因此有过一点……
愧疚。
和更多的,不知名的异样情愫。
他想起刚才在他身后听到的对话,能确定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在第一军校里见到过数蚂蚁的少年。
林柏野嗤笑一声,从嘴里挤出一句:“很好。”
“你是不应该天天在家里。”
下一秒,就转身离开了食堂。
与此同时,喻凛的脑海里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深情值-10,贡献人:林柏野】
喻凛:?
什么时候深情值还能扣除了!?
第084章 第 84 章
林柏野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或许在气应羡的欺骗, 气他每天到预备队的训练场上胡闹,晚上又要装作乖巧地在家里待了一天,平白让自己胡思乱想。又或许在气他提到的那个人——那个在第一军校陪他看蚂蚁的人。
思绪一乱, 下午的训练都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
但表现在现实里,就是他躁动的精神力敌我不分地扫下了一片机甲,训练结束后每个人都脸色难看, 两股战战。
但其实更折磨林柏野的是,他和应羡的“同居”根本没有任何的磨合期, 合拍得有些过了分。林柏野因为成长经历,生活中没有太多的讲究, 给口吃的给件穿的就能养活,必要时他甚至可以日日都喝营养剂。
他和应羡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小少爷连追人时候的花都是精挑细选, 非佩特拉星上的玫瑰不要,至于日常的吃穿用度,从传言中看几乎可以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可意外地,现在大概已经老实回到家里等他回去的那位,比他想象中的好养活得多。喂什么吃什么, 来者不拒, 连林柏野偶尔会嫌弃的Echo做得饭他都吃得津津有味,对里面夹杂着的科技味也没有半点微词。唯一一次抱怨还是因为嫌弃Echo做的饭太清淡, 想要吃点辣的, 结果被林柏野毫不留情地拒绝。
如果说以前的应羡是温室里娇贵的花,那现在的应羡应该就是山野间的野草, 风到哪他就能在哪里生根发芽,好养极了。
等晚饭过后, 林柏野会在客厅使用虚拟系统锻炼机甲操作或者训练精神力。应羡则窝在沙发角落里,一边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订购上门的零食, 一边安静地看着被霸占的光屏,谁也不打扰谁。
林柏野少年时代对于家的构想很简单,一杯水、一盏灯、一个人,他们可以挤在第三星系破旧的筒子楼里,闲时静处,倦时便相拥而眠。
只是后来他入了联盟军队,就再也没有奢求过那样平淡的生活。
于是就这么过了十来天,漫长而又短暂的十来天。短到林柏野感觉领证的日子就在昨天,长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和预备队里大部分队员都打好了关系。
“先生,欢迎回家,应少爷在家等了您很久了。”被“买通”的机器人知道了林柏野在食堂撞见喻凛的事情,连回家的欢迎词都小小地改动了一下。
林柏野嗤笑一声,把外套脱给Echo,面无表情地就往屋里走。
喻凛依旧窝在他的老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屏上的俗套电视剧瞧。林柏野到这时才猛然发觉,昨天和前天播放的都是这一集,他这三天就没调过!
见林柏野脚步停了下来,喻凛假装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眼睛亮晶晶地就看了过来:“你回来了?我们能吃饭了吗。”
“很好,和昨天一样的开场。”林柏野心想,“想假装中午的事没发生过,决定蒙混过关了。”
林柏野本来是想在食堂吃完再回来,路上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故意闹脾气的行为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还小儿科。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嗯”,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去了餐厅。
“根据历史数据,先生的气还没消。”不想叛变的人工智能依旧出卖了他,转移到喻凛的身后,用不轻不重的声量说道,正好传进林柏野的耳朵里。
林柏野回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Echo,进入休眠状态。”
“好的先生。”Echo移动到客厅的墙角躲好,但在进入休眠之前,又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提醒说,“但是先生,生气对身体不好。”
林柏野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倒是喻凛没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林柏野懒得看他,默不作声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但喻凛见他不理人,又开始作起乱来。他故意把椅子的声音拉得很响,坐下的动作也不规律,翘起的二郎腿一晃一晃,脚尖一不小心就踢在了林柏野的小腿上。
后者肌肉一僵,忍耐也到了极限,凉凉地说道:“好好吃饭。”
喻凛却笑着说:“你终于理我了?”
林柏野低头吃饭,闭口不答。
“我错了。”喻凛见他这样,只好搬出了惯用的那套,放软了声音开始撒娇卖乖,“可是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很无聊啊,你总不能天天让我听机器人的冷笑话再和它玩成语接龙。而且我就是去训练场上看看和他们吃个饭。”
林柏野的第一个反应是想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可话到嘴边,他自己都震惊了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人总是这样。一有什么事就开始服软,认错的速度比谁都快,态度比谁都好,偏偏到了下一次,依旧我行我素。
“没有不让你出去。”林柏野生硬地回道,“你不应该瞒着我。”
喻凛说:“那不是怕你说我又去给他们当教官了吗?”
林柏野:“你没有吗?”
“没……”喻凛对上林柏野探究的目光,还是说了实话,“我顾忌着呢,一天也就揍三个。”
什么叫,也就揍三个?
还挺能耐。
但是林柏野突然发现,他其实在乎的不是这件事。即使喻凛说完,他心里仍旧有一块石头堵着。
“那你还生气吗?”喻凛试探地问他。
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林柏野抬起头,幽幽地看向喻凛。那双眼睛深邃似潭,眉头不易察觉地凝了下。
他抿直了唇线,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但最终不知道是那股念头占了上风,嘴唇翕动片刻,问道:“那个人是谁?”
说完后,林柏野下意识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从中午就开始翻涌的情绪也终于落了地。
他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竟然只是这么一个问题。
喻凛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林柏野看着他茫然的脸,惜字如金地给了提醒:“蚂蚁。”
“唔。”喻凛没想到林柏野那会真听到了他的对话。他支起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林柏野的表情,指望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情绪。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他反问道。
林柏野皱了皱眉,显然对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口吻不太满意。
但喻凛也不太知道要怎么定义那个人。
“我梦见过他。”喻凛说道,“但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甚至有点想说,或许你会比我更清楚。但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林柏野的眼底变沉,语气也凉了起来:“几次?”
“……唔,二、三……”喻凛直直地看着他,“你在吃醋吗,林柏野?”
“……”
林柏野板起脸,捏紧了筷子:“你想多了。”
这顿饭最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兵荒马乱。林柏野随便吃了几口就下了桌,主要喻凛头一回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眼神没个度地往他身上飘,林柏野被他盯得发毛,吃得也不自在,草草地解决了一会就下了桌,决定等森*晚*整*理晚上迟点直接去喝营养剂。
喻凛倒是心情颇为美妙地扫荡完了桌上剩下的所有食物,嘴里还哼哼着不着调的歌。可惜林柏野听不懂他那走了好几个星系的调子哼得是什么歌,如果宁景和在这里,倒是可以勉强听出这是萧景珂的角色曲。
林柏野今天的模拟训练从客厅改到了卧室。晚上的心境比下午的时候更加混乱了几分,刚才接入虚拟系统就噼里啪啦地用高能粒子流轰扫了六七台机甲,然后又在系统补上后援时总同样的方法把援兵也给轰了个干净。
虚拟系统的人工智能要是能说话,大概都想把他骂个狗血淋头,顺便再扣一顶“霸凌AI”的帽子。
平日两个小时的训练硬生生地在今天超过了四个小时,如果不是虚拟系统强制性地把他踢下了线,林柏野大有战斗到凌晨的意思。
他结束的时候,卧室外已经熄了灯。喻凛回到了次卧,林柏野经过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只瞧见了床上隆起的山包。
夜里的室温有些凉,赫坦要塞也差不多到了降温的日子。林柏野洗漱完毕回房后,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再给应羡订几件厚衣服,但又不知道他会不会留到那个时候。
林柏野想着,突然不受控制地给邹恺发了一条消息:【帮我查下应羡什么时候去的第一军校。】
消息刚发送出去,他就听到了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动静。
似乎是喻凛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打了个喷嚏,又把被子捞紧了一些。
林柏野刚想起身去看看,毕竟应羡的身体和常人不同,别人觉得凉爽的温度对他而言就是冷了。
可还没来得及动,就听到那边断断续续地又打了几个喷嚏。
然后就是起身下床的声音,和哒哒的脚步声。
林柏野躺下装睡。
几秒后,喻凛披着被子,迷迷瞪瞪地摸了过来。
身上的被子一抖落,盖在了林柏野的身上。喻凛整个人往里面一钻,脑袋贴上林柏野的胳膊,在他旁边蜷成了一只虾。
他还听到了他含糊的嗓音:“……哥,好冷。”
这又是在叫谁?
第085章 第 85 章
只是喻凛说完这一句就再没有了下文。
林柏野睁开眼, 一动不动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窗外路灯的冷光照射进来,形成一条星河似的光带。
他能听见喻凛又轻又柔的呼吸声, 气息都撩在了他的手臂上。
林柏野常年锻炼,体质不知道比应羡好上了多少,即使对方在自己的身边加盖了两床被子, 依旧被冷得哆嗦了一下,但他除却感觉到今夜的温度比平时凉了一点外, 就没有太多的实感,连睡衣都和之前没有差别, 薄薄的一件。
但也正是如此,他能够感受到喻凛额头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传递至自己的皮肤上, 像是点着了一把燎原的火,顷刻之间弥漫到全身各处。
他浑身僵硬,不知所措。理智告诉他应该往里面避开,和喻凛拉开距离,或是换去侧卧睡觉, 但实际行动却是不受控制地压下了盖在他脸上的被子, 小心翼翼地观察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被子闷了一会,他的脸有些红。手脚缩在了一起, 指尖虚虚搭着林柏野的袖口, 好像只要他一动,就随时准备把人抓回来一样。领口空荡处暴露出来的薄薄的一层皮肉紧密地贴在骨头上, 因为蜷起的肩膀,锁骨都凹了两个深窝, 看起来瘦弱又可怜。
林柏野抬起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睡姿。像是冷极了、怕极了, 又警惕性十足,不应该出现在应羡这样从小在首都星锦衣玉食的少爷身上。
他想起喻凛刚刚喊的那一声“哥”,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应云舟,睡梦中被冷风吹醒,所以下意识地想来寻求兄长的依靠。
可是应云舟那样冷淡的性格,原来在家里也会安抚弟弟吗?
林柏野眸光微闪,面上虽然不露神色,但心中却百转千回,像是有一头野兽漫无目的地冲撞,带来难以言喻的错杂情绪。
或许是睡前杂乱的思绪都围绕着喻凛展开,林柏野最后认命地躺平睡着时,梦里都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场景。
浓烈的日光直射而下,大片大片的光晕在眼前漫开,把视线模糊成好几个小团。
“林柏野”穿过漫长的林荫大道,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地上。行至一棵树下时,“他”鬼使神差地偏过头一望,树的背后是一幢方方正正的办公楼,和第一军校的行政楼很像,但又有些不大一样。
林柏野不觉得这个举动是“他”的心血来潮,“他”应该在这里撞见过什么人。这个角度的景色太过熟稔,仿佛在记忆中回味了无数次,所以只是这么轻轻一瞥,就在“他”的心里撞开了圈圈涟漪。
远处,一艘飞艇停泊在路边,冷灰色的外壳在光下闪着刺眼的光。飞艇旁边站了个人,高高瘦瘦,看不清脸,风吹起他身外面套着的黑色风衣,竖起的领子打在他的脸上,又被他抬手拨开。
林柏野直觉,这个人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
可真当他在莫名的牵引下不受控制地走到那个人面前时,身体的某个地方重重地跳动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星流霆击地砸了下来。
“……我要走啦。”那个人的声音都带着诙谑的调。
但“林柏野”却感到了一丝不悦。“他”开口,冷冷地问了一句什么。
便又听那人回道:“唔……我不太懂,可能会很远。但第一军校很有意思,如果回来,我会再来找你。”
这回,林柏野听清楚了自己的话,“他”说:“我可能不会在。”
“啊……”那人的语气好像有些失落,但很快又被别的情绪替代,“没关系,我找人很厉害的。”
“他”望着对方面容不清的脸,心中的杂乱思绪潮涌一般,说不出是落寞很多,还是愤懑更多。树上的蝉鸣阵阵地响,“他”只觉得聒噪异常。
片刻以后,“林柏野”压下千头万绪,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不冷不热地问道:“为什么?”
那人疑惑地歪着头:“嗯?”
“林柏野”解释:“你特意来和我道别,是为什么?”
那人低着头,踢开脚尖前的一颗碎石子,沉吟了几秒,似乎是在思考。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林柏野潜意识地感觉他应该长了一张乖巧又好看的脸,不然换作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做出这样的举动,以他的性格大概会转头就走。
“有人和我说过,”那人停了小半秒,又紧接着一字一顿地说,“人世间种种都有它的意义,见面要问好,离别要说再见,这是特有的形式。”
“整个第一军校我就认识你,所以我想,我应该要和你道个别。”
但这似乎并不是“林柏野”想要的回答。“他”心里的那只困兽好像肆虐得更加厉害了,面上却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
半晌,“他”回了对方一声:“好。一路顺风。”
那人似乎也不太满意他的答案,扯着嘴角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闷声说道:“……再见。”
话落,飞艇的舱门自下而上打开,那人磨磨蹭蹭地钻了进去,在飞艇发动的那一刻,他突然转过头,略带不舍地看了“他”一眼。
“林柏野”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艘飞艇进入真空航道,顷刻之间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然后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梦境的最后,一条机甲爆炸报道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
庞大又复杂的情绪如同巨石一般从高处雷霆万钧地坠了下来,劈头盖脸地压上了“他”的胸口,掀起的余震淹没过整片胸膛。
不舍、怅然、气愤……还有更深层次的……
林柏野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那些情绪太过真实,像是在他身上真真切切地出现过一次。可朦胧的梦境又像是一场臆想。
他动了动酸胀的手臂,才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喻凛的脑袋底下,被他充当了枕头的角色。
喻凛枕在他的上臂,安静地闭着眼,卷翘的睫毛又密又长,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浅淡的嘴唇都睡得干涩,呼吸指尖隐隐可以看见一小截舌尖。
他还是那样蜷缩着,但因为和林柏野贴得近,倒像是整个人都钻进了他的怀里一样。
林柏野的心跳停了一拍,而后便如擂鼓般砰砰地躁动起来。
下一秒,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静,喻凛睁开了眼睛,哼哼唧唧地抬头望向他。
刚才睡醒,喻凛的眼眸里没个焦点,视线的中心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可却意外地像只晕眩的猫。
林柏野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的下巴上,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了两下。
“唔……你怎么睡到我的床上来了?”喻凛先发制人倒打一耙,赖唧唧地说道,“不是说不碰我吗?”
可这一刻,眼前的人莫名地和梦境中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他甚至延续着梦中的那股情绪,短暂又诡异地出现了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
林柏野刮了下干涩的上颚,生硬地说道:“你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喻凛打了个哈欠,视线终于聚起了焦,慢悠悠地在周围一扫,也明白了昨晚大致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嘴硬道:“你怎么把我抓到你的房间来了?”
林柏野险些都要气笑了。
但他没打算继续和喻凛争论下去。
“要塞这几天温度会降,你的身体可能受不住,晚上我和你换房间睡。”林柏野说着,撑着床就要起身。
喻凛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刚开口问道:“不能一起吗,和你睡很暖和……”
却不想,林柏野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毫无防备地就被扯了回来。他另一只手反应迅速地撑了一下,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大腿内侧擦了过去。
林柏野整个人都僵住了。
“啊……”喻凛也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支起的膝盖好像不小心冒犯到了什么时,林柏野已经扯着被子迅速把他一卷,大步流星地下了床离开。
喻凛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急促的模样。
等他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着他的被子,林柏野都没从浴室里出来。
喻凛好奇地凑到门口,本来想问问林柏野的情况,虽然在前两个世界恶补了不少言情小说,但他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
可他的手还没碰上浴室的门里,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暧昧又压抑的闷哼。
喻凛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小声嘀咕着林柏野的声音确实有点性感了。
在浴室里又洗了个澡,出来后,林柏野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卧室里换了军装,连早饭都没吃,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喻凛本来以为他只是短时间害羞,然而他很快又发现,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林柏野也开始回避自己了。
倒也不像第一个世界里的林鹤直接把他送走,林柏野依旧每天会回来给他吃晚饭,但晚饭时两人一句话不说,喻凛好不容易等到林柏野的目光撞上自己,刚想开口,谁想他就匆匆地把头撇开。
虽然这样的林柏野也蛮有意思,但喻凛不太喜欢。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终于在得知林柏野轮休当天依旧一大早就出了门的时候,喻凛决定把人逮住好好说道说道。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他逮到的林柏野,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第085章 第 85 章
林柏野是被邹恺送回来的。
喻凛听到门铃声的时候, 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窝在沙发上的喻凛等Echo主动去替他开了门,就觑见邹恺扶着林柏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其实说是“扶”, 倒也不太确切,林少将依旧走得四平八稳,邹恺只是时不时地在他身后兜个底, 如果不是发现了对方脸上浅淡的红意,喻凛甚至没有发现他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喻凛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好奇地凑了上去:“他怎么了?”
邹恺虚虚托着林柏野坐到沙发上,用手臂拦着喻凛, 把他稍微拉远了一些,才道:“少将有点醉了。”
“唔?”喻凛眨了眨眼, 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林柏野好像也不是爱喝酒的那种人。
“被其他少将灌的。虽然已经挡了不少,但少将的酒量本来就不太好。”邹恺小声解释道,“毕竟今天的日子比较特殊,也不好意思推辞。”
今天是赫坦要塞建成的纪念日。
赫坦要塞作为星际防线上的重要堡垒, 自建成以来便象征着联盟军的威严与防御力量。也是因为战略条件特殊, 每年纪念要塞建成的活动就显得无比正式且庄重。像林柏野这样的高级军官虽然能在这一天轮休,但上午通常都要进行例行汇报, 详细总结这一年来的各项工作情况, 从防御体系道军备物资,从士兵的训练状况到情报收集, 加上前段时间刚剿灭了乌贼一伙,又获得了新的星盗讯息, 这场汇报比往年的都要严肃不少。
而等到汇报告一段落,就是晚宴的时间。赫坦要塞平日禁酒, 唯独今天是个例外。觥筹交错,举杯共饮,大几个小时的会议已经让人身心俱疲,现在悠扬舒缓的音乐响起,自然也就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
尤其林柏野这段时间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加上赫坦要塞的军官们大都是些健谈之辈,三两下地好几杯酒就给他灌下了肚。
邹恺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瞥了眼安静靠在沙发上的少将,心想应该不能被他听见。林柏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高岭之花的模样,但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久了,很多时候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情绪的喜怒。他这段日子不知道是为什么所困,虽然伪装得很好,但邹恺不止一次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但他不敢问。他想,目前为止能牵动林柏野心绪的无非也就两件事。一件是星际海盗,一件就是他家里的那位又干了什么。前者他操心不了,后者他不敢操心。索性也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现。
“……唔。”喻凛转过头,看向林柏野。即使醉了,他也保持着平日的冷淡与沉稳,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妥帖地搭在大腿上。眼睛空荡荡地盯着某个不知名的放心,仿佛思绪早就飘到远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喻凛的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柏野。
“谢谢你把他送回来。”喻凛促狭地说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邹恺没觉得他能把林柏野照顾得多好,但自己总归是个外人,总不能留在人俩夫妻的家里说要帮忙照顾林柏野。他犹疑地点点头,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门关上后,喻凛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回到沙发旁,一只腿压在沙发上,俯下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柏野的脸,忍不住笑了笑。
他凑近了林柏野,抬手戳了戳他的脸。
“烫的。”喻凛心想。
林柏野迟钝地撩起眼皮,抓住了他作乱的手指。一双眼睛飘散,聚不了焦,但又在极力强迫自己将视线归拢,聚集在喻凛的脸上:“你在笑什么?”
喻凛想要将手指抽回,却发现林柏野抓得很紧,于是他无辜地耸耸肩:“林柏野,你这样子好少见。”
林柏野皱了皱眉,松开手,撑着沙发站了起来,似乎是准备往房间里走。
喻凛:“要我帮你吗?”
林柏野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用。”
他走得四平八稳,面色如常,瞧不出一点醉态。喻凛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转身去看,见他脚下的路径绕成了一个歪歪曲曲的“S”,不由地“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他“噔噔”几步,小跑上前,抓住了林柏野的胳膊,弯腰自下而上地望着他,戏谑地说道:“真不要我帮忙吗,你这是要拐到哪里去?”
