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嫁妆

    楚韵没有再捡漏捡到兔子肥鸡, 不过找到了一些香茅和紫苏叶,大王庄的妇女吃着都很高兴。

    吃完了她们就跑去找桔梗,楚奶奶说这个最贵。

    楚韵就拉着何妈柯老?丫坐在河边说话。

    楚韵问何妈想在外边还是想回黄米胡同, 胡同四季长?春, 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影响到里边。

    外边就不同了, 楚韵:“我和小荷都要?忙, 你也忙, 会不会没有你在胡同里开心啊?”

    在杜家还有婆子小丫头?可以使?唤, 何妈想偷懒时?, 不得不亲自?做的事只有吃饭睡觉上厕所?。

    过来这边每天的饭都是她亲自?做的。

    何妈想了下?说:“还是在外边好, 回家做奴才有什?么好开心的。”偷个懒还提心吊胆的,在外边虽然有活做,但?不怕了啊。

    楚韵惊了:“杜家还有你怕的人?”

    何妈:“老?爷太太哪个不吓人?”

    说到这里这话唠就刹不住车,说这回她出门搂了很多?东西走, 杜老?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口子, 那眼神简直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

    要?不是自?己的卖身契不在他手里,何妈说:“搞不好我和你李叔都被买到山沟做苦力了。”

    楚韵很久都没有再想起杜老?爷杜太太的事, 虽然出来不到半个月, 但?她已经觉得在杜家的生活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悄悄问:“他在家发疯了?”

    写过来的家书可不是这么说的, 上边只交代他们好好住着,别打扰别人,还问了两句什?么时?候他们能过来亲自?道谢什?么的。

    这算盘打得人尽皆知。

    可李佑纯对他们都谈不上十?分亲热,人家在外的交际从来没有邀请过他们过去,这可能并不是李佑纯的错,毕竟他是去干活, 大部分时?间要?考虑其他人的想法,他的想法排在很后边, 几?乎做不得主。

    要?是他们把杜家人叫过来,就太不知好歹了。

    何妈摇头?:“他对家里几?个孙子很厉害,找了几?个先生回来,每天还要?亲自?检查他们的课业。”

    说到这个她就有点慎得慌。

    楚韵想起小荷的遭遇也心头?一紧,杜大爷杜二爷跟小荷学的不一样,这两人多?半不知道自?己儿子学的是什?么。

    教育这种事不需要?做得大张旗鼓,只需要?在细微处不停给人下?暗示,十?年二十?年下?来,人就废了。

    楚韵在新闻里看过一桩事,说一家封闭式儒学校觉得孩子在现代学四书五经伦理??*? 纲常日子太苦,经常给他们在课间放一首流行歌。

    这就是小孩儿唯一能接触到的外界潮流,小孩儿听得格外认真。

    这所?学校很快出了名,家长?们纷纷在各种社交媒体上说孩子进来待几?个月,出去后都十?分听话。

    后来官方过去调查,查到这个音乐上有猫腻,他们慢放了很多?倍后用特殊的机器辨识出藏在歌里的一句话——要?听老?师的话,不听话的人会被抹杀。

    每天课间、做操、大扫除、体育课都会放这首歌。这种暗示人肉耳不能立刻辨别,但?久而?久之就会像思想钢印一样烙在人心里。

    在楚韵心里,杜老?爷就是这种阴险的老?杂毛,她问:“是只有男孩子有老?师还是女孩子也有。”

    何妈:“都有,他在外找了个女先生,我瞅了下?一眼就认出来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嬷嬷让家里几?个女儿晚上都侧着睡,不让翻身,教的书也是遭瘟的烂书,成天教姑娘做孝女。荣姐儿还跟月姐儿一起同华姨娘一处。”

    楚韵点点头?,心里已经断定这老?杂毛是看小荷不中用,开始培养下?一代了。

    荣姐儿和月姐儿,一个是外孙女一个长?得不好,说起来这两姑娘在杜老?爷心里才是真正不需要?算计只需要?疼爱的姑奶奶。

    何妈说起这个顺嘴就说了杜薇,这个杜家下?一代里,目前最聪明?漂亮的姑娘,她说:“这孩子老?遭罪了,偏偏已经十?岁,在外头?也是该学规矩的年纪。嬷嬷针对她,半夜悄悄站在门口点了蜡烛去看她有没有翻身说梦话,丫头?也不好说什?么。”

    这事让人很不舒服,小丫头?经常半夜被吓一跳,奇怪的是魏佳氏和闵氏竟然也允许。

    楚韵想了下?问:“杜老?爷是不是给她们东西了?”

    何妈小声说:“我听喜鹊说,家里要?给学得最好的姑娘三十?亩地,还说要?多?加两箱子嫁妆,这个钱都是老?爷太太出。”

    “给这么多?嫁妆,难怪两个嫂子都答应。”

    楚韵叹息,魏佳氏嫁妆本来就不算丰厚,闵氏的嫁妆也花了不少,京里厚嫁之风越加厉害,两人即使?给女儿准备和自?己一样的嫁妆,在今天也不够看了。

    “这年头嫁妆不好女儿都嫁不出去,乡下?都开始溺女了,早上来找你的那个戴大金戒指,嘴唇子厚得肥肠似的奶奶,她八个月的肚子刚小产过,我听人说是生下?来是个姑娘,他们家老?爷们儿说是嫁不起了,就悄悄弄死了。”旁边柯老?丫听了半句,以为她们在说嫁妆的事也插话。

    李家仆笑:“你说高奶奶?高奶奶是真小产,高老?爷在外头弄了两个妾把她气得用杀猪刀去砍人,结果自?己跌了一跤跌没了,那天我在高家跟收田租亲眼所见。”

    楚韵心想,高奶奶溺女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乡间流传出这样的传闻就已经说明?,这件事即使?不是在高家,也会在王家,在刘家,在孙家发生的。

    乡下?的奇闻怪谈从来不会是空穴来风。

    柯老?丫将信将疑,老?头?子万一老?眼昏花呢?她跳过这个,又道:“简奶奶家大姑娘要?成亲总是真的了吧?放在十?年前,谁能想到里正家的大姑娘,因为凑不出十?二台嫁妆,始终找不到好人家一直留到二十?二岁?好不容易找着夫婿还是外乡里正的次男。”

    次男能继承的家产很少很少。

    楚韵立刻就有点同情简奶奶,眼看着女儿要?出门,亲爹还被拉出去一拆田修路,要?是把周围人的田拆了,到女儿成婚那天乡里乡亲的都不去脸不得丢到姥姥家去啊?

    乡里许多?人家都是秋收后成亲,这个不稀奇,最近四处都吹吹打打的,柯老?丫还冲何妈笑:“过几?日多?半要?来请楚奶奶去,奶奶要?是去,你也跟着一起去,大妹子没来乡下?瞧过人成亲吧?”

    何妈点头?,她跟前头?那个死鬼丈夫是换的姑舅亲,成亲也很草率,一张房隔成两间,死鬼爹娘在外头?半间吃饭喝酒,让他们在里头?半间洞房。

    这婚成的没意思,何妈记得可深了,来了杜家,半个娘又怎么样?说穿了还不是下?人?

    下?人成亲一张红盖头?几?身新衣裳,院子里吃一日席就算成婚了,哪有什?么亲友登门童子滚床的事?

    楚韵听了一耳朵乡野八卦杜家密辛,吃得肚子圆溜溜的,一看天色已经晚了,拍拍屁股不得不回去。

    她小声说:“真不想回去。”

    杜老?爷阴森森的,让人听着就想用钟馗伏魔匣收他。

    何妈担忧道:“这可不成,不不回家产都分不到。”

    在说活总有干完的一天,躲得了初一还躲得了十?五吗?大家又不是异地分居,都在京里怎么能在外长?住着不回去看老?人呢?

    孝字能压得他们翻不了身。

    楚韵笑:“对外孝顺孝顺的得啦,咱们先装像点,真到了他以孝挟人的那天再说。”

    何妈看这两个鬼头?鬼脑的东西都打定主意了,还能说啥,事已至此,拉着人道:“先回去吃饭。”

    大王庄陪她们去玩的两个妇女听到要?走还恋恋不舍的,她们找了一大把桔梗,听说这个一斤也要?十?来文钱,她们摘的估计能挣个十?文上下?。

    回家后就特意捡了一些核桃几?个鸡蛋六条鱼给楚韵送过来。

    虽然生活在山坡边,但?是里边许多?能卖钱的植物附近的居民都不认识,穷门小户不识字,认的东西少,都只敢吃地里长?的,不然很容易被毒死。

    草药知识是富家大户和耕读之家的专利,其实?附近的乡民甚至有靠认识一种药材发家致富的。

    那户人家每天采药都会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打掩护,普通人去学了也没用,大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收生药的人也不会告诉他们哪些是真药。

    不仅采药的不想说,卖药的也不愿意更?多?人知道,多?一个人知道自?己不就少赚了一份钱吗?

    楚韵比起那些人算得上非常奇怪,她教她们辨认桔梗,还不许她们藏私,嘱咐她们要?教其他佃户认桔梗。

    农妇们看她这样,即使?打听消息的人还没有从野牛沟回来,心里已经有八分愿意退田换种了。

    唯一让她们忧心的就是,不知道这个会给她们付工钱的粥棚能不能搭起来。

    李家前院已经摆好了菜,一盘子鸡蛋炒韭菜,一大壶假牛乳。

    这个是李二少爷特意吩咐的,满人爱吃酪,汉人入旗后也染上这些习性,但?楚韵怕得布病,不管这边牛奶做成什?么花样,她都不常吃。

    这个假牛乳是用鸡蛋清拌蜜酒娘打匀后上锅蒸出来的,吃起来有点像蛋糕店的布丁,口感厚重嫩滑。

    楚韵转转头?跟何妈说要?一碟子熬化了了的白糖,溜进假牛乳里,这下?味道就跟焦糖布丁有八分像了。

    何妈李叔杜容和三个人都爱吃甜,三个人吃了九个还嫌不够,楚韵不让他们吃了,拉着人在院子里消食。

    说起粥棚的事,杜容和想了下?告诉她,他们肯定会同意,而?且不仅大王庄的人会同意,十?里坡的人也会同意。

    杜容和:“去年修桥就是他们出的钱,上次的监工还提前把今年修桥铺路的钱拿走了,结果换了人监工,他们又要?交一次钱,虽然说是提前收,但?如果我想,我也可以提前把这个地方好几?年的捐都提前收上去,他们受不起,你要?搭粥棚,这都是小钱,自?然千肯万肯。”

    他估计这个钱还不会少。

    第062章 乡下花样多

    粥棚果然顺顺利利地搭起来?了, 不过这回捧着钱来?的女眷,除了那个据说溺死女儿的高太太,其他通通换了人。

    这些女眷穿得比上一次来?找楚韵的人要差一些, 上回主事的太太戴的是实心的金簪, 上边还镶了不少?宝石。

    这回来?的女眷朴素多?了, 穿的马面裙料子放量都少?一些, 袄子上也?没有金丝银线, 只有一些色彩斑斓的花儿朵儿, 提来?了许多?乡下农家货, 螃蟹鱼虾鸡蛋什么的, 眨眼就在李家堆得到处都是。

    要不是李纯佑不让收活的东西,把家里弄得一地鸡毛,楚韵估计全乡的鸡能有三分之一在李家院子里开露天演唱会。

    鸡鸭贵他们不要人还不想送呢。

    只有高太太作为领导人,提来?了两只鸡, 四?只鸭, 还有两个大蹄髈,都是拔了毛洗干净, 成双成对的东西。

    高太太脸儿圆圆的赔着笑?跟楚韵说话?。

    很快楚韵就知?道来?的这些是什么人了。

    大多?都是大王庄有点钱又没有多?大后台的小吏富户, 像捐钱修路的那些人这回就没再?出手。

    他们不是不愿意出钱, 是不愿意白花钱。

    大户人家都要做善事,粥棚这些他们也?做过,只是从?来?没有这么小范围的搭。

    花小钱办不成大事,比起花十贯默默无闻的施粥,他们更愿意倾家荡产花十万贯买一个官府写了“济德之家”的表彰。

    这些事就被推给?下边小一点的鱼儿来?吃了。

    楚韵把小鱼儿送来?的菜通通收下来?,跟高太太说:“我们家人少?, 搭棚子出不了多?少?人,明日施工还是请乡里乡亲一起搭。”

    高奶奶马上就推荐自己的大侄儿, 楚韵很给?面子地把她大侄儿叫出来?看了一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长得油头粉面的,还对楚韵送了好几个秋波,楚韵赶紧把人打发走了。

    大侄儿一步三回首地走了,何妈私下就说这个高奶奶跟她大侄儿肯定有故事。

    楚韵:“!不会吧不会吧?他们能这么大胆?”

