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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老当益壮

    郎助带来?的马车格外豪华, 马车里?有一溜水儿成套的软垫,还放了一个小桌屏,上头?是大朵大朵的双面芙蓉花, 茶?*? 壶水杯一应俱全。

    楚韵看郎助一个小辈都能把这个马车带出来?, 迅速对郎芝香的身份自豪有了崭新的认知, 不是她说, 这郎家即便不是啥满洲八大姓, 在京里?混得也绝对比杜老爷好?上几?个跟头?。

    尤其京里?门第?观念重, 什么人家得穿什么衣裳坐什么马车都有讲究, 比如八抬大轿就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一般人都是四抬轿子,王公贵族才有那资格用八抬的、十六抬的。

    马车也一样,杜家说到底并不是豪富之家,平时姐儿们出门用的都是家养的驴车, 坐马车都得上车行租。车行的马规格小, 物件儿也旧,许多?软垫都起毛了也不换。

    郎家是养得起马车的门户, 这就很不一般了, 说明他们家还有跑马的草地, 车里?一连坐了五六个人也不觉得多?拥挤。

    楚韵小声想跟何?妈议论:“这样杜老爷还不服气,觉着自己?放弃良多?,他究竟放弃什么了?”

    说完一看,何?妈人已经不见了。

    倒是楚宗保在旁边听得一乐,淡淡地看他姑一眼,插嘴道:“放弃了吃硬米的机会。”

    楚韵笑喷。

    郎助带来?的战车显然?不是给楚韵这等杂鱼闲猫用的, 她和楚宗保以及小杭大夫最后分到了一辆老驴子,刚出家门就喘得跟犁了三亩地似的。

    拉车的车夫道:“奶奶, 别看跑得快十来?岁了,但他在驴子里?还不算老呢?”

    楚韵、楚宗保:……

    杭不留行跑去看跑得快的牙,叹道:“门牙都老掉了。”

    走?前,郎氏还嘱咐他们,倘若打起来?骂起来?,到时走?远点儿,别碰了皮晚上又让和宝折腾得睡不着。

    楚韵:“我?都听娘的。”

    郎氏满意地点头?,看她不够珠光宝气,还从怀里?掏出个鸽子蛋大小的琉璃宝簪给她戴在头?上。

    楚宗保看他姑脑门上顶这么大朵花,笑得险些背过气去。

    郎氏交代完这个就跑了,她把自己?看重的战斗力都拉着一起坐。

    楚韵看了看,上边有以体重著称的杜月,有以刻薄人闻名黄米胡同内外的何?妈,还有一些她叫过来?的牌友戏友,总之打架这事儿,输人不输阵,最后黄米胡同出动了五六辆大马车小驴车,浩浩荡荡地往何?家去了。

    杭不留行衣冠端正地跟楚韵姑侄共用一辆小破驴车,老驴虽老,体型仍壮,它一个顶人家两个,跟在后边三步一喘,半天?都没赶上大部队。

    几?个人在小破车里?一个两个都一个劲儿点香,马车驴车,再好?,坐在里?边也一股粪味儿,杭不留行闻了会儿,还跟车夫道:“它年纪这么大,不能给它吃太多?豆子,得让它减重,眼见着都跑不动了。”

    车夫护短儿道:“少爷,跑得快不胖,他走?不动是老了,你看见隔壁那个马没有?那才叫胖。”

    楚韵伸头?一看,那是人养的矮脚汗血宝马,天?生就比别的马看着肥壮,再说人家长的也是腱子肉,跟肥有什么关系?

    她笑:“大爷,跑得快可真是匹魔驴,时老时小的。”

    众人听了都低头?闷笑。

    何?太太田氏在家里?化妆、吃饭、使唤小丫头?裁衣裳,头?发梳了一次梳二次,怎么都梳不出朴素中又自带风情的发髻,要么太过华丽,要么衬得人像只没毛的乡下野鸡。

    小丫头?荷花道:“太太,再不出去大爷就要回?来?了。”

    田氏哀哀一叹,拔下头?上的红宝石簪子,艰难起身道:“给我?抹个小白脸儿,让他也看看后娘难当?,自从他两个妹子回?来?,家里?老的少的都瘦了。”

    荷花去东配间看过了,两个姑娘都不在,她挥退伺候的丫头?婆子,只留了个田氏心腹,乳娘包妈妈。

    荷花轻声说着那边的事,道:“昨儿吃了饭便睡了,今儿一早人便没在,太太以后不必担忧两个姐儿要分咱们姐儿的嫁妆了。”

    至于为何?不担忧,主仆两个都心知肚明,何?显耀是何?等狠人?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让两个姐妹回?不来?,那这一出去人就多?半死在外边了。

    田氏听了便拿起一叠松仁,朱唇轻启,边磕边道:“这狼崽子咱们还真没看错他,大姑娘守寡回?来?还不到两月,他就能下这个狠手。”

    荷花给她锤着核桃,道:“还是太太聪慧,若不是太太早一月便在大爷耳边说家里如何?不易,送丧比陪嫁花的钱少,又告诉他李逵的娘在外被老虎吃了的事儿,大爷那猪脑子,未必想得出这法子把两姑娘丢到荒郊野外去。”

    田氏喝了口茶,笑了。

    唯独缩在后边的包妈妈吓了个半死,她六十多?了就没见过这么狠的一家人,大爷狠她家姑娘也狠,人对人扎个小人便扎了,两条命说丢就丢,实属有些超出包妈妈的宅斗认知。她低着头?在后边大气不敢喘,心里?盘算着攒点跟着儿子女儿们出去住。

    田氏吃了一阵,一抖帕子,看着包妈妈道:“妈妈,女儿早上眼皮就一直跳,还想着是前头?婆娘留下的两个闺女又在作祟。你替我?弄点儿红纸过来?贴在眼皮上压一压小人。”

    包妈妈点点头?,慢吞吞地从对联上剪了黄豆粒大的纸进来给她贴上。

    到了下午,两个姑娘仍然?没回?来?,素来?跟两个姐姐不睦的何?三姑娘还问了两句,道:“阿姐做的衣裳最合我?心,她们一天?也没事做,娘让他们出来?给女儿裁衣裳吧。”

    何?显耀一如往常,笑道:“她们出门上香去了,不知何?时能回?来?,你先将就着用家里的针线婆子,等改明儿出家了,哥哥给你找两个比她们手艺更好的跟着走。”

    三姑娘跺着脚靠到田氏怀里?去了。

    田氏搂着姑娘,彻底放了心,她想,如今这两姑娘没了,下一步就该劝这个长子主动把家产拱手相让,主动帮扶她儿子往高处走?。

    待何?显耀出门了,田氏便拉着女儿美美梳了个妆,带着丫头?婆子,一群人在屋子里?穿得花枝招展的。甚至还特意假托别人的名儿请了两个唱戏的回?来?唱穆桂英挂帅。

    这时冷不丁门口来?了一大群人,包妈妈看了是杜家人便躲在屋子里?不吭声,田氏便使唤荷花去。

    荷花是跟着田氏过来?的小丫头?,知道两个杜内里?有些龌龊事,开了门皮笑肉不笑地问:“郎太太,许久不见,还活着呐?”

    众人听得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娘,这谁啊,一开口火药味就这么重。

    郎氏珠光宝气地下来?,整整鬓发,道:“我?还活着,可怜见的,大妞儿二妞儿险些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亏你们干得出来?!”

    荷花一听这个,心里?便虚了,嘴上半点不肯认,道:“少他奶奶的在何?家门口喷粪,咱们家姑娘早起去给家里?上香,哪里?就要死了?就是死了,也是你们害死的,谁不知道杜家与何?家水火不容,你们杜家人成日想着法儿编排咱们!”

    郎氏哼一声,道:“这还有假,两个孩子如今就活跳跳的在我?家躺着,一个撞了柱说兄弟娘都不想她们活,还不如真死了也有两个人是真高兴,要不是我?郎芝香菩萨心肠,说烂了舌头?把人劝下来?,这会儿都已经又重新做人了!”

    周围围过来?看戏的,助威的,终于知道是什么事了,一时都惊得合不拢嘴,七嘴八舌地说有了何?家人心狠。

    何?妈叹气道:“后娘就有后爹,但从没听说有了后娘后有后哥。”

    这时一个太太叉腰道:“他自己?做自己?的后爹呗!这个小那个也不大!”

    这一下人群直接沸腾了,太劲爆了,小娘和大儿子,太狗血了太狗血了,泼天?狗血,她们必须要接住!

    何?妈义正言辞道:“凡事得讲证据,这话不能瞎说,这要逼死人的呀,咱们不跟后娘似的干逼死人的事!”

    大家就说何?妈高义。

    这会儿已经有下人把事报给田氏,田氏听了恨得滴血,荷花物似主人形,听得嗷一声,着两只手都往郎氏身上去了。

    众女眷看得惊呼一声,她们委实没想过会真打起来?,跟看见路上突然?蹿出个野虫合蟆似的,都害怕又嫌弃地捂着嘴,纷纷退让三尺,把场地留给和郎氏和荷花。

    郎助想伸手去拽荷花,何?家下人又蹿了一群出来?要拿他。

    场面一下壮大了不少,不少夫人都躲到车上看了,嘱咐车夫一有不好?立刻掉头?跑。

    丫头?婆子们不能跑,在下边两下三下就冲上去了。荷花在五六只手里?冲出来?,嚎着说有歹人强闯民宅,要让人把郎氏拖到公堂去打死。

    郎氏见这丫头?都敢跟她挺腰子,哪里?肯吃这个亏,一甩头?上珠钗,脚下一弯便让荷花扑了个空,顺道还跳起来?狠狠给了荷花两脚,踹得荷花扑通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荷花已经跟了何?二爷许久,田氏早说娶了媳妇就要抬她做妾,她素来?也不把自己?当?做下人,只可恨二爷被杜家人坏了名声一直没找个媳妇,她也一只是“姑娘”不是“姨娘”。

    眼看着始作俑者前来?,本来?心里?就憋了气,如今被仇家老婆子狠踹一脚,顿时气得浑身哆嗦,爬起来?仍要跟郎氏对打。

    但杜家带来?的人太多?了,一群太太媳妇叽叽喳喳地数落何?家人,何?家人脸上发红手上也发软,慢慢就落了下风。

    田氏伸着脖子在里?头?看杜家婆子没挨打,遗憾地呸了一口,接着便款款而来?想说两句客套话。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她女儿何?三姑娘已是受不得辱了,走?出来?看着郎氏描眉画目的比她都穿得嫩,捏拳道:“死老婆子,你敢说我?娘,说我?哥,今儿我?非打得你这老狐狸精跪地求饶不可!”

    楚韵一听,就道,这不是跟大力水手打架还给人嘴里?塞菠菜吗?骂郎芝香老狐狸精,这是骂吗?这是奖励她呢!

    郎氏果然?更有劲儿了,然?而终究年纪大了些。几?下便微微喘了起来?。

    三姑娘也是个横的,她在何?家如珠似宝地长到十三岁,马上就要入宫小选,也想着飞上枝头?,听说宫里?四阿哥的娘便是内务府宫女出身,八阿哥的娘地位还不如内务府宫女呢。她亦不能忍受被身份低贱的杜家人打了,脸上挨了郎氏两爪子后便掏出护甲往手上戴。

    三寸多?长的尖尖嘴吓得人群已经有人尖叫了。

    楚韵站在马车上看见,心想可不能让这死丫头?把郎氏弄个三长两短,她想往里?挤又挤不进去,就是何?妈都劝她小孩子在外看看就好?。

    她左看右看,找着只楚宗保当?拐杖的锄头?,两下拆了锄头?,把锄尖儿嗖一声甩得老远,就定在三姑娘身后的柿子树上,锄尖儿距她脑袋还不到一指甲的距离,三姑娘老好?看一个发髻,让她削了个尖儿。

    三姑娘摸摸散了一地的头?发,嗷一声,跳起来?竖着戴了护甲的尖爪子直扑楚韵,道:“戴大花的乡巴佬!本姑娘跟你拼了!”

    楚韵真如看见一只小僵尸直勾勾地跳过来?,吓得一哆嗦,伸手拿起锄身,又嗖一声扔了了老远,这次插在三姑娘前边一寸的地上,三姑娘撞上棍子,从眉间到人中都红彤彤的一片。

    楚宗保在旁边给她鼓掌,太牛了,他心有余悸道:“姑,以后我?再也不跟你闹了。”

    这两锄头?,别说楚宗保,就是田氏腿肚子也软了,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哭哭啼啼地拉着三姑娘要回?屋躲着。

    郎氏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敌进她进,敌退她进,跟着就一路蹿到了田氏卧房,抓着人头?发按在镜子跟前儿。

    恶狠狠道:“我?还以为亲家日子过得多?穷,看了这满满的妆匣子方知是鬼话,珍珠项链儿、翡翠香球儿、蟹宝大对簪,一个两个哪个不是没百多?两下不来?的东西?还都是京里?时兴的样儿?

    你的嫁妆?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还不是扒皮抽筋用前头?儿女挣来?的?两个姑娘两两双筷子,到年纪随便嫁出去便得了,能用你几?个钱,没见过把好?好?的旗人姑娘嫁给商家短命鬼冲喜的,这个钱你收了,也不怕晚上大妞二妞的娘来?问你!”

    何?妈跑过去把金银珠宝拿出来?给大家看,这真真抵赖不得。其实大家早就知道何?家人刻薄两个姑娘,只是人家家事不好?多?管,这是让杜家人闹出来?,大家还是很乐意吃瓜的。

    一群人便围着田氏。

    一个太太黯然?神伤,道:“以前念着何?家家境不好?,牌桌上我?还让过两把,如今想来?都是错付了,我?借你的二两银子,你能还我?吗?”

    田氏哆嗦着把银子还给她,该太太后脚就放何?妈手上道:“拿回?去给两姑娘攒嫁妆吧。”

    另一个太太看有此珠玉,咳嗽两声也道:“田氏,既然?你是这么个冷心冷情的后娘,我?这样的好?人是绝不肯与你为伍的,以后咱们便恩断义绝!”

    何?妈看着恩断义绝都要还个东西啥的,灵机一动,割了块袖子在田氏手里?。

    诸位太太似乎被她点化,都想起来?割袍断义这回?事了,于是一个两个都开始割帕子、袍子,还有割汗巾子的。

    田氏手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料,气得嘴唇直抖,呜呜呜地想争辩,但她素来?是小白花做派,实没见过这等阵仗,一时笨嘴拙舌竟没插上一句嘴。

    还是包妈妈闪出去往左邻右舍请了人过来?,郎氏瞅着怕人太多?了惊动衙门,也怕带着一群娇滴滴的媳妇太太打输了,带着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家钻,回?家前还把自己?以前送给田氏的添妆节礼都偷摸拿回?去了。

    杭不留行一路上忙得陀螺似的,一会儿给这个太太看心口疼,一会儿给那个丫头?看跌打损伤,一场大战下来?,他竟是全场最忙的那个,连带着楚宗保腿都跑细了一圈儿。

    因杭不留行长得俊,回?去时除了一兜子钱、抄了半截的书?,还有脸上数不清的胭脂印。

    擦了胭脂印后,他顶着这身衣裳,仍没敢回?家,而是直接吩咐车夫去了王家,跟王舅舅道:“舅舅,我?想在黄米胡同开个铺子,咱们以后吃饭也不愁了。”

    王舅舅摇头?道:“开不了,旗人有病吃老米,没病还吃老米,病死了便是老米吃得不够多?,咱们把药铺开过去,准得喝西北风去。”

    杭不留行斯斯文?文?地吃着蒸蛋羹,道:“不见得,今儿她们打起来?,我?赚的钱能吃三个月。”接着把事慢慢给舅舅说了。

    王舅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结巴道:“你是说,你看见那些旗人贵妇撒泼打滚,互相扯头?花骂街了?”

    杭不留行有些尴尬,他也不想看见这些,道:“比狗咬狗都很,侄儿看见许多?仆妇都流血了还不肯去外头?叫大夫,说是找大夫丢人。”

    王舅舅对这些达官贵人的脾性十分清楚,看了她们的丑事,不是好?事,没见太医都是锯嘴的葫芦吗?