林柏野想要挣脱开他的手,然而醉酒的他力气明显减了不少。喻凛感觉到他微微的挣扎,却丝毫没有防守的打算,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林柏野,你这样还挺可爱的。”喻凛调侃道。
林柏野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努力聚焦自己的视线:“少说废话。”他的声音依旧冷淡,但却掩饰不住那一丝因酒意而显得柔和的沙哑。
喻凛没有被他的态度吓退,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哥,别逞能啦,我送你回去,嗯?”
林柏野浑身一僵,眼神都沉黯了下来,抿着嘴唇没有再说话。
喻凛还当他是默认了,扶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让林柏野往自己这里微微倾斜,用肩膀撑住了大半的重量。
林柏野的理智被酒精蒸腾得差不多了,眼里都氤氲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他的视线飘飘荡荡地在喻凛白花花的后颈上晃,看着他打着卷的发尾乖顺地贴在那块皮肉上,心里升起了一丝隐秘的冲动。
碍眼。
喻凛没把林柏野送回他这几天常睡的侧卧,而是送进了主卧里。他托着林柏野让他靠在床头,大概是酒劲上来,林柏野比之前沉静了许多,敛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喻凛站在床边,俯视了他好几秒,终于想起了自己今天逮人的盘算。他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最近为什么又不理我了?”
林柏野没有说话,但眼神却闪烁了一下,幽幽地对上了喻凛的目光。
喻凛的心微微一动,好像被一头作乱的鹿撞了一下。
“你总是不说为什么,我猜不到。”喻凛说,“是因为那天早上的事吗?可我查了资料,大家都说很正常。”
“还是……你在害羞?”
林柏野仍然沉默不言。酒精带来的浓重热意和轻飘飘的眩晕在不断扰乱他的思绪,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脖颈的皮肤染上了酡红的颜色,像是要侵蚀他平日的那些冷静自持。视线里的所有东西都被切割成光怪陆离的小块,轻微地摇晃,唯有眼前人冷白的皮肤,是唯一浓墨重彩的鲜明景象。
但他却觉得碍眼。
他缩在他身边喊“哥”的模样碍眼,苍白的皮肤碍眼,浅淡明亮的眼睛也碍眼。林柏野的思绪不自觉地飘荡了很远,恍惚想起邹恺那日和他汇报的“应羡从来没有去过第一军校”的消息,那个陪着他看蚂蚁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又是不是他下意识喊出的那个“哥”。他喊那人时声音总是很轻,好像含了一万种柔情缱绻,比恼人的春风还要多情。
林柏野想起那天早上的意外,喻凛当时错愕的表情也很碍眼。那天的一切都荒谬得可笑,他明明应该厌恶、回避这个不择手段逼迫他的男人,却又因为他不小心的触碰失控,甚至产生了不该有的来自生理的渴望。
他从来没有这样心乱如麻过。林柏野自小到大一个人习惯了,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什么人苦恼,他曾经甚至觉得他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过下去,等哪天剿灭了所有星际海盗后他还有幸能够存活下来,就回到第三星系找个安静闲适的星球平淡地过完这一生。可是应羡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了他的“计划”。更让他烦躁不安的是,潜藏在心里的那点隐晦情感已经开始暗自生长,不论他多想控制都无法阻挡。
“林柏野?”喻凛见他许久都没有回应,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喊了一遍,“你醉迷糊啦?”
说着,他抬起手在林柏野地眼前晃了晃,见他仍然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心里涌现出一点恶劣的念头。
不想,他的指腹刚碰上林柏野的鼻尖,对方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猛地发难,抓住喻凛的手腕,用力一拽。
天旋地转。
喻凛有无数种方式可以逃开他突如其来的桎梏,但在被林柏野抓住的那一刻却下意识地没有任何反抗,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压在了身下。
造物主恩赐般的面容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碎发贴着脸,眼底是一片被氤氲开的水雾,静静地看着他。
炙热的气息穿透衣服传递到皮肤上,醉意都仿佛带了传染性,喻凛感觉自己也有些晕,心跳砰砰地狂跳了起来。
但他还是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在耍流氓吗?”
“耍流氓?”林柏野喃喃地琢磨着这三个字,但大脑混沌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没办法让他品出有价值的信息。他只觉得眼前的皮肤白到晃眼,微微张合的唇都碍眼得很。
喻凛赖唧唧地说道:“等你明天醒了,说不定又要翻脸不认人——唔!”
林柏野皮肤的温度被酒精烧灼得很烫,滚烫的掌心贴撩起衣服的下摆,贴在微凉的腰腹上,喻凛整个人都被烫得一个激灵。
林柏野却不依不饶地在他的侧腰和后背上揉捏着,仿佛是找到了能够缓解他燥热的东西。
喻凛被摸得发痒,缩着腰想逃:“哥……别碰了……”
林柏野一愣,心里像是被密密匝匝地戳了一下,眼眸沉得像幽静的湖水。
下一刻,他抽出手,兀然捂住了喻凛的嘴。然后俯下身,毫无预兆地咬上了从一开始就在他眼前碍事的侧颈。
第087章 第 87 章
“唔……”
喻凛猛吸一口气, 整个人都僵在了床上。林柏野尖利的犬牙在侧颈柔软的皮肤上摩挲着擦过,激起一阵奇异的战栗。喻凛止不住闷哼出声,但嘴里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被捂住。
他抬起手, 扣住了林柏野的胳膊,试图挣脱,却不知为何又不愿用力。
林柏野温热湿润的唇贴上喻凛的皮肤, 留下清晰的红印。他松开手时,喻凛的眼角已经泛起了泪光, 嘴唇也因为急促地喘息染上潮红的颜色。
“林柏野……哥……”喻凛终于找回了声音,含糊地喊道。
林柏野抬起头, 静静地打量着他。他的目光从喻凛的脸上滑过,停留在脖颈处的红痕上, 眼神依旧朦胧沉黯,喻凛垂下眼,却意外地察觉出几分复杂而深沉的情愫。
他倾身靠近喻凛,声音又低又哑,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应羡, 你到底想要什么?”
喻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 从侧腰漫开的热度一半顺着血液冲上大脑,一半沿着尾椎骨滑下, 引起一片陌生的、难以言喻的躁动。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柏野, 既脆弱又强硬,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
“我想要什么呢?”喻凛喃喃地想。他也不知道。
最初是习惯了林鹤的陪伴, 不喜欢他莫名其妙的疏远;后来是对宁景和下意识的亲近,又疑惑他突如其来的情感。可到了这个世界,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他,又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
他留恋这片温柔乡, 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味就会安心。他不知道这个人从哪里来,会陪他走多远,等自己离开系统时,又会不会再次相见。
但他依然想要靠近。
喻凛的目光停留在林柏野深邃的眉眼上,手不受控制地触碰上他的头发。
可没等到他的回答,林柏野的手从他的后腰与床的缝隙间穿过,将他整个人都拉近了自己的怀里。温热的身体密不可分地贴了上来,同时带来的还有嘈杂的、混乱的、不分彼此的心跳。
喻凛被紧紧地搂在他的怀里,林柏野的呼吸克制得很平缓,有一搭没一搭地喷洒在他的耳朵,像是星星点点的野火作烧。
他的手无处安放,在半空中僵硬了好一会,才落在林柏野的胳膊上。
“……林柏野?”喻凛试探地喊了一声,他的脸蹭过温暖结实的胸膛,隐约感觉到了皮肉下的震颤。
可当他抬起头,才发现林柏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眼,呼吸绵长了起来。
喻凛先是纳罕,随后轻轻地笑了一声,指腹小心翼翼地擦过林柏野的眉毛,感受到它们在自己的手下不自觉地微微颤动,如同雀鸟绒毛般柔软。
他摸着自己急促不安地心跳,重新把脑袋靠回了林柏野的怀里,用胳膊圈住了他的腰。
“好温暖。”喻凛嘟喃着闭上了眼睛。
他头一回,被人抱着,睡了一个十分板正的觉。
……
第二天清晨,林柏野的生物钟准时作响。清醒的瞬间,脑袋仿佛被重锤狠狠地搅过一遭,又昏又涨。混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模糊杂乱的画面在眼前一一闪现,记忆像是被厚重的云雾包围,被分割成无数断片,能够清晰想起的,只有微末一点。
大脑连接上四肢,林柏野终于察觉到了被他半压在身下,牢牢地抱在怀里的喻凛。
睡梦中的喻凛皱了皱鼻子,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一点。
记忆开始回溯,破碎的断片落回它们本该属于的位置上。林柏野维持着这个姿势,直接宕机了。
林柏野花了很长时间才缓过神来,然后动作轻柔地把手抽了出来。喻凛昨晚没来得及给他更换衣服,酒精的味道沾染在军装上,让林柏野有些难受,他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家居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离开之后,喻凛又恢复了之前手与脚都蜷缩在一块的睡姿。
林柏野安静地看着他的脸,心里的乱绪缱绻百转。
就这样看了很久。
突然,一道刺耳的警报声打破了所有的沉寂,林柏野太阳穴突突地狂跳,床边的智脑终端也开始响了起来。
林柏野来不及多想,迅速起身拿过终端,上面赫然是要塞总指挥室发出的讯息——四五星系交界出现星际海盗大规模伏击,击落一艘中途停靠在隐岚空间站的装备队机甲。
林柏野的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立即开始更换军装。
装备队通常沿着军用星际航道行驶,这些航道都是经过多次探测和标记的安全路径。而且即使是同一条航道,每次跃迁的起始点并不完全相同,一般只有内部人员才会知道单次任务的具体路径。
林柏野飞快地朝青鸟一卫发送指令,卧室里的安静瞬间被机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本就在假寐之中的喻凛睁开眼,看到林柏野匆匆往外走的背影,外面的警报声仍旧响彻天际。
喻凛猜到了是什么剧情——一场促使应羡回到第一星系的敌袭。
“要走了吗?”喻凛的咬字十分清晰,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糊。
但此刻林柏野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星盗伏击的时间与地点都选的十分巧妙,隐岚空间站是离赫坦要塞最近的空间站,所有到达赫坦要塞的物资都必须经过这里。这次袭击绝非偶然,星盗的目标也不仅仅是掠夺资源,很大可能是故意扰乱前线防御,打击联盟军的战斗力。
“嗯。紧急任务。”林柏野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跟上来的喻凛,“你待在这里,别乱跑。如果波及到要塞,会有专人组织你们撤离。”
喻凛“唔”了一声,平淡地说:“林柏野,祝你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林柏野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回应,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青鸟一卫迅速集结,舰队如利剑急速升空,星星点点的光在漆黑的宇宙中明明灭灭,庞大的舰队也不过如流星一般,留下一条转瞬即逝的痕迹。
机甲群的发动机轰鸣声和各类机械音响充斥着指挥室各处,装备队发出的求救信号在混乱的战斗中时断时续。林柏野站在主控台前,太阿号母舰装配的人工智能迅速通过预备队传输回来的数据分析出星盗分布情况、火力配置及战场环境等详细数据。
林柏野快速一扫,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准备跃迁。”
跃迁引擎启动,屏幕上的计时器开始跳转,机甲群如同被投石入水的砾石,纷纷进入跃迁通道。
与此同时,距离隐岚空间站五光秒左右的地方,数十台机甲隐没在深邃的太空中,宛若蛰伏林间的螳螂。
探测器突然亮起能量异常波动的警告,内部通讯传来卫队长的声音:“少将,是跃迁干扰!”
林柏野:“启用手动导航穿越。”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右眼皮却不详地突突狂跳了起来。林柏野用指腹一压,心下已然察觉有几分不对,星盗像是算准了他们会从哪个跃迁点突入战场——
果不其然,青鸟一卫的舰队刚刚完成跃迁,空间站的轮廓还未显现,一排粒子森*晚*整*理炮从四面八方打出来,撞在了舰队的防护盾上。
“一组两翼包抄,二组穿插攻入,三组火力压制,准备捕捞。”
话音刚落,广阔如潮水一般的精神力顷刻间铺陈开来,顷刻之间接管了星盗为首冲锋的几台机甲。
粒子炮调转枪口,暴雨梨花似的以自身为中心四散开,而穿插攻入的二组以高速杀入星盗之间,以十分刁钻的走位卡入粒子炮攻击的死角,鲜红的激光刀展开,快得只剩下残影。
林柏野的战斗风格与他本人的性格大相径庭,像个凶狠恣睢的暴君。青鸟一卫则是他手上搅弄风云的屠刀,兵分三路,刺穿敌人的血肉,扒皮削骨。
通体漆黑的机甲宛若地狱爬出的恶鬼,腿上弹出的激光刀染着猩红的血色,导弹与粒子炮纵横交错,爆炸的火光燃亮了整片的宇宙。
这支天降神兵以排山倒海之势把这群域外的不速之客打了个落花流水,青鸟一卫尖刀之下,残余的小型机甲纷纷逃窜。
从炸毁机甲中掉出的星盗暴露在太空辐射下,真空之中,人体水分迅速蒸发,缺氧、减压、体|液移位,茫茫宇宙,那些飘荡的尸体宛若蜉蝣般渺小。
林柏野的精神力收回到自己的机甲上,攀升的心率却没有随着炮火的减少平稳下来,反而还生出一股诡异的心悸。
“少将,预备队的舱体捕捞完毕,正在对生还人员进行紧急治疗——”
下一秒,这台机甲径直扑向离他最近的同伴,轰然炸开了巨大的火花。
仿佛以此为信号,先前躲藏着的重甲纷纷现身,推土机似的朝青鸟一卫压进。
一排导弹自重甲机身上射出,跃迁点在一片火光中化为灰烬——
“少将!”
林柏野明白了邹恺想要说什么。
跃迁点的坐标早就暴露了,不过是在此刻终于得到了应证。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小事的时候。
重型机甲携带的武器库和刚刚那群乌合之众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在炸毁跃迁点后,他们毫无征兆地发起了冲锋。
数十台重甲杀疯了一般地撞进了青鸟一卫的机甲群里。双方的火力短兵相接,炸得警报器嘈杂地响个不停,林柏野刚下达完重整阵型的指令之后,第二批闯入的重甲竟然直接自爆!
携带大量弹药的武器库爆炸形成了巨大的漩涡,连带点燃了第一批的重甲,把近距离范围内的所有人不分敌我地卷入其中。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袭击。
第088章 第 88 章
喻凛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 大脑放空地盯着天花板。
刚才在星网上看过的小黄文在大脑里边飞速的闪过,他却觉得味同嚼蜡,还没有林柏野的一个拥抱来得令他心动。
【可能我才是那个性冷淡吧。】喻凛漫不经心地想。
007:【……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他们写得不好?】
【唔?】喻凛挑眉,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华点,【你看过好的?】
007尴尬地咳了两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他说话时, 好几道躁动不安地电流在喻凛的脑袋里乱窜。
【……看是看过一点。】007支支吾吾地说,【你找的那些写得太直白了, 没有那种含蓄的暧昧拉扯,重头戏也不够血脉喷张。而且你真想测试自己……嗯, 倒不如直接找林柏野,反正你俩现在是合法的夫妻。】
喻凛感觉007的态度好像不大对劲,不太像他之前的行事作风。但他还是轻笑一声:【你也不怕他把我赶出去啊。】
007小声问:【他会吗?】
他甚至还想说,以他昨天晚上的状态,我感觉不会。
喻凛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他这一句, 依旧耷拉着眼皮,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瞧。
他看起来不太担心林柏野的情况, 毕竟原剧情里星际海盗的这次袭击持续不了多久, 而且以林柏野和青鸟一卫的实力,料理几只虾兵蟹将简直是易如反掌。至于后续星盗突袭赫坦要塞, 他就更不用操心,这样重要的军事基地, 反导系统如果拦不下星盗的进攻,工程师都要切腹谢罪。
所以在第二次被要塞的警报吵醒的时候, 喻凛根本没有当回事。
他不急不徐地从沙发上翻身站起,随手拿过林柏野给他买的免疫抑制剂,按照要塞广播的指示准备出门下楼,等待驻军的撤退接应。
谁想,喻凛还没来得及摸上门把,就听到了外面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机械锁发出“滴”地一声响,被外人用特殊设备直接撬开。
喻凛:“!?”
门口的顾望着急得什么也顾不上,一把抓过喻凛的胳膊就往外拉:“磨蹭什么!没听到撤退的广播吗?”
喻凛被他扯得往前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顾望就十分嫌弃地松开手,顺势往他背上一推,赶鸭子上架一般地把人往楼下押。
喻凛侧头一瞟,见他的脸色黑得像块碳,抓着激光枪的手压制不住地抽搐颤抖,决定大发慈悲地安慰一下这个没见过大场面的新兵蛋子:“赫坦要塞上的防御系统用的是联盟最先进的技术,星盗无非是在门口嚷嚷几声,等林柏野回来了,他们自然就会夹着尾巴走了。”
“而且你别紧张呐,你一紧张,那些手无寸铁的人怎么想?”
说完,连喻凛都有点佩服自己这段的发挥。
然而顾望听了这段话,非但没有放松下来,握枪的手反而抓得更紧了,指节都泛起了白。
喻凛似乎听到了他后槽牙打颤的声音,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顾望漆黑的瞳孔里无数情绪翻涌,眼眶都在瞬间红了起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经历了莫大的委屈。
他翕动的嘴唇都在发着颤,一字一顿地喃喃说道:“没用的,联系不上了……”
喻凛疑惑地挑眉:“什么?”
顾望回过神来,脸色一变,意识到了自己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开始缄默不言地快步推着喻凛往下走。
但是喻凛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依不饶地问道:“什么联系不上了?林柏野吗?”
顾望没有说话。
喻凛突然止住了脚步,挥开了他的手,冷冷地问道:“回答我。”
顾望转身和他对峙着。被派来疏散平民的驻军还在上下奔波,警报声覆盖在要塞的上空孜孜不倦地、烦人地响,忽然有一条白色的轨迹在空中划过,在幽蓝色的天幕中炸开一朵绚丽的火花。
外面打起来了。
喻凛摸上了腰间缠绕的纳米刀:“如果你不说……”
顾望叹了一口气,声音干哑:“林柏野……要塞和青鸟一卫的通讯中断了,星盗采取自杀式袭击,青鸟一卫紧急跃迁,闯入了罗布泊禁区……之后的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喻凛的心绪“嗡”地一声,乱了。
罗布泊禁区是一片破碎的小行星带,名字源于古地球上的一片知名的无人区沙漠。禁区内小行星密集且轨道不稳定,小行星碰撞后的碎片、飞船的残骸无处不在,间或伴随着强烈的辐射和磁场干扰,像一个复杂且不断变化的天体迷宫。自人类飞向太空开始,无数能人志士前赴后继地想要征服这里,但下场不是沦为宇宙尘埃的一部分,就是在短暂试探后落荒而逃。
喻凛混沌地想,怎么回事?
剧情里对这段的描写不过寥寥几句话——林柏野大破星际海盗,得胜而归,留守在要塞的应羡受到炮火惊吓,一蹶不振。
怎么会突然横生出这种枝节?
“应羡!”顾望一把抓住了他,迅速地转换几口气,“你冷静点,只是失联,能进去就能出来,禁区信号不好可能是没捕捉到……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得先撤离出要塞!”
被强行拽着塞进了机甲车的喻凛木讷得像个蜡像,他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被冻了起来,五脏六腑都坠进冰窟。但细究之下其实扒拉不出太多的悲欢喜乐,毕竟他的情绪一向比死机的电脑都还要迟缓。
他一动不动地望向赫坦要塞的天空,感觉脑袋里像是笼罩着一层雾,车内跟着撤离的随军军属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地响,像是无数的苍蝇在周遭乱飞,一个准确的字都听不太清楚。
【我应该做什么?】喻凛漫无目的地想。
007:【跟着他们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他……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不会有事的。】
【是吗?】
007其实也不敢给他打包票。太空战场瞬息万变,一念之差就可能死无全尸。更不用说林柏野进入的是剧情里从未详细描写过的罗布泊禁区。
沙漠,尤其是无人区沙漠,向来是令人胆寒的地方。以罗布泊命名的行星带,危险程度只增不减。
机甲车即将驶进要塞安排转移平民的星舰,喻凛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看到了停在星舰旁边护卫的机甲。
回到首都星之后,应羡和林柏野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冷漠无情的少将心里只有他的要塞和联盟,只有被逼迫得紧了才会不情不愿地和自己这位貌离神也离的伴侣打上一个通讯,但大多时候,都是身体虚弱的少爷躺在床上叽里呱啦地讲,他不冷不热又惜字如金地应上一个“嗯”。
或许不论林柏野失联与否,未来等待喻凛的都是漫长的孤独。
但在这一刻,他突然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
喻凛的精神力蛮横地侵入了机甲车的精神网,强盗一般地掠夺走人工智能的行驶权限。机甲车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走位在即将驶入星舰之中时忽然调转方向,喻凛从毫无征兆地开启的车门里灵巧跳出,跃到那台机甲的机械腿上。
完成任务的机甲车重回正轨,稳稳当当地进入了星舰内部。
与此同时,惊异下的机甲驾驶员还没来得及透过精神网“看”清喻凛的身影,就被一道浩瀚的精神力给扫了出去,彻底与机甲断开联系。
“发生什么了?”