    何妈昨儿听柯老丫夫妻说了事,当晚就溜出去?说闲话?了。

    何妈:“这侄儿家原来?开了个戏班子,后来?落魄了就认高太太做亲戚,说是祖上联姻过。高老爷开始还不认,后来?听说他想抬一个妾进门高太太一直不同意,还是这侄儿来?了不到半个月,两个人就和好了,妾进了门,侄儿也?认了亲。”

    当然了以她老人家高见,这多?半不是寻亲,完全是耗子找猫做主人,打的主意大了去?了。

    楚韵吃了这么多?瓜,业务上也?很熟练,感叹道:“这两口子玩得真花啊。”

    何妈也?兴奋地点头,早饭都来?不及吃,就跑去?外头打牌了,她发现黄米胡同场地当真小了些,不如外头闹的事好看!

    楚韵在屋子里吃着蒸鱼上糯糯的鱼皮想,郊外民风如此淳朴老实,她有点不敢请男人来?搭棚子了。

    于是第二天干脆直接说自己只要女工。

    乡里妇女这么多?还寻不到几个做体?力活的吗?与其把钱送给?这些吃里扒外的脏男人,不如让大姑娘小媳妇挣了。

    男人最初闹了两天,跟高太太一样?想往里插侄儿哥哥的奶奶们都提着果子上门,话?里话?外都是想让楚韵转主意。

    一个说女儿力气小,一个说女儿做老爷们的活儿不像话?。

    楚韵并不是一定要姑娘们来?做这些事,乡下也?有不少?闲汉,叫她们一说,还真不愿意了。

    直接把人送出去?说——只要姑娘。

    来?的人很多?,谁不想多?挣点儿?女人又没什么合理的收入。

    路两边慢慢多?了许多?妇女,她们力气真不小,起码搭个草棚没什么问题,要是更高的技术活,修房子她们就不会了,这个自古都是让男人学的。

    妇女们把棚子搭在每天施工的路段中间,每日早晚都会有一顿免费的粥饭可?以提供。她们也?包一顿午饭,反正钱都是鱼肉乡里的土财主给?,楚韵半点不心疼。

    高家送来?的米面肉蔬,她也?交代好了,一起煮了送给?劳夫。

    这些劳夫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肉的饭,做的事虽然累得慌,但肚子能填饱好歹没有再?死人。

    打饭的还是自家媳妇闺女老娘亲,听说还有钱拿!

    这下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也?发不出来?了,谁让媳妇儿在笑?呢?

    衙门怕有陈胜吴广的事,徭役在服役期间睡的都是临时搭的大通铺,每天一排人守着他们。

    里边有几个刺头不愿意退田,就被杜容和放回家住了几天,也?不许他们去?吃免费的饭菜,接着又找人和他们的媳妇说,丈夫要是再?不老实,就不让她们去?干活。

    几个妇女笑着把男人拖回屋子里洗漱,简奶奶也?拖着简胡子进门,指着屋子里的嫁妆哭,哭自己命不好,又哭女儿没嫁妆。

    她靠在丈夫怀里春藤似的轻语:“姐儿过几日就要出门了,家里多?点儿钱还能在晒妆前给?她多?添几条帕子,你就当咱们把地卖了给闺女做嫁妆了好不好?”

    简姑娘就在外怯生生地探出头问:“爹,是不是我花家里太多?钱了?那我不嫁人了行?不行??我在家伺候你和娘一辈子!”

    简胡子不好再?抱女儿了,姑娘成人了。他招呼人过来?坐着,嘀咕道:“姑娘怎么能不嫁呢?要是咱家有几个姑娘也?就算了,只有你一个还有不让你嫁人的?”接着掏出从秦老爹手里藏的半个青米团子递给她。

    简姑娘睁着眼好奇地问:“这个是什么?”

    “陪嫁!还能是什么?”简胡子哼哼唧唧地说:“人家野牛沟今年发了财,得了好良种种了一地福米,来?时人人都带了两个丸子,说这个有福气,爹给?你藏了半个。”

    说到这他叹气:“原本我还想再?要半个,给?你凑成一对儿,人家不肯给?只有算了,这样?也?好,夫家不会偷了你的气运,你把它藏在荷包里,出嫁时一起带出去?,米比桂圆红枣金贵得多?呀……你都二十二了,不要婆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年纪大生孩子不好。你把这个戴带在身边,记住爹的一句话?,多?生贵子不如米烂成仓,知?道吗?”

    简姑娘娇羞地点点头蹭过去?,把已经发硬的半个青米团子收到鸳鸯戏水的荷包里,笑?了,她说:“爹我也?去?帮忙施粥好不好,我知?道家里要嫁我没钱用?了,我多?给?爹赚一点回来?养身体?怎么样??”

    简胡子捏着被沙土压得乌青的肩膀泄了气,道:“我闺女真懂事。”

    第二天再?回去?,简胡子就对着自家的地开了一锄头。

    甲乙两个衙役都吓了一跳!

    他们本来?打算今天动手的!

    衙役甲:“他怎么突然转性了?”

    衙役乙:“还能为什么,笨,想多?吃肉呗!”

    两个人就把不满转到杜容和身上去?了。

    杜容和在屋子里练字,他自从?从?皇城出来?后许久都没做这个了,几乎都快把这件事忘了。

    但这几天被同僚一鄙视出身不正,求胜心就上来?了,翻箱倒柜地把四?书五经拿出来?看。

    楚韵看着这东西难免又想起杜家的事,她问:“学这个有用?吗?”

    在现代这些古书的象征意义比实际意义更大,她更喜欢诗经楚辞这些诗词歌赋,道理是会变的,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共通的,几千年也?不会有隔阂。

    所以楚韵一直不大能理解现代人送儿女学这些,这不是没头找头磕吗?

    杜容和笑?:“骂人的时候引经据典比较痛快,很多?举子考了官也?不看这些。”

    楚韵想,那这么说这些书还当真跟高考差不多?了,她当年考完就把书当废品卖了。

    不过要考试科举,念书的日子终归有盼头,——考上了就不用?学了。

    对杜薇姐妹来?说,她们用?不着,让她们学孝经,等于让她们一直活在高考倒计时里,只不过倒计时的是她们的寿命,这些学习至死方休。

    楚韵想了下,有点哆嗦道:“我想把杜家姐妹接出来?。”

    杜家的几个小姑娘很讨喜,刚进杜家时她对这些姑娘都不亲热,对在杜家的生活也?很陌生,但这些小姑娘很可?爱很有活力,一点也?不像被关傻了的人。

    慢慢的楚韵对她们也?有了一些感情。

    要她看见这些轻盈的晨露被烈日晒干,她有点做不到。

    楚韵想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杜薇杜韶两个姑娘接出来?帮忙。

    粥棚这边有很多?事要忙,每天要用?多?少?斤米,该给?做粥的妇女多?少?钱,这些琐事很多?。

    楚韵今天就发现一个问题,有的妇女会在领完工钱后悄悄绕到后边再?去?排队。

    她和何妈也?不可?能挨个儿盯着看,太容易被钻空子了!

    找两个自己熟悉的姑娘来?帮忙就容易多?了。

    更重要的是,与其让两个姑娘在杜家学杜老爷的规矩,不如出来?看一圈外边的人是怎么过的。

    京里人口的流动性很差,皇城跟紫禁城是两个地方,内城和皇城是一个地方,外城和内城又是一个地方。京郊和京内也?完全不同。

    杜薇杜韶在这里想做什么事,很难传到老杂毛耳朵里。

    要跟她们说杜老爷是什么人,楚韵做出不来?,就连杜容和也?没有跟两个大哥通气。

    所以她说:“不如把她们叫过来?看看别人的父母是怎么对子女的,总能转过弯儿来?,用?不着咱们说。”

    杜容和挑眉,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自己跟大哥素来?不亲,有时提笔想说什么都找不着话?开头。

    跟他说以后要分你七成家产的爹要害你?

    别疯了!大哥多?半不会信!

    他们几兄弟年纪都大了,杜家不可?能一直不分家,自己要是说父亲的不是,往坏处想,杜容锦甚至可?能会认为他是在挑拨离间?

    他如今在杜家有五间屋子不错,但这个房子都是公中的,又没有写他的名字,什么时候家里想收回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至于二哥,杜容和总觉得二哥是知?道一点的,不然他不会在自己出门时欣慰地拍着自己的肩膀。

    但是二哥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话?。

    杜容和跟楚韵分析:“二哥是个聪明人,会审时度势,他不会做不利于杜家的事,只要我们不违反皇城的大规矩,在家里造反他是不会管的,只要杜家的名声好,二房过得好他就能睁只眼闭只眼。”

    楚韵想了下二嫂一家的生活。

    魏佳氏是杜家看起来?最没有爪子的人,但她比起闵氏确实没有吃过什么大亏。

    她听魏佳氏的奶母陈老丫说过,杜二爷的钱都是二嫂在管,养大哥的钱也?是她同意了二爷才会给?。

    杜太太让魏佳氏在小桌吃饭、掌勺,他没有管。同样?魏佳氏悄悄给?杜太太送他没来?及吃的饭菜拉肚子,他同样?没有管。

    杜容和:“孝道媳道,在二哥心里不值钱,他只要日子能好好过下去?。咱们要请侄女儿过来?玩,他不会拒绝,这样?的叛逆在他心里算不得什么,但我们要是坦诚地跟他声讨爹,那就不行?了,他忌讳家里发生大事。”

    楚韵对二爷说不上讨厌,杜家成男心里是怎么样?的,她也?不会关心。

    提笔给?杜薇杜韶姐妹去?了一封信,家书不能漏人,杜老爷杜太太那边是杜容和写的。

    第063章 我替你把你爹叫回来

    杜家冷清了许多?, 月姐儿看孩子时拉着荣姐儿说:“不知怎么家里最近有些怪。”哪里怪吧,她?又说不上来。

    荣姐儿年纪小但经验多?啊。

    牛家这一代有五个儿子,牛大力是老大, 老二死前硬拉着爹娘说要让大哥照顾妻儿, 牛大力照顾着照顾着, 隔壁嫂子就把他当丈夫了。

    二房的兄弟叫牛宝, 牛宝比跟荣姐儿同岁, 从小就跟着荣姐儿一起围着牛大力转, 成天爹啊爹的叫着, 老太太和老太爷也不拦着, 都说老二人都没了,孩子没爹多?可?怜啊。

    牛大力不得不把牛宝当半个儿子养着,大房有什么他们母子两个就用什么,逐渐牛宝母子就不待见荣姐儿和杜乐了, 一天到晚拉着老两口哭自?己命苦给老二守了十年寡。

    老两口也有心让牛大力兼挑两房, 还跟荣姐儿和杜乐说:“你?们是旗人姑娘,旗人姑娘都乱着呢, 五服内嫁来嫁去的也不少, 咱们家按你?们的规矩也不出错。”

    杜乐险些没气晕过去, 拉着女儿回娘家跟杜老爷杜太太嗷嗷哭了一场,杜老爷事后笑眯眯地牛大力拉到大头兵里喝了顿酒,牛大力吓得直哆嗦,回来不知他跟父母说了啥。

    老两口从此仿佛入了佛,成日?说杜乐好荣姐儿好,什么东西都紧着她?们先用, 等?她?们反应过来时,家里人已经把她?们母子孤立了。

    还不能?说老人家不对, 疼儿媳妇疼孙女儿难道也是错吗?

    以?慈悲为磋磨儿孙的事,荣姐儿以?前就有些模糊的印象,如?今念了书?,明了些理,就更清楚拉。

    她?看小舅舅和小舅母乐呵呵地出去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心想?,这不就跟她?牛荣儿从牛家跑出来住姥姥家一样吗?

    牛家坏人有很多?,头一个是她?爹牛大力,窝囊废护不住妻女,第二个是老太爷,因为老太太听?丈夫的。

    换在?杜家也一样。

    姥姥肯定不是坏人,她?是个笨蛋,而且杜家大事做主的也是姥爷。姥爷跟姥姥是不同的,爹和娘也不同,她?和……牛宝,也是不同的。

    姥爷对她?很好,就像老太爷对牛宝很好一样。

    牛荣儿想?到这里还有些伤心,几天都没吃下饭。

    杜家在?她?心里比牛家更好、更重要,这边住的才?是她?的兄弟姐妹,谁破坏了杜家给她?的印象,谁就要接受惩罚。

    她?决定大义灭亲了!

    荣姐儿吃着石榴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家有坏人,这还有看不出来的?”

    月姐儿小声问:“谁啊?”

    荣姐儿嘴里话还没说出来,丫头在?外边说:“姑娘,老爷叫你?们出去下馆子。”

    月姐儿呲溜跳下炕,欢呼着拖着荣姐儿跑了。

    杜老爷穿着整齐的宝蓝色马褂,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牵着外孙女跟杜太太道:“我带两个姑娘出去吃糖。”

    杜太太拧眉抱怨他太疼姑娘,但眉间的喜意怎么也盖不住。

    荣姐儿在?杜家住了这么久,牛家不仅不来人,还不让杜乐出门,她?都怕丈夫心里嫌姑娘在?家费钱。

    杜老爷乐呵呵地牵着人去外头卖了两包糖葫芦,两包蜜三刀,两包沙琪玛,一大带酥皮花生?和咸瓜子花了不少钱。

    荣姐儿吃着蜜三刀,瞅着姥爷满脸愁绪,她?有些说不出话了。

    姥爷对一些人坏,但对她?是好的啊。

    晚上月姐儿脱了衣裳洗漱完,钻到荣姐儿被子里轻声又问了一遍:“咱家的坏人是谁?你?怎么说话说半截?”