    他放下饭边走?到老桃树下边叹气。

    老桃树枝叶繁茂,在春风之中抽出了许多?嫩芽,王舅舅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用剪下来?的芽种出桃子来?,完全是旗人奶奶说的笑话,贵人怎么会知道米有多?贵呢?

    王舅舅嘀咕两句异想天?开,心里?也担心真被种出个啥,便亲自拿着剪刀挑了许多?嫩出水的枝叶嫩芽,吩咐杭不留行道:“树和人一样,越小越不容易活,楚奶奶要你便把这些小芽给她送过去,当?做看了场好?戏的谢礼,看在这个礼的份儿上,以后他们家也不能多?为难你。”

    至于种不种得出来?,王舅舅道:“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第112章 地位飞升

    郎氏带着人?过去把田氏上下一顿收拾的事传得飞快, 她们一群女眷还在路上时,黄米胡同便开始商量着要摆个流水宴好歹积点儿德。

    姚老爷刚迎了小妾进门,此刻春风得意, 也漏了个脸儿说要送两只羊后腿, 他乐呵呵道:“不多?给这群娘们儿烧香, 家里的德哪够这群大姑娘小媳妇造的。”

    在杜家住了小一年的牛半疯跟着她女先生?华姨娘在门口打听战火, 听了悠悠道:“啥不够造的啊?姚老爹, 你少出去买两个姑娘, 就是咱胡同祖宗十八代积了大德。”

    华姨娘差点笑出声, 闻言拉着脸教?训牛半疯道:“回?去, 我要让你把女训抄十遍!”

    待荣姐儿回?了屋,华姨娘便让大家以后叫她牛全疯。

    至于惩罚,华姨娘掏了一角南瓜子限她一日内磕光。

    荣姐儿在屋子里磕得上下牙打颤才把郎氏等人?盼回?来?。

    由于楚韵一战成名,郎氏对这儿媳妇大为改观, 回?屋都没让她走, 拉着人?便往杜老爷位置上呱唧一坐,顺了两大碗凉茶夸道:“这孩子嫁进来?之后便随了我的机灵劲儿, 看看那身?手, 隔着八丈远嗖一下射箭似的便把那丫头吓趴了。”

    楚韵看郎氏这贪天功为己有的功力已至化境, 只低眉浅笑不发一言。

    没跟着去的魏佳氏和?闵氏都听得魂飞天外,也对这小妯娌的战力指数有了新的认知?,纷纷问她有没有受伤。

    楚韵扬扬手道:“一点儿皮也没磕着,我在人?群外丢的锄头,直接就把人?拿住了。”

    何妈在旁边助阵,道:“我们过去时姓田的还在屋子里听穆桂英挂帅, 没想?到刮来?的是楚元帅,那一溜儿唱戏的, 最后都给咱们鼓掌。”

    魏佳氏素来?好性,担忧道:“娘,他们以后会不会闹上门啊?”

    郎氏兰花指一扬,道:“她敢!咱们家还有两个人?证活着没死,这么大家丑,她要是想?闹得满城皆知?,尽管来?撒野!”

    总之,郎氏觉着,自己这一趟出门是大获全胜,下一回?何家人?登门就是赌咒发誓要把两个姑娘接回?去了。

    她搂着自己拿回?来?的珍贵旧物,心情颇好,晚间还大出血叫砍了两条肥羊腿自己在院子里烤着吃。

    这时已不是买菜的时候,喜鹊听了便抄着钱往周围邻居家里去换,不多?时在管黄米胡同水火的大头兵广录那里换了两条过来?,等羊腿到了,郎太?太?溜溜达达地蹭到楚韵跟前说要把烤肉地儿挪到三房去。

    郎太?太?:“你们那院子大,人?多?也不挤,再有你养的花儿朵儿的,端出来?让咱们也瞧瞧,吃着也高兴。”

    喜鹊在旁边道:“太?太?是嫌烤羊味儿太?大,不乐意在自己院子里折腾。”

    “死孩子光说瞎话。”一句话气得郎氏要跳起来?打她,但脸上却微微红了一点。

    能吃上郎氏的肉,楚韵已觉占了天大的便宜,笑道:“不过出一个地方,多?大点事,娘和?嫂子们不嫌我和?三爷院子杂乱便尽管来?。”

    烤羊庆功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几个男孩子抽了几根也有成人?手臂粗的木柴架成两个稳定的三角架,两个三脚架之间堆了一些无烟碳,婆子们把羊腿串在一根大柳树枝上放在两个三脚架之间转着烤,时不时撒点儿香料。

    没一会儿羊肉便烤得滋滋冒油,郎助偷了马车出来?不敢回?家,便取了小碟子用刀大块大块儿地割肉给他们分。

    楚韵吃了两块杜家人?烤出来?的肉又吃了两块,便觉着还是郎家人?烤肉更好吃,大块大块的肉烤得外焦里嫩,撒一点盐巴就很好吃,甚至隐隐还有一股奶香。

    要是有大块的洋葱和?迷迭香碎就更好了。

    楚宗保跟刚放出来?似的把着郎助我的爷我的哥地叫,哄得郎助给他专门烤了一大块肉。

    要是往常楚宗保这般显眼,郎氏已忍不住开始说乡巴佬了,这会儿看在楚韵面子上,竟好声好气地道:“能吃是福,孩子还在长身?体呢。”

    楚宗保一下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群人?吃得正?快活,出门的男人?们终于慢慢回?来?了,第一个回?来?的是杜容和?。

    杜容和?平时出门的时候多?,但今日并不忙,只是出门给李二?送了回?二?姐写的书,李二?对这些故事很感兴趣,他是个或许不会自己挣脱,但极喜欢看别人?流窜模样的人?。

    这一去不过小半日,回?来?便变了天似的。

    人?一进门七八个婆子便滴溜溜地围着他转,嘴里不住地说下午的事。

    杜容和听了许久方弄清楚怎么回?事,为此多?少有些认为老娘腿瘸眼也瘸,小韵劲儿大得,一个人?能把一溜儿大姑娘小媳妇全撂倒了,便是他跟小韵玩闹,也有许多?制不住人?的时候。

    待到院子里一看,一家老少都吃得满嘴流油,他走过去先给郎氏请了安,便凑到楚韵跟前拱开楚宗保,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人?没什么事才把心落回肚子里。

    听着亲娘大骂何显耀和田氏母女,杜容和?心中只有担忧。何显耀如此心狠手辣,田氏也不是吃素的人?,这回让他们家狠狠收拾一通,岂肯善罢干休。

    姓何的今日要弄死亲姐妹,明日保不齐就要弄死楚韵和?娘。

    “还好你们叫了一群人?去,人?这么多?即便他们能动手也不会下重手。”杜容和?卷起袖子,亲自用刀切了几片嫩肉递到楚韵手上,道:“往后跟何家有关的事,你不要跟娘一起疯,拦不住她就叫人?把我找回?来?,或者托人?快马去营里找二?哥,他手下也有几个兵丁在,必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吃亏。”

    楚韵点头,看着他满头大汗的,道:“你出去这么久,就给李二?送本?书?”

    杜容和?马上道:“你不是要好果树枝桠吗?我顺路去了几个朋友家,问了问他们能不能剪一些过来?,种花种草人?李二?认识得多?,我让他跟我一起问了一圈,给你要了不少春日裁枝,这两日就陆陆续续给你带过来?。”

    楚韵一听,脸上便有些发烫,一个人?怎么会顺路去了几个恰好种树的朋友家?李二?有他的责任,是私下与他们来?往密切,但面上并不会带小荷出入文人?雅客之间。

    不知?这次顺路,他又要遭受多?少白眼了。

    楚韵哑然,杜容和?慢条斯理地切着肉,遗憾道:“只是送来?的并不全然是桃枝,还有许多?其他果树的枝桠,也比不上王家的桃树好。”

    楚韵终于找回?了声音,道:“你给我的,便是最好的。”

    她说的并不是空话,十亩地里那么多?果树,王家送来?的能嫁活多?少株?难不成剩下的不要了?只不过桃树最赚钱而已。

    杜容和?听到这一句,叹气道,总算不枉他白日跑断了腿。

    酒过三巡,杜容和?用完了羊肉,方想?起家里还有两个姑娘在,便问娘:“何家姑娘和?爹如何了?”

    郎氏一愣,起身?道:“事儿多?,竟把他们给忘了!看喜鹊这猪脑子!”

    喜鹊沉默不语,她足足提醒了太?太?三回?,三回?太?太?都说说完了这一节再去,难不成她还能把主子拖着走?

    郎氏擦了手净了面,招呼着儿孙们继续吃,自己带着三个媳妇和?老三去屋里瞧瞧,杜容和?则去看杜老爷。

    杜老爷本?是不想?管何家那摊麻烦事借故装病把事推给妻子处理。

    杜容和?进来?前,楚韵已经附耳告诉他,杜老爷和?何大姑娘在斗法,两个人?都是装的。

    所以进门后闻见满屋子药味儿后,他就皱起眉头想?,爹这苦肉计都能以假乱真了。

    杜老爷早上是装的,下午就不是了!

    他确实是让郎家大马车给气了个半死,谁家媳妇出门还坐娘家车啊,这不明摆着说夫家不行?吗?

    伺候他的小福全在外边看了两眼,回?来?把那车夸得天花乱坠,他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让他想?起吃软饭这三个字。

    然而这三个字让杜老爷深恶痛绝,于是一听着这么多?人?都看见了郎家的马车,他便真气了个好歹,嘴里还生?了个大疮。杭小大夫走前给他看了一回?,只吩咐给他灌黄连水和?金银花、菊花水。

    杜容和?伺候着人?吃了回?药看见嘴里那个疮,人?都傻了,走前,杜老爷还格外小心眼地拉着他,道:“咱们杜家的人?,决不能坐郎家的马车。”

    杜容和?都想?笑,跟说得一个劲儿把家里子孙往明黄马车、李二?马车上推的人?不是他似的,怎么独独郎家的马车便坐不得了?

    他对此在心里的回?答是——爹,你软饭吃了二?十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何家姑娘那边也没什?么事,就是何二?姑娘有些吓着了,她长这么大吃过许多?苦,但都有姐姐在前头顶着,心性上还是个小孩儿,一夜之间从吃了顿好的到哥哥要她死,再到大姐撞柱,人?一直呆呆的,一整日只喝了点儿米汤。

    何大姑娘本?来?便只碰着点儿皮,她原打算多?装一点儿,再博取些同情心,但看着妹妹这么难受,于是,一个重病垂危的人?这会儿已经能坐起来?说说笑笑。

    何二?姑娘靠着大姐,一口一口地在吃饭。

    即使?何大姑娘有多?少算计,大家看见这一幕,也同情多?过痛恨。

    几个人?在门外没走进去打扰她们,只把何家人?又骂了一遍。

    回?去时,楚韵在屋子里还被?何妈拖着用柚子皮泡澡,柚子皮的味儿楚韵不喜欢,何妈还在里头滴了一些蔷薇花露,她轻声告密:“听说也是从宫里顺的,娘娘们也常用。”

    小荷老师在外间听着,咳嗽一声,道:“如今我连树上掉下来?的果子也没拿过一只。”

    楚韵便偷笑。

    这不脱不知?道,脱了后何妈一伸手便摸到了楚韵薄薄的腹肌和?人?鱼线上。

    这个不是饿出来?的瘦骨嶙峋,也不是娇软如鱼腹那样的丰润之态。但这样流畅、薄薄的线条,她道:“像一尾鱼在水里游过的水波。”

    楚韵对同性并不害羞,比基尼谁没穿过?她还扭了两下问:“怎么样,好看吗?”

    何妈慢慢道:“好看,好看,我听说许多?在马背上的满人?姑娘才有这个,你有了,以后也不小心让太?太?看看,她就不会老说你身?份不好了。”

    其实不用看腹部线条,楚韵已经在郎氏心中地位大飞升也,甚至她也出了点力在郎家搜刮了一通果树枝桠。

    重要的是,枝桠不要钱。

    第113章 山人自有妙计

    杜家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日, 楚韵问了几回都没听说?杜家三兄弟又跑出去?把何家兄弟揍了。

    杜容和道:“这?事本不是我们的错,娘已经上他们家打了一顿,咱们再去?反落了下风, 何显耀说?不定在家正等着我们提刀过去?。”

    总之, 男人间的一架谁先?动手谁是狗。

    楚韵看不大上他们, 委实太墨迹, 还不如郎氏打上门痛快, 但不管怎么样, 何家姐妹因着这?场僵持的架, 暂时在杜家住着了。

    杜家屋子本来就不大, 这?回又挤了两个人,郎氏便吩咐喜鹊收拾出一间耳房让两人住,这?耳房以前是用来放杂物?的,收拾出来把郎氏卧房也占了小半不说?, 屋子里熏艾烧炭还是一股霉味。

    自诩礼仪人也的杜容锦瞧着那?半间窄得只能转身的屋子, 皱眉道:“这?不是待客之道,既是做好事怎么不好事做到底, 让她们住这?屋子, 说?不好以后还落下埋怨。”

    “她们住得不好, 难道我就住得好了?你瞅瞅咱家猪圈大的地儿,你要做好人,成?,拿钱来!”郎氏对着自己菜市场般的卧室,已捂着胸口倒了两日,这?会儿正气闷, 杜容锦撞她枪口上让她好一通大骂。

    杜容锦不当家且穷得只剩一张脸,听到钱便如夹着尾巴的狗, 就差顺着缝儿溜了。

    郎氏:“谁稀罕她们感恩戴德?一个守寡的寡妇,一个落了选没半点前途可言的姑娘,要她们感恩做什么?便是埋怨,还能扒上咱家一根毛不成??过了这?遭儿,咱们两家死生不复往来,要怨就怨好了!”

    杜容锦看老娘威武如此?,抱着头?,蹿了。

    其实何家姐妹在何家过的日子比在杜家坏多?了,两人差不多?算住在厨房里,便是家里下人都能对她们说?两句闲话,吃的是剩饭穿的是旧衣,随时还要受奚落。

    盐商家里虽好,但深门大户更是如履薄冰。

    比起?那?样的日子,眼下已经好得太多?,看起?来都欢天喜地的,尤其何大姑娘,早上撞柱下午起?身。次日下地扶墙走?,这?身体素质有如神助一般。

    只有、唯有、仅有杜老爷,还躺在床上吃黄连嘴里念叨着马车。

    楚韵听杜小荷说?了以后,对杜老爷的鄙视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作为儿媳,她过去?看人时便跟郎氏道:“娘,爹想是馋郎家马车了,那?大马车,宽宽阔阔的,爹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坐过一回!”

    郎氏有些呆气,而且一直爱听人吹捧郎家,听到此??*? 处沾花一笑,顺道还把那?个巨大的琉璃花簪送了楚韵,她也是嫌这?个太土,一直不肯戴,道:“风哥虽不如你这?般是泥腿子出身,到底也没过过什么富贵日子,上回在楼子里,看见好菜,嘴馋撑坏了肚子,这?回看见马车也眼馋,上辈子饿死鬼投胎怎地?”

    当晚便让郎助又把马车悄悄拖过来要抬着杜老爷上去?转两圈兜风,可怜杜老爷高?兴得一条街都听见他在马车里喜极而泣的天籁之音了。

    杜容和看着爹被这?么连托带抢地抬到车上,头?上冷气直冒,跟楚韵道:“这?……这?太不孝了。”

    但孝子如杜三爷,最终也没伸手拦一下亲爹,他第二日眼睛就不爽利了,眼睛不爽利,看不清楚爹是怎么个哭法?也情?有可原。

    楚韵一边欣赏杜老爷一个人的乐队,一边趁着等枝的功夫观察了一下这?两苦命的姑娘。

    这?两人跟上一年?相比大不相同了,之前何大姑娘没嫁人,不说?面黄肌瘦,那?面相叫胡同西头?小瞎仙一瞧,准得跳起?来说?一句人之将死。

    如今想是在盐商家里没饿着,人一下就长开了、白了、美了,两人又瘦弱,活生生两朵小白花。

    不过何家姑娘并?非真白花,两人自有其坚强之处。

    至少杜家人都还记着她们前十年?不来给老爷太太磕头?的事,故此?都不大搭理她们。

    两人闷不做声的还想着要烧饭、洒水、洗衣裳。

    杜家自然不会让她们做这?等贱活,但两人只穿了一身过来,也没个换洗的,郎氏也不说?要给她们做新的,两姐妹也不伸手,喜鹊半夜看见她们商量着洗衣裳,晒在屋子晒一晚上,看第二天能不能干。

    她回去?便跟何妈聊天,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没见过这?等拮据的姑娘,便是黄太太以前三个月还能打只新镯戴。”

    何妈个大漏勺,嘴里长了八百个窟窿,没一刻钟整条胡同的狗都知道了何家姑娘穷得连换洗衣裳都没有。

    何大姑娘听了就道:“我回来时带了几箱衣裳,只不过都让娘收走?做家用了。”

    闵氏这等刻薄人都听不下去?了,转头?想拿两套好衣裳让她们换洗,大嫂这?么说?底下两个弟妹也得跟着做,三人拢共收拾了六套旧衣出来,还没给出去?,就让郎氏叫过去?阴阳了一顿。

    杜容和道:“娘这?人,直奔着恶婆婆学,她自己大方却看不惯儿媳大方。”

    楚韵道:“难不成让他们就穿一身衣裳在家里过?”

