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41章
周曜把江时晏的东西送走后, 也差不多到了喻凛进组的日子。
《破阵曲》在鹭城下辖县的影视城拍摄,从沈星琢家里出发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周曜一大早就把喻凛抓了起来,驱车送他去了剧组的酒店。
喻凛这几天草草浏览了一遍剧本, 还研究了部分相似类型的电视剧。他饰演的是反派萧景珂的弟弟,前期是金陵城中天真无畏的小少爷,后期得知兄长所谋之事后以身入局, 活脱脱一个白切黑病娇兄控。
这样的角色,演好了自然少不了话题度, 只可惜落在了花瓶沈星琢的手上。
周曜还惦记着喻凛包里滚落的玩偶。那天他问完之后,喻凛很是随意地回了一句:“不行吗?”
结果就是周曜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天, 生怕他又恋爱脑发作重蹈江时晏的覆辙。于是停车时思虑再三,还是嘱咐道:“星琢, 虽然宁景和的人品应该比江时晏好了不少,业内对他的评价都挺高,但咱这次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毕竟男人嘛,还是要吊一吊他们的胃口,太容易得到的大都不珍惜……”
喻凛把注意从手机视频里的人物微表情挪开, 抬头扫了周曜一眼。类似的说法他从唐末的嘴里也听过, 只是当时没有太过在意。
唐末当时说,突然不理会, 其中一个可能就是腻了。
他问:“宁景和也会这样?”
周曜见他终于起了个心眼, 狠狠点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是人的劣根性。”
喻凛想起了上个世界里林鹤总是用来诱惑他的冷锅鸭血, 感觉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喻凛若有所思地下了车,早就接到消息的副导演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 见到他们后十分殷勤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沈老师, 昨晚发给您的通告看过了吗?”
沈星琢娇纵傲慢、难伺候的脾气早就传遍了娱乐圈。副导演也略有耳闻,加上他又是资方塞进来的人,说话时都带了点小心翼翼,生怕触了这位少爷的霉头。
却不想喻凛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明亮的凤眼被乌黑浓长的睫毛掩了大半,瞧起来慵懒又矜贵。
和传闻中的倒是有几分出入。
不过副导演也没有多想,继续说道:“今天下午两场戏。我先带您去做造型,过会几位演员会一起出发去现场。”
喻凛又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连周曜也有些诧异他不同以往的乖巧。按照沈星琢的脾气,怎么说也应该耍个性子说他们有车,才不要个别人挤在一块。拎着行李箱去办入住时,周曜还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好几眼,终于确认了他确实没有作妖的打算。
然而喻凛对他们的这些心理活动一无所查,他闷着头跟在副导演的身后,手机上还播放着宁景和参演的那部《破雪》。
他几乎是每看几秒就要把进度条往回拨上一下,短短的一段剧情不知道回看了好多少遍,好似要把人脸上每一寸纹路都研究透一样。
化妆间在一楼走廊的尽头,对面还有两间休息室,剧组的工作人员里里外外进出着。
喻凛刚侧身避开一人,下一秒就在走道上和另外一人狭路相逢。
手机被撞掉在了地上。
入眼是一玄色长袍,朱红色的腰封勒起紧实有力的腰腹,腰上还坠着一枚玉佩。颀长的身体被这套衣服勾勒得淋漓尽致,更衬得宽肩窄腰,气质优雅勾人。
银冠将头发束起,宁景和垂下眼看他,眉眼舒淡,桃花眼却黑沉得惊心动魄,像是长空之上锐利的鹰。
喻凛的心没由来地重重一跳,他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奇异的感觉。
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原本荒芜空荡的世界里突然起了一阵风。
不是系统的控制,它们没理由让身为沈星琢的自己对情敌宁景和有反应。
那么只能是出自自己的本心。
“宁老师已经化好妆啦?介绍一下,这位是沈……”
“我们认识。”宁景和俯身捡起了喻凛掉落在脚边的手机,上面的视频还在继续播放,俨然是他的怼脸特写。
宁景和一愣,脑袋木了有小半秒,才僵硬地把手机递到喻凛的面前。
“忘记了忘记了,你们上周还一起录制过综艺。”副导演一拍脑袋,笑着说,“宁老师可以先去休息室坐坐,等沈老师这边画好了,我们就出发。”
喻凛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宁景和的脸,接下了自己的手机,说道:“宁哥,今天好帅。”
宁景和的神色空白了有好一会,才悻悻地碰了一下鼻子。明明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听过不少,他对旁人的赞美也早就免疫,可不知为何这样简单的话到了喻凛的嘴里就能让他生出这样大的反应。
宁景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以掩盖自己瞬间的失态,就见喻凛漫不经心地擦过他的身侧,在化妆镜前找了个空位坐下。
好像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当真的人才是傻子。
宁景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头也不回地出了化妆间。
喻凛不动声色地瞥过宁景和的背影,见化妆师上前来捣鼓他的脸,才收回了视线,把手机摆在桌子上继续观看起来。
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总是突然不理他了?
柔软的刷子在脸上细细地扫,有些痒,喻凛不受控制地打了几个喷嚏,再睁眼时眼底都浸了一片水光,瞧着可怜兮兮的。
他不习惯和陌生人凑得这样近,从头到尾都要忍耐着把化妆师推开的冲动。可越是这样,脸上就越是僵硬,颤抖的睫毛更是让化妆师无从下手。
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戳中了化妆师的那块萌点,对方脸上的笑意憋不住,轻声安抚道:“沈老师,放松点,我不会吃了你的。”
“唔。”
见喻凛还是警惕得要命,化妆师只能换种方式来转移他的注意:“沈老师很喜欢这部电影吗,我记得应该是很早之前的。”
喻凛“嗯”了一声。
“我和室友也很喜欢,首映那会两个人凌晨跑出去看,当时特别喜欢宁老师演的那个角色,叫什么来着,他有一句话我记到今天,说什么就有多种可能。”
“路雪遥,只要我还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在57分08秒。”喻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满脸好像都写着“这都不记得,你个假粉还想骗我”。
化妆师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尴尬地蹭了蹭鼻子,打哈哈似的笑了几声:“太久了,也都忘了差不多了,不过宁老师在这部电影里演的可真好啊,又帅又蛊。”
喻凛应了一声,抬手又把进度条往回拨了一点,落在宁景和饰演的路雪遥在滂沱大雨中拔刀一战的画面。
不过看他紧绷的肌肉总算松懈下来,化妆师动作迅速地给他化好妆,给他捣鼓好头套发型,拿了套鹅黄锦衣来给他换上。
沈星琢的眉眼漂亮锋利,经过妆容修饰,满面锋芒藏起,不谙世事的少年感被悉数放大。乌黑的长发束起一个马尾,微卷的发丝贴着脸,配上他干净透彻的眼,纯真又烂漫。
若是再配上一把折扇,剧本中那个打马金陵的少年公子就仿佛从枯燥的文字里活过来了一样。
化妆师都不由地被惊艳了一瞬,过来查看进度的副导演也连连拍手称好。
沈星琢脾气不怎么样,但这张脸当真是无话可说,挑不出毛病。
尤其是到了片场之后,坐在外围等戏的群演和剧组场外工作人员频频朝他看来,脸上惊慕之色难掩,三两个地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那个就是沈星琢吧?感觉比电视上看得还好看,终于知道什么叫不上相了。”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演技差得要死,脾气还烂,也就肤浅的颜狗什么都吃得下,会喜欢这样的人。”
“嘘,小声点,人家背后可是有靠山的,让他听到了小心让你在这个剧组混不下去。”
“不过你要有没有发现……他和宁景和这样看起来还真挺像的,确实蛮像兄弟俩,这选角也算歪打正着了?”
宁景和恍惚听到了一耳,目光沉沉地向声音的来源扫去,可是说话的人已经闭了嘴,一群人闷着头默不作声,分不清是谁说的他和沈星琢相貌相似。
宁景和蹙起眉,又转头看向喻凛,不知道他听没听到那些人的话。
喻凛已经走到了棚下,正被副导演和周曜带着去和导演李锐打招呼。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喻凛歪着头朝他看来,弯着的眼睛好像在笑。
有那么一瞬间,宁景和发现这张脸当真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喻凛张了张嘴,无声地说道:“哥,你站那做什么?”
又说:“多晒啊。”
宁景和心头一动,往前走了几步,进到了棚子里。
周曜刚和李锐打完招呼,毕恭毕敬地解释了沈星琢前段时间忙没办法参加打戏训练的事。
副导演也跟在旁边帮着说好话:“沈老师和人物非常适配,化完妆大家都夸好,连我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萧景晏从画里走出来了呢!”
李锐摘下耳机,回过头不耐烦地说道:“脸好看有什么用,等会还不知道要NG多少次,去通知萧景晏的替身准备好——”
第042章 三合一
《破阵曲》的原著是一本大女主权谋小说。讲述的是女主萧溪云为调查边境军饷战马一事与男主洛珩结缘, 女将文臣共同匡扶社稷的故事。
萧溪云在追查过程中发现条条线索均指向安定侯萧景珂,故意在他换防回京的路上制造了一场偶遇,并借此提出前往侯府马场一观。
而彼时萧景珂的弟弟萧景晏, 正在马场中跃马扬鞭,就等着给久归的兄长展现自己数月苦练的骑射成果。
喻凛的剧本上对这幕戏的描写很少,只有“萧景晏策马而来, 弯弓搭箭,器宇轩昂”寥寥数言, 其余细节全由演员自主设计。
灯光摄影准备完毕,萧景晏的替身也在场外就位。
毕竟谁都知道沈星琢出了名的脾气大难伺候, 如果到时候骑马镜头拍摄不佳,就只能由替身完成, 再让他用假马补拍几个特写镜头。
这也是李锐从一开始就没给喻凛好脸色的原因。
弄虚作假拼接而成的质感怎么能和演员亲自上阵的实感相提并论。
周曜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凑到他的耳旁压低了声音:“没关系,实在不行我们还是让替身来。”
喻凛不置一词,放下剧本,走上前摸了摸那匹被工作人员牵过来的枣红马。
这马估计也算得上老演员, 性格十分温顺, 见喻凛的手贴上来,还偏过头蹭了蹭, 打了个响鼻。
见他要去拉马的缰绳,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上来搀扶,提醒道:“沈老师, 小心。”
却不想喻凛左脚一蹬,长腿一跨, 下摆的衣袍顺着他的动作撩开一个潇洒利落的弧度,整个人稳稳当当地骑上马背。
吓得工作人员都惊呼一声。
喻凛接过弓, 单手勒绳,轻佻地撩了撩眉。
阳光自他的身后落下,在他的周身披上一道细碎的光,喻凛下颚轻抬,眼角眉梢略带笑意。
监视器上出现了一张张扬肆意的脸,原本还心不在焉的李锐突然坐直身体。
即使他对沈星琢这个演员颇有微词,也不得不承认副导演有一句话是对的,他的气质确实很符合原著中对萧景晏的描写——
鲜衣怒马,银鞍白羽,他曾是金陵城中无忧无虑的少年。
打板声落下,喻凛一勒缰绳,调转马身,向远处广袤的草野跑去。
摄影摇臂紧随跟上,锦衣少年策马疾驰,清风带起他的长发与衣袍,猎猎作响,草的碎末被马蹄踏得飞扬起来。
镜头拉进,少年沐浴在灼灼日光之下,一双干净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似的。突然,他远远地看到了什么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宛若坠下了一潭的星光。
喻凛双腿一夹马腹,手上策马的动作愈发急促起来。
长弓在半空中画过一条凌厉的弧线,喻凛双手离缰,自马上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矢,挽弓搭箭,紧抿的双唇和眼中闪烁的微光暴露了他的兴奋。
下一秒,箭矢射出,正中靶心。
喻凛不停歇地又连连抽出三箭,一一射向远处草靶。箭矢的破空声与箭头插入靶中的砰砰声在空荡的马场回荡。
眼见三发破的,喻凛眼尾一勾,挑出了一个得意地笑,架着马就朝演武台下静静观望的二人奔去。
李锐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监视器上的情况。
活泼的人物最难演绎,用力过猛则五官乱飞像个没什么智商的傻子,或是成年人故意装嫩扮可爱,油腻得过分。可若是火候未到,则毫无灵气,僵得像块木头。
而喻凛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好地保持在了一个令人舒适的范围内,大多情绪都依赖眼神传递,舒展松弛的肢体仿佛天生就是为御马而存在。
李锐一时之间竟忘了喊“卡”。
“哥——我可想死你啦!”他的声音畅快又激动,高昂得仿佛想要所有人都听见。枣红马被他着急的动作勒得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可还没等马站稳,喻凛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翻身从马上跃下,飞快地跑向宁景和。
先前张扬的少年在兄长的面前却乖巧得要命,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只热烈的小狗,像个团子似的撞进了宁景和的怀里,手脚并用地缠上了他。
宁景和一愣,有些尴尬地看了旁边饰演萧溪云的唐末一眼,抬手一点喻凛的眉心,把他从自己身上拨下:“还有外人在呢,又胡闹。”
话虽是责怪,但语气却是温柔的。
原著里的萧景珂表面谦谦如玉,温润公子,实际蛇蝎心肠,阴狠毒辣。身上仅剩的一点温情,都留给了他自小养大的亲弟弟萧景晏。
喻凛“嘿嘿”一笑,偏着头望向了唐末,一双眼睛笑吟吟的:“这是哪位姐姐,长得好生漂亮,怕不是天上的仙女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景和捂住了嘴:“这是平宁郡主,还不问好。”
喻凛哀怨地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同唐末问了好。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插科打诨那套。”
唐末回道:“无事,我等都是军旅中人,不必拒那些俗礼。我方才观二公子骑射已有小成,假以时日也是大宛不可多得的良才。”
“宁平姐姐好眼力,你都不知道我练了多久呢,本来还想等兄长回来给他一个惊喜,结果连声夸奖都没有得到。”喻凛委屈地撇了撇嘴,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递到宁景和的面前,向他展示手心的茧,“我的手都快磨破了,这可是要写出大宛第一话本的手。”
宁景和注视着他的脸。喻凛的脸上再没有往日常有的漫不经心,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灵动的神情,眼角说着说着就挂上了清凌凌的水光,像一只小兽,让人怜爱得移不开视线。
宁景和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垂落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暗自收紧,指腹不禁地湿润一片。
他面色不显地继续念着剧本上的台词,可心早就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喻凛扑上来的时候好像带了点浅淡的香草味,像在是温暖午后的咖啡店里点了一杯香草拿铁,奶香味在嘴里融化,有些甜,却不让人生腻。
挂在脖子上的手很冰凉,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
腰也很细,一只手就能挽过来。
“既然郡主好奇,便随意在此处转转。”
随着宁景和最后一声台词落下,这场戏终于结束。
李锐在副导演的提示声中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喊了“卡”,然后目不转睛地开始回看起刚才的拍摄片段。
“好!好!”他连喊两声,一拍大腿,“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不得不说喻凛方才那一套骑射动作行云流水,就算使用替身也不一定能达到那样流畅的场面,更不用说那连中靶心的三只箭,连补拍剪辑的功夫都省下了许多。
萧景晏虽然只是这部剧的配角,但对一向吹毛求疵的他来说又不仅仅是配角。
每个人物都有灵魂,从不以戏份多少论高低。哪怕只是轻轻一瞥,也应该用心留下独属于他的颜色。
他原本因花瓶演员带资进组而压抑的心情瞬间就畅快许多。
“星琢——让我看看,没有伤着吧,刚才你突然跳下来可把我们吓坏了!那么高呢,马都还没站稳,万一崴到脚了摔着了或者马受惊了踹了你一脚怎么办!”周曜急冲冲地跑上前,把喻凛里里外外打量了一个遍,确认他没出什么事,才松了一口气。
喻凛接过他递来的水,脸上那些属于萧景晏的神色悉数退去,瞬间恢复到了往日里漠不在乎的慵懒神情。他恹恹地抿了一口水,说道:“又不是瓷人,哪有那么容易摔坏。”
“不过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上部戏不都还是用的假马,还有那咔咔三箭,你背着我去特训啦?”
喻凛:“可能是我天赋异禀吧。”
周曜心想,那天赋异禀的何止是骑射,连演技都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突飞猛进了。
难道这就是恋爱脑觉醒后的威力吗?
李锐研究完刚刚拍摄的那一段,重新把喻凛喊了过去,这回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他指着监视器说了几个点,想再补几个不同角度的镜头,还有喻凛射箭时的特写。
“刚才的表现不错,我为先前的话向你道歉。”
这位严苛的导演倒是个直来直往的爽利性子。
喻凛点了点头,任化妆师上前来帮他整理衣服和重修妆容。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大棚外,柔软的阳光落在白皙的脸上,眼睛颜色浅淡得像琥珀。
喻凛入戏快,出戏得也快,短短一会功夫,萧景晏的一切在他的身上都没了影子。
然而当场记打板,那些属于喻凛的部分就会顷刻间被另一个灵魂占据。明亮肆意的少年再次出现在了监视器里。
在棚下打量的宁景和敛下眉,喝了一口水,站到李锐身后。
李锐仰头望着笼罩下的阴影,目光又扫过监视器上喻凛飞扬的神色,若有所思道:“你多久没有拍戏了?”
宁景和皱了皱眉,疑惑道:“什么?”
“可能是我看错了。”李锐顿了一下,“总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僵硬,反应不是特别自然,节奏也有一点奇怪。”
宁景和沉默了一会,摸索着揉搓了一道腰上的玉坠,半分钟后才说道:“如果不行,就重新拍过吧。”
李锐却不以为意地说:“那倒不用,按照萧景珂的性格,本来就不喜欢与旁人亲密接触,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弟弟。你这个反应倒也说得过去。”
宁景和琢磨了几遍那句“不喜欢与旁人亲密接触”,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他应该不是不喜欢,而是……
更近似无所适从的感觉。
……
几公里外的另一个剧组里。
主演不知道NG到了第几次,进度一推再推。
李尧正在树下读着剧本,毒辣的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闷热的气流直往衣服里钻,助理打着扇子给他扇风,汗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棚下的导演重重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助理说了些什么,后者冷淡地走到李尧身边,一板一眼地说道:“李老师,今天时间不够了,您的戏份可能还得往后推。”
李尧扯了扯皮肉,尴尬地笑了一下,应了声“好”,却在导助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回头对自己的助理翻了个白眼。
但毕竟他只是一个只有半个月戏份的配角,哪里有说话的余地,只能认命地回酒店卸妆。
角落里蹲着的群演正在闲聊,路过时李尧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星琢的名字。
“……还在马场那拍呢,听我朋友沈星琢真人比电视上还好看,人往哪里一站,跟会发光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不是说他是花瓶来着吗?马场那边一般都是拍马戏吧,又看到他被骂吗?”
“怎么可能!我朋友说他骑马可厉害了,就在马上唰唰连射三箭,什么花瓶,你找武替来都不一定能拍出这效果!李锐好像特别满意,正抓着人拍特写呢,哪像我们这里,拍了这么久了还是这一场戏。”
“沈星琢”这三个字就像是魔咒,一听到这三个字李尧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开始叫嚣。如果听到的是贬低还好,偏偏是对他的夸赞。
自己的不顺固然可怕,敌人的成功才最令人揪心。
“这里到马场有多远?”李尧磨着牙,问助理道。
助理一顿:“也就十几分钟吧。”
李尧不相信沈星琢真如他们吹捧的那样。他们上部戏就是在一起拍的,那个时候沈星琢连马都不会上,最后还是抱着一匹假马动了半天。
“离得怎么近,不去给师兄探个班好像说不过去了。”
马场的戏份有限,李锐想赶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把所有的相关的镜头都拍完。喻凛刚从马上下来没一会,就又被叫上去补拍了几个镜头。
甚至还在李锐的要求下,换着花样地又跑了好几圈。
李尧到场外时,看到的就是喻凛在飞驰的马上翻身下马,长腿在地上蹬了两下后,又利落地上马的画面。
跑马到宁景和跟前的喻凛再次在马上转了个方向,两条长腿在半空中大开大合地晃过,然后十分臭屁地俯身说道:“我厉害吧,哥。”
宁景和无奈地笑了一声,抬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忘了上次摔断腿的事了?”
喻凛则顺势往他身上一靠,软绵绵的,没骨头似的:“这回不是有哥接住我嘛。”
李尧听到周围的剧组人员发出细细碎碎的赞叹,无不在夸奖沈星琢的演技,说他给剧组省下了不少时间,连武替也在他下马的那一瞬间发出了惊呼。
气得一口白牙都要咬碎。
所有分镜拍完后,喻凛接过周曜递来的水,把袖子挽上肩膀,凑到监视器前去瞧刚才的场面,宁景和站在他身后打着风扇,风口的朝向却不是对着自己。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画面,李锐兴奋地一拍大腿,揽上喻凛的衣服就把他往怀里拽,指着监视器喊了什么。
喻凛像是有点不太舒服,点了点头后,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下挪出来了。
“李锐导演是出了名的严格。”李尧烦躁地说道,“果然人还是要投个好胎啊,真他妈羡慕。”
旁边的助理一僵,慌忙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了没有多少人听见,才提醒道:“尧哥,人这么多呢,小心……”
李尧用手指磨蹭了一下手机,“哼哼”嗤笑两声,盯着喻凛恶狠狠地小声说道:“真想知道他们要是发现,沈星琢是一个追在男人屁股后面痛哭流涕的同性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助理没有听清:“什么?”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李尧在手机上点了两下,突然发现喻凛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沉静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
李尧下意识地僵硬了片刻,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假惺惺地喊道:“我在附近拍戏,过来看看!星琢哥,刚刚演得真棒!”
喻凛没有回应,但却和身边的经纪人说了几句话,下一秒,李尧就看着周曜向他走来。
他困惑地看着周曜从一个白绿盒子拆出了一板含片,面色淡淡地递到他的眼前。
李尧:“这是什么?”
周曜毫无感情地说:“胖大海。星琢说听不到你在说什么,不是声音哑了就是身子太虚,姑且让我来递个含片先给你润润喉。”
李尧:“……”我还得谢谢他是吧。
……
等到所有镜头拍完,天已经黑了下来。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收拾起现场设备,李锐则是趁着这个档口走到喻凛的身边,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今天辛苦,你和我想像的确实不太一样。”
喻凛问:“你想象中是什么样?”
李锐耿直地说:“破个皮都要立马打120送去医院的娇花,志大才疏盛气凌人的资源咖,来娱乐圈随便混混的二世祖。”
旁边的周曜听得眉头一跳一跳的,生怕喻凛当场甩脸走人。
喻凛却不咸不淡地说:“谢谢你肯定我长得好还有钱。”
李锐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情不自禁地扑哧一笑:“我在影视城附近的饭馆订了包间,都是剧组的人,等会一起来?”
喻凛扫过周曜亮晶晶的、给予肯定的目光,问道:“吃什么?”
“川渝菜、湘菜,你要是吃不了,他们也会做清淡的菜式。”
喻凛眼睛一亮:“冒鸭血,有吗?”
李锐一愣,道:“当然。”
喻凛:“去!”
李锐也没想到一碗冒鸭血就这么把人骗走了,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喻凛哼哼着他那跑了三路十八弯的歌上了车,准备先回酒店卸了妆洗个澡顺便换身衣服后再去吃饭。
周曜跟在他的身后,见旁边没有什么人,才贴着他的耳朵问道:“你以前不是因为江时晏的关系,都不吃辣的吗?”
喻凛拿出手机,翻出拍戏前还没看完的《破雪》,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说我移情别恋了,我想做什么和那玩意有什么关系?”
“也是。”周曜悻悻地应了一句,撇下眼睛扫过喻凛手机屏幕上宁景和的脸,好奇地扬起声问道,“我怎么记得你前天就看到这里了,今天怎么还是这段,路雪遥弑师这段有这么好看吗?”
喻凛张了张嘴,刚要回他,余光一瞥,一抬头就瞧见前面正准备上车的宁景和突然僵立在了原地,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缓缓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换作别人被发现这种近似痴汉的行为,可能早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喻凛恍若未觉地对宁景和眨了眨眼,问:“宁哥,今晚吃饭你也来吗?”
宁景和瞥开视线,“嗯”了一声,然后径直上了车,好像并没有和他继续聊下去的打算。
喻凛有些遗憾地垂下眼,点了点屏幕上的那张脸。
周曜不解道:“怎么感觉角色调转了,被抓包了,该落荒而逃的不应该是你吗?”
喻凛闷闷地嘟喃:“我哪知道。”
……
周曜因为还有别的工作,回到酒森*晚*整*理店不久后便驱车回了鹭城。
这几日喻凛让周曜把沈星琢原本的衣柜都更新了一遍,这次带的也大都是简单方便的休闲衣服。
洗完澡后喻凛随手抓了件黑色印花T恤穿上,下摆被裤腰束起,纤细的腰身一览无遗。湿漉漉的头发被他随便一吹,一抓,蓬松又凌乱,乍一看就像刚成年的青涩男大。
李锐订的餐厅就在酒店附近,不少演员都来关顾过,私密性很好。
喻凛到包间时李锐和副导演都到了,唐末坐在窗户边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消消乐,见他来了高兴地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结果就见喻凛脚步一转,坐到了宁景和的旁边。
唐末难过地西子捧心:“下午还喊人仙女姐姐,晚上转眼不认人了。”
喻凛赖唧唧地说道:“可是哥哥和朋友总要辜负一个,只能辜负郡主了。”
他念的是萧景晏为萧景珂暗算女主事发,二人对峙时说的台词。
宁景和见他坐下,顺手就替他拿了杯子,倒满可乐。
似乎也是刚洗完澡,宁景和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浅淡清香,顺着他的手腕窜进了喻凛的鼻腔,他抬眼扫过宁景和的脸,浓密的睫毛一掀,露出黑亮的瞳。
“谢谢哥。”
宁景和动作一滞:“不用。”
饭菜陆续上齐,副导演招呼着众人动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喻凛不擅长这种场合,眼里也只有落在他身前的一大盆冒鸭血,和旁边红红绿绿的辣椒炒肉丝,手上的筷子从拿起后就没放下过。
宁景和听着着李锐聊起接下来的拍摄计划,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喻凛的脸。
他吃起东西像仓鼠,不斯文,但也不粗暴,只是好像什么菜到了他的嘴里都能被嚼得很香。淡粉色的唇被辣油镀上红艳的色彩,大概是被花椒麻到,还有些委屈地用牙抹了下殷红的舌尖。
睫毛上沾着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眼尾都漫开了旖旎的颜色。
空调还在头顶上嗡嗡地运转,宁景和却莫名觉得有些燥热起来。
他扫过喻凛纤细的腰身,弓起的背部拉开一条好看的弧线,衣摆没入裤腰里,拉开数条褶皱。细细的腰带勒紧,瞧着还没有他的一掌宽。
不知道吃下去的东西都到了哪里。
“上一次给了我惊喜的还是宁景和的安宁,当年那部《暗夜难眠》里,你好像演的也是这么一个外表活泼,实际病态、心狠手辣的角色。”
李锐说完,就见喻凛终于把注意力从眼前的食物上移开,抬起头来。
李锐还当他对这话题感兴趣,笑道:“那部电影拍得不错,有时间可以看看。”
“……五遍。”喻凛含糊地说道。
李锐:“什么?”
喻凛偏过头瞟了宁景和一眼,说道:“那部电影我看了五遍……唔,为了学习宁哥的演技。”
“难怪、难怪,我就说今天的感觉很熟悉。”李锐说道,“安宁的人设和萧景晏确实很像,但也有很大的不同,还是不能一股脑地照搬着演。”
“嗯,知道。”
唐末也插了一嘴:“不过模仿也是训练演技一种啦。毕竟一个人的阅历有限,很难对每个环节做出恰当的反应,这个时候只能去从过往的优秀案例吸取教训,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嘛。今天星琢演得确实蛮好的,看他骑马的时候我都要心动了!”
饭桌上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通,唯独另一位当事人没有任何反应,盯着眼前的杯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李锐喊他,宁景和才自嘲地低声说一句:“原来是这样。”
话题很快又被转走,副导演介绍起餐厅老板自家酿的桃花酒,吆喝着大家一人分一杯尝尝味。毕竟明天还有拍摄工作,喝多了容易耽误事。
没给007开口提醒的机会,喻凛接过宁景和递来的一小杯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地琢磨了一下残留在嘴里的甜味,又继续自顾自地吃起了菜。
那酒尝起来没什么酒味,跟甜味饮料似的。
然而后劲却有点大。
没过一会,酒意就熏得喻凛的大脑晕乎乎的,头顶上的灯都好像在打转。
他拿着筷子在碗里的鸭血上戳了几个洞,这家的冒鸭血虽然味道也不错,但不知怎的总比不上他原来吃的那些,尤其是在林家那会,林鹤亲手给他做的。
想到这里,喻凛下意识地低下头,抿着嘴不满地又在碗里戳了两三下。
林鹤要是在这里,会说些什么呢?
喻凛心不在焉地想。
大概会制止他吃这么多的东西,也会帮他挡下那杯酒,说不定还要嘲讽一句“也不知道是谁上次进了医院”。
他有点想林鹤了。
喻凛用手肘支着脑袋,望向旁边面色寡淡的宁景和。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喻凛弯着眼睛,湿漉漉的水光浸在眼底,声音绵软地喊着:“哥、哥啊……你今天怎么总是不看我?”
……
谁都没有想到,一杯自家酿的桃花酒就能把喻凛灌醉。
一开始还没有人察觉到他的不对。喻凛喝醉后也很安静,只是用手肘支着脑袋漫无目的地戳着碗,直到一双黑亮的眼睛抬起,眼里像是蒙着一层氤氲的雾气,眼眶通红通红的,本就艳丽的五官更加浓墨重彩,却又带了点脆弱的姿态。
宁景和冷不防地和他的双眼撞上,心脏蓦地如鼓鼓般躁动失速,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看平日恣性无拘的人流露出这样少见的情绪,实在是……
唐末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打量着喻凛的脸,甚至还上了手想去摸他通红的耳,但被对方皱着眉避开。
李锐:“沈星琢他还能走吗?这酒也就三四十度,怎么才喝一口出这样了?”
“想不到星琢居然还是一个一杯倒。”唐末无奈地撑在饭桌上,似笑非笑地扫了刚从她身后起身的宁景和一眼,“还是找个人扶一下吧,万一出去摔了,不小心被人拍了,添油加醋一番就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
宁景和不置可否。
包间里暖黄色的灯光落在唐末的背上,在喻凛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反应迟缓地掀了掀眼皮,似乎是没听清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只是轻轻拨着唐末的胳膊,皱着眉着急地望她身后张望。
“我哥呢,我哥怎么又不见了?”
唐末促狭地笑着,调侃道:“小宝,你哥那么大一个人,总用不会被我藏到屁股兜里。”
“不过还没听说过你家的事,你居然和你那些哥哥关系这么好吗……”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喻凛伸手抓住了正从她身边经过的宁景和。
宁景和也没料到喻凛会突然抓住他的手,身体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随后他便看到喻凛仰着头,蓬松的头发都往后倒去,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一张脸在灯光的照耀下宛若冷白的釉。
那只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滑,冰凉的手指仿佛在皮肤上点了一把火,又痒又折磨。
最后,喻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掌,漂亮昳丽的脸向下一蹭,虚虚地贴在了宁景和的手背上。
“哥啊,我好困了。”
“我们回家吧。”
宁景和像是被他脸上的温度烫到,整条手臂都哆嗦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抽开。
旁边的唐末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看他的脸,又望向了后面同样也被震愕到的李锐和副导演。几秒之后,才朗声说道:“看来星琢已经挑好了送他回去的人选了。”
宁景和的喉结动了动,顺着喻凛的动作将自己的手缓缓抽离,然后在他迷迷瞪瞪的目光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嗯。那就我送吧。”
站起来的喻凛没个骨头似的,下意识地就要往他身上靠,宁景和压着嘴角慌忙接下,突然就想起下午拍戏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这样靠上来的。
宁景和明知故问:“还能走吗?”
“……唔。”
蹭到脖颈上的柔软头发还带着浅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宁景和背过身,抓着喻凛的胳膊往肩膀上一带,把他整个人都背了起来。
骤然的腾空让喻凛惊讶地睁大双眼,像一只受惊的猫,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但反应过来背起自己的人是谁后,喻凛又极其顺从地把另一只胳膊搭到了宁景和的肩膀上,两只手揽住他的脖子,脑袋亲昵地埋了下来。
宁景和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轻软的声音裹挟着喻凛轻飘飘的气息撩过他的耳廓:“哥,肩和背练得不错。”
“从左边肩膀打车到右边,大概要四十块吧。”
宁景和不想理会醉鬼的胡话,但思绪却止不住地往外飘散,不知道喻凛把自己认成了哪位兄长。
他对沈星琢家里的情况倒是有一点了解,以前拍戏时和投资人吃过饭,其中就有沈星琢的大哥,印象中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而他的二哥是有名的花花公子,着家的次数寥寥无几,也不像会和沈星琢兄友弟恭的模样。
背上的人心情好像很好,小声地哼着不着调的歌,小臂随着他走动的动作乱晃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宁景和的胸前,其中几次还正好应和上他的心跳。
一段十几分钟的路程像是走了一个实际那样漫长。
宁景和拒绝了李锐和副导演帮忙的提议,一个人背着喻凛出了电梯。
“房卡在哪?”话是这么说着,但也没指望醉了的人能有多清醒的认知,宁景和生硬地抬手摸了摸喻凛的大腿,碰到了右边口袋的硬|物。
夏装的裤子布料薄,口袋的用料更是如此。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炙热的皮肤,血液从四肢百骸瞬间汇聚而上,蒸得他大脑都要发烫。
偏偏,在他好不容易把房卡拿出来,推门走入时,挂在肩膀上的左臂忽然一动,摸上了他的胸口。
那点心猿意马都在瞬间冲了出来,仿佛要逃离这具肉体凡胎。
“跳得好快啊,哥。”喻凛的语气带着三分笑意,尾音轻悠悠地往上扬着,如同羽毛搔过他的脖颈。
宁景和故作冷静地问道:“沈星琢,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景和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高中生。
成年人的拉扯试探点到即止,相处对话间均有分寸。唯独这人每次都在用些无辜干净的神情说些暧昧的话,好像有多么喜欢一样,听着总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但他脸上那些散漫的神情又在确确实实地告诉别人,那些妄想只能是妄想,所有的心思都是听者有心的误会。
就如同玩弄人心的艳鬼。
“……唔。”艳鬼迷糊地歪了歪脑袋,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正当宁景和无言地把他放到床上时,喻凛无意识地摊开垂落的手臂,掌心里那一道被缰绳磨破的皮肉红得刺目。
“我想你理我。”喻凛的脑袋陷进枕头,歪着头认真又固执地看着宁景和的脸,“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喜欢你不理我,我会难过。”
宁景和心中一动,说:“你认错人了,你没有对我说过这句话。”
喻凛的鼻尖抽动了一下,脸上露出近似哀恸酸涩的神情:“你答应过的。”
宁景和的心跳愈发快了,这样脆弱的神情放在喻凛的脸上简直算得上是人间一大杀器。他不自然地撇开眼,余光瞟见茶几上不知道是谁准备的医疗包,转身走了过去。
可喻凛却以为他要走,忽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扑上去追他。
“哥!”
谁想脚一软,正巧和折回来的宁景和撞个正着。
“这么生龙活虎,刚刚就该你自己走回来。”
“你不走啦?”
宁景和叹了一口气,把他重新按回床上,手上的医疗包往柜子上一放,说道:“给你上药,手受伤了下午怎么不说。”
喻凛眨了眨眼,毫不留情地接触凑他:“你又在转移话题。”
宁景和都想敲开他的脑袋看一看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他垂着眼,给喻凛的右手上了碘伏,又抬手示意让他把左手交出来。
喻凛看着他不说话。
宁景和几乎是认命一般顺着醉鬼的话往下安抚道:“知道了,以后不会不理你。”
喻凛这才把爪子搭在了他的手心里。
“也不能故意不看我。”
“……好。”
宁景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重新拆了一根碘伏棉签抹上伤口,从求生综艺那会他就觉得喻凛的忍痛能力异于常人,好像不管是什么样的伤,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感觉。
哪怕喊痛,也是故意吸引人注意的手段,不是出自本心。
处理好两只手的擦伤,又上了层液体创口贴后,宁景和才把他的手放回床上。
“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喻凛:“嗯?”
宁景和问道:“为什么,要看我之前的电影。”
喻凛的回答倒是大大方方:“我不会演,别人的我不想看,只能看你的啦。”
“只是这样……”
话音刚落,连宁景和自己都被语气里的失望给吓了一跳,他轻笑着摸了摸鼻子,再转头时就见喻凛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侧着身埋在枕头里,朝着他的方向闭上了眼。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看啊。”
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鸦羽,轻轻颤动了两下。
宁景和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还没触碰到,震动的手机就唤回了他的神智。
宁景和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是江时晏发来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求生综艺录制结束后,江时晏总是会时不时地联系自己,就算受到冷待依旧乐此不疲。
[ SY:听说你今天在鹭城影视城拍戏。这么热的天,还是古装,一听就觉得辛苦。]
[ SY:我看搭档还是沈星琢,拍得还顺利吗,没被耽误吧?]
