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被精神小黄毛追求了怎么办?
在安同志的悉心教化之下, 众猴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也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猴,完成了从景区之耻到景区之光的伟大转变, 夜半绑鸟事件也成为了此景区开放游览史上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而万猴瞩目的安同志, 事了拂羽去,深藏功与名。
即在耗费了一日多的时间处理完这些琐事后,他们的集群便再次出发,朝北而去。
离开的时候,山大王带着自己的小弟们罢了半日的义务工, 依依不舍地借着大树送了好几百米的行, 更有甚猴竟然还掩面哀哭起来。
“神鸟、神鸟……你一定要帮忙带话给大圣老祖, 告诉他我们对他是一片赤诚之心, 让他老人家一定要健康万岁啊!”
“神鸟、神鸟, 你以后有空一定要常回来啊,大圣老祖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千万要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
“神鸟、神鸟,你一定要想念我们啊, 一定不要忘了我们啊!”
“神鸟、神鸟,我们以后也会一起纪念你的!”
可谓是:高猿长啸, 属引凄异, 空谷传响, 哀转久绝。
猕猴慢慢地停下跟随的步伐, 但他们的嚎叫声却跟了几里地远,直到晚上入睡时, 安澄满脑子还回荡着带着哭腔的“神鸟神鸟”, 一度不能安稳入睡。
不过尽管有诸多不顺心的地方,安澄却也还是不厌恶抵触这次经历的。
爱恨嗔痴都是恩赐, 人生所能遇见的事情其实皆难得,一切都平心接受就好。
并且再仔细算一算,成为鸟才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经历了许多事情了,见过繁华喧闹的城市、去过暴雨瓢泼的郊外、目睹了你死我活的打斗、如今又见到了天马行空的猴群,比他前半生的人生都要丰富精彩很多了。
想来生命能比较的不止有长度,还有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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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北的方向飞行了几日,七隼一斑鸠终于飞出富饶的盆地、迈过分割南北的秦淮线,去到了地理意义上的北方。
很难具体说出南北方在感受上有什么巨大的差异,但安澄确确实实有种旅程已经过半的感觉,也真真实实地体会到周围的树木、景色发生了改变。
不过众鸟的生活作息,还是如往常一般。
越过秦淮线的第一天,他们照例在日头正盛的正午找了几棵大树歇息重整。
安澄舒展着有些酸累的翅膀,耐不住寂寞的眼睛却还在骨碌碌地转动,倏地、在不远的树上瞧见了一只没见过的红隼!
这红隼有留鸟与候鸟之分,而候鸟之中也存在着不同的迁徙习惯,有些红隼会暂时聚成小集群一同迁徙,而有些红隼则会选择独自一鸟经历这段旅程。
偶遇的这只大概是后者。
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又准备去到哪里。
那红隼的身型并不太大,腿长且精瘦,蜡膜部分还有一道比较明显的小伤疤。脑袋上有根脱离了群羽翘起来的正羽,颇有几分夜鹭枕部白色丝状羽的神韵,而他身上羽毛的颜色比寻常的红隼都要浅,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还有些偏黄。
嚯,还是个非主流小黄毛。
朱云深等隼很是习惯了偶遇同种这样的事,对方似乎也同样如此,两方很守规矩地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可这是安澄第一次看到除了朱云深、朱海他们以及第一次捕捉他的红隼之外的隼,难免有些好奇,忍不住一直地偷偷去打量。
“怎么,你觉得他比阿深好看啊?”朱河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过来,脑袋顶在他的身上,把他撞得身体一晃一晃的。
安澄立刻振声反驳,“怎么可能?!”
“大人是我的谁?他又是我的谁?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他更好看!请朱河同志不要质疑我对朱云深同志的心,好嘛?!”