    杜容和轻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次日一早,他就让何妈在胡同里发起?了捐旧衣活动,想着狠狠下何家的脸,顺便解决下婆媳纠纷。虽然楚韵不说?,但他能感觉到,楚韵对老娘不愿意给人旧衣并?不赞同。

    这?几日郎氏带着人上门把田氏打骂了一顿,杜家凑热闹的人正多?,听说?有这?个捐旧衣活动,能一睹当事女尊荣,都一呼百应地过来了。

    郎氏一听不需要自己花钱,既愿意也上道,人来了都就交代何大姑娘:“待会儿人来了。你就上茶,头?上的伤不要裹,趁着正青紫,让大家伙儿都瞧瞧,给你做个硬主张。”

    说?着还低声道:“若头?上不够青,你瞧着再去?碰一碰,别说?太太不疼你,碰一下指不定嫁妆都讹回来了。”

    楚韵听着这?一耳朵,深感郎氏的不着调真不是一般的不着调,这?是人脑子说?得跟西瓜似的。

    凑热闹的来了以后,何大姑娘便顶着更肿胀了两分的脸靠在郎氏身边,她这?回撞得狠了些,吓得何二姑娘哭得两只眼桃儿似的。出来迎客脸上也呆呆的,一看便知此?人已无生趣。

    好事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可怜的孩子,嫁了那?样的低贱得只有铜臭味的人家,是我我也想不开,但你死了不是让那?头?的下流种子们更快活吗?”

    何家姑娘闭目不语,惨然一笑,踉跄着上前给诸位太太倒了杯茶,恰好让每个人接茶时都看见了她的伤处。

    许多?胆小的好事者都捂着嘴抽气。

    有人道:“你家难道找不出一个为你做主的人了。”

    郎氏哼一声,道:“何家早年?也是大头?兵出身,一家子死得就剩这?一个,她拢共就一个亲兄弟,都恨不得把她送去?喂豺狼虎豹,连守寡带回来的衣裳都让搜刮走?送给后娘一家,听说?里边还有那?短命鬼的衣裳,两兄弟也穿得乐呵呵的,真不怕晦气!做主?要是没我拦着,这?回倒是能在阎王殿找阎王爷做主!”

    众人听得眼珠子冒出天灵盖,对她们来说?,后妈拿走?便宜女儿的嫁妆不是新闻,惊人的是何显耀两兄弟连姐妹留着做念想的死人老公死人衣裳都拿了穿!

    太不是人了!活脱脱恶鬼转世!

    众人骂了一顿何家人,杜容和找的托儿太太率先?拿出了一套杏子红裙,递给何大姑娘,道:“好孩子,也算太太给你的见面礼,男人靠不住家人靠不住,你还有我们这?群人美心善的太太!太太给你凑新嫁妆!”

    这?裙子是二姐往年?留下的,旧了些,但绣工不错,保留到现在也值点钱。

    看客见了也不得不慷慨解囊,她们本来准备的都是条帕子、一件马褂,这?时不知名的老婆子拿了一条杏子红百迭裙,大家只能把预算提高?一点,不至于让自己的东西被衬得太难看。

    楚韵认字多?写字快,她在一边负责记录,道:“万顺胡同曾二奶奶,石榴红大袖滚蝶旗袍一件、千金胡同乔五太太,燕子青春日戏旗袍一件、十方胡同邹大奶奶,小羊皮袄子一件……”

    这?一番记到了中午吃饭,楚韵略喝了两口茶说?下午再记,吓得大出血的看客都推辞说?不好在外吃饭,回去?迟了婆婆要吃人,希望下次再有机会来看何家姐妹。

    客人们看着出手阔绰,出门就把这?笔账算田氏母女和何家兄弟头?上了。

    要不是他们贪得人没一件好衣裳,自己至于破这?么大财吗!

    众人一走?,楚韵便同郎氏和妯娌在家数衣裳,郎氏自己是一件不要的,她看不上二手货!

    何大姑娘虽然不嫌,但这?么被人品头?论足,多?少也有些不好受。

    她的感受不在杜容和考虑的范围内,杜容和闻言只问何妈:“娘和小韵闹别扭了吗?”

    何妈道:“不曾闹,太太还夸三奶奶记账好。”

    杜容和便笑了。

    至于何大姑娘,最终她仍然得到了价值不菲的财务,不是吗?

    何大姑娘不知这?主意是谁出的,但她的这?份不舒服在看着能保暖、又漂亮的衣物?时确实彻底没有了。

    晚间杜容和告诉楚韵一个小道消息,道:“何三姑娘头?顶不知如何秃了一块,她娘原是想请嬷嬷给她做点儿假发补上,但宫里选人哪里做得了假?”

    楚韵对这?块秃顶保持沉默。

    捐衣裳的事刚过一日,田氏便在家听了杜家让人给何大姑娘捐衣裳穿的事,她恨得帕子几乎咬断疯了一般站起?来道:“老娘也跟她拼了!”

    第114章 被折断的枝

    次日吃了午饭, 枝桠陆陆续续地便运往黄米胡同来了。

    杭不?留行拖着楚宗保雇了辆小?板车也带了桃枝过来,楚宗保生平甚少坐板车这等破烂,坐上去后便开始沿路吆喝, 嚎着说死了爹要卖树葬父啥的。

    钱是要到了, 但人都是冲杭不?留行小?少年砸的。

    是以这回到了杜家, 杭不?留行脸上一溜儿铜钱印, 楚韵招呼着人进去抄书, 自己?在院子里一边理枝一边同人说:“这是吉兆, 这回咱们准能赚大?发了。”

    没多?会儿, 杭不?留行便单独收到了何妈做得一叠元宝糕, 里边是红豆糯米饭,外边是米粉捏成的元宝形状,这也是闵氏娘家的糕,南方用蒸的。但何妈是北方人, 她用油炸了一遍, 油滋滋的也别有风味。

    楚韵不?爱吃甜的,杭不?留行让她吃她便老实说了。

    楚宗保放知, 原这糕是单独为杭不?留行做的, 为此又要跟杭不?留行绝交。

    他还愤愤不?平道:“凭什么吆喝是我?的钱是他的, 姑是我?的糕是他的,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杭不?留行默不?作声,低头抄书。

    楚韵理着枝桠,道:“这都是看脸的,还能凭什么?”

    楚宗保对镜一看,幽怨道:“我?也不?丑啊?”

    是不?丑, 楚家人没丑的,“可你走路跟螃蟹似的叉着走, 前边给你丢果子你往左边走,谁还喜欢你啊?”楚韵看着他走路便忍不?住狂笑?

    楚宗保腿还没好,他一听更伤心?了,回书房后便如死狗似的摊地上,任杭不?留行怎么戳都不?动弹。

    楚韵也不?理他,跟杭不?留行道:“别理他,等会儿吃饭不?要人喊就跳起来了。”

    杭不?留行的反应是——真不?动呀?再戳戳麻筋,等楚韵走了,他笑?眯眯道:“那?就真躺着吧。”

    楚宗保这下真起不?来了。

    楚韵发现小?荷弄来的枝子里有许多?都是向阳的枝条,而且下边都裹了泥巴,切口也很整齐,一看便枝裁枝的人是懂的。

    像王家送来的桃枝,那?就很粗糙了,里头有一大?半都不?能用,因为裁的枝叶太茂盛,而且放了一日被胡乱塞在车上送过来,还损坏了不?少。

    这个一看便是不?懂行的,楚韵想不?通。

    王大?夫在乡里长大?,学医也要念书,怎么会不?知道嫁接?这不?就是植物外科手术吗?他一点也不?懂简直太怪了。

    她在这挑枝条,杜家女眷凑热闹都跑过来看。

    杜薇杜韶两姐妹也在一边帮忙,两人都听说楚韵了要用断枝养果树的事。

    杜薇看着一点根儿都没有的树枝问她:“这个真能结果子?”

    楚韵跟她解释:“这会儿不?成,要在这一堆里选出生命力旺盛、强壮的芽或者枝叶。然后在我?的果树上选好位置,在枝上开一个口子,把这些选中的芽和枝叶接上去,等到成活后,砍掉树干上多?余的枝,等二三?年才?能结出香甜可口的果子。”

    嫁接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把桃子接到李子树上,把梨子接到海棠树上,都能让果子生得更好。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许多?人就想笑?。

    一个树种在另一个树上,听起来像是把耗子种在猫上一样不?靠谱。

    郎氏就笑?了,她给楚韵树枝原是盼着她真折腾个什么出来,如今一听这荒唐话?,便歇了念头,但也不?愿意浪费了树枝,道:“老三?媳妇,别闹了,春日难得。咱们娘儿几个一起编几个花环,发给孩子们玩玩得了,这白日梦发得逗死个人。”

    楚韵抱紧了树枝,就差对郎氏说“去去去”,但这态度是显而易见?的,郎氏为此憋了一口气。

    闵氏在一旁抱着孩子吃乡下新送来的枇杷,看她这么紧张,甚至翻了个白眼,道:“照你这么说,一颗树还能长满不?同的果子了?”

    楚韵点头:“怎么不?能了,不?过这样的树看着新奇,吃着并不?香,不?如光结一种果子来得好吃,那?话?怎么说的,一朵花比百朵花更美。便是这个理。”

    在座谁也没听过这等歪话?,便都觉得楚韵中了风。

    郎氏素来有些急智,转眼在话?里寻出漏洞,道:“说得你吃过似的,要你以前吃过,怎没在老家闯出个名头来?要是没吃过,你怎知道多?宝树比一宝树好?要我?说,真有这东西,你也傻蛋一个!好吃顶啥用?多?宝树值钱!况且,既你知道这个本?事,宫里人想也不?笨,怎么也不?曾说过这话?儿。”

    她郎家可是在朝中三百里外有人的,怎么也不?见?说?

    楚韵是穿前吃的,穿后确实没吃过也没种过,那?乡下地方穷乡僻壤的,大?家伙儿吃一个梨子还放大?水桶里凿烂了分而食之?,她哪有机会捡走别人的宝树枝,而且乡下地方她也不想显得自己太怪异。

    京里就无须担心了,这里疯子满地爬,穿死人衣裳的都有,她切两棵树压根掀不?起风浪,这些贵妇贵人根本不在乎。

    楚韵瞎话?也说惯了,随口道:“我也是来了后看书上说的,三?爷书房里有几本?书都写了这事。”

    说着她便把《齐民要术》搬了出来,翻到说嫁接的页数上指给她们看,道:“这活儿我?们老家那?边叫嫁接,各历朝历代名字都不?一样,这本?书里叫‘插’,还有别的书说叫‘接换’‘接缚’的,我?看咱们大?清农书说,作者他们那?边叫接条。”

    楚韵说这个,是想说,嫁接委实不?是新鲜事,也不?是她在这时独创的,老祖宗在这方面做得已经很牛,尤其果树的嫁接。这事甚至早在汉代就有了文字记录,一卷叫《氾胜之?书》的竹简里就说过怎么把十株葫芦接成一株大?葫芦。

    谁知,《齐民要术》在现代如雷贯耳,在这会儿正被许多?人鄙视。

    像郎氏等人看见?这书就笑?得更起劲了,闵氏甚至打?算让丈夫跟老三?说说,还不?如在家放点儿话?本?子,看那?个是伤眼,可看这个伤脑啊。

    看把他小?媳妇唬得,啥都信了!

    楚韵对《齐民要术》如此不?受重视格外震撼,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这可是古代农书巨著,里边许多?农学经验,直到现代还在为人所用,这个态度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有没有一点敬畏之?心?了!

    杜薇看了会儿,小?声跟楚韵说:“这个是杂书,也就三?叔这样的富贵闲人能看点儿。外边科考的书呆子都只看应试书,再不?说一点儿杂谈,我?听娘说她娘家那?边有个贡生,贡生私下跟他们那?的道台吃饭时不?小?心?念了两首唐诗,当年应试便被划掉了名字,说他心?有杂念不?能做官,如今考了十年,依然是个贡生。”

    总之?,《齐民要术》甚至比诗词歌赋还低一等,被说是奇技淫巧。可能皇帝会重视,但八股文才?是《齐民要术》被无视的根本?原因。

    楚韵一听是这个原因,一下也理解了,时代不?同思想不?同,相处起来便是这么艰难。

    她想想道:“难怪只有李二认识的那?群人知道这些。”

    因为那?群人正是不?学无术的儒林才?子,不?学无术的人看不?学无术的书也是走在自己?的道上了。

    明白了不?能通过书来让郎氏等人理解嫁接后,很快楚韵便编了个《嫁接的故事:黄米胡同杜家版》。

    道:“这事简单来说,就是把一颗富裕之?树的一部分嫁给另一颗贫困之?树上的一部分,要是家庭幸福,两棵树便能生许多?孩子,这些孩子有强壮的也有瘦弱的。贫困之?树养不?起这么多?人,所以新婚夫妇只能选择一个最强壮的孩子养,把其他的孩子都砍掉舍弃。

    这样还不?够,因为每个枝条都是贫困之?树的孩子,她不?仅要养新婚夫妇一家,还要给其他孩子银钱。为了得到贫困之?树全部的家产,就要把除了新婚夫妇之?外的所有枝条全部斩断,这样他们的孩子便能取代原来的贫困之?树,成长为新的富裕之?树。”

    其实嫁接是无性?繁殖,楚韵这么说也是迫不?得已,郎氏看着是想听技术活儿的人吗?

    杜韶一听要两三?年,也懒得懂了,听了半截便洗洗手玩去了。她只喜欢今天做明天好后天卖了换裙儿穿的活计,两三?年等一朵花开,她这朵花已经凋谢了好吗!

    至于?杜家其他女人,听完这个故事,大?家就都懂了,人情往来,婚嫁争产便是中下旗人之?家的拿手好戏。

    杜薇看着枝叶,既觉得奇妙,又觉得胆寒,禁不?住问道:“那?那?对新婚夫妇呢,他们能活吗?”

    楚韵觉得杜薇聪明便在此处,她的心?思总比兄弟姐妹更敏感,更能注意但细节。

    楚韵道:“等他们的孩子生出来,这根枝条的前端便要折断,如此母树的养分才?能送给唯一的新芽,保证它越来越强壮。”

    对于?十几岁的少女,植物的惨剧让她们多?少有些唏嘘。

    魏佳氏和闵氏都是母亲,她们对这根会被折断的枝感触颇深。

    闵氏不?笑?了,道:“如此,这树能嫁接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而已。”她讨一声,感慨,“看来人和花草树木猫猫狗狗也没什么分别。”

    在楚韵看来,植物界动物界的感情比动物界少得多?,大?部分植物都只会单纯地夺取周围一切的养分,嫁接也一样,就是让另一株植物彻底取代原本?的植物。当然了,她认为这种残酷的生命力很让人着迷,无论环境多?险恶,都要永存斗志,简直太酷了,她欣赏这种姿态。

    郎氏最爱听保媒拉纤的事,这时也不?提要把枝叶用来编花环的事儿了,她甚至觉着自己?也行,还道:“说了半天,你原志在接生婆。这事儿生过孩子的妇人再没一个不?会的。改明儿我?也在院子里弄弄,看能不?能种出个子丑寅卯来,若能成,再赏你个好果子吃。”

    楚韵看她高高在上的样子,故意道:“娘,说起来您老那?几亩田的稻子知道怎么种了吗?我?看郎大?爷在三?爷田里转悠偷师好几日了,也不?知学会了没。”

    哪壶不?该提哪壶,郎氏素来要面儿的一个人,这么藏着掖着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学了儿媳妇的什么,尤其是老三?媳妇的什么。

    让楚韵一说,郎氏脸上一红,赶紧岔开这话?,道:“听说了吗?田鼠妇的闺女让内务府给刷下来了。”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果然不?再问偷师的事,反而哦一声,道:“娘,究竟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郎氏说到这个也来劲,昨晚她手便险些拍肿,当着众人的面儿,她把从老三?那?听来的事吐露出来,狠狠吐了口恶气,放心?道:“揍田鼠妇这一顿,别的也没啥,只怕她姑娘有出息以后给咱们使绊子,如今一看,永定河的王八能生出啥好鸟蛋,我?那?么一想,都有些高看这孙子!”