    荣姐儿摸着枕头下的新手绢翻了个身,嘀咕道:“你?迟早会知道的。”

    这个家有聪明人,干嘛让她?一个小孩子操心呢?

    话刚说完,第二天楚韵和杜容和的家书?就到了。

    送过去的信杜老爷没有自?己要来看,他笑眯眯地搂着杜太太说:“老三媳妇没给你?寄?”

    杜太太嘀咕两句:“她?给我我还不想?看呢。”不过老爷这么说,下午杜太太就整治了一桌菜,拉着瘦了一圈的杜薇姐妹问:“老三媳妇说什么了?”

    杜薇杜韶把信拿出来,想?让杜太太自?己看,杜太太笑:“我看你?们的信做什么?咱们娘儿几个说说家常话罢了,你?们跟我说两句也就是是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还是把信念了一遍。

    信里就是说想?让她?们去李家别院住几天,帮忙照顾下院子。

    这话跟杜容和寄给杜太太、老爷的信差不多?。

    杜老爷喝着茶问杜薇:“你?是怎么想?的呢?”

    杜薇挺想?去的,她?知道老爷对自?己很看重,盼着她?们有出息,但她?精神?压力也很大,跟小舅母在?一起会很开心,她?都跟爹娘商量好要带着小花八哥儿一起走了。

    杜薇不说自?己的要求,她?转转眼珠子说:“孙女想?先替兄弟们过去看一看,要是能?和李家的姑娘玩在?一处,以?后李家宴客,咱们家说不定也能?多?几张帖子。”

    杜老爷笑意更深,什么叫聪明,这就是聪明,要求人就要学会给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光说自?己想?要什么有用吗?他放下茶碗:“去吧。”

    杜薇拉着杜韶激动地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两人都十岁了,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跟着娘回姥姥家!撇下爹娘出门玩,她?们想?都没想?过!

    楚韵这边得了消息就开始收拾院子,李家别院有好几个院子,这几天都陆陆续续被何?妈几人收拾出来,李佑纯也搬回前院了。

    他觉得杜家人能?跑两个出来已经了不得,乍问又要多?出来两个,已经吃惊到不愿意吃惊了,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似的!

    李佑纯对此只有一句话:“楚三奶奶胆子也太大了。”

    杜容和笑:“逃过难的姑娘,不这么胆大怎么活得下来?”

    楚大胆一边查看屋里的铺设,一边在?准备给简姑娘的新婚礼。

    简姑娘在?粥棚里做了两三日?,一来二去楚韵跟她?也熟悉了,她?问简姑娘:“你?都要成婚了,怎么还出门做这个?”

    简姑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会儿,斯文地说:“我有几个堂姐堂姑都嫁了,等?到我家里没嫁妆,我不想?嫁人,剩下的妹妹们就没法嫁。我爹卖了两亩地一口猪凑了点嫁妆给我,但我都带走家里就不剩什么了。”

    简姑娘算了一下,最多?再有十年,里正就不是他们家来做了,简家为嫁女儿,家里已经陪无可?陪,不然简胡子作为里正的儿子哪里会跑出去雨服徭役?

    这只能?是因为简家很快就做不成里正了。

    简姑娘:“徭役服完了回家还要吃十天半月的药,我想?出门前至少把药钱给他挣回来。”

    楚韵对此只能?对厚嫁风气破口大骂,清女的嫁妆受到的保护很少,首先寡妇再嫁要净身出户,其次带过去的嫁妆要供夫家开销,不供人家就不待见你?,给你?穿小鞋。

    和离,即使夫家点头衙门也不会轻易同意,男人太多?了,普通人家的壮劳力不成亲就是危险分子,跑出去为非作歹怎么办?

    乡下女人能?不能?在?厚嫁时护住自?己的财产,都要看男人的良心。

    像简家这样嫁女儿嫁到从里正变成贫户的不在?少数,嫁出去女儿也不见得能?享用自?己的嫁妆,所以?乡下生?女儿越来越少了。

    简家算十分爱女儿的人家,楚韵转头就又把高奶奶叫过来说米钱不够了,让她?们多?给了一吊钱。

    这个钱被换成包好的药送给简姑娘压妆,就当自?己对短期同事的一点心意。

    事情做到这里,简家当然要给楚韵请帖,简奶奶还特意叫她?给简姑娘插妆,简奶奶认识的人也没谁比楚韵身份更好。

    简姑娘出嫁了,简家宾客盈门。

    楚韵早早起来,带着一家子出去凑热闹,结果一进门就听?见简姑娘在?哭,喜娘一声一声地哄她?。

    简姑娘呜呜咽咽的还是不肯停,简奶奶一边搂着姑娘一边给她?梳头,温声道:“你?爹又活儿要做,他来不了,不是不想?送你?出门。”

    简姑娘哭得更大声了,扑倒娘怀里什么都顾不得了,她?说:“娘啊,我这样怎么嫁人呢?谁家女儿嫁人亲爹还在?服徭役?我去夫家的路还要走爹铺的那条,我走不下去啊,我想?到探出头就能?看见爹面朝黄土背朝天被人拿着鞭子指派,女儿就受不了。”

    楚韵听?了两耳朵,赶紧把喜娘拉出来问:“简老爹怎么会还在?服徭役?国法说了什么事都不能?耽误婚丧嫁娶,就算服徭役,家里女儿成婚,做爹的也能?回去一趟,只要请人顶他一天不就成了吗?”

    喜娘苦着脸说:“奶奶,你?也说这个是国法,人家外头说不让简老爹回来是乡规!昨天晚上他堂叔跑过去拉着差爷喝茶吃酒花了不下三钱银子,昨晚上答应的好好的,今早口头就变了,说今日?这个成婚,明日?那个成婚,过几日?人就都跑了,还干什么活呢?”

    简家很容易就接受了老爹不能?出面的事,楚韵看着就觉得,老百姓都太老实太听?话了。姑娘嫁人后还能?回几次家啊,搞不好生?个孩子就交代了。

    她?对于这种世道毫无办法,但在?细微之处,人如?果一直认命,这辈子就完了。

    简姑娘在?屋子里哭得止不住。

    楚韵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用帕子擦干眼泪,温柔地说:“你?在?这好好化?妆,悄悄的什么也别说,等?吉时到。我就把你?爹叫回来。”

    简姑娘水灵灵的眼哭得小核桃似的,我见犹怜地抱着楚韵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楚韵慢慢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道:“我骗你?干什么?工钱粥米,你?们不是都收到吃饭了吗?”

    简姑娘咬着嘴唇道:“那我在?家等?你?。”说着她?把鸳鸯戏水的荷包解下来放到楚韵手上“我爹要是不肯给你?走,你?就给他看这个。”

    楚韵打开看见是自?己种出来的米,笑得更温柔了,她?拍拍简姑娘的手笑:“我知道,?*? 我这就走了,你?在?家做个漂亮的新娘好不好。”

    简姑娘哽咽着点头,嘱咐她?:“你?早点儿回来。”

    楚韵到时,简胡子还拿了把镰刀在?割路边的草,黝黑的脸飘着一抹红晕,

    身上也穿得红彤彤的,秦老爹几个知道他女儿今日?成婚,都说替他做活,让他回去受女儿拜一拜。

    衙役甲和衙役乙哪里肯,溜到马格跟前说了一通坏话,就是不许!

    他们知道简家跟杜容和和楚韵走得近,非要给他们一顿苦头吃。

    第064章 一挑二

    楚韵趁着衙役甲和衙役乙躲到一边吃早饭时?跑过去给了他们?一些钱, 说要跟简胡子说两句话。

    甲乙看着铜板,笑着说:“姑奶奶请吧。”转头把简胡子带过来?。

    楚韵把简胡子拉到一边,把鸳鸯戏水的?荷包拿给他看, 问:“你想不想跟我回?去?”

    简胡子当?然?想了, 虽然?他本来?是想要一个儿子, 对简姑娘很不满意?, 但二十多年下来?, 他就?落下这一个女儿, 如珠似宝地养大?, 就?是条狗也养出感情了。

    他搓着手说:“那也得?能回?去呀, 奶奶不知道这两个差爷有多厉害,杜老爷不让打骂人,他就?转挑着不顺眼的?重活让我们?干,干活比挨打还苦, 兄弟们?挣的?钱多少都让他们?刮走了。”

    楚韵听得?皱眉, 转身就?往外瞧。大?王庄附近因为有山,经常跑野兔子野鸡什么的?, 有懂打猎的?人家在周围设过一些洞套兔子。

    她来?的?时?候转了一圈, 附近几百米的?大?树下就?被人用树叶铺了一个猎洞, 这个猎洞正好在他们?今天要修的?路上。据说那颗大?树也要砍了,如果?在洞里藏两个人多半没有什么问题。

    楚韵看了会儿两个人的?背影,跟简胡子悄悄说:“等会儿你说要去砍树,把他们?带到树下来?,我再跟他们?仔细谈谈,这里太?阳大?, 人又多,我不方便说话。”

    简胡子人有些小聪明, 立马就?想到这个奶奶可能要做不同寻常的?事,但也没有想太?多,提着割草的?镰刀就?过去找人了。

    楚韵站在远处看着两个衙役,心里觉得?很面熟但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她捡了根大?棍子爬到树上慢慢想着。

    那边简胡子溜过去也没说要砍树,而是直接掏出几十个铜板说要分给他们?,问他们?能不能寻个僻静的?地方,不然?让别的?差爷看见不合适。

    两个衙役撮着牙花子笑了两声,互相哥哥弟弟地叫着,搂着简胡子就?往树下走。

    简胡子手上的?钱都是楚韵刚刚给的?,足足有三十文呢,他把钱掏出来?,眼睛就?往周围看,心想楚奶奶哪里去了。

    两个衙役抢过铜板嘿嘿地笑着数。

    甲就?说:“简胡子,你见不着姑娘出嫁也怨不得?人,那天我们?哥儿两个去你家,你家媳妇瞧不上人,自己躲在家里吃大?料炸的?炸蟹,杀了只老母鸡给了两桶蟹就?把我们?兄弟打发走了,连赏钱也没给几文。”

    乙摸着山羊胡直乐,道:“简胡子,我亲大?哥窝火着呢,你想回?家看女儿,成啊,跪下来?对我们?磕几个响头就?成。”

    简胡子气得?脸色贴青,刚想说话头上就?咻咻两声飞来?两棒子,刚好打在两个差爷头上。

    衙役甲捂着头大?胆还没说出口,上头树杈上跳下个人,手上还拿着麻袋把乙头给罩住了。

    衙役甲捂着头疼得?叫不出声,眼珠子瞪得?鼓出来?,抽刀就?要砍人。

    楚韵身形敏捷,她不会耍花招,两只腿一蹬,嗷一声就?揣甲五脏上,痛得?他跟虾子似的?缩起来?。

    那头乙也反应过来?了,嗷一声也要蹿起来?踢人。

    简胡子也不是呆的?,乡下人哪有没打过架的??他拖着人又咬又扯头发,楚韵就?机灵地把镰刀压在两人脖子上,笑:“你们?再动这脖子了就?没了啊。”

    甲乙都气若游丝,害怕地看着镰刀,想说什么话吧,喉咙一动就?被镰刀割伤了。

    楚韵用棍子狠狠给他们?来?了几下。

    她早就?想打打看了!

    简胡子嘴里说着:“奶奶别打了,这样下去要出人命啊。”手上半点没留手,拳头脚丫子都朝两人心口上踹,要不是楚韵拦着,估计两个狗东西都驾鹤西去了。

    打了一会儿,楚韵打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说:“老爹,收了神通吧,再打要出事了,都快到吉时?了,你赶紧溜回?去看看简姑娘。”

    简胡子擦擦手,问她:“这两人怎么办?”说着就?用镰刀把两人的?衣裳割下来?塞到各自嘴里。

    楚韵拖着一只脚说:“还能怎么办,丢坑里埋了呗。”

    两个衙役这会儿都快尿裤子了,杀猪似的?在地上乱滚,简胡子轻轻松松地把人扛起来?,倒栽葱似的?往坑里捅了两下,结果?人太?肥了塞不进去。

    楚韵鬼鬼祟祟地溜达两圈说:“丢到两边的?干涸的?水沟里,用落叶和石头来?挡住人吧。”

    简胡子哪有不听她的?,他就?没看过这么大?胆的女人!能爬上树一声不吭直接就?拿大?棍子打两个大?老爷们?儿!还要把他们?埋起来?!