“那是什么人?星盗从内部侵入了吗!”
“等等,那位好像是……”
机甲轰然跪地,喻凛在一众眼熟的眼不熟的驻军犹豫的空挡,飞快把原先的驾驶员拽了出来,钻进了驾驶室内。
“拦下他!”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后知后觉的驻军纷纷上前阻挡,几台机甲相继而动。
能量网扑了个空,银白的机甲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只留下了一道虚影,骤然刺入要塞太空的星盗舰队的里。
……
实验室里的警报“滴滴”地响,飙升的红线发出刺眼的光。
“报告,怒、哀、惧均已达到50以上,精神阈值持续逼近上限,很可能会有精神网再次崩裂的危险——”坐在操作台前的实验员“唰——”地一下站起,毕恭毕敬地汇报完,又小心翼翼地瞟了眼站在这群“不速之客”身旁大气也不敢出的顾云深。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妥帖的黑色军装,头发十分讲究地拉成笔直的背头,凌厉的五官棱角分明,眼角牵出浅浅的几道细纹,但乍一看几乎分不出年纪。
望向光屏的深邃眼睛带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探究意味,男人扯着嘴角淡淡一笑,对顾云深说:“这才过了没几天——你和你姑姑当初没留在云岭,屈才了。”
说着,又看向自己另一侧的人:“是吧,博士?”
“明绪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被称为“博士”的男人两鬓花白,坐在轮椅上,怅然地叹了口气,“只是走得太早,不然云岭之中,很难有人……”
顾云深皮动肉不动地打着哈哈,在心里翻来复去地把旁边安然躺在实验舱里的陆鹤川骂了个遍。
“上将,巴克利博士,那我们,还是移步楼上我的办公室聊?”
“不着急。”男人看了顾云深一眼,用下巴微微点了点实验舱的方向,问:“他现在在哪?”
实验员闻言,战战兢兢地向林七询问了几句情况,才回答道:“我们的同事说,林柏野带着青鸟一卫,消失在罗布泊禁区。但是具体的情况他也不太了解。”
顾云深抠了抠手指,眼睛溜溜地打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却见男人突然戏谑地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说道:“他小时候最喜欢听的故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顾云深抬起头,脸上迅速挂上了不常用的假笑:“总不会是‘公主、王子与恶龙’吧?”
第089章 第 89 章
现实世界。
躺在实验舱里的陆鹤川少年时期喜欢的故事很多, 诸如霍去病千里奔袭封狼居胥,又诸如太空开荒大冒险,总归不是什么“公主、王子与恶龙”。
远道而来的上将先生拒绝了顾云深上楼喝茶的邀请, 与陆鹤川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随意地在实验舱上一扫,目光落在实验室旁边房间上,十分和气地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顾云深笑道:“看起来我好像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他上前解了锁, 眼看着这位陆上将我行我素地走了进去。
陆行知目不斜视地盯着病床上的喻凛,飘过他身上插着的一排管子, 然后缓缓地把手伸进口袋里。
拿出了一个镯子。
那镯子足有一个成年女性巴掌的宽度,看起来甚至更像是羁押犯人的手铐。通体银色, 还泛着幽幽的蓝光,内圈有一个细小的孔, 外圈则连着几条细碎的链子。
“别误会。”察觉到顾云深讶异的目光,陆行知好整以暇地俯下身,把镯子带在了喻凛的手上,“只是一个避嫌的道具,不是什么家传的、务必要送给未来儿媳的宝贝。”
“神他爹的避嫌。”
这不就是云岭那群研究员搞出来的精神力疏导媒介。
顾云深扯着嘴角尴尬地陪笑, 从唇缝里挤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吐槽。
陆行知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双目含笑,没有说话。顾云深不太自在地打了个颤, 但也差不多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 于是赶忙招呼人上前给他准备了一把椅子。
“不过上将,喻凛的精神网毕竟和旁人的不太一样, 虽然现在不在狂躁期,但贸然疏导还是有些风险……”
陆行知眉头一挑, 反问道:“谁说我要给他疏导?我看起来是专程过来关心陆鹤川的情况,顺便给他的这位……咳干点好事的人?”
顾云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心想,我觉得太是了。
但表面还是奉承地说:“哪里,你一看就是来催进度、看陆鹤川笑话的。”
……
系统内。
拦截警报和召回通讯此起彼伏地响,比夏日里的蝉鸣和蛙叫还要令人心烦。
沉寂许久的人设修正功能又开始蠢蠢欲动,好像有一股巨大的飙风将喻凛的脑袋撕成了两半,一半强迫着他回到地面,遵从剧情随军撤退,返回首都星;一半又随着精神力连接在机甲,冷静地凝望着前方愈来愈近的机甲舰队,势要杀出一条血路。
【你要去哪!?】007着急地喊道。
喻凛含糊地回答:【不明显吗,罗布泊禁区。】
他在驾驶室的保险箱里摸出了好几管精神舒缓剂,随便抓了一支,看也不看地就打入了自己的胳膊里。
被撕碎的脑袋勉强在舒缓剂的作用下拼凑起来了一点,喻凛强压着那股不适感,死死地盯着光幕上的红点。
出来迎战星际海盗的不知道是哪位少将带领的哪路人马,主将的战斗风格“斯文”得有些过了分,两边互相招呼了一个导弹后,就开始对阵僵持了起来。
坐在赤霄号母舰上的柯拉少将向星际海盗发出了第四次警告未被理睬,于是再次礼貌地朝着他们亮出了炮口。
第一束粒子炮冲出炮口的那一刻,柯拉同时收到了来自要塞地面的传讯:
“……少将,地面部队紧急汇报,林少将的伴侣抢了一台机甲正向你们冲了过去!”
“什么东西?”柯拉叽里咕噜地骂了一句脏话,转头就要喊副官带人去拦截自家同事那个不省心的伴侣。
然而,没等副官行动,蓄势待发的机甲卫队后方忽然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影,利刃一般的机甲在越过他们之后非但没有停下的打算,反而径直冲向了远处的星盗舰队。
喻凛的精神力如海潮一般向外铺陈开来,顷刻之间扫掠迎面的三台机甲,将驾驶室里的星盗悉数怼下了线。
三台机甲的粒子炮口齐齐发射,打铁花似的撞上同伴的机身,喻凛操控着机甲闯入星盗之中,机械臂弹出的激光刀摧枯拉朽地横斩过一片宵小。
“让开。”他的精神力直接入侵了星盗的内部通讯频道,咬着牙冷冷地说道。
“你是谁?!”星盗中心指挥舰里的人朗声问道,光屏上的自动瞄准已经加载完毕。
喻凛听着机甲上发出刺耳的警报,忽地往侧翼一避,下一秒,连发的粒子炮轰上了前方突然相撞的两台机甲。
内部频道内再次响起星盗气急败坏的声音:“别离靠他太近!这他妈什么狗屎的精神力,居然……”
说话的人骤然掉线,紧接着他的机甲逆流而上地撞在了己方后方,武器库爆炸掀起的热浪波及到了周遭六七台机甲,余波一直扫到了喻凛的身前。
“自杀式攻击嘛,我也会。”喻凛阴测测地说道,架起了自己的枪口,“再说一遍,让开。”
星际海盗之所以能称作海盗,就不是能被三言两语吓退的等闲之辈。喻凛此举仿佛是在暴动的马蜂窝上又点了一把火,指挥舰里藏头露尾的海盗头子咬牙切齿地下了命令——
所有机甲迅速向外散开,纷纷亮出了炮口。
柯拉少将指挥的机甲卫队紧急调整战术,不甘示弱地冲了上来,双方的火力顿时纠缠在了一起,织就成了一张密密匝匝的火网。
然而,喻凛操控的机甲飘荡在火光之中,猩红的激光刀和高能的粒子炮硬生生地将这张网撕开了一条破口。
机甲的精神网向外铺陈,半秒内迅速覆盖了周围全部的星盗机甲。
007:【等等,这太多了——】
十五台机甲在同一时间被喻凛粗暴接管了精神网,被踹出人机接口的星盗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剧烈的精神力反噬在顷刻之间淹没了他们的大脑。
粒子炮上膛,半数机甲围在喻凛周身为他开路,半数机甲逆流撞入同伴之中。
长刃一挥,一刀光寒,冲天的火光,是夜在烧。
“应先生!”柯拉少将的声音骤然出现,不知试了多少次的通讯终于接进了喻凛的机甲内,“要塞仍在建立与林少将的通讯,作为共事多年的同僚我相信他的实力,希望您不要意气用事,速……”
喻凛掐断了他的通讯。
“……我会找到他。”他单方面地回道。
其实他还想说,我已经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了,一功抵一过,抢夺机甲的事顺带帮我平了吧。
但刚张开嘴,喉间就涌上了一股干涩的铁锈味。
应羡的身体有些撑不住这样高强度的战斗。
喻凛咳出了一口血,直接切断了所有通讯。
驾驶机甲冲出星盗包围的那一刻,被接管的机甲同时爆炸,储备着充足弹药的武器库迅速燃尽,附近所有机甲都像是被透明的浪潮搅动起来,来不及撑起防护罩的星盗瞬间被火光湮灭。
在剧烈的波动即将冲上他的机甲时,喻凛直接启动了紧急跃迁!
巨大的压力近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挤了出来,喻凛用手肘撑在操作台上,从口袋里翻出了一瓶免疫抑制剂,咬开瓶盖,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然后又给自己打了一针精神舒缓剂。
就在机甲冲出跃迁点的瞬间,喻凛看了眼光屏上显示出的目前的位置,在剧烈的不适感还未消散时,再次跃迁!
【你不要命了!?】007喊道,【连续两次跃迁,你还没找到林柏野,应羡这具身体恐怕就要被你直接造进十八层地狱了!】
没想到喻凛不惧反笑,幽幽地说道:【那不是正好,也省得我去找他了——】
直接下个世界见面算了。
可万一见不到了怎么办?
007被他气得发抖,不受控制的电流吱呀吱呀地来回窜,像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再次冲出跃迁点的机甲平稳地落进了漆黑的太空中。
喻凛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地点,隐岚空间站的跃迁点已经被星际海盗炸毁,他到不了那里,更无法从林柏野消失的地方进入罗布泊禁区。
但行星带环绕行星而生,喻凛两次跃迁,直接来到了毗邻罗布泊禁区的一侧行星的轨道上。
不远处,正在巡逻的联盟军发现了他的存在,立刻发出了通讯对接的请求。
喻凛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没接:“扫描附近跃迁点。”
机甲发出冷漠的声音:“扫描失败。”
喻凛扫了眼屏幕上不依不饶地弹出的通讯申请,这回后面跟上了身份验证和驱离警告。
“继续扫描。”喻凛冷冷地说。
机甲:“附近不存在跃迁点。”
【我劝你还是接一下,先稳住他们。应该是把你当作身份不明的入侵者了。】007没好气地说道。
喻凛长舒了一口气,接通了对面的通讯申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那一针舒缓剂缓解了他过载的精神力,喻凛的思绪都清晰了不少,他胡编乱造了一通,说自己是从赫坦要塞前往隐岚空间站查探战场情况的新兵,在跃迁中不慎受到干扰,掉出了航道。
巡逻的联盟军将信将疑地喊他输入身份证明,喻凛一边支支吾吾地拖延时间,一边控制着机甲的精神网朝四周散开,指望能捕捉到一点微弱的信号。
那边的巡逻队见他迟迟不愿上传身份,心中疑虑更甚。指挥官再次发出警告,催促他立即验证身份。
巡逻队后排的机甲悄悄抬起了炮口。
喻凛心神一凛。
忽然,机甲检测到了一个陌生的跃迁点磁场!
喻凛不由分说地启动了紧急跃迁。
第019章 第 19 章
紧急跃迁启动的瞬间, 喻凛只感觉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席卷全身,五脏六腑都被挤压成了一团。他咬紧了后槽牙,强行压下反胃的恶心感, 视线模糊地盯着眼前屏幕上跳动的红点。
连接在机甲精神网上的精神力不安地震颤,像是被丢进了洗衣机里来回旋转。无数光线在他余光里闪过,跃迁结束的那刻, 机甲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喻凛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 他喘了口粗气,迅速冷静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
漆黑的太空异常深邃, 仿佛一片望不见底的漆黑深渊,漂浮着的星辰和微小的宇宙碎片被反射出了淡淡的光辉, 如同无数流动的萤火虫。数不清的星子、碎块和废弃的宇宙机甲残骸在无重力的环境中漂浮、碰撞,发出低沉的轰鸣声,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
喻凛操控着机甲避开一块残骸,幽幽地吐出几个字:“立即扫描残骸……是否属于青鸟一卫。”
庞大的机甲在这片空域中不值一提,仿若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无处不在的礁石和随时掀起的风浪都能在瞬间摧毁它。
等待的过程里, 喻凛静静地靠在驾驶座上,平稳下来的呼吸压得很轻, 又宛若随时都会绷断的弦。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机甲机械的声音出现在喻凛的耳朵里:“与青鸟一卫机甲型号不符。”
喻凛压在胸口的那股气终于吐了出来,他开始连接着机甲的精神网, 促使它向外铺开,想要探测附近的机甲信号。可是原本在战争中能够轻易入侵敌方机甲的广袤精神网, 此刻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找不到任何东西。
喻凛不死心地想要将精神网铺得再远一点, 冷汗都顺着后脊滑了下去,好不容易安抚下的心跳如脱缰野马似的狂飙起来,像是要冲破主人脆弱的胸膛。
007几乎要喊破了声音:【喻凛,停下来!你已经到极限了!】
倔牛一般的性子哪有空在乎别人的提醒,喻凛又从保险箱里摸出一支精神舒缓剂,皱着眉就要往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打。然而机甲的精神网也已达到临界值,十分智能地启动了保护程序,“啪”地一声,断了。
喻凛想要再次接驳机甲,但被保护程序的安全期规定拒绝。他扔开舒缓剂,骂了一句脏话。
然后怔怔地靠回驾驶座的椅背,望向禁区深处。绚丽的星云盘旋,呈现出梦幻般的紫色。星云内部的炽热气体喻等离子体变成闪电般的光芒,不时地在太空中划过,照亮了整片禁区。
罗布泊禁区这么大,机甲自带的导航受到磁场的影响已经失效,精神网探测范围有限,他该如何找到林柏野?
喻凛仰头,目光穿过机甲前挡,望向迎面而来又与他们堪堪擦过的行星碎片。多次尝试之后,精神力再次连接,透过机甲的精神网温柔地向外蔓延。
如果林柏野是在星际海盗的围攻之下,不得已进入的罗布泊禁区,他会怎么做?
【正常情况应该是要原地待命,向要塞发送通讯。】007看他冷静下来了,语气也平和了不少,【虽然要塞接收到的概率很小,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喻凛眨了眨眼,喃喃说道:【禁区向外传讯很难接收,但如果同在禁区内部,不会收不到一点信号。】
【他没有原地待命。】
……
林柏野确实没有原地待命。
星际海盗的自杀式攻击来势汹汹,张开的防护罩一时之间难以抵挡,顷刻之间就被震碎了大半,警报声此起彼伏地响。
混乱中,铺开的精神网探测到了未在官方记录下的跃迁点,林柏野的脑海在一瞬间闪过了很多念头,不知道是星盗的刻意引诱,还是天不亡我的馈赠。
但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青鸟一卫在紧急跃迁后,就迅速地炸毁了这个跃迁点,封上了目前已知的退路,把自己困在了罗布泊禁区里——他们也是炸毁后才发现,跃迁点的另一端连接的居然是罗布泊禁区。
星际海盗这次的袭击来势汹汹,装备队的运输路径明显遭人泄露,不知幕后多少勾结,再加上先前从乌贼的飞船上查获的那条通讯记录,似乎这些来自域外的星盗奇迹般地团结了起来。
罗布泊禁区毗邻四五星系,接壤域外。既然他们能从第五星系的隐岚空间站意外到此,那未必就没有别的跃迁点能够绕道域外。
“古地球上曾有一个经典的军事战例。”林柏野不冷不热地对青鸟一卫的内部频道说道,“千里奔袭,封狼居胥。”
他心里生出了一个大胆又疯狂的计划。
屏幕上闪烁着极其微小的能量波动数据,他一声令下,一组和二组的机甲上携带高级空间探测仪与能量分析系统,沿着能量波动的地方深入探查。
所有机甲的扫描范围都被开到最大,探测仪器不断反回数据,林柏野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屏幕不断变化的数据,根据人工智能高速计算着空间扭曲的可能位置,冷静地指挥一二组调整探查方向。
太空中的时间流逝很难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青鸟一卫附近陆陆续续汇集起了大片细小的星尘碎片,紧接着,细碎的石子砸在机甲坚硬的外壳上,如同一场冰雹降临。
空间扭曲造成的能量波动峰值还在不断上升,大行星上的引力影响导致青鸟一卫的舰队开始偏离航道。
“少将,我们……”
林柏野下了指令:“扫描跃迁点。”
无一所获。
林柏野的精神力已经达到阈值,他朝着手臂注射了一针舒缓剂,下一秒,大范围的星子群出现在舰队的正前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一颗高速划过的行星碎片擦过林柏野的机身,数十台机甲的粒子炮迅速上膛,摧枯拉朽地轰上了迎面而来的星尘。对撞产生的火花与碎石向外炸开,掀起的热浪洪流拍上机甲,粒子炮造成的冲击波大范围地辐射开来,来回晃荡的机身发出刺耳的警报。
在太空之中,尤其是在罗布泊禁区这种地方,这种开大炮近距离轰山的做法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也正是此时,粒子炮轰碎星子变成的波动让能量数据极速上涨,凌乱的数据流竟与跃迁点的特征完全吻合!林柏野立刻捕捉跃迁点磁场,下达了跃迁命令。
一阵短暂的晕眩过后,机甲上传来了提示:“跃迁成功。”
混乱的星子、尘埃、碎石、残骸都被森*晚*整*理隔绝在外,他们仍旧处于罗布泊禁区的范围,但这里却像是一个“无风带”,平静得只剩下深渊的漆黑。
探测系统上没有磁场的数据,但能量值却诡异的到达了顶峰。
林柏野的精神力在这片无风带中铺开,轻而易举地覆盖上了青鸟一卫所有的机甲。
然后,机甲的精神网探测到了一个虫洞。
它藏在无风带的最深处,边缘闪烁着幽暗的微光,如同从深渊中凝望猎物的恶魔之眼。
机甲的探测仪将虫洞的落点反馈到屏幕上,林柏野沉默片刻后,下令道:“全队进入虫洞。”
无人提出异议,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此时,尚在域外等待着友军传来好消息的星盗大本营里,没有人料到会有人从罗布泊禁区绕道而来。
在未来的数个小时里,青鸟一卫神兵天降,如同一把利刃迅速切入敌阵,林柏野的指挥蛮横粗暴又精准无比,粒子炮和激光刀在星空中交织出一片死亡之网。
星盗们彻底从即将胜利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纷纷连接机甲仓促应对,然而青鸟一卫已经摧毁了通讯又切断了补给,这支由好几个不同星盗团体组成的海盗同盟节节败退。
然而域外之于联盟,就如同匈奴之于大汉,并不是能够久留之地。
青鸟一卫将这群残兵败将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就大摇大摆地穿过虫洞回到了罗布泊要塞。
刚刚整饬好的星盗们恼羞成怒,他们在自个家里被人修理了一顿,现在还要眼睁睁看着始作俑者大张旗鼓地功成升退,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不知道是哪几股势力旗下的星盗们如恶狗扑食一般,纷纷追着青鸟一卫撞进了虫洞里。
于是,掉进了林柏野的第二个陷阱。
……
喻凛也不知道自己在罗布泊禁区里游荡了多久,一会是无尽的深渊,微弱的星光闪烁,一会是乱窜的粒子流,数不清的顽石、冰屑撞上机甲。飘过的残骸被悉心辨认,但都匹配不上青鸟一卫的机甲型号,喻凛也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
这台机甲上没有装备高端的探测设备,大多时候的能量数据都是靠着他的精神力捕捉。因此机甲里的很多功能都被关闭,驾驶舱内的亮度被降到最低。
【像个飘荡在太空里的亡灵。】喻凛嘲讽地说道。他闭上眼,精神力透过机甲的精神网弥漫至周遭,目之所及皆是浩瀚空茫的景色。
无论是呼啸而过的星尘,还是用引力捕捉他的行星,又或是碰撞产生的尘埃碎片,都衬得他是无比的孤独和渺小。
【机甲上的储备也就够你吃几天,也不知道是先饿死还是先被星子砸死——哦当然也有可能因为精神力耗尽直接累死。】007说道,【如果你和你的机甲侥幸能有个全尸,百年之后等下个不长眼的再到这里,或许罗布泊禁区又会多个“幽灵船”的传说。】
喻凛面无表情,声音也轻飘飘的:【你是听那两个机器人说冷笑话说久了?】
007“嗤”了一声,说:【我没有讲笑话的兴趣。你已经走了很久了,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你就没想过会被困死在这里的可能吗?】
机甲朝着罗布泊禁区的深处行进,太空尘埃与行星碎片逐渐密集。喻凛闭着眼睛躲过一颗和机甲差不多大小的行星,下一刻那些星子碎屑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我……】喻凛刚说了一个字,紧绷的精神力忽然被一道微波卷了一下,他猛地从驾驶座上坐起,疑惑道,【这是什么?】
不过片刻功夫,机甲捕捉到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烈,频率也越来越密集。
【太空“沙漠”里也会出现沙尘暴吗?】喻凛喃喃说道,【还是说——】
有人引爆了什么,并且产生了巨大的能量。
跃迁点、虫洞、行星——
“检测波动范围!”喻凛急促地喊。
他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沸腾了起来,冰凉的手指都染上了一点热度,死死落在屏幕上的眼睛发红,等到上面浮现出能量波动的数据情况,定位了产生波动的方向时,喻凛不由分说地将机甲的速度提到了极限。
随着机甲的急速行进,喻凛险象环生地避开了好几群从四面八方撞来的星子,波动的能量数据一下下地在屏幕上跳动着。
骤然,爆炸的火光照亮宇宙。
喻凛的机甲刚逃离一颗行星的引力捕捉,无数星屑擦过防护罩向远处飞去,他的视线豁然开朗。
黑沉沉的机甲自火海中冲出跃迁点,在太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炮口朝向火光里再次从跃迁点出现的零散机甲群,猩红的激光刀拉开一条凌厉的弧线,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斩了下去。
喻凛的心脏重重一跳,忽如一夜春风来,他整个人都仿佛都从冰天雪地里苏醒了。
“林柏野……”虽然看不见机甲里的操作员,也连接不上通讯频道,但喻凛就是直觉眼前那台机甲里的驾驶员是林柏野本人。
陆续从跃迁点里冒头的星盗机甲在青鸟一卫猛烈的炮火攻击下灰飞烟灭,然而一台重甲提前开启了防护罩,踏着同伴的“尸体”硬生生撞了出来。
粒子炮与导弹齐齐发射,暴雨似的砸向青鸟一卫。
就在重甲即将提速撞进青鸟一卫,打算故技重施自爆武器库时,两道精神力同时铺开,将里边的星盗驾驶员毫不犹豫地扫了下去。
强大的精神力在重甲内撞在一块,喻凛的太阳穴一抽,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嘶”的一声痛哼。
林柏野也没想到会有意外来客,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没收回精神力,而是向这位不知敌友的机甲发出了通讯申请。
银白色的机甲破空而来,强势加入进最后的战局里。
同一时间,通讯接通,看到喻凛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一刻,林柏野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愤怒。
屏幕上的人没有着力地半垂着眼,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卷起的袖子下依稀可见舒缓剂几次注射时留下的针孔。不知道是不是屏幕畸变,他的脸被削尖了一样,单薄的衣服更显得形销骨立,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
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怎么敢的?