宁景和望向旁边喻凛安静的睡颜和蜷缩在一团的睡姿,冷淡地回了一条消息。
第043章 第 43 章
[ Re.:很好, 多谢关心。]
身边的喻凛已经睡熟,呼吸声逐渐绵软悠长,宁景和放下手机, 静静地凝望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思绪万千。
五分钟后,他抓起被喻凛压下的被子, 轻轻地搭在他的身上。上下唇嗫嚅了一下,像是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还是抿着唇走了。
第二天还有金陵城的外景戏。喻凛一大早又被赶回来的周曜抓起来化妆。
他恹恹地被按在化妆镜前坐下,昨晚的记忆断了片似的, 在餐厅的包间里戛然而止,之后发生了什么已经没有半点印象。
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又看到了林鹤,似是回到高三暑假时他来接自己的那个滂沱雨天。
喻凛指尖碾了碾突突作痛的太阳穴,顺手接过周曜递来的美式吸了一口,然后眼睛鼻子嘴巴都在瞬间拧成了一块。
“这什么,加冰的中药吗?”喻凛慌忙接了杯水洗去嘴里的酸涩苦味, 满脸怨念地望向周曜, “想喝甜水。”
一撇头,就看见宁景和表情淡淡地推门进来, 身后还跟着他的助理。看到喻凛略显“狰狞”的表情, 他先是一愣,然后才说道:“早上好。”
喻凛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好奇他今天早上怎么就突然主动给自己打招呼了。
但也勾着嘴角回了一句:“早上好啊,哥。”
周曜拿着手机, 飞快地刷了几遍外卖软件:“星琢你想喝什么甜水?绿豆汤、酒酿圆子,还是银耳羹?”
喻凛给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甜水, 奶茶。”
“这么一大早的,都还没开门呢。”周曜说,“要不咱换一个?”
喻凛不太情愿地撇了撇嘴,但只能无奈答应。然而还没开口,旁边的宁景和就从助理递来的纸袋里拿出了一杯冰牛奶,递到他的面前。
“套餐送的。”宁景和看向他,“喝吗?”
喻凛眨了眨眼,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捧着杯子大口地一抿,余光有意无意地掠向宁景和的脸。
【他今天有点奇怪。】喻凛若有所思道。
昨晚在喻凛脑子里看到一切的007选择保持沉默。
宁景和今天的戏份不和他们一起,喻凛化完妆后就独自坐上了前往拍摄现场的车。
金陵城的街景已经搭好,古朴的闹市街巷,小贩与行人往来,各式的摊子五花八门地摆开一片,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李锐正招呼着架好机位,看到喻凛来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又继续忙里忙外。
萧溪云打算从萧景晏这个无所事事的侯府二公子入手,打探萧景珂的动向。萧景晏本就是安定不下来的主,有朋友邀请自然欢欣鼓舞地应邀出门,两人还在街市上撞见了一场尚书侄子欺男霸女的闹剧。
前半段戏份基本以唐末为主,喻凛只要在她的身后适当地做些反应。
萧景晏前期的人设是不涉俗事的闲散公子,平日最喜欢泛舟和歌,酒楼听书,端的是一副自在风流的做派。金陵城大大小小的商铺酒家就没有他不熟识的。
于是刚开拍的时候,唐末没走几步,身后总能传来喻凛吊儿郎当地同人打招呼的声音,弄得她是哭笑不得。
“抱歉抱歉,宁平姐姐,马婶非要拦着让我尝尝她今个刚做的桃酥,一时贪了嘴。”喻凛小跑上前,眉眼弯弯,露出一个可怜又讨巧的笑。忽然,他不知从哪里献宝似的拿起一个油袋,又笑嘻嘻地对唐末说道,“要不你也尝尝?马婶的手艺可好了,不过得稍微留一点给我哥,虽然他向来不爱吃这些东西。”
喻凛的表情太过真挚,就好像是家养的一只奶狗,背后都仿佛要长出尾巴,呼呼地乱甩,以表示自己的喜爱和热情来。
唐末……
唐末是坚定的狗党,还是一个终极的颜控。她一个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喻凛的脑袋。
没办法,有点过分可爱了。
下一秒,监视器前的李锐皱起眉,唐末也后知后觉地顿了一下——
剧本没这么写。
李锐:“……k”
他还没喊完就被喻凛接下来的表演打断了。
喻凛脸上的笑意蔓延开来,眼底是一片灵动的光:“怎么啦?郡主也羡慕安定侯有我这样一个贴心的弟弟了?”
唐末瞬间反应过来,紧跟上他的节奏,手指弯起虚虚在他的脑袋上弹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把他手上整个油纸包都顺进怀里:“那可不是,既然他不喜欢,这份桃酥就都归我了。”
李锐沉默几秒,又靠回了椅子上。
拍摄继续。
萧溪云常年驻扎西北,早对这片秦淮河畔的温柔乡没了半点印象。她一边按耐着好奇,打量着街上的风土人情,一边听着萧景晏絮絮叨叨地给他介绍时兴的话本杂剧,与城中世家趋之若鹜的新兴物件。
直到在望月楼下遇到了吏部尚书的纨绔侄儿,正差使家仆野蛮驱赶一对摆摊的年轻夫妻,甚至对面容清秀的女子口出恶言。
萧溪云见周遭百姓纷纷远离视而不见,本欲高声呵止,没想到身边的赤诚小狗竟脱了缰绳一般地窜了出去,身姿轻巧地撂翻一众家仆,撑着腰厉声将尚书侄子怒骂了一顿。
“孬种,欺负平头百姓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和小爷我打一架!”
吏部尚书也是出身显贵世家,他的侄子占着祖荫横行霸道惯了,从前没少和萧景晏闹矛盾,这回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挑衅,碍着脸面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只是没想到撞上了萧溪云这个瘟神。
更没想到的是,萧溪云居然经由这一场闹剧牵出了一场人口买卖藏尸案,直接让吏部尚书下了狱。
当然,这都是后话。
萧景晏的戏份集中,喻凛前前后后拍了两三天,还加班加点补了不少特写和分镜。萧景晏前期的人设他扮演起来没什么难度,每每入戏都像是瞬间被另一个灵魂上身,与他本人截然不同。
李锐对他是越看越满意,甚至在所有人的面前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赞赏:“星琢,好好拍,虽然萧景晏戏份不多,但哥保你就靠这么一个角色爆红全网。”
在一旁背词的唐末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李导,饼画这么大啊?你这好像白手起家的资本家,忽悠刚出社会的大学生给你任劳任怨的打工产出呢。”
李锐傲娇地哼哼两声:“还没轮到真正压榨你的时候呢。”
《破阵曲》作为热门ip,从选角开始就备受关注,营销号上不知道遛了多少个圈内知名男女演员,唱衰的、叫好的通稿满天飞,在开机之后更是受到了各大狗仔的瞩目,即使剧组做了再严密的保密措施,他们总能找到刁钻的角度偷跑一发“路透”。
李锐不是古板的人,这样的宣传也是为剧造势,加上没有真正影响什么,通常也不在乎。
谁料喻凛进组的第五天,某个营销号突然爆料,直指沈星琢在某大热古装剧剧组现场教武指做事,并且还提到他曾经拒绝参加剧组的武戏训练。
【@瓜田李下:某三字花瓶演员的瓜:近期正在参与大热古装剧拍摄,拍戏现场亲自“指导”武指,导演碍于他背后的资本不敢吭声,任由他在剧组里胡作非为,全剧组为了他的戏集体加班。之前借口戏份不多不参与剧组训练,并声称打戏演不动可以找替身。听说这个角色的武戏还不少,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成为替身演员的脸替呢。】
因为这条微博的关键词过于明显,一经发出,评论下的吃瓜路人火速对号入座,#沈星琢不参加剧组训练#与#沈星琢现场教武指做事#两个话题瞬间冲上热搜。
各路人马闻声而来,李锐的电话差点被打爆,气得他直接拔了手机卡,噌噌两下跑上楼去敲喻凛的房门。
那个营销号的爆料倒也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沈星琢过往形象深入人心,吃瓜群众看到开头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昨晚拍的是萧溪云带着萧景晏偷偷潜入尚书府收集藏尸案证据的剧情。二人出发前做了准备,却没想到尚书府中还藏着一个武功高手,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并在府中大打出手,最后以萧景晏受伤,两人撤退离开告终。
武指最开始设计的武打动作美观流畅有余,实战性不足,其实也是为了画面和演员身体素质考虑,但最后呈现的效果容易让观众出戏。
于是有几个动作就被喻凛大刀阔斧地改了。譬如几个半空旋转改成了借力飞踢,最后受伤翻越府墙时坠落的戏也在他要求下调松了威亚,效果近似真摔。
李锐喊卡后,周曜着急忙慌地冲了上去,一撩衣服才发现喻凛的侧腰已经乌青一块,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格外渗人。
但喻凛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比刚才的效果好吧?”
听得李锐都有些心虚,感觉自己真就同唐末嘴里的“压榨员工的资本家”一模一样。
李锐匆匆冲到喻凛的房间门口,正好和沿着另一侧长廊走来的宁景和撞了个正着。对方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估计也知道了热搜的事。
不过——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热心一个人?”李锐好奇地说,“居然这么关心同组演员。”
宁景和左手还握着一瓶喷雾,不咸不淡地说道:“白天对戏时闻到他身上的药味,他经纪人说是昨晚摔了,过来看一下。”
李锐扫过他手上的那瓶止痛酊,没有说什么。只是控制不住地腹诽道:人已经上了药了,你这多此一举的有什么意义,总不能手上拿的还是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吧。
宁景和显然也从李锐的表情猜出了他的想法,不着痕迹地把那罐喷雾握紧了,转头敲开喻凛房间的门。
出来开门的是周曜,正歪头卡着手机正气势汹汹地冲电话那头说着什么,估计是在指挥灵霄传媒的公关发文澄清,眉头上的褶皱都挤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见到门外的两人时,周曜顿了一下,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还在接电话,请他们先进来。
宁景和跟着大步流星的李锐走到屋里。
喻凛正趴在床上刷着手机,后腰上的衣服撩了一半,室内的暖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铺上了一层柔软暧昧的纱,只是纱下掩盖的白瓷染污,巴掌大小的乌青扎眼得格外惊心动魄。
中间的部分黑得发紫,比昨晚看起来还要严重。
听见脚步声,喻凛勾着头回身张望,赖唧唧地说道:“怎么都来了啊?这么热闹。”
却发现宁景和的视线沉沉地落在他的腰上,一双漆黑的眸恍如深潭,望不见底。
喻凛意外地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万千复杂情绪,打趣道:“哥啊,你在看什么?”
“……疼吗?”宁景和问。
喻凛眨了眨眼,放下手机:“好疼的,周曜哥上药没有分寸,可快把我疼死了。”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玄关通话的周曜突然沉默了下来,五秒后一个健步冲到喻凛床边,举着手机哀嚎道:“祖宗,就这一会功夫,你怎么又自作主张发博了!”
宁景和侧头一望,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喻凛的微博首页——
【@沈星琢:你说的是这样的替身吗@瓜田李下[视频]】
第044章 第 44 章
沈星琢, 娱乐圈艾特营销号对线第一人。
视频是这几天周曜拍的物料宣传,本来打算杀青以后剪辑成vlog送给粉丝,发给喻凛的还都是零零散散的未成品片段。
结果没有想到就这样被他一声不吭地发出去了。
视频里的喻凛吊着威亚从五米高的房顶上一跃而下, 手中长剑在半空中挽过缭乱的花。落地后的步履稳稳当当,丝毫都没有晃上一下。
晚风卷起他的头发,夜行衣遮挡下只露出一双干净透彻的眼, 在月色中格外明亮。
镜头在这一幕戛然而止,很快又切换到他与尚书家的武功高手在院内打斗的场景。笔直有力的长腿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 飒飒破空的风声分外明了,后旋踢被廊柱挡下, 喻凛借力起势踏着廊柱再次旋身踹向对戏的武行老师。
短短一分钟的视频,足以看出沈星琢强大的核心控制和行云流水的打戏水平。
底下的微博评论更是炸了锅。
【@星星贩卖机:我没看错吧你真的是我粉的那个除了脸啥也没有的沈星琢吗?呜呜我真的不是黑粉但是宝你也太争气了一点我居然粉的是个事业批吗】
【@你有病吧:就这?蒙成这样谁知道是不是本人啊, 就算是真人上场不也是应该的吗,毕竟一部戏片酬几百万哈哈,劝粉丝吃点好的吧。】
【@黄桃罐头:每次看原著的时候都会想象当时的萧景晏是何等快意潇洒意气风发,谢谢星琢把他具象化了,真的又美又飒!】
【@星星琢玉:好有力量感好行云流水的打戏, 笑死了营销号和黑子出来道歉!】
【@你杠就是你对: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也没说找替身的是你呢?这么着急出来对号入座干什么呢。】
【@沈星琢回复 @你杠就是你对:啊, 原来评论和热搜上的这三个字不念“沈星琢”啊?我不杠也是我对。】
在和李锐沟通解决方案的周曜冷不防地又收到了消息提醒,怪异地拿起手机一看, 顿时两眼一黑, 扑到床前把喻凛的手机收走,顺手塞到了宁景和的手里。
“你行行好, 再发下去我可真就解决不完了,头发都要在今晚掉个精光!”
喻凛无辜地看了宁景和一眼, 在周曜转身离开后偷偷伸出手,冲着他勾了勾, 示意宁景和把手机悄悄还给自己。
不想冷漠无情的宁景和把手机往沙发靠枕后一藏,压下了准备起身的喻凛,低声说道:“我给你上药。”
说完,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地笑了一下,他最近好像总是在给喻凛上药。
“知道你有很多想法,但有些危险的动作还是……先保护好自己。”
喻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在关心我吗,宁哥?”
宁景和手上一顿,握着棉球的手在淤青的边沿轻轻地按了一下。喻凛十分配合地痛呼出声。
“我知道了。”喻凛哼哼唧唧地说道,“都听你的就是了。”
宁景和讪讪地压着棉球,沿着那块青色的边线揉开,即使知道喻凛的痛是装出来的,他本人或许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手上还是不免轻柔了些力道。
周曜和李锐商讨出了章程,决定借着这股热搜的东风,从萧景晏这个角色开始,用拍摄边角料剪出一段视频,作为人物正式地宣传物料放出。森*晚*整*理
第二天早上,紧赶慢赶的《破阵曲》官微发布了一条人物宣传视频。
【@电视剧《破阵曲》:“帝京风起云涌,我自舍命助兄长完成夙愿。”
你好,萧景晏。@沈星琢
[视频]】
剧组发出的视频可比喻凛昨日的那条精良得多。从喻凛第一天纵马射箭,到第二日与女主萧溪云同游金陵,再到第四日夜探尚书府。高清镜头下的那张脸宛若造物主恩赐,每一处五官都如精挑细琢一般。
而喻凛骑马射箭的场面潇洒肆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跃然屏幕之上。夜探尚书府时的打戏招招凌厉,身法敏捷,和武行演员不相上下。那些上蹿下跳的黑粉看完视频后纷纷闭麦,一时之间销声匿迹。
而官微评论下则是粉丝和颜狗的狂欢。单是某个植物就占领了大片的评论空间。
与此同时,李锐也登上了常年不用的账号,转发了这条微博。
【@导演李锐:以前只有别人说我在剧组里胡作非为,第一次听人说我会同意别人在我的剧组里胡作非为,蛮有意思//@电视剧《破阵曲》:……】
【感觉沈星琢的演技好像进步了好多,上部剧还是吹鼻子瞪眼的,居然没把萧景晏演成没脑子的弱智……】
【草!第一次get到沈星琢的脸,好灵动的五官,好牛的肢体控制能力,这个骑射水平应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练出来的吧,真的好像纵马驰骋的草原小狼!】
【印象中原著里的萧景晏后期是个白切黑疯批哎,遇到和他哥有关的事直接切换成疯狗模式,现在前期的天真烂漫是有了,不知道后期能不能驾驭得住,毕竟沈星琢的演技emmm一言难尽】
【弟弟都放出来了哥哥还会远吗,什么时候放宁景和的萧景珂,帅哥太久没演戏之前的那些剧都快被我盘包浆了,心疼心疼孩子吧】
最开始出来爆料的营销号直接装死,但灵霄传媒的公关不会给他岁月静好的机会,当天就借着热度发布了谴责声明,并表示会追究责任。
《破阵曲》的话题度越来越高,剧组却还在紧锣密鼓地推进拍摄进程。
喻凛因为腰上的伤被放了一天大假,毕竟他那片淤青扩散的范围太大,看起来就像是被人虐待了一样,李锐实在不好意思在压着他继续拍摄。
不过就算他不放这个假,喻凛也打算借故休息一天。
因为他收到了007发来的剧情点提示。
原本的世界线里,沈星琢本就因为被江时晏分手心情不快,在拍戏时更是三天摸鱼两天晒网。而当他偶然得知江时晏约了一群朋友到鹭城近郊的高尔夫球场放松时,更是直接翘了当天的拍摄通告,马不停蹄地跑去堵人。
然而,却听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宁景和替身的真相。
作为世界线上的关键剧情点,就算喻凛不去完成,也会有人设修正功能帮助他完成。这是喻凛在之前的经历里唯一能确定的,这项新增的、令人厌恶的功能的启动契机。
只是得到一个真相而已,他也没必要顶着精神网受损的威胁像上次一样故意反抗,于是乖顺地应了假,一个人打车去了江时晏和朋友约定的高尔夫球场。
……
白日的阳光不怎么热烈,江时晏刚打完一轮,走到发球台后面的沙发上坐下,双臂大剌剌地一敞,整块沙发就被他占了大半。
“怎么,今天心情好像不怎么好?”他的朋友林南知随意地一靠扶手,吊儿郎当地问。
其他人隐隐约约都有察觉江时晏对宁景和的情感,可唯一知道他与宁景和、与沈星琢关系的,只有林南知。
“宁景和也回来了,你和沈星琢也分手了,还有什么值得烦的?”
江时晏脱口而出:“就是分手了才烦。”
“哦?”
江时晏磨了磨牙,犹豫了两三秒后,才继续说道:“他把我的东西全送回来了。我本来以为,以他的性格,少不了要死缠烂打一阵,即使我警告过。”
“这不是很好?”
“确实很好。”就是有点不习惯。
就好像你养了一只粘人的狗,每天回家它都会冲你摇尾巴,可你有一天厌烦了,不想理会了,准备把它抛弃的时候,却发现他其实早就想离你而去,走得无比决绝。
可当初明明是它先来招惹的你,求你给流浪的它一个家。
江时晏被自己诡异又恶心的想法惊到,嘲讽地笑了一声,说:“算了,不提这个,说点爱听的。”
“那你最近和宁景和的进展如何?”
江时晏眉头一皱,其实这也不是他爱听。
“不怎么样,冷淡得要命。”
他给宁景和发消息,对方十条回一条,骄傲如江时晏,一次两次还行,久了也失了耐心。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他做不来。
林南知安抚道:“他最近应该在拍戏吧,我昨天还看到他们剧组上了热搜……嗯,虽然是沈星琢相关的。不过大概很忙,没时间回消息也正常。”
“沈星琢?”江时晏挑眉,恶劣又好奇地问,“他又被人骂了?”
“那倒没有……嗯,这回是夸的。”
“就他那素人都不如的演技,除了那张脸,应该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吧,灵霄又给他买通稿营销了?”
“也不是。我看了一眼,确实还行。”
江时晏被勾起了兴趣,伸出手招了招,玩味地说道:“给我看看。”
“喏——”林南知打开微博,把《破阵曲》剧组发出的视频点开,递到江时晏的眼前。
镜头拉近,沈星琢的脸被无限放大,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坚毅的眼眸浓得像墨,唇红齿白,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一瞥眼,说不出得勾人心魄。
三箭连发,喧嚣的风拨开他额前碎发。
视频里的沈星琢,明艳,张扬,挑衅的眼都带着欲气。
江时晏第一次发现,原来沈星琢也可以不是一尊空洞的美人像。
也是第一次发现,他其实也不像宁景和。
第045章 第 45 章
“不是说来比试一场, 怎么你们两个窝在这里偷闲?不会是年纪大了,才玩一会就想喊累吧。”
林南知的球棍在沙发上“邦邦”地敲了两下,骂道:“滚你的。”
其他人陆续回到休息区, 各自找了空位坐下,五六个男人的围在一块,球童则抱着器具在旁边站着, 其中一个知趣地给他们沏上了茶。
“你这话对谁说都没问题,怎么敢对江时晏说的, 不怕你妹妹听到找你算账?”
“你别说了,我妹听说今天江时晏邀约, 硬是吵着让我带她出来,耳膜都要被喊破了。”那人翘着二郎腿在江时晏侧边的沙发坐下, 流里流气地抖着腿,“我说你什么时候能追到你那位白月光,好让那丫头死了那条心?”
有人懵逼地问道:“什么情况?我就被老爷子发配边关几个月,怎么江时晏就多出了个白月光了?”
“不就是宁景和吗,他一个大院里长大那位高岭之花, 高中那会天天拽了个二五六万, 每次我们喊他他都是一脸‘莫挨老子’的模样,今天不是有人也喊他了?”
“我靠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人和我们就不是一路的, 原来江时晏喜欢这种?”
紧跟着就是一片起哄声。
“我听说他出国很久了,最近刚回来, 前些日子打开手机都是他的宣传——草,不是吧江时晏, 你小子还搞暗恋这套啊?这么纯情。”
“人江时晏都为了追人去荒岛喂蚊子了好吧,我看你是真被你家老爷子治服了, 怎么跟个山顶洞人似的。”那人说完,又冲江时晏揶揄一笑,“怎么说,进展到哪一步了?”
林南知瞥过江时晏面无表情的脸,感觉他似乎不太高兴。
江时晏凉凉地扫过在场的人,语调平缓:“能进展到什么程度,宁景和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
“那怎么会一样,你江大巨星能和普通人比?这还不是分分钟拿下。”
“不过说起来,之前一直纠缠你的那位,叫沈什么来着,沈星琢,就沈家的私生子,你没觉得他和宁景和长得也有点像吗?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不过后来才发现这俩人除了如出一辙的拽,其他气质简直天差地别。”
一群男人七嘴八舌地胡乱八卦着,喻凛站在室内的玻璃门后,安静地听着他们喧闹的声音。
【其实我很好奇,以沈星琢的性格,不应该冲上去质问吗?怎么只让我在这看。】
007说:【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在一些重大打击下,他们的反应不一定能按照常理推断。或许对于沈星琢来说,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在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江时晏可以随意丢弃的对象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震愕,然后是逃避,大概他这个时候觉得只要装作没有听到,这件事就不存在。但在最后他还是要接受自己是宁景和的替身的事实。】
喻凛问道:【是吗?】
007:【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喻凛:【一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男人而已,为他劳心劳累的做什么?不过……】
007:【嗯?】
喻凛:【还是打一顿吧,毕竟我也不喜欢被人耍着玩。】
007:【……倒也很符合你的行事作风。】
“实在不行就算了,宁景和那种人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住的。那沈星琢那么喜欢你,放在身边当个替身看看不也挺好?”
江时晏冷漠地笑了一声,嘲讽道:“就你聪明,当我没想过?”
可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倒茶的球童手上一顿,随后侧向坐着的几人纷纷闭了声,有些尴尬地向他身后看去。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江时晏皱了皱眉,不明所以地问道:“愣着干什么?”
同样奇怪的林南知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浑身一僵,尴尬地扯了扯了江时晏的袖子,从牙缝里挤出了气声的三个字:“沈星琢。”
“什么?”
见江时晏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沈星琢来了。”
江时晏顿时睁大双眼,猛地转过头去。
只见喻凛站在玻璃门后,幽暗的玻璃门上放射出外面盛大的阳光与碧绿的半场,那张昳丽漂亮的脸若隐若现,看不分明,却更添一丝破碎脆弱之感。
望向他们的眼睛光华明灭,不知是落下的阳光还是旁的,他的眼眶似是晕着一层水光。
江时晏没由来地心头一跳。
下一秒,一滴眼泪恰到好处地从喻凛的左眼落下。
本以为他还会向从前那样歇斯底里地上前质问,却不想喻凛只是面色淡淡地垂落视线,抬手抹开眼下的泪。
鼻梁上那颗浓墨重彩的红痣在眼前一晃而过,留给江时晏的只有落荒而逃的背影,和那双藏满了悲伤和委屈的眼。
江时晏喉结滚动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地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
【深情值+10,贡献人:江时晏】
【深情值+10,贡献人:林南知】
【深情值+5,贡献人:……】
喻凛在球场门口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冰水,刚拿到就着急忙慌地往嘴里大灌一口。
舌头被辣得都要失去知觉,辛辣和苦味冲上鼻腔,仿佛要将他的食道、气道一股脑地打通上天灵盖。控制不住的眼泪还在啪塔啪塔地往下落,喻凛揉搓了一下眼皮,但指腹上沾染的残余芥末直接辣进了眼里。
007赶忙劝道:【别揉了,越揉越难受,你先把手弄干净了,再用水把眼睛冲一下……】
喻凛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警惕地帮他都在绕开周围的障碍。
【……007,你骗我。】
007:【我怎么了?】
【你只说芥末能催泪,没说它的味道……这么奇怪。】
007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还以为以你之前闭眼吃下唐末和庄望那焦糊了的土豆丝的奇怪味觉,这辈子唯一吃不了的只有咖啡呢。】
【你在嘲笑我?】
007闭麦装死。
喻凛扶着墙,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视线被水雾浸得模糊一片。他快速地眨了五六下眼睛,强迫着挤出更多的眼泪,以洗去眼里的辣意。
【不过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像受了情伤的倒霉蛋?万一他们哪个人突然出来看到了,是不是还当我对江时晏情根深种,能多给我多贡献点深情值?】
007无情说道:【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想要深情值。】
【来都来了,不要白……】
他的耳朵敏锐地听到了一阵沉稳的脚步,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星琢。”
“哥?”喻凛甚至没有发觉自己的语调都扬了好几度,“你怎么在这?”
宁景和心道,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刚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喻凛滚着泪水半眯着的眼睛后,他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眼睛怎么了?”宁景和沉声问道,抬起的手在喻凛脸前十厘米的地方顿住,想把他揩走那些水痕,却又犹豫地不敢动手,“你在……哭?”
喻凛小声说:“没哭,是芥末。”
宁景和:“?”
“不小心沾到了。”
第一次听说芥末是用眼睛吃的。
宁景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眼见喻凛下意识地又要用手去揉,快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别动了,去我车上?帮你弄干净。”
喻凛点了点头,任凭宁景和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牵去了停车场。
“今天怎么没在剧组拍戏啊?”
包装袋的撕拉声在狭窄的车内响起,宁景和捏着湿巾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擦过喻凛的眼尾泪痕:“只准你休息吗?”
末了,他又补充道:“来见以前的朋友。”
喻凛感受着柔软的湿巾从自己的眼皮上缓缓擦过,香精味窜进鼻腔,让他不自觉地搓了搓鼻尖。
“江时晏啊?”
宁景和一顿,说:“我不知道他在不在。”
喻凛直白地说道:“他在的,你那朋友喊你过来估计就是为了见他。”
宁景和:“……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里面出来,当然是见到他了。”
眼睛上的不适感被清理干净,喻凛轻颤着睫毛,睁开了双眼。不知道是因为他多次揉搓,还是眼里的泪流得太过,他的眼眶通红一片,迷迷蒙蒙的,瞧着有些可怜。
宁景和迟钝地收回手,正疑惑这里荒郊野岭他哪里搞来的芥末,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就看到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俨然是那位邀请他的旧友的名字。
“宁哥啊,你到哪了,这里可能有些不太好找,需要我去接你吗?”
宁景和拿着手机,视线落在喻凛的脸上,迎上他好奇的目光。
“遇到一点事,等我……”
“别去啦,宁哥。不好玩的。”宁景和看着喻凛缓缓地张合嘴唇,无声地说道,“不如陪我去一个地方。”
宁景和的视线停落,几次呼吸沉沉。
“宁哥?喂,怎么了宁哥?”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继续催促,宁景和深深舒了一口气,回道:“不好意思,我路上遇到一点事,可能要爽约了。”
第045章 第 45 章
宁景和没有想到喻凛要去的地方居然是他的高中。
还是上课时间, 校外的林荫大道鲜有人声,只能听见夏蝉在大叶榕上不知疲倦地鸣叫。
喻凛下了车,逆着校门口的方向绕着校外的栏杆和围墙慢步走, 宁景和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忽然,他看见喻凛在教学楼后的偏僻矮墙前停了下来, 仰着头认真地丈量了一下高度,随即后退几步, 一个俯冲,三两下地爬上了墙顶。
宁景和:“!?”
宁景和:“……你这是在做什么。”
跨坐在围墙顶端的喻凛微微倾了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抿着嘴和学校里正准备翻上来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少年呆愣了几秒, 抬手就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哥们,牛逼,能拉我一把不?”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暴躁的怒吼:“喂!干什么的,哪个班的学生!”
五分钟后, 从正门安全进校的宁景和拽着喻凛, 现场胡编乱造了一通来意,和年级主任道了歉。
“拍戏经过, 带我朋友回来看看, 没想到他胡闹习惯了,非要和我打赌说这里的墙没剧组里高。”
宁景和是鹭城一中的优秀毕业生, 高中时期便备受各大老师青睐。深邃清俊的脸这么一刷,加上年级主任也认出了沈星琢的脸,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又申明让他们不准再犯, 才提溜着逃课的少年气势汹汹地走了。
“你应该和我说一声。”宁景和责备地看向喻凛,“也不知道是谁昨天信誓旦旦地保证过。”
“知道错啦。”喻凛说道,“我就是想体验一下翻墙进校是个什么感觉,谁想到正好撞上了那个逃课的倒霉鬼。”
喻凛永远认错态度极好,但下次还敢。
宁景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现在想去哪里?”
喻凛若有所思地望着不远处的教学楼,默不作声,但宁景和却意外地从他的表情里猜出了想法。
教学楼一楼没有教室,中间是一块巨大的展墙,上面挂满了合届学生的毕业合照。
喻凛俯身,目光一寸寸地在上面扫过,率先看到的其实还是江时晏高中时在校庆上弹吉他的照片,而当时的主持人宁景和,正在他身侧帮他调试麦克风,江时晏迎着艳阳抬头,阳光掠过宁景和的肩膀落在他的脸上。
视线下落,另一张则是短跑比赛结束后,江时晏安静地望向跑道上鹤立般的宁景和的一幕。
青梅竹马,总角之交。
难怪沈星琢看到这张照片后,压抑的情绪会突然崩溃。
宁景和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照片,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之前的网络传闻。
“在想什么?”他面色不虞地问。
喻凛直起身,收回了视线:“我在想……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
宁景和没想到他会抛给自己这么一个问题,脸上的表情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为什么会想这些。”
喻凛眨眨眼,目光单纯地望着他:“原来你也不知道。”
宁景和愣了片刻,随即低低地笑了一声:“因为原因很复杂。被某个特质吸引,仰慕,沉溺,或者只是单纯地习惯对方的存在,都有可能。”
喻凛问:“那你呢?”
蝉声聒噪,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洒落下斑驳的影,金灿的光芒晃眼,整片视野都像是蒙上朦胧暧昧的纱。
宁景和沉默了几秒,不自然地将目光从喻凛脸上挪开,避开了他的视线:“因为,独一无二。”
“……宁景和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宁景和最开始并没有听清他的声音,但喻凛很快揭过了这句话。
“所以为什么,会去寻找相似的替代品。”喻凛踩着楼梯往下蹦,宁景和跟不上他跳跃的、没有逻辑的思路,更猜不透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语气冷漠地往下说:“那只是自诩深情的、廉价的自我感动。”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喻凛的哪根弦,他一下子笑开了,暂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回头抓过宁景和的小臂:“校门口的烤鱿鱼好像很好吃,走吧,哥?”
喻凛不理解江时晏追忆的那些少年时光。江时晏怀念那些不经意的对望,怀念曾经举手投足间的默契,想他深藏心底的那些少年情愫,与分别多年求而不得的苦恋。但他要是真这么情深,又何苦去找宁景和的替代品。
如果有人说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与他哥一样的人,可以代替他陪在自己身边——喻凛搓了搓指腹,他大概会控制不住想要拧断对方脖子的欲望,多看那人一眼都像是对他哥的亵渎。
滋啦滋啦的油爆声在铁板上炸开,辣椒呛鼻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老板很快烤好六串鱿鱼递到喻凛的手里,一只手拿不稳,刚一接手就横七竖八地往两边倒。
宁景和找老板另外要了半个餐盒,抓着喻凛的手把那些烤鱿鱼倒放下去,又抽了几张纸擦干净他手上的酱汁。
“吃完我们再回去。”
喻凛用牙一撕,酱汁溅在了脸上:“我知道,你不喜欢车上有味道。”
宁景和捧着餐盒默不作声,又扯了一张纸递给喻凛。
他其实想问,你会怎么知道,明明今天是第一次坐他车。但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而后随着一声铃响,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校门口瞬间涌出了无数学生。不知道是谁要眼明耳亮地发现了他们,大喊了一声,宁景和还没来得及带着喻凛跑,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喻凛还在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几个学生已经拿出手机开始咔咔拍照。
有胆子大的女生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冲上前一个大劲怼在了宁景和的脸上:“学长,签个名呗!”
宁景和:“……”
宁景和把喻凛的鱿鱼换到了左手捧着,接过笔借着女生的力飞快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个“金榜题名”。
女生于是心满意足地把目光转向了还在状况外的喻凛。
“……唔,我也要写吗?”
女生猛猛点头。
喻凛再次接过宁景和递来的纸巾,把手擦干净,思考了有一会,才紧跟在宁景和的名字后龙飞凤舞地签上了“沈星琢”三个字,潦草得堪比中医手写的药方。
“能不能也送我一句话啊?”
喻凛想了想,在“金榜题名”的前面补上了一句“好好学习”。
女生欢欣鼓舞地接了笔离开。
宁景和扫过周围蠢蠢欲动的其他学生,浅淡地笑着:“抱歉,剧组还有通告,我们得走了。”
喻凛被他扯了一个踉跄,下一秒从他手上的餐盒里拿起一串鱿鱼,叼在嘴里回身招了招手。
这一幕不知道被哪个学生的手机记录了下来,两人还没回到剧组,这张照片就被发到了网上。
照片中的两人一黑一白,从拍照人的视角看去两只手交叠在一块,像是牵着手。宁景和步伐沉稳,背影清隽,还能瞧到微侧的一点线条分明的下颌线。
而喻凛咬着鱿鱼回头望来,艳丽的眉眼在正午热烈的日光下呈现出琥珀的色彩,一身白皙的皮肤泛着碎玉般柔和的光。懒散的脸像极了一只吃饱餍足的猫。
照片里的二人甚至不像是单纯出来休息的同事,而是般配的……
【草,这张图一出来,和我说他俩在谈我都信了,这诡异的氛围是怎么回事啊,谁家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啊!】
【抱走宁景和不约,普通朋友一起出来玩都能被这么脑补,脑子没事吧?】
【看了一下《破阵曲》的通告,男女主今天的戏份都排满了,主演在剧组打工你们小情侣出来谈情说爱是吧,唐末在线表演一个暴风哭泣。】
【我的记忆断层了?我怎么记得沈星琢前段时间还在纠缠江时晏,这么快就换目标了?逮着我们燕电双璧的羊毛薅是吧?】
【好甜好甜好甜,这张图是哪个神仙拍的,好牛的构图,好绝的氛围感,好完美的两张脸。】
【说起来《破阵曲》原著里我有两段印象很深,一段是萧景晏抱着中毒的萧景珂安抚他,还有一段是萧景晏最后发疯。感觉他俩现在这个氛围,拍出来应该会又虐又香,吸溜,好想看宁景和咬沈星琢。】
周曜看到这条微博的时间没比其他吃瓜路人快上多少,眼见着热度越攀越高,甚至连cp超话都建得差不多了,粉丝数量络绎不绝地哐哐上涨。
[头发茂盛:星琢啊,这个热搜怎么处理?你和宁景和今天一起约好出去玩吗?[链接]]
喻凛刚刚吃完最后一串鱿鱼,在宁景和威逼的目光下把残局一点点收拾好,又拿出抽屉里的清新剂狂喷了五六下,把宁景和呛得皱起鼻子,连忙打开窗户透气。
“啊……”
宁景和一瞥,见喻凛打开了周曜发来的链接,疑惑地问:“怎么?”
