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学生的声音, 打破了气氛开始变得暧昧的清晨楼道。
林深的注意力, 瞬间就被吸引过去。
楼下的学生显然不知道，他们讨论的人, 就在他们头顶几米的地方。
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当然有看到！我吃早饭的时候看到的, 豆浆喷了一桌。这个欧阳影毅是不是疯了？！还一人血书……搞笑！”
“就是就是。”先前说话那人没开口, 第三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就算是真的又怎样？！虽然没有老师明说过，但网上随便查查就能查到，星尚学院, 全是人墨家的产业。老实讲，如果他想要高分, 只要不是最后的高考，什么时候都可以拿全科满分吧？”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最开始说话那人终于又开口了, “欧阳影毅肯定也知道这些啊。如果他没有证据的话, 怎么敢发这样的帖子？”
“但是欧阳影毅不是精英班的学生吗？墨少字啊f班！精英班和f班又不在同一层楼，他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吗？隔那么老远还能知道人有没有作弊！”
“可是……”
聊天的三个学生声音逐渐远去。
他们应该是三楼某个班的学生。
林深几步走到楼梯旁, 探头朝下看了眼。
随着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 来学校的人也越来越多。
楼道里慢慢的, 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林深仰头看向墨爵城。
对方显然也听得很清楚，脸上却还是那副恍若未闻的漫不经心的神色。
“你……听到没？”林深指指楼下，小声问道：“刚才那三个人说的话。”
“又不是聋子。”墨爵城莫名其妙, “当然听到了。”
“那你……”
林深话还没说完, 就被墨爵城打断了：“喂！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问林深：“你想不想知道, 如果你输了的话，我会让你为我做什么事？”
林深：“……”
现在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吗？！
等墨爵城先赢了他再说吧！
他也三步并作两步，几步就跨到楼梯上，站在墨爵城的旁边。
“我看看。”林深也是到了这里，才逐渐开始习惯刷论坛的。
星尚学院的论坛首页，果然飘着一个新的热帖。
欧阳影毅真的实名举报，一人血书，亲自发帖举报墨爵城作弊。
因为这件事和墨爵城有关。
凌晨五点到现在，学生们都忙着起床洗漱然后上学，往常都是论坛在线人数最少的时候。
今天却因为这个帖子，变得十分热闹。
林深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想也没想就点进那帖子。
但他连帖子正文第一行都没看到。
一只手伸过来，毫不留情地抽走了他的手机。
“你干嘛？”林深愣了一秒，这才抬头诧异地等着墨爵城。
个子远比他高的俊美少年，单手勾着单肩书包的带子。
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提着他的手机，悠悠然在手里轻轻晃动着。
“你！”墨爵城看着林深的眼睛，“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林深：“……”
墨爵城说话的时候，深邃双眸就那样看着林深的眼睛。
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就站在逐渐变得喧闹起来的楼道间，眼睛看着彼此的眼睛。
就连时光，都好像愿意为此刻定格。
“不想知道。”林深服了，立刻说道：“我回答了。”
然后他朝墨爵城伸出手：“还我手机！”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想知道。
但是中二校草的脑回路，林深从来都猜不到。
谁知道他下句话又会冒出什么惊世骇俗，雷飞他的话来。
墨爵城唇角微翘，眉眼一下舒展开来。
林深的回答，显然又莫名取悦了他。
“林深。”墨爵城朝他凑近几分。
林深不是没发现，自从酒吧那天，自己脱口而出的“不喜欢”之后。
墨爵城就不再像以前一样，开玩笑的时候会故意叫他“深深”。
而且即使是现在，他凑过来。
也相当克制的，在离林深还有大约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嚣张，他霸道，他中二。
但墨爵城，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尊重别人的好孩子。
林深看着墨爵城的眼睛，在心里默默想着。
“你在逃避么？”墨爵城扬眉，“不敢想象自己即将面对的……”
他故意大喘气，然后声音微哑地低声说道：“我的惩罚！”
神特么的大喘气！
神特么的惩罚！
林深收回自己之前的想法。