他明明嘱咐他好好待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就随要塞要求撤离,留守的战力足够保护他平安离开。
可是他——
这台白鹭四卫的特制机甲,总不能是柯拉拱手相送。赫坦要塞到隐岚空间站的跃迁点已经被炸毁,他又是从哪里进来的?他知不知道这里是禁区,和普通的太空完全不同。
林柏野的脑海中一时之间闪过无数念头,恨不能现在、立刻、马上就把他抓起来——然后呢,然后要怎么样?
林柏野操控粒子炮泄愤似的轰上了机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为什么会在这!”
喻凛:“……终于找到你了。”
两人的话音同时落下,林柏野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银白色的机甲闪现到了他的面前,喻凛借着他失神的瞬间飞速接管了那台重甲,重甲的炮口顿时锁定跃迁点,武器库里所有的储备全数上膛。
喻凛用残存的理智勾勒出了林柏野的行动路径——他们应该是通过罗布泊禁区的某个天然的跃迁点到了域外,把后方的星盗胖揍了一顿,然后迅速跃迁回来,并引爆了那个“跃迁点”。由于“跃迁点”的能量太强,所以在引爆的瞬间,他们必须通过另外的跃迁点逃离到这里。只是在中途微小的时间差里,有一小批星盗也跟了过来。
所以剩下的也就是关门打狗的事了。
“里面没有你们的人了吧?”喻凛礼貌地通过林柏野的精神网顺势敲开了青鸟一卫通讯频道的大门。
林柏野一早就察觉到他的动静,但害怕强行驱逐伤到他,波动的精神力被紧急压制,潮水一般地退了回来,就这么让喻凛轻而易举地接入青鸟一卫的内部通讯频道里。
“没……没了。”受到一万点震撼的三组组长木木地汇报道。
“好。”
说完,重甲的炮火不要钱似的轰上了跃迁点,连同刚刚冒头的机甲,跃迁点在爆炸声中坍塌。
在狂乱的炮火中,喻凛再次接管了两台机甲,操控着他们自相残杀。
星际海盗的最后一台机甲在火网中化为灰烬,林柏野那台纯黑机甲越过战场上的残骸与蜡像般掉落飘浮、又被冲击卷走的尸体,快速移动到喻凛的面前。
两台机甲的通讯还连接着,林柏野和邹恺嘱咐了几句,就掐断了青鸟一卫的内部通讯。
喻凛平复了急促的呼吸,舔了舔苍白干涩的唇。先前的情绪像是被人咔嚓剪断,全部抽离出他的躯体,不知道是不是过度使用舒缓剂的后遗症,从头到脚都轻飘飘的。紧绷的那根弦陡然放松,脑子里都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有些转不过来。
他迟缓地扯起嘴角,对林柏野笑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声调微微上扬:“结束了是吗?那我们回家吧。”
林柏野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喻凛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在他躁郁的情绪上更添了一把火。
“应羡,现在进入太空舱,断开精神网。”林柏野压抑着心里翻涌的思绪,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接管你的机甲,到我这来。”
喻凛歪了歪头,眼神都有些许失焦,只有嘴唇轻轻翕动,茫然不解地问:“什么?”
似乎是一时之间处理不了林柏野话里的意思。
林柏野还当他不愿意,声音也急了几分:“你跃迁了多少次,驾驶了多久,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屏幕里的喻凛猛地捂住嘴虚弱地咳嗽一声,随后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垂,整个人从驾驶座上栽倒下去。
精神力“啪”地一声,和机甲断开了连接。
第091章 第 91 章
林柏野瞳孔骤缩, 精神力瞬间侵入喻凛的机甲,短短几秒内迅速完成了驾驶舱的对接。
气压调整完毕,两道舱体门同时打开, 发出一声沉闷的响。林柏野沉着脸快步走了进去,看清了摔在驾驶座边上的喻凛。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将后背的衣服沾湿。林柏野敛了敛眼皮, 漆黑的眸子里愠色渐浓。
他召唤出自己那台机甲里的医疗舱,轻轻地把喻凛抱了起来。后者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垂在一边, 露出领口处干涸的血迹。
“应羡,你真的……”林柏野磨着后槽牙, 咬牙切齿地说道。怀里的人轻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嶙峋的瘦骨抵在他的手腕和胳膊, 冰凉的体温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抱起了一块冰。
林柏野把他塞进医疗舱里,启动了自动检查系统。然而他的手刚从喻凛的后背抽离,对方就像是梦到了什么痛苦的幻境,整个人抽搐了一下,牢牢卡住了林柏野的手腕。
修得圆润的指甲卡在林柏野的皮肤, 没多久就留下了几道惨白的印。林柏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操控着驾驶座移动过来,坐在医疗舱的旁边。
他从喻凛的机甲里调出了他的航行记录, 即使早有预料, 但真正看到的那一刻还是被他大胆的行径给震愕得不轻。
抢夺机甲、一次性入侵十五台机甲的精神网、短时间内两次跃迁、在罗布泊禁区里飘荡十几个小时——哪一件单拎出来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林柏野把航行记录里的跃迁点坐标同步给了青鸟一卫的所有人,黑压压的机甲群浩浩荡荡地开始探测起回家的路。
随着医疗舱最后的嗡嗡声落下, 检测结果出现在屏幕上。人工智能洋洋洒洒地报告了一大段,其中“精神力过度使用”、“神经系统疲劳”、“舒缓剂过量导致肌肉痉挛”以及“旧疾复发”的字样格外触目惊心。
林柏野有时候真的很想撬开喻凛的脑袋, 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们当时进入罗布泊禁区实属无奈之举,甚至没想过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受过训练的联盟军尚且如此,他一个在首都星长大的、连其他星系都没去过几个的娇贵少爷,怎么敢这样毫无顾忌地闯进来。
他就没想过自己会遇上什么?
万一他来早一步,陷入在那场虫洞的爆炸里,或是来迟一步,和他们擦肩而过,茫茫的罗布泊禁区,谁也不敢保证——
忽然,林柏野的视线一顿,停在了他的脖颈上。脆弱苍白的皮肤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里,艳红的咬痕在上面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格外刺眼。
一团粒子炮就这么“轰”的一声在他的脚底下炸开了,热浪一下子从脚底蹿了上来,从后颈到耳垂的那片皮肤顷刻间陷入火海。林柏野终于分出了精力,正式回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混乱场面。
白皙乖巧的脸,纤细的腰身,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冒犯而显露的诧异表情,瞪大的眼睛像受惊的猫,挂着旖旎湿润的水光,还有那一声又轻又软的低吟。
本以为申请调离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决定,可当这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精心雕筑多年的高墙开始摇晃,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一点一点地往下坍塌。
林柏野的心绪不断翻涌,难言的欲|望开始疯长,好似织出了一道网,将他密不透风地禁锢在炙热的火海中。
“……我该怎么对他?”林柏野茫然地想。
好一会,他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另一只手,触碰上喻凛的手背。
他的手和他的身体一样凉,薄薄的一层皮肉紧紧地贴在突出的骨头上,青色和紫色的血管如同虬杂的枝,盘踞在他的皮肤下。
林柏野轻轻地摩挲过他的手背,指尖拨开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将他的整只手纳进掌心。上了头的热血褪去,变作了密密匝匝的酥麻感,搅弄着他浑身的血脉,一路撞进了胸腔。
林柏野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内部通讯频道传来了找到跃迁点的消息,他才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让医疗舱也给他扎了一针舒缓剂。
……
喻凛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首都星。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目之所及皆是白花花的一片。窗户开了一条缝,和煦的暖风溜了进来,掠过他惨白的手背。
细长的吊针刺入皮肤,另一只手背上已经留下了三个针孔,因为按压不得当,青紫的痕迹漫开了好一大片,几乎覆盖了整个手背,瞧着十分渗人。
监控到他的苏醒,旁边的机器人发出“滴”的一声响。
喻凛撑着床坐起,猛地发现自己只是完成这样一个动作,都有些费力。
【还是把我送回来了啊……】喻凛垂着眼,怅然地说道。
007:【你当时昏迷不醒,也只有首都星的医疗条件……】
007没有说完,病房门就被“嘭——”的一声打开,急匆匆跑来的应母哭得梨花带雨,小心翼翼地抬起喻凛的脸看了看,温柔地抱住了他。
“小羡,你终于醒了……”应母呜呜咽咽地说道,“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跟在她身后的应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眼底乌青的大小都要超过眼睛。他走到床边,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又摸上喻凛的脑袋。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我们这几天担惊受怕……”应父揉了揉酸胀的眼,说道,“林柏野那个混账,还答应过要照顾好你……之前就不应该听你和你哥的让你留在那里!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应该去把你接回来!”
喻凛的脑袋被卡在应母的肩膀上,他愣愣地看向怒火中烧又怜惜地注视着自己的应父,张了张嘴,说道:“让你们担心了。”
然后又问:“林柏野呢?”
谁都听得出来,后面一句才是正题。
应母的抽噎声更大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他!”应父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不知道是在赌气,还是因为心疼,他最终还是回答道,“他早回赫坦要塞去了!”
应母松开了搂着喻凛的手,纤细的手指抹开眼角的眼泪,盯着喻凛的脸,柔声说道:“小羡,我们都听说了,你为了林柏野……抢了机甲闯入罗布泊禁区……事情过去了,我再多说也没有用处,我也知道你喜欢他,但是能不能求你,以后不要这样冒险……我真的好怕你醒不过来……”
她甚至没去深究为什么从未接触过机甲的应羡能在太空中那般如鱼得水,也没去深想他是如何操纵机甲在那样危险的地方来去,她唯一害怕的是那双紧闭的眼,无论她怎么呼唤都得不到回应。
应母说着,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滴了下来,纯白的被褥漫开一片片湿痕。
其中一颗砸在喻凛的手臂上,他感觉那块皮肤都被烫了一下,肌肉都忍不住地一抽。喻凛木木地望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憔悴的眼和疲倦的表情,心里生出一丝怪异地感觉。
很熟悉。
好像也曾经有人为了他哭过。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缓缓地滑过了脸颊。
喻凛后知后觉地抬手一摸,诧异地看着指腹上的泪渍。
第一个世界里也出现过同样的事,只是当时他分不清这样的情感是属于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还是他潜意识的反应。即使到了现在,他也同样不懂。
但是喻凛还是抬起手,温柔地抚摸过应母的脸,擦去她的眼泪。
“对不起啊。”他轻声说道,“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应母止住了哭泣,抓住喻凛的手包裹进温润的手心。
“接下来你就留在家里修养,别再想着到处乱跑。出去一趟我们担惊受怕这么多天,早就说赫坦要塞不是你能待的!”
应父骂着,拿来椅子坐下,捏起机器人准备好的水果,削皮去核,切成了拇指大的小块,再递给喻凛。
“为了一个林柏野,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你现在满意了?”
喻凛接过苹果,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咬碎,决定装死不回答。
两个人在病房里陪着他坐了很久,直到医生进来,从头到脚地为他检查完毕,才把应父应母喊到门口|交流了一下情况。
几分钟后,重新进来时,喻凛感觉应母的眼睛好像又肿了一些。
他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乖巧地问道:“怎么了?”
应母扯着嘴角生硬地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事。”
她扯过被子给喻凛盖好,继续说:“等再恢复一点,就可以回家了,想要吃什么?”
喻凛思考了一会,犹豫再三,还是说道:“都可以。但不想吃机器人做的。”
应母又笑了一下:“好。先休息吧,小羡,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喻凛点了点头,十分顺畅地滑进了被子里。被褥搭在他的鼻尖,露在外的一双杏眼狡黠又讨好地打转,应母站在旁边看了他好一会,才缓缓地转身出了病房。
【看样子,我的身体情况不太好。】
007说:【应羡回到首都星后,只活了一年。】
喻凛想了想:【应该够了。】
他半蜷缩着身体,调开深情值数据面板。从抢夺机甲开始,到刚才与应父应母的对话结束,后台的深情值断断续续地加了不少,单是林柏野自己贡献的就达到了一百点。
就是这个频率……
【我昏迷多久了?】喻凛问道。
007:【五天。刚才就想和你说,但是被打断了。】
【……唔。】喻凛有些纳罕,他也没想过自己能晕这么久,【他……真的没来看过我吗?】
007沉默片刻,应了一个“嗯”,但很快,或许是害怕喻凛难过,他赶忙转移了话题:【不过我觉得你或许应该先上星网看看。】
【为什么?】喻凛撅着嘴,恹恹地说道。
【……就,有个东西叫战地记者。】007说,【还有另外一个东西叫行军记录……总之你自己去看。】
第092章 第 92 章
喻凛打开星网, 都不用刻意搜索,就明白了007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应羡”的大名已经在星网的热搜上挂了好几天,即使到了现在, 讨论度依旧居高不下。
词条关联的页面里,最先映入眼帘的俨然是从赫坦要塞地面拍摄的一段视频。只见银白色的机甲行云流水地越过一众机甲,冲锋的星盗机甲像是在瞬间被定了身, 又在下一秒纷纷倒戈。粒子炮轰开的火光连成一条漫长的战线,巨大的声响在耳边络绎不绝。
或许是担心诸位网友看不懂, 视频里还附上了一段解说,声明刚才被“定身”的星盗其实是被这个“天降奇兵”接管了精神网, 并震撼这位驾驶员实乃旷世逸才。
毕竟联盟现役的几位上将都不能保证能够同时入侵十五台敌人的机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战神转世!”视频中的人浮夸地感叹道。
喻凛听了好几遍,要不是确认了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他都要以为对方是自己买的水军——还是无脑吹捧的那种。
不过视频一经发出,这一套风驰电掣的打法着实是把星网上的一众网友们给惊艳得不轻,热度炸翻了天,各种讨论沸沸扬扬地刷了千万条,有分析战术的, 也有讨论入侵十五台机甲精神网的可行性的, 还有回顾联盟军和星盗的经典战役的。
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如果视频是真的,那么这位驾驶员的战斗实力已经可以超越联盟所有现役上将。
直到第二条视频被发了出来。
一条喻凛从机甲车内跃出, 分毫不差地落在一台机甲上, 并抢夺了机甲控制权的视频。而且经由多次对比分析,以及地面部队的那句“林少将的伴侣”, 几乎可以完全确定两条视频拍摄的是同一台机甲,而他的驾驶员正是首都星的权贵少爷。
于是, 星网上的讨论度又翻了一翻。
先前代号为“乌贼”的星盗劫持货舰的事件里,不少人都在官方报告中看到过“应羡”的名字, 但当时的舆论风向近乎一边倒地认为报告的真实性掺了水,毕竟没有人会相信应家这位出了名的病秧子能有驾驶机甲,并成功从星盗手里逃脱的能力。
可是现在,两条视频板上钉钉,狠狠地打了所有质疑过那篇报告真实性的人的脸。除非是应家手眼通天,买通了星盗和赫坦要塞的其他少将来陪这位少爷做戏——可这又怎么可能?