喻凛咬着唇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了有小半分钟,才道:“这张照片拍得不错。”
宁景和侧头去瞧,就见他已经切回微信的聊天界面,在周曜给回消息。
[ Felix:不管它。]
然后,在宁景和的悄然注视下,喻凛又摸回微博,把那张图保存到了手机里。
第047章 第 47 章
两人在第二天一起复了工, 当天的通告被排得满满当当,但都是文戏。
宁景和甚至辗转了AB两组,下午刚在B组拍完萧景珂的朝堂权谋部分, 傍晚还要来A组拍摄兄弟暗线。
暮色四合,外面街巷喧哗声渐消,整座侯府一片寂静, 廊上灯笼随风晃动,跳跃的火光宛若鬼影。
木窗被风吹得一开一合, 好在没有令人牙酸的声音,但只是很微弱的声响, 也足以让敏锐的萧静珂心烦意躁。
他趴在卧房的茶案上,浑身肌肉都在止不住战栗, 冷峻的眉眼紧闭,脸上的肌肉都抽搐,浅淡的薄唇被咬出血,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上。
忽然,随着“嘭——”的一声重响, 宁景和从塌上摔下, 发冠掉落,长发披散, 白日温润自持的安定侯竟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他紧咬着牙强迫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 身上的玄衣都被抓出道道褶皱,扯开的衣领露出大片线条分明的胸膛。
房门被人推开, 宁景和恍若被闯进领地的野兽,抓起一同掉落的杯盏望门上重重一砸, 呵道:“滚!”
杯盏碎裂,来人往旁边一跳, 却并没有退却,而是急步朝宁景和冲来。
“哥,是我。”
喻凛跑到宁景和身边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碰他的手臂,不想狂躁中的宁景和一把将他推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滚出去!”
喻凛跌坐在地,手掌正好撑在宁景和吐出的血上,他一反常态地安静地看了有一会,才扑上去揽住了宁景和,枕着他的肩膀将他拥在怀里。
“没事的,哥,我是景晏,没事的。”喻凛轻柔地拍着宁景和的手臂,恨不能帮他一同承受这样的痛苦。
宁景和已经痛得神志恍惚,额前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落,脸上血色尽退,只有粗重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喻凛眼漫水光,不忍地望着宁景和被咬得不成样子的唇,把自己的手臂递到他的嘴边:“别咬自己了,我皮糙肉厚的,咬我吧,哥。”
宁景和依旧战栗着、颤抖着、胡乱挣动着,喻凛轻缓地拨开他的嘴唇,压着声音低声诱导:“哥,难受就咬我吧,我不怕痛。”
宁景和睁开通红的眼,抓住喻凛的手,狠狠咬下——
“咔!”李锐猛地从位置上站起,伸手指着抬起头疑惑望来的宁景和,“你干啥呢,嘬嘴呢,能不能拿出狗啃骨头的气势来!”
宁景和:“……”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喻凛搓了搓手上沾了的化妆品,揶揄道:“拿出气势来啊,宁哥。”
宁景和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假咬是为了谁。
“我不怕痛的。”喻凛说,“还是你嫌弃我啊?”
宁景和险些都要被他俩一人一句的气笑了,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了”,起身重新让化妆师补了妆。
萧景珂的父亲曾是为大宛征战的安定侯,驰骋沙场、军功无数,但耐不住帝京安坐明堂的帝王猜忌,十五年前在战场上着了自己人射来的冷箭,不治身亡,他们的母亲也因此大病一场,撒手人寰。
当年十三岁的萧景珂带着八岁的幼弟被一纸诏令接进宫中。为保护萧景晏,明知太监送来的糕点藏了毒,萧景珂还是谈笑着尽数服下。
那毒没能杀死他,却永远潜伏在他的体内。三月发作一次,生不如死,十多年里萧景珂靠着父亲旧部四处寻来的药方压制,但随着年岁渐长,那些药物的效果也愈来愈差。
场记再次打板,宁景和迅速进入状态。
匆匆而来的喻凛身上带着温雅沉静的檀木香,不知道是从哪里沾上的味道,或许是酒店最近刚换的沐浴乳,一下子就让人安静了下来。
温热的体温隔着古装繁复的布料传到宁景和的背上,他急促又痛苦地呼吸着,思绪却好像逃去了另一块温柔乡。
“哥,别怕……”喻凛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手掌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如同少时萧景珂安慰他的幼弟一般。
喻凛的脸贴在他的侧颈,耳垂都被温热的脸颊烫了一下。半晌后,像森*晚*整*理是见不得兄长受苦,喻凛哽咽了一声,宁景和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萧、元、祁,我安定侯府……”
萧元祁是文德帝的本名,直呼帝王名讳乃是大忌,即使这处此刻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但难保不会隔墙有耳。
宁景和短暂地清醒了一瞬,抓着喻凛的胳膊一口咬下,阻断了他剩下的话语。
“啊……”喻凛闷闷地呻|吟一声,带着鼻音的柔软腔调绕过他的耳畔,宛若猫爪一般在他的心上挠了一下,明镜似的心潮翻涌起层层涟漪。
喻凛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看着宁景和的犬牙刺入他白皙的皮肉,嘴里的血浆被咬开,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小臂流下,暧昧又旖旎。
喻凛的眼角掉下了一滴眼泪,没入宁景和的衣领。
“哥,我们走吧,我们离开金陵城,回南疆去,那里天地宽阔,遍地绿草,再无拘束。”
萧景晏静静抱着他的兄长,两人好像回到了家门巨变的十五年前。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朔风凛冽,呼啸如金戈铁马。
进京的路途遥远险阻,晃荡的、破旧的马车里,萧景晏依偎在萧景珂的怀里,脸上挂着哭干的泪痕,断断续续地抽噎着。那时的他,尚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命运。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茫茫天地间,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来不及了,阿晏。”宁景和声音艰涩地说道。颤抖的手指徐徐抬起,在喻凛的手臂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几个字。
喻凛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但还在极力隐忍着,不可置信地盯着宁景和的动作。
最后一笔落下,宁景和把手一松,整个人脱力地靠在了塌上,身上的衣服凌乱,额前脖颈均是冷汗,皮肉上没有丝毫血色。
“……回不了头了。”宁景和轻轻地笑了一声,眼里翻涌着诡谲疯狂的光,“我定要他……”
喻凛捂住了他的嘴,也跟着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来:“既如此,我自舍命助兄长完成夙愿。”
随着李锐的“过了”,宁景和缓缓从属于萧景珂的情绪中挣扎出来,正要去扶旁边的喻凛,就见他没事人一样地起身,整了整皱了的衣服,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出戏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就很气。
周曜抽开湿巾上前,帮喻凛擦去手上的血包,后者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奶茶吸溜一口,一双眼睛悠悠地望向宁景和,疑惑地眨了两下。
怎么还在看我。
宁景和察觉到他无声的疑问,轻叹了一声,朝他走了过去。
擦干净的手臂上显露出一圈齿痕,很快就向外泛起了红晕,即使宁景和已经收了一点力道,但在喻凛的光洁上依旧分外明显。
周曜惊讶地“啊”了一声,问:“痛不痛啊,星琢?”
喻凛咬着吸管,摇了摇头。
“抱歉。”宁景和从周曜的手上接过喻凛的小臂,后者就跟个洋娃娃似的,任凭他们动作。
宁景和的指腹虚虚在上面碰了一下,又像是被自己这略显冒犯的动作惊到,他不自然地蜷起手。
“我在旁边看着都吓人,还好没有破皮,不然不知道人咬的要不要去打破伤风。”周曜不合时宜地碎碎念着。
喻凛却撩起眼皮看宁景和,学着上个世界林鹤无数次对自己做的那样,举起手在他的脑袋上安抚地揉了揉,说:“刚刚那版确实有气势,哥你真把我当骨头了吗?”
宁景和的大脑被一瞬间清空,随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喻凛对自己做了什么,可正当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喻凛又吭哧吭哧地拿着剧本跑去找了李锐。
他只能在原地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觉得喻凛当真像野猫一样,若即若离,难以捉摸。
而在不远处外,江时晏平静又复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破阵曲》请了他来制作剧内的ost,江时晏的专业素养不言而喻,近几年大爆的电视剧不少都有他的参与。
昨日见到沈星琢后,他的心情就开始起伏不定,正巧今天闲来无事,就发了信息来剧组探班,美其名曰为音乐创作找些灵感。
却没想到能看见这样碍眼的一幕。
无论是宁景和还是沈星琢,他们本质上都不是容易在短时间就和别人熟络的类型,可《破阵曲》才刚开拍一周,他们的相处就能如此亲昵?
就算是在高中时候,江时晏也是花了不小功夫才得以和宁景和说上话。
而且……他捏着手机,想起了昨天在热搜上看到的那张照片。
沈星琢离开高尔夫球场后就去找了宁景和,而后者的爽约也是因为他。
林南知那群人知道消息后,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令人厌烦的探究与同情。
“这是你的报复吗,沈星琢?”江时晏喃喃自语道,“因为知道了真相,自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
但江时晏又不禁怀疑。
前后不过半天的时间,沈星琢要是真有办法这么快攻克宁景和的心防,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在圈内还是黑名远扬。
江时晏嘲讽地笑了一声,心里却升起了一丝更为怪异的感觉。
不是针对沈星琢,倒像是针对宁景和。
等他再次冷漠地望过去时,就见摄影棚下的喻凛拿着剧本猛地从李锐身边蹦起,严厉的导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灵光一闪,把他推向宁景和。
“怎么了?”宁景和问道。
李锐摆了摆手:“教不动了,你晚上回去好好给他补补课。”
第048章 第 48 章
喻凛屁颠屁颠地跟在宁景和身后上了车。
准备出发的时候, 他下意识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江时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正在收工的摄影棚下,面色阴沉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对上他的目光, 江时晏抽着嘴角冷笑一声,正巧副导演上来招呼,他转头时顺势冲这翻了个白眼, 拽个二五十万地被人引去李锐面前。
喻凛面不改色地放下窗帘:【什么毛病。】
007没有说,刚才你和宁景和当着人面走过去, 任凭江时晏的目光在你俩脸上瞪出一个洞,都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以江时晏的性格, 只是远观着生个闷气,都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喻凛全然没把江时晏的出现当回事, 回酒店后匆匆洗了个澡,秃噜秃噜完了事,又风卷残云地吃完晚饭,抱着剧本拍响了宁景和的房门。
手刚停下还没半秒,宁景和就打开了房间的门。他大概正准备出门, 上身的灰色衬衫理得整整齐齐, 扣子解了两颗,袖子卷在手肘上, 下摆束进裤腰里, 显得两条腿又直又长。
相比起来,喻凛这一身宽大的短袖T恤和裤衩, 就显得有点吊儿郎当了。
喻凛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一扫,直接钻进了房内, 疑惑道:“哥,你要出去啊?”
“没有。”宁景和垂下眼, 眼睫掩盖下眼底不自然的光,然后侧身给喻凛让出位置,缓缓推上了房门,“你自己找地方坐。”
话音刚落,就看见喻凛熟练地窝进了沙发里。
宁景和:“……”也是,他本来就不是会客气的主儿。
喻凛一手撑着沙发的靠背,目送着宁景和经过他的身后,到小冰箱里拿了冰镇可乐,又从床头柜上拿起金边眼镜带上,最后才款步走到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
喻凛还是头一回见他带眼镜。
可乐敲在木质茶几上,镜框在灯下反射出冷淡的光,配上宁景和那一身穿搭,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禁欲清冷的气质。
“还以为哥你要出去见什么人。”喻凛平移到了靠近宁景和的一侧,半倚着扶手,语气里带了点若有若无的调侃,“穿得好帅。”
宁景和动作一顿,强装平静地转移走话题:“你前面和李锐讨论的是哪一幕戏?”
他这反应倒是让喻凛更觉得有趣起来,撑着脑袋细细打量了好几秒,但又怕直接揭穿引得人恼羞成怒,只好顺着他的话,展开了自己的剧本。
“你觉得自己要做的事很危险,说狠话把我赶走的那段。”喻凛说道,“导演说要收着演,但萧景晏明明是外放的性格。”
宁景和“嗯”了一声,视线扫过喻凛摊平在他面前的剧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地小字,还用了不同颜色的笔,五颜六色的一片。
细看之下,才发现喻凛对每一个台词动作的逻辑和语气表现都做了注释,甚至还在后面“批注”了优秀案例。
这些优秀案例里,单是他参演的就占了一半。
宁景和不禁想起了进组之前听到的那些流言。圈内的好友大都知道他看好这部剧,在发现他这次合作的对象是沈星琢时,通通发来了慰问与提醒。
传闻中的沈星琢,不敬业、耍大牌、演技浮夸、自以为是。他的喜悦就是哈哈大笑,他的愤怒就是怒目圆睁,演高岭之花是面无表情如同木头,演偏执帝王是咆哮怒吼宛若疯癫,他永远在用嘴表达情绪,一双眼除了用力瞪人什么也不会。
然而即使如此,有沈家做靠山,源源不断的资源还是会朝他倾泻而来。
但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与传闻中简直判若两人。
眼前的沈星琢会一次又一次地看别人的影片学习,会一字一句写下大篇的人物小传与行为分析,他会为了一个镜头反复重拍好几遍,马上驰骋的少年英姿飒爽,夜探尚书府时也是那样果断决绝。
宁景和甚至记得他受的每一处伤。
“为什么。”
喻凛:“嗯?”
宁景和说道:“为什么这么努力,他们说你以前连台词都不背。”
他这个问题着实是把喻凛问到了。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喻凛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大概是发现体验别人的人生也很有意思吧。”
喻凛觉得自己失忆之前的人生应该很无趣,见过的人也很无趣。所以看谢知让抗争命运很有意思,体验沈星琢完全不同的人生也很有意思。
只是宁景和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当是他终于对演戏起了兴趣,抿了抿唇,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大学时的表演老师说,演戏永远没有‘最准确’,我们要做的只是展现出符合这个角色当下逻辑的状态,同样的一个悲愤场景,不同人、不同时间表现出的状态都会不同。”
宁景和的声音如同化雪后的溪流,清冽又和缓,像说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有的人号啕大哭,所有情绪悉数宣泄。有些人沉默不言,只靠颤抖的唇和面部肌肉来展现的情绪。不能说哪一种完全正确,但只要能让观众相信这是真实的反应,就是好的表演。”宁景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也会有种情况,你觉得你演到位了,观众却不相信,这是由每个人的阅历不同导致的。”
说完,他偏过头对上喻凛直白又认真的目光,不由觉得有些脸热。
如幼兽一般清澈的眼睛,好像整个世界都只能住下他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凝望着。
像是蝴蝶飞越平静无澜的碧湖,轻轻一点,就掀起了万千水波与悸动。
可肇事蝶没有丝毫留恋,还在单纯地询问道:“嗯,他说得很有道理,然后呢?”
宁景和蜷起手指,指甲划过真皮沙发的表面,在上面留下浅浅的一道痕迹。但又仿佛是要掩盖自己内心的动静,他用指腹搓了搓,把那条划痕掩盖了过去。
“你和李锐的想法,都有道理。但不用过分设计,只需要遵循那一瞬间的反应。”宁景和说,“就像你今天早上那场,萧景晏陪萧溪云到望月楼查案,遭歌女阻拦调情,你当时的反应是表面应和,私下抗拒,帮萧溪云争取时间打探消息。”
“如果我是萧景晏,应该会带上一个道具,比如折扇,反撩回去后再和萧溪云炫耀自己有多受欢迎,实则也是在帮她吸引歌女的注意。但如果是萧景珂,就只是会轻轻一扫,径直离开。不同人,不同角色,反应都会不同。就算是提前设计,拍摄时也可能会衍生出新的状况。”
“唔。”喻凛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倒是没想到宁景和还知道他今早演了什么。
“可以试着观察生活里的人。”
说完这句后,宁景和再次打量喻凛的脸,却发现他垂着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
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忽然,喻凛毫无预兆地动作,撑着扶手站起,借力挪到了宁景和的手边。靠上沙发的大腿蹭过宁景和的小拇指,宽大的裤口掀起一截,皮肤上的炙热温度毫无保留地传至指尖,他甚至没来得及抽回自己的手指,整个人僵硬地干坐原地。
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下一秒,喻凛就俯身垂首,轻缓的温热气息落在宁景和的脸上,鼻尖只有一线一隔。
被卷起的剧本在宁景和的下巴上滑过,抵在滚动着的喉结上,明明是极其青涩又生硬的撩拨,却逼迫得他心跳如鼓。
光裸的小腿不经意地撞了上来,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根本挡不住那样的触感,宁景和缓过神,正要抽身推拒。
“原来你被撩的时候,是先害羞啊。”
他的语气很平常,不带任何揶揄和其他的情绪。
可却如同野火燎原一般,顷刻间把宁景和杂乱的思绪烧了个片甲不留。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却不知道自己要抓向何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要留下那个总在扰乱他心绪的人。
但喻凛就同一只狡黠的猫,没等他碰到半点,便直起身退回原位,还旁若无觉地顶开笔盖在剧本上“唰唰”地写下了几个字,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
宁景和的手抓了个空,他克制地呼吸了几次,平复下自己叫嚣着想要逃离躯壳的心跳,嗓音艰涩:“以后不准拿我试验。”
喻凛闻言,撩起眼皮看向他,疑惑地眨了眨眼,问:“你生气了吗?”
宁景和没有理会他,闷闷地盯着沙发扶手缓了几口气。
却见喻凛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半跪在地上,两只手搭在扶手边沿,仰着头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对不起嘛,别生气了,哥?”
像一只闯祸后又来卖乖的猫。
宁景和转过头不去看他:“没生气。”
喻凛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嘴上说“没有”,保不齐心里的连续剧都演了五六七八十集。他天真地信了宁景和的话,手臂往沙发上一蹭:“那我们直接试试萧景珂把我赶走那段?”
宁景和……
宁景和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两人把那段兄弟假意决裂的戏份按照李锐和喻凛的不同想法演了好几遍,最后还生出了好几种新的演法。
时钟缓缓转过十二点,排演完最后一遍的喻凛跌回沙发,眼睛艰难地张合两下,打了个哈欠。
“……哥,我困了。”
宁景和喝了口水,润了润读台词读到干哑的嗓子,又用干净的杯子重新倒了杯温水,想要端给喻凛。
可还没走到沙发处,就发现他上半身已经躺倒下去,靠在扶手处睡熟了。
灯光打落下宁景和的影子,遮盖在喻凛恬静的侧脸上。宁景和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放,视线一寸寸扫过喻凛的眉眼,滑过高挺小巧的鼻,落在他张合吐息的柔软唇瓣——
居然在别人的房间里,睡得这样没有戒心与防备。
宁景和伸出手,终于抓住了方才许久未定的目标,两只手指捏住了喻凛的脸颊。
“沈星琢,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
第049章 第 49 章
周曜第二天在房间里没抓到人, 吓得魂都飞了一半。
毕竟沈星琢拍戏中途跑路早有前科,不过这次他和江时晏已经分手,而且瞧他那决绝程度应该不可能回头贴冷屁股, 周曜也不知道他一大早会去哪里。
结果还没来得及打电话找人,就得知了江时晏昨晚来《破阵曲》剧组探班的消息。
刚刚落下的心瞬间悬起,周曜一个百米冲刺到楼梯间狂按电梯。
下一秒, 身后的房门“咔嚓”打开,喻凛抱着剧本顶着一双惺忪的眼, 望向他着急忙慌的背影,疑惑地喊道:“周曜哥?你这么急是要去哪?”
周曜猛地回头, 脸上的喜悦还没起来,在看到喻凛头顶的房号后顿时跌落谷底, 另一半魂也惊飞了。
“你怎么从……”周曜一惊一乍地喊道,但话刚说到一半又担心被别人听见,突然压低了声音,“……房间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宁景和从房里走了出来, 皱着眉, 脸上有些不耐,半边脸压得粉红, 似乎刚醒来的模样。
“哥, 你醒啦?”喻凛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看你睡得熟就没喊你。”
宁景和低低地应了一声,揉了揉睡得发疼的脑后:“嗯。”
喻凛猜到了他难受的原因, 问:“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周曜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一把抓过喻凛的手腕,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暴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 甚至连小腿都没有放过,确定了没有可疑的痕迹后,才长舒一口气。
喻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昨天我们在讨论剧本。”缓过劲来的宁景和明白周曜在担心什么,开口解释道,“后来沈星琢困了,我把床让给他睡了一晚。”
周曜意识到自己又误会了,尴尬地冲他笑笑:“麻烦宁老师昨晚照顾星琢了。”
“没事。”宁景和晦暗不定的目光扫过喻凛的脸,抬起手在他耳边翘起的头发上顺了一下,收手时线条分明的骨节擦过喻凛的耳廓。
宁景和只是说:“回去洗漱吧,片场见。”
喻凛抬手抚着被碰过的地方,明明宁景和的手已经离开了,却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但他还没来得及深究,就被再次升起警戒的周曜给拉走了。
萧景晏的戏份已经拍摄过半。金陵城中阴谋四起、朝局动荡,在跟随萧溪云追查大案的过程中,萧景晏逐渐发现了兄长萧景珂的影子和当年父亲战死的真相。
而在那日萧景珂毒发之后,萧景晏也终于明白他那假装效忠文德帝的兄长,实则一直忘不了父母之死,多年暗中蛰伏,不过是为了亲手了结安定侯府的血海深仇。
曾经天真的侯府二公子毅然决然地抛下了恣意安稳的生活,决心相助兄长完成复仇,登上那乘龙之位。因为他不涉世事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萧溪云和洛珩都没有发现后续的布局之中均有萧景晏从旁推动。
然而萧景珂的计谋还是被萧溪云一一破解。就当她离真相之差一步之遥时,却因漠北战事紧急离京。而紧跟着的三月春猎成了萧景珂最后的、也是计划中唯一的机会。
此行太过凶险,失败了就是死无全尸。萧景珂想为侯府留下最后的一点血脉,也不愿萧景晏陪他以身犯险,所以差使亲卫将他强行送出金陵。若是事成,他日相见便是在金銮大殿上,若是事败,今日便是此生最后一面。
然而萧景晏怎么会愿意,他们只差最后一步,无论生死他都要陪兄长走过最后一程。
结果自然是被萧景珂强行打晕送上了离京的马车。
因为有了昨晚无数次的排演,今天的拍摄速度极其顺畅。喻凛和宁景和的入戏速度极快,三两下的就把现场所有人带到了那个黑云压城的情境之中。
萧景珂撕开了温文尔雅的假面,那些狠厉、阴鸷跃然齐上,制伏弟弟的过程中招招很辣毫不留情。而萧景晏的愤怒、偏执也在一点点显现出来。
萧景晏确实是一个外放的人物,但他明白兄长这么做的用心,他的抵抗不是歇斯底里、咆哮张狂,而是一种近乎悲怆的、压抑的愤怒。
只有到最后一幕,被兄长亲手扣上铁锁,即将被打晕的时候,喻凛才终于将所有情绪宣泄出来,嗓子都差点吼破了音。
等到整场戏拍摄结束,众人才发现,喻凛的手上被铁链勒出了一道刺眼的红痕,有些地方还破了皮。
他好像在拍摄的这么短短几天里,总是在受伤。
以及,有几个铁环还真的被他扯变了形。
道具师回收完这个变成次抛的道具,陷入了沉思。
而喻凛,好像因为拍戏时太过代入萧景晏的情绪,在宁景和想过来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出戏,单方面和宁景和冷战了半小时,最后又被一杯奶茶给哄好了。
宁景和瞧着他一只手握着奶茶,表情空白地咬着吸管小口嘬着,另一手柔弱无骨地伸出去让旁边的工作人员肆意摆弄,险些都要气笑了。
这场戏之后,喻凛只剩下得知萧景珂身死的最后一场戏。原本是排在明天,但剧组和影视城那边的沟通出了点问题,三月春猎的场地在半月后被另一个剧组预定,所以不得不对调宁景和前后的通告,提前拍摄萧景珂的结局。
喻凛则被导演再次放了假。
这次他哪也没去,一大早就带着周曜到B组的拍摄现场围观。
宁景和换上了一身玄铁盔甲,乌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头顶,他不再压抑自己的野心与恨意,凌厉的杀意笼罩冷漠深邃的眉眼,只一眼便能看出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武将。
从准备到开拍,喻凛的眼睛就没从宁景和身上挪开过,看得旁边的周曜心里发慌。
虽然早有猜想,但真正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星琢啊,如果你想再投入一片草原……”
“嘘——”喻凛止住了他的话头,安静又专诚地盯着宁景和的表演。
萧景珂谋反前期一路胜券在握,但等他攻破行宫大门,正要一步步踏上宫阶,杀至文德帝身前,却听到宫外传来了另一队声势浩大的铁蹄声。
出征漠北的萧溪云不知道从何得知的消息,居然提前赶了回来!
一柄银枪擦过肩膀,萧景珂与萧溪云战作一块。
同样是为大宛恪守边境的王侯之后,同样是文德帝血脉相连的后辈,两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若非镇北王与世子早就战死沙场,你萧溪云的命运定当同我一般。”宁景和嘲讽地说道。
萧溪云说道:“我知安定侯府有冤,可你如今这般行事,非但不能为老侯爷申冤,还会引来后世唾骂。他年史书一册,你萧景晏是谋逆篡位的乱臣贼子,你所言的真相不过是为谋反寻的借口,有谁会真正相信!”
“那又如何?一将功成万骨枯……史书终究是由胜者撰写。”
二人愈战愈烈,萧景珂最终不敌,败下阵来。
文德帝急忙差人将他团团困住,站在九层台阶上静静凝望着跪倒在地的萧景珂,宛若凝视一只蝼蚁。
“景珂,朕平日待你不薄。”连语气都是薄凉。
萧景珂不甘心地想要暴起,剑光一闪,直指文德帝咽喉。但为时已晚,四面八方的铁锁控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拖倒在地。
他愤恨地望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呼吸了几口气。
在一段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语气难得平静,却铿锵有力:“景泰十三年,我父亲萧朗英……”
一字一句,桩桩件件,说的均是当年安定侯的从龙之功,与平定南疆的壮举。
“父亲尸身运回的时候,背上插了三只箭——”萧景珂突然颤抖着,语调都高昂了起来,回想起父亲惨死的那一幕,他几乎压抑不住地想要将台上的文德帝碎尸万段,“一个将领!他挡得住前方的万千敌军,却挡不住后方自己人的冷箭,挡不住安稳帝京中帝王的无端猜忌!”
“萧元祁、皇叔、陛下,你午夜梦回可曾看见过故人?看见过我那愚钝忠心的父亲啊?”萧景珂吐出一口血,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你在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上目空一切,策划着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时,可曾想过我大宛边境以身殉国的将士?”
“……成王败寇,我认了。”
文德帝缓缓地走下台阶,似是被他先前的那番话触动,声音也带了故作镇静的干涩:“朕……”
不想,萧景珂拼进最后的气力挣开了铁锁,双手作爪袭向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文德帝。
就在此时,一支寒箭破空射来,洞穿了他的心脏。
口中鲜血翻涌,一股一股地涌出,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张了张开嘴,说不出一句话。
栽到在地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碧空之上的苍鹰飞越,又是一年春夏,南疆的草场长得愈发茂盛。年幼的萧景晏还没学会骑马,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跑,而父亲的银枪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凌厉的弧线,却在下一瞬间被母亲打落马下。
只是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他萧景珂生于南疆的安定侯府,长于广袤群山草野,也曾扬鞭策马,纵情来去。后来父母俱亡,无忧无虑的少年逐渐活成了恭俭温良的萧侯爷、温和严厉的兄长。
如今,却死于狭小的行宫台阶、血泊之中,发髻散乱、零落成泥。
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他那令人操心的弟弟。
第050章 第 50 章
萧景晏挣断了身上的铁链。
侍卫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他抢了马。
手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耳畔风声猎猎,身后的追赶叫喊不绝, 但他已经听不到了。
马在疾跑中失足折腿,萧景晏摔进满地泥水里,他撑着剑踉跄爬起, 推着马背强逼着它继续站起,嘶吼道:“起来啊!继续跑啊!”
侍从追赶上来, 抓住他的胳膊:“二公子,不能去啊!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 侯爷这一败,安定侯府全府上下都只有死路一条, 恐怕我们进不了金陵城就会被抓……”
“难道我会想苟活在这个世上吗!我一个人、一个人……抛下兄长……”萧景晏甩开他的手,固执着想要往马背上爬,但那马摔断了腿,抽搐着站也站不起来,“即使是死, 我也要回去杀了他!”
更多的侍卫追赶上来, 压着他的肩背把他按在马背上,萧景晏急促剧烈地喘息着、挣扎着, 却仍旧无法撼动半分。
“放开我!”暴雨浇在他的脸上, 像刀在刮他的骨、断他的血。泪与雨混在一块,萧景晏哽咽着, 哭到声音嘶哑、肝肠寸断。
“我等奉侯爷之命送二公子前往北海,还请二公子莫要辜负侯爷一片苦心!”
“哥……”萧景晏一下又一下地捶着马鞍, 泪水决堤,“哥啊……”
他的兄长。
他仅剩的至亲。
雷声阵阵劈下。
萧景晏滑落在冷冽的雨水里, 干哑的嗓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世间终究还是只剩下他一人踽踽独行了。
文德帝从行宫回来后,大病了一场,传令立新太子监国。萧溪云自幼与太子亲厚,男主洛珩亦是他少年至交,三人对朝野上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忘记了安定侯谋反一事。
当年涉事的官员均被萧景珂铲除干净,只差明堂之上的罪魁祸首,他就能完成最后的复仇。
萧溪云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在已经抄家的侯府密道里,找到了监军和户部尚书的招供遗书。
世人只知那日她随太子进宫,在养居殿同文德帝长谈三个时辰,第二日朝堂之上,太子便公开了文德帝亲笔手书的罪己诏。
然而诏书上仅提到他当年错信奸佞,导致驰援不力,安定侯亦遭奸人所害,如今罪人皆以伏诛,特追封萧朗英为安定王。
至于其他,包括他当年如何生疑,如何遣人暗杀,萧景珂谋反一事又要如何论处,只字未提。
萧景晏的通缉令还挂在各地的城门口,刚过了武宁,他便再次挣脱了铁锁,日夜兼程地往回赶。
路上不知道跑坏了多少匹马。
他到金陵时正值深秋,寒风咆哮地刺痛他的脸颊,漫天枯黄的叶飒飒而下。金陵仍同数月前一般,只是远山依旧,他再也不是从前的萧景晏了。
还未进城,就被萧溪云提前安排在城外的暗卫拦下。
“将军说,若是见到二公子回来,便请您前往老山一聚,将军有要交给公子的东西。”
萧溪云要给他的,是一柄剑。
萧景珂的剑。
清理战场之时,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藏下了这柄剑。
“如今物归原主。”萧溪云望向山崖上的无字墓碑,平静地说道,“陛下不允立碑,只能出此下策,毕竟他……”
萧景晏接过兄长的剑,用森*晚*整*理袖口轻轻擦拭一道,把冰冷的剑鞘贴在胸口,哽咽地说:“多谢。”
“陛下不可能认错,如今的情形已是最大的让步。我知你们兄弟二人诸多苦楚,可那些枉死的人又何其无辜——”
“今日我便当没见过你,别再回来了。”
萧溪云说罢,最后扫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去。
山野间秋风肆虐,满目衰草萋萋,疏枝横斜。
萧景晏抱着怀里的剑,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安安静静地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际。
从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如今落拓颓败,眼底青黑,两颊凹陷,手腕上的血痂刺目,破损的衣物上尽是污泥。
可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满足。
墓碑上的冷寒气息毫无保留地传至他的脊背,却仿佛回到了少时依偎在兄长怀中那般,温暖异常。萧景晏依恋着舍不得离去,好似缺失的灵魂都找到了归处。
迷迷糊糊之间,他好像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萧景晏茫然地抬头望去——
“兄长啊……”
他拔出了手里的剑,寒光映照着他眉眼。
倏忽,他扯着嘴角欢心一笑,凤眼弯弯,恍惚现出几分天真又艳丽的神采。
一如少年。
萧景晏的戏份到此结束。
这场戏拍完,在场所有人久久没有出声。李锐缓了好一大口劲,才开口喊道:“过了,这条非常不错!星琢真的进步蛮大的,比刚开始拍摄那会成熟了很多。”
“恭喜杀青。”
原著中萧景晏的结局是他在最后看到了萧景珂的幻影,于是毅然决然地自刎于兄长墓前,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的灵魂仿佛飞去了南疆一望无际的草野,尚是少年的萧景珂牵着他的手,一同闯入父母的怀抱。
而拍摄时则被改成了这样一个开放式结局。
宁景和站在监视器后,跟着李锐快速回看了一遍方才喻凛的表演,在看到他再无可恋的眼神时,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
如果是萧景珂,大概会上去抱抱他。
“星琢,没事吧?”
周曜担忧地声音响起,宁景和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喻凛恹恹地靠在墓碑上,任凭周曜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怎么了?”李锐显然也听见了动静,站起来问道。
周曜说:“可能是还没缓过来。”
宁景和不由地皱了皱眉。
在拍摄完萧景珂谋反的戏份后,喻凛特意找李锐拷贝走了一份,并再三保证不会外传。
他把萧景珂身死的那段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到最后熟悉到他是在哪一分哪一秒说的哪句台词,又是在哪一分哪一秒吐的血、咽的气都记得清清楚楚。
喻凛的情感与常人有异,单纯的模仿不足以完成后期多样化的复杂情绪。所以他尝试按照宁景和的方法去代入萧景晏的人设,想象着他的兄长,想象着被抛弃后的孤寂、愤怒与不甘。
如果是林鹤的话……
喻凛想到了上个世界突如其来的分别,心里悄然生出一丝古怪的怅然来。
如果是林鹤将自己丢下了……
在拍这场戏前,喻凛不断地回忆起萧景珂身死的场景,仿佛刻进了脑海,亲眼见证了一遍他的死亡。
以至于现在——
他没学会做沈星琢,却先学会做了萧景晏。
宁景和走到喻凛旁边站定,正要蹲下查看他的情况。
刚才还呆愣得如同一潭死水的人忽然抬起头,空荡的视线在撞到宁景和的脸时骤然一亮,好像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哥?”喻凛歪着头,迟钝地说道。
宁景和有些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垂在腿边的手不自然地蜷了蜷,想去触碰喻凛的脸,但是又被他极力压制了下来:“嗯,还好吗?”
“哥啊——”
宁景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喻凛一个熊抱撞了满怀。
“还以为你真不要我了。”
萧景珂的剑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周曜连同着在场的工作人员,不可置信又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后,有人又尴尬地移开目光。
而喻凛双手勾在宁景和的脖子上,像只猫似的在他胸口亲昵地蹭了两下,又埋在他的颈窝了试探地嗅了嗅。
宁景和僵硬地杵在原地,两只手无处安放地抬了又放,四处逃窜的目光扫过欲言又止的周曜,又看向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锐,还有站在远处偷偷张望双眼放光的唐末——竟无一人可以解他之危。
喻凛见他没有说话,再次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你是来接我回家了吗?”
宁景和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最终压抑不住地抬起手,拨开喻凛额前的碎发。指尖轻飘飘地蹭过喻凛的眉和眼尾,他用属于萧景珂的温和声线说道:“嗯,我来接你回家。”
于是喻凛高兴地勾上了他的小拇指。
“那我们走吧。”
宁景和垂下眼,扫过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手指,眼里晦暗不定。
“星琢啊……”眼见着宁景和马上就要把人拉走了,周曜不死心地又喊了一次。
这次喻凛倒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过头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宁景和说道:“放心,我会把他送回酒店。”
周曜:“……”就是因为是你才会不放心。
但最后他还是让宁景和把喻凛带走了。
与此同时,坐在光幕前昏昏欲睡的监控员1号猛然惊醒,不可思议地望着七情面板上激增的数值。
站起的动作带倒了椅子,避让时又莽撞地碰倒了茶杯,实验室里乒乒乓乓的响声一片。
顾云深打着哈欠从门口走来,吊儿郎当地说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激动?联盟体彩出号了?”
监控员颤抖着指着面板上的柱状图:“是‘悲’!喻凛的‘悲’和‘喜’一起动了!”
顾云深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光幕,说:“七仔那边怎么说?”
“七哥说……”
监控员沉默了一会,脸上露出诡异又尴尬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顾云深好奇的脸,犹豫地说道:“……七哥说喻凛被野男人带走了。”
第051章 第 51 章
喻凛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团浆糊。
大概是他大脑里的情绪处理器太过简单, 没法处理像萧景晏这样复杂又强烈的情绪,强行融入后,又很难抽离。
他一会想着无数次亲眼目睹的萧景珂身死的场景, 看着那张属于宁景和的脸倒在血泊泥泞之中,一会想着萧景晏瘫坐在他的墓前,抱着剑该是什么样的悲伤反应, 一会又想起上个世界分离时,他想对林鹤说的那些话——
虽然现在也没有必要了。
最后的这场戏对他而言实在是一场巨大的消耗, 哪怕上个世界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喻凛把脑袋埋在枕头上昏昏欲睡,宁景和身上似有若无的冷冽香气很好地安抚了他的思绪。
可就在某个时刻, 那股味道突然淡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丝也消失不见,喻凛猛然从床上惊醒。
周曜还当他缓过来劲来, 开口说道:“星琢啊,刚刚李锐导演和我说,他有个朋友最近正在筹备新电影,问你想不想去试戏……”
谁想喻凛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茫然地问道:“我哥呢?”