    他心里害怕,身体却老实地蹭过来?,把衙役甲衙役乙往河沟里丢,诺诺道:“奶奶想杀了他们?”这个他就?不敢做了。

    楚韵吓了一跳,拉着人小小声道:“简老爹你手这么黑啊?我只是把他们在这藏一会儿,让你去见简姑娘,你溜到后门去自然有人给你开?门,你吃完女儿茶再回?来?,我就?把他们?都放了。”

    简胡子心说,我的?奶奶,还我手黑呢,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干的?活儿,那两棍子打得人脑袋的包肿得?鸡蛋似的?。

    楚韵催他:“赶紧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简胡子看了下周围,修路要砍的?杂树很多,沟两边都暂时?放了许多木头堆,有时?候妇女做饭会跑过来?把东西拖走。

    他力气大?,两下砍了不少枝桠把人在沟里,远看近看都看不出什么了,才往外跑。

    楚韵冲他挥手,转身坐在沟边上跟里头那两个说:“我告诉你们?,我是旗人的?家眷,你们?出来?后要不要告我自己掂量掂量,看看是旗人的?马蹄硬还是你们?的?头盖骨硬。”

    沟里头被塞了一嘴布气都有些喘不上来?的?人疯狂点头,呜呜呜地想说自己不会告,自己会听话,就?盼着楚韵把他们?放出来?。

    楚韵看不见这个,她说了一会儿话就?溜回?去了。

    简家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何妈混在人堆里东看西看,见着楚韵过来?,一把把人拉过来?夸简姑娘长得?好,衣裳也好看,又说那个新郎官也生得?不错,眉清目秀的?。

    楚韵刚做了坏事哪里好说话,一直哦哦啊啊地点头拍她马屁道:“何妈妈说得?对!”

    何妈觉得?今天奶奶老实了不少,心里又奇怪又安心,想着,多半是她看见这么多人吓着了,还心疼地让楚韵吃糖。

    楚韵吃着粽子糖,拍拍屁股上沾的?灰就?溜到屋子里去了。

    简家没人敢拦她,喜娘也不敢!

    简姑娘在屋子里梳了个好看的?新娘头,嘴唇红润又光泽,嫁衣也穿上了,上头绣的?是牡丹纹,喜娘这边在催着她上轿。

    简姑娘把她赶出去,紧紧地抿唇拉着娘让她去门上守着,让她看看爹有没有回?来?。

    简奶奶说:“你爹回?不来?!他在干活!”又搂着姑娘亲亲她说:“等会儿轿子出去会路过小野田,你爹今日就?在那里干活,我让他栓了红腰带,等走到那,喜娘会告诉你,你悄悄掀开?帘子,看一眼爹,咱们?这个礼就?算成了啊。”

    简姑娘不知怎么就?是老想着楚韵的?话,她说:“娘,你去看看吧,万一爹能偷偷跑回?来?呢?”

    这么说了两三次,简奶奶迫不得?已哄闺女似的?,跑到门上去守着,连前边的?宾客都交给妯娌们?接待着。

    简奶奶在门上守了一盏茶功夫,连苍蝇也没有一只,她拍的?头说自己真傻,怎么连孩子的?话都相信。

    刚要转头走时?,后门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悄悄的?说:“快开?门呀,是我回?来?了。”

    简奶奶听出来?是丈夫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人牵进来?鬼鬼祟祟地溜到柴房审问他是怎么回?来?的?。

    简胡子直起腰说:“用拳头回?来?的?。”

    简奶奶两眼一黑:“你把差爷给打了?”她马上就?要发飙,简胡子乐呵呵地说:“以后再说这事,要死都先让我看看闺女。”

    罪不及出嫁女嘛!

    简奶奶看着丈夫身上的?灰土,和脏兮兮的?红布,又惊又喜地领着他往屋里走。

    院子里的?人都叫简姑娘打发走了,就?剩个楚韵在里边。

    两口子进去时?两人正在说小话。简胡子一进门,简姑娘眼睛就?红了,她扑过去搂着爹娘的?脖子说:“我就?知道爹和娘都会送我出嫁。”

    说完就?呜呜咽咽地哭了。

    简奶奶唉了两声,让简姑娘跪下来?拜别爹娘,她也没想到丈夫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回?来?,跟女儿说:“你爹为你打了差爷,以后你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都要记得?回?来?说,你爹连丢命都不怕,你还怕他不给你撑腰吗?”

    简姑娘哭得?更大?声了,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楚韵问:“我爹会不会有事啊?”

    楚韵梳着头发笑:“还能有什么事,他们?敢欺负你们?,可不敢欺负上头的?老爷。”

    她说的?是真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就?是这样。

    别看两人对杜容和不恭敬,只要杜容和来?真的?,没命的?一定是这两只虾米。

    楚韵看了会儿,就?把空间留给一家三口了。她轻手轻脚地出来?四?处找好吃的?吃。打了一架还是挺累的?,何况一挑二。

    杜容和在屋子里吃乡民送来?的?柿子,柿子长得?又大?又圆,红彤彤的?看着很喜庆,吃起来?也好吃。

    他剥了一个慢慢品着,外头忽然?说冬实和秋收半天不见踪影,不知道又跑哪里耍去了。

    杜容和很少管这两个衙役的?事,他们?归马格管,这话听听也就?算了,还说大?概又跑哪里去鱼肉乡里了。

    马格吹胡子瞪眼地看他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没多久秦老爹蹭手蹭脚地过来?告诉他:“简胡子也不见了,早上我还看着奶奶跟这几人在说话。”

    杜容和心里一跳,赶紧问:“还有别的?人看见吗?”

    秦老爹摇头,其实他还瞅着奶奶打人了,但他不敢说,当?时?见着人他立马就?把周围人拉走了。

    秦老爹还劝杜容和早点去找人,他说:“我怕奶奶打不过。”

    杜容和又急又气,他心里觉得?楚韵不会出什么事,但情感上依然?很担心,午饭都没吃就?往外简家走。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楚韵拉着何妈在人家屋子里大?吃大?喝,简奶奶又吩咐人炖鸡又吩咐人杀鸭的?。

    杜容和走过去问:“你知道吗?冬实秋收不见了。”

    楚韵夸张地捂着嘴说:“哎呀,真的?吗真的?吗?他们?不会出事吧?两个大?小伙子,要是死了多可惜啊!”

    杜容和看了她两眼甩甩袖子又回?去了。

    马格让杜容和一怼,回?头就?开?始找冬实秋收,结果?一直找到太?阳西下都还没找到。

    另一个小衙役说:“会不会得?罪劳夫被咔擦了啊?”这也不是没有的?事。

    马格想着不至于,道:“汉人哪有这么大?胆子?”

    这个衙役也是汉人,心里听着就?有些不服气,想说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干个把小鬼吗?这还有不敢的??

    他缩着脖子不说话。

    马格说:“带着人去找找吧。”

    小衙役躬身应了,出门就?叫了几个兄弟一起找人。

    冬实秋收满脸泪花地躺在沟里,半点话都说不出来?。

    第065章 日行一善

    过了半天, 冬实饥肠辘辘地听见?马格在问张枇杷要不要把这?片地掀开看一看。

    张枇杷提着两个山果在旁边剥皮,剥了就谄媚地送给马格,让他解中午肉吃多了的腻。

    张枇杷:“小的都听老爷的。”

    马格让他这?做派惹得发笑, 这?孩子一直跟着他, 就是想问他要块老家?的枇杷地

    听人说, 这?孩子祖上有个枇杷园, 几代都是京里人, 后来地让老爷们拿了, 才不得不做点卑贱的活儿。

    老张家?祖上的地都在马格手里, 两人听说后都觉得有趣, 张枇杷在家?穷得活不得,就凑他跟前自称门下走狗了。

    马格笑:“你去吧,好好干,找到人我就让你顶他的差。”

    张枇杷点头哈腰地站在马格跟前, 口里叫着老爷英明, 老爷说得是!最后仍小声问:“能不能给我一块地啊?”

    马格说:“你要那块地?行啊,等办好差, 回?来我就给你。”

    张枇杷愣住了, 他没想到马格竟然这?么容易就同意把地给他。

    马格看得直乐, 一边吃着糖果子,一边笑:“老爷的地本就是天的恩赐,你们挤破头才能得两亩穷酸地,哪里知道我们的日子?”

    钱不需要自己用力挣,地也是到年纪就分,完全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给个一两块出去,马格真是没什么感觉, 反正他们满人祖上也不种这?个。就是丢完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不在乎回?老家?过日子。以后有空再打回?来不就成了?

    张枇杷听着这?个,心里激荡的心反而冷静下来了,往外走时都还有点懵,他怎么也想不到梦寐以求的土地,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就拿到手。

    张枇杷带着人往周围沟里看有没有人。有人说:“张老爷,这?个沟看着能埋人,咱们把这?一路的都挖开看一看吧。”

    张枇杷:“这?么大的坑让我去挖?”

    底下人哈巴狗儿似的说:“自然是小的挖小的挖。”说要呼啦啦一起在两边沟里倒腾起来。

    秋收感到自己的手露在了阳光中,皮肤有一点微微的凉意。

    他是要发现我了吗?秋收这?么想着。

    张枇杷看着这?只?还有温度的手,脑子里也在想事,他想起之前马格说他们不敢杀人的话。

    张枇杷想说自己其实是敢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证明一下自己,他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他的老家?里很多人都是有血性?的,当时为?了赶走那些外客,张家?也死?了很多人。

    秋收的手被盖了回?去,他躺在地下听见?张枇杷说:“没有人。”

    难不成他竟然是瞎了吗?自己这?么大个活人躺着他都看不见?!

    秋收在地下拼命挣扎起来,嘴里不停咒骂楚韵,这?死?孩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劲儿怎么就那么大啊。

    人家?简胡子捆脚还会在脚腕上垫一层破衣裳再绑,她?直接就把镰刀架在人脖子上了,动一下都疼得慌。

    冬实感到秋收在慢慢把镰刀翘起来,让尖的那头往自己这?边压,吓得大气不敢喘,在树叶里拼命瞪着秋收,呜呜呜地叫。

    他想说,老子是你大哥,不孝的东西,你就是这?么对大哥的?

    秋收也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的原名都不叫这?个,衙役是贱役,以前大家?都叫猫儿狗儿什么的,如今的名字是两人当差后请一个老秀才改的。

    当时是冬实付的钱,他捏着秋收的肩膀说:“我十九,你十八,我比你大一岁,以后咱们都是好兄弟。”

    衙役这?种事都是父死?子继,人人都可以干到干不动为?止,多个哥哥也没什么不好的,秋收麻利地叫了声大哥,之后也一直同进同出。

    两人的关系在别人看来十分要好,有什么事都一起干。

    秋收娶媳妇的钱都是冬实辛辛苦苦去乡里刮来的。

    秋收是真不好意思,他含情?脉脉地看一眼旁边,眼色柔情?似水。

    冬实欣慰地看着,他觉得弟弟还有救,眼里透露出一股对不起我很愧疚的眼神。

    等等,愧疚?愧疚什么,他又没死??难不成他想自己死??

    冬实睁大了眼睛。

    秋收的目光渐渐从愧疚变成了恳求,要是楚韵不来救人,他们待在这?里只?有被活埋一个下场。虽然楚韵说过要放他们出来,但他也说过不会牵走里正家?的羊,让他们开门啊!

    秋收流泪了,他满脸都写?着——大哥,弟弟恳求你死?一死?吧,以后我会好好给你上香的。

    他挣扎得更起劲儿。

    冬实感到自己脖子有些湿了,他也开始蠕动,好兄弟要走一起走呗,谁怕谁啊。

    楚韵绑得结实,两个人挣扎依然有动静。

    旁边秦老爹看见?人都哆嗦了一下。

    他有种直觉!

    那两个遭瘟的猴子就是被奶奶埋在这?儿了。

    秦老爹见过楚韵跟秦好男比扒拉土坷垃的场景,那力气大得,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走过来,砍了一些树枝往上放。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举动,以前干活的时候,衙役也会让他们把树枝往沟里多放一些,多放树枝的要求并不是为?了让路旁看起来平整,只?是为?了让他们多做一些体力活。

    秦老爹这?么做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没有投去异样的眼光,大家?还捏着他的肩膀说:“老爹别太?老实太?辛苦了,那两个狗东西不在,这?件事咱们就松松的做,不要这?么废力。”

    冬实秋收听得目眦欲裂,秋收鲤鱼打挺似的弹了一下,镰刀又往冬实喉咙里去了两分。

    冬实疼得脚弹了一下,踢中了旁边的树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张枇杷那边找人的听见?了,就抽着空鞭子问:“老杂毛,那边有人吗?”

    冬实和秋收躺在地上都轻轻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大喊:秦老爹,我们兄弟都在下头躺着呢。

    秦老爹没有听见?两人的心声,他默默打量了一会儿,老实巴交地说:“小老爷,是只?大耗子路过,要捉来烤着吃吗?”

    衙役嫌弃地走了。

    秦老爹也被人拉着走了,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三吱不兴吃,吃了容易得病,又不是灾年,吃这?个做什么?

    说完,送饭的妇女?就来了,今天简家?姑娘成亲,楚韵又去大户家?里的鸡圈翻了一遍,所以人人碗里都有一个红鸡蛋,再有一碗浓稠的粥和咸菜,和简家?做喜事剩下来的鸡骨架熬的汤,这?个就算是非常好的伙食了。

    楚韵自己在乡下都很少吃这?些。

    秦老爹端了碗坐在树沟边,沿着碗边喝粥,这?么喝不会烫到嘴,还能喝到凝结的粘稠米糊。米糊吃起来很香,他边舔边不错眼地看着里头的耗子,防止他们偷偷跑出来,同时又盼望楚韵赶紧过来。

    不是他说,他老人家?今年都四十了,经不起吓,这?会儿看见?人往这?边走,他都要哆嗦。

    就怕楚韵做的坏事被别人看见?。

    秦老爹看了会儿过来了五六个人,他真是吃饭都吃不下了。

    这?时简胡子也偷偷溜回?来了,别人问起来他都说自己一直在干活,没跑丢,劳工很团结,都说对对对,一直在,是老爷们看错了。

    马格心里犯嘀咕,又不好多说什么,谁叫人人都为?他作证呢?