    在郎芝香眼里。选秀便是旗人女眷的通天之?径,一个不?能参加旗女盛会的孩子,跟死了没啥分别,当然,她祖为多?马沟钮祜禄今为郎氏者,不?在此例。

    如此大?获全胜,外边田氏登门,杜家上下都以为是这小?娘服了软,来接何家姐妹回去了。

    何家姐妹心?里也难说没有此忧,所以田氏还没进门,两姐妹便跪到小?佛堂求天雷劈死外头那?个假娘。

    没想到,田氏登门不?提要接两人回去,闯过两道门便直跳跳地伸着爪子要掐死楚韵,大?声道:“我?的女儿,我?貌美如花的女儿啊,都让你这朵喇叭花给害苦了!”

    幸亏楚韵身手敏捷,低头一蹿躲了三?米远,田氏扑了个空,恰好倒在郎氏身上,亲了她一口老脸蛋子。

    这一下郎氏恶心?坏了,“天啊”一声叫起来。

    第115章 一代的缘分

    田氏这一香吻, 惊呆了诸人。

    喜鹊脸上浮现出?难以?喻言的愤怒,楚韵觉得,主辱臣死的表情也不会比这个更?激烈了。

    喜鹊对郎氏不算十分忠心, 但她有作为大丫鬟的职业操守, 像这样有人当着她的面儿非礼她主子的事儿闹出?去, 即便以?后换了东家, 人家焉肯信她。

    她的志向是从?日落西山的正院跳到小荷初绽的三房, 可不是从?大丫头跳成小丫头, 于是两?手一抄, 下了一番死力气跳到田氏身上, 把人压了个严严实实。

    有奴如此,郎氏深受感动,她捂着脸暗自垂泪了一会儿,不知怎么想的, 又跑去把门关了, 还把其?他?人都赶出?去道?:“看给咱喜鹊气得,让这蹄子消消气, 你们先出?去等等。”

    楚韵这等闲杂人等虽被赶了出?来却也没走, 一个两?个都站在屋子外听?听?动静, 防备有个什么便蹿进去做二十四孝媳。

    闵氏不知道?何三姑娘脑袋是楚韵削秃的,她无语道?:“这失心疯的婆子,她女儿歹命秃头落选跑进来打你做什么?”

    平心而论,何三姑娘生得类父,何老爷年轻时也有名声,杜老爷是穷, 他?是丑。

    想起这事闵氏难得刻薄一回公公,道?:“但凡有一个点缺了, 这两?人都做不成兄弟。你们就说吧,像何老爷的姑娘,秃不秃的能有什么分别??本来就选不上的事!宫里挑颗果子都不要生得丑的,她这样的,早上进去,中午下钱粮的就得改口告知阖宫上下——凶兆来了。”所以?她说:“秃是她的福,这样就能把丑怪到秃上去。”

    楚韵听?闵氏妙语连珠,脑子里想起那天何三姑娘山峰般起伏不定的脸,心里也忍不住开始寻思,这田氏命可真够歹的,嫁个丈夫是王八,生个女儿是倭瓜。

    她问?:“田太太今年芳龄几?何?”

    姑娘家的年纪不能与外人道?,魏佳氏想了会儿,道?:“想是与我差不多,当年我和她前后脚成的亲。”

    “这么说田氏年岁较郎芝麻小十五六岁去了?我还说怎么看着不说二八少女那也是掐出?水的嫩妇,前几?日何妈跟我说是她养尊处优惯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年轻。”楚韵叹一声造孽,灵光一现,道?:“何家老丝瓜死得早,田太太跟丈夫相处时日不过二三年光景,少女初婚,不曾开窍也说得过去。”

    两?个嫂子险些?叫郎芝麻笑喷。

    楚韵道?:“她自己说芝麻开花节节高,咱做儿媳的,也要体谅老人家,尊称一声郎芝麻,也是孝心。”

    魏佳氏瞪她一眼,她不敢这么叫,不过这不妨碍她觉得这么叫很解气。

    闵氏与郎芝麻梁子早年结得有些?大,她接受得很容易,甚至想了个更?稳妥的法子,道?:“以?芝麻代之即可,凡有人问?,便说咱妯娌几?个在商量伺候婆婆丈夫的吃食,不知内情的谁知道?芝麻是谁?”

    接着,她也大呼小叫地说起“芝麻”来。

    杜月作为小芝麻,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也不好?吱声,因?为她和娘也给三个嫂嫂取了别?的称呼。

    像闵氏,娘和她都叫小瞎仙,因?为闵氏只看男人美色,最?后嫁给了穷得只剩美色的杜容锦。饶是郎氏心疼大儿子,背地里也总爱教育女儿不许嫁给大哥这样的男人,还经常数落闵氏是瞎子。

    若让闵氏听?见,母女两?个便推说是在骂胡同?口摆摊的小瞎仙。

    可怜小瞎仙,眼睛亮堂堂的一个瞎子,在她娘嘴里,跟小眼扎了针似的。

    魏佳氏叫闷葫芦,因?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楚韵更?别?说了,乡巴佬泥腿子狐狸精小妖怪什么都有,只要不是小瞎仙和闷葫芦,那就是楚韵。

    所以?,对于几?个嫂子给娘取名这事,杜月很容易便接受了。

    大家对她也很无所谓,因?为杜月的外号也是出?了名的,她叫——墙头草。

    说起芝麻被亲了一口这事,楚韵素来不把事故的原因?往自己身上猜测,所以?,她很快就说起前两?日在何家看见的田氏。

    当日田氏一身寡淡却如啾啾鸣叫不知停靠何枝的雏鸟,今儿来穿的却是桃红色大袖旗袍,小马褂也是大朵大朵的绣花,她咯噔一声与两?妯娌,道?:“莫不是田氏看见娘开了窍?”

    由古自今磨镜的事都不在少数,尤其?像田氏这样不知何故青春少艾却嫁给半截入土老丝瓜的姑娘,心中更?不知多少情思难对人言。

    对老丝瓜,又老又丑又花心的,他?配吗?

    楚韵本来只是随便想想,没想到一会儿功夫竟想入迷了,也不知是否沾染了郎氏恶习。

    “还真别说。”饶是杜月都多嘴,她对亲娘年轻时的容颜知之甚深,她爹在她娘四十岁之前,每日回家都乐呵呵的,闻言颇受惊吓道:“何老爷矮墩墩一个小老头,看着踩烂一半的红薯似的,确实比不上娘好?看,……我的娘,这她娘的、哦!我的娘……要怎么办!”

    闵氏本来想安慰她两句,结果还没开口,也想起一桩事,小声道?:“当年田氏进门,因?说爹不娶小娘,娘还是全福人。田氏上花轿身上裹的百家袄也是娘给她披上的。”

    楚韵:“既这么说,田氏新婚当时来了夫家见的第一人既不是何老爷也不是何显耀,而是娘了?”

    这话顿时将一屋子人都问?住了,亩产三百斤的瓜,他?们……有点吃晕了。

    知道?详情的何家两?姑娘默默点了个头,何大姑娘补充了点儿细节。

    道?:“那会儿我与妹妹想见见新娘,还躲在屋子里瞧。婶娘进去给她端小汤圆子,娘呀一声,道?‘哪里仙女姐姐下凡来了’,及至我爹进门,再没听?她吱一声的,我爹走了,她方愣愣地转过去问?喜娘‘怎么来了个大王八’,可恨我和二妞儿在下边躲着笑出?了动静,不然也不至于让她记恨到如今了。”

    仙女姐姐和大王八的落差是有点儿大。

    “都连上了啊。”魏佳氏看向门后的田氏,她深深地同?情这位所恋非人的俏寡妇,皱眉道?:“都是孽缘……难怪,她进门伸着手要打弟妹,结果却——不提也罢,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如此。”

    这边说着话,屋子里还在乒乒乓乓地在响动,也不是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杜月实在担心老娘贞操,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鹊的职业尊严,拖着瘦了不少的圆团子身子,矫健地跳进去高声道?:“我的娘,别?打了,你再打我真怕她舒服死了!”

    这时,田氏已让喜鹊从?地上按到桌子上去了,披头散发的一个人呜呜呜地咬着帕子叫。

    喜鹊在一边问?太太要不要亲回去,互相亲便不算吃亏了。

    杜月老母鸡般护住郎美人,道?:“娘,你可不能赏她呀!你亲回去真要美死她了!”恰好?郎氏也是这么想的,道?:“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我亲她?不如一刀把我剁了痛快!”

    田氏脸色通红——纯粹让气的,双目圆瞪,喜鹊有点想听?她在说什么便把帕子了出?来。

    田氏:“士可杀不可辱,小孽种有本事放开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喜鹊又给她塞入回去了。

    郎氏见她在杜家大呼小叫满口喷粪,这会儿已气得不得了了,加之被人非礼的恼怒,伸手拿着茶碗茶壶往田氏身上砸。

    泡茶要用沸水,这一下淋身上绝不比热油好?受。

    看郎氏来真的,喜鹊反而不按着人了,推着田氏起身,催道?:“还不快走!”

    楚韵早拍拍手溜到自家院子里找杭不留行了,她觉得这胡同?旺他?,这孩子就来了两?次,回回都能接这么好?的单子,都不知道?让人怎么说了。

    难不成杜老爷竟是他?的狗,毕竟,只有见狗才来财。

    杭不留行听?见有人在受伤的边缘,眼睛微睁,提着小药箱子跟在楚韵后边问?楚宗保去不去。

    楚宗保知道?是去看戏,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呲溜一声弹起来,帮他?拿着东西跟在后边。

    田氏也让恶心的够呛,两?人半辈子冤家,明?争暗斗不少年,喜鹊赶她走她也不走,况且她还没打到楚韵,她还没打到楚韵,她还没打到楚韵。

    这时呸一声,也不装了,冲着郎氏道?:“我说哪来的驴粪味儿这么大,原来是嫂子嘴上的,怪不得一说话就一股味儿。”斜看一眼郎氏,“怎么大嫂子这么些?年难得坐一回马车,身上竟连一点儿马味儿也没沾呢?”

    郎氏说不了这么阴阳怪气的话,她一般都是直接动手动口,所以?抄手拿起一一个茶盅又要砸过去。

    这么一小会儿时间,杜容和听?到消息已经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进门正好?撞见这场官司。

    他?不能让娘伤人,于是一扬马鞭子把茶碗打了个稀巴烂,热水在中间爆开,眨眼刀子般下了一地,跟人头落地的热血似的,甚至有两?滴打在了田氏手背上,顿时起了两?个小水泡。

    这一鞭的威力不下于楚韵那一锄头。

    田氏胆子也没多大,她能跳到男丁众多的杜家,凭借的无非是要为女儿做主的心,让杜容和一吓就小了,整个人捂着手,哆哆嗦嗦地站在院子里喘气,连滚带爬地想回家。

    郎氏格外兴奋来了儿子撑腰,一下便捏着帕子伤心告状道?:“这鼠妇又非礼我又说我不好?,也太气人。以?前她对大妞儿二妞儿喊打喊杀的便算了。这回决不能轻饶她!否则,以?后她要日日闯你娘闺房来做登徒子了!”

    田氏气得又要跳起来跟她没完。

    楚韵还在一边劝架,她觉得再打下去也不是个事,便是真喜欢郎氏还是怎么,大家坐下来商量才有以?后不是?

    田氏气得脑壳发昏,已经把要打楚韵的事给忘了,还跟她说自己多恶心亲了郎氏一口。

    “老主子在上,她真不是故意的。若是故意的,便让老主子不得?*? 好?死!”

    田氏低声跟楚韵发了个毒誓。

    楚韵咂摸会儿想,老麻子还真不好?说是不是好?死的,万一她穿的是老四黑粉写的穿位于四版本,田氏这毒誓无疑是最?真的情话。

    她犹豫道?:“我信你一半儿,成吗?先站起来别?闹了。”

    杜容和看两?人叽咕,他?走到楚韵身边把人拉回来,看起来也不曾恼怒,甚至还温言让人给田氏端了把椅子过来。

    轻轻一叹,关切道?:“咱们家承惠老主子多年,即便不当差,也绝不至于饿着家里人。许多富裕之家甚至不愿送女儿为奴为婢,如田太太这般富贵,怎会为姑娘不能进宫大发雷霆?”

    “何家家贫,早前嫂子看见的不过是手帕交暂放在我这的私房钱,这些?不能动用,女儿进宫能挣个前程,做父母的也能闭眼了。”田氏看杜三爷好?说话,自己也放松了一点,终于又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杜容和让人给她端了杯茶,含笑道?:“老主子仁慈,念及多有贫寒之家从?远方送女进京,这几?年内务府小选与秀女大选,女儿家家中都能得些?车马费,听?说寒冬酷暑还有暖身粥和绿豆汤解热驱寒,圣恩如此,三姑娘若能侍奉左右,也是孝心。”

    田氏看他?为人谦和,想起杜三爷笔帖式的身份,语气软了三分,伸手摸了摸茶沿看不是滚烫的的才接过来呷了一口,咬牙道?:“三妞儿原来该有这一碗汤吃,该有这一份车马费,都让你们家搅和了。”

    杜容和态度为之一变,冷笑讥讽:“失敬失敬,原来是想拿亲女儿挣车马费去了。难怪能为此不顾亲戚情谊打上杜家门。杜家别?的没有,车马费还出?得起。何妈,叫厨房拎着一大壶绿豆汤出?来,往后三个月,日日与太太送一壶过去。李叔,你去两?个年轻壮实的小子过来送送田大太太。”

    田氏冷不防着了杜容和的嘴套子,气得脸皮紫胀,但杜家下人已经不让她放肆,一个两?个叉着田便往外走。

    郎氏刚刚在一旁看着儿子对田氏态度温柔,恨不得跳起来打这个不孝子,念在要给儿子脸的份上,好?容易忍住了,这时守得云开见月明?,见着田氏败走,开口不孝子又变作和宝了。道?:“乖乖,娘的乖儿子,娘就知道?,你不会做出?让娘伤心的事!”

    杜容和笑:“娘说得对,这回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何家素来不把杜家放在眼里也罢了,如今他?们要逼死两?个姑娘让咱们救了下来,你养了两?个姑娘一场,上门讨个说法天经地义?。何家不千恩万谢来把姑娘接走,反而亲自打上门,如此气焰嚣张,若算了,人人都要以?为杜家软弱可欺了。”

    只是打来打去的就算了。

    郎氏看儿子字字句句说到自己心坎上,便把这事儿交了出?去,自己则回了屋子。

    杜容和叹气道?:“当年何杜两?家有些?真情在,娘嘴里说着凶,心里不是不伤心。”

    楚韵知道?郎氏这么为何家姑娘紧张还有手帕交大何氏的缘故在,于是劝他?:“人死如灯灭,娘与何家旧人交好?,但那都是前半生的事了,故旧的下一代与自己的下一代即便再好?,也不是她与大何氏,还得劝娘看开点儿。”

    杜容和拍拍她的手,道?:“咱们只有一代的缘分,再不必操心这些?。”

    楚韵哼一声,溜过去看何妈了。

    杜家常有各种豆子,尤其?杜老爷还要喝豆汁儿,何妈溜到厨房看了又看,正有一壶没动的豆汁儿,她都没舍得打绿豆汤,直接密装了一壶臭烘烘的东西给田氏送过去。

    田氏被人送走了以?后,楚韵就问?何妈:“你真给她送绿豆汤了?”

    依照楚韵对何妈的了解,这不太可能,所以?她很好?奇即便装了什么?

    何妈一跺脚,道?:“放馊了了的豆浆!”

