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交换哥哥

    空气一时寂静。

    黑死牟站在门口。

    而日柱缘一和继国严胜在门内。

    一时之间, 没有人动弹。

    黑死牟方才那句沉沉的质问,落进了沉默里,没有人应答。

    许久,日柱缘一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他像没上发条的人偶, 僵硬地扭过脸来, “兄长大人, 我……”

    “闭嘴。”

    黑死牟粗暴地打断了他。不顾日柱缘一惊愕的表情,黑死牟阴沉着脸,看向仍然呆在日柱缘一怀里的幼鬼。

    “是你派人喊我来的?”黑死牟面色阴沉, “继国严胜……你想做什么?”

    日柱缘一惊讶地低头望去。

    看着继国严胜笑着的,毫不意外的脸。

    他甚至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好像根本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是我叫你来的。”严胜笑眯眯的,抬头望着黑死牟——他居然还伸手抱紧了日柱缘一的脖颈。

    “我想问你,我和你交换搭档, 日柱来当我的队友,而我的缘一去当你的队友……”

    “你愿不愿意?”

    黑死牟僵在半空。

    一时之间,他也无法理解继国严胜的话了,就像方才宕机的日柱缘一一样。

    就在黑死牟沉默不语时, 日柱缘一终于知道事情已经即将发展到挽救不回来的地步, 虽然完全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继国严胜到底在做什么, 但日柱缘一还是急急地张口,“兄长大人,我——”

    “够了, 你不用解释了。”

    黑死牟蓦地说。

    “……”日柱缘一:“?”

    不是, 他茫然地看着黑死牟,兄长大人……

    您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但看黑死牟的表情, 此鬼似乎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故事链。

    例如什么“神之子终于无法忍耐我这样堕落的恶鬼”,或者什么“缘一早已厌倦我,只是苦于没有借口拒绝,现在天降良机,他果然想抛弃我”,此类黑死牟能够打心底里认可的理由。

    并且似乎想要维持最后的自尊,并不愿意让日柱缘一解释,免得自己再次受到伤害。

    日柱缘一难得品味到其中微妙,他顿时急了,坐得更直,好死不死把怀里的继国严胜搂得更紧,让黑死牟的六只金瞳瞬间眯起:

    “兄长大人,我真的——”

    “我说够了,我同意了,你还一定要折辱我么!”

    黑死牟忍无可忍地说。

    他抛下这句话,瞬间就转过身去,紫色羽织在空气中划出决绝的弧度,留下一个绝不会回头的冷酷背影,黑死牟停也不停地走了。

    “……”

    日柱缘一沉默。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

    他望着黑死牟许久,直到那道在日柱缘一心里宛若月光一样清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日柱缘一才缓缓低下头。

    和怀里笑吟吟的幼鬼对视。

    “……”日柱缘一沉吟片刻,“严胜阁下……”

    “您是在捉弄缘一吗?”

    “砰”

    继国严胜打了个响指:“答对了!”

    “。”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看着日柱缘一生无可恋的脸,继国严胜伸手扯了一下他的发尾。

    还未来得及对这种行为表示出惊讶,日柱缘一就听见继国严胜说:“我会帮你和黑死牟打好关系的,看在这份上,做我的新搭档吧?”

    日柱缘一微微睁大眼睛。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完全戳中了他的软肋。始终无法在兄长大人面前得到一星半点的进展,一直让日柱缘一感到苦恼。

    而全世界最了解黑死牟的人……

    大概非继国严胜莫属了。

    日柱缘一不可避免地动摇了。但是,看着面前继国严胜,比起“帮忙”,更像是“找乐子”的脸,日柱缘一还是难免感到些许无话可说……

    他默默地看着继国严胜,深切地认识到此鬼与自家兄长的不同。

    而更糟糕的是。

    “顺带一提,组队申请,我已经和产物敷提交了哦,兼带调任的通知,大概明天就会下发到你这里来了。”

    继国严胜从日柱缘一的怀里一跃而起,站在呆愣的日柱缘一对面,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容。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请多多指教哦。”

    “……”

    日柱缘一不是很想接受这个现实。

    但是看着继国严胜脸上,看似轻松自在,实际上暗藏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以及方才黑死牟冷若冰霜,看着自己,像在看仇人一样的脸。

    日柱缘一默默伸出自己的右手,“我会努力的。”

    炭治郎,日柱缘一在心中茫然地想,原来之前你说的要小心严胜大人,是这个意思啊……

    好可怕……-

    自那天起,鬼杀队里近期最大话题热点:两对继国兄弟,就此顺利交换了搭档。

    惊呆了一群人。

    当第一次看见日柱缘一抱着幼鬼,面无表情地前去领取任务的时候,路过的鬼杀队队员表示:

    差点以为我白日做梦,还在梦里害怕,如果缘一阁下知道我的梦会不会杀了我……

    有这样反应的主要原因,一是因为继国兄弟凶名在外,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好惹。

    二是因为……

    “兄长大人,您现在可以告诉缘一,为什么要更换搭档了吗?”

    滂沱大雨中,继国缘一站在门口,不顾自己身上被打湿的羽织和卷发尾,执拗地挡着门,想从屋内的人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是缘一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因为之前竹笛的事?……缘一真的很抱歉,但请兄长给缘一补救的机会,缘一这次一定会努力做好的……”

    他如此急切地说了一通,屋内人也只是挑了挑眉。

    “缘一,”继国严胜叹气,“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只是正常的调动……”

    “可我无法离开兄长大人!”

    第二个原因,就是继国缘一这自始至终都强得离谱的保护欲。

    当知道他们交换搭档,继国严胜跑去和日柱缘一出任务的时候。

    每一个鬼杀队队员都觉得继国缘一要疯。

    说不定还要暴走。

    ……从某种程度上,他们猜测的完全没有错。

    但是继国严胜是谁?是那个继国缘一的哥哥,始终能够完美地掌控神之子,即使偶尔脱轨也能硬生生把轨道掰回来的狠人——

    继国缘一的执拗最后好像没有什么用。

    通通都被继国严胜四两拔千斤绕回去了。

    一个月过去,鬼杀队员们居然也觉得:好像交换搭档之后的结果,还不错……?

    毕竟不需要再看到日柱缘一整日追着黑死牟跑,说什么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也不会看到继国缘一到哪都要抱着继国严胜,好像他得了什么“放开哥哥就会死”的病。

    ……某种意义上,好像还挺净化环境的。

    更何况,两对继国兄弟的武力值都是逆天的高,只要是他们出任务的地方,那方圆十里囊括的任务,都会被一并解决:时间还能缩短几倍。

    不那么苦大仇深了,任务还能好好完成,似乎还挺好的?

    有鬼杀队员这么想。

    ——但有一个人,绝对不这么想。即使天塌下来,也想要换回搭档,和属于自己的兄弟呆在一起的人:

    继国缘一做梦都想换回去。

    他至今都无法理解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当然,理解不了的不止他一个,继国缘一问了所有能问的人,甚至还问了任务间隙回来疗养的不死川实弥:

    “哈?”听到继国缘一苦恼的不死川实弥,露出恶心又难以理解的表情,“你说你哥不理你?”

    继国缘一沉重地点头。

    他跟不死川实弥说了事情的始末,实弥的脸色越发无语,最后听完,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你哥不就是这种心眼黑透的人么?”

    “……”

    继国缘一看起来想打人。

    好在实弥很快转回了话题,他帮忙分析了一下,沉思片刻。

    “要不,你去问问黑死牟和日柱,”不死川实弥提议,“他们和你一样,也是这次严胜阁下乱搞的受害者……你去联合他们不就好了?你一个人和主公大人提议没有用,多几个人,总该有点作用吧。”

    缘一一怔。

    然后迅速亮起了眼睛。

    他嘴里念叨几遍“联合”、“联合”,眼睛越来越亮。

    “——非常感谢您,风柱阁下!”

    继国缘一转瞬就离开了。

    留下不死川实弥在原地沉默。

    有这样的哥哥,自己又是这种个性……

    不死川实弥难得对别人产生了些许同情之心:

    继国缘一,你也是挺不容易的……-

    而另一边的继国缘一,并不会知道不死川实弥的同情。

    他只是在迅速思考不死川实弥的建议。

    联合其他人……

    缘一在心中沉思。

    能够选择的,只有黑死牟和日柱两个人。黑死牟的话,这几天出任务相处,多少变得熟悉,而日柱缘一……

    绝对不要。继国缘一面无表情地想。

    死也不想和那种抛弃哥哥的人合作。

    排除法一下子就选出理想的合作对象,继国缘一行动力极高,马上就踏上前往黑死牟住处的路。

    然后在对方打开门,看到自己微微惊讶,并询问自己“今天没有任务,为何来寻我时”。

    在黑死牟对面,继国缘一正襟危坐,脸上满是正经、严肃、郑重、严阵以待的表情。

    让黑死牟倒茶的手都不由得一顿,心里莫名其妙也跟着紧张起来:

    敌袭?暴乱?柱死了?……总不能是无惨大人重生了吧……

    “黑死牟阁下,”继国缘一沉声说:“您可以帮我——”

    黑死牟屏住呼吸。

    “——夺回我的兄长大人吗?”

    “……”黑死牟:“?”

    第52章 我去谈

    黑死牟看着继国缘一认真的脸。

    不知道怎么回答。

    ……认真的吗?

    他沉默着, 并发现继国缘一并没有撤回前言,表示“只是开个玩笑”的意思,黑死牟深深地陷入了不解:

    “你兄长已经被你救回来了。”他说。

    “……”继国缘一:“啊?”

    看着对方茫然的表情,黑死牟皱了皱眉:

    原本以为这个缘一比自己那个要懂事理得多, 怎么一样都听不懂人话?那个继国严胜不是说自己一直在悉心教导吗。

    难道是神之子的出厂设定么。

    看着继国缘一迷茫, 黑死牟好心地又解释了两句, 换做别人,早就被黑死牟无视了:“无惨大人已死,你兄长早就被你救回来了, 晚上还同你睡在一处。”

    “……”

    继国缘一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默然地看着眼前一派认真的黑死牟,忽然知道日柱缘一身上那种偶尔出现的“没接触过人世”的纯稚是哪里来的了。

    原来……是遗传吗……

    看着黑死牟平静认真,宛如一只没和人类打过交道的动物幼崽的表情,继国缘一默了一默,忽然觉得有点可爱。

    不过可爱是可爱。

    还是先抢回哥哥比较重要。

    “缘一的意思, 并非有谁绑架了兄长大人,需要将兄长救回,”继国缘一艰难地组织着词汇,“我是想要, 从日柱的身边, 夺回兄长大人,让兄长大人重新和我搭档……”

    黑死牟愣了一下。

    他看着缘一, 默然无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黑死牟侧过了脸,让长发遮挡自己半张脸颊, “……我知道了。”

    “……”

    继国缘一好心地没有指出对方似乎因为羞耻而红起来的脸。

    “但我似乎没有答应你的理由。”黑死牟说。

    继国缘一顿时急了, “怎么没有呢?”

    他甚至微微坐起,身体前倾, “您的弟弟现在也整日和我的兄长大人相处,您、您不想和他多见面吗?”

    “不想。”

    黑死牟斩钉截铁地说。

    “……”

    完了。

    继国缘一坐了回去。他表情放空,实在没想到阻碍会出现在这里:

    黑死牟根本就不想和日柱搭档!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继国缘一叹气,这些日子以来,黑死牟对待日柱的态度人人都看得见:无视,不说话,人凑到自己面前都能把头转开,除非是任务需要,不然见都不会见。

    一来二往,现在众所周知上弦之一根本就很讨厌自己的弟弟,并不像继国严胜一样,对自己弟弟这么在意。

    看来我是因为忽然得到风柱的好建议,所以昏了头了。继国缘一恹恹地抬起头,按耐住自己失望的表情:

    难道真的要去问日柱缘一吗——他会不会也不答应我?毕竟兄长大人是那么好的存在!

    想到这里,继国缘一蓦地升起了警惕心。

    ……会不会日柱缘一正乐在其中呢?

    毕竟我的兄长大人这么温柔、可亲、聪慧,就像是天边的月光一样纯洁无暇的存在,任何人和他长期相处都会爱上他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继国缘一简直后背发凉,他心里越来越沉,正准备告别的时候:

    忽然,黑死牟出声了,“……请等一下。”

    “?”继国缘一疑惑地望去。

    “……”黑死牟微微垂下头。

    他面上是略有沉吟的神色,而在缘一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对方从衣领中露出来的落雪一样的脖颈,在黑色长发的遮掩下,若有似无地透出些许冷白。

    缘一看着,忽然就想到自家兄长。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能看到过继国严胜恢复原本成人的样子了。

    明明一开始严胜还不怎么愿意听缘一的话,化身成幼鬼的身型,但后来为了方便,也因为战力并未受损,继国严胜就不再变回去了。

    ……感觉有点可惜。

    继国缘一一惊,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冒出来这样的思想。他猛地掐掐自己的手心,内心慌乱,这个想法绝对不能让兄长知道——

    而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黑死牟似乎想清楚了。

    “我答应你。”

    “好的,缘一知道了,缘一不会再拿此事打扰您……您说什么?!”

    黑死牟一怔,看着缘一欣喜惊讶交杂的脸。他不太自在地往后退了退,“我说我答应你。”

    “太好了,”继国缘一双眼发亮,“我就知道您心中一定还有日柱先生的!”

    “并非如此!”

    黑死牟迅速打断了他。

    继国缘一第一次看到对方如此激烈的态度。他不由得一愣,看见黑死牟因激动,连耳垂都染上红晕:

    “我…并非是因为在意缘一,决定和你合作,”素来稳重自持,极具武士大家风采的男子,语气急促地说:“我只是、认为继国严胜此举违反了规则,不符合等级纲常,所以才想和你合作。”

    继国缘一沉默。

    看着黑死牟说完之后抿紧的嘴唇。

    他茫然了:虽然说这个决定很讨厌,但是……

    兄长大人这样,哪里违反规则了?

    然而,对着黑死牟此时认真又带着一分羞耻的表情,继国缘一觉得自己还是别说出口比较好。

    跟着继国严胜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懂得了一些“如何和继国严胜此类生物相处”的道理。黑死牟虽然是变种,但大概也有一点共通之处吧。

    经验让继国缘一在此时明智地转移了话题,“您说得对,那不如我们现在就一同前去拜访产物敷阁下,询问搭档变更的事如何?我一个人做不到,您和缘一一起,想必就一定可以了。”

    黑死牟垂眸,点了点头-

    但一人一鬼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不可以哦。”

    面前的产物敷耀哉,笑眯眯地说。

    “……?”

    继国缘一不明白。

    继国缘一难以理解。

    继国缘一接受不了。

    “可是,缘一此次是同黑死牟阁下一同提出的请求……”

    “虽然多了发起者,但是没有正当的理由,很抱歉,我也没办法同意呢。”产物敷耀哉说。

    正当的…理由…

    想要和自己的哥哥呆在一起,难道还不够正当吗!!!

    很显然产物敷耀哉不这么认为,他口若悬河地扯了一堆什么“战力分配”、“队内和谐”、“鬼杀队队员反应”之类的话,一些缘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的话。

    他只觉得茫然。又惶恐。

    ……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和兄长大人一同呢?

    继国缘一沉默许久,才问:“那兄长大人当时对您提出来这个提案,是什么样的理由呢?”

    啊呀。产物敷耀哉看着缘一,不知不觉中变得敏锐了啊,难怪之前柱训练的时候,听说还和严胜阁下冷战了。

    不过……

    “是秘密。”

    产物敷耀哉说。

    “。”

    继国缘一感觉自己不如自刎算了。

    ……去死的话,兄长大人肯定就会答应了吧?

    ……吧?-

    但还是不能去死的。

    别的不说,稍微想象一下继国严胜可能会有的表情,继国缘一就舍不得。

    虽然兄长大人偶尔会捉弄自己,或者露出不喜欢自己的表情,甚至会和自己闹矛盾。

    但是兄长大人一定很爱自己。

    继国缘一如此坚定地坚信着。

    也正因为爱着兄长,所以继国缘一不舍得这么做。他不想再看到继国严胜脸上出现难过或者痛苦了,一次都不想。

    于是事情还是恢复了原样,继国缘一又努力地拦下严胜,尝试以理服人以情动之……

    并无数次惨败。

    完全说不过兄长大人啊。继国缘一崩溃地想。

    看着继国缘一如此苦恼的模样,暂时和继国缘一“联合”的黑死牟沉默了。

    “或许…”他犹豫地说:“我去和继国严胜谈?”