    简胡子摇摇摆摆地走到秦老爹跟前一屁股坐下来,他在饭桌上没吃饱,一看秦老爹不吃饭就抢过来说:“老爹,不吃那我吃了啊。”

    上回?简胡子是把饭团藏起来了才没吃着味道,这?会儿太?饿,吃得又快是真没吃出来啥味儿。

    他一口喝了,吧唧两下,转到另一个兄弟跟前问:“大兄弟,今天的饭是什么味儿啊。我能再吃你两口吗?怎么没尝出味儿呢?”

    秦老爹好好一碗粥,就这?么被猪八戒嚯嚯了,他扯着猪耳朵问:“奶奶呢?”

    简胡子想了下说:“她?还在外边打兔子,说要练百步穿杨。”

    秦老爹不太?想活了,什么百步穿杨,他感觉自己有点儿万箭穿心。

    楚韵是吃完了下午饭过来的,打人的时候她?看见?秦老爹了,百忙中还抽空给他打了个招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秦老爹一副不敢看她?样子。

    但没关系,她?知道秦老爹会帮她?。

    太?阳下山前,找人的已经换了个地方。

    楚韵这?时才跑过来跟简胡子一起把两人放出来。

    秋收从地里爬出来以后都捂着脖子大气不敢喘,冬实脖子被割得有些深,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楚韵还蹲下去用镰刀拍拍他们的脸。

    她?笑:“是谁绑的你们?这?小模样怪可怜的,我看了都心疼了。”

    秋收指着她?气得哆嗦。

    简胡子立马给了秋收一棍子,脸色不善地说:“咱们奶奶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你好好说话。”

    楚韵又问了一遍:“小可怜,怎么不说话呢,到底是谁绑的你们?”

    秋收又急又气,跺着脚屈辱地哭着说:“奶奶,是我自己跌倒了。”

    楚韵听得很满意,还很好心眼的给他分了个鸡蛋,笑着说:“那是谁找到你,把你扶起来的呢?”

    秋收握着鸡蛋,看了一下地上不省人事的结拜兄弟,又看了眼体型健壮的简胡子,和远处的默默注视的秦老爹,哭得更大声了,他满脸鼻涕满脸泪地说:“是奶奶救的我!是奶奶活菩萨下凡救的我!谢谢奶奶!”

    楚韵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唉呀,这?个就不必谢了,都是我应该的。日行一善嘛!”

    在现代她?还拿过三好学?生呢。

    第066章 奖励他们了

    楚韵打了?个胜仗, 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她?转头问简胡子高不?高兴。

    简胡子是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事,他以为自己?会?哆嗦着跳起来阻止楚韵, 谁知道竟然鬼使神差地帮了?把手, 但他也说不?上来是不?是高兴, 想了?会?儿, 老老实实地说:“我忽然感觉他们也没多了?不?起。”

    看?到楚韵打这两个差爷, 简胡子心里对这些人?的恐惧减少?了?很多, 以前他看?到这些人?就忍不?住腿软, 现在看?到他们夹着尾巴求饶的样子, 他就想,原来他们也只是和自己?一样的小虾米而已。

    楚韵笑:“大叔,这样已经足够啦。”

    这些小衙役胆子其实也很小,他们不?敢欺负有?权势的人?, 也不?敢欺负真正有?胆量的人?, 地方上闹出大事,衙役也能卸任。

    何况简胡子老爹还是里正, 要是他们态度强硬, 简胡子都不?用来修路, 带着乡人?把冬实秋收打一顿就行了?。

    乡层自治,秋收冬实对上一个乡的力?量是绝对不?敢的。她?老家的里正就不?怕这些差爷,那?些人?还要很恭敬地见喊他一起喝茶呢。

    简家这么怕他们,还是因为以前被打怕了?,楚韵想。能在心中种下不?恐惧的种子,迟早有?一天, 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

    回去时,简姑娘已经嫁了?, 路上有?这些鞭炮的硝烟味,楚韵打了?一架饥肠辘辘地回去逢人?就问:“何妈妈呢?”

    李叔指着厨房。

    楚韵溜过去,何妈搂着糖米鸡蛋猪肘子回来正李家的下人?吹牛,说人?家特别喜欢她?,过去带了?一会?儿就又给她?杀鸡又给她?杀鸭的。

    楚韵跑过去问:“有?吃的吗?我饿了?。”

    何妈一想中午这孩子吃了?一碗煮饽饽,又吃了?一碗蛋羹,怎么还这么饿啊。她?怀疑楚韵上辈子是饿死的,八辈子没吃过饭。

    这么说这,何妈还是擦手洗了?锅开始和面。

    楚韵看?她?还在蒸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腊肉,眼睛都值了?,京里很少?有?腊肉!

    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蹭过去说:“妈妈真好。”

    何妈撇嘴道:“只许吃一碗!”

    楚韵唔唔点头,扭头就让柯老丫寻了?个八寸的碗节制地说:“我把这个装满吧。”

    旗人?家里的男人?用的都是四寸碗。

    何妈叹了?口气,跟自己?说,算了?,她?还是个孩子,跟她?说这个有?什么用。

    看?她?一眼,又叹口气说,算了?,孩子能吃也不?是坏事。

    听说有?的小孩儿,不?吃饭,后来死了?。

    楚韵总比这个好吧!

    楚韵吃上了?腊肉汁揪面片,面片又薄又劲道,是一块块的方形,就是没多少?,大部分?都是青菜和腊肉,腊肉肥肉都是透明?的,一抿肉就化了?,还不?柴。

    这个面是干拌面,配料很简单,醋都不?需要放,里边也没有?汤。

    楚韵吃了?一口,惊呼:“跟我们乡里的味儿差不?多!”

    何妈哼哼,这是她?在乡里四处流窜跟人?学?的能不?好吃吗。她?说:“我还学?了?很多其他的面,扯面、烙面、软面、肉臊面都能做,我想吃了?就说,妈妈做给你吃。”

    她?老人?家早就发现了?,楚韵嘴里说不?挑食,其实不?爱吃带奶的东西,她?更爱吃面和馒头,尤其吃馒头都要掰开,往里连汤带水加许多菜一起吃。

    这么吃杜太太说不?像话,看?着埋汰,楚韵就就在自己?屋子里慢慢吃。

    何妈跑出去问了?一圈,遇见个陕西人?,人?说他们老家就是这么吃东西的,不?过馒头是用油简过的,夹的也是卤肉之类的馅儿。

    她?就懂楚韵爱吃什么了?,只是一直没跟着合适的人?学?,出来就方便多了?,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楚韵来了?京里真是好久没吃面了?,她?上辈子也不?是陕西人?,吃的大多都是粉,但可能过来居住习惯了?,不?吃面隔三差五就想得慌。

    两口吃完饭,何妈瞅着又心疼了?,端着要问:“还要不?要?锅里还有?。”

    楚韵打着嗝说不?吃了?,她?已经撑坏了?,甚至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在院子里溜达。

    杜容和回来后就一直想跟她?说话,那?头为冬实秋收两兄弟的事都闹翻了?。

    两人?回去后连屁都没敢放一个,马格问起来两个人?都支支吾吾地不?敢出声,只说是在地上地方迷了?,让楚奶奶楚活菩萨给救了?,还说改日要去杜家给楚奶奶磕头。

    杜容和看?两人?鼻青脸肿的样子,差点笑断肠子。

    路上一直在想,她?怎么就这么厉害呢,竟然能把两个大汉打成落水狗还不?敢说她?一句坏话。

    只是不知道吓着她没有?,冬实秋收也是,鼻青脸肿得不?是地方,肿在身上多好,小韵看?不?见,自然吓不?着了?。

    回来一看?,人一点没放在心上,甚至还吃撑了?。

    杜容和拿起筷子吃着羊肉面,想,她?要打人?就该让她?打,她?一个姑娘家,还能把人?打死了?不?成?

    仔细想想,两个狗肉上不?得桌的东西,打他们都算奖励了?,正儿八经说起来,还该收他们钱呢!

    杜容和默不?作声地洗漱、换衣,从小间出来走到床前,楚韵披着有些水气的头发在床上玩骰子。

    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即使是胡同里的姑娘,也很少?有?楚韵这么漂亮的头发,真不?知道乡下姑娘是怎么养的。

    大王庄附近的女眷就不?是这样,许多人?头发都很稀疏,带着一些落叶的焦黄。

    杜容和坐在旁边摸了?两把,结果就勾下来几根头发,小韵平时很少?掉头发,即使掉也不?会?,他眼睛一眯,问道:“你头发怎么掉了??”

    楚韵侧头看?了?眼,顺着这缕发丝摸到头上,感觉头皮有?些痛。

    她?笑:“跟人?打架打的,那?个冬实秋收真不?是好东西,天天说姑娘不?能在外头做饭卖,一打起来还不?是要扯人?头发?”

    杜容和看?她?老老实实跟自己?说打架了?,脸上顿时乌云转晴,他不?怕楚韵闯祸打人?,他怕她?干坏事不?带上自己?!

    杜容和声音低了?八度,春风化雨地问:“你跟他们打架。怎么不?找我呢?我可以找人?帮你打。”

    楚韵:“自己?来比较解气,而且你都还在跟同僚斗智斗勇,就别掺合这个事儿啦。”

    杜容和捂着心口说:“你解气了?,但我却吓死了?,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去套人?麻袋?”

    “套麻袋还分?男女啊?想套就套了?呗。”楚韵才不?听他的,她?如今已经不?怕小荷了?,道:“你胆子也太小了?,再说你自己?不?也打过人?何家兄弟吗?打得人?嗷嗷叫,当时,还是我关的门,你忘了??”

    杜容和没忘,门就是他专门留给她?看?,他低头跟她?商量:“那?你下次要去打人?也得跟我说一声。”

    楚韵看?他表情这么凝重,点头道:“我知道拉。下次带上你,行吗?”

    杜容和这才笑了?,还撩开她?的袖子问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楚韵可不?是傻子,看?他手都伸过来了?,赶紧捂住袖口说:“这两个狗东西还能打过我?弱得跟小鸡崽子似的。”

    杜容和就乖乖把手伸回去,楚韵看?着吧又不?忍心了?,道:“我请你给我捏捏肩,没受伤,但打人?打得手疼。”

    杜容和嗯了?一声,手就伸过去了?。

    他手劲也很大毕竟要骑射,蹭过?*? 来给她?捏肩膀也不?敢用力?,楚韵被他弄得发痒,一直笑,让他手下点劲。

    杜容和这才使了?劲儿。

    楚韵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她?喜欢按摩,尤其做了?重活之后按摩很舒服,她?以前隔三差五就会?去一趟按摩店。

    对小荷的手适应良好。

    反而杜容和左捏捏右捏捏,眨眼就起火了?,还出了?一身汗,捏完了?翻来覆去半天都睡不?着,等楚韵一入梦乡,他就搂着被子往榻上去了?。

    太没出息了?,他想。

    其实满人?、旗人?男子知事都很早,满人?十岁左右出|精就会?有?丫头服饰着就寝,花样玩得比八大胡同都多。

    杜容和九岁多时在舅舅家就看?见跟他差不?多大的兄弟们身边有?两个娇媚可人?的丫头。

    兄弟们兴致一来就会?招手说——你解开衣裳好不?好?

    丫头就会?领着他们到小屋子里去,杜容和那?会?儿不?知道事,偷偷溜进?去看?见了?一眼,他还笑兄弟们这么大了?都没断奶。

    等到十四岁,定了?亲,这些“奶娘”成了?姨娘,他才恍然大悟,几个人?洗澡地上泼出来的是什么。

    杜容和有?些恶心,回去就问娘舅舅家里怎么那?么脏?

    杜太太笑着跟他说,女儿家越多家里越能开枝散叶,她?说的是真话,即使杜老爷想要纳妾,她?说自己?也不?会?拒绝,这是女人?的本分?。

    当然,本分?归本分?,谁心里受得了?夫君纳妾呢?

    杜老爷没纳妾是自发的,杜太太对此很感激,她?还问杜容和:“女奴是自己?家的,都很干净,你玩过两回就知道了?,她?们很温顺,不?会?反抗你也不?会?反抗你未来的妻子。”

    杜太太早就不?舒服丈夫不?给三兄弟找晓事丫头,看?儿子主动说这个,脸上十分?高兴。

    她?说:“咱们胡同的男孩子,十岁上下就会?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慢慢教导他们怎么行人?事。你这样都算晚了?。”

    胡同里,杜家的男人?不?止他们三兄弟,还有?爹啊。杜容和问:“爹也有?吗?”