    杜老爷那一壶她没要,特意找了放馊的豆浆埋汰人。

    楚韵哑然。

    何妈有她的理由,气呼呼道?:“她要打你我还给她送豆浆?我没给她灌金汁都算立地成佛了!往后三个月,老娘日日给她送这个!”

    有话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有妻如此,李叔也不是个好?的。

    他?在胡同?里寻溜了一遍,找了个侧脸有些?神似何显耀的小马夫过来。

    楚韵亲眼看见他?把田氏塞上了此人马车。

    田氏骂骂咧咧地被塞到马车上后便泄了气,她看小马夫是正脸,看不出?来这人像自己大儿子,所以?靠窗坐着便撩开帘子闷声吩咐:“把京里的胡同?都给我转一遍!”

    既然是杜家人说送她,那她当然得坐个够本。

    小马夫是杜容和的线人,专给他?打听?阴司之事,平时没事才在胡同?里拉拉马车挣个外快,嘿嘿一笑,道?:“太太坐好?喽。”

    胡同?两?边凑热闹的都想看,但马夫戴着帽子,一半儿脸在阴影里,一半儿脸对着右边姚太太家,田氏掀开一点儿缝的车窗也在右边。

    好?事者便一窝蜂地跑姚太太家去了。

    姚太太甚至搭了个梯子看,等马车走得尾巴都看不见了她才恋恋不舍地下来。

    下来后,姚太太剥了个水灵灵的枇杷,对着一众老姐妹,道?:“但愿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让这对苦命的鸳鸯能有个好?结果。”到这里。姚太太柳眉深锁,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像。

    蔡婆子给她打扇、捏腿、送山楂糕,姚太太都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这样子急得有些?人已经有些?想中风了,在屋子里伏低做小哄了姚太太许久,姚太太亦横眉冷对,但在众人回家时却一人送了一盒枇杷作为今日守口如瓶的歉礼。

    姓姚的素来吝啬,老大一个盒子里边只装了一个小小的枇杷,有人把枇杷不小心扔到了香灰里,方发现该枇杷内藏乾坤。

    上用黏米水写了一首打油诗,在灰里一滚,字沾了灰便显出?来了。

    上书:

    小老鼠上桌台,选不了,下不来。

    要说桌台有啥菜,一个葡萄一颗李。

    李似葡萄却是李,要问?她爱哪盘菜,马夫小李开胃菜。

    有才之女跑出?去找了几?日夜小马夫,看见侧脸人就软了。回来装模作样解读半天,一拍桌子,道?:“这姚老狗,意思便是这么个意思,无外乎扒灰的扒灰玩小叔子的玩小叔子。”

    有人问?:“才妹妹,究竟怎么回事,谁是小叔子谁扒灰呀?””

    才妹妹一摸被投喂得圆滚滚的肚皮道?:“奶奶个腿儿的,那小马夫生得跟跟何显耀一模一样,他?是李子开胃菜,你说谁是葡萄正餐?”

    此葡萄自然是何显耀了。

    “所以?田太太真的爱吃葡萄爱到出?门打架都找像葡萄的小李马车相伴?”

    众猹哗然,饱腹而归。

    这大儿子小后娘的奇闻艳谈眨眼在城里传了个遍,田家母女在家一直没敢出?门。

    楚韵:“流言如霜,说她喜欢娘便说了,反正她亲了娘,但说她跟何显耀会不会逼死人啊?”

    杜容和能狠下这个心,他?道?:“田氏母女何家兄弟逼迫何家姐妹时从?不会这么想。”

    而且这话传得也并不全假,田氏和何显耀确实有些?情愫在,只不过在外养与意中人相似之人的并不是田氏而已。

    “那就是何显耀了?他?养了个跟田氏长得像的外室?”楚韵瞠目结舌。

    杜容和沉默以?对。

    楚韵只能感慨,你们城里人真的太会玩,而且太超前了。

    杭不留行默默在杜家给杜三爷带了烫伤的药膏,看着要往乡下去的楚韵,再看看说了个大秘密的杜三爷,他?深深地觉得,自己赚不完了,这以?后分明?还要闹。

    杭不留行长鞠一躬,道?:“三奶奶,你说得对,这胡同?当真旺我。”

    结果一抬头,不知怎么站在他?面前的竟是杜容和。

    杜容和当然不肯让这有几?分姿色的小子对着楚韵献殷勤。

    因?为这样沉稳的小少年,最?合楚韵的口味。

    想到这里,他?掏出?一本脑袋厚的医书,笑:“抄吧。”

    杭不留行看看厚度,愣住了。

    第116章 嫁接

    杜容和丢下医书就撵楚韵去了。

    楚韵看着李叔套驴车, 要是她出?门,总是李叔亲自送,这回驴车里放了许多水灵灵的树枝, 楚韵怕压着东西, 便另外叫了一辆车。

    杜容和追过来一扬袍子便坐上去要替她赶车。

    楚韵带着楚宗保在车里坐了会?儿, 觉得驴走得比平时稳许多, 这才掀了青布帘子看。

    这一下就看见恰好?看见杜送和露出?来的一只手了。

    他左手那日在院子里也让热水烫了两点, 樱桃那么大?的印子, 楚韵看了都不好?意思叫大?夫。

    还是何妈听说?田氏回去就把手包成猪蹄儿非拉着杭不留行给杜容和包的。

    楚韵盯了会?儿这只是, 满脑子转着究竟好?没好?, 道?:“你?跟过来干什么,难道?手上不忙了?”

    杜容和的差很忙,况且何杜两家的事肯定会?被?人?报上去。如何虎口?脱险,变成清清白白一朵白莲, 正是他眼下的课题。

    但人?忙不忙和有没有时间与心爱的姑娘约会?完全是两回事, 杜容和笑?道?:“送送你?也不费多多少时候,等你?那边忙完, 我这里也忙完了, 到时咱们再出?门走走。”

    楚韵听了也不撵人?了, 她确实实想躲一躲这里的风头。

    何家的事折腾个没完,杜大?爷杜二爷忙着要练兵了,家里姑娘们忙着要小选,杜家样样都指望还能抽出?点空的杜三爷处理各种各样的事。

    尤其?何显耀让杜容和掀了老底儿,人?家肯善罢甘休么?

    就连楚东陵都觉得何家的传闻有些烫手,私下让楚宗保传话, 道?:“让他们自己斗法,你?不如在哪里躲一躲, 等斗完了再回来。”

    楚家庙子小,让台风尾扫到一点儿都得家破人?亡,所以楚东陵对这事儿格外上心,只是说?出?来便是个好?哥哥关心妹妹的样子,楚韵听了半句就不让楚宗保说?了。

    楚宗保又不敢不说?完话,最后竟是对着小花说?的,说?完了话才乐颠颠地?跑过来问楚韵:何显耀和杜容和谁会?赢。

    楚韵两个都不担心,哼一声道?:“何显耀必死无疑还用说??”这事里真正令人?担心的是田氏,流言蜚语对男人?无所谓,对女人?便是要命的刀,但要她劝一劝杜容和下手轻点儿,楚韵做不到。

    两家的恩怨纠葛,早就不是她能伸手的了。所以她便想着,要是田氏要死了,自己伸手救一救,暂时没有,那也就算了。

    其?实楚韵在身边,杜容和有些事做起来也难免束手束脚。所以听到她说?自己这回要一个人?出?门,他陪着上了马车,再慢慢说?了一回话,便自己孤零零地?回头要走。

    楚宗保也想跟着下马,还跟楚韵挥手,道?:“姑,我送你?到这儿,侄儿就先回去了,我去了帮倒忙多不好?的啊。让外人?看了多给你?跌份儿。”说?着还抓了两块奶饽饽,“我还得快点回家给我娘打酱油,家里酱油用完了,总要有个顶梁柱去买吧?”

    楚宗保这没出?息的,这辈子只昧过酱油钱。

    楚韵也不稀罕带这懒蛋儿,然便是她想放过楚宗保,杜容和也不想,他心里数得清清楚楚,道?:“你?姑在你?家住了半年,怎么过的日子咱们都清楚,半年,六个月,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这还是楚宗保一个人?的量,至于楚东陵,那得从楚韵回乡算上,他眼里便是楚东陵给楚韵做一辈子牛马,也是应当,只是长?兄如父不能这么对他而?已。

    这下火气自然落楚宗保身上了,杜容和直接把人?塞进车里,还吩咐李叔道?:“看着这小子,他若躺下来打一个盹儿,都拿大?鞭子抽他。”

    楚宗保想起他在院子里那一鞭子,浑身一个激灵,鹌鹑似的缩在楚韵身后不吭一声。

    杜容和看他听话,这才走了。

    坡地?很大?,杭家眼高于顶的小子们让楚韵弄野牛沟去干苦力了,所以来帮忙的是挪出?手的秦好?女这些姑娘家。

    她们种的那块田早几日便种完了,只有杭家小子还在田里乱跳,愁得七大?姑八大?姨成日想撵人?走,甚至还有倒贴钱让他们回去的,实在不行也可以扫扫地?喂喂鸡,何必要种田呢?

    结果杭家小子们更来劲了,非说?自己被?瞧不起了之类,在田里疯得厉害,秦好?女亲眼瞅着有个人?走直线插秧把秧苗倒退着插在另一个人?身上去了。

    “奶奶是没见着,一路从脚后跟插到马尾辫上,那一溜水的苗子险些废了,急得人顾大娘在旁边眼泪都冒出来了,求爹爹告奶奶让他们别插了,竟没一个听劝的。我看他们这回准得喝西北风去。”秦好女哭笑不得道?,她觉得自己对公子哥儿和城里人?的好?印象全没了。

    秦老爹跟她说过:女儿,念过书的城里人?都是好?人?,以后有大?出?息。

    楚韵听了就笑:“难说以后有没有你?出?息大?!”

    秦好?女深以为然,背着背篼扎着红头绳,手里还拿个小杆子,哪吒似的。

    她骄傲点点头,道?:“我已经是野牛沟最会?种地?的年轻人?了,不管在男人?堆里还是女人?堆里,都是最好?!”说?到这,她不好?意思了,走在前边道?:“三奶奶,我们接果子吧。”

    楚韵笑?喷,她想,臭小子们就是没有秦好?女可爱呀!

    这么可爱上进的姑娘,楚韵很愿意倾囊相授,所以一路上她都在跟秦好?女说?怎么嫁接。

    她直接找到一颗年轻水嫩的李子树,掏出?一枝杭家送过来的桃枝。

    这株枝桠楚韵已经处理过,只要了它最柔嫩的一节,看起来比小拇指还要细一些,大?概有四五寸长?。

    她做的不是芽接,是枝接。

    枝接只需要在地?面五六寸处找一株强壮的枝条接上去就行。

    楚韵:“也可以留高一些,但要看砧木大?小,大?的接高点儿,小的接矮点儿,像我的地?,砧木便有些大?,所以离地?要有一尺长?,否则地?大?力壮,容易将接穗喂死。”

    总之,高度于接穗能不能成活很重要。

    楚韵说?着在砧木上往深削了一层,又把接穗重新削了一下,放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告诉秦好?女:“嫁接要有适合的温度和湿度,所以动手前都得含一下断枝,但含的人?不能吃酒,也不能吃重口?味的东西。”

    接着她把接穗插入砧木,又取了一节树皮把砧穗接合处包起来,再用和了牛粪的泥巴在外涂了一层,最后再用湿土壅培。

    牛粪味道?难闻,楚韵一点儿也不嫌弃,她还觉得牛粪不够多呢,完了之后,嫁接的活儿便算成了一大?半儿。

    她道?:“简单吧?这就完了。等苗活之前,咱们常过来浇水就行了,土到了秋天再扒开?,少则一二年,多则两三年,咱们便能吃到自己嫁接出?来的大?桃子了。”

    秦好?女听得津津有味,毕竟乡里谁也没吃过几回好?果子,杀猪人?不吃猪,种地?人?也很少吃自己的好?粮,尤其?果子这样金贵的东西,但凡树上有一个,大?家都会?攒下来想拿去卖钱。

    她恋恋不舍地?摸着李子树道?:“要是出?嫁前我们也能吃一回大?桃子便好?了,这个是菩萨的贡品,咱们乡里的姑娘媳妇都没有尝过味儿。”野生的小桃树,生出?来的果子又酸又涩难以下口?,吃过它们根本不能叫吃过桃子。

    楚韵觉得,这样的愿望真的太朴素了,她道?:“不仅有桃子,以后你?们还会?有很多枇杷、梨子等等果子吃,所以千万要学好?了,这个当真容易,只是等得要久些罢了,只要愿意。自己多试几次没有不能成事的。”

    秦好?女眼睛亮了起来,问:“那咱们这次不仅要种桃子?”

    楚韵点头,道?:“咱们这今年只接梨桃和枇杷,别的贪多嚼不烂,便罢了。你?记着,接穗要用结过果子的树。要嫁接梨,最好?用棠做砧木,这么结出?来的梨子,果子大?而?且吃着甜美多汁,其?次便是用杜梨树做砧木,用它嫁接,以后能早点儿吃上果子,而?且这树能活好?些年,养几代人?都成。至于最不好?的呢,是桑树,以后你?看见远远避开?这个就成。”

    秦好?女是个好?奇的姑娘,她不仅要听还喜欢问,不然也不会?成为种地?好?手了,便道?:“为什么不能用桑树呢?”

    楚韵理解了一点为什么老师都喜欢会?提问的同学,这么多姑娘,就这一个敢问她啊!

    她温声解释道?:“因?为树与人?一般,都有亲疏远近,血缘越近相处得越好?,桑与梨关系太远,要用桑嫁接梨子便不容易活,以后你?若自己动手嫁接果子,试了几次都不容易活,便算了。”

    树有亲疏远近,这话说?得奇怪,但因?为出?自楚韵之口?,秦好?女便信了,并且深信不疑。

    而?且她虽不比楚韵小多少,心里却把楚韵当做师父看待,乍闻此话给便觉得奇怪,道?:“我自己试那么多年做什么?我不能先问问三奶奶吗?”

    “但凡我在京里你?自然能随时问我,可我学艺不精……”楚韵想到这里就有些后悔,从前念书,多少好?时光都白白浪费了,当年她就没打算干这个,有时候她都在想自己穿越到这来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念书时作孽太多,叹口?气道?:“万一我也不会?呢?”

    而?且楚韵可没打算在京里待一辈子!她悄悄与秦好?女道?:“若以后我走了呢?难道?你?也不自己试试看?”

    秦好?女一听她要走,更加大?惊失色,问她:“三奶奶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走?”

    楚韵笑?笑?:“只是有这个打算,你?不要对外说?,总之以后我不在,你?也可以写信过来,但山水重重,总有信不能到的地?方?,到时你?怎么办呢?我寻思,等以后我与小荷走了,这林子便交给你?打理,你?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了,年年给我六分?红便是了。”

    秦好?女还稀里糊涂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迷迷糊糊间感觉,似乎有一个天大?的惊喜掉在了自己头上。

    第117章 看戏的场地

    楚韵坡地能?嫁接的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尤其头一年最要紧,她一个人也不能?做完所有的活,所以都尽量教这些姑娘做, 要是有人做得不对, 她再去纠正。

    楚韵是不怕出?错的, 地既然给了她, 那就跑不了了, 今年不行还有明年。

    怕出?错的是姑娘们, 乡里不怎么传手艺给她们, 这回能?跟在?楚韵屁股后边的人都付出?了很多努力, 或者疯狂洗衣裳或者疯狂做饭让家里人高兴,加上楚韵自己有面子,所以才能?这么轻易地在?春耕时跑出?来学本事,一个两个都怕养死了要嫁接的树枝, 然后楚韵就不要她们了, 所以都很紧张。

    其实,嫁接的活儿最重要的是交接处, 只要交接处能?密接好, 能?让大树的营养成功送给接穗, 事情就成了一大半。最后她干脆挨个带着姑娘们嫁接,一个人接了三五株,总算有点儿熟手了她就躲在?一边看?这个姑娘教下一个了。

    这些人都是秦好女挑出?来的,人没那么机灵,但?老实勤恳,做活一丝不苟, 楚韵教了一下午,嫁接了一亩地后, 基本上就能?有个人样了。

    秦好女也很自豪啊,她道:“我?们一点也不比兄弟们差,在?家叉鱼我?是最快最好的,她们也是!兄弟们隔三差五便要偷懒,即便真叉也不如我?们。不过?有些人不知是瞎了还是疯了,竟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偷懒的人不骂,非说什?么兄弟们能?做的事多不差这一个,做不好便罢了。她们呢,事事做好,略歇歇脚仍要挨骂。”

    楚韵想,这就是为?什?么她愿意无条件教她们了——古代?姑娘的一生,没有容错率。

    而她本来也是没有容错率的古代?姑娘,只不过?借着嫁进“高门”才多了一些自由。

    楚韵知道没有容错率过?的是什?么日?子,便道:“错了也不要紧,下一次改正就好,绣坏一双袜子、接错一颗树都不要紧,不是故意的就行了。别人不放咱们,咱们得学会自己放过?自己,知道吗?觉得接得不对,互相问一问,拿不定主意,再来问我?。”

    这话说得秦好女老激动了,脸色红彤彤道:“好男常听爹娘说不要紧,但?还没人对我?说过?呢?”