    “?”

    继国缘一张开眼睛。

    “……”黑死牟慢吞吞地说:“虽然我也不善言辞,但是,比起你来,应当有一些其他的说辞……当然,如果你不愿,我也不会前去。”

    “缘一当然愿意!”

    继国缘一猛地抓起来,一把抓住了黑死牟的衣摆,“如果您愿意去劝说兄长大人的话,缘一真的感谢到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询问您是否和我一同,果然是缘一最明智的选择!”

    对于这样直白热情的话感到生理性不适的黑死牟往后缩了缩,他不自然地垂下眼睛:“我也不能保证成功。”

    “只要您愿意就好!”继国缘一的双眼闪闪发光,“您是这个世界的兄长,您的话,兄长大人一定会考虑的!”

    看着继国缘一激动的脸,黑死牟选择了沉默。

    一定……会考虑,吗?

    想起继国严胜那张总是带着兴味笑意的脸,黑死牟很怀疑继国缘一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都说出来了,就一定要做到了。

    次日,一个没有任务的日子,黑死牟向看守他的鬼杀队队员提出了申请。

    然后前往继国严胜常在的剑道场。

    他在门口停顿,默默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敲了敲门。

    “继国严胜,我是黑死牟。”

    门内木剑碰撞的声音停住,半晌,门被打开了。

    门口并不是黑死牟所预料到的继国严胜,而是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少年。

    那少年面目没什么表情,虽然五官细致,但双眼平淡无神,让黑死牟看一眼,就忽然感到一种诡异又让人觉得难受的恶心感:

    ……怎么和缘一有点像?

    而时透无一郎也只朝他点点头,然后转身和屋内的鬼道别,“严胜大人,我先走了。”

    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黑死牟沉默。

    许久,他才看向剑道场中心:继国严胜正站在那里,跪坐着,擦拭刚刚使用的木剑。

    “那孩子……是我的后代?”

    继国严胜点头:“我之前亦发现,他似乎是此世继国家最后的后人,现在是鬼杀队内的霞柱,修行霞之呼吸,我偶尔会指导他练习。”

    最后的后人了吗…难怪和缘一有几分神似。

    继国家居然没落至此。

    黑死牟摇摇头,他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继国家呢。他上前,坐在严胜对面:“日安。”

    “日安。你来找我,是因为缘一吧。”

    “……”

    万万没想到是由继国严胜先开启这个话题的黑死牟不由一顿,然后沉默地点点头。

    他确实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难道,要开口说“我想和日柱一同搭档,想和他见面,和他相处,和他一起杀鬼,所以你和我交换吧”这种话吗。

    要这样的话,黑死牟觉得自己还不如切腹自尽。

    他才不是想和日柱相处。

    只不过……想再多看看神之子使用日之呼吸的样子,所以才答应了继国缘一的请求!

    此时黑死牟完全忘记了继国缘一也用的日之呼吸,和日柱缘一基本没有任何区别。

    好在继国严胜似乎也没有难为他的意思,只平静轻松地擦着自己的剑,动作娴熟,即使是这样幼鬼的姿态,也颇有一种静谧纯熟的美感。

    黑死牟看着,心情也竟然平静下去。他到底和继国严胜一样钟爱剑术,剑道场素来就是他最喜爱的地方。

    慢慢的,等到黑死牟都差点忘记自己的来意,觉得“这样也不错”的时候。

    继国严胜说:“这样也不错吧?”

    黑死牟一惊。他皱眉看着严胜,“……你的血鬼术还有读心的能力?”

    严胜失笑,“怎么可能?……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而已。”

    这么明显?黑死牟疑惑,在他担任上弦之一四百余年,从未有人说过他好懂,其他上弦对他,不是畏惧,就是畏惧又渴望,想要取代自己的位置。

    哪怕是鬼舞辻无惨,也只是觉得他忠诚可靠,而不会说他“简单好懂”。

    面前的这只鬼,居然如此了解自己吗……

    “我很了解你,就如同你也颇为了解我一样。”继国严胜说:“这一次你来,是因为我的缘一的请求吧。他让你来做说客,让我去找产物敷,把搭档换回去?”

    黑死牟沉默。

    他心中已经有这件事成不了的预感了。

    但是,继国严胜却不如他预测那样,幼鬼居然说:“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黑死牟一惊,“……你愿意?”

    继国严胜一哂,他终于擦完了剑,把木剑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

    “黑死牟,这么多天我同你相处,还算是不错吧?”

    “?”不理解严胜为何这么问,但黑死牟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很不错的,继国严胜看起来张狂无度,但其实是很有分寸的人,而行动力又极强,想做的事从来都能做到,对于剑术的钻研,也远比他们的弟弟要热衷得多。

    黑死牟并不讨厌这样的继国严胜。

    不如说,还有几分找到同类的欣喜。

    看着黑死牟点头,继国严胜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既然如此,”幼鬼语气轻快地说:“那我们来做搭档吧。”

    一起抛弃我们那两个弟弟……

    由我和你,还作为搭档,一同杀鬼吧?

    “……”

    黑死牟僵在原地。

    “……啊?”

    即使是对着继国缘一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也没有露出如此困惑的表情的黑死牟。

    在对着一脸笑意的继国严胜,他避无可避地,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而继国严胜还不肯停下。

    “我已经同产物敷商量过,如果你答应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可以一起出去,告诉缘一和日柱这件事了。”

    继国严胜笑吟吟地说:“如何?你甚至可以——抱着我出去。”

    就像缘一经常做的那样。

    黑死牟听着继国严胜的话。

    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个场景。

    在日柱缘一和继国缘一面前,自己怀里抱着幼鬼,告诉他们:你们两我们都不需要了,我要和另一个自己组队。

    这个场景……

    “好,”黑死牟点头:“我答应你。”

    他忽然就能够理解,继国严胜平日里做出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原来真的挺有趣的。

    第53章 近墨者黑

    看到黑死牟和继国严胜的时候。

    继国缘一和日柱缘一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当时继国缘一正在屋内等待。

    黑死牟提出要独自去和继国严胜聊一聊, 说不定能够取得什么不一样的结果,“我去说服,或许能够打动他”。

    继国缘一对此非常赞同。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兄长虽然一时误入歧途, 但还是有许许多多和继国严胜类似的地方, 同样的高洁和温柔, 同样的月之呼吸……

    说不定黑死牟才是那个能完全理解兄长大人,真正从兄长大人的角度考虑的人。

    继国缘一虽然对此感到委屈和不甘心,但还是非常期盼黑死牟的成果的:

    ——但没人告诉他会是这样的结果啊?

    和黑死牟道别后, 继国缘一就独自留在房间里,泡了一壶茶,紧张地等候着好消息:

    然后面前出现一个继国缘一并不是很想见到的人影。

    “日安,”日柱缘一推开门,看着屋内的继国缘一, 没有半点惊讶,看起来就是来找他的,“你去找兄长大人了?”

    继国缘一知道他指的是黑死牟,“是。”

    “想要变更搭档么?”

    继国缘一点点头。

    然后之前的那种警惕之心, 忽然又升了起来。他戒备地看着日柱缘一:

    日柱不会是来阻止的吧?难道他真的发现了兄长大人的温柔, 难道他也不想换?!

    继国缘一绝不允许这种事情。

    他沉着脸,“我想和我的兄长大人一同出任务, 我们更为熟悉,能够提高任务的效率。”

    继国缘一在“我的”两个字上面加了重音。

    迟钝如日柱缘一,也能够清晰地听出继国缘一话语间的意思。但他摇摇头, “我并非想反对你。”

    “……”继国缘一:“那日柱阁下来找我, 是有什么事么?”

    “我听鬼杀队员说兄长大人去寻找严胜阁下,就猜想是您去劝说了兄长大人, 于是想来对您表达感谢。”

    继国缘一恍然:“您也……?”

    日柱缘一沉重点头:“我也。”

    他们都想和自己的兄长相处。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相对。

    居然从彼此身上看出些微的同病相怜之意。

    虽然对日柱缘一竟然无法理解自己兄长大人的温柔可亲、不珍惜和兄长大人搭档的机会,感到些许不爽。

    但继国缘一还是对难得的盟友表示了认可,“不需言谢,我这边才应该对您道歉,兄长大人一时兴起,对日柱先生和黑死牟阁下造成不便,缘一真的十分——”

    “啪”

    门又被推开了。

    两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神之子们下意识朝门的方向望去……

    然后一起定在原地。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继国缘一和日柱缘一,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画面。

    许久,在惊呆到这么久都反应不过来的日柱缘一旁边。

    继国缘一颤抖着声音说:

    “兄长大人,”他喃喃不解,“您为什么……”

    “被黑死牟阁下抱在怀里?”

    看着门口处,抱着幼鬼的长发青年。看着两张除年龄外完全一致的脸以及相仿的紫色羽织。

    以及六双金色的鬼瞳。

    还有,他们相互搂抱着的,无比亲密的姿态。

    所向披靡的神之子们,陷入了无与伦比的茫然和沉默之中:

    ……啊?-

    “简单来说,就是我和黑死牟达成了合作。”

    幼鬼笑眯眯地说:“我和黑死牟搭档,而缘一你和日柱搭档,分成两组进行任务。”

    “有什么异议吗?”-

    ——有太多异议了!

    继国缘一瞬间站了起来,“兄长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您、您和黑死牟阁下目前都是鬼的姿态,围绕祢豆子研究的药剂还没有彻底完成,这样两位都无法在白日中行走的!”

    继国严胜:“哦,这个好办,我们出夜间任务即可,反正鬼也只会在夜晚出没。”

    继国缘一:“这……那黑死牟阁下的看管问题——”

    继国严胜:“我来负责就好。”

    继国缘一:“可是我……”

    “缘一,”被黑死牟抱在怀里的幼鬼眯起眼睛,“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么?”

    继国缘一瞬间噤声。

    他瞠目结舌,神之子难得露出这样表情,让后面的黑死牟都有些许想笑了。

    而另一个日柱缘一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好像才从震惊的窠臼中挣脱,看着两位鬼,张口闭口好久,才想出来能说什么,“兄长大人,您……”

    而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就看见黑死牟直接扭过头去,避开了日柱缘一的视线。

    日柱缘一:“……”

    看着两个神之子一时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继国严胜语气轻快,“我已经和产物敷报备过了,他也同意了我的要求,新的任务很快就会发布下来,缘一,你们记得去取。”

    继国缘一抿了抿嘴唇。

    出乎继国严胜意料,他望向了黑死牟。

    “黑死牟阁下,”继国缘一声音凝重,“您……”

    您不是和我说好了吗?!

    黑死牟接收到继国缘一的视线,不由得一哽,心底里,相当难得地感到些微的心虚。

    他微微避开继国缘一宛如被踢了一脚的小狗的表情,在心里感慨继国严胜真是铁石心肠,同时,又用余光看了旁边日柱缘一一眼……

    然后不由得一振。

    怎么说呢……

    有点爽。

    黑死牟忍不住想。

    见黑死牟都不肯看自己了,而旁边的日柱缘一无用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继国缘一真的觉得有点急了。

    他站了起来,面向门口,看着正对着自己微笑的继国严胜,语气激烈地说:

    “兄长大人——”

    “?”继国严胜微微侧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继国缘一。

    缘一会说什么话呢?自从黑死牟和日柱出现,他弟弟的情绪起伏比平日里大得多,让继国严胜得了不少新的乐子。

    看来来到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好处的,不仅认识了很多有趣的杀鬼人,还知道了从鬼变成人的希望,最好的是,能看见很多之前看不到的缘一。

    继国严胜在心里走神,并没注意到对面,继国缘一越抿越紧的嘴唇:

    “不管怎么说——”他的耳垂甚至都因为激动微微红起来了,“还是缘一更好吧!?”

    “……”

    满室寂静。

    门外路过的鬼杀队队员一个踉跄。

    惊悚地看向门内:

    ……这是在干什么?

    路过的队员们震惊地想:严胜大人又做了什么事情,能把缘一大人逼成这样?

    缘一大人可是杀死无惨都面不改色的神子啊!

    而屋内也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继国缘一。黑死牟惊呆了,怔怔地望着他,日柱缘一也懵了,正用一种“……另一个世界的我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的敬佩的眼神,看着继国缘一……

    连继国严胜都怔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继国缘一,心里本能地感到些许异常:

    ……虽然知道缘一很在乎自己,但反应这么激烈……

    但很快继国严胜就来不及想这个了,他眼睁睁看着继国缘一低下头,露出伤心的表情,长长的深赤色头发仿佛都要黯淡下去,乍眼望去,甚至觉得缘一都要埋进地里了:

    “兄长大人……”继国缘一难过地说,“您不能不要我……”

    门外传来倒地的声音。

    路过的鬼杀队员们,这次是真的摔了。

    就连黑死牟都后退了两步,心里蓦地升起一股“自己好像干了什么错事”一样的愧疚,他皱眉看着继国缘一,又看看怀里的幼鬼:

    看见继国严胜破天荒地,出现了讶异无措的表情。

    黑死牟:“……”

    感情你根本没想过你弟弟真的难过了要怎么办是吗?

    此时,旁边一直围观的日柱缘一,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立场,开始趁热打铁。他笨拙地抬起头,用同样哀求的眼神看着黑死牟,“兄长大人……”

    黑死牟沉默。

    “缘一会很有用的……”日柱缘一的语气,不知为何,也变成那种、那种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感觉,“您能不能留下我……?”

    “……”

    这算什么?

    这求饶卖痴的能力……四百年前无论如何都学不会一点示弱的神之子……

    怎么能如此突飞猛进的?!

    此时黑死牟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叫做近墨者黑的说法,他头皮发麻地看着两双赤瞳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并同时露出央求的神色:

    ——要不算了吧。

    要不是碍于场合,以及之前的约定,黑死牟真心想和自己怀里的幼鬼商量:

    虽然看到震惊迷茫不可置信的缘一,的确很有趣。

    但毕竟……还是自己一直追逐着,像渴求太阳一样渴望的神之子啊。

    而继国严胜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犹豫一下,就从黑死牟怀里跳下,几步跑了过去,摸摸弟弟的脸,声音轻缓又温柔:

    “缘一,哥哥答应你,哥哥不换了,和你一起组队好不好?缘一,我知道不对了,别难过……”

    在继国严胜的触碰下,继国缘一慢慢平静下来,他伸出手,一把抱住许久没能好好相处的相处,把脸埋进幼鬼的肩膀。

    继国严胜没有动,任由继国缘一抱着。

    旁边的日柱缘一露出羡慕的表情。

    “……”

    黑死牟坚决地转过头去:想都别想。

    在日柱缘一的失落中,继国严胜抚摸弟弟的头的手一点点变慢,他仍轻声安抚着,“好,哥哥在这里,缘一……”

    “……缘一?”

    被幼鬼拥抱着的青年一动不动。

    头死死地埋在幼鬼肩膀里。任凭继国严胜怎么呼喊都不抬起来。

    当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纷纷上前,而门外的鬼杀队员也紧张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的时候。

    继国严胜的动作忽然停下了。

    “……出去。”

    “?”日柱缘一上前一步,“您的弟弟还好吗,是否需要我们帮忙——”

    “我让你们全部出去!”

    用从未出现过的激烈的语气,继国严胜大声喊道,他匆匆扭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半张紧张到空白的侧脸:

    “全部都——”

    但来不及了。

    在继国严胜的警告起效、所有人撤离之前。

    他怀中的青年,一点点,抬起了头。

    那张英俊的,即使有着火焰般斑纹,也丝毫不损毁他半点荣光的属于神之子的俊秀的脸。

    出现在众人面前。

    与平时别无二致,仍然是柔软的额发,挺直的鼻梁,姣好的嘴唇……

    “!”

    有人惊恐地后退了一步:“缘一大人、”

    听到有人呼喊,继国缘一将视线转了过去。也正因此,他的整张脸,都曝露在众人眼前。

    “——”

    继国缘一张开了嘴唇。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嘴唇中间,尖锐得异常的两颗虎牙。

    然后下一秒。继国缘一低头。

    他重重地咬进继国严胜的肩膀。

    第54章 双更合一12

    “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继国缘一大人暴走,所有柱迅速前往驻地西部,所有无关队员就近选择场地避难!”