朱河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不~要~质~疑~你~的~心~嘎嘎嘎——”
而后莫名其妙地一边野鸭笑一边扑扇着翅膀离开。
这段空闲的时间恰好能用来进食,众隼修整了一下便纷纷振翅捕猎去了,留下安澄一只混吃等死、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珠颈斑鸠。
安澄本鸟没什么自觉,秉持着能吃上软饭就是本事的鸟生理念,心安理得地留在原树上休息,外加继续观察小黄毛。
不过知道猛禽都有很强的警惕心,他将鸟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后就打算收回视线,哪知还没来得转眼睛,那小黄毛就猛地偏头看向了他。
两鸟好死不死地对视上。
安澄:……
这这这……这小黄毛应该不会做些什么吧?不会把他当做食物吧?
现在孤鸟寡鸟的,要是他被攻击了,朱云深能够及时赶来吗?
不过万幸这鸟只是长得精神一些了,但行为举措却没那么易燃易爆炸,在对视几秒后就慢慢地移开了视线。
安澄大松一口气,正欲扭头,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安澄。”
他扭头看去,发现是朱川,集群里唯一一个雌性红隼。
她爪中抓着一束野果,正振翅朝他飞来,落到他身边之后将东西放在他的面前。“刚刚捕猎的时候偶然看到的食物,我记得你们珠颈斑鸠是吃这个的,就给你带过来了。”
“啊……”安澄扭捏地搓了一下爪子,有些不太好意思看朱川,一双眼睛紧张地乱瞥。“这不太好吧。”
吃朱云深给他找的食物他还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甚至朱河的他都还能硬着头皮接受,但朱川毕竟是个女孩子,他就没那么脸大了。
而且做人的时候本来就没怎么和女生说过话,变成鸟了这胆子也不是说大就可以变大的,毕竟雌雄有别不是。
“红隼不吃这些。”朱川把野果推了推,看向安澄的目光暗含几分慈爱。“而且你看你瘦得都有些脱相了,应该要多吃一些,不然和深哥体型差太多了。”
安·胖了一圈·被朱云深说沉·澄思考几秒,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也觉得我最近瘦了很多,应该是晚上没睡好,累的。”
“晚上没睡好?”朱川的眼神变了变,“你和深哥都没睡好吗?”
“啊?”
安澄懵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提到朱云深。
不过朱川既然提了,他就还是回答道:“没有啊,他睡得可好了,而且永远精力满满不会感觉到疲惫,即使熬到了大半夜,第二天也还是精神抖擞。”
说着,他就不免想到了在猴山的那一夜,几只鸟一起熬到大半夜、打到大半夜,完事后他和朱江疲惫到眼睛睁不开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朱云深还俨然一副没事鸟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不免叹了一口气。“唉,我的精力实在是太差了,每次都跟不上他的节奏,每次都累到昏睡过去。”
“喔~”朱川展开翅膀,用翅膀尖尖恋爱地拍了几下安澄的脑袋。“没事,不怪你,是深哥他……太不知节制了,所以要多吃些。”
从未和异性鸟有过什么接触的安澄,脑袋嗡地一下变得空白,面上也有些发热,羞涩之下根本没顾得上她在说什么。
不过两鸟没能继续往下聊,朱川像是生怕他饿着,不停地催促着他赶紧进食,安澄盛情难却,有些扭捏矜持地开始啄食她带来的野果。
眼看着他乖乖进食了,朱川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扇动翅膀飞到旁的树上开始闭目休息。
才刚刚将那野果破开皮,身边忽然就落下了一个身影。
模样一眼扫过去是熟悉的模样,但安澄还没正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不是朱云深,于是抓着自己的果子慌里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拉开距离后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那只精神小黄毛。
“你想要干什么?”他警惕起来,翅膀微张,浑身的肌肉紧绷。“我不是你的食物,别打我的主意!”
眼见着那黄毛又往自己的方向走了一小步,安澄赶紧转向小憩的朱川方向,张喙就想喊鸟救命。
“等等等!!!”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那黄毛赶忙阻止。
“我没要吃你的意思,我今天已经进食过了。”黄毛急得脑袋上突出的羽毛又往上翘了翘。“我是想来跟你做朋友的。”
“跟我做朋友?!”
安澄用质疑地眼神将黄毛上下扫了一遍,“你一只红隼跟我一只珠颈斑鸠做朋友,你在开什么玩笑?”