    杜太太甜蜜地笑:“哪个身份尊贵的爷们儿没有??那?丫头是你爹奶母的女儿。”

    旗人?再穷,跟民间的穷也不?同。小民的穷是吃不?起饭,旗人?的穷就是只能缩在四合院看?星星,而不?是在皇宫里看?星星。

    杜老爷幼时也曾过过好日子,他也有?过奶母。后来父母死了?,家里就是这个奶母做主。

    后来我进?门时,这个奶母早就去世了?,你爹就把她?女儿发嫁了?。你也见过她?,柳姨,你还记得吗?她?给你做过老虎鞋。”

    杜容和眼前浮现出柳姨温柔的笑意,她?常说夫君待她?很好,那?个男人?也经常很杜老爷一起喝酒吃茶。

    杜容和一阵反胃,转头就吐了?。

    太脏了?,太恶心了?。一个男人?怎么能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另一个男人?,还能跟那?个男人?谈笑风生?

    之后柳姨再来找他说话,杜容和就不?让了?。他每年都会?寄钱给柳姨,打听她?过得好不?好,要是不?好他就让李叔带着人?过去收拾对她?不?好的人?。

    做这件事他也不?是出于?对柳姨的爱,而是出于?愧疚。

    愧疚杜家像物?品一样对她?,又垃圾似的丢掉了?她?,随便把人?嫁到乡下去了?。

    所以在男女之事上,杜容和一直心如止水,出|精也是满则溢,而不?是心里有?多少?绮丽的杂念。

    但这天晚上杜容和做了?个梦。

    梦里他看?见了?小韵披着头发在浴池里洗澡,隐隐约约地露出一点雪白的肤色。

    她?在问自己?怎么还不?给她?捏肩膀。

    她?说自己?累坏了?。

    杜容和有?些心疼,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抬脚要过去,结果遮在面前的水晶帘他怎么也掀不?开,那?个池子也无法进?去。

    他一晚上就隔着帘子打转,心想,以后家里绝对不?许再出现水晶帘!

    早上楚韵起来,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还有?点不?习惯。

    杜容和此人?,喜欢跟人?一起吃饭一起休息,早见要是于?事,也会?在屋子里等着她?醒了?,笑眯眯地说——你醒了?,再出门。

    两步跳下床,楚韵光着脚丫子还没吱声就被何妈拉着坐到梳妆台前洗漱、梳头,套袜子穿鞋。

    她?给楚韵梳了?汉女的元宝髻,中间簪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这些都是染色的。

    楚韵看?了?会?儿说:“怎么有?点像小荷帽子上的顶珠啊?”

    何妈:“他又不?是九头虫,一个脑袋戴那?么多帽子做什么。我做主拆下来给你做成首饰了?,你别怕,他多得是,咱们可劲儿戴,不?怕他,他要是舍不?得,你就赶他出去睡。”

    楚韵哦了?一声,想说何妈来乡下真是脾气见长了?,但玻璃珠确实很漂亮,不?是宝石一样流光溢彩通透非凡。她?对着镜子晃了?晃,何妈还要给她?戴耳环。

    楚韵:“不?要耳环,我们汉人?姑娘很少?戴这个,梳了?元宝髻,再带耳环反而不?美了?。”

    何妈:“好,不?戴。”

    楚韵转了?圈,又问何妈:“小荷呢?”

    何妈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一大早就起来打水洗裤子去了?!你要找他,去井边歪脖子树底下!”

    第067章 我想吃

    京里十月份已经有?些冷了, 杜容和做贼似的躲在歪脖子树下洗裤子,李叔和李家仆都磕着瓜子儿问他要不要添点儿热水。

    杜容和表示不要,他想自己洗, 洗去自己的少爷气?, 洗去自己世俗的欲望, 踏踏实实做人。

    李叔和李家仆吐了一地瓜子皮哦哦两?声?, 说:“实在想做人可以过来把地扫了。”

    杜容和没去, 他拖着两?只冻得通红的手就往屋子里跑。

    何妈有?些欣慰, 想着果然出?来才是正确的, 看看, 这才多久,这孩子都不跟那个高?五爷来往了。

    杜容和凑在楚韵跟前扬手:“外边的水一点也不冷,我洗得很干净,下次你的衣裳我也替你洗。”

    楚韵的内衣都是自己洗的, 她不喜欢让别人洗内衣, 所以也没想到这个上头,随手一指大?裙子说:“这个很厚, 你洗不动, 还糟蹋东西。”

    很贵的, 洗滑丝了怎么办?

    杜容和也没想洗这个!他叹了两?口气?,眼珠就落在了楚韵发髻间的玻璃珠子上。

    他觉得十分眼熟,拧眉问:“这个是哪里来的?”

    楚韵不好意思?的说:“是你以前的帽子上的,反正你也不进宫了,我就摘下来做首饰,不好看吗?”

    杜容和缩回手:“……好看, 小韵戴什么都好看。我还有?很多玻璃珠,改日叫人拿出?去打两?串项链让你戴着玩。”

    楚韵想了下说:“ 一条玻璃珠不好看, 要是能有?一排玻璃珠做成水晶帘子那才好看。”

    杜容和微笑:“没有?那么多,我只有?两?盒子。”

    他终于知道今天上午的不顺利是怎么来的了!

    未免夜长梦多,他出?门就把箱子里的玻璃珠分了几个盒子,想着给?杜薇杜韶两?姐妹一人一盒,再送李佑纯一盒,确保这个东西做不成帘子了才又跑回来。

    刚分完东西,李叔跑过来说杜薇杜韶两?姐妹已经到了。

    杜容和:“开了大?门,我和小韵一起去接她们。”

    楚韵听着开大?门就开始笑。

    杜容和奇怪地看着她,问:“你笑什么?”

    楚韵:“我的家乡有?一个很出?名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姑娘,她母亲死了以后,父亲太忙,就投奔祖母去了,结果到了之后祖母家让人给?她开的侧门,没有?让她从?正门进。

    但是后来祖母家又来了一位带着女?儿过来的姨妈,这回祖母家开的就是这门,而且许多人都去接了。知道这个故事的人,有?的人就说是祖母家怠慢姑娘,不让她从?正门进,还有?的人说是因为这个姑娘年纪小,祖母家里都是长辈,既然是长辈就不可能去门口迎接小辈。”

    林妹妹和薛姨妈进门的事讨论了几百年,确实已经成为一段公案,楚韵回到古代之后,每一次看别人家的亲戚进门都会忍不住去想别人是开的小门还是开的大?门。

    这回听杜容和说开大?门,她就又想起来。

    “怠慢自然是有?的。”杜容和想了下,道:“这个妹妹年纪轻,不好让家里人一起去门口接她,他们家难道就没有?和她适龄的兄弟姐妹去接人吗?一个人不好开正门,一家小主子出?行难道还能一家子挤一个侧门?”

    楚韵:“那你作?为长辈怎么想着要去接杜薇杜韶呢?”

    杜容和:“两?个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坐了这么久的车,忽然要进一个没去过的院子,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害怕呢。无非多走两?步路而已,何必让她们这么担惊受怕呢?”

    楚韵听了心里便为林妹妹一酸。

    杜容和还想问她这是个什么故事自己怎么没听过。

    楚韵哪里肯理他,剧透遭雷劈,她说:“你活久点儿就知道了。”

    杜容和不知这故事怎么又跟活得久不久有?关系了,他想可能又是楚韵胡说的,对此也表示很习惯,这姑娘就是脑子里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只要她想就可以不重样。

    杜薇杜韶确实没有?单独出?过远门,杜韶靠在姐姐怀里问:“你怕不怕我们做的是贼车,瞧着是往家里走,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是被卖了?”

    杜韶说着就呜呜呜地哭了,说自己命真苦,小小年纪就要干苦力养活自己了。

    先一步过去接人的李叔,半天都没挤出?话。

    杜薇也竖起眉毛,骂她,让她以后不许再偷杜太太的话本?子看,都看魔怔了!

    杜韶收了不存在的眼泪说了声好,又问姐姐:“你真的不怕吗?”

    杜薇轻轻拍着妹妹的肩膀说:“我更怕待在家里,怕那个半夜起来看我们睡姿的嬷嬷。”

    其实爹娘也有?些奇怪,这么个奴大?欺主的嬷嬷,他们竟然为了爷爷说要多给?她们一些嫁妆就能忍受。

    她看过自己的嫁妆,里边东西不少,已经足够了,非要把嫁妆堆到家里负担不起的地步吗?

    杜薇想不明白,她觉得能活得开心比有?多少嫁妆更重要。

    杜韶小声说:“小叔肯定不会管我们的,今晚你睡到床底下都行。”

    杜薇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心情也好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想离开爹娘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了!

    楚韵和杜容和赶过去把两?个姑娘接到了李家门口。

    有?她们在,李佑纯再住李家别院就不合适了,干脆请人在四合院糊了一道墙,把四合院变成了三合院,自己要过来时就单独住一个院子。

    让楚韵比较意外的是,跟着过来的还有?杜密和小花、八哥儿。

    大?房的下人说,他是来送行的。

    楚韵一猜就知道这个是杜老爷的注意,想让杜密多跟外头的人交往,大?房送人的老仆说原本?杜辙也要来,但她太小了,而且杜容泰也不让他的孩子们过来,说怕给?二弟一家添麻烦。

    杜容和跟楚韵说:“二哥多半是想家里孩子都走了要让人看笑话,而且杜芳杜辙年纪小,人也说不上十分机敏,爹在家里对他们还如往常无二,所以他不让孩子们过来。”

    杜密心眼子大?,但也知道自己不在邀请名单上,对此还有?些惶恐,溜着小花和八哥儿缩在后边不敢往前边来。

    楚韵看了就又在心里骂老杂毛,小孩子心思?敏锐,自己受不受欢迎他们立马就能感受到,她一只手拉着杜薇(杜薇拉着妹妹),一只手去拉杜密笑着问他们中午想吃什么。

    杜密红着脸说:“我用零花钱买了烤鸭请叔叔婶婶吃。”

    楚韵笑:“烤鸭啊,我最?喜欢吃烤鸭了,谢谢你买给?我,晚上我让何妈妈给?你用鸭架煮一锅白菜汤怎么样?”

    杜密用一种?打量的眼光上下扫了楚韵和杜容和两?三遍,发现人家真的没有?嫌弃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才笑了。

    杜容和看了就把他抱起来,杜密年纪不小了,还被叔叔抱起来,脸都红了,低着脑袋不敢看人。

    楚韵给?杜薇杜韶一人准备了一条用野谷子做的手链,这种?谷子是彩色的,大?家都没见过。

    楚韵:“过两?天我带你们去摘,我们自己做。”

    杜薇眼睛亮起来:“我们真的可以去吗?”

    楚韵:“在这儿想怎么玩怎么玩,没人敢管你们!”

    两?个小姑娘都很激动,围着楚韵转了好几圈。

    到家时何妈已经在做饭了。

    杜家人口味千奇百怪,各房各个地方的美食都有?。

    闵氏是江南人,她爱吃鸭血粉丝,两?个姐儿两?边都吃,但更爱京城味。

    杜薇喜欢吃桂花蛋,这个蛋是用蛋黄和火腿碎做的,杜韶就更喜欢吃雪花蛋,这个又是用蛋清和火腿碎做的。

    两?姐妹刚好互补,家里的蛋吃起来也不会浪费。

    何妈中午就做了两?份蛋。

    柯老丫和李家仆口味更偏蒙人,爱大?块吃肉喝酒,他们经常胡乱用一些叶子合着大?料包着肉丢到柴火里去烤,考完了拿出?来用小刀切着沾干料就奶吃,李佑纯喝风饮露,他吃的都是什么吊白菜心,炒清笋之类要羽化登仙的瘦身套餐。

    所以厨房传出?来的香味五花八门。

    楚韵带着两?个姑娘绕着厨房溜达,忍不住想起一个笑话,说是有?一个外地人去了京里旅游,到了以后才开始做美食攻略,就拉着胡同?老人问京城美食,结果老人家推荐的都是四川火锅、重庆小面,新疆大?盘鸡,陕西肉夹馍,还劝他千万别去带老字号的店。

    楚韵以前去故宫旅游时在附近胡同?里吃过五十块一碗的炸酱面,她吃了一口就放了筷子,太难吃了!还不如方便面!

    来了这么古老的京城以后呢,楚韵觉得没网上说得那么夸张,何妈做的炸酱面就很好吃,鸡蛋酱肉酱黄瓜丝拌面,吃着其实很香。

    像烤冷面、烤鸭、羊蝎子也都是好吃的。

    想到羊蝎子,楚韵流口水了,但是她昨天已经让何妈做了面,今天这么忙还闹着要吃羊蝎子,何妈可能要打人。

    楚韵理理鬓发跑去问小荷:“你是不是很想吃羊蝎子啊?”

    杜容和在给?小花和八哥儿搭窝,他哪里敢吃羊肉这等大?补的食材,他昨晚已经不可描述了。

    楚韵围着他绕了两?圈不停地问:“小荷老师,你这么想吃羊蝎子啊?看你都想得流口水了。”

    何妈耳朵很尖,不知怎么听见了这一句,气?得两?步跑出?来,手上还拿着勺子,双目圆瞪地问:“谁要吃羊蝎子?”

    小花咯咯哒地在催杜容和赶紧搭窝,八哥儿用嘴不停啄他,说:“我要搬新家!我要搬新家!”