墨爵城仍然是那个中二狂妄的恶魔冰山校草！
这个外号很适合他！
非常适合！
不过手机，到底还是回到了林深的手中。
这时候，已经慢慢有f班和e班的学生朝楼上走来。
林深看了看楼梯，抓着手机继续朝楼上教室走去。
他现在暂时不想和墨爵城说话。
并且想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墨爵城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单手插袋，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深渐行渐远的背影。
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林深终于再次拿出手机专心看了起来。
同学们对和墨爵城有关的事，果然是超级在意的。
从他刚才打开帖子，到现在不过几分钟时间。
林深一刷新，就发现帖子下面又多出好几十条回复来。
他先拉到最上面，开始看欧阳影毅的主楼——
“一人血书！揭露你们眼中校草的真面目！
想必大家都已经看到，昨天中午出现在论坛的那个帖子。
如果还有没看到的同学，没关系，请点这个链接。”
林深其实已经猜到，链接的内容是什么。
但他还是点击链接，跳转到那个帖子。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是那个他在上学路上被社会青年围堵的视频帖子。
林深眼睑微垂，看着屏幕上那个被堵在街道上的自己。
他心中忽然一动，大概已经猜到，欧阳影毅要做什么了！
林深飞快返回欧阳影毅的那个帖子，继续看了下去。
“没错！那些人确实是我找来对付林深的！我现在就敢站出来大大方方承认！
那些人，确实是我找来，在数学竞赛开始前去对付林深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他不能参加竞赛！
我的做法确实卑鄙又low！但是那又怎样？！
我不后悔！呵——”
欧阳影毅没有说他为什么不后悔。
但是看帖子的所有人都能猜到他的未尽之言！
——他是为了陆淼淼这样做。
所以他不后悔！
林深有点无语。
欧阳影毅是不是觉得，所有事情只要套上“爱”的名义。
那么所有的卑劣和下作，所有对无辜旁人的伤害，就可以显得很光荣似的？！
“我既然敢承认这件事，就没打算再在星尚待下去！所以……”
欧阳影毅话锋一转——
“从昨天墨爵城让人把这个视频放到论坛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下午物理考试我确实完全不在状态，整张试卷全是乱做的，肯定考得很差！
但是，我已经打听过，墨爵城的语文只有八十分，没有及格。
其它几门成绩虽然暂时还没出来，不过我有信心，这次我准备充分，发挥得不错。
他即使有一两门能赢我，也不会比我高几分。
所以他想要赢过我，在他语文八十分，已经不及格的前提下，只有一种可能。
我有一门出现重大失误，发挥严重失常，不及格。
并且，他必须发挥超常，保证其中一门超过我很多分。
所以昨天中午，这个视频空降论坛。
好的我现在承认，确实是我做的，我找人想要打断林深的胳膊，让他不能参加竞赛。
所以我做贼心虚，我活该被人抓住把柄，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被威胁！
我最后一门物理考得和shi一样！
我认了！”
“但是，墨爵城他做得实在太过了！
你们知道吗？墨爵城他这次物理竟然考了满分！
大家还记不记得？
上一次月考，全年级唯一一个物理满分是谁？
大家又知不知道？
这次月考，全年级物理两个满分，全在他们f班。
不用说我想你们也该知道了，林深，还有墨爵城！
所以我一人血书！
实名举报墨爵城，墨氏的太子爷，星尚学院谁都不敢得罪的人，他这次月考，绝对作弊了！”
“我也知道我这样做，对墨爵城不会有丝毫影响！
我也知道螳臂当车的人，是愚蠢的！
但是，我相信这世间到底还是有一腔正气在！
所以我要把我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这次物理考试，墨爵城和林深的试卷所有答案全部一致。
他，肯定作弊了！”
到此，欧阳影毅的帖子结束。
林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欧阳影毅看起来这样慷慨激昂，似乎真的不像在撒谎。
但是还是不对劲！
林深想了想，把帖子往下拉，先看了看评论。
不得不说，欧阳影毅确实是非常聪明的。
他在一开始，就承认自己确实做了很卑鄙的事，确实找人想打断林深的胳膊。
这样一来，就会给看帖的学生一个错觉——
连这么丢脸的事他都承认了，他一定没有撒谎！
然后他那些欲言又止的话，又会让同学们想起他为了陆淼淼，勇敢地和墨爵城斗牛的事。
虽然当时是他向来找林深麻烦，被墨爵城截下，才会有接下来的事。
但他确实是为了陆淼淼。
以爱为名，似乎真的更容易让人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下面的评论，好多学生竟然都下意识地偏向了欧阳影毅。
在他们眼中，欧阳影毅身价背景绝对不是墨爵城的对手。
他为了喜欢的人，几次挺身而出。