    “重复一遍, 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 缘一大人暴走,所有柱立刻前往驻地西部!”

    正在为祢豆子编头发的炭治郎,手上的夹子顿时掉了下去。

    他满眼惊愕, 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缘一大人?!”

    而他对面,原本在平静看书的时透无一郎已经站了起来,“炭治郎,我们立刻过去。”

    不远处, 刚刚结束任务,回到鬼杀队驻地的炼狱和不死川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凝重。

    蝶屋, 正在配置药剂, 和珠世讨论药方的蝴蝶忍,哪怕是当初追击童磨都没有颤抖的手, 在听到鎹鸦的喊声时,居然抖了一下。

    “缘一阁下暴走?!”在她对面,珠世满脸苍白, 纤细的身躯让人感到不堪一击, “那个人,怎么会!”

    蝴蝶忍抿紧嘴唇。

    她心下惊疑, 正准备立刻拔刀赶去,余光却瞥见桌上林林总总的药剂:将鬼变成人类的半成品、根据小祢豆子研制的使鬼能面见阳光的药品……

    蝴蝶忍犹豫了一下,伸手抓起几只,跃出屋内赶去。

    快一点。她心里冰寒一样冷,快一点!

    对于那个继国缘一来说……

    晚一秒,战局就会改变!

    所有柱都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拿出几乎比无限城之战还要快的速度,疾风迅雷一样赶了过去——

    然而。

    出现在柱眼前的,仍然是让他们……

    惊心胆战的一幕。

    “……”

    因为距离近,最先赶到现场的时透无一郎站在屋外。

    他声音微抖,看着屋内,喃喃道:“……日柱阁下?”

    他身前的,正是因继国严胜的血鬼术而意外来访的四百年前的客人。

    日柱缘一喘着气,衣摆凌乱,上面已经染上了血迹:时透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

    而对方正挡在时透面前,语气急促,“时透君?你不要靠近,现在立刻告诉产物敷大人,撤离所有人,包括柱都——”

    一道阴影闪过。铮!

    金属相撞的声音在时透面前响起,他几乎忍不住闭上眼睛,然后身为柱的良好素养,让时透即使在面对危险时,也本能地逼迫自己观察敌人:

    也正因为如此。

    他看清楚了对方。

    那个“暴走的”继国缘一。

    “缘一大人暴走……”时透的刀已经握在手上,可他的手臂都忍不住颤动起来,“暴走的意思……”

    “……是指变成了鬼吗?”

    跟着时透赶来的柱们,听到时透这句话,不由得一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屋内,一个站立着,手中持刀,而刀锋上隐有鲜血的男人。他穿着深红色的羽织,日柱缘一的衣摆都被划破几道,而他却毫发无伤,甚至一尘不染。

    那个人微垂着头,因攻击被人挡住,而有一个微妙的停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几乎难以置信:

    这个身型,这个打扮,这把日轮刀……

    一旁的恋柱甘露寺蜜璃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缘一大人?!”

    在甘露寺的喊声中,男人抬起了头。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继国缘一的面容。但与平日不同,那双素来平静的赤瞳,此刻一片混沌,瞳孔变成尖锐的兽瞳的形状,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面残留着血液,所有人都能看见其中两颗虎牙,锐利得根本就不像人类。

    ——鬼。

    在场的人,全都是当世最擅长斩鬼的剑士,面对如此竖瞳和獠牙的象征,根本不需要猜测,脑海中第一时间就知道继国缘一如今的情形:

    继国缘一堕落成了鬼。

    ……怎么会?

    鬼舞辻无惨已死,除去继国严胜,幸存的最强大的鬼是上弦之一黑死牟,始终被鬼杀队严格地看管着,由日柱缘一和其他鬼杀队员监视,决没有半点伤害人的可能。

    更何况,黑死牟在来到鬼杀队之后,深居简出,甚至积极帮忙完成任务,继国严胜也早早说过,“黑死牟不再有伤人或活下去的动机”,没有道理转化继国缘一。

    那到底是为什么?!

    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柱们思考这个问题,他们眼睁睁看着继国缘一以肉眼所不能捕捉的速度上前,和日柱缘一拔刀相对。

    即使是作为人类巅峰战力的柱们,都只能勉强凭借刀剑碰撞出的火星,以及日之呼吸所流放出的火焰,来判断战局。

    而判断的结果极其不好。

    日柱缘一几乎是被鬼化的继国缘一压着打。

    每每对峙一次,日柱缘一就会后退一步,身上衣物破损,被划出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口子,偶尔闪避不及,还会增添上伤口。

    要不是继国缘一无法离开屋子,始终停在屋内战斗,日柱缘一恐怕身上就要多出致命伤了。

    可偏偏他们不敢损坏房屋。

    通常,鬼只会在深夜行动,理由正是阳光的存在。即使强大如鬼舞辻无惨,也不敢碰到一星半点的日光。

    再加上鬼本身善于躲藏的特性,鬼杀队员剿鬼,从来都只能在夜晚进行,不能见到白日里的鬼。

    但继国缘一此时却在白日中战斗,在照不到日光的屋内肆无忌惮地活动着。

    想要击败他并不难,只需几个柱同时发动,把房屋击塌。

    ——但是这同时意味着继国缘一的死亡。

    自从来到此世,继国缘一为鬼杀队所做的功绩,堪称鬼杀队千年来的第一人。他和继国严胜,不仅救下了炼狱杏寿郎,保住了宇髓天元的手臂,还帮助柱开启斑纹,保护了刀匠村……

    最重要的是,他一人,就杀死了鬼舞辻无惨。

    让鬼杀队完全零伤亡地解决了这项千百年来的诅咒。

    下不去手。所有柱的心里都产生同一个想法:不可能对继国缘一下杀手。

    即使是堕落成鬼的对方……也没有办法看着他在日光下死去!

    此时的鬼杀队,因为严胜、祢豆子和珠世的存在,对鬼的看法已经没有特别偏激,他们打从心底里认识到,鬼中也会存在帮助人类的存在。

    千百年来,总会有背叛无惨、爱护人类、对鬼杀队施以援手的鬼。

    继国严胜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让他们如何能杀死继国缘一。

    因为这个原因,局面一度陷入僵持:他们之中战力最强的日柱缘一被压着打,战斗激烈之程度,恐怕柱随意插手,只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而其他战力强大的人……

    “严胜大人呢?”悲鸣屿行冥忽然开口,他神情无比严肃,“黑死牟阁下和严胜大人在哪?”

    其余人一愣,然后顿时反应过来。

    的确,继国缘一素来和继国严胜形影不离,即使这几日有传出“继国兄弟更换搭档”的传闻,但日柱缘一也在这里,没道理他们的兄长们不在。

    那么……

    屋内传来声音,众人望去。

    看见黑死牟背着继国严胜,站在距离战斗不远的位置。

    黑死牟面色苍白,本就因见不到日光而格外白皙的脸,此时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他身上也有破损伤口,但正在缓慢愈合中。

    而更要紧的是继国严胜。

    幼鬼此时双眼紧闭,脸放在黑死牟肩上,一副完全失去了意识的模样。这般脆弱的继国严胜,鬼杀队众人还是第一次见,纷纷大惊失色,“严胜阁下!”

    黑死牟看他们一眼,神色一凛,先是喊“不要过来!”,随后低咳几声,和他们解释:“他昏过去了。”

    “怎会如此?”炼狱皱紧了眉,他一直握着刀,随时准备支援,“难道缘一大人伤到严胜大人了么?!”

    这个假定,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这可是继国缘一。

    继国严胜稍微不高兴一点,都会生气愤怒乃至于变得冷酷的神之子。直到现在,他们都仍然记得,当时知道严胜被无惨掳走,继国缘一面上冰霜一样的冷色。

    ……他怎么可能伤害他的兄长?

    黑死牟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弟弟咬了他一口……原本不该是什么重伤,可严胜却昏过去了。”

    “……”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日柱缘一仍然在战斗着,肉眼可见的落入下风。

    黑死牟看来已经经历过一番恶战,还背着继国严胜,束手束脚,难以行动。

    而剩余的柱……

    他们先后被日柱缘一和黑死牟呵斥,即使再不甘心,也能够清楚意识到:

    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贸然行动,只会带来更坏的结果。

    黑死牟皱紧了眉,望着两个缘一刀剑相对。他沉吟片刻,随后深吸一口气,将背上的幼鬼放了下来。

    “我来阻拦他。”黑死牟神色冰冷,“你们……来助我。”

    柱们心中一凛,“是!”

    拔出刀,所有人都朝继国缘一的方向奔去-

    而并不如外人所想。

    继国严胜并非昏睡了过去。

    他紧闭着眼睛,感到无法醒来,身体也不由自己掌控。全身上下都好像被火焰燃烧,血管里涌动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样的感觉……

    和当初被强行转换成鬼,一模一样。

    继国严胜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一片茫茫的黑暗。

    这不是真正的醒来,继国严胜明白,这应当类似于当初他通过血液进入猗窝座的心灵,现在,这是他自己的心灵世界了。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按照最后的记忆,我应该是在阻拦缘一才对……

    缘一!

    继国严胜清醒过来。他想起意识最后的场景:他的弟弟抱着自己,脸埋在自己肩膀的位置,炽热滚烫的呼吸落在肩胛的位置……

    他感到温热的血液,从自己身体里流逝出去。

    弟弟咬了自己。

    用尖锐的……本不该出现在弟弟身上的利齿。

    继国严胜终于记起来了:继国缘一变成了鬼,他咬了自己之后,日柱缘一上前阻拦,被缘一击飞,而这个空隙黑死牟一把抓紧自己,在缘一的攻击下艰难退开,而自己就是在此时失去了意识。

    身体里的那些力量,恐怕是缘一的血……

    “继国严胜。”

    他一惊。幼鬼的意识站了起来,“谁?”

    声音从又远又近的地方传来,继国严胜分辨不清。他神色冷漠,又低喊了一声,“你是谁?”听见自己声音传出去的回音……

    这个音色很熟悉,自己一定在哪里听过……

    等等。

    继国严胜猛地睁大眼睛。他抬起头,六只金瞳泛出冰冷至极的神色。

    “……鬼舞辻无惨?”

    远处传来一道低低的笑音。伴随这道笑声,一个黑发红瞳的男子,出现在继国严胜的内心世界中。

    “答对了。”

    本该早早死去的鬼王,笑吟吟地看着继国严胜,“不愧是我挑中的人,你很聪明。”

    而不同于无惨的愉悦,继国严胜握紧了手。他的语气冬日般冷酷,“你对缘一做了什么?”

    到现在,如果还搞不清楚这是鬼舞辻无惨的阴谋,那继国严胜就是白痴了。

    他早该知道的。

    身为千年来存活的鬼王,鬼舞辻无惨怎么可能没有后手?这种人,被砍成一千八百块都能活下去,哪怕死了都一定会找人垫背……

    是什么时候?

    缘一和无惨接触,只有在无限城决战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单方面的压制,在神之子的刀下,鬼舞辻无惨明明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继国严胜顿住了。

    “是最后的时候?”他沉声问:“朝阳升起时,你拼死一击,将缘一包围进身体里那次?”

    鬼舞辻无惨挑眉,似乎没料到他如此快就反应过来,但还是轻松自在地点点头,“又答对一次——你要向我要什么奖励么?”

    无惨越轻松,严胜的心越沉:这代表着对方游刃有余。

    见严胜不答话,鬼舞辻无惨反倒来劲了:“你没有想到吧,我居然能染指你那个恶心讨厌的弟弟,我猜你也想不到,毕竟日之呼吸确实很强……不过,你知道吗?”

    继国严胜抬头。

    “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个,修行日之呼吸的剑士吗?”

    他的手猛地攥紧。望着鬼舞辻无惨的眼神,也宛如望着死人。

    但早就死了的鬼舞辻无惨自然不怕他,已死的前任鬼王甚至快乐地小步踱了起来:

    “自从四百年前,日之呼吸死了之后,我就带着黑死牟,杀死了所有会日之呼吸的人,这些黑死牟都知道……不过,他并不知道,我留下来了其中几个。”

    “然后,我在他们身上进行了实验。”

    继国严胜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虽然也是日之呼吸的使用者,但没有人强得过你弟弟,不过都是一些蝼蚁……但是,蝼蚁也有蝼蚁的价值,在他们身上,我发现了一些关于呼吸法的秘密。”

    “比如,怎么反向利用你们的呼吸法,传染我的血液,让你们堕落成鬼……”

    “这样的秘密。”

    站在继国严胜对面,鬼舞辻无惨,这一簇仅存的意识。

    得意地笑了起来。

    “很讽刺吧?其实呢,如果不是日之呼吸,或者说没有那么强悍、对呼吸法运用得不那么好的人,我反而束手无策,但是,偏偏在那个时候,站在我身边的——”

    “就是你弟弟啊。那个继国缘一。”

    “这就是命吧。”无惨感慨地抬起头,面上表情一片惬意,“命运把你和继国缘一送到我面前,明明四百年前就死去的人,却因为你来到了这里,然后变成我意志的继承人……继国严胜,你有想过这一天吗,你珍贵的弟弟身上要流淌我的鬼血,这样的感觉有多好,你知道吗?”

    “好得——让我能安心去死。”

    继国严胜低着头。

    让鬼舞辻无惨看不到他的表情。这多少让鬼王有些失望,在刚刚发表了一番“快乐论”之后,得不到观众的回应,还是让无惨有些难过的。

    不过,猜也猜得到,对方此时脸上肯定是憎恨又无奈的样子吧?太快乐了,虽然他倒也不会以杀人为乐,但每每看到别人因为自己痛苦而扭曲,还是……

    啪。

    一只手,穿过了鬼舞辻无惨意识的身躯。

    贯穿心脏的位置。

    鬼王愕然地低头。看见幼鬼的头顶。

    “死掉的人,”他听见继国严胜平静的声音,“就不要再到处蹦跶了吧。”

    鲜血喷涌,鬼舞辻无惨从未想过一个意识都会有这么多血。

    “这一次,是我输了。”

    继国严胜的声音寒冷如冰,“但我不会放过你的。”

    呵,你如何不放过我,我都已经死了,而继国缘一身上的我的意识,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去除的方法,反正我已经死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吗?”继国严胜抬头,看着满脸鲜血的鬼舞辻无惨,“你知道我去过多少个世界了么?”

    “……”无惨的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会想尽办法去到不同的世界,找到每一个世界的你,逼问他们,虐待他们,拷问、囚禁、残杀……杀死每一个世界的你,直到知道让缘一恢复清醒的办法。”

    “——你想和我试一试吗?鬼舞辻无惨。”

    望着继国严胜,看着幼鬼白皙柔软的脸颊上,因伸手贯穿自己,而溅上去的星点鲜血。

    鬼舞辻无惨,平生第一次,即使在继国缘一面前也从未有过的……

    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胆寒。

    而在他来得及说任何一句话之前,继国严胜就伸手一捏:

    他干脆利落地捏碎了无惨意识的心脏。

    这一片意识,瞬间消失在原地。

    而继国严胜闭了闭眼睛。他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

    但是不行。

    弟弟还在等着自己。他珍贵的神之子,用了十余年的时间,才握到手心里的宝石……

    缘一是他的。

    无论是谁,人类,黑死牟,产物敷,鬼杀队,继国家,鬼舞辻无惨……

    都绝不可以从他手里夺走。

    继国严胜深呼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看见了凌乱的屋子,以及四处分散,艰难抵挡继国缘一的柱们。

    继国严胜站了起来。他伸手抚过自己被缘一咬下的地方,不知为何久久没有愈合,但严胜并不在意。

    他只是走上前去。

    在生死一线的刀剑搏杀中,继国严胜面色平静,走过了重重被砍翻的地面。他走到能够接近缘一的最近的距离。

    有人注意到他,张口就想喊“严胜大人”,却被他的神色惊到,在原地没有敢轻举妄动。

    而继国严胜只是站定。

    望着不远处,被众人联手对抗,却不落下风的,露出竖瞳尖齿的弟弟。

    继国严胜张开嘴:“缘一。”他轻声呼唤着,对上继国缘一混沌鬼化的视线:

    “缘一,”严胜说:“哥哥爱你。”

    第55章 青年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刀剑碰撞的声音都静止。

    整个屋内, 都因继国严胜一句话而沉寂。

    柱们露出愕然的神色,刚开始并不明白继国严胜为何这么说,但他们很快表现出或欣慰或感动的态度。

    日柱缘一喘着气,在对战继国缘一的过程中, 他一直是承担最大杀伤的人。

    此时终于能停歇半刻, 连他都露出了些微的疲惫, 看着继国严胜,因为对方的话语,神色微妙地颤动着。

    而黑死牟的反应最耐人寻味。

    他紧紧抿着嘴唇, 看着继国严胜,神色阴沉,又有些不知所措。

    换做平时,继国严胜一定会好好打量周围人的表情,好从里面找出有乐子的部分, 汲取一些有趣的事情来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趣。

    但此刻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看着人群中心。

    握着刀的青年。

    对方有着一头继国严胜最为熟悉的深赤色长发,发尾柔软地卷起,而姣好英俊的五官和严胜根出同源,眉目相似, 嘴唇柔和。

    脸侧的花札耳饰, 因主人的静止而慢慢停下晃动,在缘一身上, 是最符合神之子之名的装饰。

    而神之子站定。

    他看着继国严胜,整个战斗过程中都混沌空白的眼神,此时微微有了焦距:“哥…哥…?”

