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中原中也旅行不忘思考哲学,被这孩子糟糕的基础知识苦恼的老师们应该会非常欣慰。
可惜,他们中没一个点亮了远距离读心技能,此刻只能挂着礼貌的笑容和学生家长会面。
波伏瓦剥着水果硬糖,萨特扶了扶右眼戴着的单片眼镜,他们对面坐着兰波和魏尔伦,眼神一个更比一个复杂。
气氛过于尴尬,以致于没人想开口说话。
最后是姗姗来迟的莫里亚克打破了这片死一般的寂静。
外表俊秀无害的青年背着包打开房门:“都到了呀——你们还没开始聊吗?”
兰波:“……我不觉得捣毁反政府组织基地的情报员有必要跟背后主谋‘聊聊’。”
黑发的情报员面无表情。
没用异能力把对面两位当场逮捕,已经是他用全部理智压制的成果了。
萨特耸耸肩:“兰波先生和魏尔伦先生是这样的态度,我们实在很难顺利沟通。”
他三言两语之间就要把全部黑锅甩给对面。
莫里亚克轻轻叹了口气:“哎呀……我还以为你们因为孩子有过不少交流,现在应该也能不带有色眼镜看待彼此呢。”
“作为老师,我们当然对学生家长充满尊重。”波伏瓦微笑着说。
魏尔伦冷笑:“如果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我们不可能让中也去孔多塞中学读书。”
“何必这样呢?”波伏瓦叹息,“起码我们的哲学授课效果极佳——”
萨特默契地接上:“战争已经过去了,我们也不会用任何手段去操纵、挑拨,或者重新启动牧神的那套实验……”
咔擦。
横亘在四人中央的实木长桌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莫里亚克赶紧站到中间打圆场:“冷静冷静,战争确实已经结束了嘛,只是‘五月风暴’还剩了点小事要收尾。今天来这里是商量处理方法的,又不是翻旧账的。”
他看向萨特和波伏瓦,眼神里带着些责怪:“局长很欣赏你们,加缪也愿意帮忙,所以‘五月风暴’事件才能在牧神死去后就草草结案。但是,这事确实算你们俩的案底来着。”
他又看向兰波和魏尔伦,试图安抚受害者情绪:“人体实验只是牧神个人的行为,萨特和波伏瓦……严格来说,他们和牧神只是互不知底的浅薄合作关系,都顶着‘五月风暴’的组织名字而已。”
兰波扯了扯嘴角,对拉偏架的联络员发出灵魂质问:“你们很熟?”
莫里亚克一下子卡了壳。
“加缪和你都清楚他们的存在,甚至连局长都表示‘欣赏’……”兰波点了点桌面,“传说里就读于拉丁区名校的新一代异能者团体?”
虽然兰波的老师波德莱尔生前处于接近“放逐”的状态,但是,总归还是能让学生听到一些秘密,比如,老一辈的超越者会选择自己欣赏的苗子送进拉丁区名校就读,从小开始培养。
七星社负责人莫里亚克、默尔索监狱典狱长加缪,这些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的角色,实在很容易让人想起当年的那个传闻。
如果萨特和波伏瓦也曾经是那个团体的成员,只是因为某些意外,不得不中途退出,舍弃大好前途,那就完全可以解释莫里亚克的态度了。
“五月风暴”就是能造成这种影响的意外。
萨特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哦,想起来了,你是波德莱尔的那个学生。”
“我整理波德莱尔档案的时候,对你还挺好奇的。”萨特居然笑了起来,“波德莱尔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能被他收为学生,我猜想你也很有趣。没想到正式见面居然是这种情形。”
听到恩师的名字被反复提起,兰波闭了闭眼。
“既然局长都放过了,我这一介小小情报员当然不能多说什么——哪怕‘五月风暴’当年是上面派给我的任务。”兰波声音冷厉,“当年的事情就当已经封存到案卷里了,你们现在突然出现插手mimic案件,又是为了什么?”
萨特朝后仰去,倚着靠背:“波德莱尔既然跟你提起过我们拉丁区的小团体,事情就好办多了。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在上战场之前,他是我的同班同学。”
兰波瞥了眼莫里亚克:“这应该不意味着你在给他求情。”
“确实如此。”萨特坦然承认,“道不同不相为谋,相比起纪德,我们都更喜欢阿拉贡。”
兰波抬眼:“所以,那场判定mimic叛变的战后审判,依旧是你们运作的结果。”
“牧神在战争开始前就死了,‘五月风暴’的报告也是在那时提交的,也就是说……”兰波哽了一下,然后才咬牙继续说,“你们发起的反政府运动并不是局长放弃培养你们的原因,战后的大清算才是。”
萨特轻轻点头,脸上仍然带着优雅的微笑:“那场清算发动得太匆忙,加缪不支持审判结果,莫里亚克不支持清算扩大,阿拉贡又过于偏执,我们的团体才真正分崩离析。”
“现在,对于mimic,你们的想法是什么?”兰波轻声问。
“‘我致力于此,却感到前方是梦的死亡、令人欣喜的暴行和恐惧的永久诱惑’……”波伏瓦用唱歌般动人的声音轻轻念了这样一句话,然后露出微笑,“我们决定继续下去。”
“……你们想让mimic背着污名去死。”兰波说。
“死亡也是他期盼的,不是吗?”莫里亚克说,“如果他死了,不会有任何人受到损失;如果他要翻案,巴黎又会陷入没有尽头没有边际的动荡。”
兰波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站起身:“保罗,我们走吧。”
他没有给出任何许诺。
夏天的巴黎有着让人厌恶的酷热。
在蒙马特高地别墅的地下室里,兰波翻出了当年的手记。
他盯着那本手记,仿佛看到了雨天深夜就着昏暗台灯写作的少年情报员。
【直到两小时以前,我都还在反政府势力“五月风暴”的秘密地窖里。一切都结束了。结果非常好。以那些大人物的角度看来……】
读到这行,兰波身体颤抖着,宛如在酷暑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一般。
他放下手记,缓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收敛神色,表情平静地走出地下室。
在书房里,他找到了魏尔伦。
魏尔伦在翻中原中也的作文集——弟弟写的哲学作文被他珍重地装帧保存着,原意是记录弟弟的成长瞬间。
然而,一想到弟弟的哲学老师的真正身份,魏尔伦此刻心头弥漫着冰冷的杀意。
读着那些标榜人之自由的语句,魏尔伦却只能感受到背后扭曲的深切虚无,令他作呕。
兰波在此时握住魏尔伦的手:“亲友。”
他们对视一眼,不需要太多言语,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感情上的事暂且放一边,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对“五月风暴”恨之入骨的一对搭档,跌跌撞撞九死一生地从战争里走来,最美好的少年时光都蒙着无法去除的阴霾。
如今,他们正逐渐踏入dgss的核心。
谁还会甘心做被摆弄隐瞒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