    何妈:“谁要吃羊蝎子!”

    杜容和迎着楚韵亮晶晶的眼,闭眼说:“……我想吃。”

    第068章 自己的规矩

    楚韵吃上了?羊脊骨。

    厨房用的是大柴锅, 骨头煮得很透,撇去浮沫捞出来后还用了?些酒浇在上边,用火烘烤得骨肉微焦再炖。

    吃饭时, 楚韵就一直夹这个, 肉瘦而不柴, 尤其连在骨头缝上的肉, 带着?鲜汁, 一点?儿羊膻味儿没有, 羊骨髓白白的一条, 吃起来像带着?奶味的豆腐脑。

    这种东西李佑纯不常吃, 没多少肉又是下等?羊脚料,李家是不会做这个上来给主子们用的。

    他看了?一会儿杜家人是怎么?吃的,才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拆了?两个。

    杜薇杜韶第一次看见李佑纯,两个姑娘刚刚十岁出头, 春心未萌, 看见他把筷子使?出蟹八件的架势,心里都有这些惊艳, 悄悄跟杜容和说:“叔叔, 他跟你?一样好看。你?要努力, 别被?人比下去了?。”

    杜容和不是第一回听见人说这话,初见李佑纯时,小韵眼睛就亮了?。

    同样的话,第一次听了?会恼羞成怒,第二次听了?会心有不甘,第三次听了?, 小荷老师哦了?一声?,淡淡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他好看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再好看不也光棍一个?寡夫的俏丽,谁稀罕!

    杜薇杜韶从没看过?这样的小叔叔,杜容和在杜家都是以话少、稳重立足,怎么?出来一趟反而俏皮许多?

    对此杜韶表示:“十九岁不小了?,听说有的人二十岁就投胎去了?,小叔这年纪,也算老来俏吧,咱们做侄女儿的,得原谅他。”

    杜薇认真看了?会儿,见杜容和一会儿问楚韵这个吃不吃一会儿打自己?的手说“该打”,心里也认同了?妹妹这个说法。

    楚韵也在盯着?这两个姑娘,姑娘跟男孩不同,杜密在家备受宠爱,受了?些冤枉委屈,他也不会有多担心,因为杜家是他永生的家,父母不会不要他。

    做男孩子就是有这种底气。

    姑娘就不同了?,攒再多嫁妆,那也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以后就再也不能回到幼时居住的地方。

    一顿饭下来,她的心就提起来了?。

    两个孩子变得很“客气”,饭量也少了?许多,鸡蛋羊肉都用得少,楚韵就问:“你?们怎么?不吃饭呢?”

    往常在杜家,杜家的小孩子都很能吃,饭要用一大碗,一顿没有肉就食不下咽,点?心更是一日都不离手。

    杜薇微微笑着?说:“嬷嬷不让,说是女孩子吃多了?饭菜,会长得太高太健壮,以后夫婿看了?就不会喜欢了?。”

    杜韶不用做这种工夫,她说:“大姐不能吃饭,多可怜啊,我陪她一起,她就不可怜了?。”

    楚韵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这个多半就是杜老爷找来的那个嬷嬷教的,旗人女眷只?有伺候身份格外贵重的男人才会伏低做小,寻常门?户,男人和女人都是各占一半家宅之权。

    杜容和也听出来言外之意,他都想劝劝杜淳风别折腾了?,男人四十就半埋土了?,还这么?精神抖擞,也不怕越抖擞越短命。

    楚韵放了?筷子就说:“这个是杜老爷的规矩,出来了?他的话就不作数了?,你?们可以有自己?的规矩。”

    李佑纯在旁边静悄悄地竖起耳朵,他到今天终于可以肯定,杜家人的变数确实是出在楚韵身上。

    起码,相处这么?久下来,杜容和与何妈李叔都没有说出“出格”的言论,这么?做的人只?有楚韵,其他人是基于爱护她的情?况上赞同她。

    他转头向杜容和瞧。

    杜容和果然没有反对,还鼓励两个姑娘试试看。

    杜薇杜韶面面相觑,她们在家都是听娘的规矩听爹的规矩,听嬷嬷的规矩,嬷嬷说以后嫁了?人她们还要守夫家的规矩,要是丈夫不幸蹬了?腿儿,那就继续守儿子的规矩。

    从来没人让她们定自己?的规矩,亲娘也没有这么?说过?,她说的是不能让下人踩到自己?头上,更不能让莺莺燕燕踩到自己?头上。

    不让人踩自己?是不是就是规矩?

    “自己?的规矩怎么?定?”杜薇兴奋起来,小声?地问楚韵:“是规定白鹭朱雀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吗?”

    白鹭和朱雀分别是杜薇和杜韶的丫头,两个人在门?口听到这里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朱雀拉着?白鹭失落地笑:“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咱们是丫头。”

    白鹭眨眼就想起来姚家娟子,姚太太不让她吃味道重的食物?,每日都要让她们跪在地上轮流捶腿,每年还要找嬷嬷过?来检查一次她们身上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姚老爷有时候还会用色眯眯的眼光看着?她们,说让她们检查身体,自己?却在一边光明正大地看。

    娟子说起来就要扎一个姚老爷的小人放在脚下踩。

    何妈去年还帮娟子一起烧,让喜鹊看见了溜回来指手画脚地说:“我的老天爷,一年三百多天,娟子做了七百个稻草人!”

    娟子才是正常的丫头,正常的奴隶,她遭受的一切才是她们该遭受的。

    杜家对丫头不这样,白鹭朱雀过?得比许多平民的小姐都好,吃穿都与姑娘们一处。

    白鹭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她低声?说:“给下人立规矩自古有之,姑娘学了?这个就懂事了?,以后说出去也是会操持家业,肃清内宅,一定有许多好男儿来提亲。”

    楚韵摇头,她对调教下人没有兴趣,谁知道哪天时运不济会不会轮到自己?为奴为婢?

    整个黄米胡同都是奴才,谁能保证她不用做?要是皇家硬要她进宫做宫女嬷嬷,楚韵也毫无办法。

    她解释道:“自己?的规矩不是让别人依着?你?的想法做,而是想清楚什么?是自己?的底线,绝不容他人触犯。要告诉别人,惹到你?不会有好结果,这就是你?的规矩。”

    不容他人触犯的底线?杜薇听得一怔,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两者的不同。

    调教丫头是教女儿的方式,不容人触犯底线是教男儿的方式。

    杜密就活在这种教导下,而且适应得非常好,他从小会说很多狠话,对兄弟姐妹们是这样的:“你?敢吃我的糕我就扒了?你?的皮”“你?敢穿我的衣裳我就咬死你?”

    要是别人吃了?穿了?,他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久而久之就没人敢再吃他的穿他的了?,除非他主动分享。

    对杜薇不是这样的。

    她们姐妹间的好东西都被?教导要留给弟弟妹妹,即使?吃了?穿了?又如何呢。不过?是一点?子不值钱的小东西而已。

    杜薇已经习惯了?忍受这些微小的不适,积年累月下来,等?到有一天娘拉着?她说嬷嬷会过?来查房,杜薇就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不忍受的权力。

    以前能忍现在为什么?不能忍了?呢?是不是你?翅膀硬了??

    杜薇悄悄地问楚韵:“婶婶,你?是在告诉我不要做逆来顺受的姑娘对吗?”

    楚韵发?现这个孩子当真十分机灵,难怪杜老爷会看上她。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最?讨厌做什么??”

    杜薇想了?想,说:“我最?讨厌晚上有人看我睡觉,我觉得有人站在床边点?着?灯弯腰看人很吓人。”

    楚韵:“那你?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丫头嬷嬷晚间进屋’,要是她们不听就放小花啄她们。”

    杜薇点?了?个头,轻轻地笑了?。

    她觉得这一趟不会白来。

    第069章 吓死她

    白鹭朱雀听到里头这么说, 晚上?服侍杜薇杜韶就?更用心了?。

    楚韵怕两个姑娘住着害怕,给她?们安排的屋子就?在西跨院,住的总归不是自家的地方?, 这个院子住一窝那个院子住一窝, 瞧着也不像话。

    一起跟过来的朱嬷嬷被何妈柯老丫拉着在灶上?吃饭。

    几个人吃的跟主子菜式相同。

    朱嬷嬷就?说她?们不像话, 主子还没吃完怎么能自己坐下来?

    何妈哪里肯干哦, 春困秋乏夏打盹, 日?日?月月有觉睡, 干站着等主子吃完去舔盘子, 不是她?的做派。

    要是主家严厉这么着也就?算了?, 主家仁和,还上?赶着饿肚子,她?说:“天生的贱货不成?好日?子不会过啊?”

    把个朱嬷嬷气得半夜都睡不着,扭头称了?几角瓜子儿?麻花儿?跟柯老丫说何妈该被提脚弄出去卖了?。

    柯老丫嘴里劝她?消气, 后脚就?跑楚韵跟前说这嬷嬷心气高, 心里盘算着要在何妈跟前挺腰子。

    楚韵险些没叫气死,何妈其人, 老宝贝也, 怎容外人说三道四?。

    她?气得慌, 李家院子里的婆婆丫头小媳妇都绕着朱嬷嬷走,等闲不跟她?说话。

    朱嬷嬷看她?们也看不起,她?也是上?三旗的包衣奴才,早年在宫里奶过皇女,宫里女儿?不容易活,那孩子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庶妃记恨奶嬷嬷没照顾好闺女, 就?把她?许配给太监做了?媳妇。

    太监家里阔绰,自己净身活命, 亲戚们仗着他过得快活,子子孙孙生了?一大堆,太监死了?后,朱嬷嬷就?被族里赶出来了?,一直靠着给给个姐儿?开蒙为?生。

    杜老爷找着她?时,她?已?经快饿死了?。对此对他心存感恩,发了?誓要替她?教导出一个即使为?妃也不会丢脸的好小姐出来。

    杜老爷在送她?跟着两个姑娘过来前,特意让杜太太交代过,不仅要她?教导姐儿?们,还要顺便教导楚韵。

    杜太太说:“老三媳妇出身小户,世?面?见得不多,一身反骨,成日?捣鼓着要下地,你过去好好教她?怎么做少奶奶。”

    朱嬷嬷蹭过来跟楚韵说时,楚韵眼珠子都要听掉出来了?。

    有时她?真不理解这些老爷太太的想法,难道他们是想宅斗吗?

    但?楚韵觉得,派下人来拿捏主子是最愚蠢的宅斗方?式,因为?主人天然有阶级立场,这个嬷嬷就?算被她?卖了?,杜家难道还会为?嬷嬷来告她?吗?

    楚韵不怕这老叟婆,她?稀奇地端详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嬷嬷也认为?自己有权力?管教她?以后,她?张张嘴巴说:“我知道了?,嬷嬷先回吧。”

    杜容和知道之后,脸色难看得吓人,以他的性子,这种仆人是留不得的,马上?就?该撵出去。

    楚韵摇头:“今天是朱嬷嬷明天是张嬷嬷,哪撵得完?不如把她?留下来,吓得她?不敢跑过来找我。”

    李佑纯想起拔步床里的木匠,吓得手上?一哆嗦,茶都没端住,他笑着问:“那你想怎么办?”

    其实他有个想法,李佑纯说:“奴仆都是欺善怕恶的东西,只要你硬得下心肠,拖一个犯了?大错的奴才在院子里打板子,再叫家里其他人站着看就?能解决。

    这种法子是一劳永逸的,人嘛,都容易物伤其类。看一回刑,心里不怕,多看几回总会怕的。

    “宫里就?是这么办的。”李佑纯说,李家不至于如此严厉,但?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奴仆跟筷子碗一样,摔坏了?再买一套就?行。

    主子的安全和舒适度才是最重要的。

    楚韵先看了?下小荷老师,小荷老师表情?淡然,他笑着给她?端了?一杯热乎乎的金桔茶,轻声说:“很多人家都是这么做的,离着宫里越近越是如此,包衣家的奴才有不能通买卖的,即便死了?也不是大事,只有活契奴才才说得上?善待。”

    随后又马上?小声申明:“一朵洁白的荷花自是不会做这等凶恶之事,就?怕有些人看似莲花,心如黑碳。”

    楚韵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就?看向黑莲花李佑纯,李佑纯也在喝茶暖身,他被这阵古怪的目光盯得汗毛倒竖,还笑着问:“怎么了??”

    楚韵知道小荷是在给李佑纯上?眼药,人都有攀比之心,说人坏话的小荷也很可爱啊。

    但?仔细想想,李佑纯能做到今天这个地位,确实不是因为?他的善良,反而是因为?他很有手段。

    自己最初不想来李家,如今不也好好地做着小白鼠吗?

    李佑纯为人颇有君子风度,他对何妈李叔也很好,现在一想他对奴隶的态度,楚韵认为?他对下人的“好”,是出于对自己和杜容和的重视。

    ——这是你们的奴才,我不会随意插手。

    至于李家仆和柯老丫,这两个人在他心里才是独特的、真正的“人”。

    楚韵觉得,研究李佑纯也很有意思。

    一个处于封建王朝中?,想要做人的皇帝家奴,在他心中?人的标准在哪里?是只包括和他同一阶级的人吗?