    像她爹她祖父,都告诉她——姑娘的每走?一步都很要紧。

    这个话没有错,但?至少在?楚韵这里,她想让她们知道,无心的小错误是可以弥补的。她道:“打个杯子、放个屁担心得寻死觅活完全没必要,扛过?家里的打骂慢慢长大,学点儿挣钱的手艺,总有能?自己花钱买碗摔着玩的时候。像我?刚嫁到杜家时便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小荷包容了我?的贫穷、出?格,我?今日?也不能?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因为?被宽容过?,所以,她也想宽容别人。

    楚韵想,自己当真被家里的荷花勾住了脚步,不然怎么会一想起她,心就能?变得更柔软呢?

    姑娘们一下午都热血沸腾,虽然许多人并不太明白楚韵的话,但?学好东西能?挣钱大家还是明白的呀。

    楚宗保被楚韵当成丫头使唤,在?背后叉着腿给小姑奶奶们送水、和牛粪、说笑话解乏。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落山,他跳上李叔的车累得满头大汗地伸手拿茶拿糕,打盹儿,等到了石榴胡同,跳下来就要回去,想着明儿无论如何不能?再去了,再去他小命休依矣。

    楚韵也跟着跳下车,楚宗保还以为?他姑是不放心他特意来送的,怪不好意思的,道:“侄儿应当先送姑,怎么好让姑送我?,回了吧,晚了。”

    楚韵看?他诧异道:“我?就回楚家住,最近这些日?子我?都和你一起住,咱姑侄两个,好好养养感?情,难不成,你爹没跟你说?”

    楚宗保干笑两声,他这几日?累得上眼?皮打下眼?皮,回家翻个身便睡了,哪知道外边洪水滔天,他想了会儿道:“他今早又给我?炖了个猪蹄,说让我?补补。”

    他就说他爹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慈父!

    天杀的狗才!

    这么想着,楚东陵已经在?门口迎过?来了,口里亲热地叫着妹妹,告诉她嫂子做了她爱吃的东坡肘子、蘑菇菜心,还特意给她买了两个一掐就流油的羊肉馅儿包子。

    从前为?这个羊肉馅儿包子,还闹出?过?不少事。楚韵不是任人磋磨的姑娘,所以柯氏让她干什?么她都得自己找补回来,尤其知道这嫂子爱吃羊肉包子后,她更是每天鸡不叫就爬起来钻到厨房偷柯氏的羊肉包子吃。

    这羊肉包子捏得很大个儿,跟烤包子差不多,即便有葱姜蒜和剁碎加了猪肉的羊肉,还有萝卜块儿和红薯块儿,一口下去满嘴咸香。

    楚家也不是日?日?能?吃肉的人家,柯氏这羊肉包子,都是头晚趁人家店铺关门前去讲价买回来,留到第二天早上做早饭慢慢享受。

    这样一周也就能吃两天。

    柯氏连房梁上的老鼠洞都藏过?,不知怎么,还是能?被楚韵寻了去,但?又不能?真的打骂这个妹妹,白日?便更用?力地使唤她。

    楚韵本来在楚家就过得不痛快,被为?难得够呛也乐意。

    ——她看?着大家都鸡飞狗跳地不痛快,心里就平衡了。

    两人打了半年多擂台,为?着这羊肉包子,楚东陵经常身无分文,因为?楚韵吃了一个,柯氏必然要锤他三拳,不拿到私房钱不算完!

    这次她竟然肯主动买羊肉包子!

    楚东陵放心地想,可见这次楚韵回来,柯氏与小姑子重修旧好的决心有多大。

    楚韵听得啧啧称奇,一点儿也没客气?,两个热乎乎的包子都让她吃得一干二净,还拉着嗓子柔弱道:“我?天天都要吃这个,不吃就睡不好觉!”

    柯氏穿着绸子小袄儿和桃红色马面裙,头上还多了个百婴戏的银顶心,暗骂一声狐媚子,真恨不得一拳捶死这乡下丫头,嘴里却道:别说两只包子,就是一头养,你兄弟也舍得!这不,你一回来嫂子就给你炖了只老母鸡,打天不亮便热着了。

    你侄儿想偷只鸡翅膀险没让我?打死,但?他也有孝心,早把他那间屋子腾出?来了,还在?耳房隔了半间屋子说要在?那悬梁刺股学习,我?还跟他说了,你有这姑她有这侄儿,都是楚家祖坟哐哐冒青烟。”

    楚宗保很震撼,很心碎,那耳房只有小老鼠般苍白瘦弱的人能?住在?里边,他怎么能?睡那个?再说,他何曾说了要在?里头悬梁刺股了?

    他宁愿睡真耗子洞也不愿意悬梁刺股!

    楚韵看?这嫂子舌灿莲花,只能?说古代?妇女节甭管是谁,当真铁骨铮铮一条好娘子,这进退自如得,王八看?了都摇头说自己比不上。

    柯氏说完想是自己也觉着恶心,风一般进厨房端了碗鸡汤出?来让她先尝。

    楚宗保也想吃,柯氏没让,还骂他:“馋嘴的东西”,给你姑的孝敬也是你配沾的?还不滚回屋里看?书,晚间吃你的剩肘子混一日?得了!”

    楚宗保让骂得,拔腿就开溜,半天没敢探脑袋。

    柯氏在?外劝楚韵吃东西,自己陪了会儿便回厨房了。

    楚韵自己跟人没话说也这样,一个劲儿劝人吃饭喝茶用?水果。这时楚宗保又钻出?来,口水直流地盯着楚韵手里的碗。

    楚韵喝完了汤,一咬那个鸡,险些没把牙崩了。以她吃鸡多年的经验,这老母鸡绝对刚下锅不到半个时辰。难怪这人刚刚死活不让自己儿子吃!

    她知道自己不喜欢浪费食物!

    楚韵黑着脸骂奸诈的嫂子,看?看?鸡又看?看?眼?睛发亮的楚宗保,眼?珠子一转,把鸡肉递过?去道:“好侄儿,姑疼你,你拿回去躲着你娘吃。”

    楚宗保抱着碗嗷一声窜回了屋,柯氏在?里边看?见了刚想问怎么跑这么快,就听他儿子鬼一样在?屋子里带着漏风的嘴尖叫:“额低娘~额地门牙没了!”

    柯氏跑过?去一看?,顿时急得满地找牙,又盯着吱哇乱叫的儿子道:“你娘这鸡也炖了个把时辰,哪能?有这么硬?难不成你骨头是软的不说,竟然连牙也是软的?”

    想到这个,她都有些为?自己心酸了。

    楚宗保看?他娘始终不承认是自己炖的硬,又说他上辈子吃软萝卜噎死所以这辈子软虫转世,又给气?哭了。

    楚东陵很欢迎楚韵,他还盼着妹子把姑爷带过?来住住,这妹子可是离开楚家一年了,除了回门那日?再也没来过?,让外人看?了都得说他们不亲热。

    看?见儿子吃了亲娘炖给楚韵的鸡肉便崩了牙,脸色刷一下就变了,他先掰开楚宗保嘴看?了看?,伸手进去摸了一阵,道:“不妨事,十?岁出?头的小子正该换牙。”又对楚韵道:“你嫂子没做过?几顿肉,乍然买了只鸡从早弄到晚都不知道要怎么下手,也怪我?没本事,不能?让你们日?日?杀鸡吃。如今日?子好了,过?两日?我?领个丫头过?来,以后你过?来有下人伺候,总比你嫂子笨手笨脚的好。”

    这话一说,楚韵便不好怪这奸诈嫂子了

    只是柯氏怂货,不等楚韵如何,她自个儿做了坏事事发便开始打哆嗦,丈夫一过?来便跟拔了牙的老虎似的,缩在?旁边半天都不敢吱声。

    她怕楚东陵发火,又怕她买个新?鲜水嫩的少女回来,所以不管家里多了多少钱她都不愿意挪屋子,更不愿意买下人。

    楚东陵说买人是认真的,他行走?在?外,好些人一听他家里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便不愿意过?来,只是一直没看?好人。买小姑娘怕柯氏闹,买小子他自己要闹,买一家子吧,楚家还养不起。

    但?让这鸡肉一闹,楚东陵便下定决心要买个粗使丫头回来,——买年纪大的不经用?,买小丫头买卖才划算,不仅还能?生,还能?生许多个,等过?个三五年再买个小子回来,楚家岂不是奴子奴孙无穷尽了?

    柯氏一听这个,急了,抬手便挠了他一爪子。

    楚韵看?得肠子险些笑破。

    晚上鸡肉便炖烂了,楚宗保捂着牙眼?泪汪汪地喝粥,柯氏找着机会便跟楚东陵闹不许他买丫头。

    楚韵边吃饭边看?戏,想——小荷老师诚不欺我?,果然饭桌才是看?戏的场地。

    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吃着饭,外边李叔道:“奶奶,爷来了。”

    楚韵一怔,又惊又喜,掀开帘子对外瞧。

    杜容和穿着雪白的大衣裳清风朗月地阔步进来。

    楚东陵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转眼?吩咐妻子:“多拿双碗筷出?来”,又推楚韵:“给姑爷接衣裳。”

    楚韵伸手接过?来放回她的屋子里,?*? 回来就听见楚东陵在?招呼杜容和吃酒。

    杜容和陪了两杯,桌下握着楚韵的手笑:“娘让我?来接你,我?知道你这几日?不好回来,所以我?来陪你说会儿话就回去。”

    楚韵有点结巴了,因为?杜容和这话是当着满桌子人说的。

    楚东陵没在?意这个,他皱眉道:“亲妹子在?自家住几日?,怎么还劳烦姑爷来接了?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便是那间屋子,以后也一辈子给她留着,便是姑爷一并住下,也只当在?自家一般痛快。”说着便死活不让楚韵走?。

    郎氏确实不乐意出?来,知道楚韵晚上不回来,险没把家里点了,闹得小花都不敢呵呵哒地喘气?。

    她说‘嫁进杜家就是杜家的了,怎么还能?回哥嫂屋子里住着?’又忧心忡忡道‘楚家闹屎大的地方,又好茶吃又好被子睡吗?’

    郎氏格外嫌楚家穷,黄米胡同不知道楚家底细,只当楚韵是乡下大地主的女儿,在?外城人眼?里,地主女儿的身份差是差了点儿,但?怎么也是丰衣足食的富裕出?身,然而这等身份在?旗人眼?里仍然与暴发户土包子无二,楚韵刚进来时,背地里明面上不少人都在?看?杜家笑话。

    实际上呢,楚韵身份远远比郎氏吹牛吹出?去的贫困得多,她刚进门时这个婆婆老觉得浑身发痒,认为?是儿媳妇从娘家把虱子啊老鼠啊之类的害虫带了回来。

    虽然在?楚韵打了田氏以后,郎氏已经从——这个媳妇带来了毒虫改观成——这个媳妇带来了保家仙,但?她对楚家仍是用?鼻孔看?的。

    杜容和被娘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加上也想媳妇了,便故意推辞了一下才松快地跑出?来。

    他来之前已经陪郎氏用?过?饭,所以桌上略沾了几筷子便不动了,坐下陪着楚韵吃了一会儿茶以后,杜容和又去楚宗保屋子里搜刮了一圈。

    他也嫌楚家起居太简陋,即便楚韵过?来住不了几天,他还是从家里给她带了铺盖卷儿、茶碗、澡豆,本来何妈还想给楚韵做饭每天使唤个丫头送过?来,后来看?着这么做太下楚家的脸子才算了。

    楚韵坐在?椅子上看?杜容和铺床,在?杜家这少爷绝没动过?一指头!

    杜容和:“包衣家的孩子陪太子念书的日?子多了去了,做奴才谁能?做过?我?们?”

    接着他告诉楚韵,他不仅会铺床叠被,烧火做饭也很好。

    说到这个,楚韵告诉他:“我?哥今儿说要买个丫头回来,我?嫂子气?得要挠他。”

    杜容和对楚家的事关心得少,听到这里,他便反思了一下,谁家说起爱妻子的丈夫都要说这个男人对妻子娘家如何好。他厌恶归厌恶楚家,但?该给楚韵的脸面还是要给,他不想大姑娘小媳妇说楚韵闲话。

    于是道:“过?几日?我?给他们送一房人过?来,两口子带着孩子便齐全了。”

    养人如养马,有了下人日?子也未必能?松快,首先他们要有住的地方,其次还要有工钱和一日?三餐。

    以楚家如今的条件,楚东陵是完全不考虑买一家四口的,没那么多活儿不说,他也实在?养不起啊。

    杜容和很乐意看?他为?难的样子。

    楚韵还不高兴呢,道:“一家四口得多少钱,他一个王八羔子配吗?我?哥这人,你给他再多他也不记你好!”

    杜容和靠过?去看?着小楚妹妹道:“你记着我?的好就够了,再或者,你心疼钱,便把我?当做是使唤丫头用?个够本,如何?”

    楚韵哼一声:“你这丫头有什?么好的,会梳头不会?会绣花不会?丢在?外头看?有没有人要捡的!”

    杜容和指着叠得整齐的鱼戏莲叶被道:“可暖床铺床这个奴家是拿手的。”

    楚韵睁大眼?睛:“你学坏了!”

    第118章 她想去的地方

    杜容和在楚家待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还不想回去, 本来楚杜两家离得也不远,都?在一个城里,骑马坐车都?跟吃饭喝水似的简单, 只是这?年头夫妻相见仍要先想许多理由, 不然外头就得说女人缠男人, 这?是很下流的话, 杜容和不能?日?日?都?来, 想着楚韵要在这?待几天他就舍不得走?了。

    楚韵对这?个不理解, 还问他:“那男人喜欢一个人, 就得忍着了?然后去碰自己没那么?喜欢的人才?算尊重自己心上人?”

    她真?挺好奇古代男人这?个的。

    长此以往, 即便?两情相悦,又能?维持多久呢?总不会爱上甲的时候跟乙疯狂做恨,爱上乙之后又回头跟甲疯狂做恨吧?

    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杜容和仔细一想这?个场面笑得人都?有点哆嗦,道:“出门在外忍一忍, 在自己家里想怎么?来怎么?来, 谁敢多嘴就撵出去,真?沦落到你说得那样, 说明这?男人就是个连家里都?说不上话的窝囊废, 大孬种, 一辈子被人看不起的孙子!”

    楚韵道:“要是上边那个这?么?做呢?当?然,我说的不是咱们?这?一个啊。”

    是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些水灵灵卖身安国的老麻子。

    杜容和哈哈大笑,道:“他应该找一根绳子吊死,这?么?白白被占便?宜,还不如八大胡同的伎!”

    楚韵眨巴眨巴眼,想以杜容和这?么?大的反应看, 这?个时空没有这?样的乐子看了……

    两个人乐了一阵,杜容和更?不愿意走?了, 看楚家哪哪都?不舒服,屋子小、人也刁钻,但楚韵说要住在这?,他还真?不好顶回去硬拖着人走?。

    送走?杜容和以后,楚韵就在楚家院子里转悠,她这?一转才?发现,楚家这?一年当?真?鸟枪换炮,屋子大了不少。

    她记得自己刚来时这?院子就三间半房,半间灶台,两间卧室,一间陶屋用来放祖宗牌位。至于茅房,城里人不兴这?个,大家都?用马桶,每日?交给收粪的拉到郊外填埋。

    楚韵之前是把楚老太爷的屋子隔了半间出来住着。

    现在楚家大多了,慢慢一数竟然有了五间半的屋子带两个小耳房,院子里也多了两株榆钱树。

    楚韵走?来走?去,柯氏在屋子里看着她笑,楚东陵个王八羔子脸上让挠了几道也笑得出来,还跑过来问她明早要吃什么??