“别的红隼能,怎么我就不能了?”黄毛身体正对着安澄,脑袋却已经拧向到另一棵树上去了。“刚刚那只雌性不也跟你聊得很开心吗?我也可以跟你聊!”
不对劲,很不对劲。
刚刚跟他对视还主动转移视线的隼,现在竟然说要跟他做朋友,这怕是醉隼之意不在酒吧。
安澄顺着小黄毛目光的方向看去,在看到正着身体闭目养神的朱川,倏地心下了然。
哈,这哪是来跟他做朋友的,这分明就是来泡妹的。
还拿他来当借口,想要让他做僚机,简直无耻、可恶、过分!!!
“你死心吧。”知道小黄毛的目的之后,安澄拿出了大家长的气势,苛刻地审视着面前的鸟。“你这样瘦弱的小黄毛,我们不会同意你的想法的。”
“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什么同意不同意的?!”
被戳破的小黄毛立刻开始跳脚,慌里慌张地低吼,“我才没有看上你们家的雌性,你别乱说,我怎么可能想要做她的伴侣,我一点也没有喜欢上她的意思,她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那种雌性,虽然她漂亮、温柔、强壮,可我怎么会喜欢她?!”
“哦~原来你对她一眼钟情了啊。”安澄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哼笑道。
他正欲开口说其他的,身边忽然响起别的鸟声。
“你想让朱川和你结成伴侣?”
第42章 回应不了爱怎么办?
根据《家有女孩行为保护及预防手册》(安澄编著)可知以下:
1.应当清除方圆十里内的黄毛;
2.警惕一切发型怪异的瘦长条;
3.处决视线内出现的所有鬼火。
第三条尚不可知, 但现在小黄毛已经占据了预防手册的前两条,所以应当处以斩立决。
然而偏生小黄毛还是个不怕事的,他在一个转头看见了身形比他大了一圈的朱云深后, 不仅没有讪讪离去, 甚至还立刻做出警惕攻击的姿态。
“你是谁?我想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态度之恶劣、语气之尖锐,俨然已经将朱云深当做了自己的假想敌。
安澄倒吸一口凉气,什么鸟都敢挑衅,这小黄毛果然还是野生红隼不怕虎。
他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怕待会儿他们打起来殃及池鸟, 吃瓜也要保住自己的小名才行。
朱云深将带回来的食物放到安澄的面前, 垂眸漫不经心地瞥向比自己低了许多的小黄毛。“你觉得和我没有关系?”
这话也不知道是戳中了小黄毛哪根敏感的神经, 他脑袋上的长羽高高翘起, 整只鸟都应激起来。“所以你是打算和我争夺这个雌性吗?!”
“争夺?你以为她是食物吗?”听到这话, 朱云深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他定定地凝视着小黄毛。“是雄性的话,就用你的实力和魅力来讨她的欢心,而不是在这里大放厥词。”
清楚朱云深和朱川关系的, 知道这是大舅子在审妹夫,然而对于不知道的小黄毛来说, 这句话无疑就是挑衅。
因此他直接展开翅膀飞起身, 伸着锐利的双爪、大张着喙直奔朱云深而去。
这隼看起来瘦瘦长长一个, 实际上实力还真的不弱, 他的飞行速度以及反应速度都很快,下爪的时候快准狠, 像是知道自己体型上不占优势, 于是打算趁对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击致命。
不仅如此,他攻击的时候还喜欢发出尖锐且急促的鸣叫声, 试图以此来震慑敌人。
换做是其他的鸟类,或许会这猛禽心生几分惧意,但安澄是谁,朱云深又是谁?
而且又快又爱叫,这不就是鬼火吗?