    继国严胜心一凛。

    ……他怎么敢。

    鬼舞辻无惨怎么敢?

    怒火蔓延, 他满心满眼都是对鬼舞辻无惨的杀意, 但他按耐下去,慢慢走到缘一面前, 伸手抓住他的衣摆。

    出乎所有人意料,继国缘一几乎立刻放下日轮刀,本能一般,将继国严胜抱进了怀里。

    “……”

    众人沉默。

    但继国严胜并没有露出半点尴尬或局促的表情,他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弟弟的脸颊,“哥哥在这里,就在你身边……”

    他一边抚摸,一边用余光望向蝴蝶忍。

    这位聪慧的柱立刻就捕捉到严胜的目光,只不过一两秒,就立刻反应过来。

    她悄然上前,从背后绕去,就在继国严胜专心安抚缘一时,蝴蝶忍从袖子中拿出药剂:

    这是将鬼变人的药剂。

    从祢豆子能够见到阳光开始研究,之后又经历了无限城之战,得到了无惨的血样后,将鬼变人的药剂的进度大大加快。

    现在虽然只是半成品,但也有了抑制鬼细胞活性、使其昏迷或平静的作用。

    而继国缘一才刚刚变成鬼,这只药剂,对他的效果说不定更好。

    继国严胜正是出于这种心态,才暗示地看了看蝴蝶忍:他相信这位蝶屋的主人,一定会记得带来这些药品。

    蝴蝶忍果然不负他的期望,靠近的动作非常轻微,而下手也极其迅速!

    几乎是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蝴蝶忍手中的药剂就注入继国缘一体内,水线极速下降,转眼之间,整只药剂都打进去了。

    蝴蝶忍松了口气。

    而继国严胜也朝她点点头。幼鬼仍然在安抚弟弟,感受到对方身体一瞬间的僵直,然后猝然松缓下去:

    ……成功了?

    继国严胜仍将手放在缘一脸上,他不动声色地微微转头,望向弟弟的表情——

    他凝固了瞬间。

    然后猛地前倾,一把推开了继国缘一背后的蝴蝶忍!

    下一秒,在众人的注视下,继国缘一背后,空气中蓦地升起无数个形状扭曲的黑洞一样的漩涡,它们完全凭空产生,散发着极其诡异而恐怖的气息。

    柱们良好的对敌反应让他们一瞬间就持刀出鞘,所有人都毛骨悚然地盯着那些漩涡,而方才就在继国缘一身后,距离这些黑洞最近的蝴蝶忍脸色惨白。

    她疾速后退,知晓留在那里只是徒增负担,一边嘴里急喊,“严胜阁下!”

    推开她、让她避开那些漩涡的,正是继国严胜。

    而对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虽然动作奇快,并且尽量规避,但那些漩涡还是避无可避地擦过了继国严胜的小臂:

    仅仅是碰到。

    继国严胜整个右臂的紫色羽织,都轰然炸开。

    那些布料像是遇到了炸药一般,转眼就变成了灰烬,而幼鬼的右手皮肤也出现了连片的裂纹。

    最可怕的是,完全没有自愈的现象。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的心都变得无比凝重。

    原本的继国缘一,就已经足够难对付。

    现在再加上不知何物的漩涡……难道是血鬼术?

    或许方才黑死牟的话是对的。蝴蝶忍的额上流下冷汗,她是在场除了继国严胜之外,对那些漩涡印象最深刻最可怖的人。

    他们留在这里,可能并没有意义。

    但蝴蝶忍咬了咬牙。她逼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去看继国严胜:

    作为承担了部分医护功能的柱,她必须做到更多。

    蝴蝶忍开始观察继国严胜的伤口,看起来很像爆炸会遗留的伤害,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最深处已可见白骨,这部分在极其艰难地愈合,和平日里继国严胜愈合的速度不匹配,但还是让蝴蝶忍暗自松了口气。

    嘀嗒。

    是继国严胜的血流到地面的声音。

    没有人有心思关注,他们只紧紧盯着那些漩涡,思考对敌的方法,以及算着时间,确保留有足够的撤退时间……

    但继国缘一忽然动了动。

    这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这位方才让日柱、黑死牟以及赶来的柱们,一齐攻击都无可奈何的新生的鬼。

    在听见血滴落的声响时,微微低头。

    他看见了怀里的幼鬼,捧着鲜血淋漓的右臂,却还为了安抚自己,而勉强露出安慰神色的表情。

    “缘一…”手臂重创的幼鬼,对着继国缘一笑了笑,“哥哥在这里。”

    “……”

    继国缘一定住了。

    他看着继国严胜,一秒,两秒,他周身那些黑色漩涡,竟然瞬间消失了。

    与此同时,继国缘一跪了下来,原本就被搁在地上的日轮刀被他挤开,而他毫不顾忌,只是紧紧盯着继国严胜。

    那双尖锐的竖瞳,慢慢恢复了神采:

    “兄长…大人?”继国缘一喃喃,“发生……什么了?”

    他怔怔看着继国严胜的伤口,原本妖异发亮的眼睛又变回平时冷淡的赤色,此时正装满了不可置信,“缘一…做了什么?”

    继国严胜只轻轻喘气,左手触摸着继国缘一的脸颊。

    “睡吧…”他断断续续地说:“缘一,陪着哥哥吧……”

    继国缘一怔然。

    而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几秒后,继国缘一真的闭上了眼睛。

    紧紧抱着怀里的继国严胜。

    继国缘一睡了过去-

    一星期后。

    鬼杀队驻地。

    走廊上,蝴蝶忍和珠世一起,穿过层叠的房屋。

    她们手中拿着资料,面色匆匆,路过的鬼杀队员们朝她们问好,眉宇间,也都是忧郁不安的样子。

    蝴蝶忍见到,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自从继国缘一暴走、呈现出鬼化象征,已经过去了七天。

    在这七天中,继国严胜、黑死牟和日柱缘一,日夜不停地看守着昏睡的继国缘一,但他始终没有醒来。

    与此同时,产物敷下令:调集所有鬼杀队和蝶屋的力量,全力研制将鬼变为人类的药品。

    今日,蝴蝶忍和珠世就是来向产物敷耀哉汇报进展的。

    但情况并不明朗……

    想到这里,蝴蝶忍暗自叹了口气,余光一瞥,看见身边的珠世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忧愁。

    这位在无限城一战中贡献良多,后续也一直和蝴蝶忍一同研发药物的女鬼,已经得到了鬼杀队全员的认可。

    她和愈史郎都同样渴望恢复人身,便留在鬼杀队,和蝶屋一起研究药物。

    现在药剂的进展,珠世功不可没。

    但样本还是太少了。

    蝴蝶忍心里沉重,主公常在的书房已在面前,守在门口的隐看到她们,就朝门内通报。

    半晌,门开了,一人一鬼踏步进门。

    “主公大人,日安……”

    蝴蝶忍微微一怔。

    书房内,先于她与珠世,已经坐着一位青年。对方长发扎起,颜色是深近于黑的赤色,而发尾顺直,让人猜测他有一副坚强而说一不二的执拗个性。

    身上紫色的羽织,十分衬青年白皙的皮肤,从蝴蝶忍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对方半露出沨来的雪白的后颈,以及坐着时,仍然一丝不苟挺直的脊梁。

    这是黑死牟……?

    不,不对。

    无论是日柱,还是继国严胜,都不可能让黑死牟独自来面见主公大人。蝴蝶忍望向坐在最里面的产物敷耀哉,正想发问时:

    她看见青年微微侧脸过来。

    蝴蝶忍顿时收声。但珠世却露出惊愕神色,“……严胜阁下?”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张与继国缘一几乎如出一辙,脸颊额角干净,与常人毫无二致,仅一双金色竖瞳流丽的男子。

    对着门口的蝴蝶忍和珠世,继国严胜颔首,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日安,”他声音明朗,毫无以往半点幼态,“我等两位很久了。”

    望着这和继国缘一和黑死牟都十分相似,但又独有一番端丽朗润气质的青年。

    蝴蝶忍心中只有沉默:“……”

    ……这真的是那个满心坏水的继国严胜阁下吗?

    第56章 鬼王

    并不怪蝴蝶忍有这样的疑问。

    自从继国兄弟来到这个世界, 救下鬼杀队员,斩杀无惨,又带回黑死牟、唤来日柱……这一漫长的时间中。

    继国严胜几乎从未改变过幼鬼的形态。

    曾经也有勇敢的蝶屋人员询问这个问题。“严胜大人”,他们战战兢兢地问, “您为什么始终保持幼鬼的形态呢?”

    众所周知, 作为低级队员灶门炭治郎的妹妹, 灶门祢豆子为了躲避阳光,通常也保持着幼年形态。

    ……但至少在战斗时会恢复少年的模样吧!

    像继国严胜这般,坚定地维持着幼年形态的鬼, 让鬼杀队员们都非常不解。更别提严胜一直很清醒,不像祢豆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曾有胆大者猜测:是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心?

    并得到围观人士一阵痛骂:你看他那样,是需要同情心的人吗!

    显然不是。

    于是,“继国严胜幼化之谜”就成了鬼杀队又一桩秘密传闻, 甚至有好事者开了赌局:

    严胜大人要何时、何地、为了何种理由,才会恢复原本的姿态。

    大部分人都押宝在对战鬼舞辻无惨的战役中。

    ……结果无惨一照面,就被继国缘一砍残了。

    让赌局变得毫无意义。

    正当大家都对这个秘密破解感到心灰意冷时,继国严胜居然恢复青年的姿态了。

    虽然并非如同黑死牟一般完全鬼化的形态, 去掉了多余的眼睛, 但也已经和本来的样子非常接近了。

    但是……为什么?

    蝴蝶忍审慎地打量着继国严胜,思索自己要不要询问, 然而她余光一瞥,神色忽然亮起:

    “这是……缘一大人?!”

    她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一个熟悉的木箱。

    这个木箱第一次出现, 是在九柱会议上,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里面藏着灶门祢豆子,心里虽然警惕, 却并没有多少重视。

    然而,继国缘一出现,箱门打开,里面的继国严胜给了他们无数的惊吓和惊喜。

    现在,继国严胜已经恢复了成人姿态,箱子里不可能是他。

    也不可能是祢豆子。

    ……更不可能是黑死牟。

    那么……

    没有等蝴蝶忍继续猜测,继国严胜干脆地点点头:“这是缘一,我将他放在里面,随身带着。”

    “缘一大人是清醒了吗?”

    珠世很激动,对她来说,继国缘一是恩人一般的存在。那日她目睹继国缘一暴走成鬼,心里非常沉重。

    现在,继国缘一既然在箱子里,就说明他能够自主变小,那说不定就意味着他恢复了意识!

    但继国严胜摇了摇头:“只是醒过来了片刻,神思仍然恍惚,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缘一就看到了我,自己变成了幼年的模样之后,立刻又陷入了昏睡。”

    他苦笑一声,“可能是看到当时还保持着幼鬼的我,所以想要模仿我吧……无论如何,我与缘一不可能都保持那种状态,太过不便,我便解除了拟态。”

    珠世有些失望,但还是理解地点点头。

    此时,产物敷耀哉恰到好处地插上了话,“忍小姐,珠世小姐,药剂的进展如何?”

    蝴蝶忍微微沉默,然后才答:

    “与之前类似,使鬼恢复人类的药剂,因为无惨血液样本过少,浓度始终难以提高,虽然能够强制使一些弱小的鬼恢复,但却无法保证他们的理智。”

    “目前看来,实力越强的鬼,需要浓度越高的药剂,现在的浓度,毋说严胜阁下或者缘一阁下,哪怕是祢豆子使用,都会有一定的风险。”

    她叹了口气,“主要是时间问题,我们这几日的进展要更多一些,如果缘一阁下暴走的时间晚一些,或走当初注射的药剂浓度就足够了,但现在……大概还没有办法。”

    产物敷耀哉沉吟,“那么使鬼不畏惧阳光的药剂呢?”

    这一次换做珠世回答了,她一直跟进着祢豆子的状况,对这种药剂最为了解,“这一项的进展良好,已经通过了几次临床试验,对不同实力的鬼注射后,都出现了比较良好的反应,大概是得益于祢豆子的鲜血,有充足的样本支持。”

    “……”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

    虽然阳光的药剂研制成功,但是更为关键的、此时需求更加迫切的恢复药剂,却没有得到足够的突破。

    这就意味着,无论是刚刚鬼化的继国缘一,还是希望恢复人类已久的继国严胜,都只能保持着鬼的形态。

    并且因为无惨死亡、样本缺失,而看不到进一步的希望。

    就算是产物敷耀哉,此时也感到有些棘手。那一日继国缘一的战斗表现早早就呈到他案上,简直触目心惊:

    一个刚刚堕落的鬼,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对战十余位现存最高战力,并且丝毫不落下风。

    这已经很难用人类或者鬼来形容了。

    “神之子”,产物敷耀哉想起鬼杀队历代记载中,对日柱继国缘一的描述,不由得在心里叹息。

    鬼舞辻无惨,死了也不肯罢休,挑中了最好的报复鬼杀队的方法。

    不愧是活了千百年的鬼王。

    正当局面陷入僵持,忽然,继国严胜开口了。

    “样本不足的话,收集更多的样本,是否对研究有帮助?”

    蝴蝶忍微微一怔,“自然,如果有更多样本,那当然是最好的。但现存的鬼,身上的鬼血,都是被鬼舞辻无惨稀释无数倍的鬼血,即使是黑死牟大人,也因为纯度不够,而难以使用……”

    “那无惨本人的鲜血呢?”

    “……”蝴蝶忍眨眨眼,“能够大幅提高成功率。三倍……不,提高十倍都可以!”

    但是鬼舞辻无惨已经死了,哪里来的新的鲜血——

    电光火石,蝴蝶忍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严胜阁下,您……”

    而继国严胜已经站起来。

    对着蝴蝶忍和珠世笑了笑,然后转身,看着产物敷耀哉。

    “很早就告诉过你,我的血鬼术的作用。”继国严胜的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势在必得的光芒,“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而产物敷耀哉温和一笑。

    “当然,”他声音和煦,“您请放心,我会看守好这里。若您需要,产物敷一族将为您竭尽全力。”

    “在别的世界……也祝您,武运昌隆。”

    继国严胜点头。

    他垂首,看着地上的箱子,伸手抱起,然后转身看着珠世,“我现在需要两只不再畏惧阳光的药剂。”

    珠世还有些茫然,她来到鬼杀队,并不知道继国严胜的血鬼术作用,此时只愣愣点头,“好,您随我来。”

    但蝴蝶忍却知道。她愕然地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继国严胜和珠世离开。

    门关上之后,虫柱转头,看向产物敷耀哉,“您说的别的世界……沨难道严胜阁下……”

    产物敷耀哉点点头:“他今日来,就是告诉我,要去别的世界,收集那些世界中鬼舞辻无惨的血液,如果能得知将缘一恢复的方法就更好。”

    “可是,”蝴蝶忍皱眉,“据我所知,严胜阁下的血鬼术并不稳定。”

    当初来到他们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那样唐突地出现在会议之中,还害得不死川闹出那样的乌龙,让继国缘一赶来,毫不留情地对鬼杀队释放出敌意。

    后来更是毫无预兆地唤来了日柱缘一,这位百年前的人物……时间和空间都难以预测,具体的效果也尚未可知。

    继国严胜的血鬼术难以控制,是时灵时不灵的需要运气的东西,这在鬼杀队高层中,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

    ——继国严胜是哪来的信心,他一定能去到其他平行世界,遇到那些世界的无惨?