    楚韵哼一声,笑:“我要吃香蜡纸钱,你给吗?!”

    楚东陵对这?妹子也是面子情,今时不同往日?,他愿意对这?妹子好,但楚韵这?张嘴真?真?气人,即使鸡贼油滑如楚东陵也难免忍不住会呛两句,故意温柔体贴道:“妹妹别说要吃死人菜,就是要吃死人,为兄也少不得带着你连夜挖上新鲜坟,就是不知妹妹爱吃死了几时的。”

    楚韵知道楚东陵在京里过多了富贵日?子,压根不知乡下是什么?样了,故意露出嘴馋模样,道:“兄长别说,你一说这?个我当?真?馋了,——你知道腊肉吗?春节前把山猪家猪放香料盐巴腌制起来吊在风口到了春节嘴馋了便?切一节下来吃。”

    楚东陵哪能?不知道这?个,这?东西蜀地爱吃,他们?胡同里做死人生意的香蜡郑就是蜀地人,年年冬日?都?要想方设法吊一些腊肉香肠,楚家得过他好几次肉菜。

    腊肉蒸得透明滴油拌在饭里和着腌白菜吃或者下面都?香得让人吞舌头。

    楚韵一说这?个,楚宗保就开?始流口水。

    楚东陵看她主动要东西,还挺高兴,道:“妹妹想吃这?个?明早就你嫂子去买回来。”

    “我不要这?个,这?个味道一般。”楚韵摇头,说:“我以前也以为腊肉香肠是最好吃的,后来一比较才?知一点儿不如三吱。

    我们?里正说刚出生的三吱吃着跟小鸡崽子似的嫩滑,吊起来晒干了配着菜煮汤,也晶莹剔透哩!

    吃这?个最能?养人的是刚出生的三吱,三个月便?是大母吱了,吊起来咬着也嘎嘣脆,比腊肉香肠好吃不知道哪里去,我只吃过三个月大的,还没吃过刚出生的。

    哥,我看着外边似乎有一窝小三吱在满地爬,妹妹来了许久没吃这?个味儿,倒是想了,你若疼我便?给我捉来炸了吧。”

    这?话是她胡扯的,老太太和她都?没吃过,还都?怕得很,里正年轻时候吃过不少苦,他吃过这?个,还落成一毛病,看着三吱就咽口水,楚韵和老太太在家一尖叫,他就流着口水蹿进来眼冒绿光地问在哪。

    这?个话一出来,楚东陵就有点儿想吐,他惨白着脸问:“你在乡下当真?吃这?个?”

    楚韵真诚地看着他:“这个好吃啊。你不信待会儿试试!”

    楚东陵已是要晕厥了,他在城里再困苦也不至于吃不饱饭,更?别说吃三吱!

    那大尾巴他想起来就想吐!

    楚东陵推辞了两下,捂着胃脚步蹒跚地走?了。

    这?边门牙漏风的楚宗保还在流口水,拉着楚韵回他磕碜狗窝乐呵呵地凑过来问什么?叫三吱。

    楚韵嘿嘿一笑,道:“三吱,就是吱吱吱,是耗子是老鼠,是令人尊敬的鸭子块羊肉串和风味鸡块儿,你吃不吃?”

    楚宗保特别怕耗子,三四岁时柯氏赶着出去说闲话老爱给他几文钱让他在家待着。

    楚宗保这?个钱都?是撒手没,老找不见,柯氏还骗他是老鼠叼走?了。

    他那会儿就想,这?它奶奶的得多少耗子在他们?家打窝儿啊,这?么?些钱嫁十?八回老鼠女儿都?够了。

    他翻来覆去地找老鼠窝,后来找着一窝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耗子冒着红眼睛站着盯着他。

    楚宗保从此就怕了耗大爷耗大娘,乍闻楚韵吃了耗儿,他尖叫得直接用门牙吹了声口哨出来。

    柯氏在屋子里听了还以为水开?了,跑出来站在院子里骂:“倒霉催的,水开?了也不知道吱一声!”

    楚宗保听到“吱”,又用门牙吹了两声口哨,婀婀娜娜地倒在地上,两眼一翻,晕了。

    楚韵摸着这?小怂货的脸,道:“听见吃三吱肉这?么?高兴啊?跟你爹一个样!放心,姑姑会对你好的,更?高兴的还在后头。”

    她说的不是玩笑话,次日?一早楚韵就往往生堂跑,买了块二两银子的楠木牌位赊在楚东陵账上。

    胡同里听了都?咋舌,二两银子都?够发丧老娘了,这?小妮儿怎么?只买块牌位啊?石榴胡同不是这?等?浪费的人家!

    因着这?块没名的牌位,整个胡同都?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本来楚家出了个嫁到内城去的姑娘就让胡同从春天念到冬天,又从冬天念到春天。

    好些人逢人便?说“楚大爷的妹子戴旗头享福去了”,卖酱油的看见楚宗保偷嘴,都?忍不住打趣他,“楚小爷,念不好书不怕啊,实在不行还可以进宫,当?太监老爷也是条出路”,遇见柯氏也得好奇地问两句,“柯氏,你是奶奶啦,你家准儿是餐餐老米吧?怎么?也没去看个大夫啥的。”

    汉人对老米稀奇,但真?不一定狠得下心吃这?个。石榴胡同的大部分?街坊都?是油滑爱凑热闹的小市民就怕自己吃死了,所以,知道谁家有了老米都?一个劲儿劝着别人吃,自己得了反而回去就供起来,说是对老主子的孝心,若以后上达天听,可能?也能?混个真?奴才?当?当?。

    总之,楚韵作为旗人奶□□晚大包小包地回来,次日?就买了牌位,大伙儿一一致认为是老米忒毒,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楚韵成婚一年内将楚东陵药死了。

    其实以郎氏对老米的抠门劲儿,楚东陵就是真?亲自死了,这?太太也未必肯拿一粒米给他做陪葬。

    柯氏比楚韵起得更?早,她要出去买早饭,买菜做午饭,回来时冷不丁听见楚东陵被药死了,整个人都?吓得一哆嗦,包子肉菜洒了一地,连滚带爬地回屋跳着、哭着叫楚东陵的名字。

    楚东陵这?会儿还没走?呢,正在院子里打五禽戏养身体,刚摆了个鸟起飞的姿势。

    柯氏看着楚东陵,惊道:“你怎么?还没死啊?”

    楚东陵满头雾水,听她说了事之后就跑屋子里找楚韵。

    楚韵让楚宗保在牌位上又砍又切又磨砂,完了自己在上头写?了楚芸两个字。

    是的,这?个楚姑娘原来叫楚芸,但因为姑娘不上族谱,也不取大名儿,婚书也写?的是楚大妞。

    她穿来后说自己是楚韵也没人说个一二三四五。

    可活过来的是楚韵,不是楚芸。

    那个姑娘永远死在了陕西乡下,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记得她的人了。

    不过楚韵觉得老太太最后是认出来了的,因为老太太从来不叫她乖孙,只叫她丫头,闭眼前还问过她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便?是世间唯二记得楚芸姑娘的人,如果?楚韵也忘了她,那楚姑娘就真?正消失了。

    她来之前就琢磨着要在楚家这?间被挪做楚姑娘闺房的卧室里放上楚姑娘的灵位,这?个,才?是她来这?一趟真?正的目的。

    这?个楚韵有点不敢跟杜容和说,这?人再温和也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即使没信多少鬼神,只要说着鬼神之事,该有的忌讳他仍然有。

    自己还活着就立了生祠,楚韵想想都?知道他不会答应。

    但这?件事又是必须要做的,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她穿越也好借尸还魂也好,总要把楚姑娘好好安葬的。

    安葬她最好的地方就是楚家,楚芸死前心心念念都?是要回到城里那个有父母、有大宅院,出门有许多石榴树、葡萄架,还有疼她的兄长、老太太身边。

    楚韵要把楚芸葬在楚东陵身边,让她安息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长廊中?。

    爱恨也好,那里都?是她想去的地方。

    第119章 没有立场的人

    楚宗保出生在京城, 柯氏娘家有间小?木匠铺子,家里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 兄弟姐妹们幼时生活辛苦, 但大哥二姐七八岁就到大户人家做奴才去了, 出来后嫁的?也是姑娘少爷的?仆人, 名义上是半个贱民了, 但日?子过得真不错, 连带着她?在京里生活还?算过得去。

    起码在柯家这样很普通的?汉人门户中能一日?两餐饭, 一年两身新衣裳, 偶尔还?能买串儿糖葫芦。她?能嫁给楚东陵便是因为两个姐姐心疼她?,能给得起嫁妆,但嫁给楚家这样的?贫困的?读书人仍是高攀。

    柯氏花了很多?功夫在楚东陵倒卖木材时给他做饭、端茶才让这个男人看?上她?。

    楚父楚母不是以?身份定儿媳的?人,看?柯氏勤快肯吃苦, 柯家人也老实, 儿子又喜欢,很快同?意了这门亲。

    柯氏从小?就不识字, 那些先生都狗眼看?人低, 柯大姐就拿银子砸过老秀才, 想?让京里落魄得胡子都稀疏了的?酸儒过来教儿子兄弟们认几?个字。她?说,在大户人家,做管事做账房都得认几?个字,这个挣得比院子里窝着、吃好饭斗嘴的?婆子赚得多?多?了。

    柯氏本来还?不信这个。

    但她?很快就亲眼看?着那些衣裳上都是补丁的?秀才是怎么羞辱她?眼里贵妇人般的?大姐的?。

    老先生随身揣了个柚子皮进?门,鸡翅膀鸭翅膀唏哩呼噜啃了一堆,柯大姐两口子站在一边话都不敢说, 伺候主子似的?端菜、递帕子。

    老先生两个鼻孔高高挂在天上,吃菜汤都是往鼻孔里流, 他在柯家团团转转看?了两遍,闹清楚不是柯大姐的?主家请他而是柯家请他后,当场就摔了筷子碗,指着柯大姐骂:“贱妇之子,也妄想?玷污孔圣。”

    柯大姐脸色通红,要是对底下两个妹妹,早就扬起巴掌打过来了,但对这个老头?子,她?忍住了!还?拉着丈夫和全家人跪了下来!求求这个七十?岁才得了秀才功名的?死人教她?的?兄弟儿子们认字!

    柯氏想?抬头?看?看?这个人,孔圣是什么比主子更了不得的?东西吗?认这个字她?觉得还?不如以?后也去府里当奴才。大姐穿金戴银的?日?子过得满胡同?都说他们柯家发了。

    但她?的?头?被爹娘压得低低的?,柯老爹怕闺女惹怒了老先生,用胳膊肘压得她?后脑勺都青了一片。

    叫花子似的?老先生最后定了个规矩。

    他说女人不能学字,念书要有一间空屋,屋子不让姑娘进?去,柯氏的?娘也不行!

    除此之外,每个月给他二两银子每日?管两餐饭,最重要的?是,他的?学生在饭桌上要是除了天地君亲师之外第一个动?筷子的?。

    柯氏立时就想?跳起来药死这老杂毛,但是慢慢的?,她?发现略念了两年书只学完三字经的?的?二哥比家里人多?了很多?收入——他可?以?写春联、写信,而读了十?年书的?侄儿,直接脱了奴籍做了大老爷的?管事,最后陪嫁给大姑娘带去夫家了,大姐一家也跟着过去独自买了个小?院子住着,还?有两个小?丫头?伺候起居。

    虽然?给那老先生倒了十?年痰盂夜壶,但这结果完全不亏!

    柯氏想?着,她?不想?做奴才了。

    她?要嫁人也要嫁给读书人。

    费尽心思?嫁给楚东陵后,她?还?以?为自己能做个官太太什么的?,嫁过来才发现,楚东陵虽然?长得端正,但心思?从小?就不在念书上,开始两年防着岳家说嘴还?老实念了会儿书,等柯氏生了孩子,媳妇彻底跑不掉了,人立刻就说不念书要做生意去了。

    柯氏转头?便把希望寄托在楚宗保身上,从小?就告诉他:“你的?祖父做过县令,你生下来就是读书的?种子跟泥腿子、走卒贩夫都不一样!”

    奈何,楚宗保也不是个读书种子,逼急了他就说自己要效仿先师父,化缘到七十?多?再中秀才。

    要是让他知道楚家祖训不让做官,这官太太更是没个盼头?。

    所以?,楚家乡下什么情况,柯氏是一点儿也不跟楚宗保说,更不愿意让他知道家里还?有个乡下血亲。

    以?前乡下有顺带着捎过来的?黑馒头?、干巴巴的?白薯,楚宗保也好奇过问爹娘这个是谁送的?。

    娘都跟他说:“一个熟人送的?,想?求你爹办事。”

    但街坊邻居不这么说,有人会偷偷笑他:“那个是你姑种的?地吗?你知道你还?有个姑吗?”

    楚宗保知道楚芸的事后就跑过来问:“娘,小?姑什么时候回来呢?”

    柯氏希望她?永远不回来!嫁女儿的嫁妆,绝对能拖垮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家!

    接着楚家就搬离了原来的?家。

    楚东陵看在眼里也只字不提,他是个冷情的?人,要是乡下的?妹妹爬得起来,多?少错误兄妹间都能弥补,要是她?爬不起来,自己也没损失不是吗?

    楚宗保长得更像祖父,薄薄的?单眼皮,整日?吊儿郎当的?,但也绝说不上是什么大坏蛋。他知道楚韵是要给自己刻一个灵位之后,还?觉得这事挺好玩。

    他对这个灵位刻的?是楚芸也没有异议,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姑姑全名叫什么,他连亲娘叫什么都不清楚,这个事只能丈夫和父母知道。

    但楚东陵作为楚芸的?亲兄长,抱着楚芸长到五六岁的?半个爹,他知道楚韵和楚芸是不一样的?。

    他憋了半天话走过去,皱眉问道:“你刻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自己改名叫楚韵了吗?”

    楚韵道:“因为楚芸已经死了,楚芸死前很想?再看?你一眼,如今我沾点儿小?荷的?光,得了势就把她?送来陪你,哥哥,你说你喜不喜欢呢?”

    楚东陵看?着这个黑咕隆咚的?灵位,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愧疚、恼怒……还?有一点欣慰。

    一个在夫家站稳脚跟的?媳妇才敢这么跟娘家说话不是吗?

    他也没往穿越上想?,而是想?着楚韵是记恨他这个哥哥,决心要同?从前一刀两断才给自己改了个名儿。

    妇道人家便是如此,今儿心情不好买朵花戴,明儿心情不好,梳个新头?显摆。改名是有些出格,但楚东陵也懒得管,只要她?好好的?嫁到杜家去就行。

    这个灵位在他看?来,也跟撒娇差不多?。

    楚东陵忌惮杜容和的?身份,他站着上下打量这个新生的?妹妹笑:“你想?把这个灵位怎么办呢?难道要我随身带着不成?”

    柯氏听了便尖叫起来,道:“带个王八!人家金子都不日?日?带着,你把牌位随身带着干什么,也不怕真克死你妹子!”

    楚东陵便为难地看?着楚韵,表示:是你嫂子不许啊,不是哥哥不许。

    楚韵翻了个白眼道:“不许也得许,你不同?意,我马上就回家找杜老爷去,你还?不知道吧,杜老爷如今可?喜欢我这三媳妇了,前些日?子我送他上马车出门遛遛,他为这个都欢喜差点儿蹬腿儿了,你不听我说,等会儿就听他说,如何?”

