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在十三岁的江户川乱步的字典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规则”这个词。
爸爸妈妈没出事的时候，一直都是给两个孩子尽量自由的环境生长，即使是在学校，也是一所管理相对宽松的小学。除了必须待在教室里听那些无聊的课程，乱步没什么不满。
因此，面对这张纸上的各种条条框框，江户川乱步只想打上一个问号。
尤其是当他看到“宿舍里不能吃零食”“课堂里不能吃零食”的时候，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阳毬恰巧也看到了这一条。
不安的预感浮现在她的心里。
果然——
笨蛋哥哥往宿舍长的桌子上一坐，包一翻，就拿起一袋薯片嚼了起来。
江户川阳毬：？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她眼见着我孙子宿舍长本就板着的脸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
“这么生气干嘛啊大叔，”江户川乱步歪脑袋，“不能在宿舍吃零食，上课也不能吃零食，那不是——只能在这里吃了？”
“而且你们大人真是奇怪诶。”江户川乱步拿着那张纸晃悠着。
“宿舍里不能养宠物，难道要养在教室里吗？”
“上课不可以交头接耳，又要积极发言，你到底是希望我说话还是不说话呢？”
”桌子要干净整洁不能有东西，可是桌子它除了放东西还有什么用吗？”
“还有这条，这条——”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不想念，就给我收拾东西回家！”
江户川阳毬扶额。
完了。
第一天就惹到了宿管。
看来他们被赶出去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
江户川阳毬敢肯定，哥哥乱步和宿舍长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
连带着她也被殃及池鱼。
就比如宿舍每天晚上的查寝，其他人只是象征性地看一眼就可以，可唯有她一定要仔仔细细详细查，甚至连床底下和枕头底下都不放过。
以至于她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笨蛋哥哥又做作了什么死。
但好在除了隔三差五被我孙子告状“你哥哥又在宿舍里藏零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岔子。
来到寄宿学校的第三天，课程就正式开始了。除了正常中学的课程外，还增加了一些警校的预备课。
显然和小学时一样，这些课程对江户川乱步是很无聊的，他经常是听一会就不知不觉睡着了，或者开启小差在本子上画老师的小学生水平卡通头像。阳毬也只能叹一口气，和以前一样立起课本，挡住哥哥的睡颜。
前半个学期倒也相安无事，毕竟乱步身边多了个阳毬操心，多多少少还能让他少触犯到老师的逆鳞。甚至在期中考试时，兄妹两个人还占据了全班的第一第二名。
可六月份学期末的一天，还是出事了。
“砰砰——”
老师重重的戒尺敲在桌子上，阳毬想喊醒还在熟睡中的乱步已经来不及了。
江户川阳毬：“……”
这下完了——
“你，站起来，”老师回到讲台上，指了指黑板上的问题，“为什么上课睡觉？”
“因为老师的课太无聊了啊。”江户川乱步无辜地耸耸肩，他的目光看向了黑板。
“犯人的动机不是劫财，现场是伪造的。”
老师：？
她还没讲到这里啊！
“哥——”阳毬轻轻拉了拉乱步的衣服，只求他别再说下去了。
可江户川乱步环顾了一眼周围的同学，说道：“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吧，这么简单的东西。”
“——话说，你们都不生气的吗？花时间在这里听课，却全都是一些一目了然的无聊的东西。”
江户川阳毬：“……”
很好，仇恨值已经拉满了。
”哥——”她再次小声提醒。
可笨蛋哥哥又看向女老师。
“不要板着一张脸嘛，虽然你儿子班里一共二十六人一直是第二十六名，期中考试好不容易考了个二十四结果生病请假两个，可这也不关我的事啊。”
“……”
没救了。
“江户川乱步——”女老师戒尺往讲台上一拍，“你给我出去——”
…………
那天吃午饭到时候，乱步并没有找阳毬一起吃饭。
不过想到他今天上午那一系列骚操作，去老师办公室喝个茶是必然的，阳毬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阳毬从学校食堂回来，听到了男厕所里叽叽喳喳的声音。
“喂，你装给谁看呢？以为自己成绩好一点就可以把别人当傻瓜？”
“……”
一种不详的预感浮现在阳毬的心里。
她也不顾那是男厕所了，匆匆跑过去。
不详的预感验证了。阳毬果然看见她的笨蛋哥哥被几个男生推搡着，衣服头发都乱糟糟的。
而被围在中央的笨蛋哥哥睁大了总是眯着的眼睛，似乎并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生自己的气。
……！！
阳毬的火气当即就上来了。