不惜得罪墨爵城，做出那样卑鄙的事。
这只能是……真爱了啊！
林深甚至还在评论里，看到有人说很羡慕陆淼淼，有个这样喜欢她的人。
有了这两步铺垫，欧阳影毅再说墨爵城作弊。
那些原本可能会相信墨爵城的人，都被忽悠着站到了欧阳影毅那边。
果然在评论里，除了羡慕陆淼淼的，挺欧阳影毅的。
还有些主动提出，要为欧阳影毅向学校求情的。
剩下的大部分同学，都犹豫不定地，似乎认可了欧阳影毅的说法。
相信墨爵城真的作弊了。
再加上欧阳影毅最后两句话。
也是他最厉害的那句话——墨爵城和他的物理试卷所有答案全部一致。
这不是废话吗？！
两个人都是满分的话，答案不一致就有鬼了。
就是这样含糊其辞的一句话，让一些本来可能相信墨爵城的人。
这下都偏向了欧阳影毅。
林深越看越是生气。
是他过去的经历太单纯了吗？
一次月考，一次竞赛打赌而已，都要玩出这样的宫心计来。
他真的被欧阳影毅那帮人恶心到了！
林深松开手。
他的手机“啪”的一声轻响，落在了桌面上。
f班的教室里，这时候已经来了不少同学。
但是他们似乎也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没有一个人说话。
教室里原本就安安静静的，这一声轻响，就显得格外醒目。
只有坐在林深身后的墨爵城，抬头看他一眼。
他手里正拿着笔，顺势就捅捅林深的肩膀：“你干嘛呢？”
林深霍然转身，双目灼灼看向墨爵城：“你没看帖子？”
他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但在安静的教室里，还是显得那样大声。
教室的同学，一下全都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在各个小群里还是讨论得热火朝天的。
出自f班的两个物理满分，这个话题就算是放在平常，也可以让人兴奋得议论很久了。
何况这里面还夹杂着复杂又八卦的恩怨情仇。
真是想想都让人兴奋。
“哦……”墨爵城慢悠悠应了声，“你说欧阳影毅那个？”
“对！”林深说。
他脸涨得微微发红，双目灼灼如星辰。
清透又明亮。
他就这样盯着墨爵城，生机勃勃的样子，让墨爵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倒是真没想到，林深竟然会这样生气。
“呃……其实也还好。”墨爵城含含糊糊说道。
他才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
反正欧阳影毅这样只会绕着陆淼淼飞来飞去的苍蝇，也该滚了！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天，凉了啊。
“还好？”林深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重复着。
他绝对没和墨爵城作弊。
他也相信，骄傲狂妄如墨爵城，绝对不可能做出作弊这样的事来。
林深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冤枉。
被忽略，只是会让他难受。
但是被冤枉，他真的是忍不了！
就在这时，f班的班主任也走进教室。
李旭谦大步走上讲台。
他严肃地扫了眼全班同学，目光最后落在仍然转头看着墨爵城的林深身上。
李旭谦敲敲讲桌，轻咳一声提醒道：“晨读的时间已经到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f班的学生全都乖乖拿出本书摆在桌上。
林深却没有动。
他还在看着墨爵城。
直到李旭谦缓步踱到他们身边。
“林深。”他敲敲林深的桌子，“看书了。”
他对林深的语气还算温和。
但是再往前走到墨爵城身边时，语气就要冷一些：“你跟我来。”
墨爵城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跟着李旭谦走出了教室后门。
f班的学生看着李旭谦和墨爵城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他们一下就兴奋起来。
“天！李老师都找墨爵城谈话了，难道他真作弊？”
“对啊对啊！不然干嘛叫他出去单独谈话！完全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明帖子都是谣言，墨爵城没作弊嘛！”
“我记得帖子里说，墨爵城的试卷答案和林深完全一样，李老师为什么相信林深不信墨爵城？”
“你是不是傻？林深数理化生四门竞赛都进了复赛，换你你信谁？”
……
议论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
林深用力闭了闭眼睛。
他双手用力，猛然撑着课桌站了起来——
椅子在喧嚣的议论声中，发出一声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谈论得正兴奋的学生们一下安静下来。
他们全都转头，再次看向林深。
“墨爵城没有作弊。”林深语气平静地说道。
他目光扫视一圈，再次开口说道：“我现在就去向老师证明，他是凭本事考的满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