【我的脑子要死机了……这真的是那位胡作非为骄奢淫逸的应少爷?不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上身了吧……】
【找了好几个朋友一起把两段视频两回研究了好几遍,没有合成造假的可能……天,不敢相信。】
【我为我之前怀疑他带着人质出逃的事是假的道歉,这是开挂了吧???我记得联盟现有的战役里,就没有人能一次性接管十五台机甲……加上自己的,十六台,这精神力什么水平?】
【之前林柏野结婚的时候我还骂骂咧咧,毕竟少将是我的梦中情人555他和这种二世祖结婚我真的会难受,但现在我开始怀疑要不是这位应少爷身体不好,搞不好他在联盟军里升得比林柏野还快。】
【哈哈还好本人只是林柏野的颜狗从一开始就尊重祝福这门婚事,现在更满意了。】
星网群众热火朝天地讨论与猜测没持续多久,联盟军委官方就再次发布了了一则报告,里面详细说明了赫坦要塞此次作战的全过程。从接到装备队的求救信号到林柏野出兵并失联,从星盗趁机大举入侵,柯拉以及几位要塞的少将共同抵抗,到喻凛抢夺机甲杀出重围,以及最后林柏野在罗布泊禁区玩的那手神兵天降与关门打狗,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末尾还贴上了喻凛那台机甲的战斗和航行记录,彻底证实了两条视频里的内容。
这一份报告一字一句地看下来,连带吃瓜的人群都懵了。
等反应过来时,一条评论已经被顶到了最上方:
【你们俩夫夫一个不怕死穿越罗布泊禁区到域外搞突袭,一个不要命抢机甲一次性入侵星盗十五台,疯狂程度不相上下,怎么不算天生一对呢嘻嘻。】
喻凛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了“天生一对”上,心里莫名地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但一想到林柏野把自己送回了首都星后就没了消息,那股酥麻感瞬间褪去,被另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取代,胸腔里都感觉空荡荡一片。
个人终端上的问候很多,尤其是顾望,连续给他发了二三十条消息。最早的是在他知道自己抢走了机甲的时候,着急忙慌地警告喻凛不要生事,后来又在懊悔自己不应该冲动把林柏野失联的事说出来。到了后面,就跟个精神分裂似的,一会小心翼翼地哀求他报个平安,一会又暴跳如雷地质问他是不是为了林柏野连命都不要。
“林柏野……”喻凛闷在被子里,喃喃地念叨他的名字,“你真要这么狠心啊……”
虽然原剧情里的林柏野在应羡回到首都星之后,就没再回来见过他几次。但喻凛本能地还是生出了一丝期盼。
找到林柏野后,他们甚至都没好好说上几句话。
喻凛把终端里消息翻了又翻,都没看到林柏野的名字。他点进通讯窗口,应羡给他的备注设置是“老公”,很肉麻,但是喻凛不常用智脑,所以也没改过。
通讯记录还停留在他们结婚的第二天,应羡问他为什么走,林柏野没有回复。
喻凛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全世界的美式咖啡都在自己肚子里翻腾,无理取闹地搅动着。紧咬的后槽牙让腮帮发酸,鼻子发酸,眼眶莫名发热,轻轻一眨眼就有水珠沾在睫毛上。
【还有多久能走?】喻凛赖唧唧地问,【你们系统应该出个固定的深情值合格线。】
007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回道:【……我会和我的上司汇报。】
发给林柏野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喻凛转了个身,背朝着窗户,把自己往被褥里又蜷紧了一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好似天也黑了下来。病房的门传来“咔哒”的声响,喻凛以为是机器人买饭回来,但他第一次没有食欲,缩在被子里没有动静,
直到一双手,隔着被子,轻柔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喻凛下意识一颤。
来人也没想到他没有睡着,手指猛地缩了回去,然后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地掀开了喻凛蒙在头上的被子。
林柏野对上了一双通红的、满是水雾的眼。
不知道是不是在被子里蒙得久了,呼吸不太通畅,鼻尖都是红的,干涩的唇接触到微凉的空气,微微抿了一下,下意识地用舌尖润湿。
像是拆开了一个期待已久的礼物。
林柏野被自己诡异的想法惊了一瞬,随后一言不发地搬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喻凛的目光死死地追着他的身影,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就在林柏野正犹豫着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时,喻凛终于出声说道:“唔……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为什么我刚刚还在想见你,你就出现了?”
林柏野一怔,垂了眼帘,扫过喻凛清澈的眼,不太自在地摸了摸有些异样的耳垂。
过了有小半分钟,林柏野才回答道:“不是梦。”
随后,他压着唇角,脸上的肌肉隐隐绷紧,似乎是在挣扎什么。
喻凛瞧见他凌厉的下颌线,目光轻缓地扫过他的脖颈,和上身笔挺的军装,停在了他的指尖。
紧接着,那只手突然抬了起来,手指小心翼翼地勾开喻凛唇角贴着的头发,温热的手心从触上他的脸颊。
“唔……”喻凛不受控制地泄出一丝轻哼,撩起眼皮直勾勾地望向他,眼角的红漫得更深了一些。他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偏过头在林柏野的掌心里蹭了蹭,柔软的唇都擦过对方手上的薄茧。
确实不是梦。
喻凛低低笑了一声,问道:“为什么突森*晚*整*理然摸我?”
林柏野的喉结上下滚动,病房里的冷色灯光落入他的眼中,显得黑沉的眸子又深邃了几分。嗫嚅了几秒,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请了假。”
喻凛不解:“嗯?”
林柏野盯着拇指指尖贴着的唇角,眼睛里晦暗不定。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次突袭立了功,域外的星盗只剩下一盘散沙,要塞也在重新布防,军委让我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假期累积了很多年,加上你的身体,所以特批了半年。”林柏野其实想过,这里面或许也有应云舟的周旋,但他不打算告诉喻凛,“这半年,我会留在首都星。”
“啊。”喻凛有些没反应过来,贴在床上思考了一下,才问,“为了我吗?”
林柏野抿直了唇,半晌,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他僵硬地偏过头去,逆着光,耳廓似是染上了绯色,恰巧被光晕映了出来。
“我在首都星置办了一处房产,和你的父母也商量过……”林柏野顿了一下,抚摸在喻凛脸上地手轻轻一颤,“出院后,要不要住到我家?”
第093章 第 93 章
首都星的气温全年都在调节之下, 冬暖夏凉,再舒适不过。
但喻凛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畏冷, 哪怕是随便吹过的风,都能在他的手臂上激起一阵的颤栗。
出院的那天,他本来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 但是刚走到门口,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全身的肌肉跟着痉挛了一下。最后不得不套上了林柏野的冲锋外套。
外套很大,下摆几乎遮住了大半的大腿, 立起的领子支楞到了下巴尖,一低头, 就能把整张嘴都遮住。喻凛把下半张脸都埋了进去,跟在林柏野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外走。
应父似乎对他住到林柏野家里的事颇有微词,虽然两人是正儿八经领过证的伴侣,但赫坦要塞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他最好应羡一出院就能乖乖回家, 被自己好吃好喝地供着。
但其实他和应母都很忙, 真正意义上供着应羡的只有那个倒霉的家居机器人,做饭连放盐都吝啬, 还没有在林柏野家躺着舒服。
应家的车停在医院门口, 应父坐在车里不愿下来,只有应母站在车边。看到喻凛身上套着明显大了几个尺码的外套, 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里面的卫衣有些蓬松,然而应羡的身形毕竟瘦弱, 就算这样里一层外一层地套着,整个人也还是瘦削得过分, 尤其是冲锋衣宽大的肩线,反倒还把他的脸衬得更小了。
应母上前几步,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语重心长地嘱咐道:“那边的房子我和你爸今早已经去看过了,虽然没家里大,但地方清净,你们两个人住着也还凑合。林柏野没准备到的,我们也都给你准备了,如果住得不舒服就和妈说,缺什么、想要什么也和妈说,要按时吃药,注意身体。”
喻凛打量着应母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花,乖巧地点了点头。
应母从车里拎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说道:“刚才路过motton,特意买的,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啊……”喻凛扫过袋子里大大小小的好几个保温盒,咽了咽口水,这几天消退了许久的食欲好像就突然起来了。
“我拿吧。”站在旁边的林柏野偷偷瞟过他表情空白的脸,出声说道。
于是,应母的目光终于舍得分给他一点,只是先前的爱怜都在瞬间消失,变作了一副近乎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把纸袋递给了林柏野,余光扫过喻凛身上的外套,又看向他上身的衣服,说道:“多余的我就不说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们的事,照顾好小羡。”
林柏野敛下眉,“嗯”了一声。
应母最后看了眼喻凛,手指在他的鼻子上刮了刮:“那我和你爸回去了,小宝,想回家的话随时回来。”
喻凛看着她坐进车内,车门关上时,一闪而过的应父冷冷地“哼”了一声,又偏过头小声和应母说了什么,但喻凛没有听到。
他目送着他们的车驶入真空隧道,顷刻间没了踪迹,然后转过头,好奇地问林柏野:“她刚刚说,你答应了他们什么?”
林柏野手臂的肌肉紧张地收缩了一下,语气生硬地说道:“没什么。”
他这副嘴硬的模样喻凛都要看惯了,不依不饶地凑上去继续追问,还摆着空荡荡的外套袖子直往林柏野身上甩。
后者被他闹得烦了,抬手挡开他的脸,一声不吭地绕到驾驶位坐了进去。
“你们又不是商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都不能告诉我吗?”喻凛也跟着挤了进来,嘚啵嘚啵地继续追问。
“只是答应了他们一些事情。”
林柏野说着,似乎是为了堵上喻凛的嘴,直接拆了一个保温盒丢到他的腿上,草莓味的奶油香气窜进鼻腔,喻凛哽了一下,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走了。
还是先吃蛋糕比较重要。
机甲车的行驶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到了林柏野的新家。
这处房产位于首都星中心区的边缘,依山傍水,是一栋看着非常古朴的双层别墅。门前一左一右像石狮子似的站了两个很小的机器人,和喻凛当时在庄园里见过的那些园丁差不多大小,但光秃秃的门前并没有院落,只有两个被修剪得诡异的灌木丛,和一块什么也没写的门牌。
玄关里罗列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差点把过人的地也挡住,喻凛侧着身子挤进客厅,眼珠悠悠地在箱子上一扫,忽然就起了坏心。
他屁颠屁颠地追上林柏野的背影,肩膀轻轻在他的胳膊上一撞,说道:“东西都还没收拾好,就邀请我来同居,林柏野,你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林柏野的脚步顿了一下,偏过头看他,凉凉地说道:“那是你爸妈今早送过来的。”
“啊?”他哪来这么多东西。这怕不是把应羡的卧室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林柏野把蛋糕丢进冰箱里放好,转头就往楼上走,语气平缓:“房子刚过户不久,东西没置办完全,你想要什么列个清单。它的上任主人是个不婚主义,因此二楼只有一间卧室和书房。”
卧室的布置和林柏野在赫坦要塞的住处很像,但空间却大了许多。两米的双人床摆放在房间中央,灰白配色的床上用品整齐地铺着,落地窗上放着一块白绒绒的软垫,阳光透过窗纱照了进来,蒙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喻凛下意识地问道:“……那我怎么办?”
林柏野的指腹相互摩挲了一下,转过头神色晦暗地看着他,呼吸好似都沉了几分。
喻凛察觉到他的目光,茫然地和他对上了视线,随后就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林柏野的意思。
“唔……你要和我睡吗?”
这句话说得太有歧义,闻言,林柏野的脸上也有些不太自在。闪烁的目光躲开喻凛的对视,他撇开头,故作冷淡地说道:“你要是不想,我可以去睡书房。”
喻凛端详着看了他的侧脸好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可是明明是你之前不愿意和我睡的。”他压着上扬的语调,伪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林柏野,“现在为什么改变了心意?”
林柏野没有说话,游离的目光没个落处,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喻凛不死心地继续问道:“因为我千里迢迢到禁区找你,所以你动了恻隐之心吗?”
“还是突然被我打动,想要以身相许了?”
林柏野依旧没有说话,放在腿边的手指蜷了又蜷。
喻凛歪着头又想了想,无意地说:“总不能是可怜我命不久矣,想要施舍点最后的温情……唔。”
话还没说完,林柏野已经猛地转过身来,用手卡住了他的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喻凛的脸颊被他的两根手指捏着,挤出了两块软肉。整个人因为林柏野的动作下意识地往后踉跄了几步,被抵在了墙上。对方的身形笼罩下来,脸色似乎都被这一句话气得发白,嘴唇微微翕动,胸膛跟着起伏起来,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喻凛的眼睛悠悠地打转了几圈,呜呜了好几声,几秒后,林柏野缓过身来,缓缓松开了手:“抱歉。”
喻凛却伸手勾住了他的指尖,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憋了片刻,他捂着嘴咳了几声,再抬起头时眼角挂泪,声音也有些哑:“是我说错话了,原谅我吧,哥。”
林柏野一僵。
紧接着,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喻凛小心翼翼勾着他的手指,很凉。
似乎是做了有一会的心理准备,他才缓缓开口:“不是恻隐之心,也不是施舍。”
拇指轻飘飘地在他的指节擦过,像是无声又温柔的安抚。喻凛平白地感觉有些痒,想要再把林柏野的手抓得紧些,却不想他慢慢地抽离了自己的手。
“别想太多。”林柏野干涩地说道,“你先休息,我去做饭。”
说完,林柏野转身,快步走下了楼。
喻凛站在卧室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又看向柔软的大床,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
自从他醒来后,困顿的频率越来越长,恨不得一天大半的时间都能在床上度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应羡的身体情况,但凡换个人来,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要瘫下。
林柏野显然也从应父应母那知道了他的大致状况,不然刚才反应不会那么大。
喻凛搓了搓手指,依稀还能感觉到方才留下的热度。
然后他再次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地追了下去。
林柏野已经挽着袖子进了厨房,光裸的小臂在水下冲过,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被水光镀上了一层亮晶晶的膜。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一侧的置物桌台连着餐桌,喻凛在离得最近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摊着手半支着脑袋打量着林柏野的背影。
好似一瞬间回到了第一个世界。
他看着林柏野从水池中捞起一条处理好的鱼,手起刀落地把它切成数段,放进了一旁的砂锅里。
喻凛翘起一侧的椅子腿,嘎吱嘎吱地来回晃,懒洋洋地问道:“今晚吃鱼吗?”
“嗯。”
“可以放点辣椒吗?如果有剁椒鱼头就更好了,我的胃说它得了想吃鱼头的病。”
林柏野面无表情地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豆腐,三两下的用刀划成了小块,一起丢下了锅。
扔掉盒子的那一刻,他有意无意地回身瞟了喻凛一眼,那表情好似在说:想也别想。
喻凛撇了撇嘴,整个人都在桌上瘫成了一滩水。
“没回家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会对我好,骗回家里就不管了。”喻凛哼哼唧唧地说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林柏野动作一顿。
喻凛偷偷瞟见他转过头来看自己,垂下眼皮装得更委屈了。
几秒后,他听见了冰箱门打开的声音,再然后是一阵的乒乒乓乓,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沾着水的筷子在嘴唇上轻轻一碰,辛辣的痛感顿时漫开。
“只有这么多,尝个味。”林柏野说道。
喻凛:“?”他有点想生气了。
喻凛猛地撇过头,嘟喃着抱怨了一句什么。
下一刻,宽大的手掌压上脑袋,林柏野突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撞上耳垂,喻凛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就听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再闹了。”
第094章 第 94 章
半个多小时后, 林柏野做好了冬瓜山药蒸肉、清蒸鸡翅和茄汁包菜,再加上锅里滚过一遍的鲫鱼豆腐汤,三菜一汤, 色香味俱全。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喻凛还懒洋洋地赖在桌子边上,没个正行。压在手臂上的耳朵发着烫, 林柏野刚才低哑的声音在脑袋里响个不停,好似一万只蚂蚁在咬, 怎么也压不下那点痒意。
等林柏野拿了碗筷出来的时候,喻凛不动声色地用手指蹭了蹭耳朵, 直起了身,拿过筷子作势就吃, 却看到林柏野又绕回去,从冰箱拿出了一块蛋糕,放在置物台上。
看包装,应该是白桃味的。
“怎么只剩一块了?”喻凛好奇地问,“我记得还有很多, 你背着我偷吃啦?”
林柏野凉凉地瞟了他一眼, 拉出椅子坐下:“剩下的在冰箱里,根据医嘱, 你今天只能再吃一块。”
“啊……”喻凛夹菜的手一僵, 矢口否认,“我没有听过这样的医嘱。”
林柏野撩起眼皮看他, 没有说话。
喻凛继续说道:“再吃一块。”
林柏野:“……”
喻凛:“半块?”
林柏野:“吃饭。”
喻凛悻悻地低下头,筷子不满地在饭里戳了两下, 抱怨道:“……小气。”
林柏野懒得和他计较,用瓷勺盛了碗鱼汤, 递到喻凛的面前。
鲫鱼被他剔了刺,肉炖得正好,除了有些清淡之外,几乎哪哪都合喻凛的心意。他三两下地喝完汤,又去夹盘子里的鸡翅,因为怕脏了手懒得擦,用筷子随意一挑,就把肉从骨头上剥离下来,大快朵颐地往嘴里塞。
在赫坦要塞的那段日子,林柏野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胃口,每盘菜的分量都很足。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吃到一半,喻凛突然觉得胃里有些难受,伸手狐疑地在上面压了压,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林柏野放下筷子:“怎么?”
“……没有。”喻凛摇了摇头,那股不适感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桌子上的三菜一汤很快被他扫了个干净,连一口鱼汤都没有剩下。喻凛看着林柏野收走碗筷丢进洗碗机里清洗,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活像一只吃饱餍足的猫。
然而还没休息几秒,他就把爪子伸向了置物台上的蛋糕。
香滑的奶油在嘴里融化,白桃的甜味与淡淡的奶香充斥着整个味蕾,几块蜜桃碎块藏匿在松软的蛋糕胚间,被牙齿刺破的瞬间爆出香甜的汁水,难怪应羡那么喜欢这家甜品店,喻凛恨不得一日三餐炫个好几遍。
想着,他就叼着叉子,哀怨地看向冰箱,又看了看到门厅去挪箱子的林柏野。
看他那副铁石心肠的样子,估计自己再怎么卖乖扮惨也骗不来一块了,还不如等林柏野晚上睡着了直接起来吃自助夜宵。
喻凛这么想着,用叉子刮干净了最后的那点奶油,不情不愿地吃完后,就屁颠屁颠跑到客厅去拆应父应母送来的那些箱子。
箱子里大多是些生活用品,诸如成套但是绝版的茶具,手工制作的毛绒抱枕,奇形怪状的香薰。
林柏野看他拿了把小刀吭哧吭哧地拆了半天,转头上楼去洗了个澡,谁想还没过多久,喻凛就被累得不行,趴在客厅的软绒地毯上大脑放空,旁边是一堆七零八落的他拆好的东西。
看着更像一只猫了,但是拆家版。
林柏野看将喻凛团团围住的物件,太阳穴突突地跳,心想他就应该提前把家居机器人准备好,要么离开要塞时把Echo带回来。他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走到喻凛的身边,看到他躺下时踹翻了一个纸箱,里面滚出来了一个亮蓝色的晶体。
有些眼熟。
但看起来不像什么名贵的宝石之类,不太符合传闻中少爷精致的收藏风格。
如果换作以前,林柏野对别人的东西基本不会有太多的好奇,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蹲下身,下意识地巡视了一圈,想找个盒子把它放好。
喻凛注意到他的动作,扫了一眼:“唔……差点忘记这东西。”
林柏野拿过那块晶体,递给他:“很重要?”
“机甲核心拆出来的,第一眼就觉得很漂亮。”喻凛去赫坦要塞的时候本来想把它带走,给林柏野当见面礼的,但是担心被海盗绑走的时候丢了,所以就放在了家里,没想到应母帮他一起收拾了过来。
“机甲核心?”林柏野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考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应家旗下没有军工产业,总不能是在要塞时偷拆的。
却听喻凛补充道:“忘了是谁,说玩个游戏,要送块红宝石给能拆了他家机甲核心的人。”
“我不喜欢那块宝石,它没有这块石头好看。”喻凛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林柏野终于找到了一个盒子,把它塞进去放好:“既然是喜欢的东西,那就收好。”
喻凛却歪着脑袋盯着他瞧,把盒子推到了他的怀里:“可我想把它送给你。”
林柏野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喻凛的手指上,好似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心头,又酥又痒的。
他明明知道,对于应羡来说,一块机甲核心里的能源矿石实在代表不了什么,以他的家世,要送什么礼物没有,太多贵重的东西可以用来表明心意。
但他却意外地心满意足。
“不要吗?”喻凛看林柏野没有动静,还当他不想要,有些遗憾地伸手去勾。
林柏野却先他一步把装着能源矿石的盒子收了起来,不冷不热地说道:“谢谢。”
然后说:“剩下的东西等明天家居机器人到了收拾,你先去洗澡。”
喻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支着胳膊坐了起来,起身时连脚步都有些飘,没个骨头似的。
林柏野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影,空着的那只手抬起又放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扶他。喻凛这次清醒之后,精神状态确实比以前都要差了不少,但他又很快又调整了状态,抓着扶手站稳了,一步一步踩实了上了楼。
他从前不太了解应羡的病情,很多事都是这几天恶补的。这种基因病和大多数的免疫疾病类似,体内超过正常值的抗体会攻击腺体,无法彻底根治,出现什么症状就治什么,运气好的话拖着拖着就到了正常寿命,但如果运气不好……
林柏野抬手碰了碰眼皮,没敢往下想。
……
月上柳梢。
林柏野在书房磨磨蹭蹭忙完了要塞那边遗留的事情,快走到卧室门口时,特意停下来舒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做了许久的心里斗争,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不免还是有点不太自在。毕竟他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从来没有和谁亲近过,就算是后面被逼着结了婚,也因为对方最开始的那些举动抗拒过,甚至本来打算抗拒一辈子。
喻凛一洗完澡就进了卧室,横躺在床铺上,半颗脑袋晾在床外,估计是先前吹完头发懒得转回去。他也不嫌脖子难受,就着这个姿势听着智脑里随意播放的短片,宽大的裤子因为曲起的腿被堆叠到了大腿|根,露出白花花的一大片皮肤,衣角也因着他不规矩的动作被掀开一点,隐隐可以瞧见小腹上的线条。
林柏野只扫了一眼,就不自然地撇开视线,然后把室内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他走过去,抬手托起喻凛的脑袋,一拨,把人送回了床铺里:“不嫌难受?”