安澄一边叹气一边摇脑袋,黄毛、精神、鬼火三件套全上,这下这小黄毛算是五毒俱全了。
朱云深自然不惧,很快与小黄毛打斗起来。
不知为何,安澄心中从来没想过朱云深会有输的可能,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小黄毛实力不低,可还是不敌能力强悍的朱云深。
不过几个来回,小黄毛被朱云深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了,脑袋上翘起的羽毛还委委屈屈地耷拉着,可眼睛中仍旧充满着明显的不甘,视线还一直在往已经醒了的朱川身上瞥。
他到底想做什么,俨然已是司马昭之心,鸟尽皆知了。
“这样的水平还想追我妹妹?”朱云深嗤笑一声。
随后,他收回爪子放开了小黄毛,泰然自若地飞回到树上,停在离安澄不到半米远的地方。
于是全程围观好戏的安澄,就眼睁睁地看着在朱云深甩下那句话后,小黄毛的表情从不甘愤恨变成呆滞疑惑,最后整张脸又只剩下苦楚与悔不当初。
他在心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偷笑几声。
嘿嘿,惹到大舅子了吧?
未完成的告白和夭折的初恋,这就是冲动的代价!
还是太年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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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午休时间就这样无端端地搅合掉,到时间之后,众鸟又重新踏上迁徙的路程。
原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哪知等安澄飞行途中走神乱瞥的时候,发现那小黄毛竟然还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如果安澄没有记错的话,这隼的迁徙路线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这个集群从南途径西南向东北而去,但这小黄毛今日遇见的时候,是从东北方向来向西北去的。
所以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们被跟踪了!
而跟踪他们的目的,无需多言。
安澄慢慢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扑扇着翅膀靠近飞行中的朱云深。
“噗嗤噗嗤,biubiubiu~”
“大人,大人~”
朱云深慢悠悠地偏头看向他,满脸写着“有事快说”的冷酷。
“那只小黄毛一直跟在我们的身后,你看见了吗?”
“你想说什么?”朱云深反问。
其实朱云深也不是不知道安澄的意思,只是他不想表现得太善解鸟意,免得让这只蠢鸟误以为自己很了解他,进而让这笨鸟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误会,到时万一再加深这珠颈斑鸠对他的感情,那对谁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朱云深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因为他不会对安澄动感情,也不会和同为雄性的鸟在一起。
可安澄冥顽不灵,一向喜欢揣测他鸟想法的珠颈斑鸠,却像是没看懂他的刻意冷淡。
“哎呀。”安澄撒娇般埋怨一声,“我猜那小黄毛还没有放弃追朱川的打算,可能要跟到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大人你打算怎么做呀?”
说着,又不自觉地往隼飞近些许。
看着借着朱川一事不停靠近自己、和自己联络感情的珠颈斑鸠,朱云深心中暗叹一口。
就这么忍不住吗?就这么想靠近他、触碰他吗?
到底是对他……用情至深。
不过虽然不欲回应安澄的感情,但在重要问题上,朱云深当然也不会闭口不谈。
他压着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更冷淡,“要问一下朱川自己的打算,这个红隼的能力还可以,她喜欢,那我没有拦的理由。”
朱云深从来不愿意摆什么大家长的谱,刚刚和那只红隼打斗也只是为了试探实力、验证决心,不过说到底寻找伴侣只是自己的事情,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而且红隼和人不一样,如果不满意对象随时都可以更换,再者,也没鸟规定过一只雌隼不能同时拥有两个雄性伴侣。虽然他在人类的影响下对感情和伴侣看得很重,可他不会强行让身边的鸟也遵守这一套准则。
想到这些,朱云深忽然一顿,用余光看向还在往自己方向尽量凑的安澄。
也不知道这只珠颈斑鸠是怎样想的,不知道对他的感情是更趋近于人类的思维还是鸟类的思维、不知道只想跟他度过今年的繁衍季还是互相依偎度过一生、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后,他的表情一凛。
安澄不管怎么想的,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一点都不在意,也完全没有在意的必要。
于是他的表情变得更冷淡了些。
但安澄好像一点自觉也没有,仍旧在蓄意靠近。
甚至还压着声音,用几乎是撒娇的声音阿谀奉承道:“大人,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这么开明的哥哥,真不愧是大人你呀~”
朱云深对这些夸赞的话早就免疫,也没有继续回应的打算。
就这样吧,绝情些也是为了安澄好。
对于朱云深的想法,安澄是半点也不知,他早就习惯了和这隼聊天时有了上半句没下半句的情况,因此也不觉得气馁和无措,兀自扇动翅膀跟着大部队往前飞。
直到日落西山,集群的速度才慢慢地降下来,领队朱海盘旋着带大家找了一片地方,今日他们便安歇在那里。
自从发现小黄毛跟踪后,安澄今日就一直在分神观察他,果不其然,那隼也跟着一起落在了附近。但或许是知道自己跟踪这事儿做得不够光明正大,因此拉开着距离,没敢凑太近。
安澄实在是个耐不住性子的鸟,偷偷摸摸看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慢慢地往朱川的方向挪。
又压着声音做贼般低喊,“朱川,朱川~”
“我在这里。”朱川偏着头看向他,和其他红隼是相似的脸,却莫名能看出几分温柔与慈祥。“怎么了?今天感觉怎么样,累吗?饿吗?如果实在难受,可以跟深哥说晚上想要好好休息。”
“不累,不饿,我很好!”