“哈?”
喻凛的眼珠幽幽地转了一圈:“……他又不要我了吗?”
周曜还没有反应过来, 喻凛就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房间。
紧接着,楼道另一边的房间传来了“嘭嘭”地敲门声。
喻凛皱着眉, 紧盯着毫无动静的房门, 很快便耐心耗尽,敲门的声音也逐渐变成了“哐哐”的砸门声响。
很快, 他的目光落在房门的电子锁上,歪着头认真审视了一会, 似乎在思考要从哪里下手把它拆开。
“星琢,你找宁景和有什么事吗?”匆匆追来的周曜终于瞧出了一点不对劲, 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出戏?”
喻凛根本分不出心神来回应他的话,就在他忍耐不住准备动手拆门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门锁转动的轻微声响。
下一秒,还不知道自己拯救了岌岌可危的房门的宁景和站在门后,疑惑地看了过来。
他似乎是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上还挂着水,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浴袍被他匆匆拉上,领子都还没整理好,随意翻折着,但又把他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喻凛不满地望着他:“为什么偷偷离开了?”
“你又厌烦我了吗?”
宁景和没想到自己一开门就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两顶帽子,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回来的路上喻凛很安静,除了那道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炯炯目光,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宁景和不太适应,却控制不住地脸热,好不容易把喻凛送回酒店房间,看他疲倦地躺在床上睡下后,他才得以抽身离开。
可刚才洗了个澡,就听到了外面急促的敲门声。
“没有。”宁景和还是决定先回答喻凛的问题,一边朝周曜瞥去目光,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收到他的信号,周曜悄悄指了指喻凛,张合嘴无声说道:“可能还没出戏。”
然而这些小动作没有逃过喻凛敏锐的感官,他直白地问道:“你们在眉来眼去什么?”
这个反应速度,宁景和都要怀疑他到底是真没出戏,还是假没出戏了。
但嘴上还是安抚地说道:“看你累了,所以就没吵你。”
喻凛仰头,盯着宁景和看了几秒:“你不在,我睡不着。”
宁景和心头一悸,因为喻凛这句直白又暧昧的话几乎要烧红了耳朵。他下意识地用手背蹭了一下鼻尖,短暂地掩盖了自己脸上一瞬间的失神,开口时嗓音都干哑得过分:“你想要怎么办?”
喻凛垂眸思索了片刻,迟钝地伸出手扯住了他的浴袍袖子:“你别再丢下我了,哥。”
宁景和忽然明白过来,喻凛可能并不是没有出戏,而是混淆了自己和萧景晏的经历和情绪。他对自己生出的依恋属于萧景晏对萧景珂的情愫,但后续的所有反应与行动逻辑皆是出于他自身。
所以说出的话不像萧景晏,也不像平时的他。
按照常理,其实宁景和只要随口安抚他一下,给一句不会抛弃的承诺就好,但他不想这样做。
因为现在的喻凛并不清醒。
因为那样的承诺,太贵重了。
宁景和看向站在喻凛身后不知所措的周曜,正想询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做,就见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喻凛直接从他胳膊与房门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自顾自地往房间里走。
“……要不,可以麻烦宁老师照顾星琢几天吗?会不会打扰到宁老师拍摄进度?”周曜犹豫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出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应该过几天就会恢复正常了。”
宁景和说:“我后面的戏份不重。”
周曜困惑地看着他:“啊?”
宁景和清了清声,视线瞥向虚空一点:“……可以照顾。”
周曜:“……”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吗,拐弯抹角干啥呢。
但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那就麻烦宁老师了,我们家星琢很好养活的。”
宁景和:“……是吗?”
“那可不,毕竟之前一碗冒鸭血就能被骗走了。”
宁景和:“……”这倒也是。
送走周曜,宁景和带上门往房间里走。误入他私人空间的野猫已经审视过自己新的领地,晃悠到了书桌后,好奇地望着桌上的香水瓶子。
听见宁景和的脚步声,喻凛撩起眼皮,抓起那瓶香水,露出一个“我就说你身上的味道果然如此”的表情。
宁景和一时间有些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
随即就看着喻凛顶开瓶盖,握着瓶身晃了晃,然后冲空气里一通乱喷,喷完之后自己又跑进去转悠了一圈,把浑身都沾满了这个味道后,才心满意足地扑上了床。
宁景和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这是间大床房,如果喻凛要睡在这里,他就只能——
回想起上次睡沙发的滋味,有点不太美妙。
喻凛躺在被子上,抓着其中一角,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自己卷成了一团寿司,然后眯着眼睛半抬着身体,朝宁景和喊道:“过来睡觉吧,哥。”
宁景和战术喝水,宁景和差点呛住。
宁景和心慌意乱,故作镇静地咳了几声,迟疑地说道:“我……”
喻凛眨了眨眼,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都是男的,你在怕什么啊,哥?”
宁景和的手指悬停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恍惚,他的心跳得厉害,心头顿时涌现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半晌,他短促地舒了一口气,嘴角牵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笑。
“你说错了。”
喻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宁景和看着他干净的眼,剩下的话在嘴边犹豫不决。但最后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还是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他们说你入圈是为了追江时晏,我以为你懂。”
喻凛还是不明白,他应该懂什么。只是冷不防地从宁景和嘴里听到了别人的名字,让他心里出现了一丝不悦。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点不悦是从何而来。是因为单纯听到了江时晏这个狗东西的名字,还是不喜欢宁景和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能想起其他人。
“你可以教我。”喻凛对他说,“我不懂,你也可以告诉我。”
宁景和又笑了一声,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喻凛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看见宁景和最后还是坐在了床上,他侧蜷着身子,对着宁景和的方向闭上了眼。
“这回不要偷跑了。”喻凛小声说道。
宁景和脊背一僵:“……好。”
或许真是情绪消耗得太大,没过一会他的呼吸就逐渐轻缓下来,整个人都睡熟了过去。
宁景和侧头望向他的侧脸,叹了一口气,动作温柔地把他卷在一块的被子扯了出来,以防他后半夜睡得不太舒服。
一下失去了束缚,喻凛迷迷糊糊地在半空中抓了抓,黏糊地喊:“哥……鹤……”
宁景和皱了皱眉,没听清他后面那几个字喊的是谁。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但你可以告诉我……”
宁景和一只手撑在床上,俯身凑近了一点。床头柜的灯光落在他的眼底,晕开一片晦暗不定的水波,宁景和静静地盯着喻凛的侧脸,思绪复杂万千,但内心却莫名柔软。
“你应该害怕的。”宁景和说道,“毕竟我……”
宁景和又轻笑了一声,掩住了眼睛。
许久之后,晾干了头发的宁景和换上睡衣,重新躺回了喻凛身边。
他喊客房服务拿了床新的被子,也不敢靠喻凛太近,只在床边占了一小块位置,所幸他平时的睡姿也都规矩。
可一直到半边身体都躺得麻痹了,他的思绪依旧清醒,怎么也没法入睡。
宁景和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喻凛,才发现他睡觉时似乎也一直保持着一个侧蜷的姿势,好像没有安全感,总在提防什么一样。
倒也不是毫无戒心。
宁景和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转过头继续盯着天花板开始数数,在接近天亮时终于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了四小时不到,意识仿佛飘在半空总落不到实处,似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等到意识稍微回落一点,就发觉好像有道视线存在感极强地落在自己的脸上,耳边也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声响。
然后,有什么东西戳上了鼻尖。
第052章 第 52 章
喻凛几乎整个人都挨了过来, 宁景和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
他的指尖落在宁景和的鼻尖上,轻轻一点后缓缓抽离,下一秒又再次压了上来, 像是在戳弄着什么。
宁景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绪止不住地混乱起来,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突然, 他听到了喻凛低低地笑了一声,欺身上前, 凑到自己的耳畔小声说道:“你醒啦,哥?”
宁景和一怔, 不明白他是怎么发现的。
又听他说:“原来你的鼻尖有颗很淡的小痣,好漂亮。”
宁景和的心顿时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海面上航行的一条小船,本来波澜不惊、心如止水,不想霎时风浪突现,把它掀翻了个彻底。
偏偏招来风浪的人没个自觉,还在支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那视线仿佛要从他的脸一路看透他的心, 宁景和根本没法无视。
他故作镇定地睁开眼,对上喻凛澄澈的目光。晨起的声音带了点磁性的沙哑:“你也有, 比我好看。”
说罢, 宁景和来不及查看喻凛的反应,就克制着落荒而逃的冲动下了床, 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洗漱。
但喻凛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见他起了, 也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蹦起,屁颠屁颠地跟了进来。
酒店房间的镜子不小, 框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宁景和心乱如麻地偷瞟着镜子里和自己并排而立的喻凛,两人拿着同样的玻璃杯,进行着近乎同步的洗漱动作。
暧昧得像是一对方才缠绵缱绻过的情侣,亲密得有些过了头。
“我等会要去片场,你是想……”宁景和摆放好喻凛弄乱的洗漱用品,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就接收到了后者“你又要丢下我了吗”的无声控诉。
宁景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和我一起去?”
喻凛猛猛点头。
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没想到喻凛杀青了还有闲余时间再回来剧组,头一天看到他来的时候还很诧异。
直到第二天、第三天……
喻凛雷打不动,来了就在李锐身后搬把椅子坐着,抱着不知道是谁点来的奶茶,直勾勾地盯着监视器,一刻也不挪开,险些把李锐都看得发毛。
等到宁景和拍完之后,他又会一下子冲上去,话也不多,就是走哪跟哪,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又不见了。有时候还会一个劲地看着萧景晏送给萧景珂的玉佩,脸上露出似有若无的满意神情。
时间久了,大家都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太对。
李锐做导演这么多年,手底下出过不少因戏生情的爱侣,还是第一次遇到演兄弟都能演得这么入戏的演员。
他一面感慨沈星琢真是不可多得的演员,一面又悄悄地问宁景和:“你说要不要喊他经纪人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宁景和瞥向在不远处望着他的喻凛:“再看看,如果有必要……”
不过喻凛这样的状态只持续到了《破阵曲》拍摄结束。
那些突如其来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随着场记最后一声打板,迅速从喻凛身体里褪去。
他整个人都像是从幻梦中抽离了一般。
宁景和第一次察觉到喻凛恢复是在杀青下来,与他对视的时候。喻凛眼中不再出现那些属于萧景晏对萧景珂的不舍与担忧,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漫不经心。
第二次,则是听到他喊自己“宁哥”的那刻。
喻凛学着其他人的话对他说:“宁哥,恭喜杀青。”
宁景和的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丝隐秘的遗憾。
但这样也好,不然杀青之后他也不知道要拿喻凛怎么办,总不能带回自己家。
副导演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发了红包,宁景和还穿着戏服,身上没有口袋,喻凛便自告奋勇地帮他存了起来。
“晚上杀青宴,要去吗?”宁景和习惯性地询问他。
喻凛想起前面从副导演那里听来的菜单,眼睛都亮了几分,点了点头。
宁景和看他这副模样,不自觉地又想起周曜的那句“很好养活”,就算是剧组派发的盒饭,他也照样吃得乐此不疲,如果里面有一两个辣菜,大概能吃得更香。
喻凛陪着宁景和回酒店卸了妆,坐车去了杀青宴。
剧组包下了影视城最大的酒楼,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乌泱泱地坐满了一片。
与喻凛同坐一桌的演员和几个导演都知道他不胜酒力,特意点了几扎饮料,连带着唐末也浑水摸鱼地喝了几杯。
谁想只是一个没看住,喻凛就摸上了宁景和的酒杯。
装白酒的杯子小巧,跟过家家的玩具似的,喻凛用手指捏起它的高脚打量了一会,都怕自己手上一个用力就能把它弄碎。
没等宁景和反应过来,他就含着杯沿一饮而尽,然后像他第一次喝美式那样,眉毛眼睛鼻子都拧作一块,吐着舌头抱怨道:“好辣。”
宁景和把喻凛手上的杯子夺下,眉头都皱紧了,他的酒量还算好,但平时也不敢这样喝,更不用说喻凛这种一杯倒。
“明明喝不了,怎么还敢……”
喻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掀了掀眼皮,看向宁景和,灯光流淌过他的眼,像是坠了一条星河。
“……唔?”
前后不过几秒,连脖颈都染上了大块的红,眼睛也跟着失焦。
宁景和看他这副迷迷瞪瞪的模样,知道是酒劲上来了。
他在心中叹息,正要起身和李锐说明自己先把喻凛带回去,却没想到刚一动作,旁边的人抬脚一勾椅子的腿,把他整个人都绊了一下。
起身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就跌坐回去,喻凛的膝盖顶上他的大腿,像是要将他围困在这一隅之地:“你又要跑?”
这语气,宁景和差点以为他又回到之前那种状态里。
对面的李锐没听到喻凛小声的质问,还当是宁景和喝高了站不稳,调侃道:“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不行了啊,宁景和?”
宁景和偏头瞪着罪魁祸首,后者茫然又无辜地眨了眨眼。
“是有点醉了。”宁景和只好咬牙趁势顺着李锐的话往下说,“我看沈星琢也差不多了。”
喻凛打了个哈欠,依旧是那副神态恹恹的慵懒模样,像一只吃饱餍足又倨傲的猫。
“他那点酒量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倒是你,今天才喝了几杯啊,给我装起来了?”
“是喝不了。”宁景和说道,“正好我先送他回去。”
说完,也没给众人挽留的机会,提着喻凛的胳膊就把他抓了起来,直接带着他出了酒楼。
宁景和走得急,没顾上周围的情况,只是把喻凛塞进车里时,两人都忽然警觉地往身后一望。
可惜喻凛被酒精蚕食了神智,感官远没有清醒时敏锐,周围又是黑压压的一片草丛,宁景和张望了一会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只好狐疑地一起坐进车内。
杀青宴的酒楼离酒店近,两人没一会就到了目的地。宁景和半扶半搂着喻凛上了楼,刚出电梯又犯了难。
如果喻凛已经彻底从戏中情绪脱离,他应该直接送他回自己房间去比较好。
但如果又发生之前的事……
宁景和还在犹豫,喻凛却替他做了决定。
他看着喻凛步履迟钝地朝他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见自己没有跟上,还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宁景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应该上去扶他,正准备动身,喻凛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歪歪斜斜地小跑回来,两只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了一通,才把宁景和的那封红包找了出来,塞进了他的怀里。
“喏,你的。”
然后又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熟络地上输入密码,解锁后就一溜烟地钻了进去。
宁景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房间。
【你的酒量进步了不少,之前明明一两口就不省人事。】
007刚感慨完,就看到喻凛被玄关的地毯一绊,径直栽倒在地上。
007:【……】
喻凛眼皮打架,懒得继续挣扎,翻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趟,索性不动了。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宁景和无奈地把他从地上捡了起来,半抱着送到了床上。
“我以为……你会回自己房间。”
“……嗯?”
喻凛贴在宁景和的胳膊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大脑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哥,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宁景和还以为他说的是杀青之后的事,回道:“会的。”
喻凛却轻轻地笑了起来,顺着宁景和抽手的动作,把脑袋挪到了枕头上:“虽然我早就知道啦。”
宁景和没有说话,心想应该是醉鬼的胡言乱语。
他拨开喻凛凌乱的头发,打量了一会,确定他除了被酒精蒸腾得潮红的皮肤没有其他反应,才说道:“我去倒水。”
喻凛眯着眼,朦胧的视线落上他的背。
007试探地问道:【你现在是缓过来了吗?】
喻凛迷迷糊糊地回道:【应该吧。】
007说:【可能是你之前的经历……都比较简单,所以才会这样。】
喻凛敷衍地应和几句,偏过头把鼻子凑近了肩膀嗅了嗅。
他在宁景和这里待了好几天,身上都沾染了一模一样的味道。
【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清醒了,还以为要等上一段时间。】
【唔,我也没想到。】
或许是因为后续的拍摄里萧景珂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些奇怪的害怕都安定下来,又或许是在最后杀青时,宁景和接过副导演送来的花束的那一刻,彻底和萧景珂这个角色断了联结,让喻凛意识到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不过困顿的意识由不得他复盘那么多,喻凛打了个哈欠,滚到了自己常睡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这一睡,竟错过了一场热闹。
第053章 第 53 章
《破阵曲》几位演员的工作室都在当晚出了杀青图。
江时晏刚和父母吃过晚饭, 百无聊赖地靠在红木方椅上,随手刷过几条微博动态,就看到了屏幕上方弹出的热搜消息。
#《破阵曲》 杀青#的话题高居榜首, 江时晏皱着眉点开实时动态里的照片,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照片中的沈星琢站在萧瑟的山野中,怀抱长剑, 秋风卷起他的衣袍,那张艳丽的脸微微回头, 敛下的眼皮遮盖了所有怅然失意,平添了几分脆弱之感, 好似谪仙。
江时晏看得有些出神,不由地想起那日在片场的短暂对视。
他曾经把沈星琢当作宁景和的替身, 以为就算丢弃了也不可惜,可事实并非如此。
更让他无法忽视的是,热搜下还出现了一张狗仔在酒楼外拍的宁景和与沈星琢提前离席的图片。
那狗仔不知道是哪位同人女转世,配图的文案写得那叫一个暧昧婉转活色生香,说宁景和是如何温柔地揽着沈星琢从酒楼里走出, 又是如何含情脉脉地与沈星琢安抚调情, 前后不到五分钟的事,被她胡编乱造出几千字的谈情说爱, 不去写小说都是屈才。
【又提前离席啊?上次也是两个人一起出去, 不会真的在谈吧。ps.文笔太烂,多拍少写】
【沈星琢这样看好乖哦, 小小一只赖在宁景和的怀里,宁景和看沈星琢的眼神也绝对不清白, 是谁又嗑到了嘻嘻】
【我听说沈星琢其实很早就杀青了,但是人一直在剧组里, 而且每次都是和宁景和出双入对,跟连体婴儿似的】
【楼上的cp粉动点脑子吧,少在这里造谣,抱走沈星琢不约。】
【有没有一种可能,两家的站姐最有话语权呢,这是前天你家站姐出的图,沈星琢可是跟在宁景和身后屁颠屁颠地一起下班捏~[图片][图片]】
狗仔拍摄的照片角度刁钻,路灯下两人的身形皆被模糊,只能依稀瞧见宁景和搭在沈星琢腰上的手。而站姐拍摄的图却清晰无比,尤其是沈星琢专注凝视宁景和的眼,清澈明亮犹如朗星。
那原本是属于沈星琢注视他时的光彩。
这一切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与烦躁,尤其是看到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更是生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愤。
就在这时,微博热搜出现了新的动静。
#宁景和关注沈星琢#
“哈……”江时晏嗤笑一声,手指粗暴地在屏幕上滑了好几下。
【?怎么才关注上啊你俩不是早几百年前就手牵手出去玩了】
【不仅手牵手出去玩,求生综艺还你侬我侬过呢,沈星琢喊疼的那段我也就反复看了好几遍吧,但是某站二创开车版】
【谢谢链接给我,别逼我求你。不过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以宁景和这种闷骚性格其实私下里已经非常熟♂络了才会摆到面上说呢】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么久了沈星琢还没有回关哎……@沈星琢,宝宝你在干什么呢?】
江时晏顺势点进沈星琢的微博。
他的微博意外地干净,只有几条商务宣传,连自拍都寥寥无几,关注甚至都没有过百。
但江时晏知道,排第一的一定是自己。
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有意挑衅,江时晏抬手一点,回关了沈星琢,然后满意地看着屏幕上的【回关】变成了【互相关注】。
“在看什么,新歌销量又突破了?”
江父端着水杯走到他身侧站定,江时晏下意识地遮掩了屏幕,回道:“没什么,一些不重要的娱乐八卦。”
江父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明天我要去拜访你宁叔叔,你一起来。森*晚*整*理”
江时晏偏移手指,瞥向屏幕上的新消息。他的微博几千万粉丝,一举一动都在注视之下,就这么轻飘飘的一点,很快就掀起了大范围的猜测和讨论,而相关的话题空降热搜,直逼宁景和的那条而去。
见江时晏没有回应,江父又催促了一遍:“问你话,去不去?”
江时晏眸光一闪,随口应道:“行吧。”
话音刚落,江时晏脸上流露出一闪而过的震愕。
明明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会面,现在却提不出一点兴致。
……
喻凛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周曜蹲在床边偷偷观察的脸。
他突然的睁眼把刚蹲下的周曜吓了一大跳,嘴里“哎呦”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里?”喻凛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目光扫视一圈,落在沙发处已经穿戴整齐的宁景和的身上。
“昨天不是杀青了吗?”周曜悄悄打量着喻凛的神情,发现好像确实如宁景和说的那样,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实话实说道:“我来接你回去。”
“……唔。”喻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下床走向宁景和,问道,“你也要回去了吗,宁哥?”
宁景和的视线从手中书籍上挪开,抬头看向喻凛,眼神却有些闪烁:“准备回家看看,过会就要走。”
喻凛明白了他的意思。
宁景和回国后不与父母同住,估计也就刚开始见了一面,后续就一直在还人情跑通告。
他这样说,大概是担心喻凛误会是他把周曜喊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赶自己走。
【啊我居然能理解这么委婉的意思了。】喻凛不由地感慨道。
007沉默不言,虽然他也觉得奇怪。
“那就回去吧。”
喻凛趿拉着拖鞋,轻车熟路地进了浴室洗漱,毫不见外,仿佛已经把这里的一切都摸透了。跟在后面的周曜见了,眉头都一抽一抽地跳。
他突然就感觉自己好像那个王母派来的使者。
周曜猛地甩了甩头,清除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转移话题:“说起来,星琢,你是不是还没看到昨晚的热搜?”
喻凛含着嘴里的泡沫偏过头:“什么热搜?”
周曜贴心地递上了手机,放置在他面前的架子上。
喻凛漫不经心地随手一翻,在看到#江时晏回关沈星琢#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嘟喃道:“他在发什么神经。”
咕噜咕噜,tui。
配上他漱口的声响,嫌弃得十分灵性。
“谁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周曜也万分嫌恶地“呸”了一声,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手指了指客厅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那谁,我估计你昨晚应该再睡着,就上你号回关了。”
喻凛没说什么,接了捧水,猫洗脸似的把脸沾湿,用爪子呼噜干净,才埋在毛巾里随意粗暴地把水吸干。
等到他换好衣服,宁景和的经纪人正巧也到了。
他看着宁景和合上书,向自己投来一眼,酝酿了好一会才说:“那我先走了。”
喻凛点点头:“再见,宁哥。”
没有意料到会是这么简单的告别,宁景和莫名有些失落。可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喻凛又突然喊住了他。
宁景和疑惑地转过头,看他拿着手机晃了晃,上面似乎是他的微博首页。
宁景和拿出手机,喻凛的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了几下,下一秒他的手机上出现了几条新的提醒。
【@沈星琢取关了你】
【你的关注@沈星琢关注了你。】
“好啦,你可以走了。”
宁景和收起手机,不由地轻笑出声。
“你还真是……”可爱。
……
宁景和的父母喜欢热闹,住处选在鹭城最大的海滨公园旁,附近酒馆林立,楼下的公园从早到晚都人来人往。
江时晏刚随父亲在沙发上坐下,宁父的茶还没泡上,门口就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他与拖着行李箱的宁景和对上一眼,后者皱眉,正要脱口的话僵在了嘴边,过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又对宁父说道:“爸,回来了。”
江时晏搓了搓交叉的手指,内心是意料之外的平静。眼前的是他年少时梦寐以求的面庞,但此刻他却毫无波澜,甚至想起的也是他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场景。
“这么久不见景和更帅了哈哈,过来坐,正好你们俩也很久不见了,一起说说话。”
宁景和望向宁父,见他颔首点头,显然也是一个意思,才把行李箱往角落一推,走到宁父旁边。
“我泡茶,您过去坐。”宁景和说完,示意宁父和他换个位置。
两个中年男人凑在一起,说得无非就是那么点事。一会讲到商场琐事,哪个公司又收购了哪块地,开发了哪些新项目,很有投资前景;一会又讲到哪项政策扶持,可以大展拳脚趁势而入。
江时晏对这些不感兴趣,毕竟家里有人操持,他就是个追梦二世祖。
但两两静默的氛围也不适合他,从前宁景和没有回国的时候,他总是想过无数个破冰的话头,只是现在怎么想都有些兴致缺缺。
不是因为太久没见,而是因为他对宁景和的感情好像真的没有从前那股热劲儿。
“剧拍得怎么样?”江时晏最终还是随意挑了个话题,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昨天看热搜,好像杀青了。”
他一提起昨天,宁景和就想起了他回关沈星琢的热搜,撩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应和道:“嗯,还行。”
换作以前,宁景和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必然能激起江时晏强烈的征服欲,哪怕用尽办法也要撬开这座冰山。
如今他却觉得没意思极了,热脸贴冷屁股的把戏还是不太适合他。
“我那天去谈过班,听李锐说你和沈星琢搭档得还不错,最近热搜上也都是你俩的消息,怎么,相处得还挺好?”
何止是好。
鹭城一中的私下邀约,校门口的牵手回头,还有拍戏时的含情脉脉,杀青后的形影不离。
江时晏好几瞬间都觉得是沈星琢的报复,报复他把他当作宁景和的替身,所以故意接近,有意亲昵,就是要让他看到盛怒发狂,也体验一把他沈星琢的苦楚。
不可否认,他确实做到了。
但江时晏恶劣地想,他怎么会让沈星琢如愿以偿。如果宁景和知道了沈星琢曾经那样热烈地追求过自己,亲近他的目的也并不单纯,该会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
“确实很好。”宁景和说完,压着杯盖将茶倒入茶杯中,一一递到了三人面前。
充当背景乐的电视里突然插播广告,屏幕上的人从水中跃出,白皙纤细的手拨开凌乱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熠熠生辉的眉眼,水珠坠在他鸦羽似的睫。他轻颤着撩开眼皮与镜头对视,那双眼睛黑得浓墨重彩,微微一眨便漾开一道潋滟水光。
是沈星琢很早之前拍的护肤广告。
江时晏的思绪在沈星琢望向镜头时骤然混乱,心跳窜得难以自控,连呼吸都多了几分急促。
不可否认就算刨除了与宁景和有几分相似的缘故,沈星琢的这副皮囊也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等他迅速整理好思绪,偏头望向一旁的宁景和,就发现他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专注的目光从屏幕上撤了回来,眉头拧得有些紧了。
“……哈。”
虽然没有看懂他最后的表情,但江时晏毫不意外地确定了他的感情。
真有意思啊。江时晏咬牙切齿地想。
“哦?”交谈中的江父也被吸引了注意,感叹道,“这小伙和景和长得还有几分相似,要不是看到名字……原来他就是沈星琢?”
宁景和疑惑地望去:“伯父认识?”
“好像是在哪听过……”江父皱着眉努力回想了一遭,无果,索性放弃,“嘶,算了。”
宁父调侃道:“你还关注这些?这些个演员搁我眼里都差不多长一个样。”
“也就江时晏他妈喜欢,我也不认得几个,名字都喊不上来。之前有个追了小晏很久的小演员,他妈说了好几次,我听过就忘。”江父突然推了江时晏一把,“哦,你和那个小演员怎么样了?”
江时晏看向宁景和,见他毫不在意地自顾自抿了一口茶,心里那点恶劣的心思又开始作祟。
他笑容诡异,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挑衅:“最近在闹脾气,不愿意见我,还耍了很多花招想要吸引我的注意。”
宁景和饮茶的手一顿,对他这副仿佛在描述宠物的语气有些不适。
“不过像他这种性格,在外撒欢够了总会回来,就像我们家养的狗一样,认准了,再怎么闹都不会逃。”
江父没料到他的大放厥词,有些尴尬地看了宁父一眼,一巴掌拍在了江时晏的背上,训斥道:“臭小子,少拿你沾花惹草的那套在你宁叔和景和面前丢人现眼。”
江时晏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我这儿子不比景和省心哈哈。”江父瞪了他一眼,又去问宁景和:“不过景和也差不多到了年纪,有对象了吗?”
宁景和瞥过已经跳转到下一个节目的电视屏幕,视线又落回茶杯中,盯着飘浮的茶叶思考了一会,好像在拉扯挣扎着什么。
过了有小半分钟,他才出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有一个……喜欢的人。”
宁父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自己清心寡欲的儿子也会有钟情谁的时候,震惊得连连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做什么的?多大年纪了?”
宁景和瞅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缓缓吐了口气:“同事,比我小。”
江时晏点了点手中的茶杯,抬起头,阴测测地说:“巧了,他也是你的同事。”
第145章 第 54 章
【深情值+5, 贡献人:江父】
【深情值+1,贡献人:某不知名网友1】
【深情值+1,贡献人:某不知名网友2】
【深情值+1, 贡献人:某不知名网友……】
喻凛靠在车座上,恹恹地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人物小传,打了个哈欠。
大概是因为沈星琢身份特殊, 这个世界累计的深情值早就超过了上个世界。
他之前猜测脱离世界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达到规定的深情值数额, 一种是完成原世界线上的所有剧情。然而两个世界的深情值波动太大,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这个世界的标准在哪, 但如果要走第二条路……
实话实说,有点难。
“星琢, 你看完剧本了吗?”周曜透过后视镜回头望了一眼,“我们等会直接去试镜的酒店,应该来得及吧?”
“本来更早的时候就要和你说了,但你也知道你前段时间的状态,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周曜的语气有些委屈。
“……唔, 看是看完了。”喻凛扫了眼剧本最上方的角色设定与要求, 抿了抿唇,狐疑地问道, “但你确定这个相貌普通, 表面唯唯诺诺实则病态阴鸷的设定,和我适配?”
是不是有点高估沈星琢的演技, 又低估他的脸了。
周曜被呛得干咳了几声,显然也知道剧本上的角色和沈星琢相差甚远。
“毕竟是李锐导演推荐的试镜, 他看人很少出错的。”周曜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对喻凛说,还是在宽慰自己, “不过你要是实在演不下来也没有关系,赵导的饼虽大,但也不能一口气吃成胖子,好不容易能靠萧景晏好转一点口碑,可不能再跌回去了。”
喻凛支着脑袋,手指点着剧本思考了一会,才说:“如果你想,也不是演不了。”
“嗯?”
“他的情绪不复杂,演起来比萧景晏简单。”喻凛说道。
“我靠!”周曜惊呼一声,“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大放厥词了星琢?这可是赵瑾瑜的电影,不管拍成什么样都要冲奖的。电影里的其他重要角色都定下了人选,唯独林既白,据说她把知名的那几位气质相近的演员都筛遍了都没遇上满意的,这才扩大了选角范围,试镜的人都从这里排到了法国,你居然说这样的角色简单?”
喻凛瞥了他一眼,闭口不答。
“怎么不说话了?才知道自己刚刚吹了多大的牛皮吗?”
喻凛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在想,话都给你说干净了,我该说什么。”
周曜:“……”
车缓缓驶入车位,周曜眼尖的认出了几个熟悉的车牌号码,估摸着楼上此刻大概已经人满为患。
喻凛漫不经心地开门下车,仍旧没把他那番话放在心上。
周曜匆忙解了安全带小跑跟上,说道:“我这不是也是担心嘛。当然我私心还是很希望你能拿下这个角色的。”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从地下停车场直上了酒店十六楼。
试镜地点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旁边的休息茶点区已经坐满了人,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有几个演员抬头望了一眼,看到沈星琢那张特征明显的脸后,分别露出了或惊讶或轻视的表情。
《破阵曲》的成片还没有放出,网络上吹得再怎么天花乱坠,李锐再怎么为他背书都只是空穴来风,多的是人不相信沈星琢的演技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突飞猛进,最终还是要看正片结果见正章。
而况就算他真有什么进步,也不一定能入赵瑾瑜的眼。在场的虽然也有名不见经传的、或是演技一般的小演员,但比起沈星琢,他们中间大部分都自觉自己胜出太多,至少单是外形契合这一条……
沈星琢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不在意外表的人。
喻凛扫过被坐满的沙发,又望向旁边另外加的一排排小凳,走到对面的茶点区,夹了几块蛋糕,又接了杯加冰的甜牛奶,面无表情地走到小凳前坐下。
还在苦读剧本揣摩角色的人看到他这副毫无准备的模样,心里鄙夷又乐开了花。
尤其是坐在最里面的李尧,更是在剧本的遮掩下嗤笑一声。
“不用再看看吗?”周曜贴在喻凛的耳边小声问道。
喻凛下意识地往旁边一倒,避开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一边心不在焉地插起一块蛋糕,一口咽了下去,含糊地说道:“不用。”
察觉到李尧若有若无的打量,喻凛用余光扫去一眼,又毫不在意地收回。
【他这么讨厌沈星琢,怎么还不把录音发出来,我都等累了。】喻凛朝007抱怨道。
007问:【你想用这条录音做什么?】
喻凛思考了一会,说道:【让大家都觉得我爱惨了江时晏?】
007思考了一会,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又不知道不对在哪里。
正巧在这个时候,门口的工作人员过来,把李尧喊了进去。后者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发型,为了试镜这个角色,他连妆都没有化,素面朝天,连衣服都穿的是平日最低调的款。
路过喻凛身边时,他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欣喜地说道:“师兄,好巧啊,你也来试镜林既白?”
喻凛敷衍地点头:“有问题?”
“哪有。”李尧笑着说,“就是师兄这张脸这么漂亮,不太合适吧?”
喻凛撩开眼皮,扫过他的脸,依旧是懒散敷衍的语气:“确实不如你样貌平平。”
气得李尧的嘴角都抽搐了两下,还是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中匆匆下了台,小跑进了会议室。
【他是抖m吗?明明之前已经骂过他了,怎么还来讨嫌。】
007:【……】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发录音,那我真看不起他了。】
007:【……我怀疑你从一开始就没看过他。】
“星琢、星琢?”
喻凛抬头望向周曜:“怎么了?”
“里面突然改了规则,又喊了几个人进去,也包括我们。”
赵瑾瑜的心思活跃,之前的单人试镜里,不管演员演得好不好,在表演的最后总会给予点评,甚至还心血来潮地丢了个半命题作文给人加试,最后非但没选出满意的人选,还把计划内的时间无限延长,弄得旁边的选角导演和制片都耐不住性子,私下琢磨一番,直接夺了赵瑾瑜的权,改为十人一组加快进度。
不然也不知道要面到猴年马月。
喻凛是最后一个,顺手带上了门。
赵瑾瑜面色不佳地坐在中间,低沉的气压吓得个别本就紧张的演员自我介绍的声音都战战兢兢。
轮到喻凛时,这位严厉又才华出众的导演只看了他一眼,就不太满意地撤开了视线。
“那就开始呗。”赵瑾瑜说道,“就林既白大仇得报的这场戏。”
林既白是这部电影中的关键人物,可以说是电影明线上的起源。他像一个幽灵潜藏在暗夜之中,为曾经蒙冤被害的心上人复仇,执行着他心中扭曲的正义。
这场戏的难点在于它涵盖了林既白从唯唯诺诺的边缘人到骇人听闻的变态杀手的转变。无论是前期的伪装,还是撕开假面的那一刻,再到偏执癫狂手刃仇人,以及最后大仇得报那一瞬间的疯魔,都极难演绎。
李尧明显是找了表演老师恶补了一番,每个情绪点都踩得很准,表演节奏也很到位。
但这样的表演赵瑾瑜已经看过太多,那些被她pass的知名演员,对这段的诠释已经能够达到九十分,但还是差了点什么,够不到她心中的林既白。
见她再次毫不留情地把人一一丢入待定和pass,旁边的制片人忍不住闷闷咳了两声,磨着牙小声说道:“差不多行了,这都第几十个了。”
赵瑾瑜也犹豫地看向从墙边爬起,整了整衣服的喻凛。
“到我了是吗?”
很放松的语气。
虽然他的长相极其不符合赵瑾瑜对林既白的长相,但她还是犹豫地说道:“还是再看看——开始吧。”
喻凛在会议室里转悠了一圈,拖了把椅子放在几位导演的面前,背对着他们坐下。
今天借用现场道具的不止喻凛一个,无一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赵瑾瑜看了无数遍,差点就想直接喊暂停。
可下一刻,她的眼睛突然睁大。
背对着他们的喻凛佝偻着背,畏畏缩缩,像是游走于底层暗夜、不受待见的边缘人。可这样的状态没持续多久,他就向后抹开了头发,直起身,强撑出一副身量板正,一眼看去就是经过无数次训练的警官。
他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歌,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少年壮志不言愁》。那声音像是穿过了漫长的时间长河,穿过了数顷的鬼哭忘川,带着阴诡地狱爬出的亡魂,重回人世。
哪里有半分少年壮志,只有无边的阴森诡异。
赵瑾瑜指了指离他最近的李尧,气声说了林既白最后一位仇人的名字,示意他上前去和喻凛搭戏。
李尧战战兢兢地走上前,问道:“你是谁?”