    楚东陵心里觉着不是这么个事,但他还?真赌不起。

    最后,兄妹两人各退了一步,楚东陵答应楚韵:“以?后我住在哪里,爹娘老太太老太爷和这块牌位,我便带到哪里,你要家里留一间闺房,我也依你,以?后,西厢第一间,只要我活着,便摆了楚芸之位,不许旁人进?门。”

    楚韵要的?也就是这个而已。

    两兄妹说好这事,楚韵便寻思?找个黄道吉日?把牌位摆进?去好好把楚姑娘安葬了,包括老太太给楚姑娘留的?嫁妆,她?也带了过来,想?着一并布置好,宛如楚姑娘生前最爱的?那个家。

    柯氏气得心窝子疼,一眼不错地看?小?姑子忙里忙外地折腾。

    一会儿要把床挪到西边,一会儿要把崭新的?石榴帐子换成过时十?年的?青葱色吉祥如意帐,四个角儿还?挂了个香包。

    她?越看?越不像十?几?岁的?姑娘闺房,反而像七八岁娃娃住的?屋子,就连窗户上贴的?也是各种鸟的?窗花。

    柯氏越看?越眼熟,慢慢的?,她?想?起来了。

    楚芸回乡下时可?不是只有五六岁吗?她?当时住的?屋子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那孩子以?前娇滴滴的?,整天靠着大哥身上要糖吃,她?的?衣箱子、小?板凳小?床,许多?都是她?爹做的?。

    柯氏记得这个,木匠家的?姑娘不会忘记自家辛苦做出来的?家具,尤其小?姑子当时的?木料选得那样好,即使后来楚家又落魄了,那些东西也买了不少钱。

    “我之前还?以?为她?胡闹呢。”她?打了个哆嗦,问楚东陵:“这两日?一看?,小?姑子怎么真要葬什么人似的?啊?你们家难道真死过一个姑娘?”

    “胡说什么呢?我家就这一个妹妹,无非惯得骄纵了些。但爹娘没了,我是她?亲哥,多?少事咱们都依了她?吧。”楚东陵嘴里这么说这,心里想?的?是。

    楚芸七八岁上在乡下死了一次,他又何尝不是在那一年死了一次?

    再狼心狗肺的?人,送走自己的?亲妹妹亲老太太,能好受吗?

    楚韵原来想?的?是找个黄道吉日?,把牌子迎进?去就行,但这么做遭到了杜容和的?拒绝。

    虽然?她?有意不让杜容和知道,但杜容和是做什么的??他不知道这个早让上边一脚踹到爪哇国去了。

    楚韵给以?前的?楚芸立了个牌位的?事他不到午饭时便一清二楚。

    杜容和确实很忌讳这个牌位,他也知道楚韵心里憋了口恶气不得不出。

    但他不知道原来楚韵真要出气时用的?竟然?是这么激烈的?方式。

    她?竟然?不肯认作为楚东陵妹妹的?自己了,而且她?还?要楚东陵知道这个。

    放在杜容和身上,他也不想?认做为杜淳风儿子的?自己,但让他亲自告诉杜老爷这个,他还?做不到。

    杜容和想?起去年楚韵打自己的?一个巴掌,再看?着灵位,笑:“小?韵,你果真是一个不会变的?人。”

    楚韵惊讶道:“你不反对?”

    “我想?反对,但我的?反对是没用的?,对吗?”杜容和对这点认知很清楚,他道:“而且我只要一想?如果连我也反对你,那么你就会一个人孤立无援,那样太可?怜了。……我当时离开杜家做监工,你不是也二话不说跟着我走了吗?”

    那样被人肯定、关心、支持的?心情,他体会过,知道滋味有多?好,所以?,也想?让楚韵尝一尝。

    即使她?做的?事自己也不能赞同?,但他依然?想?要她?感受一些没有立场和理由的?爱护。

    楚韵:“你说得不对。”

    杜容和:“哪里不对?”

    楚韵:“即使你不支持我,还?有何妈、李叔、小?花、德胜儿支持我,怎么能说我是孤立无援的?呢?”

    总之,楚韵不让他给自己脸上贴金!

    杜容和拿起她?的?手轻轻地打自己的?脸道:“对,是我说错了,你打死我吧。”

    楚韵缩回手,道:“想?得美!”起来,一溜烟儿跑了。

    楚宗保在走廊看?着这两人从屋子里追到屋子里在,一会儿站着说话一会儿坐着发火,啧啧道:“奶奶的?,这还?没请牌位回来,怎么都鬼上身了啊?”

    第120章 把喜事一起做了吧

    杜容和?这回过?来, 转头柯氏就亲自端了几样菜出来。

    头一个是鲜肉饺子,做得有小半个巴掌大,楚东陵一个人盘子里装了十二个, 杜容和?这边就是二十个。

    楚韵看?得咋舌, 就是乡下喂猪也不这么?喂。

    而且饺子压根就不合他们的胃口, 楚家人都?爱吃面, 一天三顿都?不带换的。

    第二道?是老火炖的萝卜鸡汤, 翅膀都?炖烂了, 里头白萝卜煮得半透明, 筷子一夹就成了两半儿。

    接下来是一道?大菜, 一个用?棕色大粗陶瓷碗装着的砂锅白肉,整锅肉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味儿格外?诱人。

    楚韵在进杜家门前倒是听喜娘说过?旗人老爷都?爱吃这个,可?真进了杜家门楚韵发现这些都?是误会, 这白肉顶多算个偶尔出现的小家常菜, 甚至大多时候出现都?是给家里下人分到肚皮里去?了。

    没为什?么?,肉多顶饱!

    楚东陵当然不知道?这个, 他防备着楚韵告状说嫂子故意给她吃没炖软的老母鸡下的是血本, 锅里装了一大锅清亮的汤, 白嘟嘟的肉都?冒了尖儿。

    楚韵闻着肉香就着芝麻酱、酱豆腐和?韭菜花调出来的蘸料吃了一小碗,鲜肉饺子也吃了五六个。

    这些菜眼看?着吃不完,她就让打包装上等会儿给秦好女送过?去?。

    杜容和?给她盛了好几次菜自己没动筷子,他倒不是不喜欢吃,而是想故意给楚东陵一个下马威。

    这下马威也有讲究,要让人舔着巴着, 时不时给一棍子再时不时给个甜枣。

    以往楚东陵在外?打着自己旗号四处钻营,就是他给的甜枣, 这回杜容和?是专门来给大棍子的,神情就冷了许多。

    楚韵边吃饭边看?着小荷老师的下颚线想,大暖男冰块脸,真是各有各的好,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让他再当个冷冰冰只会说好的机器人什?么?的呢?

    杜容和?让楚韵看?得有些发毛,深深地看?她一眼后脸色更冷了。

    这边当妹妹的心头一喜,那边楚东陵好哥哥看?着妹夫这眼神一顿饭吃得胃里发痛,好弟弟地喊了两句始终不见这小妹夫搭腔,讨了个没趣儿,自己就有些忐忑。

    楚东陵琢磨着无论如何也要跟姓杜的修好,不然以后他还怎么?从宫里出来转悠的太监身上化缘顺好东西卖呢?

    杜容和?看?得好笑,等着楚韵吃饱喝足,把楚宗保打发回去?悬梁刺股,便当着楚东陵和?柯氏的面淡淡道?:“我和?小韵夫妻一体,她要葬六岁的楚芸自然也要把六岁的我带走,一下走了两个人,多少有些不吉利。

    我找大师算了算,大师说最好家里开了祠堂,让人哭丧守灵,请人三跪九叩地把这块牌位放在屋子里去?,完全?把以前那个魂送走,不然家里迟早得被前头两只鬼一窝送走。

    我想着这宝地又不是乱葬岗,哪能住一窝鬼呢?于是敲锣打鼓地找了人,既安葬那两只鬼也给哥哥嫂嫂积些德,趁着大家都?在,东陵兄,咱们挑个好日子把喜事儿一起做了吧。”

    什?么?喜事?楚东陵让杜容和?阴阳得脸色难看?,但还不等他搭话,屋子外?李叔就带进来一房人。

    女人梳着往后勾的大勺发髻,穿着灰扑扑的粗布短衣,看?着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一左边拉着十三岁的儿子,右边拉着十二岁的女儿。她男人只有三十多,一根大辫子盘在头上,也穿得灰扑扑的,大肥裤腿卷了好几层堆在脚边跟着李叔走在前边,妻小都?在后边。

    杜容和?道?:“这一户人家都?是内城罪官家流出来的,洗衣做饭、打扫屋子、摔盆打碗都?能做,要是家里不幸走了什?么?老人,再不必花冤枉钱。”

    楚韵差点听笑了,楚家现在名义上就两个人,楚东陵和?楚宗保,楚宗保还小啊,这能走的老菜帮子可?不是只剩一个了吗?

    楚东陵已?经快让气死了,他就说自己乡下土妹子怎么?变得这?*? 么?坏了,感情都?是这老米养的孩的。

    他憋了一肚皮的脏话,转头看?到杜容和?雪白的衣裳又把话咽回去?了,默默道?:还是银子要紧。

    银子要紧就更不能要这么?多人!

    内城出来的奴才能有吃素的吗?人家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大酒喝着大肉吃着绸缎衣裳穿着,就是烧火丫头也多半比外?头小户千金过?得好。

    楚东陵张口回绝,道?:“三爷的心意我领了,但楚家门第小,养不起这么?多人,再说人家前头主子是做什?么?的我是做什么的?没得辱没了人才,还是像三爷才配得上他们。”

    杜容和?笑道?:“咱们一家子兄弟何必说两家话,我还能让大爷操心买人的钱?”说着把身契拍在楚韵手上,楚韵一溜烟儿就拿给柯氏了。

    柯氏也不想要什?么?丫头,但看?杜容带回来的这个是个满脸雀斑皮肤黄黄的丫头她就有些打退堂鼓,谁不愿意过当家奶奶的日子?

    别人送到手上还不要,那是何等贱货,这人要是死那都是活活贱死的。

    她都?没看?一眼丈夫,就溜到李叔那头跟这一家子东问西问。

    楚东陵看?得眼珠子直愣愣的,暗骂一声傻子,回头再对上杜容和?腰杆子也没那么?硬了,谁让他媳妇就差流口水了呢?

    但他还是不肯收,还道?:“这么?大的礼,做兄长的怎么?好收?要是让外?头听了,还以为我们楚家卖女儿,楚老太爷泉下有知,也等不到两只鬼进来闹,今晚咱家就成义庄了。”

    楚韵想,怎么?就不是卖女儿了?杜家的给得聘礼她何曾看?过?一指头?

    于是走过?去?挽着小荷对着哥哥,学着郎氏做派嘟着嘴笑得甜甜儿的,道?:“唉,哥,咱们骨肉相连,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你的仆人不也是我的仆人吗?三爷留几个人下来,也好替我给尽些孝心。

    长兄如父,我想着我在那边呼奴唤婢,兄弟这头吃糠咽菜就掉眼泪。你实在疼我,不如让我和?三爷隔三差五把人带走使唤两三回,外?头听了还能说什?么??”

    楚东陵都?不知道?自家如今三天一小肉七天一肘子的究竟哪里吃糠咽菜了,再说,什?么?他的仆人就是她的仆人,还隔三差五送过?去?给她使唤,呸!天下姑娘有这么?不要脸的没有?

    他还是说什?么?都?不答应,自己是真养不起啊。

    杜容和?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直接笑问柯氏:“后宅的事,男人说了不算,你怎么?不问问嫂子呢?”

    话一下就甩到柯氏这边。

    柯氏在旁边拉着人说了半天,问出来这个妇人叫桂兰,丈夫叫米贵,大儿子叫米筹,小姑娘叫米花。

    桂兰一家前头的主子最后做的是远地方的县令老爷。

    这个老爷五十岁中举之后很快一路飞升,不到十年就做了考官,在任地一直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家里鸡鸭鱼肉川流不息地抬进门,丫头婆子也穿金戴银,全?家上家一百多号人就伺候四个主子。

    好景不长,这老爷太贪了,贪得往秀才、举人上头塞大字不识一个的土财主,东窗事发后慢慢被贬成了县令,后来干脆直接下了京牢人头都?不保了。

    桂兰一家子被拉到菜市口任人挑选,她最怕的就是一家子分开,第二是怕再找个官家做奴才。

    她简直被这些贪官污吏吓破了胆子,所以来了石榴胡同?后,桂花就认定这儿了,不大不小刚好能过?日子。

    桂兰事无巨细地跟柯氏说自己以前做过?烧火丫头,但后来是凭借梳头的手艺爬上去?的,甚至当场给柯氏修了两下头发。

    简单两挽,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柯氏对镜一照便问:“这个是县令夫人梳的?”

    桂兰听多了大太太小媳妇打机锋,一嗅就闻出味儿了,温柔地笑:“太太,许多夫人都?梳,你梳起来跟她们一样尊贵,奴才见了观音似的,都?不敢抬多看?。”

    柯氏心里吃了蜜一般,她舒心地想着,自己这辈子终归还是有官太太的福气,即使她做不了官太太,有个伺候过?官太太的仆人也跟那些人不差什?么?了。

    至少不差她大姐什?么?了!

    柯氏看?着两个老鼠样瘦弱的孩子,伸手盛了四五个饺子送过?去?,道?:“好孩子,吃吧。”

    米筹米花嘴里口水泛滥,愣是不敢伸手接。

    娘教?过?,有规矩的孩子再饿也不能做恶鬼像。

    桂花面露喜意,趁着机会,鼓着脸道?:“还不给太太道?谢?太太疼你们了!”

    米筹米花赶紧跪下来把两个小饺碟端在头上跪下狠狠磕了两个头,脆生生道?:“奴才谢太太垂怜。”

    这一跪跪得楚东陵脸色铁青,赏了东西跪了人认了主,这仆人就甩不掉了。

    就是他想卖也得考虑下这个是杜容和?送过?来“孝敬”自己的,妹妹妹夫的孝敬随便提出去?买了,这像什?么?事?

    楚东陵无力地摆摆手,道?:“既磕了头就在家好好住下吧。”

    说着跟杜容和?告辞进门挑黄道?吉日请牌位,结果回屋就歇着去?了。

    这一家子穿的是脏衣服,被拉在外?边几个月人都?臭了,过?来也只洗了手脸。

    柯氏怕有虱子进来,足足烧了三桶水用?了半盒澡豆才把一家子洗刷干净。

    这一下柴水就去?了二十文钱。

    外?边的衣裳也不能穿,谁知道?有没有沾上屎尿?

    柯氏正在兴头上,转头回屋又掏了四套旧衣裳出来让这家子换。

    米家兄妹没洗澡时还能扛一扛,洗了澡后身体立刻就虚了,出了门就跌跌撞撞地要倒,那个肚子响得跟打鼓似的。

    楚韵跑到厨房蒸了二十个馒头,一锅稠粥。

    一家四口就着咸菜吃得也香喷喷得,不到一刻钟就吃完了。

    楚韵看?得目瞪口呆,溜出屋子问小荷,道?:“你故意找的大胃王来?”

    杜容和?凑过?去?,小声道?:“谁家粗使丫头都?是这个胃口,干体力活的人不吃饱还怎么?活?况且做了奴才的人样样由不得自己,只剩这张嘴能做主,谁还想戒口呢?”

    楚韵唔了一声,道?:“那我哥可?有苦头吃了,楚宗保也还在长身体呢。”

    杜容和?笑了,道?:“他最大的苦头可?不是这个,是给你磕头。”

    他说这个楚韵就愣住了,道?:“我没让他磕头。”

    杜容和?:“我让了,我说要三跪九叩把牌位迎进去?,楚芸的牌子和?老太太的牌子都?在,他即便不跪你难道?能不跪老太太?”

    楚韵:“还能这样?”

    她觉着,自己在宅斗上拍马比不上这些有钱人!

    杜容和?:“我活到这么?大,十分清楚跪人的艰难,尤其像楚东陵这样的人,更相信男儿膝下有黄金,让他跪父母跪君跪师跪比他地位高身份高的人,容易。让他跪曾经被自己臭老鼠似的丢到乡下自生自灭的妹妹和?老太太,难了。”

    人的骨头说重容易说轻也容易,只要这么?放了灵位,让楚东陵一个头磕下去?,他就再也不敢做楚韵的主,动不动就算计她。

    他会一直记着这个头,直到他死,都?会记得。

    说完这个,杜容和?还有点忐忑,道?:“会不会觉得我太坏了?”

    楚韵深恨楚东陵,怎会觉得小荷坏,她想到楚东陵要受罪,比中了五百万还高兴!

    她道?:“不坏,日行一善罢了。”

    日行一善的杜容和?把黄道?吉日定在四月二十五,头天下午楚韵刚好在乡下把十亩地的树都?嫁接完。

    到了四月二十五这天,楚家一早就开始烧香拜佛做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