有八卦聊怎么还会感觉到累和饿,吃瓜是第一行动力啊!
听到他振声的回答,朱川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待会儿捕猎的时候,再去看看有什么你能吃的。”
“这多不好意思啊……”安澄面上又开始发热,夹着翅膀咕咕低叫了几声,然后又突然回想起自己搭话的目的。“哎,不是,我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今天那个小黄毛跟上来了,现在就在附近。”
他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朱川的脸,试图在她面上看出几分情绪的波动。
然而,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朱川说,眼睛转着看向小黄毛在的方向。
安澄带着吃瓜的心情,立刻激动地反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大人说他还是很有实力的!”
朱川收回视线,“没什么想法,强不强、体型大不大、羽毛颜色鲜艳不鲜艳、爪与喙锋利不锋利,这些重要,但也不是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要抵达的目的地也不一样。
“度过了今年的繁殖季,秋天我们就要分开回到不同的地方,这不是我想要的。”
很莫名的,安澄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先想到的不是朱川与小黄毛,而是自己。
他想,其实他是一只没有能力独自进行千里迁徙的珠颈斑鸠,没有遇见朱云深,一生或许都只会吃同一片地方的谷物、果实、种子,看同一片天空的日出、日落、夜幕。
他不是候鸟,和红隼不同。
然而春天会过去、秋天会到来,旅途终究会有结束的时候,完成了当初的约定,他们也终究会分开。
第43章 害怕分离怎么办?
“大人, 你什么时候找伴侣啊?”
晚上入睡的时候,安澄还是没将今日和朱川聊天时产生的那些情绪消解掉,心里想着想着, 就没忍住问了出来。
但这是非常反常的,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心很大的鸟,以前也不会出现这种一件事情在心里放这么久的情况。
难道他得绝症了?
不不不,可能是天气越来越热,他中暑了。
一定是这样的!!!
可恶的坏天气。
“怎么?”越发相熟之后,这样晚间入睡的闲话朱云深也会回复了, 不复刚开始相识时的冷漠。“你想做什么?”
朱云深今日就隐隐觉得安澄的状态不太对, 但是除了飞行的时候喜欢贴紧自己之外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果不其然最后还是来了。
看来是那红隼求偶的事情影响到了他, 让这笨鸟从自己编织的感情幻梦当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他们最终都是要找伴侣繁衍的,因此着急了起来。
“我能做什么?”安澄垂着圆润的脑袋,周身散出隐隐的沮丧之气。“我就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你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即使铁石心肠如朱云深,看到他这副失恋的模样, 也还是难免生出一些愧疚和同情来。
也怪他, 给了安澄不切实际的感情幻想。
“我不会在迁徙路上找伴侣的。”所以你暂时还可以不用那么提心吊胆。
后面半句话朱云深没说出口, 给安澄多保留几分单恋者的尊严。
可谁知听到这句话, 安澄也没有开心起来,反而越发精神萎靡。“也是, 万一也跟那小黄毛一样不同路, 那就不好了。”
朱云深沉思几秒,隐隐察觉到安澄这次难过的理由较之从前更为复杂。
不过比起费尽心思去猜, 他更趋向于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安澄欲言又止,几番张喙,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能怎么说?