林既白轻轻笑了一声,干哑得宛若老妪。
“不如问你自己想起了谁?”
李尧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是谁!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林既白转过头来,低眉顺眼,一副懦弱得惹人欺负的模样,但手指处银光一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蝴蝶刀。
他走得很慢,身形也不太稳当,先前强撑出的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全然消失,又恢复到从前点头哈腰的畏缩体态。
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梦想也是成为像谢昭那样正直帅气的警官。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一边拨弄着蝴蝶刀,一边缓缓靠近李尧,嘴角压抑不住地渐渐上扬,耷拉的眼帘撩开,眼底似有疯狂的野火作烧。
“你在害怕吗?”
李尧连连后退,惊恐地喊道:“我不认识你!不管你是被谁雇来,我出他双倍,不,十倍的价钱,放过我!”
林既白动作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嘲弄地说道:“好啊。”
李尧松了一口气,借着赵瑾瑜他们身前的会议桌稳住了身形。
“八十万。”
李尧脸上空白了一瞬。
“很熟悉的数字对吧,和当初谢昭的买命钱一模一样。”
下一秒,蝴蝶刀迅速从他面前划下,直直刺向他的手背,李尧痛呼一声从桌边摔落,抱着手大叫起来。
林既白蹲了下来,捏着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蝴蝶刀的银光刺着他的眼,面前的青年眼眶猩红,半边脸藏在阴影之中,恍如索命厉鬼。
李尧几乎毫不怀疑,他是真心想杀了自己。
“你喊什么,这刀连刃都没开,我也没扎到你。”
喻凛一把撇开他的脸,嫌弃地说道。
第055章 第 55 章
会议室的门啪嗒打开。
悬心许久的周曜一听到声音, 就恍如受惊的鸟似的猛地跃起,在看到跟在人群后走出的喻凛时,一个猛冲上去就把人拉了出来。
“怎么样?”
喻凛撩起眼皮, 说道:“赵瑾瑜说我的长相不合适。”
周曜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惆怅地长叹一口气后,抬手在喻凛的肩上拍了拍:“我就知道虽然你进步很大, 但那毕竟是赵导的电影,就算有李锐的引荐, 选不上也是情有可——”
“但她说我可以靠演技毁容。”
“啊?”周曜震惊地看着喻凛,似乎一时半会没能理解他的话。
喻凛漫不经心地望向他:“意思是, 林既白这个角色是我的了。”
“我的天!”周曜瞠目结舌,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几度, 他一个熊抱搂住了喻凛,本想学着旁人庆功时那样将他高高举起,却没想到后者纹丝不动,反而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从他手底下挣脱了出去。
周曜的情绪丝毫没有被影响:“沈星琢, 你没在唬我吧, 你是说你通过试镜,拿下林既白这个角色了?”
喻凛搭着耳朵往旁边躲了一点:“嗯。”
周曜的声音有点大, 在场的人几乎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李尧的助理刚扶着李尧往沙发处走, 正好听了一耳朵,狐疑地压低声音问道:“尧哥, 他说是真的吗?”
其他人也纷纷投来了目光,脸上神色各异, 显然不都相信沈星琢能拿下林既白这个角色,但碍于他的身份都不敢出声, 只能私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怎么听说赵瑾瑜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怎么可能会让他来演林既白啊,不会是在吹牛吧?”
“但前段时间不是说他进步了很多吗,应该不能吧,说谎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进步再多也是不及格到及格,要入赵瑾瑜的眼应该还差得远吧,要么我们去问问?”
“额……如果选中了后面应该也不会让我们再面了吧,先看看情况?”
他们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然而茶点区地方空旷,加上喻凛感官敏锐,几乎是一字不落地听完了他们的话。
不过他向来不在意旁边的评价,反正之后选角名单公布,有的是时间去向那些不相信的人证明。
倒是另外一件事——
“尧哥,你不舒服吗?”
喻凛瞥向坐在沙发上脸色发白的李尧,不明白他怎么就吓成了这个样子,只是简单对个戏而已,又没真的朝他出手。
这个心理素质是不是太差了。
【要是谢知让在就好了,这样他就会知道世界上多的是比omega柔弱的人。】
007:【。】
喻凛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的李尧注意到他的视线,心虚地对上一眼后又飞速转开,眼里的焦点飘忽不定,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
“要么我们去卫生间洗把脸吧?”助理说完,就扶着李尧站了起来,“我第一次知道大导的试镜这么消耗体力,感觉比中考体育还累人。”
李尧没有回应他的话。
周曜终于平缓了内心躁动的喜悦情绪。但比起喻凛,他才像那只斗胜全场的公鸡,下巴都快抬到了天上去。
“那我们走吧星琢?附近好像有你最爱的那家餐厅,我们过去庆祝一下?”
喻凛想了想,说:“你先下楼等我,我还有点事。”
“啊?”
没给周曜反应的时间,喻凛就跟在李尧他们身后一同进了洗手间里。
水龙头正在往外呜呜吐水,喻凛的脚步很轻,跟猫似的,谁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
助理还在闷闷不乐地替李尧抱怨出气:“尧哥你都这么拼了,明明之前上课的老师也夸你演的很好,怎么还是让沈星琢给抢了,不会是他们家又塞钱了吧?”
李尧埋首在洗手池上,掬了一捧水扑在脸上。他根本不敢回想起和喻凛对戏时的情景,左手还在隐隐幻痛,好像当真被那把蝴蝶刀残忍贯|穿了一般。
两只手强撑在洗手台上,李尧抬起头忿忿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竟然会这么遥远。
“靠塞钱拿到的角色也不怎么样,说明赵瑾瑜也就是徒有其表,传闻都是夸大,错过了这个电影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拍出来也就是……”助理忽然闭上了嘴。
李尧也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突然出现的喻凛。会议室里的一幕幕顿时涌上脑海,他吓得胳膊都软了,上半身差点磕到台面上。
助理尴尬地捂了下嘴,不知道自己的抱怨被听走了多少,但还是假意喊了一声:“沈哥。”
李尧也重新借着洗手台站稳,故作镇静地问:“师兄有什么事吗?”
喻凛看向助理:“我和他说几句话。”
助理:“尧哥,那我在外面等?”
李尧犹豫了几秒,不知道喻凛卖的什么葫芦,但还是点了点头。
助理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在最后一秒急促地补了一句:“尧哥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好像生怕喻凛对他做什么坏事。
“师兄有什么事直说吧。”李尧半倚靠在洗手台上,头顶的灯光照进他强作气势的眼里,跳跃不定。
喻凛沉默地摊开手:“录音。”
“什么?”李尧瞳孔地震,脸上一片骇然。
“我都等累了,也没见你发。”喻凛赖唧唧地说道,,“你要是不用,还是给我吧。”
李尧呆怔半天,脑内思绪凌乱。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声音艰涩地问:“你知道那天我在录音?”
喻凛眨了眨眼,反问道:“你不会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吧?”
这样平淡的语气,落在李尧耳朵里就是极其阴阳怪气,在笑话他的自以为是和蠢了。
“你是故意的……”
喻凛毫不犹豫地承认:“对。”
李尧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自以为抓住了沈星琢的把柄,嘲讽地那些他对江时晏的追捧,原来不过是对方有意做给他看的戏。虽然不知道他想让自己用这条录音达成什么目的,但被愚弄的愤怒和被掌控的挫败让李尧脸上抽搐,嘴唇发抖。
“如果我不给呢?”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扳回一局。
“……唔。”喻凛思考了一下,说道,“反正你放着也没什么用,还占内存。”
李尧简直要被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气到。
但下一秒,他就看到喻凛从口袋里摸出了他的那把蝴蝶刀。
银白的刀刃在纤细白皙的手指间打转,快得只剩下残影,根本瞧不出轨迹,比他先前在会议室里演示的时候还要老练。
“或者,你想我换种激烈的方式?”
李尧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喻凛,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人时半垂着眼,漫不经心,好像根本不在乎站在眼前的是谁,更没有把自己放进眼里。
李尧曾经最恨沈星琢目中无人的模样,但是现在……
“我可以给你。”李尧说道,“但你总得给我一点好处。”
喻凛转了一个漂亮的花,寒光反射在他的脸上,平添几分诡谲的美感。他凉凉地看着李尧,说:“你这人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
五分钟后,收到录音的喻凛悠闲自在地从洗手间里出来,贴在门边的助理冷不防地失了倚仗,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喻凛在通讯录里翻找着沈星琢大哥的微信,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
助理在背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赶忙冲进卫生间去找李尧。
好不容易找到了沈家大哥的微信,刚把询问营销号的消息编辑好发了过去,就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 Re.:你和江时晏和熟?]
[ Re.撤回了一条消息。]
喻凛盯着聊天框最上方反反复复地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却始终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终于,在坐进车里后,他的耐心耗尽。
[ Felix:不熟。]
[ Felix:怎么了吗,哥,这王八蛋来纠缠你了?]
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突然消失,宁景和大概是沉默了有一会,才重新开始输入消息。
[ Re.:不是。]
[ Re.:抱歉,是我有点不对劲。]
喻凛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宁景和又问:[为什么会觉得,他纠缠我?]
喻凛手上一顿,很快又打下一行字。
[ Felix:乱说的,没有最好,他不是好东西,你离他远一点。]
[ Re.:好森*晚*整*理。]
喻凛放下手机,问道:【你想说什么?】
007犹豫了一会,吱呀吱呀的电流在喻凛的脑海里乱窜。他本来没打算说,只是稍微心念一动,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捕捉到。
或许是和精神网的恢复程度有关。
【我还以为你会提醒他,说江时晏喜欢他。】
喻凛说:【啊,你不是坚持要撮合主角吗?】
007轻咳了两声:【只是觉得按照你之前的做法,应该会提醒他。】
【……唔。】喻凛说,【但我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那多恶心。】
007:【……】很有道理,无法反驳,但毕竟是他们挑的世界,还是沉默吧。
[ Re.:……]
“嗯?”
宁景和又发了新的消息,喻凛疑惑地低头看去,他刚才和007说话时心不在焉地在屏幕上戳了两下,不知道误触到了哪里,给宁景和发去了一个表情包。
[ Felix:[我可以去你的被窝探险吗.jpg]]
坏了,他哥刚刚不会以为他是个变态吧。
第055章 第 55 章
喻凛重新发了一条消息和宁景和解释了一下误触的事, 没收到任何回复,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他和周曜最后也没去吃成沈星琢最爱的那家餐厅,因为车刚启动不久, 喻凛就闻到了火锅的味道,临时转变了目的地。
这位一无所知的经纪人第一次见识到他堪比黑洞的胃,吃到瘫在椅子上缴械投降后又看着喻凛大快朵颐艰苦奋斗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沉痛地抓着手机付了账,在老板的春光满面里离开了这家店。
当天晚上, 喻凛就被拉进了电影《长夜》的主创群,收到了它的全套剧本。
不出意外的是, 《长夜》的主角早就定下了宁景和。
周曜对这部电影很是重视,毕竟赵瑾瑜二十五岁时就靠毕设拿下了最佳短片奖, 二十八岁又获得了最佳新人导演,《长夜》无疑是她呕心沥血的又一部力作,成了,沈星琢在大荧幕上必然能够站稳脚跟,后续的发展也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在商议好剧本围读的时间后, 他就帮喻凛推掉了这段时间的大部分通告。
关于林既白的选角结果在网络上引发了不小的猜测与讨论, 那天试镜的演员中,也有人用小号在微博上散播过小道消息, 但碍于沈星琢粉丝强大的控评与“非官宣不约”, 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水花。
一直到《破阵曲》的预告片放出。
朝堂权谋正剧,最先关注的就是画面质感。预告从金陵城的大雪展开, 身着素黄裙袄的萧溪云跪在养心殿外,旁边站着一袭暗红官服的洛珩。
而后长枪破空, 划过万顷山河,萧溪云身披玄甲策马驰骋, 英姿飒爽。
“此计若败,便请你我做一对殉城鸳鸯吧。”
飒爽女将的人设在此刻牢牢立住。
紧随着风云四起,一段苍鹰空境后,萧景珂站在朝堂之上与萧溪云对望。无数个配角画面闪回,昏暗的卧房里,萧景珂与萧景晏对面相望,破损的唇角挂着血,眼里是一片幽深的光。
“阿晏,安定侯府的荣光,怕是要毁在我的手上了。”
萧景晏搭上萧景珂的手背,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哥,不管后事如何,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下一秒,被箭矢贯穿胸腔的萧景珂倒在泥泞血泊中,萧景晏抱着兄长的剑长眠坟前。朝堂之上,新太子监国肃清朝野,苍鹰越过一望无际的原野,萧溪云驾着一匹桃花马,与洛珩一前一后穿过黄沙。
萧溪云清冷沉静的嗓音传出,语调淡淡,却又夹着一股武将的爽朗。
“我的父亲曾说,为将者,不求名扬后世,只求国泰民安,枪不见刃而已。”
预告一经发出,转发瞬间破万。唐末的粉丝早就准备好了宣传话术,迅速占领了前排,而闻讯而来的各家粉丝和路人在看完预告后纷纷发出评论感慨。
尤其各路人马对沈星琢在《破阵曲》中的真实表现都十分好奇。
【我是土狗我就爱看这种女A男O的设定,期待唐末的萧溪云。】
【姐姐好帅啊,战场上那一段看得我热血沸腾,不愧是大女主权谋,快点播,别逼我求你。】
【呔了,沈星琢出场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好他妈的自然啊,之前朋友和我说他在这部剧里的演技大有长进我还不太相信,最后萧景晏抱剑而眠的场景好悲演得好好!】
【有一说一,沈星琢虽愚蠢,但那张脸实在美丽。】
【预告能看出什么东西,建议快点把正片放出来让我好好审判一下沈星琢的演技,没达到粉丝吹嘘的50%可是会引来影视区up团建的哦。】
【诸君,我有罪,我浅嗑一秒,你俩一个好像在整与妻书,一个在演未亡人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啊!】
剧组没想过讨论声量会如此大,刚买了热搜空降第四,没几秒就直接被推上了第一。
与此同时,《长夜》的官博也官宣了电影最终的选角结果。
【领衔主演:宁景和(饰左峥)】
【沈星琢(饰林既白)】
赵瑾瑜此举蹭得一手好热度,省了一大笔买热搜的费用。
一来沈星琢和宁景和二次搭档,不管《破阵曲》的播出效果如何、评价如何,都能贡献巨大的前期话题基础;二来沈星琢本来就是一个极具话题性的“演员”,种种前科加上这几个月的突然转性,再搭配上赵瑾喻的威名在外——
当然后续也被李锐强烈指责了这种臭不要脸的行为,但她不以为意,甚至还发到主创群里嘚瑟了一番。
等周曜登上沈星琢的微博账号准备转发这两条微博的时候,#沈星琢林既白#这条热搜已经稳稳地挤开了《破阵曲》的热搜,排在了第一。
【赵瑾瑜你也堕落了啊,为了电影热度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你的法眼了?之前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追求艺术探索人性,选演员只求合适不求流量,到头来都是放屁吧???】
【选了这么久就选了个沈星琢……之前被当面拒绝的周序好歹也是个影帝,你让他情何以堪?】
【楼上的能不能去看下隔壁《破阵曲》的预告片啊,沈星琢的演技进步很大的,赵瑾瑜选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
【不过相比起来,林既白这种偏执变态的人设好像更难演吧,而且原著里不是说他样貌平平,丢进人海里谁都看不见吗。沈星琢那张脸,确定能演?】
【相信赵导的眼光,期待沈星琢的林既白!】
《长夜》不比《破阵曲》,至少目前为止,大多数人都认为以沈星琢的演技还没到能上大荧幕和赵瑾瑜合作的程度,
被沈星琢粉丝压着打了很久的黑粉终于找到了可乘之机,恨不得多踩沈星琢几脚,拿着他以前的奇葩演技大赏剪辑大肆宣传,还拉上了一众参与参加试镜的其他演员的粉丝,硬要赵瑾瑜出来给个说法,不然就是资本运作走后门,骂她丢了电影人的初心。
喻凛刚和宁景和捋顺了今天下午剧本围读时没能理解的台词,就听到周曜气势汹汹地给赵瑾瑜打去了电话。
“……赵导,舆论方面我们灵霄有专业的控评团队,但星琢的演技您可是知道的,当时可是您千挑万选把他从人群里选出来的,不能只有我们受委屈吧?”
赵瑾瑜爽快地说道:“星琢确实是我亲自选的人,我也不希望别人误解我的眼光,你们需要我怎么配合?”
半小时后,《长夜》官博发出了喻凛的试镜的片段。为了不牵扯别人,还特意用贴纸遮住了李尧,并给他的声音做了变声处理。
视频一经发出,原本还在叫嚣搅混水的黑粉顿时偃旗息鼓,除了个别还在嘴硬的,风向一边倒向了沈星琢一方。
喻凛的那段表演太有冲击力,《长夜》官博没有多说一句夸耀之词,只写了短短的七个字:【沈星琢试戏片段。】
沈星琢的粉丝动作飞快地对视频做了剪辑,没一会热搜里就是铺天盖地的沈星琢玩蝴蝶刀,沈星琢怼脸伤人的gif。
不仅粉丝,就连不少路人也在这短短几分钟内为喻凛“毁容式”的演技震撼骇然。
【我感觉,我好像真的粉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明明几个月前还被各家粉丝按在地上磋磨,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我只是沈星琢的颜粉,生怕我的同学们投来怪异的眼神,没想到,这段时间居然疯狂让我扬眉吐气了!】
【笑死了楼上我也差不多,之前买的星琢的写真已经涨了好几倍,恭喜我终于拥有了好几套海景房嘻嘻】
【万人嫌恋爱脑逆转事业批,谁懂……】
【不如梦个大的,据说这部电影是要冲奖的,说不定我们星星……】
【楼上吹牛吹大了,把你开除粉籍一秒,被黑子抓住又要乱作文章了。】
今晚的微博注定热闹非凡。
喻凛却跟个没事人似的靠在床上,手指里夹了支笔,吊儿郎当地甩了两下,在注意到视频对面的宁景和凝滞的神情后,又故作认真地开始在剧本上勾勾画画。
但写到一半,他才发觉有点不对劲。
这都不是上个世界了,他也不是那个倒霉催的高中生,怎么就下意识地整出了这种被家长盯梢写作业的感觉。
于是喻凛又随性地靠回床头,把笔当作蝴蝶刀一般,在手指间转了个花。
“你……”宁景和刚开了个口,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到了别的话题,“我看了试镜的视频,很厉害。”
喻凛眨了眨眼,毫不谦虚地接受了他的赞扬,甚至还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宁景和又道:“不过你哼的为什么是《沧海一声笑》?我记得谢昭喜欢的不是这首。”
喻凛:“?”
“什么《沧海一声笑》?我哼的明明就是就是谢昭喜欢的那首少年壮志什么的。”
宁景和沉默了。宁景和又打开了喻凛的试镜视频,重新听了一遍,从那不着调的哼声里强行扒拉出几个正常的音符,怎么听都不像是《少年壮志不言愁》。
看着宁景和微微蹙起的眉,喻凛促狭地说道:“哥,原来你是个音痴啊。”
宁景和:“……”到底谁才是音痴。
他正打算去翻出另一部手机,给喻凛现场来个听歌识曲,让他看看到底是谁五音不全。
然而还没动作,就看喻凛突然凑到了镜头前,浓长的睫毛掀了两下。
宁景和不自然地撇过头,往后坐了一点。
“对了。”喻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副导演喊我过几天参加剧组的互动直播,你去吗,哥?”
第057章 第 57 章
《破阵曲》每天更新两集, 到直播的那一天,正好是萧景晏的初次登场。
宁景和本来想拒绝这次直播,他从前不喜欢太多曝光的场合, 连参加求生综艺也是为了还导演人情,但到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直播的地点设在奇讯大楼的演播室,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桌食材, 摆了个火锅局。
刚扫了一下午楼的唐末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碍着镜头又不敢馋得太明目张胆, 结果刚进门的喻凛满不在乎地在最边上一坐,抬手就把一碗鸭血全倒进了锅里。
宁景和问道:“饿了吗?”
喻凛瞅了他一眼:“水滚了下锅还能叫冷锅鸭血吗?”
宁景和:“……”好有道理。
见喻凛已经拿起筷子, 开始研究桌上的食材,唐末也控制不住, 跟着他拨了大半盘鱼丸下锅。
旁边正准备cue流程的主持人看着手里的台本陷入沉思,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行事如此不羁奔放,不听指挥的剧组。
不过好在这场直播本来就没有太过繁琐的流程,最开始的宣传也是打着演员轻松reaction的旗号。主持人随口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巨屏电视上正式出现《破阵曲》的片头。
【江时晏这是什么天籁之音呜呜, 每次一听这首歌就仿佛能想象到壮阔的河山和浩荡的史诗!】
【江时晏真的是天赋型选手了, 会写歌会作词唱商还高,放眼同龄的歌手找不出一个能和他对比的。】
【开始了开始了, 我期待了好多天的侯府二少爷终于要出场了!】
【笑死, 怎么感觉沈星琢和唐末的心思完全没有在电视上,他俩好像更关心火锅开没开肉熟没熟。】
今天播出的集数前半段平淡, 大多是萧溪云在金陵城中私下探查边境粮草的剧情。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起泡,等待许久的唐末垫了点肚子后, 终于提起了兴致,开始和旁边的男主你来我往地互动起来。
喻凛仍旧发挥稳定, 捞了一大块鸭血,搁在碗里,等放得凉了一些就开始暴风吸入。
宁景和见状,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几瓶饮料,十分端水地给在场每个人都递了一瓶,然后又顺手地把喻凛的那瓶打开了递到他的面前。
瓶子刚敲在桌子上,就被喻凛更加顺手地拿走了。
【隔壁两位在努力营业,情绪价值拉满,你俩倒好在这里悄摸摸谈恋爱是吧,服务的态度也太好了吧宁景和,我真是开了钛合金狗眼,说好的高岭之花呢!】
【第一次发现沈星琢好像是个吃货哎,从直播开始到现在就没停下过,别人来做reaction他来做吃播,偶尔抬起头看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可爱】
【给了钱来上班不好好营业就顾着吃吃吃,不是在高薪划水就是在立人设,撑死算了。】
【我靠我靠我靠,萧溪云好像要查到关键线索了!】
第一集更新结束在萧溪云在金陵近郊的官道上拦下萧景珂的画面。四十分钟过去,在场的几位嘉宾也吃得差不多了,靠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评价着自己的演技,顺带说起拍戏时发生过的一点意外。
唐末甚至还和男主的扮演者互相揭起了老底,又顺带夸赞了几句宁景和:“在星琢没有进组前,宁师哥可是剧组NG最少的男人。”
主持人好奇地问道:“那沈老师进组以后呢?”
“他被并列了。”唐末笑嘻嘻地说道。
导播顺着她的话,把镜头切到了喻凛和宁景和那边,没料到镜头会突然转过来的宁景和顿了一下,紧接着又装作无事发生地把捞勺抵在锅沿抖了抖,将里面烫熟的牛肉倒在喻凛面前的小碗里。
主持人笑着说:“没想到星琢看起来瘦瘦高高的,饭量还挺大。”
喻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被撑得鼓鼓的腮帮像仓鼠似的动了好几下,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唔,还好吧?”说着,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宁景和,询问他的意见。
宁景和在他真挚的目光下,违心地点了点头。
忽然,电视里传来一阵马蹄嘶鸣,伴随着欢快轻巧的纯乐插曲。镜头从飞奔的马腿往上挪去,锦衣华服的萧景晏张扬肆意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从直播开始一直漫不经心的喻凛也终于抬起头,面色诧异地望向屏幕上的自己。
虽然脸不一样,但第一次以观众的角度看自己演戏,他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新奇的复杂情绪。
李锐在当导演之前干了五年的剧组摄影,镜头语言在圈里是数一数二的强。碧空白云绿草,枣红马驹飞驰,少年的发带被风扬起,齐齐射出的三只箭凌厉异常。
“哇,我好帅。”喻凛不由地感叹道。
唐末也说道:“确实很帅!我当时在现场的时候都没想到星琢直接就抓着弓箭上了马,这段从头到尾都是他本人完成的,那会可把导演高兴坏了。是吧,师哥?”
宁景和回头看向喻凛,颔首点头。
【你就宠着他吧】
【你就宠着他吧+1】
【你就……算了,骑射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居然是由本人完成夸一下怎么了嘛!我感觉宁景和的眼睛都要挪不开了就差没在眼睛里写“这是我弟,牛逼不”】
【楼上洋洋洒洒说了半天,还局限于兄弟啊?其他人估计早就窜到隔壁花市的设定里畅游了。】
【再说一遍拿了那么高的片酬亲身上阵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事,完成本职工作还能吹得这么天花乱坠啊,不如心疼下一天十二个小时都待在办公室给导师打工一个月只有六百块的研究牲吧】
【笑死了,做得好还不允许别人吹吗,踩沈星琢已经不是流量密码了哦,他的演技已经被大导认可了嘻嘻,你尽管骂,明年电影节见捏】
喻凛端着碗,靠在椅子上,一边吃着碗里的肥牛,一边掀着眼皮打量起屏幕中自己的表现。在看到萧景晏抓着长弓下马奔向萧景珂的时候,他恍然地“咦?”了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加上嘴里还有东西,其他人都没有听到。只有离得最近的宁景和闻言附了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喻凛没有说话,放下筷子指了指屏幕上自己的手,随后就似笑非笑地弯起了眼。
宁景和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一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虽然NG少,但这场戏拍了很多遍。成片用了喻凛最后一场的镜头,那个时候他手上的弓因为前面的多次“折磨”已经不堪重负,在喻凛射完最后一箭后,一端的弓翼直接折了。
喻凛指向的那只手呈现出一种古怪扭曲的姿态,其实是他当时在极力遮盖弓的损坏处。
宁景和瞧着他妖娆翘起的小拇指,忍俊不禁。
但在直播间的观众看来,这又是他俩背着众人说了什么悄悄话,然后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弹幕顿时嗑成一片,甚至还出现了几个毫不文雅的黄暴ID。
第二集结束的时候,喻凛总算心满意足地结束了他今天的晚餐。
主持人长舒一口气,直接宣布进入直播的最后一个环节:“想请问各位老师,在拍摄过程中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场戏,可以写在卡片上,然后我们请直播间的观众朋友来抽两张,现场复刻——”
话音刚落,弹幕瞬间刷成了一片残影。不少人都看过《破阵曲》的原著,加上之前官博放出来的物料,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名场面。而且根据规则,还不是由扮演角色的演员本人复刻,而是由其他演员“反串”,无疑更令人期待。
甚至还有一大群人“异口同声”地刷起了萧溪云和洛珩漠北大婚的字样。
喻凛思考了一会,写下了“萧景珂身死”,写完之后还偷偷瞟了眼宁景和的纸,见他写的是毒发的那场戏。
他俩怎么看都像是在为难唐末他们的模样。
主持人收集好了纸条,打乱顺序编写序号。直播间的观众最开始还在分析哪张纸条是哪个人写的,后面发现实在区分不出,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便选了个号码。
最终票数最高的,分别是宁景和写的“萧景珂毒发”,与洛珩的演员写的“酒后表白”。
【不愧是我!CP圣手!我已经不敢想象那个画面有多好嗑了!】
【唐末好像看着自己即将要被咬的胳膊陷入了沉思哈哈哈哈而且宁景和刚刚是不是也傻了一下】
【看看我们星琢好淡定啊,感觉他好像完全不care这回事,可我记得雨夜表白那场原著里好像是亲了……】
喻凛看完唐末发来的剧本后,问道:“我演萧溪云吗?”
唐末说道:“如果是师哥演,你可能要踩个椅子。”
喻凛:“?”我怀疑你在内涵沈星琢矮。
“酒后表白”的戏份不比“毒发”,情绪与剧情都相对简单,两人准备好之后,其他人就识趣地退到了一边,把镜头中心让给了他们。
喻凛第一次尝试女性角色,撩起眼皮时,眼里融进了一片柔软的光,却又带着萧溪云独有的执拗,倒像是个喜欢耍性子的年下傲娇小狗。
“洛珩。”喻凛呢喃着,几分醉态地摇晃着接近,抬手抓上宁景和的衣领。
宁景和下意识地扶住了他将要倾倒的腰身,却在下一刻呼吸一滞。
喻凛歪着头凑了上来,鼻尖离他不过毫厘,温热的气息都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扑上他的脸,撩拨着他的思绪。
他的那双凤眼微翘,眼底含着促狭的笑意,黑亮的眼珠在宁景和的脸上缓缓扫过,仿佛在描摹他脸上每一寸的纹路。
宁景和嗓音干涩地说道:“萧溪云,你醉了。”
忽然,抓着领子的手松开,“啪”地一声捧上宁景和的脸。
“我没醉。”喻凛审视着他的脸,柔声说道,“洛珩啊,当年东宫初见你时我就想说……没有人夸过你吗?”
宁景和说道:“什么?”
喻凛踮着脚尖,上身的重量几乎都赖在了宁景和的小臂上。他仰着头渐渐贴近,打破了社交距离、个体距离,侵入了他的私人领域。
宁景和喉咙莫名发紧。
“夸你,说你长得很漂亮。”
他吐字很慢,尾音上挑,如同羽毛似的在心口乱撩。
宁景和的手掌贴在他的后腰,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烫得惊人,烧得人心上发慌。
喻凛的腰很细,宁景和的一片手掌就覆盖了大半,没有赘肉,搂起来触感却很好。
他的心又开始作乱,看着喻凛颤着睫毛再次逼近,呼吸交缠,是一个将要亲吻的姿势。
主持人犹豫地看看唐末,又点了点耳返寻求导播的回应。他手上的台本欲举又止,不知道这段能不能播出去,直播间会不会被封禁。
就在他准备动手遮挡住喻凛和宁景和的脸时,喻凛突然回撤,与宁景和拉开了距离。
“剩下的台词忘了,到这里应该够了吧?”
刚起身起到一半的主持人:“……”
正等着后续的唐末:“!”
【没啦???不可以这样的宝宝,让我看看后面的求求了,不亲也可以的呜呜】
【草枉我这么期待!沈星琢好会,要被钓成翘嘴了都】
【有一种太监看黄雯的无力感,泪目了我哭死】
宁景和垂眸看了喻凛一眼,闷声说道:“就这样吧。”
说罢,他便推着喻凛退了场,眼神示意唐末他们可以上来了。
然而有眼尖的观众注意到,宁景和坐下之后,自以为隐晦地抬手摸了下耳垂。
【等等,你小子耳朵怎么也红了!该不会是……】
【他道心破碎了他凡心大动了,我见他演了这么多年的戏第一次见到他害羞,很难说不是因为代入现实真情实感了!】
【能不能给宁景和留点面子啊,他就是太过入戏合理扮演了一个被老婆勾魂的男人罢了,最多也就是今晚回去彻夜难眠[点烟.jpg]】
【但是沈星琢完全没有反应哎,他怎么还玩起了手机?】
喻凛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从刚才他们对戏开始,他的手机就一直传来震动,也不知道是谁的消息怎么紧急。
然而解锁之后,入眼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和宁景和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知道你是想气我。]
[之前把你当作替身是我不对,重新给我一次机会,沈星琢]
喻凛皱了皱眉,一个顺手就把这个号码丢进黑名单。
【什么怪东西。】
第058章 第 58 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弹幕一句成谶, 宁景和当天晚上回去后,果然没有睡好。
夜里翻来覆去地做着同一个梦,梦中依旧是那片诡谲的海, 云被撕碎狂风翻涌,昳丽的青年靠在他的怀里,一双潮湿的眼自下而上地注视着他, 眼帘轻微地颤动着,红意冲破领口一路攀上, 连眼角都漫开旖旎的红。
海浪打在他们的身上,沾湿衣服, 柔软清瘦的腰身若隐若现,视线往上, 白皙的皮肤上两抹艳色,宁景和克制隐忍地闭上眼,可视线被剥夺,所有的感官愈发敏锐起来。
贴在后腰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把衬衣都要揉皱, 怀里的青年发出“嘶”的一声轻哼, 平白又在他躁动的心上添柴加火。
微凉的鼻尖贴上自己的脸,像是在耳鬓厮磨, 远比直播时的亲密无间, 开口时嗓音都哑得惊人,但语气又莫名的软, 像在撒娇,撩拨得人心猿意马。
他说:“哥啊……”
“有没有人说过, 你其实……”
宁景和没有听清他剩下的话,抬起手遮挡了扑上脸庞的呼吸, 把那张扰人心魄的脸挡在掌下。
“别折磨我了。”在梦境的最后,宁景和声音低哑地说道。
拜这一场暧昧的梦所赐,第二天宁景和到赵瑾瑜的工作室时,浑身冷冽的气压散开,琥珀色的眼淡漠地垂着,尤其再配着白得似雪的衬衫,活脱脱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禁欲模样。
看得赵瑾瑜都呆愣了片刻,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看上了我们团队里哪位姑娘,把我这当秀场了?”
“没有。”
宁景和拉开椅子坐下,卷起的衣袖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肌肉,手腕还挂着一块银蓝色的表,表带正好卡在凸出的手骨上,莫名地性感。
赵瑾瑜暗骂了一句闷骚,又说道:“知道的你是来演左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演的是市局对面上市公司的霸总。下一秒就要让我天凉王破。”
宁景和对于这等调侃不以为意,把剧本往后翻了几页,问道:“沈星琢怎么没来?”
赵瑾瑜说道:“人早来了,去楼上咖啡厅吃早饭了。”
宁景和“嗯”了一声,指腹在页角揉搓过一道印痕。
……
喻凛倒不是无意跳着这个时间来咖啡厅吃早饭的,毕竟他向来好应付,周曜随便买几个包子都能把他的早饭垫巴过去。
他来这里是为了等人。
赵瑾瑜的工作室位于鹭城商区的大楼十五层,而从十七层往上,就都是江时晏的签约公司泛音的地盘。
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已经崩得差不多了,不然按照原来的进程,此刻的他在《破阵曲》播出后,已经因为拙劣的演技被全网大嘲特嘲,加上在剧组故意刁难宁景和的事情爆出,风评几乎是江河日下。
至于江时晏和宁景和,自然会在日渐相处过程中逐渐亲昵,经受双重打击的沈星琢也不会善罢甘休,最终在无数次联系不上江时晏后,直接杀来了他的公司,开始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哭诉与挽留。
完成了这个节点剧情之后,剩下的就只剩下教唆私生粉的环节。
喻凛不喜欢这种下作的害人手段,但担心系统又会像之前那样强制执行,虽然他的精神力或许还有办法抵抗一次。
江时晏按照惯例走进咖啡厅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边,心不在焉地嚼着法棍三明治的喻凛。
他的眼睛瞬间一亮。
昨晚他“无意”刷到《破阵曲》的直播,点进去看了很久,虽然心里一直在催眠宁景和对沈星琢的那些照顾是剧组台本,为了炒cp贡献热度有意为之,但看着他们的那些亲昵互动不免还是心烦意乱。
更不用说最后反串表演的环节。
江时晏再也无法忍受,控制不住地给他发去了很多消息,最终都石沉大海,连自己的号码也被再次拉黑。
他本来想找个时间亲自登门去找沈星琢说清楚,却没想到一大早就能在公司底下见到他。
江时晏甚至在想,沈星琢就是因为放不下他,所以在看到他有了回心转意的意向之后,也跟着内心动摇,主动送上门来。
但他已经知道后悔了。
太长的时间没见,他对宁景和的感情已经淡了,反倒是对原先从未动过心思的沈星琢起了兴趣。他无法忍受沈星琢果断的抽身离开,也无法忍受他与宁景和的亲密无间,如果他愿意回来,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他会试着弥补对他造成的伤害。
江时晏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了释怀的笑,放轻了脚步朝喻凛走去。
没想到,距离刚到两米,喻凛就发现了他,偏过头懒散地朝他了过来。
喻凛的嘴里还含着半块的法棍,声音含糊地说道:“我等你很久了。”
他这副样子太有迷惑性,江时晏没有察觉出他用的根本不是旧爱重逢的语气,而是接近一种“我来送你上路”的阴森语调。
江时晏扫过咖啡厅里的布置,说:“我们换个地方聊?”
喻凛把最后一口法棍塞进嘴里:“好啊。”
江时晏还以为他会介意自己这种避开公众场合的行为,闻言松了一口气。
两人搭上电梯,到达了十四层的空中花园。
喻凛不着痕迹地森*晚*整*理朝斜上方望了一眼,打了个哈欠,随意找了一张长椅懒洋洋地坐下。见江时晏朝他走来,他直接挪到了椅子中间。
江时晏一顿,也猜到了他的故意使坏,但没有挑破,在他的身边站定。
“你为什么会喜欢宁景和?”
