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司空摘星而言,偷东西是一种挑战。
他明知道这家客栈有镇远镖局保的八十万两镖银,却毫不动心。
对司空摘星来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没什么挑战性。
不过临走前,他与安小六做了一笔小交易:
“听说你有一种吃了可以让人持续不断放屁的药,叫什么‘三尸脑神丹’,真的假的?”
安小六笑了:“是真的,不过现在却没有了,我还缺几味药。”
司空摘星肿胀的脸上露出兴奋地笑:“要是我能帮你凑齐剩下的几味药,你能送我几粒吗?”
“当然可以,不过至多三粒。”
“成交,”司空摘星爽快道,“你把那缺的几味药给我写下来,我给你找。”
“好。”
安小六拿出纸笔,将制作“屁丹”暂缺的三味药的名称与分量写在纸上递给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看了一眼纸上的药名,惊愕:“竟都是大补……”
安小六微笑,用充满煽动和蛊惑力的声音说:
“本来就是补药,定时吃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司空摘星咧嘴笑了,肿胀的猪头脸在昏黄的烛光中熠熠生辉:“嘿嘿嘿嘿,便宜陆小凤了。”
说完,他将纸收起来跳窗而出。
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次日一早。
安小六和狗哥收拾行李准备结账离开,却被客栈掌柜告知,已经有人提前替他们结过账了。
掌柜恭敬地递上常漫天留下的信物:“常大爷说了,二位是镇远镖局的恩人,日后如有需要尽管吩咐。”
安小六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狗哥却十分高兴,放行李时,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你很高兴?”
“我替姊姊高兴,”小少年开心道,“姊姊现在是人人敬仰的大侠了。”
安小六沉默。
她时常觉得狗哥对她的认知存在某种误解,如今她在武林确实有些薄名,但距狗哥认知中的“大侠”,少说隔着四个谢烟客。
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群体。
她有理由怀疑镇远镖局那伙人天不亮离开,就是为了避瘟神。
——哎,一把辛酸泪。
骡车又走了三日。
终于进入东南一带比较大的市镇。
安小六驱赶着宝骡,姐弟俩左右张望,准备找家酒楼大吃一顿。
天气越来越高,这三天两人快要热疯了,经过沙漠洗礼的安小六还能坚持,小少年却像蔫掉的小白菜,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忽然,安小六脑子里蹦出一道声音:
【“前方出现一个等候多时的有钱人。”】
安小六抬起头,只见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他身着鲜衣,头上插着一根碧玉发簪,明明也不是非常扎眼装束却让人觉得非常气派。
安小六瞬间想到一个人,不禁问富贵儿:
“他是华玉轩的华一帆?”
【“不,他是被华一帆信赖的华府管家。”】
安小六:……
这个万恶的社会,有钱人的管家居然也是有钱人!
与此同时。
华府的管家也注意到了这辆骡车。
在安小六愤愤不平时,华府的管家已向他们走来。
只见他拱手道:
“敢问二位可是安姑娘和石公子。”
安小六没有立刻回答,一旁的狗哥好奇地问:
“是啊是啊,老伯伯,你是谁啊?”
狗哥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
“那就是了,”华府管家露出舒心的笑,“小人华玉轩总管华安见过安姑娘、石公子。”
“有贵人告诉小的,看到一位驱赶骡车的姑娘和一位活泼的小公子,那就是小的要等的人。”
姐弟俩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贵人?
谁啊?
安小六抬头看向这位很有钱的华管家。
华管家明白姐弟俩的疑惑,可他却执意要卖这个关子:
“还请二位贵客移驾华家别业,有一位故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安姑娘、小石公子叙旧了。”
黄昏,霞光满天。
安小六在华府别业的水亭里见到了华管家口中的“故人”。
【“一个双目失明武功高强温柔正直善良的——”】
“花公子?”
安小六惊讶地望着面前温润如玉的年轻人。
没想到居然会在华府别业见到数月未见的花满楼。
刹那间,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
“是公子向华府的人推荐了我?”
安小六虽然用了疑问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夕阳柔和的光洒在花满楼的身上,他温和地笑了:
“华玉轩与我家有生意上的往来,那日刚好我在,他们谈起良医难寻我便想到了姑娘。”
安小六叹气:“难怪华家人一夜之间改口了。”
有江南花七公子和“活财神”朱老爷双重推荐,华家人就算再忌惮瘟神凶名也要考量一二。
她一路南下,华玉轩当家人华一帆重金寻医的消息已传遍了东南,虽然尚不清楚华老太爷是何病症,但从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对方病情并不乐观。
安小六说:“我会尽力医治华老爷,但这世上总有各种各样疑难杂症,我也不敢保证能否让华老太爷痊愈。”
说到底她是个下毒的,行医不过是副业。
她最近救下的一个彭一虎、一个火孩儿都只是路上遇到顺手救的,论医德……
她根本没有医德。
花满楼微笑:“安姑娘放心,华一帆并非迂腐之辈,他不会为难你的,更何况在下推荐安姑娘并非私交……”
安小六以为花满楼说这话是人好心善。
武林不乏医术高明之辈,花满楼向华玉轩当家人推荐凶名赫赫的“瘟姬”,仅是因为安小六医术高明,安小六不太信。
直到……
她见到了病人。
“……好狠的毒,毒发少说也有两月之久,看来你们确实找到了神医,”安小六收回银针,望着床榻上瘦骨嶙峋的老人,“他原来是不是个胖子?”