    难道要一次次试吗?

    而关于这点,产物敷耀哉点点头,“你们来之前,我也问了他这个问题。但严胜阁下告诉我,缘一阁下咬了他之后,鲜血进入严胜的体内,竟然激发了他的血鬼术。现在他告诉我,通过特定的媒介,一定程度上,他能控制时空转移的效果。”

    蝴蝶忍微怔,想起一周前那些黑色的漩涡,“……缘一阁下的血鬼术,也与时空有关?”

    “恐怕如此。”

    ……仅仅是几滴鲜血,就让继国严胜的血鬼术进化,继国缘一的实力……

    忽然想到什么,蝴蝶忍表情一白,“……缘一阁下的鬼化,是之前鬼舞辻无惨临死反击造成的么?”

    产物敷耀哉笑容微敛,沉重地点点头。

    他看见蝴蝶忍苍白的脸色,微微叹气。

    “我大概知道你猜测了什么……恐怕,你猜测的并没有错误。鬼舞辻无惨已死,世间的鬼都失去统领和主人,而被他强行寄生、留下最多意志的,正是缘一阁下。”

    “现在的继国缘一……已经不能用单纯的人类,或者鬼来界定了。”产物敷耀哉声音凝重。

    “您的意思是……”蝴蝶忍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而下一刻,她的预感成了真实。

    “——新一代的鬼王。”

    产物敷耀哉说:“这个定义,大概最为合适。”-

    另一边的继国严胜,并不知道自己和珠世离开后,书房会是如此沉重的气氛。

    他的神色也同样平静凝肃,沉默跟在珠世背后。

    来到蝶屋,他首先接受了药剂的注射,在一阵强烈的疼痛和恍惚之后,继国严胜敏锐地感受到体内细胞的变化。

    他深吸一口气,在半开的窗扉边,轻轻伸出了指尖:

    然后看着白得透明、数年没能见过阳光的手,轻盈地触碰到了日光。

    没有半点灼烧的疼痛。

    继国严胜怔怔。他看着自己被光线透过,映出柔和血色的指尖,有一会都没反应过来。半晌,他笑了笑,抬起头看着珠世,由衷地说:“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珠世摇头,“最大的功臣是祢豆子,我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

    “你所做到的,是足以记入历史的事。”继国严胜笑笑,“不用妄自菲薄。”

    常年躲藏于偏僻之处,珠世很久没有接触过愈史郎之外的人或鬼了,此时面对与黑死牟有同样面容的继国严胜,听着对方的道谢,居然也不觉得别扭,只是心里觉得温暖。

    她笑了笑,又拿出一支,“您确定也要给缘一阁下使用么?”

    继国严胜点头:“确定。”

    珠世在心里叹息,此时她也多少反应过来继国严胜之前在书房里说的话的意思了,也知晓,在这之后,这对兄弟恐怕还要经受不少阻碍:

    尽管有着世界最强大的力量了,却仍然有如此多的苦恼和遗憾。

    珠世看着打开的箱子里,沉睡的继国缘一,心中一痛。她伸手挽起缘一的袖子,将药剂注射进去。

    缘一始终没有醒。

    而继国严胜就只是沉默地看着弟弟。他恢复青年模样后,表情和语气都更为内敛,而减少了幼鬼时期肆意张扬,什么都敢做的懒洋洋气息。

    大概这样的变故,对于平日里无所不能的严胜阁下,也是很大的打击。

    如果缘一阁下看到,恐怕会觉得心疼吧。

    珠世抽回药剂。她轻声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问,“接下来,您要做什么呢,需不需要我和愈史郎帮忙?”

    继国严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我应当会先去抓一批鬼回来,以他们的血,作为血鬼术发动的媒介,”他若有所思,“可惜之前把实力不错的那些,都基本杀死了……”

    旁边的愈史郎一抖。

    “……不过,倒也还剩一两个有意思的。”很快继国严胜就停止了思考,他露出一个笑容,这倒是有几分之前懒散而兴味的样子了。

    “先去找那个上弦之二,叫童磨的鬼……如何?”

    珠世愣了一下。

    然后在心里,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第57章 双更合一13

    决定之后, 继国严胜很快就准备出发了。

    但在出发前一晚,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

    继国缘一醒了。

    这原本应当是众人期盼的事情,虽然被无惨的意志强行转化成了鬼,但继国缘一之前为鬼杀队和人类所做的事, 并不是能够被抹除消灭的东西。

    身为另一个世界的日之呼吸, 这位救下了无数个鬼杀队队员、亲手斩杀了无惨的剑士, 早就得到了鬼杀队的认可。

    所有人都期待着他的醒来。

    而继国严胜就是其中最渴望的那个。在那日缘一暴走过后,缘一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中间虽然醒了一次, 却仍然意识模糊,难以交流。

    但这一次,继国缘一不仅睁开了眼。

    他还说话了-

    当时继国严胜正靠坐在廊窗下。

    夜色安宁,月光从上落下,洒在继国严胜阅读的医书上。缘一变鬼之后, 继国严胜就借来鬼杀队多年来对鬼的研究,尤其是医术和血鬼术的方面。

    他正是结合了这些书籍,又反复试验,才确认自己的血鬼术有所进化的。

    当身后传来轻微响动的时候, 继国严胜还以为是又有哪个鬼在地牢不安分, 大半夜扰人清梦,搞得队员还要向自己求助。

    他正这么想, 也不太在意,只轻轻侧脸,“又是谁出了什么事么……”

    然后余光, 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继国严胜翻书的手登时顿住。

    他沉默, 然后猛地扭头,“……缘一?!”

    出现在眼前的, 正是半开的箱子,以及从箱子里爬出来的幼鬼。这身穿过大的赤色羽织,有着和严胜相似容貌,一双鬼化的竖瞳赤金的孩子……

    不是继国缘一,还能是谁?

    继国严胜很难说自己的心情是欣喜还是惊讶更多,只知道自己非常激动,疾步走过去,“缘一,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喊我?我现在带你去蝶屋检查一下——”

    那幼鬼抬起了头。

    看着严胜。

    那目光宛如被水洗过一般,清澈之外,还带着些许无人性无情感的空白。换作旁人,大概觉得这和平日的缘一阁下没有什么区别,但继国严胜一望去,就停下了脚步。

    一股极其不安的预感从他心里升起——

    “…缘…一?”那幼鬼坐在地上,在严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微微歪了歪头:

    “缘一……是谁?”

    继国严胜顿住了。

    他脑内一片空白。

    ……什么?

    而面前的幼鬼看他不回答,只自顾自坐起来。他望着严胜,宛如初生的幼崽望着世界,带着些许自然的孺慕和无辜的茫然:

    “缘一,是喊我吗?您、认识我吗?您……”

    “您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继国严胜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在刚刚知道继国缘一暴走,并且是由他体内鬼舞辻无惨的意志所导致,不得不变成鬼王的时候。

    继国严胜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他愤怒于鬼舞辻无惨竟然如此大胆,居然敢染指日之呼吸,他那生来就是神之子的弟弟。

    鬼舞辻无惨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玷污了什么样的存在。

    曾经,继国严胜自己被迫转变为鬼,虽然感到恶心,但继国严胜自认倒霉:

    他太弱小,所以败者为寇,他输了。

    ——可缘一没有输。

    他的弟弟是被鬼舞辻无惨算计,才不得不成为鬼的。明明是能够轻易杀死无惨的弟弟,却被这恶心的鬼血沾染。看着因鬼化而昏睡,甚至变得幼小的弟弟,继国严胜的心情,就仿佛看到了神明堕落一般…

    …他多么想杀了无惨。

    而现在。

    看着缘一茫然的目光。

    看着弟弟年幼的脸,因为缩小而变得格外稚气,少了许多让严胜厌恶的冷漠和淡然的这张脸。

    听着他询问自己是谁的话。

    继国严胜想把鬼舞辻无惨碎尸万段。

    当初还是太过便宜他了。继国严胜想。被阳光活活烧死又怎么样?胆敢对我的缘一做这种事……

    让继国缘一,忘记了我。

    ——他知道继国缘一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身为天才的哥哥,继承人背后无用的忌子,没有天赋和才能,却被神之子爱着的继国严胜。他知道继国缘一对我的感情么?这浓烈而永恒的感情曾一度让继国严胜感到难堪和反胃,觉得喘不过气,认为自己不配弟弟这样的人的爱意。

    而现在,这些都全部消失了。

    缘一忘记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不知道我是谁。

    继国严胜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沉默。在继国缘一茫然的视线中,继国严胜低着头,半晌都没有说话。正当他勉强压制了自己沸腾的心情,想要张口时:

    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严胜的脸侧。

    动作生疏,但小心又温柔。

    “您很、难过吗?”

    幼鬼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担忧,语气笨拙又纯粹,“不要…难过。”

    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样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继国缘一并不认识眼前的男子。

    虽然对方熟稔地呼喊自己,好像是认识自己的人,但继国缘一并不记得他。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世界乱糟糟地堆在里面,继国缘一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他询问青年,缘一是谁?我是谁?——您又是谁?

    是照顾我的人吗?认识我吗,知道我的事情吗?

    可是还来不及得到回答,就看到对方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很悲伤的模样。眼神颤抖,眼睛睁着,定定地不动。就这么看着自己。嘴唇好像想说话,想要对自己安抚地微笑,但是笑不出来,只能微颤着垂下,压制着巨大的感情。他看着自己的视线,让缘一觉得心碎。

    不想让这个人难过……

    不管他是谁,是不是自己重要的人……缘一都不想让他觉得痛苦。

    这个人,应该始终是笑着的,应该被我保护着,永远拥有幸福的人生……

    “继国缘一。”

    幼鬼茫然地抬起头。

    “你的名字是继国缘一,”悲伤的人,好像终于不再痛苦了。他对缘一露出一个微笑,“而我叫做继国严胜。”

    “——我是你的兄长。”

    他告诉继国缘一很多事,关于他们现在在哪里,而为什么缘一目前如此幼小:原来他们都是鬼,但正在帮助人类。

    继国严胜说了很多,关于鬼杀队,关于无惨,关于他们下一步要去做什么,要如何才能让缘一恢复成为人类……

    但他唯独没有谈论关于自己的事情。

    这让继国缘一听着听着,感到愈发好奇,最后他忍不住发问,“那您呢?”

    “……我?”

    “关于您的事呢?”

    忘记了一切的幼鬼,忘记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痛苦、快乐、悲伤、爱和恨的弟弟,天真地望着自己:

    “您为什么成为了鬼,您喜欢的事情,您为什么会选择帮助人类……关于您的所有事,缘一都想知道。”

    继国严胜怔了怔。然后微微笑了一下。“我只是你的兄长而已,没什么特殊之处,你比我强得多。”

    “但是……”

    “时间不早了。”继国严胜打断了他,“明日,我们还要去追杀上弦之二,缘一,睡吧。”

    继国缘一噤声。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应当听继国严胜的话,这让缘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缩进箱子里沉睡了。

    幼鬼确实也感到了疲惫,他的状态仍然很糟糕,今夜醒来能保持些微清醒,已经很不容易了。

    因此,睡去的继国缘一也便不知道,在他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沉稳之后。

    继国严胜是如何望着他的背影。如何看着他,手指颤抖着,难以抑制自己心中对鬼舞辻无惨的暴怒。

    又是如何责备自己,痛恨自己竟然没有早点发现这一切,救下自己的弟弟。

    看着继国缘一年幼的睡颜,端坐在窗后,身穿紫色羽织的鬼面无表情。

    他一定要让弟弟变回人类。继国严胜想。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不惜一切,用尽所有的时间,流尽鲜血,走遍所有能去到的时空……

    他也要让缘一恢复记忆。

    他不能容忍忘记了自己,失去了对自己全部感情的继国缘一-

    隔日,所有人在驻地入口集合。

    关于继国严胜带着缘一,亲自去抓捕童磨的请求,产物敷耀哉爽快地同意了。

    很早之前,无限城之战刚刚结束,童磨是逃脱的鬼中排位最高,实力最强的那一个。

    为了早日解决鬼的暴乱,产物敷拜托继国严胜,希望他能够去抓捕童磨。

    然而,中间发生了关于黑死牟和日柱的事,而后继国缘一的暴走,都让继国严胜抽不出时间顾忌童磨。

    再加上上弦之二良好的躲藏能力……

    鬼杀队对于童磨的抓捕,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现在严胜愿意亲自出手,解决童磨,产物敷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但他也同时提出了要求。

    “让我派出几个人和你同去吧。”面对严胜,产物敷耀哉微笑着说。

    因此,出门前,继国严胜背着箱子,在门口看到了几个人。

    “日安,严胜阁下。”

    蝴蝶忍笑眯眯地站在门外。

    而她旁边跟着一个和她装扮相仿的小姑娘,正是严胜常在蝶屋见到的栗花落香奈乎。

    再加上门另一边站着的灶门炭治郎,还有被他牵在手里,现在已经不怎么住在箱子里的灶门祢豆子。

    四双眼睛望着自己,让拟态成人类,此时只有一双干净赤瞳的继国严胜一时有点沉默:“……”

    ……为什么这么多人?

    他们只是去抓一下童磨,才排行上弦之二的鬼,不是去抓无惨或者黑死牟,对吧?

    百思不得其解,继国严胜问:“你们都去么?”

    蝴蝶忍点头说:“我与香奈乎,同上弦之二有些私仇……之前无限城之战中,就是我负责去追捕,但却不慎让他逃跑了。”

    “我是因为想帮香奈乎的忙,祢豆子也是。”

    炭治郎挥了挥手,笑容满面,他甚至还举了一下旁边妹妹的手,而祢豆子也认认真真地点头,“帮忙!”

    这段时间以来,灶门祢豆子的状况越来越好,现在和人正常交流已经没问题了,只是还习惯说短句和语气词。

    根据蝶屋的医护人员判断,她或许再过不久,就会恢复之前的记忆。

    炭治郎高兴得快要哭了。

    为了加速这个过程,他天天带着祢豆子,和她说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偶尔穿插一些鬼杀队趣闻,其中正包括近日来牢牢占据鬼杀队热门话题榜首的继国兄弟。

    此时她歪着头,正一脸好奇地看着继国严胜身后背着的箱子。

    感觉……很熟悉。但是,人,不对?

    之前背着箱子的,不是这个人……箱子里面的味道,也和之前不一样……

    炭治郎察觉到她的视线,连忙问,“缘一大人在箱子里?”

    问完之后,炭治郎的表情又变得有些犹豫:

    关于昨晚继国缘一醒来,但是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事情,已经在鬼杀队内传开了。

    得知的人都非常震惊,难以置信这个如此强大的剑士,被鬼化了还不够,居然还忘记了一切。

    也有过分谨慎、对继国兄弟不熟悉的人,提出了“那是不是要先行关押,观察一段时候后再留待决定?”

    从理性上来说,炭治郎能理解这样的提案。

    毕竟继国缘一太强了。

    方一成为鬼,几乎没有动用任何血鬼术,就把整个鬼杀队的所有高端力量都吊起来打:如果失去记忆的继国缘一偏向鬼的那一边,那全世界恐怕都完了。

    ——但这并不能减少炭治郎的愤怒。

    继国缘一是为什么被转化成鬼,为什么失去记忆,变成现在的样子:难道他们鬼杀队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吗?!

    之前那样对待祢豆子,现在又如此排斥缘一大人,到底谁才真心为了人类?

    好在这样的声音并不是很多,而产物敷耀哉更是一早就出了公告:

    承认继国缘一鬼杀队外援的身份,无论人类还是鬼,他都会全力为继国缘一作担保。

    “我愿意和之前的鳞泷先生做出同样的保证,”鬼杀队的主公当时微微笑着,出口却掷地有声,“谁要是反对,都可以拿出同样的觉悟和我对赌。”

    于是半日过去,鬼杀队便平静下去了。

    但灶门炭治郎还是很担心……他看着继国严胜,又看看他背后的箱子,很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继国严胜看出来少年的局促,只笑了笑,安抚他“没有什么事,缘一肯定能变回人类的”,他笃定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感到恍惚又安心。

    怎么感觉成人状态的严胜大人,比幼年体靠谱啊?!