“我承认,最开始确实是把你当成宁景和的替身。”
两个人同时开口。
喻凛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些疑惑。
【有点不太对劲。】喻凛说道。
见喻凛犹豫了下来,江时晏继续说道:“我和宁景和认识的很早,最开始是在大院,那个年纪的孩子大多上房揭瓦人嫌狗憎,只有他不一样,他不喜欢理人,我们就偏偏喜欢逗弄他。”
“哦。”喻凛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就是因为宁景和,高中的时候,早就忘了原因,可能是争锋相对久了,莫名奇妙的就……”江时晏一字一句地、语调平平地陈述着,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再后来就是大学四年,我俩各自闯出了一点名声,本来打算温水煮青蛙,但还没开火他就出了国。我有段时间很迷茫,忘不掉他,想申请一起出国去找他,但又不甘心放下国内闯出的事业,一直到遇见了你……”
“你和他的脸,有几个角度真的很像。”
喻凛嗤笑一声,不打算听他逼逼叨叨、感动自己的深情,正准备开口直接质问“你就那么喜欢他”,然后快速推完进程准备走人,就见江时晏突然俯身,幽幽地看向他。
“但是我现在发现,我对他没有感觉了。”
喻凛:“嗯?”
“昨晚的话不是作假,我想和你重新开始,星琢。”江时晏柔声说道,“我不爱他了,我想爱你。”
江时晏说着,竟抬起手,作势想要去搭喻凛的脸,磁性勾人的嗓音诱哄式地低语:“原谅我吧,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会对你好的。”
喻凛后知后觉:“原来昨天的短信是这个意思。”
他还以为是江时晏被他气昏了头,换了一种威胁方式。
如果是原本的沈星琢在这,大概会感激涕零、涕泗横流,当场被他哄骗成功。
喻凛嘲讽地笑了一声,在只手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凶狠地一掌拍下。
他甚至收了几分力,克制着自己没当场拧断他的手。
喻凛冷漠地说道:“你有病吧?”
“之前在一起那么久你不闻不问,现在却来说喜欢,你没觉得自己的心转变得太快了吗?”
“宁景和出国你就找替身,人回来了你毫不留情地抛弃,结果发现宁景和对你没意思,回头一看又觉得沈星琢好骗,所以选择调剂了?”
江时晏皱了皱眉,连着被怼了两句,心头的火气也冲了上来,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也在暗自安慰沈星琢有点脾气也正常,于是压抑着情绪,表面心平气和地说道:“不是你想得那样。星琢,就像我从前容许你犯错,你也该容许我一次,听我说完可以吗?”
喻凛懒得和他再多说什么。
眼眶上传来酸胀的感觉,预感系统又要强行修正沈星琢的人设,喻凛猛地站起就要往楼里走。
【这回是他的问题吧,为什么又算在我头上……】
“等等,沈星琢——”江时晏转身追了过来,伸手去抓喻凛的腕。
就在这时,空中花园的门被“嘭”的一声打开。江时晏被吓了一跳,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宁景和冷漠地站在门边,凉凉地望向他们。
江时晏惊讶地说道:“你怎么在这?”
喻凛也压制不住系统的控制,眼眶里悬挂的泪瞬间滴落了下来。
不管是谁看了,都能想象到刚才发生过什么事。
宁景和抿唇不言,款步上前,经过喻凛时他甚至察觉到被他带起的风。
下一秒,宁景和行至江时晏的身前,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第059章 第 59 章
宁景和抬手勾住喻凛的膝盖, 将他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露天花园。
喻凛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不要钱似的流个没完。他在人设修正功能的控制之下说不了一句话,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靠在宁景和的怀里,委屈得像个小媳妇。
但还好只是掉眼泪,没让他做出其他过激的反应。如果刚才系统操控他哭着回去和江时晏复合, 那他拼着残缺的精神网也会强行把这股力量压下。
沈星琢本人固然爱江时晏,但未必卑微没有骨气。
不一会, 宁景和把喻凛抱到茶水间时,修正功能的效力已经过去。喻凛面无表情地抹开脸上干涩的泪痕, 声音黏糊地说道:“想喝水。”
宁景和的眼皮掀了掀,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灯光太暗, 喻凛竟觉得他的瞳孔颜色比平时深了许多,像是不可探寻的渊。
宁景和冷着脸,走到桌台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喻凛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地喝完,又张着嘴喘了几口气,才把方才抽泣时哽在胸口的那股难忍的气给压了下去。
宁景和故作镇静地开口:“你和他……真的在一起过。”
他这一句不像疑惑, 语气更接近陈述, 甚至还带了点难以克制的落寞。
喻凛不以为意地回道:“早分啦,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眼瞎看上过几个人渣呢。”
宁景和垂眸落在喻凛通红的眼睛上, 眼眶似乎还含着泪水, 肿得像个核桃,又像是清晨含露的花, 轻轻一刮又能落下泪来。
宁景和的心情莫名的开始烦躁,他磨了下后槽牙, 抬起手,指腹擦过喻凛的脸颊, 帮他揩去残留的泪痕。
是以往他不会轻易做的举动,此刻却在江时晏的刺激下再也忍耐不住。
喻凛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情绪,食指勾上宁景和的虎口,安抚似的蹭了一下他的掌心。
“哥,别为他生气。”
宁景和凉凉地说道:“不是生气。”
其实更多的是恶心。
他虽然没有听到所有的对话,但也差不不了多少,足够拼出一场全貌。
于是先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江时晏在求生综艺上怪异的态度,后来莫名的嘘寒问暖,还有前阵子的挑衅,以及他和沈星琢在高尔夫球场的偶遇——种种一切都早有端倪却在此刻才迟钝地串联在一起。
“……你当时在鹭城一中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宁景和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却见喻凛松开勾着他的手,转而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像是哄小孩的模样:“没关系的哥,年轻的时候被人渣看上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宁景和险些要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明明几分钟前还在自己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现在反倒还安慰起他来。
不过让他恶心的,也并不是江时晏对他的感情。
宁景和反而最不在乎的就是江时晏对他的感情。
“好啦,我休息够了,回去吧。”喻凛起身,“再耽误一会赵姐也要生气了。”
宁景和说道:“今天算了,我去和她说声,然后送你回去。”
喻凛眨了眨眼,拒绝道:“不要。”
“哥,这次算不上什么大事,不值得我们为它耽搁太多的时间。”
宁景和沉默地看着他。
喻凛却直接动了手,抓着宁景和的肩膀替他转了个方向,半边的身子都贴着他的背,将人往茶水间外推。
“走啦,别让赵姐等急了。”
宁景和实在拗不过他,小半分钟后才闷闷应了一声“好”。
“还有一件事——”正要推门时,喻凛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如果今天传出了江时晏相关的消息,你那边可以先不回应,交给我处理吗?”
宁景和皱着眉,疑惑:“嗯?”
“他被你打了,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这里这么多人,消息很快也会传出去。”
“后续交给我处理吧,哥。”喻凛赖唧唧地说道,“放心,不会委屈你的。”
宁景和瞥了他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事情果然如喻凛所说,下午的剧本围读还没结束,网络上已经铺天盖地地都是宁景和在泛音楼下把江时晏打了的消息。
空中花园不是什么私密的场所,选在那个地方,喻凛早有预料他和江时晏会被好事者拍下。更不用说宁景和抱着他上楼的时候,毫不遮掩,路上不知道撞见了多少人。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没多久就有人用小号私信了各大营销号,洋洋洒洒又添油加醋地说明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
虽然隐匿去了三人的姓名,但无奈特征太多,随便一猜就通通解码。
【不是,这真的不是星和景明cp粉编出来的劣质同人文吗???你说江时晏和宁景和在泛音为了沈星琢大打出手了???不仅如此宁景和还打赢了抱着人离开?】
【沈星琢到底是什么祸水啊,他是不是去哪里找人改命了,我怎么感觉短短半年不到,他真的摇身一变……我哭死。】
【我朋友就在泛音附近上班,她说今早确实在楼下咖啡厅看到了沈星琢和江时晏见面……天,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传了这么久,怎么连张图都看不到啊?众所周知造谣转发过五百的……】
【沈星琢的受抚慰爱给你家正主拉郎搞万人迷人设能不能别带上我们提巨星江时晏啊,没看到人多烦你家正主吗,还为他大打出手,别笑掉大牙了,放过江时晏让他独自美丽好吧。】
【要么同样也放过宁景和吧……最近天天看到热搜有点烦了】
【所以讨论了这么久,图呢?】
事情发酵半小时后,一位知名狗仔闻风而来,在微博里放出了江时晏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到医院就诊的照片,以及一段投稿视频。
视频大概是在离露天花园三四层楼高的地方拍的,镜头放大了不少,有些模糊。画面从江时晏和沈星琢半途的交谈开始,然后沈星琢不知道听见了什么,不耐烦地起身离开,江时晏上前去追,却撞上了突然出现的宁景和。
视频只拍到了宁景和打的那一拳,随后拍摄人似乎就被吓到了想去喊人,一阵天旋地转后戛然而止。
【我之前真的以为是粉丝的奇葩造谣,不是这真的啊???宁景和看着就不像是会打人的样子,这他妈的为什么啊?】
【笑死了粉丝天天吹什么高岭之花人淡如菊,到头来还不是暴力男一枚捏,只能说真的很会装。】
【现在事情的全貌还都不知道,妄下定论小心后面反转被啪啪打脸哦,奉劝某些人积点口德。】
【别说了,肯定是二男争一,沈星琢你真的很会挑,吃的真好!】
喻凛靠在椅子上刷着微博的消息,赵瑾瑜在正中间的位置上一脸懊恼地捂着头,小声抱怨道:“这都什么事,我就说你们两个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还一起回来了。”
宁景和被经纪人的一通电话喊了出去,现在还没有回来。微博上关于这件事已经衍生出了好几个版本,但奇怪的是冲上热搜词条的只有三个人的名字,并没有“打人”这样明显的字样。
喻凛翻出微信小号里唯一一位联系人,简单明了地发了个“1”。
对方很快回复了一句:[收到。]
很快,又一个营销号声称自己在前段时间“不经意间”得到了一段民宿录音,录音时间正好是在求生综艺节目组离开小镇度假区的前一天,而录音内唯二的两位主角,正好就是今天热搜上的其中两位。
江时晏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是名副其实的大嗓,粉丝常常吹捧他是音色流氓,不论和谁合唱都能一耳辨别。
就算听不出来,把求生综艺的同期声拿出来对比一下,也能瞬间明了。
【卧槽卧槽卧槽,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这么刺激,一爆就是两个大瓜???江时晏居然和沈星琢谈过,之前不是一直说是沈星琢单方面倒贴,江时晏很烦他吗?】
【天,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我想说居然真的给沈星琢舔到了啊,早就听说他进圈是为了追江时晏。】
【谈就谈了呗,这么大个男的还不容许他谈恋爱了?你情我愿的事,而且他俩就算谈了和宁景和又有什么关系,动手打人就是不对好吧】
【楼上屁股歪得别太明显了,听不出来录音里明显是江时晏在掌握话语权好吧,什么知道错了再来找我,我看就是在pua吧。那么喜欢祝你以后的对象也在公众面前冷暴力你,装出很烦你的样子,然后私底下还精神pua哦】
【一个录音能说明什么,现在ai什么不能合成啊。】
【在?之前口出狂言的江时晏粉丝,出来看看捏,你家哥哥真的和我们万人迷沈星琢谈过呢嘻嘻】
……
宁景和终于打完电话,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大概是听经纪人说了录音的事情,他看向喻凛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
“你……”
喻凛眨了眨眼,说道:“我说过,交给我的。”
宁景和叹了一口气:“你经纪人知道吗?”
喻凛说道:“通过气了。”
他昨晚就给周曜打了预防针,拿过了所有的主动权。至于耗费了多少精力,浪费了多少口舌,那都是另外的事情。
赵瑾瑜估摸着出了这档子事,他俩也没有心情继续对剧本了,索性直接提前下班,顺带着明天也放一天假。
宁景和跟着喻凛坐着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在后者经过自己车位附近时突然发难,抓着喻凛的手臂的二话不说地就把他拉到副驾驶旁,打开车门塞了进去。
喻凛按下车窗,仰着头疑惑地看向他。
“我送你回去。”宁景和说道。
喻凛又望向看到一切下车走来的周曜,手指点了点宁景和的胳膊,对他说道:“宁哥说他要送我,周曜哥,麻烦你把车开回去了。”
周曜:“……”
宁景和解释道:“我有话想和他说,抱歉。”
周曜只能无奈地钻进了自己的车里,并且在看到宁景和坐进车内,启动离开后,忿忿地跟在他的后面。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事。”车子驶出地下室后,琢磨了许久的宁景和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喻凛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说:“嗯。”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一些东西。”喻凛说道。
“那我……”
“别生我气,哥。”
……算不算是破坏了你的计划。
绿灯跳转,宁景和停下车,诧异地转过头,撞进了喻凛黑亮的眼睛里。
喻凛的手掌搭上他的手臂,像是给猫顺毛似的来回滑了几道,继续说道:“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把你牵扯进来,本来我只是想录完就走的。”
宁景和感觉自己躁动的心绪都在他的小动作下抚平了大半,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真的是……”
“而且,我威胁过他了。江时晏要面子,不会提到你的事。”喻凛说着,点开手机切换到微博首页。
最上方一条截然是江时晏三分钟前发出的澄清:
【@江时晏:只是误会,已经解决,打扰大家。】
而下面那条,则是喻凛在五分钟前的微博。
【@沈星琢:谈过,分了,不允许有黑历史是吗?】
宁景和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把他抓回去藏起来,顺便再研究研究他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绿灯亮起,车不得不再次发动。
宁景和收回视线前,轻轻叹了声,说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担心会影响你的计划。”
喻凛的眼睛转动了一下,轻飘飘地扫过他紧抿的唇,没头没尾地问:“哥,你上午打得爽吗?”
宁景和一愣,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喻凛弯着眼睛:“我看得爽,这就够了。”
第050章 第 50 章
从车上下来, 再到电梯门口,最后上楼,喻凛几次以为宁景和要走, 没想到最后他竟然一路把自己送到了家门口。
输了密码开了门,喻凛回身望向宁景和,见他欲言又止地好像想说什么, 思考了一小会,开口问道:“你要进来坐会吗, 哥?”
宁景和不置可否,微动的上半身暴露了他的想法。
防盗门被他“咔哒”一声带上。宁景和站在玄关, 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沈星琢。”
喻凛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下一秒就被往前一扯,撞进了宁景和的怀里。
是一个带着干净清冽味道的拥抱。
喻凛的仰着头,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鼻子微微皱了皱, 疑惑地喊了一声:“宁哥?”
宁景和的左手搭在他的后腰上, 掌心的温度有些烫,让喻凛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反倒还把自己往宁景和的怀里又送了一点。
另一手则穿过他的手臂下方, 按在了他的后脑勺,喻凛能感觉到宁景和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头发, 他被迫抬起的手有些无所适从,僵在半空中, 不知道该放在那里。
拥抱大概是人与人之间最特殊的亲密方式。双臂包裹,皮肤触碰, 两颗截然不同的心紧密贴近,无论是心脏的跳动还是对方的呼吸,亦或是肌肉的战栗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坦诚相见,毫无保留。
对于喻凛来说,这样陌生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宁景和好像在揉他的脑袋,温热的手指擦过后颈,喻凛不自在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痒……”喻凛靠在宁景和的颈窝,小声说道。
宁景和闻言,松开了手。
他站在喻凛身前,垂着眼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才说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如果你需要,可以告诉我。”
温暖的拥抱甫一离开,喻凛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有些留恋。
他迟钝地点了点头,又听宁景和说道:“他不值得。”
喻凛:“嗯?”
“他不值得你动心,也不值得你伤心。”宁景和犹豫了一会,似乎做了好一段心里斗争,才缓缓说道,“忘记他吧。”
说完,宁景和也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最后看了喻凛一眼,没等他回复,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早忘记了。”
宁景和的脚步一顿,偏过头,喻凛冲他勾了勾嘴角:“他不是好东西,我跟你说过的。”
宁景和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喻凛突然跟了上去,卡住了门框,探着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哥,路上小心尾巴。”
宁景和没太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应了一声“好”。
喻凛歪着头看着合上的电梯门,想起宁景和刚才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结合起江时晏莫名其妙的表白,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怪异的想法。
喻凛疑惑地问道:【江时晏为什么要和我表白?】
007:【我也很想知道。】
【唔。】喻凛停顿了一下,又说,【……算了。】
他也不是很想探究江时晏的想法。
他只是觉得,江时晏能够转变,对他起了奇怪的心思,那宁景和呢?
没过几分钟,在停车场里好不容易等到宁景和离开的周曜终于能够下车上楼。一开门,难得没有咋咋呼呼的疑问,而是眼神复杂地对陷在沙发里的喻凛上下打量了一遍,撅着嘴,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周曜哥。”喻凛问他:“昨天和你说的事,准备好了吗?”
周曜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好是好了,但是星琢……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喻凛懒洋洋地说道:“唔,让大家看看以前沈星琢有多喜欢一个人渣而已。”
周曜说道:“可是就算发出去了,江时晏也可以说是你一厢情愿,他毕竟没有原则性的错误。”
喻凛拿出手机,手指随意地在屏幕上滑了两下,点进了被他放出黑名单的江时晏的聊天界面中。
之前的聊天记录已经清空,新的记录里,第一条是一个录音文件。文件名是系统默认,没有改动,上面的日期正好是今天,而录音结束的时间,则是上午十点。
“他不会的,如果不想被人知道更多的事情。”
……
吃瓜的网友们历经三次起伏,终于把三人今早发生的事捋通顺了,其中还有几位热心人做了省流版概括。
本来以为事情会随着沈星琢和江时晏的两人的微博到此为止,虽然也有人开始考古起沈星琢进入娱乐圈后的桩桩件件,非要从蛛丝马迹里扒出他和江时晏的恋爱时间线,但这也只是不足为凭的猜测。
结果谁没想到,当天晚上,喻凛的经纪人手滑点赞了一位“素人”的微博小号,即使很快取消了点赞,但还是被眼尖的网友给抓了个正着。
那条微博很简单,只有短短几个字:那就重新开始吧。
可是顺藤摸过去的网友却发现了不对。这位“素人”在他的微博里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和他的伴侣的恋爱历程,从最早热烈的示爱到成为情侣的欣喜,还有后续途中的悲欢起伏,中间还夹杂着江时晏的各项商务资源、写真专辑的转发,数字专辑的购买记录。
以及他倒数第二条微博的发送时间,则和江沈二人分手那天的日期一致。
更不要说这个账号只有唯一一位关注。
它的主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沈星琢小号#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这个瓜我从下午吃到晚上,几次以为要结束了其实都没有结束……很难不让人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他们三个里面到底是谁得罪了人?】
【首先排除宁景和,感觉他真的只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路人。】
【刚刚把沈星琢的小号微博都看完了,本来分手录音爆出来就觉得他挺卑微的,现在感觉更惨了。设想一下你为了年少时喜欢的偶像逐梦演艺圈,终于等到他答应了你的告白,你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摘到了是天上的月亮,却没想到等待你的只有无休止的冷暴力和粉丝的轻蔑与辱骂,我真的要怜爱了。】
【倒也不用把沈星琢想得这么惨,我感觉他离开某人后发展得反而更好,萧景晏爆了,又接了赵瑾瑜的新戏,说不定某人就是让他历劫的,跨过去了还不是咔咔转运】
【沈星琢真的好爱,江时晏也确实不做人,只能说宁景和那一拳打得真好啊,决定去星和景明的超话里买个房不走了,我真的会嗑死】
【只有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沈星琢一手策划的吗……怎么就正好这么巧都爆出来了,而且那个录音到底是谁录的?肯定是他早就准备好了】
【算了吧,就沈星琢那脑子和小号里那个恋爱上头的劲,他能策划搞江时晏这出,我倒立洗头。】
【江时晏的粉丝别洗啦,这么爱他不如也学沈星琢买个几百张的专辑看看实力?】
【江时晏粉转路,我觉得沈星琢真的爱过,他小号里面转发的那些物料专辑周边啥的比我这个真情实感追过的还全,而且都是刚发没几分钟就转了的那种,如果这都不是爱大部分的江时晏粉都要被开除粉籍。而且,以我这么多年黑沈星琢的经验,他的脑子是真的布不了这么“复杂”的局……】
【我也感觉,沈星琢要是有这忍辱负重的脑子,也不至于被骂这么多年。】
沈星琢的微博粉丝数量一晚上增加了一百多万,喻凛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热搜上的信息,脑海里嘈杂烦人的深情值已经开了屏蔽。
但他还是时不时地会喊007调开后台数据看上一眼,目前的统计数据已经突破了百万,互联网的效率与流量确实不可比拟。
喻凛冲007炫耀道:【怎么样?】
一阵叽里呱啦不知所言的数据乱流过后,007终于拖着疲惫的嗓音说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干。】
【不好吗,物尽其用。】
007:【……】神xx的物尽其用。
过了一会,007又说:【不过……我想起了小时候做过的白日梦。】
喻凛好奇道:【什么?】
【如果联盟几十亿人一人给我一块,我大概就能成为富翁了——你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一个吃瓜路人贡献一点深情值,一百万人贡献一百万点深情值。】007说着,突然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喻凛调侃道:【怎么,你开始羡慕我了吗。】
007:【……没有。】
【照今晚的情况,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走了吧?】
007沉默了片刻,说:【估计要不了多久。】
喻凛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摊开双手靠在沙发上,琢磨了有一会,才说道:【如果我想延长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可以用深情值换吗?】
007诧异又警惕地问:【你不想走?】
【当然要走。】喻凛说道,【但万一我还有想做的事没有做完,你们又要把我强行抽离,我会很不高兴。】
007说道:【……我可以帮你问问。】
几分钟后,007去而复返。
【我上司说,】说着,007机械的嗓音忽然一变,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口吻,【可以,五百深情值延长一天。】
喻凛轻笑一声:【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上个世界的深情值也才两千多。】
007无言以对,决定装死。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不小心更改了屏蔽功能,原本安静的脑海里又开始跳出深情值的贡献提示。
【深情值+80,贡献人:江时晏】
喻凛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说道:【他不会也在看沈星琢的小号吧?】
第051章 第 51 章
江时晏确实在看沈星琢的小号。
他不是不知道沈星琢对自己的感情, 只是从前从未正视过。他厌烦他的过分黏人,无时不刻的示好关心也让他窒息。对于江时晏而言,曾经的沈星琢更像是宁景和离开之后, 他用来满足自己情感空虚的工具。
翻阅沈星琢小号的时候,江时晏其实没有太多的意外。他知道那些自己不曾在意的小事对沈星琢而言都格外珍贵,也知道他时时被自己的一言一行牵绊, 只要是和自己有关的风吹草动,都能在瞬间牵动他的情绪。
但他想了想, 他大概并不怀念和沈星琢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因为就算重来一次,那时他对沈星琢的态度依旧不会改变。
真正让他动心的, 是林南知给他看的视频里,那个完全不同的, 明艳、张扬,挑衅的目光都带着慵懒欲气的沈星琢。甚至那张脸上都找不到与宁景和的半点相似。
而唯一让他懊悔与不甘的,是这样的沈星琢,再也不是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的、独属于他的沈星琢。
不久之后,沈星琢的小号微博被全部隐藏, 周曜发微博说明自己之前只是无意手滑, 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扰那位“素人”。吃瓜群众的心跟明镜似的,但既然沈星琢和他的团队不愿意认下那个小号, 他们也不打算过分追着这位“受害者”强行逼迫他认下这些“伤心事”, 而是转头轮番艾特起了江时晏,喊他如果是个男人就出来说话。
江时晏的经纪人拉着团队紧急开会, 忙得一个头两个大,毕竟江时晏和沈星琢今早的对话已经被后者录下, 江时晏亲口承认的替身比恋爱冷暴力分手严重得多,他们不论怎么讨论, 最终的方案都是硬着头皮承认下来,免得嘴硬之后沈星琢那边丢出更多的证据,那才是真的无法挽回。
于是在第二天上午八点整,江时晏发布了一条道歉微博。微博洋洋洒洒一大段,先说他与沈星琢在何时相识恋爱,又因为当时对感情处理得不成熟导致沈星琢受到多少委屈,辜负了他的喜欢,最后向他、向粉丝和公众道歉,并决定退居幕后沉淀一段时间。
格式规整得,一眼就能看出是团队商议后写得滴水不漏的“八股文”。
但还是有不少粉丝买账。
不过,要是在几个月前,沈星琢和江时晏相关的话题里免不了一边倒的局面,现在因为喻凛在《破阵曲》中的出色表现,沈星琢的风评彻底逆转,加上小号展现出来的形象实在过于让人怜爱,最近入坑的妈粉姐粉战斗力惊人,很快就在评论区和江时晏的死忠掐得分庭抗礼,打得有来有回。
【人无完人,知错就改,等你回来[爱心][爱心][爱心]】
【本来也不是很看好你和沈星琢,希望你好好休息,以后还是多长点心吧。】
【楼上的话没点歹毒的心思还都听不懂,怎么难道是沈星琢强迫你森*晚*整*理们纯情大男孩和他谈恋爱?还是沈星琢强迫他对自己语言暴力了?这么看不上沈星琢怎么分手了还回去找人家呢】
【谈个恋爱而已,分手就分手了,不知道一群人在激动个啥,而且那么久的录音怎么现在才爆出来,难道不是有什么目的?】
【在?多少钱一条,发来看看,一起赚成吗?】
【先去医院看看脑子吧哈哈,祝福你也被你也被你对象冷暴力pua也被他的舔狗们骂几千条哦】
粉丝打归打,沈星琢的团队始终没有再对这件事进行回应,大有连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的意思。
喻凛在家睡了一上午,快饭点的时候被周曜喊了起来,两人找了间附近刚开的餐厅,决定出门进食。
因为离家没多远,喻凛穿得随意,宽大的T恤罩着不过膝的运动短裤,暴露在外的两天小腿白得发光。
他跟在周曜后面走出小区,未打理过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握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点开一看是宁景和发来的消息。
[ Re.:中午一起吃饭?]
[ Felix:[餐厅地址]]
[ Felix:我和周曜哥要去这,你要来吗,哥?]
宁景和犹豫了有一分钟,才缓缓回道:[好。]
得到回复之后,喻凛高兴地把手机关了,抬头一看,周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红绿灯旁,正无奈又委屈地抱着手臂等落后了十几米的喻凛过去。
喻凛正要小跑过去,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银灰色的帝豪,很新,像是刚买没多久。沈星琢住宅所在的小区,住户大多非富即贵,这样的车尤其少见,更不用说昨天宁景和送他回来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过一辆一模一样的车。
也就是他提醒宁景和的那条尾巴。
喻凛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还没拿好主意,余光里突然瞟见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口罩,鸭舌帽挡住了上半张脸,不辨男女,手上不知道拿了什么,背在身后,正快速地朝他逼近。
注意到喻凛即将转过头来,那人立马加快了速度,手中的东西愤恨地朝他砸了过来,嘴里还歇斯底里地骂道:“贱人!你他妈的离我老公远一点!”
“星琢!”
下一刻,重物坠地。
喻凛在他正要跑向马路对面时,一把抓上领子,用力一扯,直接把人压在地上。手掌按上他的脑袋,膝盖狠狠地抵在他的腰上,那人扭着头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蹭得灰头土脸依旧动弹不得。
周曜匆匆跑到他的身边,看了眼掉在地上的塑料瓶子,慌乱地扫过喻凛裸露在外的皮肤,问道:“星琢,你没被溅到吧?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喻凛指了指瓶子里剩余的液体,示意周曜拿过来:“不如直接问问他?”
……
周曜报了警,跟着警察一起押着那人去了派出所,而喻凛则被交给与警察同时到达的宁景和,送去了医院检查。
【世界线又消失了。】从宁景和的车上下来,喻凛听到007冷淡的声音。
他好奇地问:【为什么是现在?】
按道理不应该是在今天,因为原本的世界线还有一个关键的剧情点——
喻凛很快地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个害宁景和差点坠桥的私生?】
如果肇事的人提前拘留,后面的事自然不可能发生,也难怪世界线会在这个时候消失。
007说道:【应该就是他。】
喻凛思索了一会,问:【我还没去找他,怎么就先送上门来了。】
007想了想,解释道:【私生粉,大多对正主抱有病态狂热的“爱”,把他们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而你扮演的沈星琢,在他那看来,大概就是斡旋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妖艳贱货,他既认为你不配高攀他的正主,也嫉妒你能和宁景和亲近,估计从昨晚上就琢磨好了要来找你麻烦。】
喻凛冷笑一声,下了定论:【脑子有病。】
瓶子里装的是冰醋酸,还好浓度不高,喻凛又闪避及时,只溅到了几滴,没有什么大碍。
护士给他消毒冲洗的时候,宁景和就在旁边一刻不离地看着,脸上的表情阴得像山雨欲来前的天,喻凛还是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没事的,就像被开水烫了一下。”喻凛安抚地说道。
旁边的护士冷漠提醒:“被开水烫了也很危险。”
喻凛:“……”
宁景和阴着脸,说道:“昨晚不应该只甩掉他。”
他要是当时就把那个人送进去,今天也不会出这种事。
“不怪你,哥。”喻凛说道,“就算你昨晚把他送进去了,也只能关个几天,他出来后还是会来找我麻烦。”
要么就是找你麻烦。
反正都差不多。
左右他的身手比他哥厉害了不少,还不如直接来找自己,要是宁景和出了什么事,喻凛很难控制自己不会……弄死那个人。
宁景和面色更沉了,语气也愈发不善:“我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出来。”
喻凛眨了眨眼,掩盖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仰着头对他弯了弯眼睛:“饿了,不想在外面吃了,想回去吃哥做的饭,行吗?”
宁景和愣了下,脸色缓和了不少,在喻凛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护士很快处理完喻凛的手臂,交代了几句后就放他们离开了。
因为有宁景和照顾喻凛,周曜在警局录完口供,联系了律师后就径直去了公司。
宁景和开车把喻凛送回家,路上把手机丢给喻凛让他在生鲜超市的小程序里点几样想吃的食材,直接送到家里,谁想电梯刚打开,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时晏。
小区保安认得他的车,楼幢门禁也没改,只是喻凛回来一天就换了电子锁的密码,江时晏只能在门口等他回来。
看到两人一起出现,江时晏的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古怪的表情,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视线在喻凛身上游走了一遭,说道:“我看到消息,说你被私生粉袭击,过来看看。”
喻凛挑了挑眉,说:“现在你看到了,全须全尾,可以走了。”
江时晏看向他身后的宁景和,目光闪烁了一下,又看向喻凛:“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喻凛道:“我没什么能跟你讲的。”
说罢,就要越过他。
江时晏顿时往旁边迈了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五分钟,很快。”
喻凛不耐地白了他一眼,思考了几秒钟,对宁景和说道:“哥,那你先进去?”
宁景和不情不愿地皱了皱眉:“不行。”
“他说了,就五分钟,很快的。”喻凛在他的背后偷偷扯了扯,“冰箱里好像还有点水果,饭前会有沙拉拼盘吗?”
宁景和最终还是扭不过他,答应了下来。
然后当着江时晏的面,在电子锁上输入密码,开门进了屋内。
进门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还回过头冷冷地和江时晏对上了一眼。
江时晏被他看得也有些面色不虞,看到门关上后,开口第一句就是:“你都把密码告诉他了?”
喻凛走到门口摆放的小熊座椅前坐下:“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时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劝慰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和喻凛过多拉扯,适时转移了话题,说:“我按照你说的,没有把宁景和牵扯进来。微博也是按照你的意思发的,你满意了吗?”
喻凛:“还行。”
江时晏对他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气恼,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道:“沈星琢,我也看了你的小号。”
喻凛敷衍地反问道:“怎么,突然被感动到了?发现以前的沈星琢很喜欢你,和现在的沈星琢相差甚远,所以又不平衡啦?”
江时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确实后悔了,也确实……想和你重新开始。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喻凛突然撩起眼皮,正色地看着他:“我承认,你确实有几分姿色,以前的沈星琢喜欢你还蛮正常的。但我不是他。”
江时晏蹙眉,脱口而出:“什么?”
“其实以前的沈星琢已经死了,我替他重生了,现在的我是钮钴禄星琢。”喻凛吊儿郎当地说,“你以为自己是浪子回头,其实还是移情别恋,因为我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江时晏:“你……”
喻凛看着他这副扭曲的、想骂又骂不出来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好了,骗你的,不过你可以仔细想想,你所谓的喜欢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喻凛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饿了,就不跟你纠缠了。”
江时晏见他起身要走,下意识地挽留道:“我确实已经想……”
“啊,还有,不是所有的事都有机会挽留的。”喻凛直视他的眼睛,“当初你说分手的时候,不是挺斩钉截铁的吗,希望你能像当时自己说的那样,真男人就应该痛快点。”
说完,喻凛直爽大力地拍了两下江时晏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开门进屋。
喻凛飞快地脱了鞋,小跑进了屋子里。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宁景和的身影,厨房也没有,他皱着眉奇怪地转了一圈,直到走到卧室门口时,隔壁的储物室房门打开,宁景和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哥?”
宁景和的手从他眼前穿过,压在了墙壁上,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俯身贴在喻凛耳边,嗓音又轻又缓:“时间刚好,你们说了什么?”
第052章 第 52 章
“没说什么, 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来了。”
宁景和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没被这句话说服,手始终撑着没有收回。
喻凛就这样被困在了他与白墙之间。
宁景和今天反常地穿了黑色衬衫, 也不像平常的正经样式,扣子没系到顶,领口松松垮垮的, 从喻凛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瞧见他分明的锁骨, 和半隐半现的肌肉线条。
喻凛的视线在上面浅浅一扫,仰着头挪向宁景和的脸。细碎的头发落在眉骨, 清墨似的桃花眼半垂着对上他的眼,卷翘的睫毛掩着浅淡的、琥珀色的瞳。
喻凛眨了眨眼, 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停留了片刻,再次向下滑过轻轻滚动的喉结,觉得他哥哪哪都透着一股禁欲的性感。
过了有一会,宁景和喊他的名字:“沈星琢。”
他喊得很慢,尾音还带了点沙哑, 莫名有些缱绻的味道。
喻凛缩了缩脖子, 用肩膀轻轻蹭过发痒的耳:“嗯?”
宁景和低下头,注视着喻凛的眼睛, 浅淡的桃花眼中像是掀起了狂风骇浪, 一池春水翻涌。
他俯身靠近,清淡的冷木香被裹挟着飘过喻凛的鼻腔, 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大脑都要麻痹。
喻凛的心顿时一悸, 然后便听到他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喻凛一愣, 随即茫然地撞进了宁景和隐匿着汹涌暗潮的眼底。
“啊?”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宁景和话里的意思。
宁景和再次开口:“我……”
但很快,转过弯来的喻凛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喜欢我?”
宁景和抿着唇,脸上的肌肉隐约绷紧了些,承认了:“嗯。”
喻凛好奇地盯着他,大脑放空了一瞬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细细地打量着宁景和,目光缓缓地扫过他脸上精心雕琢的五官,一寸寸地描摹过他每一处的皮肤纹路,把他整个人都看得躁动不安起来。
半晌,喻凛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宁景和嗓音都沙哑,犹豫了几秒钟,说:“因为你……独一无二。”
喻凛不解地说道:“可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不一样。”宁景和说道,“我看见你的时候,不一样。”
喻凛低着头思考了几秒钟。
上个世界的时候,他其实就有些奇怪,林鹤似乎对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好得有些过分了。
忽然,他伸手抓住宁景和的另一只胳膊,往前迈了一步,膝盖抵上宁景和的腿侧,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
喻凛慢慢地凑到他的脸旁,轻轻贴近他的脖颈,柔软、温热的呼吸都在此刻交缠。
像一只猫,在探寻它的领地。
周围的一切都虚化起来,理智崩塌,心里那点冲动在不受控制地发酵,喻凛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带着蛊惑人心的吸引力,一片光点落在了他的唇上,像是碎金一般,诱惑着人低头去狠狠捕捉。
肌肤相贴,耳鬓厮磨。
宁景和动了动手指,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刚抚上喻凛的脖颈,就见他退后了一步,诧异又迟钝地捂上了自己的左胸。
“奇怪。”喻凛感受着自己跳得愈发快的心脏,“我的心居然也在怦怦乱跳。”
不知道是不是被喻凛的突然抽离唤醒了几分理智,宁景和的食指勾开他的碎发,克制地又问一句:“可以吗?”
喻凛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
宁景和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他语气生硬地问道:“为什么?”