“家父确实是心广体胖,”华一帆急忙问,“瘟娘娘可有办法解毒?”
安小六虽然嫌弃“瘟娘娘”这个称呼,却还是实话实说道:
“很难,但可以一试。”
华一帆大喜,这段时间他们遍寻良医,但几乎所有大夫都摇摇头,就算是武林公认的神医也只能想办法吊命,没办法解毒。
“几成把握?”
“三成。”
华一帆放下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只有三成?”
他声音有些哑。
“只有三成。”
安小六定定望着华一帆,华老太爷中毒已深,若早一个月找到安小六,安小六至少有五成把握,如今说三成,至少有一成是在花满楼和朱老爷的面子上,她愿意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为其续命。
华一帆也知道,事到如今瘟神娘娘怕是自己父亲最后的希望了。
他一声长叹,抱拳说:
“一切就拜托瘟娘娘了。”
花满楼回家了。
姐弟俩却住进了华府。
所谓“药到病除”,不仅对病是如此,对毒也是如此。
和江湖上公认的神医相比,安小六不见得比他们医术高明,但她自小与毒打交道,对毒性十分熟悉。
安小六一碗一碗药灌下去,华老太爷肉眼可见气色变好。
因为华老太爷日常都是昏着的,清醒的时间很少,安小六每天一边煎药,一边指点小少年习武。
大悲老人死前送给狗哥那套泥人,共有十八个,每个泥人代表一套经法,十八套经法相辅相成,乃少林最上乘的内功心法。
姐弟俩在华府度过一个整夏。
小少年一边玩一边学轻松掌握了三套内经。
进展神速到安小六怀疑小少年上辈子根本就是个和尚。
想到自己那套痛不欲生、破而后立的内功,安小六真心羡慕狗哥的武学天赋。
黄昏。
又是一个黄昏。
安小六一边煎药,一边指点狗哥练武。
这是一个很空旷的小院子。
华家人三令五申不许下人们讨论贵客的身份,安小六是江湖瘟神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平日没人愿意靠近这个院子,除了每日哭丧着脸的丫鬟和小厮,进出这个小院的只有华玉轩当家人华一帆和管家华安。
姐弟俩轮流守着华老太爷。
熬药,习武,捉知了,戳虫子,捏石头,玩泥巴……
无论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日常也没有人靠近这个院子。
“姊姊快看!”
小少年一声大喝,手拍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
“嘭!”
一声巨响。
石头碎成了一块块小石头,崩的到处都是。
这可不是什么街头卖艺的“胸口碎大石”,而是小少年内力深厚的凭证。
安小六抚掌大笑:“好,好得很!”
狗哥被姊姊一夸,整个人高兴得不得了,对着石头左拍拍、右拍拍。
“嘭、嘭、嘭——”
院子里瞬间变成碎石场。
因为安小六十分捧场,狗哥每击碎一块石头,她都会叫一声好。
于是……
玩嗨了的小少年一掌拍在院子里的假山上。
安小六倒吸一口气:“臭小子快停下来!”
太!晚!了!
小少年施展内力重重一击,从假山上落下几块小石头。
“咦,怎么不管用了?”
狗哥茫然道。
安小六也有点呆。
“一、二、三”,假山“哗啦哗啦”响动,从山顶上滚下两块石头。
紧接着,整个假山开始晃动。
【“大傻子,还不快跑!”】
安小六抓着小少年疾步后退。
却听“嘭”一声巨响,眼前飞沙走石,扬尘漫天,宛如天崩地裂。
“哗啦啦——”“哗啦啦——”
在姐弟俩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假山塌了!
与此同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何方宵小,竟敢来我华家放肆!”
做了坏事、身体僵硬的姐弟俩不约而同回头。
透过敞开的窗户,床榻上坐起来一个容光焕发的老人家。
一束霞光照在老人脸上,姐弟俩看到一双喷火的眼睛。
安小六倒吸一口凉气。
狗哥伸出手,颤巍巍指着床榻上坐起来的老人:“姊姊,那不是,那不是——”
一夕间,华府兵荒马乱。
华老爷子醒了!
两日后,安小六和狗哥带着一幅唐寅的美人图,一幅赵孟頫的山水画,一盒银票悄无声息离开了东南。
安小六嫌那两幅画又贵又娇气,不如银票实惠可爱。
骡车路过玄素庄时,让小少年塞到家里一幅,到了摩天崖底又拿出另一幅让小少年送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