喻凛抬起眼看向他,这回倒是愿意动了,顺势往里面一滚,给林柏野让出了位置:“我还以为你缩在书房不愿意来。”
说着,还十分豪迈地在床铺上拍了两下:“等你好久了,来睡觉吧。”
林柏野:“……”
如果不是喻凛的眼睛太干净,看不出其他计较,林柏野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又在盘算什么。
他把被子往里面一掀,盖住了喻凛裸露在外的皮肤,动作生硬地躺到了他的旁边。
喻凛立马就蹭了过去:“你不冷吗?”
“不。”事实上,他甚至还有些热。房间里的温度是根据喻凛的感知调的,林柏野的身体不像他那般畏冷,这样的温度对于他来说实在不算舒适。
尤其喻凛这么一黏上来,让他感觉周遭空气又热了几分。
“那林柏野,晚安。”喻凛虚虚抓着他的胳膊,脑袋里还惦记着冰箱里的那些蛋糕,也没打算和林柏野多说些什么,只期盼着他能快点睡着,自己能去一饱口福。
林柏野应了一声,偏过头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侧颜,喻凛说完后就已经闭上了眼,依旧是那个额头抵着他,半蜷起身的姿势。
没有安全感。但又在全心全意地依赖他。
他忽然就抑不住生出了一丝柔软,心里的那滩平静无波的死水中好似落入了一条游鱼,搅弄起道道涟漪,一池碧波轻荡。
林柏野的目光挪向空荡地天花板,身边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身上,喻凛悠长的呼吸声飘荡在他的耳畔,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柏野心里的数字都数得乱了又乱,兀地听见了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不知道喻凛是睡得不太安稳,还是临时起夜,反应过来时已经猛地闭上了眼睛。
月光被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昏暗的房间里喻凛看不清林柏野的脸。他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俯身凑近了打量着林柏野的睡颜。
“林柏野?”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喻凛离得极近,呼吸都喷洒在了他的脸上。林柏野的心顿时都悬了起来,但因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故意没有吭声。
谁想喻凛又喊了一声:“哥?”
林柏野依旧没有回应。可是脸上的淡定可以装出来,心里的却不行,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明显快了起来,喻凛的目光如有实质,一时之间,他的脑子里飞快地转过无数念头。
他想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做什么?
林柏野的内心有点打鼓。
观察了有半分钟,确定林柏野睡着了的喻凛,缓缓起了身,动作轻缓地翻身下床,准备去享用他的自助夜宵。
不料脚还没沾地,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揽过他的腰,把他拖上了床。
卧室里的一切都在瞬间打起转来,等喻凛定下目光时,林柏野已经扣着他的腰把他压在了床上。炙热的胸膛抵着他的背,他听到林柏野清润的嗓音:“你要去哪?”
被抓包的喻凛心虚地支支吾吾:“没去哪……这你都要管吗?”
林柏野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有鬼。脑袋里灵光一闪,莫名出现了一个念头:“大晚上的,你想去偷吃什么?”
喻凛:……这、这都能猜到吗?
林柏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喻凛是想下楼偷吃,好似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所以对方勾勾手指,他就能猜中了他的大半想法——虽然大多时候他都觉得喻凛难以捉摸。
喻凛挣扎了两下,发现林柏野扣着他腰身的手让他动也动不了,不由地也气急起来:“知道你还装睡骗我?”
发现都发现了,要是吃不到,他熬到现在岂不是很亏。
喻凛决定一鼓作气,抬脚就踹上了林柏野的大腿,没想到对方提前察觉了他的攻击,先一步地把他压制下来。两个人在床上你来我往地拆了两三招,最终以林柏野顾忌他的身体情况,轻微放水结束。
喻凛跨坐在他的腰上,双手扣住他的手腕压在床头,因为林柏野的身量比他高出不少,所以他被迫下倾,动作稍显滑稽和吃力。
但喻凛得胜的喜悦没有丝毫被影响,他吊儿郎当地说道:“我赢了,今晚这个蛋糕我非吃不可……”
突然,喻凛呆在了原地。
他缓缓垂下头注视着林柏野散开的衣领,风吹开了窗帘的一角,月亮泄进的细细光柱流转过这片皮肤,隐约可以看清上面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
戳在臀上灼热的温度难以忽视,室内的温度调节仍在无声运转,喻凛却感觉自己的脸开始烫了起来。
半分钟后,他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林柏野……你要不要去解决一下。”
第095章 第 95 章
碍于林柏野进浴室时那把门摔得惊天动地的架势, 喻凛的夜宵自助还是稍微克制了一点。
冰箱里还剩下五六种不同口味的蛋糕,他随机挑选了一位“幸运嘉宾”,靠在置物台旁吃了个爽, 但也稍显匆忙,毕竟他也不知道楼上的林柏野什么时候就解决完出来了。
左右林柏野已经发现了他的目的,喻凛索性懒得毁尸灭迹, 吃完后的蛋糕盒子往垃圾桶里一丢,就吭哧吭哧地上了楼。
然而奇怪的是, 前前后后少说过了十几分钟,林柏野还是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没有出来。
浴室里的昏黄灯光透过门上的水纹玻璃落在喻凛的眼里, 他好奇地靠在门边站了一会,星网说正常成年男性的时间也就在十到十五分钟左右, 林柏野怎么还没有动静?
喻凛抱着手臂打了个哈欠,蹭着墙壁贴上了玻璃门。这套房子的隔音效果倒是比林柏野在赫坦要塞的宿舍好了不少,喻凛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才听到一声又低又沉的闷哼。
“林柏野?”他试探地喊了一声,“……你要帮忙吗?”
浴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林柏野听到了他的话没有。
喻凛耐着性子在门口数了几个数, 依然没有得到林柏野的回应。
他想了想, 还是决定再下个通牒,抬手在玻璃门上拍了两下, 说道:“林柏野, 回话。”
硬生生地整出了一副恶霸的气势。
但林柏野依旧没有回应。大概是觉得沉默久了,喻凛自然就会等不住离开。
却不想外面这位的行事向来出其不意、没有章法, 喻凛直接一把拧断了门锁,大张旗鼓地把门一推。
玻璃门撞在瓷砖墙上, 比林柏野关门那会的声音还要惊天动地。浴室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不少,淋浴房的玻璃推拉门上溅满了水渍。
喻凛打了个哆嗦, 抬起头时目光正好落在林柏野未着寸缕的上半身,宽肩窄腰,水珠滑过他性感紧致的肌肉线条,光下的皮肤泛着羊脂玉般的色泽。
下半面玻璃是磨砂的质地,喻凛的视线被阻碍在了中间的分界线上,他有些遗憾地唏嘘了一声,但还是隔着影影绰绰的玻璃看到了一点轮廓。
“唔……”喻凛头一回,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脑袋里却胡思乱想着,这难道就是世界主角的得天独厚吗,怎么比应羡大了那么多。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表达自己的震撼,就看到林柏野扯过一旁的浴袍罩在身上,冷冷地扫过被喻凛拧坏的门把,近乎羞恼地说道:“出去。”
喻凛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两步,眼睛定定地看着林柏野的脸。
隔绝在他们之间的玻璃门被推开,喻凛下意识地低头想要去瞟,却被林柏野的胳膊挡住了视线。后者扣着他的肩膀就把他把浴室外面赶,大概是之前冲了一会冷水澡,他的身上还冒着清冽的寒气,可扣在喻凛肩上的手却烫得惊人。
他整个人都被转了方向,后仰着头才能看见林柏野冷淡得毫无表情的脸。喻凛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林柏野咬牙切齿:“不。”
从喻凛的视角看去,浴室的灯在林柏野的脑袋上投下令人晕眩的光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光,还是单纯被他气的,林柏野的脸上都挂着可疑的红。薄唇被他抿成一条直线,下颚的肌肉都紧紧绷着,鼻尖上还坠着没有擦去的水珠,一双深沉的眼浓得似还未化开的墨。
看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
喻凛的心里忽地一动,就在林柏野即将把他推出浴室时,他的四肢比大脑更快做了决定。
喻凛动作迅速地偏过头,凑在林柏野的嘴角嘬了一下,仿佛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
“好吧,那你自己努力。”说完,他没等林柏野反应过来,就迅速从他的手下溜走,还十分贴心地替他关上了浴室的门。
而被留在浴室的林柏野,直直地盯着在玻璃上的模糊水纹,依稀瞧见门外的喻凛大步流星地越走越远,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股奶油味,他果然是趁机下楼偷吃了。
……
林柏野在浴室里忿忿不平地解决完生理需求,又洗了个澡,等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
喻凛在床上占了一小块地方,半蜷着身子彻底睡熟了。
林柏野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才轻手轻脚地躺了上去,谁想喻凛像是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先是缩着身体往后面蹭了一点,然后不知怎地又贴了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林柏野侧过头,视线停在他微微张开的唇上,先前贴上嘴角的触感柔软非常,像软糖。他伸出手虚虚地在离它几厘米的地方一点,最终还是没有碰上去。
第二天,喻凛醒森*晚*整*理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了林柏野的踪迹。他挪着手在他躺过的地方摸了摸,凉的。
喻凛往旁边一滚,埋着脑袋在枕头上吸了一口。
很熟悉的气味。
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了一点画面,似乎是林柏野早起的动静惊醒了他,自己勾着他的手臂不让人走,然后就听他说只是去晨练。
即使是在休假,某位少将的生物钟依然还在准时上班。
喻凛在床上趴了一会,才软绵绵地坐了起来,游荡地下了床。
原本二楼还有一间卧室,被上任主人改成了花房,连通向外边的阳台。喻凛打着哈欠走了出去,没个骨头似地趴在铁艺栏杆上,温和的日光照在他的后颈和脊背上,暖融融的,却并不毒辣。
他远远地看到身着运动服的林柏野从街角走来,正想要和他打声招呼,余光就瞥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怎么在这里?
【少将都有私生粉啊……】喻凛刚和007骂完,就瞧见那边的斯越毫不刻意地朝着林柏野撞了上去。
“啊!”
斯越捂着头柔声惊呼,委屈地揉着被撞疼的脑袋,缓缓抬起了头,看向眼前的“肇事者”,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从吃痛变成了欣喜,他上扬着语调,用喻凛从来没有听过的娇气嗓音说道:“林少将,这么巧啊!您也住这里?”
林柏野淡淡地打量了一眼,问道:“我们认识?”
斯越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开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您可能都不记得我了,当年您在星云学院的讲座,我是主持人呢!”
喻凛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之前在庄园挑衅应羡的时候,也没见得他这样夹着嗓子说话。
这算什么,偶像的力量?
林柏野说道:“抱歉,不记得了。”
“没关系呀。”斯越扯着嘴热情洋溢地笑着,“您住在哪栋啊,我也是最近刚搬过来,还不太熟悉,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可以吗,以后也有个照应。喏,我家就在那——”
喻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哦豁,正好就是他们的正对面。
他四下望了一眼,没找到斯越养的那位已经忘了叫什么的替身。估摸着这位倒霉少爷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林柏野回首都星休假,还购置了一套房产的消息,于是连夜托人买了最近的房产,一个人搬了过来,不仅想当他们的邻居,还策划偶遇蓄意撬他的墙角。
“我没有留联系方式的习惯。”林柏野回道。
斯越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视线忽然瞟到了林柏野手上拎着的东西,就在林柏野打算越过他离开时,灵光一闪迅速说道:“您这是在哪买的啊?是早饭嘛?还是做饭的食材?我刚到对附近还不太了解,都不知道哪里可以买东西,而且我空闲的时候也喜欢钻研一些新奇的菜式,以后可以去找您交流嘛?”
喻凛听他这副语无伦次、越说越离谱的架势,不由地笑出了声。
林柏野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被斯越纠缠得隐隐有不耐烦的意思,却又一时半会没法脱身。就当他在思考要用什么话术让对方放弃离开时,别墅的门打开了。
喻凛像只松了绳的幼犬,一溜烟地从门里窜出,直直撞了上来。
林柏野没有反应过来,被他撞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他纤细的腰身,才发现他穿得还是睡衣。
喻凛的胳膊懒洋洋地挂在他的肩上,搂住他的脖子,惺忪的眼没个焦点地落在半空中的某个位置,说话时声音拖得又轻又软:“林柏野,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林柏野浑身一僵,似有若无的风搅动着他的胸膛。下一秒,喻凛整个人贴了上来,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脖颈,继续软声说道:“昨晚上折腾了我那么久,今早还没有饭吃,我要闹了。”
他在说什么胡话?他哪里有……
折腾他?
林柏野刚想反驳,一低头,就发现靠在自己身上的喻凛目光不知何时恢复了清明,正狡黠地望着旁边已经气得僵在原地,五官都扭曲了的斯越身上。
喻凛收紧了手,整个人都挂在了林柏野的肩上:“腰好痛啊林柏野,抱我回去好不好?”
林柏野:“……”
他看着就眼前的短短几步路,又想起喻凛刚才冲出来的那股牛劲,心想干脆痛死你算了。
但他还是卡着喻凛的腰把他抱了起来,遂了他的愿。
“斯越,那我先带林柏野先回家啦,下次有机会来玩啊。”
趴在林柏野肩膀上的喻凛还不忘挑衅,气得斯越在林柏野看不到的地方气鼓鼓地直跺脚。
而林柏野,他抱着喻凛进了屋,顺带还能空出手关上了门。
然后简洁明了地对喻凛刚才的表现做了评价:“应羡,演得过于矫揉造作了。”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很受用。”
喻凛无辜地说。
第095章 第 95 章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林柏野把喻凛放在了沙发上, 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了一罐温牛奶,丢到他的腿上,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喻凛拿起牛奶看了一会, 跳下沙发,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笑着说道:“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
林柏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把袋子里剩下的东西拿出来,放到置物台上, 懒得继续和他争辩:“先去洗漱。”
“哦。”
厨房和餐厅里有一扇小窗,正对着外面的街, 喻凛随意往外一瞟,看到站在门口的斯越忿忿地往屋子里瞪了一眼, 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对面的房子外,粗暴地打开门,又粗暴地摔了门。
他收回目光,按照林柏野的指示上楼收拾好自己,就拿着牛奶到飘窗上躺了下来。
飘窗上铺着仿兔毛软垫, 被晨间温和的光一晒, 暖呼呼的,软垫里还有填充棉花, 喻凛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柔软的毛扫着他的脸, 很痒,也很舒服。
没过几秒, 就发现对方卧室的窗户后也出现了一个人,像个游荡的幽灵似的, 满身怨气地盯着他。
刚入口的牛奶还没有咽下,就被喻凛咳了出来。但这一声不知道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随后他像是被呛到了一般,捂着胸口咳个没停。
刚上楼的林柏野被吓了一跳,快步走到他的身后抚着他的背给他顺了好一会气,喻凛咳嗽的声音才逐渐轻了下来。
“你……”林柏野扫过地上的奶渍,“喝个东西都能把自己呛到?”
喻凛徐徐缓了一口气。其实他们都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应羡的身体不好,咳起来自然一发不可收拾。但林柏野替他找好了理由,他也顺势借坡下驴了:“喉咙窄,没办法。”
林柏野替他顺气的手停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在他的喉结处掠过。然后无声地收回了手,下楼去拿工具来把地上的那滩牛奶收拾干净。
等回到楼上时,喻凛已经靠在抱枕上睡着了。他最近总容易困,才醒了没多久,躺着躺着,被太阳这么一照,压下去的困意就这么漫了上来。
他也不嫌太阳光刺眼,脑袋还往外偏着,阳光落在他浓长的睫毛上,铺上一层金灿灿的碎金,显得毛绒绒的,手感很好的样子。
当然,林柏野也这么做了。
只是他不受控制的手刚虚虚地触碰上睫毛尖,就被喻凛抬手扣住了手腕。下一秒,喻凛把他往前扯了几步,林柏野被迫搭着飘窗坐下,手臂被他抱在了怀里。
林柏野:“……”
喻凛跟抱娃娃似的把他的手抱得死紧,但林柏野不是没有挣脱的方法,只是每次想动手的时候,前者总能率先察觉,好似被吵醒一般哼哼哧哧几声,林柏野就顿时卸了力道。
但纵容的后果就是,中午谁也没有吃上午饭,睡饱了的喻凛醒来时贴得前胸贴后背,最后在他的卖惨装柔弱与威逼利诱下,林柏野被迫同意他今天可以多吃一块蛋糕。
对于喻凛来说,回到首都星的生活其实和在赫坦要塞时的没有太大差别,唯一不同的在于林柏野可以整日都陪他待在家里。喻凛他每天的日程就是睡到自然醒,然后接受晨练回来的林柏野的投喂,吃完饭后偶尔会再睡个回笼觉,要么就是拉着林柏野在阳台故意逗弄在对面别墅里偷看的斯越。
林柏野第一次被喻凛突然压在阳台的铁艺栏杆上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后面看见他似有若无地往自己身后偷瞟的眼时,他才明白了对方想做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那位邻居的心思,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把精力分给一个陌生人,所以每次在斯越故意在楼下制造偶遇时,他总是冷淡地回应,紧接着就快速抽身离开。
反倒是喻凛,每次都对斯越的出现在意个不行。不是故意留着林柏野陪他在飘窗上睡觉,大喇喇地敞着窗帘,邀请对面不怀好意的邻居欣赏他们夫妻和睦,就是刻意压着林柏野在阳台上调情,让这位邻居继续观赏他们的举案齐眉。
林柏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一方面不喜欢被喻凛当作向外人炫耀的工具人,一方面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但在遗憾什么,他自己也不愿深想。
他仅有的报复方式,不过是克扣下喻凛今日份的餐后甜品,或者逼着他喝下每日一次的免疫抑制剂。
回到首都星后,第一医院的医生重新给喻凛开了另一种抑制剂,用量也和之前的那种不太一样。并且新药的味道着实有些难以下咽,用喻凛自己的话讲,他是第一次喝到比热美式还难喝的东西。
所以每次吃药的时候,他恨不能把五官全部挤在一块,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铁石心肠的林柏野怎么可能会在乎他的这点痛苦,连吃完药多吃一块蛋糕的心愿都不允许,只会给他含一块还没拇指大的糖。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喻凛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的作息已经快无限接近于大熊猫,除却晚上他很少起来觅食外,这种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还撩拨一下邻居的情况几乎和人工饲养的大熊猫一模一样。
星网上关于他一马当先群殴星盗的讨论热度依旧没有消退,应羡从前的一些表面朋友也有发消息来打探过,通通都被喻凛忽略了,唯独顾望的几条问候他还会回上几下。
但顾望这个人不知道是天生不太聪明还是怎么的,大部分的问候都拽个二五十万,颇有种小爷慰问你是给你面子的美感,所以喻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的也大多是:已阅、尚可、免礼、不必再奏,把远在赫坦要塞的顾望气得吱哇乱跳,当然,这些他都不知道。
不过喻凛没想到的是,顾望居然是第一个上门做客的。
他这天醒得早,出去晨练的林柏野还没有回来,昨晚的晚餐是刚到家的家居机器人做的,水平比应家的那位还差,油腻的排骨吃得喻凛有些反胃,半夜到卫生间里大吐了一场,连带着早上起来也没有胃口。
他去冰箱里拿了一袋牛奶,惦记着林柏野的嘱托还特意用热水烫了一遍,然后就叼着其中的一个角晃悠去了阳台,想看看今天他的邻居又想玩什么把戏。
然后就瞧见了飞驰而来的机甲车,和从车上下来,提着大包小包的顾望。
他看起来比自己离开赫坦要塞时结实了一点,衣服也穿得简单,不似从前首都星的少爷们那般花里胡哨。
喻凛在楼上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直到顾望按了两下门铃,突然抬头往上望:“早就发现你了,还不下来给我开门。”
喻凛这才慢悠悠地收回搭在栏杆上的手。
不过最后还是家居机器人给顾望开的门。
远道而来的客人提溜着手上的东西,恶狠狠地看着从楼梯上优哉游哉下来的喻凛,气得牙痒痒。
“你这是干什么?”喻凛扫过他手上的精致包装盒,好像看到了几个眼熟的logo。
顾望气势汹汹地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放,硬邦邦地说道:“随便买的,爱要不要。”
喻凛终于看清了被夹在中间的motton的包装袋,眼睛都亮了起来。
“事先声明,motton的蛋糕是阿尔伯特让我买的,他出的钱,还给了跑腿费,不然我不可能会费时费力地给你拎过来。”顾望坐上沙发,翘起了二郎腿,“还有这些个补品,也是之前跟在你后面的狗腿孝敬的,至于我,也就意思意思给你买了个鱼胶和参片,不用谢。”
喻凛敷衍地“嗯嗯”两声,拆开包装就把里面的蛋糕拿了出来。刚拿了叉子在上面刮下一层奶油就要往嘴里塞,耳朵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他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把蛋糕塞进了顾望的手里,然后顾不上他呆愣的神色,笑吟吟地看向刚晨练回来的林柏野。
“你回来啦?”连声音都夹高了好几度。
林柏野皱了皱眉,转头望向家里突然出现的外人,视线淡淡地扫过他呆滞的脸,落在他双手僵硬捧着的蛋糕上。
喻凛:坏了。
“应……”
喻凛连忙打断了他:“他说他来看我,路上买了我最喜欢的茉莉蜜桃晴王蛋糕,但是他没吃早饭饿了,所以我就大发慈悲让他帮我尝尝味,我一口都没吃!”