她的哥哥，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以前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能掐着他的脸骂他笨蛋，和他抢零食的，只有她江户川阳毬！
“不许你们欺负我哥哥——”不假思索地，阳毬随地抓起扫帚就朝着男生们挥去。
完全不顾这里是男厕所……
…………
十三岁的江户川阳毬第一次打架。打了个两败俱伤。
她的眼睛肿了一只，手掌也擦破了皮，而那些少年的脸上也被指甲抓出了好几道痕迹。
理所当然的，兄妹两个人和那群少年都被叫到办公室，来了个严重警告。
医务室里，校医正好不在，所以乱步和阳毬干脆自己从柜子里找出了碘酒和棉签、创口贴等东西处理伤口。
“阳酱——”小心翼翼地把沾着药水的棉签按压在阳毬手掌的伤口速去，乱步小声开口。
可是阳毬却把食指贴在了他的唇上。
“不用说对不起。因为你是我哥哥嘛——”
乱步轻轻点着头，一边为阳毬处理着伤口，一边道：“阳酱，我不明白。明明是老师讲的课那么无聊，他们为什么不去生老师的气。反而在我身上撒气，还害得阳酱受了伤……”
他紧紧地咬着唇。
“——阳酱，我突然感觉这个世界好可怕……”
“大家都像怪物一样……”
“……”
阳毬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乱步。
对啊，在这个笨蛋哥哥的世界里，别人也理所当然地知道他看出来的事。他还不懂，这只是因为，周围的人比他笨而已……
可是，她该打破这个笨蛋哥哥的幻想乡吗？
阳毬并不知道，对江户川乱步来说，究竟是让他更早地认清现实好，还是其实继续隐瞒他的能力才是保护他。
她只有拍着乱步的背轻声道：
“没事，在这里只有我们……”
“一切都会过去……”
在妹妹的怀抱里，江户川乱步才觉情绪稳定了一些。
对啊！他是哥哥，如果他第一个不安起来了，阳酱该怎么办？
“是啊，”乱步点点头，跟着念道，“一切都会过去——”
…………
那天阳毬和乱步讲了很多的道理，关于规则的，关于为人相处的，而乱步也收敛了很多。至少兄妹两个人再没像那天一样遭到欺负。
只有一个人不同。
江户川阳毬可以明显感觉到，自从她因为打架被严重警告之后，宿舍长管她和乱步管得更严了。
比如到了熄灯时间专门检查他们有没有好好睡觉。
比如查完寝后会突然折回再查一遍。
再比如对寝室卫生也开始指手画脚。
甚至就连阳毬的吹风机，都被以“不允许在寝室使用大功率电器”为理由没收了。
江户川阳毬：？
你跟我说，吹风机，是大功率电器？
这找茬也太明显了吧！
终于，在第二学期开始的时候，他开始插手兄妹书包里带去上课的东西了。
江户川阳毬甚至能看出，他在发现乱步的书包里居然没有零食的时候眼睛里明显地流露出一丝失望。
“既然什么也没有，可以让我们去上课了吧！”阳毬偷偷翻了个白眼，道。
“等等——”
宿管推开要去拿起乱步书包的阳毬，就在夹层里翻找着什么，不一会，拿出一部手机的他得意洋洋地看了看两个孩子。
”校规里有说过吧，不允许带手机上课。这个我没收了。等你们毕业再来找我拿。”
说着，仿佛捡到了宝一般，转身就要走。
“这是我爸爸的手机——”江户川乱步当即扑上去就要抢。
可是十三岁少年的身高又哪里比得上一个成年人呢？宿舍长高高地举起手机，不让乱步抢到。
“手机就是手机，还分是谁的？私自带手机去课堂上就是违反规则，那么就应该没收。”
“我孙子桑——”江户川阳毬拉过乱步，走上前几步，劝道，“我爸爸……他生病了，还在医院里躺着……我马上让他放回宿舍里。能不能——”
“哦对。我都差点忘了，你们是爸妈都成了植物人所以没办法走后门来的学生啊。”宿舍长却是把手机在手机甩了甩，“那我更要替你们那生而不养的爸妈管教管教你们了。”
“你说什么？”江户川阳毬生气道。
“阳酱——”乱步反应过来的时候，阳毬已经被宿舍长推到了地上。
“你看，野孩子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尊重大人。连条狗都知道不对主人呲牙呢。”
江户川阳毬：“你说谁是狗——？”
阳毬还想骂几句，可宿舍长把手机往地上一扔，就潇洒地离去了。
捡起手机拍了拍，江户川阳毬小心地看向了自家哥哥，可是一句“哥”还没出口，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分明看见了从未在她哥哥脸上看到的表情。
那种宛如找到猎物的鹰一般凶狠而尖利的表情。
可着表情只有那么一瞬间。
笑容很快又出现在了乱步的脸上。
“阳酱——”江户川乱步笑道，“我们快点去上课吧！”
……？
刚刚……是她的错觉吗。
…………
意识到乱步的眼神并不是错觉，是在第二天。
江户川阳毬一大早走出寝室，就听见学生们吵吵闹闹议论着什么。
“听说那边有好戏诶——”
“是宿舍长的对吧？快去看看，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
这是……有瓜吃！
阳毬小心翼翼地跟着人群走了上去，才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现在由我，江户川乱步，来讲述我们亲爱的我孙子宿舍长的情史！”
我的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