喻凛想了想,道:“因为你还不是你。”
宁景和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问道:“你是不是对我……从来没有过……”
后面的话,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觉得太过直白未免显得难堪,犹豫再三,也没能说出来。
但喻凛听懂了。
“哥,我不知道。”
喻凛说完,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这好像是他第二次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了。
喻凛靠上身后的墙壁,认真地注视着宁景和略带黯然的脸,说道:“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所以还不能告诉你。”
“但是,或许有一天,我会懂的。”
喻凛抬起手,附上宁景和的手背,手指勾着他的指节,将他的手掌握在怀里,从自己的脖颈上挪下,撒娇似的在他的掌心里划了两道,乖巧又希冀地问道:“你能不能等等我?”
宁景和沉默着。
如果换成别人,他大概会冷漠地认为是对方矫情饰诈的伎俩,但喻凛不一样。
他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喻凛与正常人的不同,但总是又下意识地忽略他的这点不同,所以每每才能被他无知无觉的举动撩拨得心猿意马,然后看着他继续潇洒抽身,没有半分拨弄了人心的自觉。
他整个人都像是生活在巷子里无拘无束的野猫,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蹭蹭过路的旅人,随便一撩、一蹭就夺了大半的魂,好不容易把对方勾着,下定决心生出了带它回家的念头,结果无情的猫儿滑不溜手、转头就走。
宁景和被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惊到,没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舒了一口气,说道:“好。”
喻凛也说:“我一定会给你答案的。”
语气正经得,好像在和他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始乱终弃一样。
宁景和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心间柔软,按在墙上的手收了回来,揉了揉他绵软的发。
做完这些,连他自己都被这套熟悉的举动给搞得一愣。仿佛曾经已经做过了许多次一样。
门铃适时响起,估计是先前订的菜送到了。宁景和从喻凛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走去了玄关。
因为怕喻凛饿着,这顿饭做的很简单,都是些家常的菜式。等宁景和把所有的菜做完时,喻凛已经把桌上的菜扫荡一空,但又贴心地给他留了一份,全都拨到了在另一块碗里。
世界抽离的提醒是在当天晚上来的,喻凛一口气上交了一万五的深情值,换来了一个月的滞留时间。
江时晏确实履行了微博里的承诺,退居幕后,连行程消息都看不见几条。听周曜说,他还申请了某个国家的音乐学院,似乎真的打算沉淀一段时间,但喻凛懒得关注。
一周后,《长夜》正式在一座南方小城开拍。
拍摄的过程很顺利,或许是因为前期的剧本围读,喻凛已经熟练掌握了叶既白的所有行为动机,每一场戏都得心应手,把赵瑾瑜乐得三天两头就要在片场里对他大夸特夸。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座城市的饮食清淡,就算是川渝传来的辣菜,也是经过改良之后的,十分没有灵魂,喻凛的日子过得是水深火热,没熬一个星期就让周曜在网上为他紧急下单了好几瓶老干妈。
结果因为第二天上火导致嗓子干哑,被赵瑾瑜和宁景和明令禁止各种辛辣食物,还没收作案工具,剥夺了他最后的一点乐趣。
但好处是,宁景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他开个小灶。
中途喻凛又续了一次费。
《长夜》兜兜转转拍了两个多月,终于在秋天的尾巴正式杀青。
最后一场戏在旧城区的筒子楼。
夜幕四垂,万里无云。
喻凛靠在冰凉的竹椅上,南方典型的空荡天台四处过风,偶尔还能吹来一些居民种栽在女儿墙下的花草的清香。
漫天的星星细细碎碎,围坠在橙黄的弯月边上,他漫无目的地躺在椅子上,踮着脚乱晃。
007问道:【时间到了,还要再留几天吗?】
喻凛说道:【你们都快坑了我五万深情值了,还嫌不够啊?】
007:【……】也不是我坑的啊。
【不过……】喻凛抬头。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晴朗的夜,明亮的、暗淡的星星都清晰可见,整片大地都笼罩在了无垠辽阔的星空之下,【其实还是有点想看看我奋斗的成果的。】
在这个世界的原剧情里,宁景和凭借着左峥一角再次斩获戛纳影帝,然而饰演林既白的则是另外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喻凛也不知道在自己改变之下,这部电影最终呈现的结果会是什么样的走向。
但他还是相信自己。
只可惜是待不到那天了。
【那就准备……唔,等等,我先去找宁……】
身后传来上楼的脚步,喻凛止住话头,撑起身闻声看去——
宁景和越过生了锈的铁质门框,走到喻凛旁边。他还穿着戏里那件蓝色的警服,本就清隽挺拔的身躯被直挺的衬衫更衬托出几丝韵味,束紧的下摆勾勒出紧实有力的腰身,连褶皱都让人浮想联翩。
“下面收拾好了,很迟了,该回去了。”宁景和说道。
喻凛抬头看了他一眼,弯着眼睛对他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的星星过于繁密,坠了几颗下来,宁景和竟在他的眼睛里也看出了一道熠熠的光。
“是该回去了。”
喻凛抓上他的手,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哥,下个世界再见。”
下一秒,大脑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眩晕,整个世界都归于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
第053章 第 53 章
【正在脱离世界——】
【(原)世界线进程:20%, 深情值累计:2488万。再接再厉哦。】
喻凛再次被拉进了中转休息站。
休息站还和他离开时一样,只不过先前放着各种食物的茶案已经清空。
喻凛熟练地靠倒在藤椅上,打了个哈欠, 右手往旁边一摊,007心领神会地给他变出了一瓶可乐。
喻凛大口大口地把可乐灌了下去,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本来还想休息一会,但发现007还在他的脑子里晃悠。
【你这次不回去述职了?】
007说道:【不用。之前已经打过招呼了。】
喻凛也不奇怪, 随口说道:【难怪我有几次察觉到你不见了,原来不是擅自离岗啊。】
007每次都以为自己走得悄无声息, 没想到喻凛早就发现了。
【……看来你的精神力已经恢复了不少。】
喻凛漫不经心地说道:【大概吧。】
喝完了一罐可乐,喻凛躺在藤椅上百无聊赖地晃, 潺潺流水声在他耳畔叮咚地响,间或还能听到几声清丽的鸟鸣,明明是数据构成的空间,一切都恍如真实世界一样。
过了一会,喻凛故作怅然地说:【不知道我能不能靠《长夜》拿个奖玩玩。】
007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才给了回应:【华表最佳新人奖。】
【嗯?】喻凛挑了挑眉, 【007,你不会因为我回不去了, 所以故意逗我玩的吧。】
007说道:【没有那个必要。】
喻凛问:【那宁景和呢?】
【和原剧情一样, 戛纳最佳男主角。】
喻凛说:【你说沈星琢要是看到我给他的这份“大礼”,会是什么反应?】
007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沈星琢大病一场之后, 把储物间里江时晏的周边卖了,又让周曜给他找了一位电影学院的老师, 一对一恶补演技去了。大概是想通了要提高业务能力,学得也很刻苦,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通告了。】
喻凛又问:【宁景和呢?】
【你问他……】007犹豫了一会,说,【宁景和又接了一部文艺片,去大西北放羊了。】
喻凛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两个,相处得怎么样?】
007的数据流在他的脑海里吱呀吱呀地扫过,就在喻凛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听见他说:【就是,偶尔联系的普通朋友。】
喻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兀然笑了一声。
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说道:【走吧,下个世界。】
【不用再休息一下吗……】
【不了。】喻凛说道,【我开始有点着急了。】
007没再多说,暗蓝色的数据流在天幕中滑过,周围一切都在瞬间崩塌,喻凛整个人都像是一脚踩空般跌落进无限延展的深渊,三魂七魄都要被失重的感觉吓移了位。
【世界线加载中——】
星历420年3月21日,首都星。
灵魂重重地跌回身体,喻凛睁开眼睛,望着头顶上晃悠着的湛蓝的天。
他像是躺在了一块柔软的皮毛上,皮毛下方还垫着充气的垫子,那气垫在偌大的水池里晃晃悠悠地来回摇摆,勾得人睡意都要漫上大脑。
比起之前又被打又溺水的两个世界,这次的开局真是再惬意不过。
但喻凛不认为系统会这么好心,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世界线先传输给我,007。】
陌生的记忆霎时间涌入脑海。
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名字叫应羡,是掌握联盟第一星系经济命脉的豪门小少爷。
应羡出生起就患有特殊的基因病,自幼身体不好,即使是在科技与医学发达的如今,应家试过了无数种治疗手段,也无法彻底根治他的疾病。
好在他家有钱,顶上又有个哥哥,应家父母不指望他能有多大成就,只希望小儿子快乐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因此对他格外的宠溺娇惯。
应羡十八岁的时候,喜欢上了当时还是上校的林柏野,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而林柏野对他的死缠烂打无动于衷,一直到一年后应羡仗着家里的权势,在林柏野即将升任少将的关键档口使了绊子,强迫他跟自己结婚。
几番纠缠下,林柏野终于松口。应羡心满意足地和心上人在首都星最大的庄园举办了婚礼,没想到第二天一纸调令,林柏野直接去了边境星上的赫坦要塞上任。
古灵精怪的小少爷怎么会不懂这是新婚丈夫刻意在躲避自己,在家难过气恼了几天之后,他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他买通了前往边境星的货舰,计算好达到的时间,定时发送了一封随军申请,准备打林柏野个措手不及。
然而,应羡没有想到的是,他上的那艘货舰,是星际海盗早就盯上的一块肥肉。
说是星际海盗,其实就是一切不归顺联盟的非政府武装组织的统称。联盟治下五个星系,首都星所在的第一星系是政治经济最为繁华的中心,越往后排,发展逐渐滞后。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交不起入盟费的贫弱星球,共同组成了“第六星系”,星际海盗大多出身于此,当然也会有其他五大星系不安于现状的一些“特殊人士”。
而林柏野所在的赫坦要塞已经和星际海盗打了三百年的交道,早在他们劫持货舰时便已确定了星际海盗的位置,如果不是那些星际海盗发现自己截获的货物里还夹着一位应家少爷兼少将夫人,林柏野率领的青鸟一卫早已长驱直入。
虽然过程曲折,但应羡最后还是被救了下来,死皮赖脸地跟着林柏野去了要塞。
不过首都星来的娇贵少爷怎么会受得了边境星艰苦的环境,三天两头地吵着要家里从第一星系将他的天鹅绒软被、羊毛地毯、各式各样的瓷制餐具,还有首都星上他最喜欢的几家甜品用星舰运输过来,甚至还经常当着要塞士兵的面挑挑拣拣、耍小脾气,导致林柏野手底下的兵每个都对他怨气连连。
至于林柏野本人,大多时候都对应羡不闻不问。哪怕应羡用了各种方式、耍了各种计谋、闹过脾气、服过软、撒过娇,这位少将都冷漠得像块捂不化的冰,甚至还被他那些娇宠过头的少爷脾性越推越远。
直到一年后,星际海盗突袭赫坦要塞,应羡在战火中受到惊吓,被强制送回了首都星。而在经过边境星一年多的磋磨后,他本就脆弱的身体状况日渐变差,回到首都星后更是一病不起。
【事实上,这里只是故事的前传。】007不适时地插了进来,浮动在脑海中的电流时刻监视着喻凛的反应。
喻凛面无表情:【继续。】
真正的故事,其实是在应羡离世后开始的。
这个世界的主角受,是应羡的亲哥哥应云舟。在应羡偷偷前往边境星的时候,应云舟正好接任第二星系的行政官。
联盟内部积弊已久,外部星际海盗虎视眈眈。应羡故去五年后,应云舟与升任上将的林柏野强强联手,攘外安内,拳打星际海盗,脚踹联盟渣滓,解放第六星系,两人从革命战友到携手终生,终成一段家话。
用联盟星网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固然重要,但弟夫x大舅哥的畸形关系实在精彩。
而应羡嘛,就是这段畸形关系的楔子。
这剧情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喻凛摊开手,掬了一捧水,泼向如洗的碧空。
阳光照耀之下,这双手白得发光,指节瘦削得过分,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虬杂生长,宛若凌乱的树枝,透过一层薄薄的、几乎吹弹可破的冷白皮肤,格外突兀明显。
喻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前两个世界的英勇表现,导致这个世界有意选出了这样的剧本,非要他老老实实地走完一次剧情不可。
现在的剧情进行到应羡与林柏野结婚的第四天。
小少爷本来准备好了与新婚丈夫的蜜月旅行,却被一纸调令打破了计划,只能一个人装腔作势地来赴首都星那些富家子弟的约。
林柏野自进入联盟军队起,就凭借那张脸收获了不小的话题度。后来更是因为几次歼灭星际海盗的舰队,捕获了一大批粉丝,一夜跃升为联盟众多少年少女的梦中情人。
这群富家少爷们里有不少都是林柏野的粉丝,邀约的目的到底是祝福应羡的新婚,还是准备看他的笑话,就难说了。
更不用说应羡从小因为身体原因娇纵异常,没少依靠一手哭闹卖疼的好本事仗势欺人,和他交好的大多数人都受不了他性子,但都碍于叶家的权势不得不表面交好。
“林柏野结婚第二天就跑去了边境星,说是联盟调令,谁知道是不是自己打的报告。要我说病秧子有什么意思,搞不好都没尽兴……”
“我感觉可能根本就没兴趣吧,就他那性格,吓也要吓跑了。只可惜林柏野那么帅一人,估计床上也很厉害,他无福享受咯。”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大概是因为泳池池壁的遮挡,那些人并没有发现喻凛的存在,反而叽叽歪歪地讲得更加起劲了起来。
喻凛缓缓地坐起身,因为撑手的力道,导致气垫大幅度地摇晃了一下,荡开的水波层层叠叠地拍上池壁,发出轻轻的响声。
喻凛侧着头,在他们投射过来的各色目光下粲然一笑:“这么了解,你那天晚上在我床底下偷听啊?”
第054章 第 54 章
空气一下子静默了下来。
喻凛身上宽大的衬衫被风吹起, 紧贴在皮肉上的布料勾勒出应羡单薄的身体线条。
他的这张脸长得很乖,细眉圆眼,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没有血色,连瞳孔的颜色也淡得惊人,坐在清澈的池水中, 身体随着气垫的游移微微晃动,宛若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瓷娃娃。
喻凛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一行五六个人。坐森*晚*整*理在中间的那位身量娇小, 细皮嫩肉,眉眼间透着一股傲气, 估计是与应羡家世相当的少爷。对上喻凛的眼,他脸上一闪而过被抓包的尴尬, 但又很快消失,有意抬起了下巴,大有“我就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意思。
显然是最开始喊他“病秧子”的那位,估计也是这群人的“中心”。
他的左边坐着一位身材不错的男人,只是每一丝头发都像是精心打理过一样, 不免多了几分脂粉的腻。右边坐着的青年比他高了半个头, 似乎没想到八卦的当事人就在旁边,表情也有点不太自然。
“应羡, 我们刚还好奇你去哪了呢, 怎么这么大的庄园也没见人,原来是躲在这里偷闲。”青年悻悻地笑道。
喻凛没有说话, 扯着气垫上绑着的绳子把自己拖到岸边,一个轻松地翻身就踩了上来。
中间的那位显然受不了他这副不理不睬的傲慢模样, 轻轻地“哼”了一声后,就夹枪带棒地说道:“看来是因为林少校刚结婚就把他丢下去了边境星, 这会正在暗自神伤呢,没有空理会我们。”
“斯越……”青年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递了个眼神。
名为斯越的青年不以为意,直勾勾地盯着喻凛,就等着看他气急败坏,又或是落荒而逃。
没想到喻凛上岸以后,第一个举动居然是光明正大地朝他们径直走来,拖了把椅子坐在了斯越的对面。
金属色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的茶点,喻凛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块,塞进嘴里,直觉这个味道好像和自己之前吃得那些有点差别,但又说不出差在哪里。
大概星际社会的人类掌握了制作甜点的新方式,又或者使用了哪种他没见过的原料,他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见喻凛非但不理人,还吃得津津有味,斯越没多久就按耐不住地踹了脚桌子,正有说有笑朝泳池走来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斯越扯着一口娇柔的嗓子,大声喊道。
喻凛终于撩起眼皮,看见他正抱起手臂靠进左边男人的怀里,像个气鼓鼓的河豚。男人温柔地给他揉了揉小腿,低眉顺眼的表情出现在那张五官锐利的脸上,显得十分别扭。
“听见了听见了。”喻凛懒洋洋地说道,“你不就是好奇,我的……嗯,丈夫床上功夫好不好吗。”
他看着斯越的脸,挑衅又害羞地笑了起来:“我可以告诉你,他超厉害的。”
“不过应该是在乎我的身体,所以从头到尾都很温柔。”
喻凛每多说一个字,斯越的脸上就多一分扭曲。
他不甘心。
他和应羡当年同在星云学院,林柏野来校时对他一见钟情的又不止应羡一人,他的家世样貌哪哪比不上这个病秧子,对方不过是仗着死缠烂打和威逼利诱,才得以捷足先登。如果他是先的下手,现在哪里轮得到应羡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斯越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忿忿地瞪着喻凛。
“可我怎么听说,那天的婚礼上,林少将全程都黑着一张脸啊?”
喻凛嚼着嘴里黏糊糊的奶酪,漫不经心地说:“男人嘛,口嫌体直,表面怎么样是一回事,上了床可不都是一个样。”
说罢,他就又倒了杯不知名饮料,就着饮料吞下了嘴里的东西,无辜地说道:“啊,不过说是联盟万千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其实也就那样吧。”
想来也比不上林鹤和宁景和。
不过这么一想,他似乎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
喻凛又开始出神,斯越险些被他这副模样气得浑身发抖,他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说道:“反正林柏野的调令起码一年以上,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耐得住这个寂寞了。”
旁边的男人十分有眼力见地替他顺了几口气,压出一口低沉温柔的嗓音说道:“小越,别跟他计较,会气坏身体。”
喻凛挑眉,视线终于停留在了男人的脸上。
刚才还没有发现,这会儿仔细地扫过这个人的脸,怎么看这么变扭,像是在原本的脸上又覆了一层假面,所做的表情都很少牵动肌肉,怎么看怎么别扭。
“……唔,这个时代的机器人都这么智能了吗。”喻凛碎碎念地说道。
毕竟除了这个,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能让一个正常人的脸上出现这样诡异的情况。
可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忍俊不禁:“噗嗤——”
喻凛闻声转头,见他好像是先前被斯越吓到的几人之一。来人穿着沙滩裤和花里胡哨衬衫,衬衫扣子全解,骚包地露出了上身薄薄的一层稍微有那么点训练痕迹的肌肉,手上捏着马天尼杯,里面的酒已经被他喝了大半,又因为喻凛全喷在了衬衫领子和地上。
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
喻凛在心里暗下了结论。
然后收回视线,发现斯越和那个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斯越咬牙切齿地喊道:“应羡!你在羞辱我?”
喻凛:“?”
“机器人哪里有真人有意思啊。”穿着沙滩裤的青年嗤笑着走到喻凛身边,语气嘲讽,“他这就是全息换脸而已,不伦不类。”
喻凛抬起头看着他,面露疑惑。
那人看也没看喻凛一眼,继续说道:“你吃不到葡萄,也不用找个这么劣质的代替品。”
“顾望,又关你什么事了?”斯越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应羡的关系也这么好了?”
“谁和他关系好了?”
顾望抱着臂垂眼,手指夹着马天尼杯细长的杯颈慢悠悠地晃,嫌弃地说道:“我就不能是看你不爽?不知道哪个星系的会所找的人,以为找人改造了脸就能碰瓷……嘁,什么品味。”
说罢,还故作厌恶地遮住了眼睛:“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是对少将的侮辱。”
喻凛恍然大悟地说道:“啊,原来这是他找的林柏野的替身?”
“嘁。”顾望说道,“谁都不配做林柏野的替身。”
斯越被他俩一唱一和搞得难堪,偏偏身边的其他人碍着应羡的身份也不帮他说话,只会缩得像个鹌鹑似的看笑话。
斯越越想越觉得委屈和生气,一怒之下蹬地站起,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两个一眼,猛地转身,气势汹汹地走了。
而留在位置上的男人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隔了一个位的青年,在对方肯定的目光下,着急忙慌地起身追着斯越离开。
顾望:“你们呢?不跟着去找他?”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从善如流”地起身,在他的逐客令下不情不愿地离开。
顾望觑了眼他们的背影,哼哼了两声,绕进沙发坐到了刚才斯越的位置上。
马天尼杯被他随手放在桌上,他顺势从盘子里捡起一块饼干,放到嘴边咔嚓咔嚓地咬碎,一手搭在沙发背上,大爷似的翘着腿,拿侧脸瞧着喻凛。
“你也别误会,我刚才不是为了你,就是看不惯他随便找了个阿猫阿狗装成林柏野的样子。”
喻凛抬眼,瞥见了他硬朗的下颌线,然后又默默地低下头,自顾自地吃着盘子里的蛋糕。
看喻凛不理他,顾望皱着眉转过头来,狐疑地注视了他好几秒,说道:“你还是这么目中无人,难怪林柏野看不上你。”
喻凛冷淡地“哦”了一声。
谁想被他这态度一激,顾望反而说得更起了劲。
“应羡,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后面使的那些下作手段,识相的就快点和林柏野离婚放他自由。他和你以前看上的那些玩具不一样,不是你随意玩弄后不感兴趣了就能丢弃的对象。”
喻凛问道:“你也喜欢林柏野?”
顾望慌张地矢口否认:“我不喜欢他!”
喻凛想了想:“那就是喜欢我?”
顾望吓得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指着喻凛骂道:“草,你怎么这么自恋,谁喜欢你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起身的动作过于激烈,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脸色迅速涨红,连耳朵和脖颈都没有逃过,宛如熟透了的苹果。
不过喻凛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反问道:“既然都不喜欢,那你管他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呢?”
“你以为我想管你?”顾望气呼呼地又坐回了沙发上,“你爱怎么胡作非为怎么胡作非为,爱和谁结婚和谁结婚,你哪怕找个两百岁的老头子我都不管你!但是林柏野不行,他是联盟未来的英雄,你休想染指他!”
喻凛突然明白了什么,歪着头,幽幽地盯着顾望看了好一会。
看到顾望都要被他的目光搞得浑身发毛了,喻凛才缓缓开口:“原来,你是林柏野的毒唯?”
随后又吊儿郎当地补充了一句:“但休想染指的我也染指了,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第085章 第 85 章
顾望也被他气走了。
走的时候还十分幼稚地顺走了喻凛正前方的蛋糕。
大概是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小学鸡的挑衅, 喻凛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顾望端着那盘蛋糕优哉游哉地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远,他才缓缓地说道:【这人好像确实不太聪明。】
007:【……是有点。】
【不过……】007犹豫了一下, 语气不太自然,【林柏野和应羡结婚当天是分房睡的,第二天他就去了边境星, 所以他们两个没有上过床。】
【嗯?】喻凛挑了挑眉,舔走唇边沾着的奶油沫, 思考了几秒后明白了007的潜台词,无所谓地说, 【我知道啊,故意呛他的而已, 你怎么这么单纯。】
【我只是提醒你,到时候不要在林柏野面前说漏嘴。】
话落,单纯的007选择闭麦。
喻凛在泳池边上坐了好长一会,直到吃光了桌子上的所有甜点,才心满意足地转移了阵地。
这座庄园位于首都星的一座海岛上, 是卡斯特洛家族名下的资产, 他家那位长袖善舞的三少爷时不时地就会在岛上召开宴会排队,宴请各路宾客。
但说到底, 其实也就是一群闲得发慌没什么事干的豪门子弟游乐竞技、互相吹捧的场合罢了。
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盛, 红艳艳地铺开好一大片,扑面而来的清香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几个保温杯大小的小机器人在荆棘与枝叶中来回穿梭, 一但检测到土壤含水量不足,就立刻打开肚子上的灌溉枪口开始喷洒起来。
另外一边也有相似的园丁机器人, 攀在大大小小的灌木丛上,开发者大概是哪位抽象派大师的忠实粉丝, 录入系统时只顾着“夹带私货”,修剪出来的造型奇形怪状,甚至还有不少都有碍观瞻。
喻凛百无聊赖地乱晃着,庄园很大,每一块的功能都被明显的区分,甚至还有小型悬浮车的赛车场地,呼啦啦地围了一大片人,呐喊助威的声音不绝于耳。
星历时代,随着智脑的出现,人类的大脑可以自由接驳各类人工智能设备,获取知识的途径无限延伸,就连激素调节也不过一念之间。可没想到发展到这个份上,首都星上的这些纨绔子弟,找乐子的方式还是这么朴实无华。
喻凛很快就逛得累了,随意找了一棵树攀了上去,躲在树上的胶囊木屋里睡了个觉。木屋里铺着的毛绒软垫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软绵绵的,仿佛飘在了云端,悠悠的钢琴声在耳畔轻轻地响,间或还夹杂着几声鸟叫蝉鸣,和泉水的叮咚声。
实在是再舒服不过的温柔乡。
难怪应羡会说赫坦要塞是全联盟最大的苦寒之地。
天色渐晚,喻凛在机器人爬上他所在的树干的时候就彻底清醒了过来,一推门,正好和准备敲门的小机器人撞了个正着。
“抱歉先生。”小机器人的情绪比007还大,害羞又惊讶地道了声歉,然后迅速地切换到欣喜的语气,“晚宴时间到了,请您随我移步宴会厅。”
喻凛眨了眨眼,亦步亦趋地在小机器人的带领下进了宴会厅。大部分人已经到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含笑着攀谈,甚至许多人换上了精致的礼服,伴着华尔兹的乐曲在中央起舞。
应羡爱热闹,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常出现在大众视野,但在场的人几乎都认得他这张脸。
见他到了,不少人都主动上前攀谈,一个赛一个的热情。
“应小少爷,最近身体好点了吧?我父亲前段时间在第三星系搞到了一些银辉虫药剂,过几天给你送过去?”
“小羡,听说第二星系的任命也下来了,云舟首席……啊,该叫执政官了,什么时候到莱纳星上任?我们家最近也打算在第二星系拓宽产业,到时候还得请你哥赏脸……”
“说起来应小少爷最喜欢motton的甜品吧,今晚好像特意请了那里的甜点师过来,要不要尝尝这个果塔?”
只是这热情里有几分真心自不必明说。喻凛被他们一人一句吵得耳朵嗡嗡地响,面色淡淡地拨开人群,四下扫过一遍,决定找个安静的地方再大快朵颐。
斯越比他早到了一会,坐在靠近中心的位置上,那个被顾望嫌弃的替身依旧坐在他的左边,温驯得像一只听话的犬,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喂着水果和酒。
看到喻凛,斯越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喻凛收回视线,从侍从的手上拿了杯果汁,自顾自地走了。
被无视的那些人多少有些难堪,甚至其中一个少女还没等他离开,就不满地撇了撇嘴,抱住了兄长的手臂:“拽什么拽,要不是看在应云舟和应家的面子上,谁愿意和他说话。哥你也真是的,我们家的到第二星系做事,他个病秧子能帮上什么忙?难不成他能让应云舟直接给我们开后门不成。”
“嘘,别说了。”
“怕什么,他又听不到。”少女说道,“我看他就是被捧惯了!”
另一个人说道:“姑奶奶,你这和他如出一辙的性格也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不就是嫉妒他和林柏野结了婚吗。”
“你还说我呢?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大献殷勤,要不要来尝个果塔啊。呸,真恶心!”少女骂道。
“逢场作戏懂不懂,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天天扛个炮仗到处乱放,真不知道应家干什么的啊!”那人骂骂咧咧地说道,“要不是我爹耳提面命让我和他搞好关系,你以为我想?”
“行了,都别说了。”男人叹了一口气,“林柏野和应羡的婚姻早成定局,你再不甘心也没用。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好出身,哥会为你找个更好的对象。”
喻凛找了个僻静地方的沙发坐下,前面层层叠叠地酒塔正好能完美挡住他的身形,好让他得个清净。
但是这样的清净没持续多久,就被宴会主人的到来打破了。
站在二楼连廊上的艾尔·卡斯特洛金发碧眼,穿着一身巴洛克风格的宴会服装,看人时总是先带了三分深情,很符合喻凛心里对纨绔子弟们的刻板形象。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随从,手上捧着个托盘。里面的东西被暗红绒布罩着,看不出是什么,一直知道是个鸡蛋大小的物体。
“非常感谢各位赏脸光临,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艾尔笑嘻嘻地说道,“在场的各位都是艾尔·卡斯特洛忠实的朋友,所以我也毫不吝惜地想和大家分享我刚得到的宝贝。”
说罢,侍从掀开绒布,露出了托盘上的一颗红宝石。这颗宝石呈现出鸽子血的鲜艳颜色,深邃剔透,在灯下泛着诱人的荧光。
在场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
首都星上矿产资源匮乏,大多豪门名流的首饰珠宝都要来自第二星系的斯里兰卡α星。其中的开采运输成本自不用多说,更别说是这样罕见的颜色。
“这是产自斯里兰卡α星的玫瑰之心,本来想送给我的妹妹当作她的成年礼物,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她已经拥有了更漂亮的宝石。”艾尔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所以我就只能把它拿来作为今天的彩头了,不知道我的那位朋友有幸可以拥有它。”
有人好奇地问道:“什么彩头?”
“大家也知道我们卡斯特洛家族最大的产业就是轻型机甲。但我毕竟是个游手好闲的闲散少爷,父亲自然不会把关键工作交给我……所以我被分配去了废品中心,也就是处理那些淘汰了的旧式机甲。”
在他说话的过程里,已经有人从门口推进了一个推车,中间放着一个被玻璃罩罩着的铁质方匣子,玻璃罩上缠绕着几根接线。
“这是一台卡斯特洛一代机甲的核心,谁能在一分钟之内将它拆开,这块玫瑰之心就送给谁了。”艾尔一拍木质栏杆,上半身探出了连廊,大声喊道。
“艾尔,你不想送就不想送,怎么还为难人了,就这铁皮旮旯,送给那些正儿八经开机甲的联盟士兵,他们都不一定能在一小时内拆完!”
艾尔笑道:“一台一百年前的老机甲,也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各位的精神力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吧。”
突然,他的目光穿过酒塔顶端,落在了刚才直起身,正好奇地盯着机甲核心看的喻凛身上:“听说应小少爷最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宝石,只可惜林少校不在,不然这颗玫瑰之心恐怕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喻凛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比起那颗红得滴血的宝石,他其实对那个方匣子更有兴趣一点。
方匣子的外层是接近乌金的金属颜色,中间有一团菱形的东西,不知道是机甲能源还是别的,带着幽深的蓝,像是大海的颜色,很漂亮。
而且,他对怎么把这样一个严丝合缝的东西拆开,也十分好奇。
“确实可惜,没了林少校,应羡这副病殃殃的身体,估计还没开始拆就要晕了,只能和这块宝石失之交臂咯。”斯越靠在沙发上,戏谑地说道,“不如就先让我们阿也,上去试试吧?”
“好,就听阿越的。”
喻凛闻声望去,只见斯越旁边的那位林柏野平替突然起身,径直向宴会厅的中心走去。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疑惑的却是为什么那个一直跟在斯越身边的青年,此刻也不见了踪迹。
第055章 第 55 章
玻璃罩两端的触须贴在林牧也的太阳穴上。铺开的精神力在空气间泛起轻微的波澜, 很快又被触须捕捉,悉数灌入玻璃罩内。
在场的毕竟都是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闲散少爷,平日里使用精神力最频繁的时间, 大概也就是通过智脑对接全息网游,又或是连接悬浮赛车。别说是拆解机甲核心,估计对接机甲都能被庞杂的精神网震出脑震荡。
艾尔为了给他的这群狐朋狗友放水, 特意准备了这种精神力对接增量设备,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然而饶是如此, 一分钟过去,玻璃罩中心的机甲核心分毫不动, 甚至连块铁皮都没被剥下来。
斯越估计也没指望自己找来的这位平替能发挥出林柏野十分之一的精神力水平,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伸出手抓过了内疚走回的林牧也,手腕上的碧玺手链在灯下泛着幽幽的光。
“哎,本来还想拿回来凑一对的,看来是没有这个缘分了。”斯越委屈地说道。
艾尔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腕上,嬉笑着安抚道:“你手上的这块, 看起来可比玫瑰之心值钱得多。”
斯越也毫不客气:“那是, 这可是我上月花了几千万星币从某人手里夺下来的。”
喻凛几乎不用怀疑,这位某人指的就是应羡。
在场的其他人陆续围上前跃跃欲试, 喻凛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也跟着人群晃到了附近。在前面的几位少爷纷纷铩羽而归后,他终于被推到了玻璃罩边上。
喻凛试探地伸出手, 在玻璃罩面上轻轻一碰。近距离观察时,他才发现这块机甲核心外部刻着繁杂的纹路, 内部的那枚幽蓝色的菱形“石头”应该是某种能源矿石。
“嘶……”喻凛的手指微微一蜷,嘴里下意识地泄露出一声闷哼。
随后一道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 顾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了进来,猫脸的不耐烦:“你不会真想要尝试吧?就你这身体,别到时候真晕了,应云舟宁可不去第二星系也要杀过来算账。”
喻凛偏过头睨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打算和这位二哈过多计较。
见他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顾望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翻了个白眼,拽了个二五十万地扯过触须式的连接器戴上,精神力瞬间顺着连接器在玻璃罩内铺开,却又格外小心翼翼地撞上机甲核心的外表面。
忽然,顾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已经走到人群之外,漫不经心地在餐台旁研究餐点的喻凛。
为了公平起见,每个人尝试过后,负责管理核心的机器人都会重新进行扫描,并公布损坏情况。而本该在那么多人的试探下原封不动的机甲核心,此刻却莫名其妙地裂了一个细微的口,让他的精神力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在最近一次检查之后,和玻璃罩子有过接触的只有应羡一人。但病秧子的精神力应该不会强大到不借用任何工具,就能损坏机甲核心的程度。
顾望宁可相信是卡斯特洛的机器人出了差错,也不愿意相信是应羡的手笔。
然而,那边的喻凛似乎是大腿软了一下,一手撑在了桌台上,皱着眉掀起眼皮朝这边望了一眼。
【你刚才是不是又使用了精神力了?】007问道。
【嗯。】喻凛扶着桌子站稳,比起上个世界第一次使用精神力抵抗系统的人设修正,这次他的状态好了不少,只是有一点轻微的后劲,针扎一样的痛过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好奇,就用了一点,稍微试探了一下。】
007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喻凛的脾气和叛逆期的熊孩子没什么差别,你越是交代什么不能做,他越是要和你背道而驰。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我算是明白你那裂得像蜘蛛网似的精神网是怎么来的了。】
喻凛先前探到了整块机甲核心最薄弱的位置,用精神力悄悄地在上面戳了个细微的口。而顾望的精神力恰好钻进了这道口子里,没过一会,就在上面撕开了一条裂缝。
自这条裂缝往外,机甲核心的金属外壳被一寸一寸地剥解,敲落在玻璃罩的底座,发出清脆的声响。
围观的人群呜呜泱泱地交头接耳,艾尔带着侍从拨开人群,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虽然光明正大地放了水,但他其实没有想过在场真有人能在一分钟内拆开卡斯特洛精心研制的机甲核心。
半分钟后,顾望满头大汗地摘下了连接器,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在机器人侍从的搀扶下堪堪站稳。
“这颗玫瑰之心,是你的了,我的朋友。”艾尔抓着他的手猛猛地甩了几下,示意侍从上前,把那颗鸽血红宝石递到顾望的面前,“怪不得之前听说你想进青鸟一卫,就这精神力强度,不开机甲确实可惜。”
顾望闷声应了一句,神色复杂地看向再次回来查看机甲核心残骸的喻凛。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那条微不可察的裂口,要拆解这样一个精密的设备有多么不易。
顾望接过侍从递来的玫瑰之心,端详了片刻之后,粗声粗气地冲喻凛喊道:“喂,你不是很想要这玩意,反正我也用不上,送你算了。”
却见喻凛正指挥机器人打开玻璃罩,指腹擦过机甲核心破碎的外壳,捡起了那颗菱形的能源矿石。
听到顾望的声音,他茫然地抬起头,说:“在和我说话?”
顾望没好气地说道:“不然呢?”
喻凛把能源矿石递到嘴边,吹开了上面的碎屑,举在头顶对着灯光欣赏了一会,说:“不用,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
然后又对艾尔说道:“我可以拿走吗?”
艾尔笑嘻嘻地说道:“当然,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喻凛“嗯”了一下,把它塞进了口袋里。
顾望还想拉住他问清楚机甲核心上的裂口是不是他的手笔,可还没动作,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拿了彩头的胜者少不了要被机锋打趣,攀谈敬酒的人络绎不绝。
这段小小的宴会插曲过后,厅内再次响起悠扬的音乐,艾尔接过侍从递来的香槟在人群间穿梭游走,顾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喻凛像条鱼似的消失在涌动的人潮里。
只是喻凛也没想到,斯越身边的那位青年会突然出现,拦下了他的去路。
“有事?”喻凛懒散地问道。
青年的手里端着两个高脚杯,一杯应该是酒,另一杯是暗红色的液体,带着一点花香。他没被喻凛的态度影响,温温柔柔地笑道:“我是来为下午的事情道歉的。”
喻凛不置可否。
“斯越的性格就那样,以前在星云学院的时候也没少和你闹过,应小少爷多担待,别跟他计较。”青年递上了那杯暗红色的液体,“我替他向你道歉。”
喻凛疑惑地说道:“你是他什么人?”