说着,还眼巴巴地看着林柏野,企图用真诚取信他。
林柏野:“你觉得我相信吗?”
捧着蛋糕的顾望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迫替他背了锅,他起身和林柏野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蛋糕塞回喻凛的手里,戏谑道:“名字都记得这么牢,看来没少吃。”
喻凛瞪了他一眼。
林柏野却伸手从他的手上接过蛋糕,拿起桌子上的包装盒把它重新装了回去。
“他最近肠胃不好,昨晚刚吐了一次,是我不让他吃。”林柏野和顾望解释着,又瞟向喻凛,“没想到刚出去一会,偷吃的毛病又犯了。”
顾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是头一回听到林柏野用这种语气说话。他嘴上说着“了解”,心里却腹诽着这两人诡异的相处方式。
左右他拜访的目的也完成了,更没有兴趣继续留下来充当电灯泡,于是随意和林柏野说了几句赫坦要塞的状况,就准备告别离开。
但看了眼还在惋惜地盯着motton包装袋的喻凛,他还是嘴欠地说道:“喂,应羡,我大老远的来看你,走了你也不送送?”
喻凛回怼:“我在要塞里也没少给你指点,你来看你师父不是天经地义?”
说着,却还是跟着顾望走到了门口。
顾望扫了眼在客厅里没出来的林柏野,小声问道:“我听说斯越也搬来了?”
喻凛:“嗯。”
“你和他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他怎么还这么阴魂不散?之前那个替身不能满足他的相思之苦了吗?”
喻凛回答:“我怎么知道。”
“我跟你好好说话呢,你就不能给个正经的回应……算了。”顾望“嘁”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想说的话在舌尖滚过好几遍,最后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觑了眼正在整理茶几的林柏野,往喻凛那边凑近了一点。
喻凛下意识地往后退,顾望却赶忙上前,压低了声音:“……我靠我又不干嘛!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还挺有本事的,少将现在看起来对你不错,你就好好留在首都星养病和他过日子吧,反正也正合你的意。希望下次回来你别再是这副病殃殃的样子——不识好人心,爷是直男,对你没意思!”
说完,顾望转身就要走,可他似有所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林柏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幽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屋内没有开灯,室外的日光不能完全落入客厅,只有一道浅淡的光影映在林柏野的脸上,衬得他的神情有些晦暗不定。
顾望感觉有几分古怪,但也来不及多想,就上了机甲车。
正要启动时,喻凛突然敲了敲车窗,说道:“谢谢你来看我。”
只有这么一句,他便转过身,回了屋里。
别墅的门“啪”的一声关上,隔绝了顾望所有的目光,但他似乎隐约瞧见了,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柏野快步上前的身影。
第080章 第 80 章
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虽然一日不如一日, 但喻凛的感官依旧敏锐。
早在他刚摸上门把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身后林柏野快步接近的脚步声。
直到房门彻底关上,林柏野浅浅的影子笼罩下来, 喻凛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孱弱的脊背贴上房门,薄薄一层皮肉覆盖下的蝴蝶骨都被硌得有些难受——
即使每天的运动量减少到这个程度, 还是没有多长一块肉。
林柏野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抬起的手擦过喻凛的耳畔,温热的触感轻轻一贴, 又迅速抽离,摘下了他帽子边缘的一片落叶。
喻凛用手背蹭了蹭耳朵上他不小心碰到的地方, 感觉这样的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你们说了什么?”林柏野状似无意地问,“预备队很关心你。”
喻凛望着他黑似浓墨的眼。林柏野的眼睛生得很有特色,若是单看微微上翘的眼尾和深邃的眼窝,怎么也该是双勾魂摄魄、合该长在浪荡子脸上的含情眼。但偏偏他的气质冷淡,无论那双瞳孔的色泽是深是浅, 是梦中还是现实, 都好似藏着万千雪和月似的疏离。
不过,只要认真去看, 偶尔也能窥见一二这双眼中隐匿的浪潮与风暴。
喻凛突然想起来, 上个世界里宁景和在自己与江时晏交谈之后,似乎也是这副模样。
这么一对比, 他哪里能不知道林柏野想要干什么。
“你这么想知道啊?”喻凛靠在房门上,吊儿郎当地踢了踢林柏野的脚尖。
林柏野闷声回道:“……没有很想, 不说算了。”
估计也是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小题大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林柏野不太自然地碰了碰鼻尖, 作势就要走。
不想喻凛先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口说道:“他说新来的邻居不安好心,让我把你看紧一点。还说你很喜欢我,让我好好和你过日子。”
要是顾望还在这,听到喻凛这段添油加醋的话,估计毛都要气炸了。
林柏野被他扣着的小臂肌肉都僵硬了起来,喻凛的拇指指腹正好搭在他的脉上,隐约感受到了他砰砰直跳的心。
好快。喻凛漫不经心地想。
可不知道是不是狼来了的故事发生了太多次,林柏野的第一个反应竟然先是去看旁边的窗户,确定对面那位不安好心的邻居没有怨气冲天地在某处偷窥。
“你在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又在别人面前演戏。”林柏野凉凉地说道。
喻凛无辜地撇了撇嘴,说道:“你把我想得很坏。”
林柏野沉默片刻,他的眼波闪了闪,再次垂眸看向喻凛时,脸上像是流露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林柏野,你还没回应我刚才的话。”喻凛把话头转了回去,仰着头直勾勾地听着他,“是你自己要问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怎么没有表示?”
林柏野问他:“你想要我表示什么?”
喻凛沉思了一会,拇指在他的手腕内侧摩挲了一下,说道:“很多,比如你刚才问的那些问题是不是在吃醋,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还有你对和我……唔。”
喻凛还没说完,又一次被林柏野捂住了嘴巴。但这一回,许是怕被看到自己的神情,林柏野俯下身来,把头虚虚地埋在了喻凛的颈窝,温热轻柔的呼吸擦过脖颈,喻凛的眼珠转悠着想要去瞧他,但只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耳垂。
他也没有挣扎,就这么安静又顺从地等着林柏野下一步的动作。
喻凛愣愣地想,其实上个世界没能回答的问题他已经可以说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情感和宁景和当初感受到的是不是同一种。
时间过了有小半分钟,林柏野才缓缓松开了捂在他嘴上的手,轻飘飘地问道:“……应羡,我总是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赫坦要塞上,醉酒的林柏野曾经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当时的喻凛没有回答,但是现在,他偏过头,目光缓缓滑过林柏野的嘴唇,恍惚对上他的眼睛。
于是,喻凛眼角微微一挑,眸中潋滟如同晴水。
“现在,我在想,既然你想亲我,我也想亲你,那为什么不呢?”
林柏野的脑袋里“嗡”了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断开了。他的神情茫然了好几秒,运动服的拉链拉到了领口顶端,竖起的领子抵在他的下颚,好似束缚住了他的呼吸,连吐息的声音都变得沉缓迟钝。
他在心里把这句话来回琢磨了好几次,垂下眼,再次对上喻凛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整个人好似站在了悬崖上,喧嚣的风声呼啸而过,每一声窃窃私语都似情人暧昧的呢喃,躁动的海水来回冲撞,永不停歇。
为什么不呢?
克制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但放纵只需要一个念头。
下一秒,林柏野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干涩的唇覆上柔软的触感。
温热的手掌搭上后颈,手指有意无意地轻轻捏着,鼻尖萦绕着林柏野身上传来的冷冽干净的松木香。喻凛的睫毛簌簌颤动,眼睛半眯着打量着林柏野的脸,精雕细琢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幽深的双眸让他好似一下子撞进了不可捉摸的深潭。
“唔……”
本来只是浅尝辄止地一贴,就在林柏野准备抽身离去时,喻凛突然控制不住地微微张开了唇。
林柏野掀了掀眼皮,接下来,就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后颈的手指缓缓抚摸到了他的下颚,捧起他的脸,空气开始蒸腾,大脑也因为缺氧变得眩晕,喻凛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一脚踏空,从万丈悬崖上径直跌下,失速、失控,直至被热浪包裹,又开始不断窒息、失重,灵魂都脱走躯体,肆意飘荡。
陌生的冲动从尾椎骨攀上,本就无力的腰都被亲得绵软。等喻凛恍惚清醒过来的时候,林柏野已经把他抱到了沙发上放好,不太冷静地抽开身,抵着他的腿默默俯视着。
“……唔。”喻凛用手试探地碰了一下,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异样的感觉。他撩起眼皮看向林柏野脸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称不上是什么心理,嘴硬地回了一句:“生理冲动而已,你又不是没有。”
下一秒,就听到系统提示传来的一句:【深情值+20,贡献人:林柏野。】
喻凛:“……啊。”
他抬起头,看到林柏野的脸上露出近乎促狭的神色,好像还是头一回发现林柏野的身上出现这样的情绪。
然后,就听到他略带坏心思地说道:“要帮忙吗?”
语气和喻凛那天的一模一样。
喻凛想了想,十分诚实地说道:“那你帮帮我吧,我不会。”
反倒还把林柏野整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但在之后的十几分钟里,喻凛彻底软了腰,轻软的闷哼毫不掩饰地在客厅里回荡,连带着林柏野的理智都差点悉数崩塌。
直到最后,纸巾擦拭过他的腿根,喻凛蜷在沙发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软成了一滩水。
林柏野进浴室里洗了手,出来时就看到喻凛枕着手臂,望着他刚刚打开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柏野走上前,指尖拨开他掉下来的头发,坐在了旁边,问道:“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蛋糕。”喻凛喃喃地说道。
林柏野拒绝:“不行。”
“好冷漠啊,亲都亲了,连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喻凛挪着脑袋蹭了上来,自然地枕在了林柏野的腿上。
住在对面的斯越似乎醒了,大张旗鼓地拉开了客厅的窗帘,探着头向外张望。
林柏野顺着喻凛的目光看了眼,又默默地收了回来:“你的胃不难受了?”
“……唔,可以为了这个蛋糕不难受一下。”喻凛喃喃地说着,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如果实在不能吃的话,那就随便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做什么我都会吃的。”
林柏野一僵,几秒后,轻轻应了一声“好”。
喻凛不知道今天算不算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因为从实际看来,他和林柏野的关系好像并没有改变太多,只是相处模式愈发接近第一个世界时的那般,但也稍微有点不同,毕竟林鹤不和他睡一张床。
007说应羡的这具身体最多也就再活一年,在之后的日子里,连天的困倦、间歇性的食欲不振与反胃纷至沓来,连畏寒的毛病也愈演愈烈,喻凛晚上开始窝进林柏野的怀里睡觉,毫不客气地汲取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
由于对面那位邻居每日的视奸,加上林柏野心血来潮时的贡献,后台的深情值已经收集了将近七千,可是系统还是迟迟没有将他抽离这个世界的打算。
尤其在逐渐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力不从心时,喻凛更加肯定了自己最开始对于他在这个世界最终结局的猜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难得有一天,他在林柏野起床晨练时一起清醒了过来。
“不再睡一会?”林柏野刚换好衣服,就看到喻凛在床铺上打了个转,顶着脑袋把自己撑了起来。
喻凛抓了两把乱成鸡窝的头发,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柏野沉默了一会,说道:“他最近没出现。”
他还当喻凛是想出去逗弄烦人的斯越,顺便再给他上个眼药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喻凛懒洋洋地回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关他什么事啊?”
林柏野抿了抿唇,只好答应了下来。不过考虑到他现在的身体可能跟不上自己的运动节奏,林柏野今早的晨跑变成了散步,两个人沿着门口的街道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山间步道平缓,鸟语花香,可是没有多久喻凛就喘起了粗气。
他一边在心里抱怨着这具愈发弱不禁风的身体,一边还想再硬撑几步,毕竟真男人绝对不能露怯。
直到,他听见林柏野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当时禁区的通讯能传出去,你是不是就不会去找我……”
喻凛明白他想说什么。
其实就算他当时没有强行抢夺机甲离开赫坦要塞,应羡的身体依旧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至于是自然演化还是系统操作,那便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没有想到林柏野会突然提起那时的事。
喻凛抬起手,勾住了他的手指,撒娇似的地晃了晃,软声说道:“不是。因为不论如何,我都会想尽办法见到你。”
第098章 第 98 章
半个月后, 首都星的气温开始断崖式地往下跌。说是为了迎接新年,气象局特意调控了温度,想在新年的第一天造一场大雪。
喻凛现在的身体本就畏寒, 温度一降,他在家里就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橄榄球,更不愿意出门了。
而林柏野每次外出回来, 都要先驱赶走身上的寒意,才敢靠近他。
林柏野没有家人, 往年的新年都是在联盟军队里和留守的军官士兵一起过,今年还是他加入联盟军以来, 第一个可以由自己支配的新年。
应父应母顾忌喻凛虚弱的身体,也不敢让他到处跑, 老两口闷在被窝里商量了一下,当天一大早就空降到他们的别墅门口,身后还跟着帮忙提着大包小包补品和食材的应云舟。
去了一趟第二星系,应云舟整个人清减了不少,留至肩膀的半长发被他在脑袋后扎了个低马尾, 几缕没扎进去的碎发落了下来, 贴在在后颈上,衬得皮肤愈加的白。
应父应母抱着喻凛心疼地揉搓的时候, 这位冷淡性子的兄长默不作声地越过他们, 到了厨房,仔细地将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放好。等他不疾不徐地整理好一切, 就看到应父应母在沙发上对喻凛进行了两面夹击,应母还拆了他们刚才特意绕路去买的甜点, 作势就要往喻凛的嘴里送去。
喻凛默默地撇开了头。虽然也不是没有这么被人手把手的投喂过,但在长辈的面前, 多少还是不太习惯。
应云舟也适当地提醒:“妈,他这么大个人了。”
应母不森*晚*整*理大乐意地把甜点塞到喻凛的手里:“那你自己吃——林柏野有好好照顾你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又瘦了。”
喻凛把蛋挞一口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地嚼了两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应母着实是有些误会林柏野了,喻凛这半个月以来非但没有瘦,反而还勉强养重了两斤,脸上的肉虽然还是紧贴着骨头,但小腹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圆润了一点点。
应云舟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视线在面积不大的客厅里扫过,家居机器人自动上前来给他们斟茶递水,应父浅浅抿了一口,嫌弃地吐出了一小根茶叶梗。
“时间差不多了,让它去做饭吧,食材我都在置物台上放好了。”应云舟看向吃得津津有味的喻凛,说道。
闻言,喻凛抬头,蛋挞的碎渣还粘在嘴角,他用指腹抹开了:“Iris做饭很难吃,等林柏野回来吧。”
一日三餐都只能享受机器人美食的应云舟:“……”
应母问道:“每天都是林柏野做吗?”
喻凛点了点头。
“我早就说了,找个时机把林柏野调回来,什么事都解决了,就你还非要跑去赫坦要塞。”应父说,“现在还不是整天都在家里陪你?”
应云舟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
应母轻轻在应父地胳膊上捶了一下:“两人都回来了,就不提这些事了。林柏野的假期是不是快结束了,到时候找你哥看看有没有法子,让他留在首都星吧。你现在这个身体,还是让他多在身边陪陪。”
喻凛敷衍地把头点了就点,心里却在暗自地想,林柏野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了。
想着,门厅外就传来了开门的声响,林柏野踏进客厅的时候神色平淡,显然早就知道了他们一家子人今天都回过来。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茶几前,把喻凛昨晚指定的新年礼物递给他。
喻凛眨了眨眼,心虚地在肚子上摸了一下:“饱了。”
林柏野垂眸看向一盒十二个全部吃干净的蛋挞,眼神一黯,微微叹了口气:“那就晚上当夜宵。”
他礼貌又疏离地和其他人一一打过了招呼,拎着食材进了厨房。喻凛瞅了眼旁边百无聊赖地翻找起星网热门狗血大剧的应父,再看眼研究股市的应母和浏览各星系时政新闻的应云舟,然后果断起了身,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准备给林柏野打下手。
但说是打下手,不如说是提前试菜。
在第三次看到林柏野把刚煮熟的菜盛进小盅,送到喻凛嘴边喂他吃下时,应母突然生出了一丝儿大不中留的惆怅。
然后转头就问应云舟:“你在第二星系有相中的异性吗,同性也行?你弟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开心,什么时候你也找个伴陪陪自己。”
应云舟沉默。应云舟装死。
这一场新年午餐吃得和喻凛第一次在应家和其他人吃得那餐无甚差别,应父应母一个劲地给他夹菜,林柏野一声不吭地在旁边慢条斯理地撬蟹壳剔蟹肉,剪子和蟹钳在他手里就像是庖丁解牛的工具,喻凛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的动作,他总喜欢在林柏野认真做事的时候细细打量,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好看性感得有些过分。
当然,剔出来的蟹肉最后都进了喻凛的肚子。
家里的桌子是长方形的,因为没想过接待客人,所以并不大。应云舟坐在林柏野对面,却仿佛像是被无声的屏障隔绝在外。
喻凛吐出排骨的骨头,把面前的这盘糖醋排骨和应云舟面前的笋燕移了个位:“哥哥,多吃点肉吧。林柏野的手艺是不是很好?”
应云舟应了一声,正好对上了林柏野浓黑的双眼,说道:“是挺好。”
他刚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碗里,余光里就瞟到了喻凛吭哧吭哧地把那笋燕舀走了满满一大碗。
下一秒,喻凛抓着碗往嘴里一倒,半碗就这样没了。
应云舟:“……”很难不怀疑让他吃肉是假,自己想吃这盘菜是真。
吃完饭,喻凛再次想起了他的新年礼物,在餐桌上继续大快朵颐地吃着他的餐后甜点。林柏野和应云舟先行离席,应父随后也离开餐厅,自顾自地开始参观起别墅里的布置。
应云舟跟在他身后上了楼,没逛一会,应父就嫌无聊重新回去了楼下——毕竟这套别墅还没他们家一楼的面积大。而应云舟,他被被卧室改造的花房吸引,慢悠悠地在里面扫过所有植物,又晃到了外边的阳台。
阳台上新购置了一方躺椅,上面还铺着柔软的毛绒垫子。应云舟伸手摸了摸,心想大概是应羡买的,林柏野不像会贪图享乐的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应云舟回头看了一眼,往旁边让了个位置。
“林少将。”
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林柏野回身的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朝着他走了过去:“应行政官。”
应云舟颔首,双手搭在铁艺栏杆上,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听说,域外的那些星盗们已经联合起来了,还勾结上了第六星系一些贫瘠的星球。”
“是。”
应云舟又问:“你这回进入罗布泊禁区,是提前做好的准备,还是……”
林柏野说:“不,进入罗布泊禁区原是不得已,我们当时并没有想到隐岚空间站的事是个陷阱。”
“原来如此。”应云舟若有所思,他顿了顿,随后看向首都星澄净的天空,“那你觉得,星盗们联合起来,是想做什么?这么大阵势,应该不会满足于劫掠货舰——他们想倾覆联盟?”