难道要直接告诉朱云深:我现在觉得鸟生有点迷茫,我不知道等你们都飞到北方繁衍地、我给你们筑好巢完成使命后,我该要去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和你们分别之后,我以后会遇见什么样的鸟、能不能凭借着自己一塌糊涂的做鸟能力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
做鸟没人教、也没人引导。
而且除了朱云深,还会遇见另一个愿意教他飞翔、给他寻找食物的热心鸟吗?
安澄不知道。
可这些话是不适合说出口的,所以到最后还是什么情绪都只能自己往下咽,“其实我也没什么想说的。”
“不好意思大人,你就当我是在发疯吧,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
一边说,他一边把自己的脑袋往翅膀下面挤,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躲避这个连自己也不愿意思考的问题。
“安澄。”
不过才刚刚缩进去,他就听见朱云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就着这样的姿势他闷闷地回答:“怎么了?”
“过来吧。”朱云深的声音非常平静,让鸟听不出什么情绪。“今晚上让你靠着。”
“什么?”
安澄愣住,有好几秒的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在意识到朱云深说了什么后,他还是迈着自己粉红色的小爪子,一点一点地朝隼的方向挪动,最后翅膀碰翅膀、羽毛沾羽毛地贴在了一起。
他猜想应该是朱云深发现他的情绪不对劲了,所以这样来安慰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奇怪的方式,可安澄不否认,他的心情在感受到红隼体温的时候,确确实实地变好了不少。
起码这一刻,他的身边是有鸟在的;起码这一晚,他们是在一起的。
至于分开之后的事情,那就等分开之后再说,没有必要提前贷款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忧愁,这样只会凭白地消耗掉宝贵的时间。
没错,就是这样的!
想清楚这些后,那些在心头持久笼罩着的乌云终于悉数散去。
“大人,谢谢你!”他看着身旁的朱云深,非常真诚实意地道了感谢,又说:“晚安~”
而后,安澄在这样的安全感下慢慢地陷入到熟睡中。
因此他也不知道,在他入睡后,那个向来站着入睡的朱云深也慢慢地窝在枝桠上,和他倚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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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川失踪了——安澄一大早醒来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他下意识地往周围的树木看去,果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起初还没产生多大的担忧,可在看到一众红隼表情都十分凝重后,心中咯噔一下,也不免慌张起来。
他差点忘了,这不是有法律道德约束的人类社会,而是胜者为王的自然界。
说实话,成为鸟这么久,除了第一天被两只红隼追杀之外,安澄还确确实实没怎么感受过纯粹自然的残酷,即使是上次的国宝互殴,那也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
难道……
不,不会的。
安澄在心中劝慰不要自己吓自己,而后立马展翅飞到朱云深的身边去。“现在情况怎么样?有线索吗?”
“暂时还没有。”朱云深表情严肃,顿了顿又说:“这片地方有条中介腹,去年遇上发生过一些冲突,但一般来说,现在还不到他活跃的时候。”
中介腹,又称作七寸蛇,背面通常为灰黑色、褐色、土色,身上布有白色的横纹斑。
这种毒蛇虽然移动速度并不算太快,但性情凶猛,通常是在四月份的时候开始出现,五月份到七月份繁衍□□,直至十月末才会重新冬眠。
按道理来说夏秋才是他们活动的旺季,而现在才五月初,确实像朱云深所说的还不到时候。
可既然有旧仇,那就不得不做这个假设,并且中介腹吃的东西很杂,除却一些小型啮齿类动物外,也会吃鸟。
安澄没有以鸟的身份直面过这些蛇,做人的时候也只是在动物园见过一些,可互联网时代,他还是知道毒蛇到底有凶险的。
如果被咬了……
安澄浑身一颤,根本不敢就着这个假设多想。
回忆起昨天朱川给他带的那些食物、说的那些话,他心中酸涩的情绪就如潮般上涌,几乎要将他淹没、溺毙。
不,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倏地,安澄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转着脑袋往周围寻找了一圈。
没有!