    ……相由心生吗?-

    一番询问和准备后,众人出发了。

    因为上弦之二躲藏的能力很强,又十分狡猾,在无惨死亡、众鬼暴乱的这段时间,童磨似乎一直都非常小心,鬼杀队难以探测到他的情报。

    之前鬼杀队员们去侦查,多是依靠继国严胜提供的情报:

    他在和珠世以及黑死牟的交流中,知道童磨的人类身份,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

    鬼杀队和隐根据这一点,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对这个教派的搜索,也顺利找到了不少据点,但不出意外,这些据点都没有出现童磨的踪迹。

    这位上弦之二,一定意识到情报已经走漏,不惜抛弃所有教众和储备粮,也要舍弃这些据点。

    从这个角度来说,继国严胜也就不怀疑黑死牟曾说过的,童磨是上弦中晋升速度数一数二迅速的鬼了:

    实在是狡兔三窟,机警灵敏得很。

    然而继国严胜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他们决定先前往其中几个较大的据点,先做一番搜索。

    这些据点分布分散,赶路需要一定的时间。

    继国严胜也难得和蝴蝶忍以及栗花落香奈乎熟悉起来。

    他也第一次知道她们同童磨之间的恩怨。

    “……我的姐姐,和上弦之二对战,虽然撑住了没有让他吃掉自己,拖到了天明,但是在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濒近死亡。”

    蝴蝶忍告诉了他背后的故事。

    “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以自己为代价,去杀死上弦之二了……可惜上一次见面,他一味逃跑,我没来得及做到什么。”

    继国严胜大概能猜测到蝴蝶忍想要采取的策略,虽然不赞同,却也难以否定对方坚定的意志,“那香奈乎呢?她是你的继子吧。”

    望着前方,正与炭治郎和祢豆子小声说话的女孩,蝴蝶忍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她是一个坚强的孩子……我和姐姐都不如她。”

    继国严胜看着前方的栗花落,沉吟片刻,“我曾经觉得她和缘一有些相像。”

    “……”蝴蝶忍:“?”

    虽然早听说过严胜阁下曾觉得时透君和缘一阁下很像,但是好歹是一个性别,而且还有血缘的关系……

    但是她乖巧可爱的香奈乎,到底哪里和那个缘一阁下像了?

    还未等蝴蝶忍表达自己的不解,继国严胜就说明了原因,“缘一小时候,并不喜欢说话。他明明是继国领土的继承人,却很讨厌和人交流,也不擅长处理人情世故。”

    “在当时的我看来,虽然不喜欢缘一,但确实忍不住帮他。大概是出于一种保护的欲望。”

    “你的香奈乎,在这一点上,也得到了你的保护。”

    继国严胜扭头,看着微微怔住的蝴蝶忍,“她一定很需要你,所以别说刚刚那些话,也不要轻易离开她。”

    “……”

    蝴蝶忍大概没想到继国严胜会对自己说这种话,表情一时有些怔然。

    她沉默着,跟着继国严胜往前走了一段,目光始终望着前方和炭治郎笑的香奈乎,想起最开始见面时,那个形容狼狈,受到多么恶劣的对待,双眼都空洞无物的女孩。

    她忽然非常想自己的姐姐。

    不过……

    “严胜阁下,”蝴蝶忍说:“您比之前体贴好多,是因为恢复了青年的形态吗?”

    真的像炭治郎之前偷偷和自己说的那样,这样的继国严胜,和个性恶劣的幼鬼时期……完全不一样啊!

    继国严胜:“……”

    继国严胜微笑:“你们更喜欢之前的性格?”

    蝴蝶忍:“没有,还请您保持这样。”

    继国严胜轻哼了一声,此时倒是有点之前那种傲慢随性的样子了。他背着箱子,蝴蝶忍走在他旁边,半晌后又问,“严胜阁下,您有什么办法找到童磨么?”

    继国严胜沉吟,“目前能够做的,仍然是一个个据点排查。”

    蝴蝶忍有些失望,“还是只能做到这步吗……”

    “不过,”继国严胜忽然话锋一转。在蝴蝶忍茫然望过来的视线中,他微微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几乎所有的鬼,都对鬼舞辻无惨感到惧怕么?”

    “?”蝴蝶忍愣了: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然后她忽然眼前一亮。

    看到她这样,继国严胜就知道她明白了,“身为鬼王,鬼舞辻无惨能够知晓所有鬼的行踪和想法,甚至能够控制他们,让他们为己所用……”

    “作为新的鬼王,缘一是否有这个能力呢?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

    蝴蝶忍十分震惊,不知道是因为严胜亲口承认了缘一鬼王的身份,还是为这逆天的能力,她相当欣喜,陷入沉思,“那只要缘一阁下醒来,或许童磨就没有问题了,甚至……”

    甚至,其他的鬼,甚至别的时空的鬼……

    看着蝴蝶忍惊诧的目光,继国严胜点头。

    “没错,”他说:“我猜,缘一说不定能感应到其他时空中无惨的存在。如果这个猜测没有出错的话……”

    “我要一个个杀过去,把那些无惨的鲜血和心脏,亲自剖下,然后带回来。”

    继国严胜微笑着说。

    阳光落在他脸颊上,透露出阴森冰凉,势在必得的仇恨和冷意。

    带回来……送给我的弟弟。

    第58章 上弦之二

    一周后。

    能够排查的据点都基本排查全部, 但是仍然没有得到有效的线索。

    缘一也一直没有醒。

    即使是忍耐了这么多年,认为自己耐性十足的蝴蝶忍,都不由得有些焦灼。

    最后一个据点,也是最大的一个, 被众人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但仍然无功而返。

    这个据点和之前不同, 一眼就看得上规模庞大, 想必之前应当是万世极乐教主要的活动场地,不仅有宽敞堂皇的大厅,还有层层叠叠, 无数隐秘的房间。

    在这些房间,他们看到了让人心寒的东西:女人的日常用品、衣物,无数形态诡异的壶和一些明显使用了人体部位作为原材料的装饰品……

    这让继国严胜想起来,在无限城时,那个上弦之二曾对着自己, 笑吟吟说出来的话:

    “无惨大人,我还缺一个装饰品呢。”那双冰冷的,不怀好意的颜色璀璨的眼睛,就这么炽热地盯着自己, “把他给我, 我来为您拷问他,好不好?”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看来,童磨应当干过不少这样的事了。

    看着旁边蝴蝶忍和栗花落冰冷的侧脸,继国严胜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线索, 不要再逗留了。”

    “……”蝴蝶忍脸色阴沉, 炭治郎的表情也是藏不住的愤怒,但他们也知道好歹, 沉默着离开了据点。

    直到距离据点差不多十里的地方,炭治郎才咬着牙,低声说:“……不配活着的生物。”

    之前在面对无惨时,炭治郎就觉得怒火中烧,对对方那种坦然说“把我当成一种天灾”的无赖的语气。

    而现在看到这个上弦之二,哪怕仅仅是看到对方抛弃的据点中遗留的痕迹……

    果然这些鬼都该死。

    决不能留下任何一个。

    在愤怒的众人中,继国严胜的表情最为平静,在场的人中,他是杀鬼最多的,也是见识鬼能有多疯狂恶毒的那个。此时还有心思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据点已经全部去完,接下来是根据目击情报尝试追踪,今晚来不及去附近的驻地了,原地休息,明日一早继续行动。”

    没有人有异议。

    当晚,众人是在沉重的氛围中入睡的。当月光升起,透过树叶落到炭治郎脸上的时候,他眯了眯眼睛,闻到一股诡异的甜香味。

    ……血的香味。

    炭治郎猛地睁眼。他小心翼翼地扭头,看见不远处,正坐着的继国严胜。

    味道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严胜大人为什么会有血的味道。受伤了?炭治郎在心里摇头:在无惨已死,黑死牟被日柱大人看管,而缘一大人也昏睡不醒的当下,没有人能伤到严胜大人。

    那是为什么?

    炭治郎犹豫了一下,非常缓慢地挪动身体,避开遮住视线的树木:

    他看见了继国严胜的侧脸。

    以及侧脸之上,平静的表情。双眼微垂,看着面前,面不改色地抬高手臂:炭治郎看见上面被整齐划开的一道伤口。

    这是严胜大人自己做的。炭治郎意识到。他看着血液从那伤口上滑落下来,滴在了地面上……

    顺着血滴,炭治郎看清继国严胜面前的东西了。

    那是缘一大人的箱子。

    严胜大人正在箱子前滴血。

    为什么?炭治郎心中愈发不解:自从那一日缘一大人暴走,咬了严胜大人的肩膀一口,缘一大人就再也没有袭击过人,似乎并不需要人类的血肉,只是无止尽地昏睡着。

    虽然印象中,严胜大人貌似曾说过自己的血液很特殊,类似风柱先生的稀血,对鬼有莫大的吸引力……

    但是严胜大人为什么要这样?不可能是想让缘一大人吞食自己的血肉吧?炭治郎后背发凉。

    从熟悉程度上来,这并不是继国严胜第一次这么做了。

    在炭治郎茫然,小心翼翼旁观时,继国严胜低下了头。

    他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箱子,叹了口气,月光在他侧脸落下雪白的颜色,薄亮的皮肤透明,让他看起来宛如人世间所不能存在的虚无缥缈的英灵。

    很快炭治郎就得到了答案:

    “……缘一,”继国严胜声音很低,很低地说:“帮帮哥哥,醒过来吧。”

    “醒过来,看哥哥一眼,好吗?”

    炭治郎张了张嘴。

    他沉默地看了许久,直到月色西移,不再照耀继国严胜的时候,炭治郎才默默移开视线,闭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赶路途上,炭治郎凑到严胜旁边。

    “严胜大人,”他问:“我听主公大人说,您前往寻找上弦之二,是需要他的鲜血,来作为血鬼术的媒介么?”

    继国严胜有些讶异他来找自己,点点头,“的确。我的血鬼术因为缘一,稍稍可控了一些,或许可以通过血液作为媒介,来指定时空的转移。”

    炭治郎问:“为了寻找其他时空的无惨吗?”

    继国严胜颔首。

    “这样的话……那人类的血液,可不可以作为媒介呢?”

    继国严胜有些惊异。他看了炭治郎一眼,“你想说什么?”

    “……”炭治郎微微低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耳侧的花札耳饰晃动,让继国严胜微微晃神:“我想,或许我和祢豆子可以帮到您……”

    “我和祢豆子的家,在多年前被鬼舞辻无惨偷袭,我侥幸活了下来,而家人都被变成了鬼,只有祢豆子撑住了……我想如果您需要的话,我或许可以作您的媒介,让您找到祢豆子曾经遇见过的那个无惨。”

    继国严胜显然没想到炭治郎会这么说。

    他愣怔一会,才慢慢说:“……我曾确认过,就算是类似的时空,也一定是不同的世界。我用你的血液作为媒介,杀死无惨,救下的也并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你和祢豆子……你能理解么?”

    “我知晓。”炭治郎说。眼神很坚定,“我只是想帮助您。我相信鬼杀队的大家都会愿意帮助您的!”

    “……”

    继国严胜看了他一会。

    然后笑了。

    “谢谢你,我会考虑的。”他轻声说,“炭治郎……我很高兴,这一次血鬼术发作,来到的是你们的世界。”

    当日下午,箱子忽然动了动。

    继国缘一醒来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很高兴,严胜打开了箱子,将缘一抱了出来,这是他们在那日之后,首次见到鬼化的继国缘一:

    和继国严胜以及黑死牟不同,继国缘一并没有六只眼睛这样明显的鬼化特征。

    除却竖瞳和尖锐的虎牙,还有额头上那如燃烧火焰般的斑纹,缘一看起来和人类小孩没什么区别。

    这种幼年的形态,显得他少了几分成人时期的冷漠,多了些许让人更容易靠近的柔软。

    只是缘一果然不认识炭治郎他们了,只肯接近严胜,始终死死抓着严胜的衣摆。

    明明他也才认识严胜没多久时间。

    蝴蝶忍对此评价:不愧是那个缘一阁下,虽然失忆了,但和之前好像完全没有区别呢。

    从占有欲的方向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更别提继国严胜对缘一更加纵容了,无论缘一把他的衣襟抓得如何凌乱,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如果让之前的缘一知道自己还能有这样的待遇,大概会感动得哭了吧。

    不过,继国缘一的清醒,不仅仅是让众人感到欣喜。

    在闻过蝴蝶忍提供的,在无限城之战中获得,并保存至今的上弦之二的血液后。

    幼鬼缘一安静了几秒,然后伸出了手。

    “那个…方向。”他声音含混不清,一只手握着严胜的手指,一只手指着南方,“这个……在那边。”

    蝴蝶忍、香奈乎和炭治郎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震惊。

    “缘一阁下真的同您所说的一样,”蝴蝶忍难忍心中的欣喜,“他真的——”是鬼王!

    看到旁边茫然震惊的香奈乎和炭治郎,蝴蝶忍的话一时间卡在喉咙里:继国缘一成为新的鬼王这件事并没有公开,大概是为了避免恐慌的缘故。

    但是,都表现出这样的能力了。不可能不让人怀疑吧。

    不过继国严胜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点点头,他抱起缘一,背上箱子:“走吧。跟着缘一指出的方向。”

    不断逃窜,将鬼杀队一次次甩开的上弦之二,现在已然是瓮中之鳖了-

    与此同时,南部。

    童磨最近过得不怎么样。

    自从几个月前,那一次惊天动地的无限城之战后。

    身为上弦之二,万世极乐教教主,素来过得顺风顺水顺心得意,除了偶尔需要烦恼“无惨大人和其他上弦是不是不喜欢自己”的他。

    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狼狈。

    在无限城一战中,聪明地抓住了时机,选择径直逃跑的童磨,变成了唯一一个逃脱了鬼杀队掌控的上弦。

    开什么玩笑,无惨大人都被一刀砍了,黑死牟大人还疑似叛变了——

    他身为比不上那两只鬼的上弦之二,除了跑,还能怎么样嘛!

    所以后来,无论无惨如何在他的脑子里尖叫,让幸存的鬼快点去帮忙,童磨都强忍着血液的疼痛,拼命逃跑,直到彻底躲过鬼杀队的追击。

    明明来追自己的那个娇小的女人,还有跟着她的那个女孩子,闻起来都很好吃的……

    童磨很遗憾。

    但是也没有办法。

    这些天来,他辗转在全国各地,因为无惨大人的死,各地的鬼都进行了暴乱,引得鬼杀队到处跑。

    为了躲开这些鬼杀队的人,童磨连自己的据点都不敢回,他百分百确信自己的情报早就透露了,想想吧,就算猗窝座大人没说出去,但之前的玉壶,之后的黑死牟大人,肯定已经说出去了!

    黑死牟大人的忠诚,从来都只对着无惨大人而已。

    童磨不甘,童磨忧郁,童磨没办法。

    就是可惜了他百年来努力打造的据点,里面有好多吃的,还有他收集的收藏品……

    说起来他还曾经想把那个小黑死牟大人变成收藏品。

    回想起来,童磨都感慨自己的勇气,但这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谁知道黑死牟大人还有一个那样的弟弟……那种人,根本就不算在人类范畴里吧!!!

    想起那一日,无惨是如何被一刀劈成两半的,童磨就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他叹了口气,随手丢掉手中的血肉,并嫌弃地咂了咂嘴:这是山上独居的猎户的血肉,现在童磨也就只能找点这种死了也不可能有人发现的人来吃。

    好想吃女人啊……

    算了。还是先活下去。

    无惨大人死了,世界上就没有鬼王了,黑死牟大人不知道情况如何,如果也被鬼杀队杀死的话,我就是最强的鬼了。

    一想到这里,童磨还是觉得有几分愉快的。他对自己的躲藏能力非常有自信,不如说鬼在这方面都很擅长:

    无惨大人是因为被上弦之六给坑害了,又刚愎自用,才会被发现,黑死牟大人是自己认输了,而我呢,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只要我足够小心,就没有人能发现我——

    耳边一点呼啸的风声。

    童磨的嘴唇还在咀嚼,艰难地吞吃难吃的男人的肉……

    然后下一秒,他的视线倒转了:

    ……咦?