林柏野皱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少将,第三星系已经有星球交不上入联金了,这几年……”
应云舟还没有说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从他和林柏野之间蹭了出来。
“你们在聊什么?”喻凛的手上还端着莓果塔的纸盒,香甜的奶油刚送进嘴里,说话都含糊。
【主角攻受刚开始交流感情,你怎么……】
喻凛漫不经心地回道:【可是林柏野现在不是我的伴侣吗?领过证的那种。】
他这奇怪的占有欲不知道从何而来,007决定闭嘴。
林柏野侧过身,看着他身上裹着的羊羔绒外套。这几日的气温一低,加上附近偏僻又临着山,外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喻凛这段时间留长的头发都在肆意飘散。
“你怎么出来了?”林柏野伸手试探地抓了抓他的手心,还是温的,“风大,先进去。”
喻凛偏过头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喃喃地说道:“啊,下雪了。”
澄澈的天空一下子布满了云,随着第一片雪花落下后,细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喻凛把最后一口莓果塔火速塞进嘴里咽下,把吃干净的盒子往林柏野的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结果刚迈了个腿,就被林柏野扯着领子给逮了回来,抓回主卧强行换了件厚实的羽绒外套,才被允许下了楼。
应云舟不喜欢玩雪,如果按照平常,他大概会在客厅里陪应父喝茶。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喻凛蹦进大雪里。
“你喜欢他吗?”应云舟问道。
林柏野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之前父亲逼婚的事情,我阻止过,但没有成功。应羡自小身体不好,所以父亲母亲都惯着他,他也从来都养成了这么一副性子。”应云舟缓缓说道,“我和他虽不算亲厚,但看到现在你能坦然接受他,也放心了。至于,如果后面他们希望你调回首都星,你想清楚后告诉我,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不过有时候,在首都星上看,和在别的地方看,得到的结论会不一样。”
说完,应云舟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走到了门边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林柏野想起直接被喻凛打断地对话,正要回身追问,突然,一颗滚得浑圆的雪球砸了过来。林柏野眼疾手快地一把挡开,雪花四溅,下一秒,喻凛一整个人都撞进了他的怀里。
沾着雪沫的手套贴上他的脸,喻凛捧着他的脸颊强迫他低头与自己对视,赖唧唧地说道:“要看我啊,林柏野。”
林柏野轻柔地扫开他满头的雪:“我在看。”
第099章 第 99 章
谁也没想到, 喻凛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
骤降的气温本就容易让人着凉,更不要说喻凛顶着应羡孱弱的身体在雪地里玩了半个小时。从被喊回别墅的那一刻,他打了第一个喷嚏开始, 就一发不可收拾。
去医院的路上喻凛捂着嘴咳得歇斯底里,好像要把肺都吐出来。被棉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仍然能感觉到冷意,整个人哆嗦着发着抖, 胃都开始泛起了恶心。
一进病房,他就跑到卫生间里把之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胃酸反流,喉咙都像是被灼烧了一般。脑袋已经烧得发涨、发昏, 喻凛被林柏野抱回床上,任凭来往的医护人员摆弄。
这场发烧就如同一个楔子, 又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其他大大小小的毛病接踵而来,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顾望和阿尔伯特都说要来看他,喻凛不知道他们来过没有,或许来了, 被阻挡在病房之外。又或许进来了, 但没有人告诉他。
喻凛有时候一昏睡就是大半天,醒来时泛恶心, 什么都吃不进去;有的时候又感觉大脑格外的清醒, 靠在病床上,感受着四肢肌肉的酸软无力, 冲着窗户外面一看就是一整天。低烧时刻伴随着他,哪怕用尽了方法, 也只能扬汤止沸。
他感觉应羡的生命力就像沙漏,他只能眼睁睁地任它流逝而去, 如枯草一般逐渐衰败。
在喻凛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其实是没有过“死亡”的概念的。或许在第二个世界里,萧景珂的死给了他那么一点触动,在曾经平静无波的情绪里搅弄起一番风浪,但又随着宁景和的出现很快消失殆尽。
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他离生命的消逝这样近,从某天喉间莫名其妙地漫上了腥咸的铁锈味,喻凛呕出第一口血开始,他就再也无法忽视早就在心底滋长出的恐惧。
“死亡”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这具身体终将化为尘土,意识或陷入深渊,困囿于未知的永恒黑暗,或脱走泥浆,归于幻想中的天穹之上。意味着他与这个世界再没有了联系,在流逝的时间里,与他有关的人都会慢慢将他遗忘。
害怕、不舍、不甘,喻凛不知道这是不是应羡留在这具身体的情感作祟,他只知道在这么一瞬间,他们其实都不想死。
即使喻凛还会有下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死亡,也不过是他旅途中微不足道的一站。
他盯着头顶上惨白的天花板,热意的蒸腾下,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转,甚至生出了一片一片漩涡似的光斑。
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特有的景象。
但是喻凛恍惚想起,从前好像有过一个女人,在他耳边似笑非笑地说过一句话。
她说:“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注1]。在你漫长的人生里,你会面临许多人的离世,我希望你不会像这样无动于衷。”
“……唔。”手臂上的被子被人掀起,喻凛从天花板上收回视线,迟钝地转向床边。
林柏野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臂,像是在捧着一块易碎的瓷器。冒着水气的温热毛巾搭上手背的青紫,不轻不重地向外揉开。
喻凛耷拉着眼皮,轻飘飘地一扫,连他都觉得自己的手臂瘦得有些丑陋,皮包骨头,像嶙峋的枯枝。
“想吃肉。”
事实上,今天中午林柏野给他做的瘦肉粥,他刚尝到瘦肉沫就吐了。
林柏野擦拭上他的胳膊,“嗯”了一声,说道:“晚上做。”
喻凛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但没有多久,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的笑纹瞬间消失。
他幽幽地说道:“我昨晚做了个梦。”
林柏野问:“什么?”
“我梦到我死了没多久,你就把我忘了,然后和别人在一起了。”
擦拭的动作一顿,林柏野撩起眼皮注视着他的脸,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想过说你不会死,你不要想太多,可没人会比喻凛更清楚他自己的身体虚弱到了什么程度,这种安慰不过是旁人的自欺欺人罢了。
半晌以后,林柏野说道:“我不会。”
“不会什么?”喻凛追问。
“不会忘了你,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喻凛声音绵软:“你最好是,不要骗我。”
过了一会,他又开口说道:“林柏野,我有点害怕。”
林柏野的眼波闪烁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会,说:“……别怕,我在这。”
突然,喻凛的手缓缓抬起,烧得热腾腾的掌心贴上他的脸,牵引着他低下头来。
喻凛其实没用多大的力,这样的身体,他连抬手都要耗费掉大半的体力。但是林柏野仿佛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喻凛的手指轻轻一勾,他就顺从地俯下身来。
喻凛仰起脖子,在林柏野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指腹在脸颊上温柔地抹开,喻凛笑着说道:“别哭啊,我们会再见面的。”
……
现实世界。
陆行知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望向旁边显示器上的监控数据——喻凛的精神力虽然还在混乱地上下波动,但峰值都保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没有出现之前的紧急情况。
顾云深泡好了茶,十分不讲究地装在一个搪瓷罐里,递了过来。
陆行知嫌弃地瞥了一眼,大概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用这种地球时期的老古董,但还是接过罐子,抿了一口。
“有必要这么做吗?”他问道,“时间虽然紧,是不是有点太逼迫他了?”
顾云深扯着嘴角笑了笑,心里却在骂着也不知道是谁逼迫谁,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和陆鹤川认为,他需要先畏惧死亡,才会珍惜生命,不然就算我们最终把他救下来了,也没有意义。”
陆行知反驳道:“可他已经经历过一场死亡。”
“但那是生为人形兵器的死。我们曾经分析过他的行动逻辑,喻凛不知苦痛,不畏生死,所以每场战役他都像设定好的程序,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透支性命也无所谓。”顾云深望向喻凛波动的七情面板,在濒死的那一刻,悲与惧连带着他混乱的精神力一同达到了顶峰,“但现在活着的是人,不是吗?”
陆行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随后他把目光挪向躺在床上的喻凛,隐约看见一滴眼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溢出,迅速滑过颧骨,消失不见。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陆鹤川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上心,后来调查过,似乎是那年我们和帝国休战,德雷斯中将把他带去了第一军校,他在那里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还参与了各学院的实地试炼。”陆行知顿了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与陆鹤川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桃花眼都染上了温暖的弧度,“陆鹤川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桃花绝缘体,没想到最后竟然被……这么一个人随便勾引一下就找不着家。虽然说出来有点丢我这个做爹的脸,但我勉强也能够理解。但你又是为什么,继承顾明绪的遗愿吗?”
顾云深其实不太有跟同事他爹讨论情感故事和过往精力的兴趣。但眼前的毕竟也算他和陆鹤川的一大金主,只能耐着性子笑呵呵地说道:“继承姑姑的遗愿是其一,但也有别的原因,毕竟您一看我就知道,我可不是那种因为亲人托付就会赴汤蹈火的那种人,没那么伟大。”
陆行知挑眉:“哦?”
顾云深笑笑,吊儿郎当地说:“您就当我是为了出名吧,这事要是办成了,谁再提起我拒绝云岭研究院这事,我得夸我一句眼光卓绝、天纵奇才?”
陆行知听出他没有正面回答,却还是附和地说道:“你很厉害,像你姑姑。”
“那还是差了那么一点。”顾云深望向喻凛靠窗那侧的手背,塑料吊针里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纤细的血管,“修复情绪的用药,很大一部分都来自我姑姑当年的研究。”
“已经够了。”陆行知又喝了一口茶,“现在喜、怒、悲、惧、爱、欲都有波动,唯独‘恶’还停滞不前,下一个世界,你们打算这么办?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下个世界,我已经……”
顾云深的话还没说完,余光就透过玻璃窗看到操作台前的实验员猛地站了起来,着急忙慌地跑到门外。
“怎么了?”他和陆行知异口同声地说道。
实验员连口气都没喘,就快速说道:“七哥传来消息说,喻凛想要延长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还让我把他的原话一起传达过来,他说——”
“之前说好的五百深情值一天,你们应该不会厚颜无耻地突然涨价吧?”
陆行知闻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确实挺有意思。”
顾云深皱着眉,狐疑地问道:“应羡已经死了,他还想要怎么留在那个世界?”
“这个问题七哥也问了,喻凛说——”实验员清了清声,模仿林七当时复述时的语气,“那我就在这个世界做鬼吧。”
顾云深抽了抽嘴角:“……”
陆行知:哈哈哈哈哈哈。
“挺好,不如就让陆鹤川再在实验舱里躺一会吧,我也不急着见他。”
第100章 第 100 章
喻凛大手一挥, 一次性上交了100万的深情值。
能在活着的时候以另一种形式参加“自己”的葬礼,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新奇又诡谲的体验。
与应羡平日里凡事都要大张旗鼓的高调风格不同,他的葬礼办得低调又简单——知宾叙述生前事迹, 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上前吊唁,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火化后的骨灰被托付给私人太空公司送至首都星旁的人造月球上,生前的物品埋入墓中供活人聊以慰藉。
据说是依照应羡十四岁时写的遗书置办的后事。那一年应羡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 当时的他并没有想过自己能熬到下一年,所以在半夜写下了一封遗书, 天真又悲凉地希望死后能够被送上月亮,这样应父应母以后只要抬头望天, 就能想起他。
喻凛坐在墓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应母看不见他,应父在旁边红着眼睛,还不忘给妻子擦眼泪。应云舟从第二星系赶了回来,站在二老的身后, 表情淡淡的, 垂着眸,像一尊悲悯的佛像。
喻凛一直不太懂他和应羡的感情属于哪一种, 他大脑里仅有的关于兄弟情谊的阐述都来自林鹤, 应云舟乍一看和林鹤好像有相似的别扭与冷淡,但实际还要不近人情得多, 好似谁也看不透他那副玉质皮囊下的心。
林柏野站在最后,默不作声, 直到应云舟带了应父应母走了,他才缓缓地走上前来, 神色平静地看着墓碑。
喻凛支着脑袋看着他的启唇嗫嚅翕张了好几下,等了好久都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最后,林柏野将一块幽蓝色的矿石放进墓里,和喻凛之前送给他的那块有几分相似,但显然是受过加工的,还连着一条细细的链。
喻凛眨了眨眼,突然发现他脖子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因为俯身的动作落了下来,直至牵扯出项链上的吊坠——是喻凛送出的那块矿石。
“……啊。”喻凛顿时弯起了眼睛,而林柏野恰好在此刻起身,视线落在墓碑上的虚空,仿佛在这一刻与他对上了目光。
“我要回要塞了。”林柏野说着,“我……”
他抬手,指尖留恋地蹭过墓碑上的照片,最后的半句话淹没在了风中。
回到赫坦要塞以后,林柏野的生活依旧简单而规律,规律地在军队办公室待到深夜,规律地训练、演习、复盘、参会,喻凛时常会听到青鸟一卫的队员私下讨论,少将好像越来越像台冰冷的工作机器。
他如同身后灵般总是挂在林柏野的背上随他来去,只是谁也瞧不见他。喻凛看着林柏野与柯拉交涉,换来了他当时开去的那台机甲,作为自己的专用;看着他愈发冷淡沉默,像个永动机一样停不下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林柏野才会流露出一点额外的情绪。赫坦要塞看不到首都星遥远的月亮,林柏野只能攥着喻凛送给他的矿石,静静地望着窗外沉寂的夜空。
喻凛躺在林柏野的身边,注视着他深邃的眉眼,房间的窗帘大开着,赫坦要塞清冷的月光大片大片地落在林柏野的脸上,莫名地让这张清俊的脸显出几分脆弱的落寞。
他在想他。
这个认知让喻凛感到愉悦。
他伸出手摸上林柏野的眉心,指尖轻柔地滑过他的鼻梁,细细勾勒到他的唇,凑上去轻轻地贴了一下。
失神中的林柏野若有所感,眼睛恢复了片刻清明,他撑起身在房间里紧张地扫视一圈,可是什么也没找到。
“你说我们还会再见……”林柏野喃喃地说道,突然嗤笑一声,“但我忘了你惯会骗人。”
喻凛虚虚地抓住了他的手,解释道:“再等一等吧,林柏野。”
应羡走后的第一年,顾望因为表现优异,成功从预备队调入青鸟一卫。调令下来的那一天,他连夜飞回了首都星,在应羡的墓前大肆炫耀了一番,然后就被艾尔拉去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庆功宴。
斯越终于对林柏野失去了兴趣,这次没在他身边看到那位替身,反倒换成了与林柏野截然相反的类型。顾望无语地看着他和身边那位刚才成年的清澈男大你侬我侬,几个小时后忍无可忍半途跑路,又到应羡的墓前吐了一小时苦水。
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设定,顾望在墓前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远在赫坦要塞的喻凛的耳中,差点没把他烦死。
第二年,林柏野和应云舟开始私下通信,但聊得大多是些军队改革和星系交流的问题,喻凛听不懂,连续几次后,他几乎养成了林柏野一接到应云舟的通讯,就准备睡觉的习惯。
第三年,星际海盗再次卷土重来,大规模袭击第五星系边境。林柏野迅速受命指挥青鸟一卫反击,在边境的星球游走了一年多,分兵诱敌再次把星盗驱逐出域外。
也是正是在这次战役结束的半年后,林柏野升任上将,联合应云舟提出了防御联盟和第六星系援助计划。
顺带一提,作为这个世界原本的主角受,应云舟的经历也足够精彩。两年发展第二星系,赢得声誉,调回第一星系升任联盟高级委员,推动第三星系资源共享和星系交流计划,解决贫瘠星系入联金问题。
至此,原世界里的脚踹联盟渣滓任务完成。
第六年,林柏野在赫坦要塞建立起了联盟基础防线,进入联盟权力中心的应云舟急流勇退,自请调任第五星系,着手于第六星系解放。
他和林柏野始终维持着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像是并不熟悉的姻亲,像是合作伙伴,像是战略同盟,却唯独没有原世界所阐述的“爱”。
或许在那个被设定好的世界里,不止应羡一个人身不由己。
后来的那几年,林柏野驾驶着喻凛驾驶过的那台机甲,多次带领青鸟一卫深入域外,清剿星盗的残余势力。他的战术一改往昔,打得疯狂又克制,所到之处威名远扬,后期星盗更是闻风丧胆。应云舟的非正式第六星系援助计划也逐渐步入佳境,四、五星系开始和第六星系重新构建跃迁网,引入商业投资和技术支持。
第六星系第一个星球加入联盟的那天,星网轰动。盟约仪式结束后,应云舟和林柏野刚从第五星系的指挥中心出来,就被各大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开始媒体人们还十分正式地问了些第六星系其他星球的入联事宜以及后续发展规划,或者是应云舟是否会回到首都星,进入联盟中心委员会,又或者已经成为要塞总指挥的林柏野是否还会离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后排负责娱乐版块的媒体人挤了进来,话题突然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转变。
“官方显示二位的婚姻状况目前都是一片空白,不知道后续二位会有这方面的打算吗?星网上不少网友都在嗑二位的革命友谊,我们的媒体机器人也多次拍到二位共乘一舰同回首都星的画面——”
应云舟的目光淡淡地向旁边的林柏野脸上一扫,又落在这个媒体人的身上,他们两人的面无表情如出一辙,一时之间也说不上谁更冷一些。
“我暂时没有打算。”应云舟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共乘一舰是因为那个时间点是我弟弟的祭日。我和林柏野在到达首都星后就分道扬镳,墓园祭拜的时间都是错开,大概是贵媒体觉得这样的后续十分无趣,所以只公开了登舰照片。”
记者:“……”
喻凛坐在其中一个媒体机器人的肩上,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林柏野每次回首都星后,第一件事都是先到那栋别墅,里里外外亲自打扫一遍后,安静地在主卧里躺上半天,才会到墓园里再坐上几个小时。
那个时候,应家的祭拜已经结束。
他似乎是有意避开。
从墓园回来之后,第二天他会像从前一样,外出晨练再购置些食材,在厨房里一待就是两小时,慢条斯理地做完一桌菜后,一个人安静地吃完,下午在花房浇浇花,到阳台的躺椅上放空几小时,然后等第三天,和应云舟一起回到第五星系。
斯越早就搬离了他们对面那套房子,现在的主人是一对新婚夫妻。有年林柏野回来时,还撞上了他们研究制作曲奇饼干,热情地送了一大盒成品过来。
林柏野不爱吃甜食,但还是把那盒甜得发齁的饼干吃了个干净。接触不到实物的喻凛只能蹲在茶几边上眼巴巴地流口水。
“另外,我没记错的话,星网上每年都有人宣传我弟弟当年入侵十五台机甲的突围视频和林上将当年禁区绕道突袭的事迹,真要说起革命情谊,不如去问问他们的意见?”
刚被应云舟不露声色怼了一遍的记者正想找补,但没想到林柏野也幽幽地开了口:“官方记录里,我的婚姻状态是丧偶,不是空白。”
另一家媒体的记者闻言,快速问道:“您的伴侣已经离世多年,您现在有……”
“没有。”林柏野冷厉地说道,“我答应他不会忘记他,也不会找别人。”
脖颈上戴着的项链在太阳下泛着细碎的荧光,打磨加工后的能源矿石形状隐约在军装的内衬下显出一点形状。
“即使我总猜不透他嘴里哪句真哪句假,但我不会食言。”
闻言,喻凛百无聊赖晃着的腿一顿,竟撑着机器人的脑袋诡异地笑了起来,看得007直打了一个哆嗦。
【你……】007欲言又止。
采访的时间到此为止,在场的媒体人被工作人员拦下。应云舟和林柏野在引导下分别坐进不同的机甲车。
喻凛隔着人群,望向林柏野的侧脸,笑嘻嘻地说道:【可以抽离了,我们直接去下个世界。】
【好。】
【正在脱离世界——】
【(原)世界线进程:80%,深情值累计:-148万。再接再厉哦。】
天旋地转后,喻凛再次来到中转站。
他四下一望,疑惑地说道:【我刚刚不是说直接进入下个世界吗?】
007回答:【出了点状况,你可能要在这里多休息一会。】
喻凛皱了皱眉,正打算追问情况,就感觉到大脑中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抽走,他感受不到007的存在了。
而此刻的007,或者说是林七,刚从系统出来,一转头,就看到正扶着实验舱边缘坐起的陆鹤川,他的脸上挂着和喻凛先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诡异的笑,林七整个人过电一般地打了个冷颤。
“难怪应云舟都觉得你俩天生一对,怎么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