“那个小黄毛也不在!”他急急忙忙地对朱云深说,“他是你们醒来的时候就不在吗?还是刚刚才……”
“不是。”朱云深否定道,即使只是一只鸟,也能清晰看见他面上的担忧。“所以我们才在猜测是不是他把朱川带走了。”
朱海也在这个时候插了话,“如果是朱川选定了那只雄鸟做她的伴侣,并且决定要跟他一起走的话,那我们是没有理由阻拦的。”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不告而别吧?!”安澄真的要被这群隼给急死了,到底他们是猛禽还是他是猛禽啊?做个事情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哪怕真的是跟着小黄毛一起走了,也不会偷偷摸摸趁我们都没醒的时候吧?有什么必要呢?”
“我感觉他们现在还没飞远,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小斑鸠说得没错。”一向不怎么靠谱、叽叽喳喳的长嘴筒子朱河这次竟然也意外地附和了安澄的话。“阿川也不是这样的性格,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其余的隼最终也被他们说服成功。
朱海简单地给他们分配了路线方向,随后七隼分头行动,毋庸置疑,安澄是要跟着朱云深一起的。
主要他一只珠颈斑鸠,自己也没什么战斗力,万一真的遇见了凶险的情况反而会拖累大部队,所以不必要逞强。
从前对于朱云深在猴山时说过的凭借着感觉和气息找鸟,安澄其实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现在跟着来了一趟后,才发现朱云深完全没有说谎。
虽然红隼的眼睛能看见别的猛禽看不到的紫外光,帮助他们很好地追踪瞄准猎物,然而却远做不到像朱云深这样远距离搜索追踪。他身上仿佛天生就安装着有定位系统,每一次拐弯、每一次调整方向都十分笃定且自信,好似确定朱川就在他要去的目的地。
保有着对朱云深根植在心的信任,安澄没有做任何怀疑和犹豫,一直坚定地跟在隼的后面。
大约十多分钟后 ,安澄就被朱云深带着去到了一个位置开阔的小平原上,那里一眼扫去尽是乱石堆,劲瘦的杂草从石缝之间蓬乱地长出,附近却没有什么高大的遮挡物。
而在两个最高的石堆上,赫然站着一雄一雌的两只红隼,他们此刻正沉默着相视而立,仿佛在做无声的交流。
即使还没靠得太近,安澄也一眼看出了那雌性的红隼就是朱川,另外一只雄性自然就是小黄毛。
“朱川!”
他正想振翅飞过去,怎知一旁的朱云深却将他拦下。
还没等他问出口怎么了,就见原先还相安无事的两只隼突然飞到高空,而后扇动着翅膀开始互相朝对方发动攻击。
第44章 说错话了怎么办?
朱川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恍恍惚惚之间总觉得有鸟在看着自己,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身后不远的树上赫然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彼时天光还未大亮, 集群里的其他红隼也尚在睡梦当中, 唯有那小黄毛的一双眼睛在晨曦里闪闪发亮。
也不知道这只跟踪了他们一路的红隼,到底是盯着她看了多久,才会逼得她从梦中醒来。
不过她也并不打算理会,毕竟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多余的想法,那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浪费彼此的时间。
然而她不向山去, 山却向她而来。
只是一眨眼, 那红隼就扇动翅膀朝她飞过来, 转眼之间又落在了她的身旁。
不过或许也知道不能太冒进, 两鸟之间仍旧存在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但朱川还是警惕地做出了防备之态。
“你要做什么?”
“没没没,我没打算做什么!”小黄毛看到她的动作,着急地又往后退了几步,可声音却压得很好, 还左顾右盼了一圈,像是怕吵醒其他的红隼。“我就是……那啥……你懂吧……这个……咋说呢……”
朱川偏着脑袋看着面前这个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的隼, 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要认识我?想做我的雄鸟?”