    这个研究放在小荷身上?,答案呼之欲出,小荷眼里,大家都是人,他不能做到人人平等,但?他绝说不出打杀人立威的话。

    至于李佑纯。

    楚韵不讨厌他,他的德行甚至也远超这个时代的多数人,要讨厌也只能讨厌能把人妖魔化的环境而已?。

    李佑纯不是要让楚韵这么做,他只是告诉她?:“这也是一种威慑下人的手段,而且用过一次后他们就?绝不会再犯。”

    她?是不是要用呢?

    楚韵跟他们聊完天之后,当晚就?留在了?杜薇杜韶屋子里。

    杜薇已?经跟嬷嬷说了?,不许她?晚上?过来查房。

    朱嬷嬷没有听,在她?眼里,这些柔弱如水的姑娘都是需要精心放在模具里揉捏的面?团。

    要面?粉变成面?团,最后再变成精美的糕点需要厨师付出许多努力?。

    如果一个面?团在进模具前说——我想当一辈子面?团。

    厨师会理会它们吗?

    不进模具,那就?没人吃,就?要坏了?呀。

    朱嬷嬷认为?自己是个敬业、负责的好嬷嬷,她?喝了?一碗杏仁露,闭眼躺在床上?想,再过两刻钟,自己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坐在黄铜镜前一丝不苟地梳理着自己的鬓发,穿好衣裳,威严地走向姑娘们的卧房。

    她?比杜老爷更清楚,杜家的女孩子做宫女的可能性很大。

    如何把她?们在小选前就?教成令京里的姑姑们赞叹的奴才种子,就?是她?回报杜老爷的方?式。

    杜薇杜韶还没有跟除了?姐妹和母亲之外的姑娘一起睡过。

    杜薇在黑暗中?睁着眼问楚韵:“我们要做什么呀?”

    楚韵说:“吓死?*? 她?!”

    第070章 不如打一顿

    楚韵此人想缺德时便能格外缺德, 她说要吓人,两个姑娘有限的捣蛋思维里,还单纯的认为她是要跳起来跟朱嬷嬷对打, 或者穿白衣服装鬼吓一吓人。

    楚韵笑着跟她们说:“装鬼吓人是下下等, 鬼哪有人可怕?嬷嬷隔三差五来查房, 难道你们怕的是鬼吗?”

    杜薇用手顺着拢在胸前的头发想了一下说:“不是怕鬼, 我知道来的是朱嬷嬷, 可是, 晚上她悄悄过来, 看着似人非人, 比鬼都还可怕。”

    楚韵十分?可怜这两个姑娘,道:“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也去查她的房。”

    杜薇马上就跳起来要走,还问?要不要往脸上多抹点儿?腮红, 她看烧纸时那?些纸人脸蛋儿?都红彤彤的。

    楚韵没要, 她说:“别让她知道我们是故意吓她的。”

    李家?宅子漆黑一片,只有明月的光照在院子里。大王庄的宅子本?来住人的时候就少, 李家?仆本?来想带着人好好修整一番, 楚韵和杜容和一商量, 觉得这种杂草丛生的宅子具有十足的驱李效果,李佑纯果真?再?也没来偷听过。

    朱嬷嬷看见这些东西心里不大痛快,闭着眼还在想怎么回事。

    李家?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别院弄得这么邋遢?

    她晚上出去查房都有些哆嗦,觉得这宅子像狐嫁女鼠娶亲的荒凉老宅。

    这么想着,朱嬷嬷睡得也不怎么安稳,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眼皮上当有微微的烛火跳动。

    这点微光让她产生了回到少女时代的恍惚。

    那?个时候照顾她们的姑姑也是这样, 半夜点了蜡烛过来看谁没有侧着睡,谁在打呼。

    “姑姑,是你吗?”朱嬷嬷迷迷糊糊地呢喃。

    烛火跳了跳,没有回答。

    朱嬷嬷闭着眼在想往事,朱家?在上三旗中?日子过得很坏,几个兄弟叔父都没补上缺,内务府分?下来的口粮不够家?里十几二十口人,只能紧着一些人吃。

    主?子们吃两顿,仆人们吃一顿。

    她从小?就生得好,所以?父母兄弟都对她好,吃的穿的都紧着她用,仆人卖光了以?后,老胡同?里的宅子和分?下来的田地渐渐也卖光了,朱家?搬到了外城和小?民一起过活。

    朱家?还是没有亏待这个女儿?,即使五六个兄弟饿死了一两个,她仍能经常都吃到一些肉、糖,家?里人则吃白薯过活。

    父母看她的目光十分?温和,母亲隔三差五就会摸摸她的头发,看够不够油亮,还会脱掉她的衣裳,看她是否留了疤痕。

    这么长到十三岁,朱嬷嬷在胡同?里就有了个外号,周围人都叫她朱美人。

    朱美人经常很困惑,为什么家?里只有她吃鸡蛋,只有她有美丽的衣裳。

    一家?人不应该同?甘共苦吗?

    父亲就哄着朱美人说:“因为你是姑娘,旗人家?的姑娘最尊贵,过几年若你能给老主?子磕个头,咱们全?家?脸上都有光!”

    朱美人从此就懂了,父母兄弟对她好,或许是一种对老主?子尽孝的方式。

    老主?子确实很仁慈,十三岁朱美人进宫小?选时,内务府还给她们发了一些车马费。据说远地方过来小?选的姑娘都能有一两银子,一顿饭,免得她们家?里生计艰难。

    朱家?这样在城里却生活困顿的旗人,老主?子就私下悄悄照顾他们,不让他们对外说自己也拿了这份银子。

    朱美人对老主?子感恩戴德,朱父朱母还给她取了个小?名儿?叫念主?。

    朱嬷嬷这个名字果然让她在当上宫女后得了不少好处,大家?都说朱家?人忠心,宫里的嬷嬷姑姑经常把她叫过去问?家?里怎么样啦。

    知道朱家?过得艰难,还时常给接济她一些肥差。

    从此朱家?就过上了好日子。宫里的主?子大方,即便宫女工钱少,每个月也能捞几十两银子,这边拆庶妃一根线那?头偷庶妃一根金簪,融了后请小?太监送出去,家?里就能过得十分?富足。

    朱家?不吃鸡蛋了,他们改吃小?母鸡和炖得香气扑鼻的鸡卵。他们也不穿棉布衣裳,改成了绫罗绸缎。

    这些话都是朱美人从小?太监嘴里听来的,宫女进去了又不能随意出来。

    她伺候的那?个庶妃见不了家?人,也不许自己的宫女太监见家?里人。

    朱美人一直熬成了朱嬷嬷,被许配给太监时,才在宫门口看见了通身富贵的嫂子。

    她都不敢相认。

    眼前这个肤如凝脂的贵夫人,真的是当年在地里挖野菜吃的黄毛丫头吗?

    朱嬷嬷老了,朱家人却如吸饱水的植物?,开出了娇艳的鲜花。

    朱老爷有了别的女儿?,他不再对这个十几二十年都没见过的心头肉嘘寒问?暖,只抱着孙女说:“好孩子,多吃点儿?糖,你兄弟们是混小?子,只有你是爷爷的心头肉!”

    朱嬷嬷想明白了,朱家?的一切,都是她在宫里为奴为婢换来的,他们用十三年的时间浇灌出了愿意为他们奉献一生的美人花。

    朱嬷嬷有时候也会怨,怨爹娘对她不真?心,又怪他们演得太真?心,——兄弟们都饿死了也要让她吃好穿好,谁能看出这是假的呢?

    她也怨自己傻,这么多年在宫里都没想着给自己存点儿?什么下来。

    但这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已经是朱嬷嬷的朱美人翻了个身,她有自己的未来,她会教导手下的姑娘做最好的奴才。

    即使父母不认,族亲不认,她也能吃饱穿暖,寿终正寝。

    所以?,她绝不允许杜薇反抗她的权威!

    烛火似乎又从左边绕到了右边,火光依然在她眼皮上跳动。

    朱嬷嬷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张青春貌美的脸庞,她似乎在照镜子,透过这张脸看见了十三岁的朱美人。

    “是薇姐儿?啊。”朱嬷嬷放宽了心又闭上眼,她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但为什么薇姐儿?是背着手站在床边的呢?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朱嬷嬷眼皮动了动,她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声出现在自己脸上,带着一股蔷薇花香,这是薇姐儿?的花露水。

    她是微笑着弯腰把脸贴在了自己脸上?

    那?烛火是怎么回事?

    朱嬷嬷吞了吞口水,假装翻了个身,偷偷的又睁开了一条缝。

    一只幼小?的手端着烛台,从上而下地吊在她眼前。

    有人趴在月洞门架子床上!

    她睡的这间屋子,床做得极好,即便给姑娘陪嫁也不算丢脸,别说上边趴一个孩子,就算趴一个大汉也不会出事。

    朱嬷嬷哆嗦着看上去,杜韶裂开嘴角轻轻地说:“嬷嬷,要侧着睡。嬷嬷,要侧着睡。”

    杜薇恶魔般低语:“你、没、有、侧、着、睡——”

    她们说话的语调跟往常一样,温柔又俏皮。

    但朱嬷嬷却听得头皮发麻!她应该拿起大棍子把这些促狭的姑娘打一顿!不知怎么,她心里总觉得这个场景不对劲,不能随便动作。

    “她们”真?的是人吗?会不会是院子里的鬼怪变的?

    朱嬷嬷侧过身子,避开杜薇站着的那?边,姿势标准地蜷缩成宫女睡觉的样子。

    她感到杜薇的脸又轻轻贴了过来,这姑娘的笑容依然凝固在离她脸一指甲盖宽的地方。

    杜薇遗憾地叹了口气,嘴里发出一点饥饿的咀嚼声。

    这一定不是人!朱嬷嬷想跑了,她悄悄动了动脚。

    但这边也不安全?。

    杜家?的三奶奶,杜太太嘴里不懂事的小?儿?媳,坐在她的梳妆台前慢慢点蜡烛。

    她点了蜡烛就笑着跟杜韶说:“好好查房。”

    杜韶接过来,把上一根吹灭:“嬷嬷要侧着睡,嬷嬷要侧着睡。”

    这三个人做的是一套动作,而且在不断重复,她们亲切地说着话,眼睛盯的却都是朱嬷嬷。

    似乎都在等她犯错。

    朱嬷嬷察觉到以?后,心头直跳,闭着眼吓得叫都叫不出来,眼睛一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杜薇和杜韶两个人也有些哆嗦,抱在一起跟楚韵说:“奶奶的,还是小?婶子有办法,我看嬷嬷八辈子都不敢叫人侧着睡了。”

    楚韵很过瘾,她其实还想等嬷嬷犯错,翻个身在地上朝她爬过去来着,这下多少有些意犹未尽了。

    她遗憾地看看昏过去的嬷嬷,还贴心地给人盖好被子轻轻说了句“晚安”,才拉着两个姑娘溜了,案发现场也收拾了一遍,确保朱嬷嬷看不出任何错。

    回到屋子里,三个人重新洗漱洗脸钻到被子里,叽叽喳喳地说话。

    杜薇:“原来只说一句话也会让人这么害怕。”

    杜韶:“回家?我们还这么吓爹,爹不懂事,兴许吓一吓就懂事了。”

    楚韵说:“行?啊,到时你们来找我,我们一起再?写个剧本?,这东西得有针对性,每个人怕的都不一样。”

    杜薇杜韶重重点头,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都睡下了。

    三个姑娘在床上呼呼大睡,一群看客心思各异,一晚上都没睡着。

    看客包括李佑纯、杜容和、何妈李叔,李家?仆、柯老丫。

    李佑纯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想过来看看楚韵是怎么收拾人的。

    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按耐不住跳起来走到左跨院敲门,遇见正好也没睡的杜容和一起去看戏。

    他三魂险些吓掉!

    李叔何妈也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个院子住。

    还好何妈始终记得自己是外人,不好在李家?乱窜,又去拖了李家?仆和柯老丫,说是那?头几个都有去无回,他们年纪大应该派个人过去救一救。

    要不然这亏就她一个老婆子吃了。

    如今么?

    何妈看了下墙角躺的这一排大喘气站不起来的人,松了口气,大家?都吃亏就等于没有吃亏。

    回屋后李佑纯猛猛喝了一大壶压惊汤都没睡着。

    杜容和不怕这些,他是在想,要是小?韵也这么吓吓他就好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可惜了。

    早上朱嬷嬷脸色苍白的从床上起来,半天?都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

    服侍她的小?丫头红枣轻轻捶着腿问?:“嬷嬷,你的腿和脖子怎么都这么硬,是不是昨儿?侧着睡了一晚上,把腿脚压着了?”

    朱嬷嬷回神了,白着脸尖叫:“以?后不要再?说侧着睡三个字!”

    红枣委屈地走了,下午就拉着何妈说:“朱嬷嬷有疯病,给她捏个腿儿?跟撞着鬼似的乱叫。”

    何妈瞅一眼拉着两个姑娘整理稻种的楚韵忧伤地叹气:“比撞着鬼还吓人呢。”

    以?后她可不敢惹韵姐儿?啦。

    被这么一吓,还不如把她拖出去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