    就像是当初上弦集合,猗窝座一拳打爆了自己的头颅一样,童磨感到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而嘴唇以上的部分都消失不见……

    但还是有不同的。

    伤口的部分,仿佛燃烧起来一般,久久不能愈合。

    这是日轮刀才能造出来的伤口,童磨悚然一惊,猛地站起来,想要往后急退:

    却在站直的瞬间,双腿被一同斩断,让他瞬间跌落在地,再起不能!

    “……”

    发生什么了?

    拼尽全力,运用了几乎所有力量,童磨艰难地再生了一只眼睛:

    鲜血淋漓、模糊的视线中。

    他看见一个幼小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那张脸……

    “黑死牟……大人?”童磨呢喃出声,看见对方因自己的声音微微低头,露出平静冷漠,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孩子脸上的无感无情的表情。

    不对。

    他有着和黑死牟如出一辙的脸,斑纹鲜红,五官清秀,赤金交融的竖瞳,深赤色的长发……

    童磨瞳孔紧缩。

    他看见幼鬼耳垂上,轻轻晃动的,仿佛预兆着死亡的花札耳饰。

    ——这不是黑死牟。

    “你是……”童磨简直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日之呼吸?”

    继国缘一垂眸。

    看着狼狈的上弦之二,他伸出了手。白皙柔软的幼小的手中,燃烧着如同使用日之呼吸时,日轮刀上烧灼的火焰。

    他轻轻抬高手。

    “兄长大人…说,不能杀死你,”幼鬼低头,“要…抓你。”

    看着继国缘一。

    童磨仿佛看见了地狱的丧钟。

    第59章 双更合一14

    正当童磨头脑空白, 不知道为何继国缘一不杀他、反而是要活捉他的时候:

    一串飞驰的脚步声,出现在童磨耳畔。

    ——还有人。

    除去继国缘一,竟然还有人来追杀自己!童磨简直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 他下意识就想往后缩, 却被幼鬼手中灼热的日轮火焰所逼, 不得不定在原地。

    他看见不远处,动作轻盈,朝着自己直奔而来的两个少女:

    ……那是无限城之战追杀自己的两个女人?

    童磨难以置信。他睁大眼睛, 强忍着被火焰灼烧的痛苦,艰难地修复自己被烧去的头颅: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她们来追杀我,日之呼吸也是他们带来的吗?童磨心乱如麻,努力回想那一日的情形。

    说起来,确实是依稀记得, 这个自称为虫柱的女人,好像和自己说了什么……什么我杀了她的谁来着……

    我哪里记得住嘛!

    童磨简直觉得无比委屈,他活了几百年,吃过这么多人, 也就记得其中出色又漂亮的, 那一天又那么紧张,谁还有精力注意追杀自己的人在说什么?

    ——早知道今天要被继国缘一砍, 还不如当时听听她们要说什么呢!

    可无论童磨再怎么后悔,事情也已经发生了,继国缘一也已经站在这里了。

    童磨眼睁睁看着少女们靠近, 附带着, 还有一个身穿紫色羽织的熟悉青年,还有一个同样戴着花札耳饰的少年。

    ……黑死牟大人?

    这是……完全叛变了?不仅向鬼杀队投降, 还要来追杀自己?!

    童磨震惊了。

    按照他记忆里的黑死牟,那是万般的宁死不屈,宁可死了也绝不会背叛无惨大人,就算无惨大人现在不在了,也不能这样欺负他吧——

    嗯?

    随着来人的靠近,以及视力的恢复,童磨逐渐看清了:那青年脸上,只有一对赤金色的竖瞳。

    不是黑死牟大人……这是那个继国严胜!

    舍弃了幼鬼姿态,自己恢复了原身的继国严胜。

    童磨一时间都无法处理这混杂的信息,他愣愣扭头,看了看旁边持刀钳制自己的继国缘一:“……”

    ……等等。

    日之呼吸……怎么变成鬼了?

    其他上弦乃至鬼舞辻无惨,总是难以对童磨抱有好感,从某种程度上也是有道理的:

    在这种性命攸关,下一秒就会死的场合,这位上弦之二,脑子里居然还能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一种非凡的能力。

    不过蝴蝶忍已经逼近。

    她一反往日耐心镇定的常态,速度提升至最快,原本就轻盈的身躯,在加速中更显得缥缈无影:蝴蝶忍落在继国缘一身前。

    她看着童磨。手中握紧日轮刀。

    “上弦之二,”蝴蝶忍微微笑了笑,眼神满是冰冷,“我找你好久了。”

    童磨谨慎地望着她,努力拿出自己最讨教众欢心的表情,“这位……虫柱?我和你有什么恩怨么?”

    到底是什么仇,值得你如此锲而不舍,追到我现在?!

    听到童磨这话,蝴蝶忍的神色定了几秒,和平常其他上弦被童磨惹怒的表现一模一样。但她很快又笑了,“果然,无限城那一日,你完全没听我说话呢。”

    “……”童磨小心地把自己缩在一起,讨好地笑,“虫柱小姐,我这鬼就是记性不好,不如你再说说看……”

    “我身上的羽织。”蝴蝶忍干脆地打断了他,“你还记得吗?”

    ……羽织?

    童磨完全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上面的,难道这是她重要之人的羽织?听说鬼杀队那群无聊的人经常这么干。

    而我……见过这件羽织的主人?

    完了。童磨头皮发麻。

    按照他对自己的了解,如果见过,那多半就是吃了,再不济也是杀了。

    果然,接下来蝴蝶忍表情平静地讲述了关于蝴蝶香奈惠的故事,并讲述了她是如何在天亮时赶到香奈惠身边,得知了童磨的存在——

    “从那时开始,我就在思考怎么杀死你了。”蝴蝶忍握着刀,居高临下地俯视童磨,“原本,我以为我只有和你同归于尽,才能将你杀死……幸好,严胜阁下和缘一阁下来到了这个世界,让我还有机会,活着告诉你我的憎恨。”

    童磨咽了口水。

    他完全不在乎蝴蝶忍说的那些话。蝴蝶香奈惠?他记得的,毕竟是个强大又美丽的女人,呼吸法用得不错,也懂得断臂自救的道理,到最后都逼得自己没能吃了她,只能匆匆离开,明明闻起来很好吃的……

    但那又怎么样?

    弱小的人被强大的鬼吃掉,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吗?因为没有力量,所以活该被伤害——

    这就是这个社会运转的法则。

    从还没有变成鬼的时候开始,童磨就很明白这个道理了,他实在是无法理解鬼杀队这群人是为什么不明白,果然就和无惨大人所说的一样,他们就是一群没有脑子的疯子……

    大概是童磨脸上的漠然和困惑太过明显,让蝴蝶忍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视线冰冷得暴怒,“……你无法理解吧?”

    “我所说的这些事……我所讲述的这些感情,你都听不明白吧?”

    “我真不解,”蝴蝶忍轻声呢喃,看着童磨的眼神,几乎带着几分悲悯,“像你这种连感情都学不会的生物……”

    “到底是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

    “……”

    童磨的手背绷起了青筋。

    方才,无论蝴蝶忍怎么说,露出多么咬牙切齿的表情,如何描述蝴蝶香奈惠,童磨都没有任何波动。

    甚至心里觉得很轻松:什么嘛,也不过是这种理由。

    但此刻,蝴蝶忍的讽刺,这带着怜悯的眼神,对着童磨,毫不遮掩的施舍般的态度……

    对着他说,“你根本没有感情”的这种态度。

    让童磨感到无与伦比的愤怒。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阴沉地审视着蝴蝶忍,以及她背后同样脸色冷漠的栗花落香奈乎:你们凭什么这么说?

    不过是仰仗着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才能在我面前活着的弱小的存在!

    如果换做其他场合,如果我的运气好一点,单独和你们几个碰面,你们在我手下,连十分钟都撑不过去,不过是这么没有力量的东西——

    一柄日轮刀,狠狠插进了童磨的肩膀。

    上弦之二瞬间痛呼出声。他勉强往旁边看去,看见那个紫色羽织的青年,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边,正举着日轮刀,面无表情地挑断了他四肢的连接处,让他短时间内再起不能。

    “……”

    童磨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这位……严胜大人?严胜大人,稍微轻一点嘛……”

    回应他的,是毫不犹豫捅穿喉咙的刀柄。

    “——”

    童磨的哀嚎被堵在胸腔里,他震惊地看向继国严胜。

    而青年只是面无表情地俯视他。

    “即使没有我,她们也能杀了你。”继国严胜微笑着说,“你想试试看那种感觉吗?上弦之二。”

    在鬼舞辻无惨死亡、黑死牟被关押的当下,上弦的名号,简直变成了一种讽刺。

    童磨看着继国严胜,目眦欲裂,双眼眼白通红,死死瞪着对方。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继国严胜大概已经死了千万遍了。

    可惜童磨的能力是冰。

    最后,上弦之二还是慢慢安分了下去。

    确实没有办法。童磨自认自己比起猗窝座他们,还是多少有点自知之明的,这也是他如此口无遮拦,都还能好好当自己的上弦之二的理由,是他在无限城之战,能够顺利逃脱的原因。

    童磨很明白审时度势的道理。

    现在就是不应该反抗的时候。他阴沉地看着前方的继国严胜,以及被他背在背后的继国缘一,整个鬼都被绑在一起。

    不仅被捆,童磨还被迫缩小,被继国严胜随手塞进早早准备好的另一个箱子里,像在塞垃圾。

    然后由炭治郎背着,他们踏上了回鬼杀队驻地的道路。

    直到此刻,所有十二鬼月,都被鬼杀队捕捉,辅以绯砂铁和绯矿石,困在驻地深深的地牢之中。

    而继国严胜关于利用鬼的血肉来作为媒介,寻找不同时空的无惨,杀死他们,并带回大量鲜血样本的计划,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上弦之二童磨被抓捕归来,让鬼杀队驻地热闹了好一阵。

    原本,凭借着童磨的战力,其实是掀不起这么大的波动的。毕竟鬼杀队不仅有继国兄弟,还有黑死牟和日柱,无论怎么排,都轮不到童磨来惹人注意:

    ——但是这个鬼太聒躁了。

    仿佛以“惹事”为自己人生的准则,似乎是看透了鬼杀队暂时不会杀了自己,童磨愈发肆无忌惮。

    就算日日被蝴蝶忍加以厉刑拷问,身上全是因为日之呼吸而难以愈合的伤口,童磨都以远胜于其他鬼的精神状态,被拷问时不怕死的态度,出口就是让人想把他捏死的话语,在鬼杀队里出了名。

    “有本事杀了我啊?”奄奄一息,感觉马上要断气,但还是笑嘻嘻的上弦之二,对着每一个来拷问他的鬼杀队员说,“你们不敢吧?真逊——”

    蝴蝶忍首当其冲,已经好几次都面临失控边缘了。不少队员都慕名前往,然后咬牙切齿地离开。

    “请快杀死这些鬼吧!”队员们表示,“实在是难以理解,这样的生物为什么还有脸皮活在这个世界上。”

    产物敷耀哉得知,感到有些无奈。

    他将这些情报推给端坐在自己对面的继国严胜,“严胜阁下,或许我们的确要加快速度了。”

    继国严胜挑眉,接过情报,匆匆读过。

    “目前关押的鬼,大部分都是实力强大的上弦,虽然有日柱阁下和缘一阁下相助,关押他们的难度并不高,但鬼杀队内确实产生了许多意见……”产物敷叹气,“毕竟审问过几轮,得不到新的情报,队员们便难以忍耐他们了。”

    加入鬼杀队的人,大多是自己和鬼有万千的仇怨,或者世世代代都与鬼有着深仇大恨的人。

    他们之前能够容忍关押恶鬼、而不是马上杀死他们,一方面,是因为灶门炭治郎兄妹以身作则,稍稍扭转了他们对鬼的印象。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些鬼具有的情报、以及他们的血液能够作为制药样本了。

    现在,情报逐渐被榨干,他们这些恶鬼剩余的价值,也就只剩下鬼血。

    而继国严胜需要利用这些鬼血,发动血鬼术,前往其他平行时空,这听上去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产物敷不免有些忧虑:

    虽然短期内,他作为主公,还可以帮助严胜大人留下这些鬼,但如果时间一长……

    “关于此事,你不需要担心。”继国严胜随手放下手中的卷轴,“我已经试验过一次了。”

    “……”产物敷耀哉:“?”

    什么?

    他简直难以置信:继国严胜和他弟弟不是刚刚从抓捕童磨的任务中回来吗?间隔的时间有三天吗,这三天——

    就完成了一次试验?

    大概是产物敷耀哉的表情是难得的愕然,继国严胜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语气轻快地说:“回到鬼杀队驻地,我发现缘一似乎还保留着清醒,便决定事不宜迟,应当抓住机会,马上进行尝试。”

    “当晚,我便带着缘一,去地牢找到无限城之战中带回来的上弦之四,那个叫做鸣女的鬼,然后以她的鲜血为媒介,成功抵达了她尚未堕落成鬼的平行时空。”

    “……您收集到那个时空的鬼舞辻无惨的鲜血了?”

    “正是。”严胜颔首,“我拜托缘一,让他感应鬼舞辻无惨的方位,花两天时间就杀死了那个世界的无惨,现在血样已经交给珠世了。”

    产物敷耀哉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是何等的神速?何等惊人的杀鬼效率!

    那可是鬼杀队耗尽千年,都无法杀死的鬼舞辻无惨!就算是因为缘一阁下变成了鬼王,具有感应无惨的能力,但哪怕是找到无惨、再费心杀死他,这也不是两天就能完成的事吧?!

    但产物敷耀哉想起无限城之战花费的时间:一夜。还不到一夜。

    他不由得沉默了。

    ……大概这就是继国兄弟的能力吧。他安慰自己。

    “不过,昨日珠世和蝴蝶忍那边告诉我,因为是平行时空的血样,与缘一身上的鬼血有一定的排斥,还需要更多的样本。”继国严胜沉吟片刻,“所以,我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

    产物敷耀哉点头,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问:“您首先选中了上弦之四,是因为她独特的空间血鬼术能力?而且,不同时空之间,时间的流速也不尽相同?”

    继国严胜诧异地望向产物敷,并想不到对方的反应如此迅速,马上就找到了重点。

    不愧是终结了鬼舞辻无惨诅咒的当代产物敷家主。严胜想起来自己时空中的产物敷一族,由衷认为鬼舞辻无惨的存在,完全就是他们家族的败类。

    虽然产物敷家延续到现在,但某种意义上,比继国家还要倒霉。

    “的确,鸣女的能力是无限城本身,我觉得有趣,就先拿她作为实验。时间的流速也确实不同,实际上,这趟过去,我和缘一停留了一月有余,但这里才过去了不到一日。”

    产物敷耀哉睁大眼睛,面上忍不住带了些喜色,“那或许……不到一个月,就可以采集足够的样本了!”