青年一愣,似乎没想到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但他很快就掩盖下脸上的尴尬,依旧挂着笑:“我是斯越的表哥。”
说是表哥,倒不如说是保姆和跟班。因为斯越是家族目前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到大所有事他都要以对方马首是瞻,就连斯越怨恨的人,自己也要同仇敌忾。
想到这里,青年的脸上涌现出难以察觉的微末不甘。
“哦。”喻凛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凑近了嗅了嗅,好像是玫瑰花的味道。
青年解释道:“我想过去,应少爷的身体不好,不能喝酒,这是庄园里的玫瑰花露做的饮料,你尝尝看。”
“斯越自小就是那样的脾气,家里人管不住,他不过是因为嫉妒你能和林少将在一起,心里不爽利,所以才总是针对,以后我也会多劝劝他。”
两个杯子撞在一块,青年自顾自地抬首一饮而尽。喻凛直觉他先前莫名其妙的消失和现在莫名其妙的出现都不大对劲,更不觉得他是真心实意地替斯越来向应羡道歉。但转念一想,就算真有什么目的,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于是他低头小口抿了一点杯子里的玫瑰花汁,奇特的甜味顿时充斥了味蕾。
喻凛嗜甜,但意外地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只喝了一口就把它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青年见此,面上闪过一丝隐秘的遗憾,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悻悻地朝喻凛笑了一下后,就如同完成任务一般紧急退场。
一刻钟后,宴会厅里的气氛愈发热烈,连音乐都转换成了重金属舞曲,觥筹交错,灯光迷乱,不少人身边的舞伴交换了一个又一个,放肆的大笑声和喧闹的起哄一阵高过一阵。
不知道是不是厅内的空气过闷,喻凛一时间觉得脑袋有些发胀。正想出去透口气,就看到一个侍从机器人走到他的身边,说道:“应少爷,主人担心您受不住这样的场合,让我来带您回房休息。”
喻凛飞快地在场内扫过一圈,并没有找到艾尔的身影,不知道他是在哪里交代的这位机器人。
但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跟着它去了艾尔为他准备的房间里。
客人居住的卧房在另一栋建筑,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喻凛趴上柔软的床铺,埋在枕头里喘了几口气,让房间里的人工智能把温度调到了最低,但那股令他脑袋发胀的热意却始终没有退去。
【有点不对劲,007……】
话音刚落,房门咔嚓一声,被人打开了。
第085章 第 85 章
顾望是被人架着送到了房间。
来灌酒的人太多, 其中有几个热情得不合常理,尤其在看到斯越远远观望的脸后,这种诡异的感觉更盛。
房门被再次关上, 顾望从墙上收回手,伪装出的醉态悉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的神情。
他几乎不用走进去, 都知道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他甚至有些厌烦地想:首都星上这些酒囊饭袋的大家族们养出的都是些什么牛鬼神蛇,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玩出如森*晚*整*理此下作的把戏。
但所有的想法都在他看到床边坐着的人时, 化为了一个大写一个的“草”。
喻凛靠在床头,脑袋虚虚地点着墙, 一双眼睛委屈地向下垂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泄进, 在他半张脸上落下一道清光,隐隐可以看见坠在睫毛上的汗水。
衬衣的领口被他胡乱地扯开,露出泛着糜烂红色的皮肤。喻凛的呼吸声很急,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好像在燃烧一样,理智都要被蒸发了干净。
但比起这些, 更令人难受的其实是大腿根部传来的异样感觉, 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欲|望。
“喂,应羡, 这是我的房间。”顾望往前走了几步, 眼睛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喻凛的反应。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几乎是在瞬间想通了来龙去脉, “我们被斯越那傻逼耍了。”
喻凛冷淡地撩起眼皮瞧他,露出一双滚着旖旎水光的眼。
顾望还当他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自顾自地解释道:“不过就是下午怼了他一句,晚上就要给我们下套。他刻意给你下了药, 又找人把我灌醉,孤男寡男锁在一间房里……啧,等时间差不多了再找人来抓奸,说不定还会带上一堆‘目击证人’,保准我俩明天就上星网头条,到时候我身败名裂,你美美和林柏野离婚,可不得爽死他。”
喻凛干哑着声音开口:“你都知道了,还不走?”
“他们刚把我推进来就锁上了门,你当我不想走?”顾望回怼道,“事先声明,我对你可一点意思都没有,就算喝醉了,你送上来扒着我我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喻凛嗤笑了一声,说:“巧了,我也是。”
顾望十分不爽地翻了个白眼,但没打算和他继续争执下去,而是转身回去拉了拉门,发现确实没办法从内部打开。而且房间的人工智能被人从外部切断,不管他怎么尝试连接都没有作用,反倒还把自己弄出一声热汗。
斯越那王八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带人进来,如果被发现他俩共处一室,再加上应羡现在这副药效马上发作的模样,他就是跳进古黄河都洗不清。
顾望烦躁地在阳台的玻璃门前来回转悠了两圈,最后把心一横,“唰”地一下把门拉开,踩着栏杆就翻出去了半条腿。
相邻两间屋子的阳台距离约摸一米二,房间所在的楼层不高,掉下去也摔不死人,但他不免还是有点犹豫害怕。
正当他准备把另一条腿也扒拉出来的时候,一直靠在床上的喻凛忽然站起了身。
因为药效的作用,他的步子迈得有些飘,但落地时又是重重地踩到实处。顾望正好奇他想要干什么,只见他站在房门的不远处,扶着墙站稳了。
喻凛喘了一口气,身上流出的热汗几乎要将衣服浸湿,他扫开贴在额上的头发,调动起浑身仅存的力气,一脚踹上了房门。
“嘭”的一声重响,顾望都要觉得他的脑子被春|药给烧坏了。
喻凛重新站稳扶墙,又一次踹上了纹丝不动的房门。
“你还是算……”
话音未落,门框啪嗒一声,撕裂开来,房门摇摇欲坠地晃了又晃,打在了走廊的墙上。
顾望默默地收回了跨出去的那条腿。
喻凛半倚在墙上,又重又急地喘了几口粗气,一只手按在了肌肉抽搐的大腿上,暗自想道:应羡的这具身体确实是他用过的最柔弱的身体。
回到房内的顾望本想直接走人,但看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还是大发慈悲地问了一句:“喂,没事吧?”
喻凛瞥了他一眼。应羡原本苍白病态的脸已经满面潮红,鼻尖汗津津的一片,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暧昧的红意自眼角扩散开来,宛若翩飞的桃花,连湿润的唇都是鲜艳的颜色。
“腿……抽了。”喻凛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又泪眼婆娑地瞪了顾望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气得顾望又骂了一声:“我真是作死了才关心你。”
说罢,他就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又在半分钟后,大步流星地转了回来。
“问了侍从,隔壁就是空房,我……”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顾望不可置信地看着喻凛有意挪开的手臂,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自己走过去算了!”
没想到,下一秒,喻凛就把小臂撑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道:“……唔,就这样,带路。”
顾望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他最后还是认命地把喻凛带到了隔壁地客房,在机器人侍从地注视下,往床上一送,飞速跑路。
确认顾望和机器人侍从都离开以后,喻凛迅速入侵了房间里的智能系统,锁上了门窗,并设置了权限接管。
他艰难地挪到了浴室,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那脚太过激烈,还是因为药劲太强,他的两条腿都在发软,哆嗦着打颤。
喻凛躺进浴缸里,任凭冰冷的水流没过自己的脚踝、腰身,漫上他的锁骨。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难受得很,他撕扯着领口三两下地将衬衣扯开,崩开的扣子不知落到了哪里。
全身上下都热得发慌,脑袋里空空一片,只有火在烧。他贴着浴缸冰凉的壁,晕晕乎乎地喊出了一声:“哥……”
这个世界的他,怎么还没有出现呢。
喻凛迷迷糊糊地想着,整个人向水里滑去。他的灵魂仿佛一半被架在火上灼烧,一半又落进了冰天雪地里,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更难熬的还是他无法控制的、奇异的渴望。
【好难受啊,007。】
007甚至不敢回答他。
冷水没过喻凛的嘴,他咕嘟咕嘟地吐出了几个泡泡,意识却在一片蒸腾的水中逐渐飘散了起来。
……
“鳞蛾是枯川渡口特有的虫子,粉末会致幻,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你怎么还……”
谁在说话?
喻凛的脑袋晕晕涨涨,视线里一片漆黑,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睫毛和眼皮好像被泪水糊住了一般。
“别动了。”那人的声音也很熟悉,干净、清冽,语调微微上扬,似乎又带着莫名的温柔与无奈。
抬起的手被人抓住,喻凛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却发现此时的自己好像温顺得有些过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可是它们很漂亮,我没忍住,也不能怪我啊。”
像是在和那人撒娇似的。
那人的手捏着纸,轻轻擦过他的眼睛,拨弄过他的睫毛,坠下的纸巾搔过他的鼻尖,像是羽毛在挠,喻凛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吐气将它吹起。
温热的呼吸触及掌心,那人手上动作一顿,说道:“别闹。”
喻凛低低地笑了几声,拖长了音调,喊道:“陆鹤川,你好了没有啊?”
沾着水的纸巾再次滚过眼皮,喻凛颤了颤睫毛,仰着头,静静地“望”着陆鹤川。白皙的脖颈被牵出一条漂亮又脆弱的弧线,喉结微微滚动,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
湿软的唇无意识地舔舐干涩的唇,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开,像是在故意索吻一般。
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一滞,喻凛心情愉悦地挑了挑眉。
“好了。”
陆鹤川的手终于抽离,喻凛缓缓地掀开眼皮,眉眼弯弯地看着眼前面容清隽的青年。
原来是他。
陆鹤川,陆哥。
他们之前不是还针锋相对吗,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的队友在对岸,等过了渡口,我会和他们汇合。”陆鹤川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打算去哪?”
“……唔。”喻凛眨了眨眼,语气有些遗憾,“你这是要和我分开了吗?”
陆鹤川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说:“是。”
“真可惜。”喻凛赖唧唧地说道,“不过以你们队伍现在的积分,应该可以拿第一吧?”
陆鹤川睨了他一眼,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里翻出一点他的目的。然而喻凛只是弯着眼睛,含笑地注视着他,甚至连笑意都像是机械的模仿,未达眼底。
“我不知道。”陆鹤川说,“但我们是为第一来的。”
喻凛笑着说:“陆鹤川,你真的很诚实。”
陆鹤川没有说话。
“你是一直这么诚实,还是只对我诚实啊?”
喻凛突然抓上了他的小臂,借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又因为久坐着腿软,踉跄了几步,十分不小心地摔在了陆鹤川的身上。
陆鹤川的小臂支着喻凛的腰身,手掌却无处安放地僵硬地悬在半空。
喻凛转过头,促狭的目光扫过他紧抿的唇与紧绷的侧脸,柔声问道:“那你找到队伍里的‘鬼’了吗?这项任务的积分可是最高的。”
陆鹤川眉心一跳,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可就在此时,喻凛的手兀地勾上了他的脖子,那张昳丽的脸在视野中放大,柔软的气息扑面而来。
喻凛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啄,落下了一个吻。
像是高中生青涩的调情,除了唇瓣的柔软与对方身上清浅的气息,什么也没有留下。
但就是这样一个吻,却让陆鹤川的大脑宕机,整个人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做何反应。
喻凛的脑袋后倾了一点,打量了陆鹤川一秒,轻笑了一声,再次贴了上来。
陆鹤川垂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喻凛颤抖的睫毛、挺立小巧的鼻尖、被这个吻润湿的唇,一颗心都在这一刻扑通扑通地疯狂跳动起来。
“你……”
然而,抽离而去的喻凛却举起手,露出了掌心里握着的一枚钥匙。
一枚从他身上偷走的钥匙。
“陆鹤川,现在你们不是第一了。”
第058章 第 58 章
他为什么会对陆鹤川做这种事?
喻凛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烧出的幻觉, 可是残留在唇上的触感太真实,仿佛在提醒他那一切曾经都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他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更不了理解为什么在上一次梦境中自己还和陆鹤川争锋相对, 但这一次却亲密无间。
他的世界很小,容不下太多人。
药效折磨得他的脑袋昏昏涨涨,冷水又在外部不断刺激他的感官。喻凛的思绪逐渐混乱, 意识都仿佛要散在空中,他已经思考不了太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药效逐渐减弱,恼人的热意消退, 绵软的四肢恢复力量。喻凛撑着浴缸爬起,浸湿了的衣物挂在他的身上, 拖开一大片的水。
可脑袋依旧发胀,不知道从哪漏进的凉风一吹,浑身的肌肉都要打颤,鼻腔像是被一团热气黏住,嗓子都烧得发干。
007细细碎碎的声音在脑海里嘈杂地响, 忽近忽远, 听不真切。
喻凛摸到床边,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被子里, 侧躺着弓起背, 整个人像煮熟的虾一般蜷缩在了一块。
这种感觉比之前药效带给他的燥热还要难受,肺都如同被捏住一样喘不上气。
天光渐现的时候, 他的意识终于从云端跌落,坠入黑暗幽深的海底。
……
顾望一早上都没见到喻凛的踪影。
他昨晚把喻凛送进房间后, 就去了隔壁的房间睡下了。
斯越那边下的估计也是普通的春|药,发泄几遍就好了, 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就算有,他和应羡非亲非故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可到了午饭时间,他已经把庄园上下都晃悠了个遍,仍然没有撞见喻凛。
据他所了解的应羡的性格,吃了这么大的亏,第二天不管怎么样都会大闹一场,哪怕是哭都要哭得惊天动地。
这一早上悄无声息的,总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这么想着,顾望又溜达回了房间外面。他先是瞅了眼空荡的走廊,确定没什么人后,才贴在门上听了会响,最后抬手敲了敲门。
顾望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应羡!”他皱了皱眉,再次试探地敲了几声,附耳仔细分辨房内的声响。
仍旧是没有回应。
顾望后退了几步,打量过严丝合缝的门锁,脚尖在地毯上蹭过,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喻凛踹门的情景。
但几秒钟后,他悻悻地站直了身体,用智脑联系了艾尔·卡斯特洛。
“喂,你快点过来,应羡好像要死你家里面了。”
艾尔接到他的通讯之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赶了过来,他在路上顾望三言两语概括了前因后果,人才刚到,就立马接管了房间的使用权限。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艾尔下意识地就想溜走,不料顾望早有准备,当即扣住了他的手臂,直接把人拖进了屋子里。
“虽然这个事是发生在我的庄园里,但要不是你和我说我确实也不知情啊,斯越那边我去警告他一下,应羡这里我还是不淌这趟浑水了吧——”
“我懒得管你这七七八八的。”顾望没好气地说道,“你给我做个证就行。”
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微末的光线从缝隙中泄露进来,映照出细小的在半空中飞舞的灰尘。
床上被褥凌乱,中间隆起了一个山包。喻凛整个人都被罩了进去,连个头发丝也瞧不见。
“喂,应羡?”顾望试探地上前走了两步,喊他的名字。
隆起的山包蠕动了两下,从里面传来了喻凛闷闷的声音:“……唔,别烦。”
他的嗓音不太对劲,如同粗粝砂石磨过一般,沙哑得惊人,呼吸也像是破风箱的响。
病秧子的身体确实柔弱得令人纳罕,只是被春|药折腾一夜,第二天就能一病不起。
顾望甚至都想不起他上次生病是在什么时候。
顾望看了看旁边的艾尔,摆了摆手,示意他上前去把人拉起来。
而艾尔则是歪着头,瞪着他那双卡姿兰大眼一脸茫然地看着顾望,仿佛没明白他比比划划是什么意思。
顾望被他的装模作样气到,不耐烦地说:“愣着干什么,不怕人在你这烧傻了,应云舟来找你算账?”
艾尔做作地“哦”了一声,突然就恍然大悟起来:“原来你是想让我把他送去医院?”
顾望:“不然呢?”
艾尔一脸纠结:“可是我不想碰有夫之夫哎,我也怕林柏野来找我算账。”
顾望被他这口强捏出的娇柔委屈的语调雷了不轻:“你有毛病吧?”
艾尔装傻充愣地“嘿嘿”一笑,往后一退,把手一摊,十分礼貌地让了路。
顾望瞪了他一眼,骂道:“阁你老子的,下次再来你这我是狗。”
话落,就不情不愿地踏步上前,恶狠狠地一把掀开裹在喻凛身上的被子,动作粗暴地就要去拽他的胳膊。
然而就在他碰到喻凛的那一刻,手腕突然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下一秒,天旋地转,顾望甚至没反应过来一切是如何发生,整个人就被摔在了床上。
艾尔“侧立”在他的视野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顾望的手被反剪在身后,上半身被强压在床上,喻凛的右手擒住他的脖颈,指尖毫不留情地陷入他脆弱的皮肉,叫他动弹不得。
压着他的膝盖炙热异常,灼热的温度也顺着紧扣在他腕上的左手传递至他的皮肤。喻凛的呼吸又急又沉,被汗润湿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眼底浸着一片迷蒙的水雾,唇瓣都是红艳的颜色。
“草……”顾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被病秧子掐着脖子压在床上、生命受到威胁的一天。
“应羡……你他娘的清醒一点,你要是想烧死……干脆就这么直接拧断我的脖子……那边那位……可没我这么好心……他等会就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他断断续续的话,喻凛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顾望顿时挣脱他的桎梏,往旁边一滚,捂着喉咙就开始咳嗽起来。
“就知道看戏!”他恶狠狠地瞪了艾尔一眼,“还不过来帮忙!”
……
喻凛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到了岛外的医院。
他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直冲口鼻。空旷的病房内除了他没有别人,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过分,依稀还能听到电瓶里水滴滴落的声音。
吊针没入他苍白的手臂,青色的血管突兀又脆弱。
喻凛偏过头望向窗外,两只麻雀立于树梢,丰盈的羽毛掩盖不住肥硕的肚皮,凑在一块亲昵地一蹭,又在下一刻飞远了去。
意识归拢,但他只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境,和不断折磨他的冷热交加,以及第二天似乎是顾望带着人闯了进来,把他送到了这里,至于其他,他一概不知。
【007,发生了什么?】喻凛动了动手臂,发觉全身上下都像是被车碾过一般的难受。
【病毒感染,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了。】007说道,【应羡的身体太脆弱了,前天晚上你先是中了药,后来又泡了好几个小时的冷水澡,他的身体没熬住,半夜就发起了烧,我喊过你很多次,但你都没有理会我。】
【啊……】喻凛感叹道,【他是玻璃人吗?】
【应羡的身体是这样的,一些正常人习以为常的小感冒都很可能会在他的体内掀起一阵巨大的风暴,甚至让他的病情恶化,不然也不会在赫坦要塞没待几月就被磋磨得只剩下半条命。你现在还在发烧,应羡的父母和应云舟接到消息都赶过来了,昨晚陪了一夜的应母刚被送去休息,护工机器人估计去买饭了,很快就会回来。】
说着,病房的门被打开。为首的机器人兴奋地转悠到他的床边,圆滚滚的手在喻凛的额上一贴,立即汇报出了他此刻的体温。
“37.9℃。”
“可算是舍得醒了。”
喻凛撩起眼皮,望向跟在机器人身后走进病房的顾望,视线停留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圈手指形状的淤青上。
顾望很快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在脖子上摸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喻凛在看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的。
喻凛还当他这副表情是被人戳破隐秘故事的心虚,小声说道:“玩得真花。”
“草,你以为这是谁弄的!?”顾望暴跳如雷,“敢做不敢当是吧应羡,我差点没被你掐死!”
喻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你不应该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靠近我,还能活着已经算你命大了。”喻凛不咸不淡地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又道,“但还是谢谢你,把我送来医院。”
顾望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他嘴里听到没有一点阴阳怪气的道谢,面露古怪地上下来回扫视了喻凛两趟。
“嘁。”一分钟后,他生硬地用手指刮了刮下巴,说道,“行了,我就是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活着,没什么破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也不给喻凛接话的机会,转头作势就要去拉病房的门。
却不想,正好与门外的人撞在了一块。
第059章 第 59 章
来人也没想到病房里会突然冲出一个人, 惊诧地往后退了一步后,看清了顾望的脸,微微点头示意。
顾望显然也认得他, 同样颔首回应一下,然后小声嘟喃了句什么,就大跨步地匆匆离去。
目送着顾望渐行渐远, 那人面色淡淡地收回视线,款步进走病房内, 轻柔地带上了门。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声线偏冷, 像是初春方融的清冽雪水。
喻凛靠在床头,定定地打量着他。
这人生得一副好相貌, 甚至比喻凛先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漂亮。浓墨重彩的五官如同是一笔一划雕刻出的一般,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浓密黑长的睫毛宛若鸦羽,唇形薄而精致,唇色艳得像上了妆。
可偏偏看人的时候, 那双本该勾人的眼里清透如水, 脸上的神情淡漠又疏离,硬生生地把他眉眼间的那副艳丽给压了下去, 整个人瞧起来倒像是天上难以触碰的冷月。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正装, 黑色的领带挺括,肩背舒展却不壮硕, 倒是衬得腰身纤细有力,束进裤腰的衬衫下摆的褶皱都勾人遐想。
喻凛思考了一会, 结合对方面对应羡时的语气,和出现在这里的动机, 不难推测出是什么人。
【……唔,清冷大美人,他就是应云舟?】
007应道:【是。】
见喻凛没有回应,应云舟又上前侧几步,走到病床边站定。他从头发到脚底都整理得一丝不苟,连手上都带着皮质手套。
一旁的机器人在他的示意下上前一探,再次报出了喻凛此刻的体温。
“医生说,你还要再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出院。”应云舟道,“事情我听说了,斯家那边我会处理,你往后不必理会别人的挑衅。”
喻凛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遗憾地盯着他的脸瞧。
还以为,这个世界里,他也会用自己兄长的身份出现,原来并不是。
“母亲因为你的病劳心劳力,再有这种情况不要逞强,平白让家里操心。”
喻凛敷衍地应道:“知道了。”
应云舟与应羡相差十岁,加上性格早熟,十几岁时就有了稳重的大人模样。应羡记忆中的兄长冷漠疏离、不苟言笑,有时候还带了点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他们俩几乎没有什么外人想象中的那般兄友弟恭,最常见的相处方式不过是应羡别扭地打个招呼,应云舟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声,就各干各的去。
应云舟虽然对自己的亲弟弟关注甚少,但应羡从小到大的骄横事迹他没一件不知道,毕竟大多数时候也是他受命在为应羡善后。他对应羡的行事有过诸多不满,平日里碍着应羡的身体和父母的偏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一次生气,大概就是在应羡逼迫林柏野结婚的那天。
然而这样雪做的人,就算发起脾气来都是冷静克制的。只可惜应羡铁了心地要和林柏野在一起,应父应母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倒还认为出身平平的林柏野,能和他们家搭上关系,不知道能少走多少弯路,换作别人高兴都还来不及。
应云舟无法接受他们用这样的行为逼迫一个联盟的战士,却也无力改变什么,能做的只有不参加那天的婚礼,自顾自地和家里冷战了好几天,直到应羡发烧的消息传来。
“还有……”应云舟停顿了一下,语气不太自然,“你之前求我的随军申请,我不会帮你写。就算我同意,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同意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境外的星际海盗蠢蠢欲动,赫坦要塞是联盟的第一道防线,你一意孤行地去找林柏野,他非但不会感动,反而会更加厌烦。”
喻凛没有想到,原来应羡已经拜托过应云舟帮他写过一次随军申请了。
见喻凛垂下了眼帘,应云舟还当自己的话说动了他,清冷的眸子扫过他的发旋,又落在他苍白瘦削的手背上,瞧着吊针里的药液一点一点地注入他细窄的血管。
他的弟弟,娇气、跋扈,从小就知道仗着自己身体的弱势不留余力地“绑架”身边的人,但他又脆弱得像一块瓷器,孱弱、单薄,不知道哪天就厌倦了这个人世,归于天穹之上。
也正因为如此,应云舟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有太多不可告人的复杂情感。
“我过几日要去第二星系就任,有些话我本应该早点和你说。”应云舟缓缓说道,“应羡,我不知道你对林柏野有几分真心,但人不是玩具,不是你今天好奇占有,明天就能无情丢弃的东西。有些时候,得不到的就算了,不必勉强别人,也勉强自己。”
【深情值+10,贡献人:应云舟。】
【深情值+5,贡献人:应云舟。】
【啊……看他那张清冷得不沾凡尘俗事的脸,想不到会是这种喜欢教训人的性格。】喻凛叹了一口气,【不过说的倒是挺对,真是难为他有这么一个弟弟。】
007说道:【可也是因为应羡强迫林柏野和自己结婚,应云舟才会和他有交集。】
喻凛轻笑了一声:【这是什么逻辑?如果真有缘分,就算没了应羡这层关系,他和林柏野也能看对眼——你们内部是不是有人有些奇怪的癖好,就喜欢这种有畸形关系的剧本啊?】
007:【……反正我没有。】
“可是哥哥,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喻凛故作落寞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搓红了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应云舟,蛮横地说道,“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让他陪我几年怎么了?”
应云舟一愣。
下一秒,喻凛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一声机械音提示:
【深情值+20,贡献人:应云舟。】
【经过了上个世界,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的深情值少得有点不够看看了。】喻凛懒洋洋地说道。
007:【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像在玩弄应云舟感情,还嫌弃他上当得不够深的渣男。】
喻凛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他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只要是属于我的就够了。”
应云舟看着他固执的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小半分钟后,最终还是微蹙着眉,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养病,明天我会让人带些甜点过来。”话落,应云舟转过身,准备离去。
喻凛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笔直的脊背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对了,哥哥,祝你一路顺风。”
应云舟的脚步不自然地顿了一下,他的手压在门把上,僵硬地回过头,问:“为什么突然这么叫我?”
喻凛不明所以:“啊?”
应云舟记得,大概是从应羡的青春期开始,他就不太喜欢以“哥哥”称呼自己,大多时候都是直接喊他的名字,左右应云舟也不在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应羡喊他“哥哥”,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陌生和怪异。
但很快,这种想法就被他抛在了脑后。应羡的心思变化莫测,说不定只是心血来潮,过几天又该换成别的称呼了。
于是他不再纠结,回头开了门,径直离开了病房。
留下喻凛在病床上满脸疑惑,不明白他刚才那番没头没尾的举动是在干什么。
直到智脑上骤然弹出了一条星网直播的提示——“赫坦要塞军演,秘密武器大揭秘,还有你期待的军装帅哥,这里全都有!”
这都是哪些个鬼才想的标题。
喻凛心里吐槽着,但还是好奇地点开了这条直播——主要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主角攻长什么样。
原本的世界线里,在应羡还活着的时候,应云舟和林柏野并没有多少交集,他们两人的关系是在应羡死了五年后,才真正开始猪突猛进。
不过喻凛奇怪的是,应云舟并不像是那种会对自己弟弟的丈夫动心的人,而以林柏野对应羡避之不及的程度,再加上应家在他们婚事上的强迫,他又为什么会喜欢上应云舟?
总不能真的是因为畸形的关系更加令人向往吧。
这么想着,直播的画面在喻凛的眼前铺开,镜头横扫过浩浩荡荡的机甲群,十分智能地锁定在了人群最后,正与下属交谈的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一身整齐板正的军装,带白钢刺的军靴没过小腿肚,衬得身形挺拔修长。机甲机翼上的冷光映在他的脸上,打出几分深邃硬朗的轮廓。
似乎是察觉到了镜头的注视,他撇过头,冷淡地投来一眼。风把他肩上坠着的斗篷吹起,那双桃花眼中光华明灭,却依旧冷冽得如同冬日冰霜。
弹幕上开始疯狂刷屏,无一不是他的名字。
却见男人收回视线,军靴踏得脆响,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机甲内部,莫名地禁欲撩人。
喻凛心中一悸,只觉得刚才的那道目光仿佛在顷刻间洞穿了光幕,直直撞进了他的心里。
这样熟悉的一双眼。
这样熟悉的人。
“……哈。”喻凛弯着眼睛,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终于找到了。”
他开始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偷跑去赫坦要塞见林柏野了。
第070章 第 70 章
应羡的身体状况孱弱得超乎喻凛的想象, 反复发作的低烧折磨得他身心俱疲。
每次白天体温恢复正常,让人误以为已经好得差不多后,当天晚上又会猝不及防地开始作乱。
喻凛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 直到各项指征趋于平稳,才被允许回到应家。
因为他的病情,应父应森*晚*整*理母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重要事务, 在他出院之后,两人就马不停蹄地重新投入回事业里, 再加上应云舟正在准备前往第二星系的就任事宜,偌大的宅子里几乎只有喻凛一个人——毕竟家居机器人怎么能算人呢。
那位机器人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生产的人工智障, 仅有的食谱都是能那几个能让人嘴里淡出鸟来的菜式。喻凛还特意观察过它做菜的过程,在发现它从来不往锅里放味精后, 终于忍不住怒了。
“就不能给我做点有味道的菜吗?冒鸭血?水煮牛肉?辣椒炒肉也行啊?”
机器人无辜又机械地陈述道:“抱歉,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食用这些辛辣的食物,请不要为难我们人工智能。”
喻凛:“?”
家居机器人拿着锅铲,站得笔挺:“别难过,主人,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人工智障的系统里除了那套味同嚼蜡的菜谱, 就只剩下了冷掉牙的过时笑话。
喻凛这几天在沙发上窝着研究逃离首都星的路线时,它总能冷不丁地在人背后突然出现, 深沉地来上两句。
【就不把它的设定给改了吗?】喻凛说着, 又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
他的病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肺部病毒感染还是留下了一点后遗症, 最常见的就是有时胸口和喉咙会莫名其妙地发痒,像是被棉絮羽毛之类的东西堵住了一样, 咳得厉害时都能称得上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可机器人似乎早对他这副模样习以为常,很多时候喻凛刚起了个势头, 它就能火速去接杯开水递到他的面前。
【从我的角度看,它其实非常敬业。】007冷漠地说道,【以应羡的身体状况,你喜欢的那些东西吃一口就要躺一天。】
喻凛:【……】要不然还是把你俩一起拆了算了。
应云舟临行前一天,应父应母也刚好从忙碌的事务中抽身出来,一家四口难得地聚在饭桌上,吃了顿为应云舟准备的践行饭。
从前,应羡家的餐桌氛围基本以他为中心,这个菜要应母夹,那个蔡要应父剥,今天看上了首都哪家店新出的单品,明天又缺了多少零花。应父应母的偏爱摆在明面上,应云舟大多时候都是作为一个倾听的角色,除了被主动问到,几乎不怎么开口。
而今天,占据了应羡身体的喻凛刚动了筷子,不情不愿地吃了一口啥味道也没有的鸡蛋炖豆腐,离他最近的应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小羡呀,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吗?”应母眉眼含笑,温温柔柔地看着喻凛。
喻凛咬着筷子,摇了摇头。
应母深知自家小儿子的脾气。他说有的时候,是真有,但事情不大,他若是说没有,那就是铁定有,且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
她仔细回想了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感觉唯一能让应羡食不下咽的也就那么一件。
可刚琢磨了下语言想要开口,就被旁边的应父接过了话头:“还在因为林柏野调任赫坦要塞的事情难受啊?”
应母闻言,桌子下的腿暗戳戳地怼了他一下。
应父毫无察觉,继续说道:“你要是真舍不得,等过段时间,让你哥托人看看能不能再把他调回来,在首都星找个闲差,怎么样?”
喻凛抬起头,故作惊讶地看了应父一眼,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心里却想的是:应羡才等不了那么久。等明天应云舟走了,他就要跟着跑了。
应云舟冷淡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喻凛,再看向自己的父亲,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我做不了主,要看林柏野的想法。”
应父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说道:“赫坦要塞那种地方,劳心劳力,天天还要面对星际海盗的威胁。调回首都星,工作轻松安稳,职位也比他现在高,应家还有人脉给他铺路,他还能不愿意?”
喻凛暗自想道:他要能愿意,也不至于结婚第二天就跑了。
应云舟不咸不淡地说道:“他是联盟的少将,不是贪图安逸的逃兵。”
应父“嘁”了一声,说道:“你这话说的,回首都星还能委屈了他林少将不成?”
应母见气氛开始古怪起来,柔声打了圆场:“到时候我去和柏野说说,首都星的工作是比赫坦要塞舒坦,也能多陪陪小羡,帮我们照顾照顾他。我想只要陈明利害关系,他不会拒绝的。”
应云舟默不作声地盯着餐桌上的饭菜,听他们一人一句又把事情敲定了,便不打算继续多言。
而喻凛突然察觉到智脑闪动了一下,好像是他找的那位星舰驾驶员终于给他回了消息。
……
首都星到边境星的民用载客航班很少,加上应羡担心自己一买票,其他三人那里就会收到消息,又或是走到半途突然被发现他失踪的父母拦截,所以最后选择了在星网上联系了一艘小型货舰。
赫坦要塞在边境星南北半球交界线上的太空中。应羡出发时想得很好,等星舰一落地,他就立刻通知林柏野来接自己,对方总不能放着他一个人流落边境星不管。
谁曾想星舰刚跃迁出首都星的范围,就被星际海盗逮了个正着。
左右都要被星际海盗劫走,喻凛并没有带上太多东西,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压缩包里轻装上阵。
他和驾驶员约在了首都星的奥兹港口,喻凛到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星舰壮观地停成几排,五六个驾驶员们一窝蜂地围在一块,嘴上还叼着烟,絮絮叨叨地聊着什么。
星历时代,货物运输同古地球时期没有太大差别,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正规公司管控的下的星舰不可能这么容易给别人“行个方便”,能为了钱折腰加位的,多是边远星系出来的私人承包,驾驶员一身混不吝的痞气。
应羡这样细皮嫩肉的少爷,一出现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毕竟他的气质与这里实在过于格格不入了些。
“哟,又来了一位。”其中一个男人笑嘻嘻地说道,“这也是找你的‘客户’吧。”
一旁抽烟的矮壮男人踩灭了烟头,上下打量了喻凛一眼,问道:“二十万星币?”
喻凛点了点头。
“人都齐了,可以出发了,你和我走吧。”
跑货的星舰大小不一,主要依赖驾驶员的精神力控制程度。喻凛联系地这艘星舰不大,除去驾驶员外,拢共也就三四个人。
男人把他带进了货舱,随意地指了指货物旁边的空位,随意地说:“驾驶室都是我自己的人,坐满了,当时说好只能坐货仓,没问题吧?”
喻凛“嗯”了一声。
“太空飞行会有噪音,跃迁时头晕耳鸣,都属于正常情况,不要大喊乱跑,绑好地上的安全带,有事找我的船员。”男人念经似的嘚啵嘚啵嘱托完,没给他回应的时间,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喻凛望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去驾驶室,疑惑地问:【应羡那个性格,也受得了被人这样对待吗?他可是给了二十万哎,居然连个座位都不给。】
007道:【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喻凛无话可说,径直走进了货仓里。
他还没在堆得密密麻麻的货物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座位,就与货仓尽头尽的一双眼睛对上了。
他算是明白刚才外面的那个人为什么会说“又来了一个”了。
货舱的空间狭小,仅有的一扇窗户被货物挡了大半,能漏进来的光线微乎其微,整个空间暗得过分。那人的眼睛发着幽幽的光,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探头灯,走得进了就能看出外边被阴影掩盖下的人形。
“你怎么在这?”喻凛问道。
探头灯——也就是顾望说道:“你问我,我还问你呢,你个病秧子不在家里休息,到处乱跑什么?知道这个星舰去哪——草,你不是吧,你也去找林柏野?”
喻凛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点:“也?”
“应羡,你有病吧?”顾望不解地道,“你知不知道赫坦要塞是什么地方,你特意大老远跑过去给人添麻烦?”
顾望说着,也顾不得星舰准备起飞时不能擅自走动的规矩,猛地从地上窜起,噌噌冲上前推着喻凛的手臂就要把他往外赶。
“趁现在还来得及,你给我下去。你当赫坦要塞是什么地方,你心血来潮过去旅游几天,然后就能潇洒回家?”
喻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去那里,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林柏野,怎么还特意去找他?”
“谁跟你说我特意去找他,我那是……是……”顾望挠了挠脑袋,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说辞,恼羞成怒地一跺脚,“你管我去赫坦要塞干什么呢,你先给我下去再说!”
突然,舱底震动了一下,星舰开始滑动,还没来得及反应,加速产生的巨大惯性就把两人往后一甩。
喻凛眼疾手快地扒住了货箱,没让自己摔得太惨,顺带抓了顾望一把,只让他在地上滑动着打了个圈,撞在了自己的脚下。
“不好意思啊,现在没机会了。”喻凛站稳后,缓缓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去赫坦要塞干什么?”
他不会真的对林柏野或应羡有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