    继国严胜笑了笑,“这便是我需要拜托你的事了。”

    “?”产物敷耀哉茫然。

    “缘一需要的血样太多,而剩余的鬼又太少,满打满算,也不过达到要求的一半。”继国严胜正襟危坐,语气郑重,“为此,我希望能借用鬼杀队的力量……”

    “我想恳请你与各位柱,借予我血液作为媒介,穿梭不同的时空。”

    产物敷耀哉怔住。

    他看着继国严胜,有半晌没反应过来,继国严胜提出来的疯狂的设想,让即使是素来被认为“每每行动都宛如豪赌”的产物敷耀哉,一时间都愣了愣:

    竟然要前往他们所有人的时空……

    缘一阁下身上的鬼血浓度,竟然高到这种地步?难怪那一日暴走,连黑死牟和日柱联手,再加上柱作为辅助,都难以抵挡缘一阁下一步。

    这里面其实有不少需要考量的事情,例如缘一阁下目前失忆的状态,以及血鬼术发作的成功率,改变时空的蝴蝶效应,就算是不相关联的平行世界,但也会让继国兄弟,看到他们这些媒介提供者的过往……

    产物敷耀哉一时间不由得沉默。

    这让继国严胜在心里微微叹气。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或许有些过分,但是……

    但那是缘一啊。

    是自己的弟弟,继国家不世出的天才,继国严胜最趁手的武器和最珍贵的宝石。

    当看到继国缘一鬼化暴走的时候,继国严胜的心里,燃烧起前所未有的愤怒。被父母抛弃的时候,被鬼袭击,被武士看不起,甚至是被鬼舞辻无惨掳走的时候。

    继国严胜都没有这样怒火中烧。

    他看着缘一,他一手养大的神之子,费劲无数心机,才让他亲近自己、爱护自己、信赖自己宛如信仰,那个继国缘一,眼中露出鬼独有的竖瞳,而牙齿也森白而尖锐的时候。

    那一瞬间,继国严胜觉得鬼舞辻无惨死得还是太轻易了。

    更别提他的缘一还失去了记忆。

    忘记了自己。

    如果无计可施,继国严胜说不定会直接崩溃,但现在一条可行的道路在面前展开,告诉继国严胜:他或许能够让弟弟恢复。他的神之子或许还能够记起自己,重新对自己献上感情和忠诚……

    那么即使这条路再艰难,继国严胜也在所不惜。

    哪怕牺牲自己,哪怕自己会死掉,或者一辈子都无法变回人类的身躯,只能在这幅鬼的躯体里苟活,永无止境地忍耐人血对自己的诱惑。

    继国严胜也一定要继国缘一恢复人类。

    这些肮脏的鬼血、鬼舞辻无惨丑陋的力量……不应该在神之子身上出现。

    但继国严胜并非没有原则的人。这类重大的事情,如果他人不愿意,那是绝对不能强求的,继国严胜知道自己常被人评价心狠手辣,但是对鬼杀队的众人,他并不想强迫。

    在这个世界,继国严胜感到一种力量。一种特殊的,能让人感受到“归宿”的力量。

    这是继国家都无法给予他的东西。

    继国严胜不想毁掉这一切。于是此刻,看着产物敷耀哉片刻未答话,继国严胜并不觉得失望,只摇摇头,起身准备离开,前往地牢,寻找第二位幸运对象……

    然后产物敷喊住了他,“严胜阁下。”

    “?”继国严胜扭头看他。

    却看见,产物敷耀哉低下头,在他面前,极其郑重地俯下了脊背。

    “我愿意帮助您,”他说:“无论是鲜血、人手、财富,您需要的一切,我都会为您提供。”

    继国严胜顿住,他上前按住产物敷耀哉的肩膀,“你……”

    “我相信,我的孩子们也一定会给您同样的答案的。”产物敷耀哉被他拉起来,渐渐恢复血色的苍白面容上,是一个浅淡的微笑,“毕竟,您并非是借助我们的力量……”

    “在所有鬼杀队员的心里,您早就是鬼杀队的一员了。”

    继国严胜微微睁大眼睛。

    他站在原地,有那么一会儿,好像反应不过来,只看着产物敷耀哉。

    这一刻空白的表情,产物敷耀哉从未在对方面上见过,这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好像把一切当作游戏的恶鬼,被产物敷的话触动,第一次,露出这种茫然而震动的神色。

    “你……”

    忽然,门外传来走动的声音,继国严胜的话被卡在半空,他扭头看去,听见一道嚣张凌厉的声音:

    “一二三四五……嗯,人好像齐了……啧,富冈你又一个人站在角落做什么,是想让主公大人看不到你吗?!”

    不死川的声线,隔着门都如此有辨识度,“还有你,灶门炭治郎,不要以为你在无限城之战立功了就很得意,我告诉你,你只是运气好,今天才能参加主公大人和我们的会议,你也给我坐好,唧唧歪歪的像什么样?快点,主公大人马上就要来了!”

    “……”

    继国严胜在门里沉默。方才心里涌起的那股感动,瞬间就平复了下去。

    在门外嘈杂窸窣的走动声中,继国严胜艰难地问:“……你叫他们过来的?”

    产物敷耀哉微笑:“我猜到您或许会需要他们,提前约下时间了,如果我猜错了,也正好与孩子们聊一聊上弦之二的事。”

    “……”

    看着产物敷的笑容,生平第一次,继国严胜觉得自己好像在人与鬼的算计中输了。

    第60章 时透家

    会议前期基本是关于童磨的事。

    上弦之二恶劣的态度, 肆无忌惮的言论,以及要死要活的表现,让柱也都感到很苦恼。

    在经过一番“如何在不杀死童磨的情况下让他安分一点”的讨论之后,又聊了聊各个驻地的情况, 产物敷耀哉就微微侧身, 将位置让给了继国严胜。

    “严胜阁下, 还请您到这里来。”

    打从会议一开始,继国严胜就坐在众人侧前方的位置。当时他和产物敷一起从门后出来,方一拉门, 就看到不死川实弥震惊又尴尬的表情:

    对方显然不知道自己和产物敷就在门后。

    所以刚才才这么犀利。

    “……”

    几人一鬼面面相觑了一下,最后是以风柱僵硬地半跪下来,和产物敷耀哉问好结束。

    继国严胜清晰地听见后方,甘露寺蜜璃没有忍住的扑哧笑声。

    ……不得不说,虽然尴尬, 但继国严胜的心情一下就变好了。

    他带着轻微的笑,等待鬼杀队内部会议结束,然后在产物敷邀请之后上前。

    对着众人,继国严胜俯下了身:

    “请诸位帮助我和缘一。”

    这样郑重的态度, 柱们在产物敷身上见过、继国缘一身上见过, 甚至黑死牟都曾在鬼舞辻无惨面前表现出尊敬的态度。

    唯独继国严胜,他们从来没见过。

    这让他们的脸色都变得很惊讶, 空气一刹就变得安静。继国严胜起身,将之前和产物敷耀哉说过的事,简略地和柱们说了一遍:

    “…于是我成功收集了上弦之四时空中鬼舞辻无惨的血样, 并顺利返回。如果可以, 我恳请各位帮助我,让我收集更多时空中无惨的鲜血。”

    话音刚落, 一时间没人说话。

    下方的柱们彼此对视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表情各异。

    虽然产物敷说不必担心,但继国严胜看到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微微提起了心:果然他们不想暴露自己的过去么?

    毕竟都曾经是被鬼伤害过、有着不堪过往的人们。

    如果不是因为对鬼的仇恨深重,是难以成为柱的。

    “那个……”忽然甘露寺抬起了手。恋柱迟疑地,小小声地说:“您的意思是,您回到了上弦之四还未堕落成鬼的时候吗?然后斩杀了那个世界的无惨?”

    “?”继国严胜点头:“是这样没错?”

    “然后,您还根据您了解到的上弦之四的过往,顺手杀死了她无能暴虐的丈夫,并帮助她获得了自由吗?”

    继国严胜茫然。

    他的确在前往了鸣女的时空之后,因为确认了时间流速不同,认为时间很充裕,所以在寻找斩杀无惨的同时,顺便帮助了当时还是一个人类琵琶女的鸣女,杀了她吸血的丈夫,还给她留下了足够半辈子生活的钱财。

    ……但怎么甘露寺说起来,就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大好事一样?

    继国严胜沉默,只点点头,“虽然并非本意,但我确实做了。”

    “……”

    然后房间又陷入寂静。

    鬼杀队这群人都在想什么?继国严胜微微皱眉:怎么又不说话了,他帮了上弦之四,应当不是什么有问题的事情吧——

    “哇,那不就像是话本里写的那种,改变了悲惨的过去,那种能够’重活一世’的感觉?”

    甘露寺蜜璃双眼发光,看着严胜,脸颊多了些许微红:

    “就感觉像能够实现人们愿望的佛祖大人一样!”

    “……”继国严胜:“?”

    这是在说什么?

    佛祖?他?继国严胜?

    ——一个多次杀死了鬼王的最凶残级别的恶鬼?

    继国严胜呆了。他原本以为房间里其他人的沉默,定是不赞同甘露寺蜜璃发言的表现,毕竟说他这个鬼就像佛祖也太离谱了:

    但伊黑首先点点头,“的确。”

    继国严胜:“?”

    “这么说的话,的确是这样,能够弥补遗憾什么的,”蝴蝶忍微笑着,“虽然是平行的时空,但一想到,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

    如果可以回到姐姐还没有死去的时候的话……

    “唔!虽然我本人没有什么后悔之事,但确实见到过太多伙伴的死亡,还有他们家人的死!”炼狱抱着肩,狠狠点头,“这么说来确实是佛祖啊!”

    继国严胜:“……?”

    就连不死川都微微沉吟,“回到过去吗……”

    他想起自己的弟弟,直到现在,玄弥身上都有难以消去的鬼化的特征。

    如果从一开始,母亲就没有变成鬼,弟弟妹妹们都活着的话,玄弥就不用靠吃鬼来作战了吧……

    除了继国严胜和微笑着的产物敷,所有人都不由得陷入沉思。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的话,寺庙的孩子们或许就不会死了。

    如果无惨可以早早被杀死的话,家族就不会供奉那只鬼,我或许就可以早早得到自由,不需要用这样的面容和蜜璃相处。

    如果有人当时出现在藤袭山,那么那个人,就不需要因为保护其他选拔的队员,拼命到刀都被斩断,最后就能够一起活下来了吧。

    如果……

    “过去的话,”冷不丁的,时透无一郎开口了,“严胜阁下可以控制时空穿越的时间点吗?”

    继国严胜一怔,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时透无一郎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霞柱之前因惨痛的事故而失去了记忆,而在刀匠村一战中,又逐渐恢复记忆,虽然霞柱并没四处宣扬,但作为消息最灵通的柱们,多少也了解到时透的身世。

    在场的人来说……他或许是最渴望改变过去的几个人之一。

    继国严胜也意识到时透的意思,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大概可以。”

    “……三年前,这种精确的时间,也可以吗?”

    继国严胜颔首。

    “那我愿意提供我的鲜血,多少都可以,几次都没问题。”时透无一郎说。他干脆地低头俯身,“请您去往另一个时空,杀死我那个世界中的无惨。”

    请帮我救下我的哥哥。

    每一个人,都听懂了时透话语间的暗示。

    即使并不是自己,即使自己的过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即使是平行的世界线……

    但如果有一个世界,能看到我的哥哥幸福地笑着,平安地活下去的话。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房间里陷入沉默。

    这其实和继国严胜原本的请求并不相同。在最初,继国严胜只是希望借到他们的鲜血,作为去往不同平行世界的媒介,从而收拾鬼舞辻无惨。

    极端一点的情况,甚至不需要和另一个世界的柱们见面。

    但现在时透,无疑是请求在杀死无惨之外,能够帮助过去的他们完成心愿。

    继国严胜很着急。柱们都知道,这位素来八风不动的恶鬼,因为继国缘一的失忆和幼化,迫切地想要收集到无惨鲜血,早日让弟弟恢复。

    提出这样的请求,肯定会让这个过程延缓,被大量拉长。

    即使是不答应他们,也没什么奇怪的。柱们早已有了觉悟:无论如何,都会答应继国严胜的请求。

    毕竟继国兄弟,是因为帮助鬼杀队,才会身处这样的局面。

    他们早就认可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了。

    但在他们出声之前,继国严胜点了头。

    “好。”

    身穿紫色羽织的青年,端坐在众人面前,他看着因自己的声音而惊喜地抬起头的时透无一郎,重复了一遍:“好。”

    “我会实现你们的愿望。”

    继国严胜并不愿意做佛祖。

    他并不是继国缘一那样的人。作为神之子,继国缘一能够轻易做到常人所不能做到的事,满足世人的心愿,具有着被供奉起来的神明才应该有的能力。

    继国严胜并做不到那样。

    但是如果是鬼杀队的这些人,这些他初次见面时不屑一顾,但随着相处,慢慢变得熟悉和亲密的这些人……

    继国严胜想试试。

    他愿意试试-

    既然提出了这件事,继国严胜还答应了,柱们便开始准备起来。

    几乎每一个柱都希望严胜能够改变他们的过去,并提出了相应的时间点,说出了“锖兔”这个名字的富冈义勇,早早就告诉严胜自己姐姐故事的蝴蝶忍……

    算上原本就列入计划中的童磨、猗窝座等鬼,继国严胜能够收集到的样本,多达十数个时空。

    甚至产物敷耀哉都在他面前若有所思,“严胜阁下,我想您知道,鬼舞辻无惨是我的先祖。”

    “——或许,有没有可能通过我身上的血脉,追踪到还未变成鬼的鬼舞辻无惨呢?”

    当时继国严胜听到,顿时愣住了。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在这一代杀死了鬼舞辻无惨的产物敷家主啊,果然是足够心狠手辣的人物。

    但继国严胜并不讨厌,甚至笑着点头了:

    开玩笑,还是人类的无惨,这得是多么珍贵的样本!

    说不定能直接了解鬼舞辻无惨成鬼的机制,从中倒推出恢复人类的方法。

    每个柱都书写了一封卷轴,说明了希望继国严胜前往的时间点,以及那个时间点的具体情况,和他们遇鬼的经过。

    除此之外,产物敷还为严胜准备了不同时期使用的钱财,多得足够一个人花十辈子,还顺带帮缘一加固了一下箱子。

    虽然现在严胜和缘一都能见到阳光了,但为了恢复力量,继国缘一经常陷入沉睡,这个箱子就是为此准备的。

    一切准备就绪,继国严胜便决定出发了。

    他第一个前往的世界,正是当初首先提出了请求的霞柱时透无一郎。

    这位继国家最后的血脉,认真而恳切地看着严胜,平日里和缘一一样没有感情波动的脸,此刻流露出深深的期盼,“请您救下我的哥哥。”

    继国严胜点点头,对时透微笑了一下。

    手心里流淌着时透给予的鲜血,继国严胜闭上了眼睛:

    他发动了血鬼术-

    日光疏朗。

    虽然闭着眼睛,但继国严胜仍能感觉到风拂过自己的面颊,这风带着轻微的凉意,大概是早春季节,而又有露水和青草的香气。

    他现在大概在一处山林。

    继国严胜静静感受了一下,确认血鬼术成功发动,便睁开了眼。

    他伸手,指腹贴了贴背后的箱子,听到箱子内部传来轻轻的喊声,“兄长。”

    缘一也没事。继国严胜放下心来。

    他抬起头,辨认现在的时间,大概还是上午时分,这应当就是时透描述的他从小居住的山林了吧……

    “什么人!”

    一道尖锐的喊声,在继国严胜背后响起。青年扭头望去,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树林遮蔽间,站着两个容貌相仿的少年。

    年纪很轻,或许用男孩来形容也不为过,长相倒是都很清秀,虽然年岁稚嫩,但却已经有未来俊秀的雏形。

    长发披在身后,穿着的是猎户常见的服饰。是出来打猎的么?

    虽然是孩子,但打头的那个表情很冷漠。他冰冷又戒备地看着继国严胜,又问了一次,“什么人?不说的话,我就要动手了!”

    不怪他这么紧张,在无一郎告诉严胜的情报中,他和兄长两个孩子,在山中生活得并不安宁,野兽袭击是家常便饭,能好好活到十一岁已经是奇迹。

    可惜最后奇迹还是破灭了。

    不过……继国严胜微微眯起眼,他打量着对方警惕的神色,以及巧妙地隐藏在树后、难以被人攻击的位置,还有躲在那少年背后,另一个神色好奇,又有些紧张的少年。

    ……时透君,继国严胜面无表情地想,你哥哥和小时候的你,都和你描述得不太相仿啊。

    说好的,温柔,强大,谨慎,聪明,只是偶尔有一点小小的警惕心和小别扭的哥哥呢?!

    还有你——

    看着小心翼翼扒在哥哥身后,正探头探脑,眨着眼睛打量继国严胜的弟弟。

    继国严胜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这还是后来那个,被所有人一致公认难以相处,连炭治郎最开始都无计可施的霞柱吗?

    你小时候……怎么会是这种软趴趴的样子啊!

    但继国严胜没能沉默太久,打头少年因为他不答,显然有些紧张了。他色厉内荏,“我最后问一遍,你——”

    “时透有一郎君,对吧。”继国严胜打断了他。

    看到因为自己的话而表现出震惊的兄弟两人。

    时透有一郎难以置信,侧身,将弟弟挡得更严实了,“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背着箱子,在阳光下,身穿着在山林中不便动作的紫色羽织,但仍然一尘不染,一看就不好对付的男子,对着时透兄弟,微微笑了笑。

    “我是你们的远房亲戚,因为受你们长辈托付,前来寻找你们。”继国严胜语气轻巧地说:“从今天开始——”

    “你们就归我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