似乎是没想到她说话竟然这么直接, 小黄毛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吓得脑袋上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下意识地开口:“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一点也喜欢你的意思其实我根本不想做你的伴侣你别胡说我也没有想认识你的意思我就是无聊随便找你说说话而已你别多想。”
一气呵成、一鼓作气、一挥而就。
“喔。”朱川倒是没什么所谓,“既然没有那样的意思, 那你就别再跟着我们了。”
眼见着又一件事情被戳破, 小黄毛身上的正羽都炸开了。“我才没有跟踪你们我也只是迁徙而已我难道就不可以从东北迁徙到东北吗我难道就不可以不去繁衍地了吗你们这是偏见这是误解这是强词夺理!!!”
文不加点、一气浑成、行云流水。
两大段话说下来他整只隼都在气喘吁吁,毛茸茸的胸脯也快速地起伏着, 却还是一副倔强的模样。
朱川噗嗤一声笑出声,“这样啊,那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难道你问了我就要说吗那不是很没有面子吗而且我都说了我对你没有……”这次的话堪堪说到一半,小黄毛就骤然反应过来什么,瞬间就瞪大眼睛卡了壳。
吞吞吐吐好几下,他才终于又捋顺话头。“我我我……我叫黄茅,来自首都,体长32cm、翅长24cm、尾长16.5cm,虽然我的体型并不大,但我的飞行速度非常快,而且捕猎的成功率也非常高,如果你做了我的伴侣的话,我会非常努力地给你寻找食物,保证不会饿到你以及我们的雏鸟,所以你……”
他的话没说完,被朱川给打断,“你不是说不喜欢我?”
黄茅:!!!
黄茅装傻、黄茅移开目光、黄茅顾左右而言他。
“哈哈,哈哈哈,今早上的月色可真好啊。”
朱川忍俊不禁,又将身体给挺直了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所以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黄茅一惊,“我……”翅膀贴在身上夹得紧紧的,一张隼脸上是不观鸟的人类都能看出来的羞赧和窘迫,扭捏了好一会儿,他才破釜沉舟般说:“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伴侣。”
而后,他双腿一曲,噗通一下正面扑倒在枝桠上,脑袋还十分虔诚地磕了磕。
“娘娘吉祥,娘娘万福金安。”
朱川:???
“你在说什么?!”
黄茅微微抬起自己的脑袋看向朱川,“我看我邻居人类总在看这样的东西,里面的雄性人类就会对雌性人类说这样的话,然后那些雌性就会很开心。”
终于将自己心意表达出来的隼似乎有些紧张,不复几分钟之前的张扬,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朱川,“你……你不开心吗?”
朱川根本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何谈开心不开心一说。
不过看到黄茅这幅模样,她的心中竟然也生出了很小的动容。
即使在红隼中雌鸟的平均体型要比雄鸟大,但实际上仍旧不是象群那样的母系社会。
朱川虽然年龄并不大,却还是见过不少一雄二雌的配对现象,许多雄隼只会将雌隼视作繁育后代的伙伴,并不存在感情一说,更有甚隼,会将雌隼当做工具看待。
她先前不愿意和黄茅接触,除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不同外,还因为对外面的红隼有着天然的不信任,但没想到黄茅和她所见过的那些并不太同。
尽管和自己的几个兄弟还存在着一定的差距,但也勉强能够算得上是可爱。
见她没有及时回答,黄茅又战战兢兢地问了一遍。“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没生气。”朱川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抽离出来,却也没有因为方才所想而对他有明显的态度变化。“我可以给你一个做我伴侣的机会,但是……”
黄茅立刻追问:“但是什么?”
“但是我有几个要求:第一,如果你想做我的伴侣那就得加入我们的集群,跟随我们一起去繁衍地;第二,在我们还是伴侣关系的时候,你不能有找别的雌隼;第三,你要打过我。”
如果说对于鸟类而言繁衍后代是一种本能,那对于候鸟来说,迁徙就是镌刻在基因当中的传承。
他们一代又一代地飞往同一个方向、一年又一年地奔赴到同一个地方,家族的记忆与集群的故事就在这样的来往之间发生与传递。
让一只迁徙到一半的候鸟改变路线,其实确实有些强鸟所难,因此黄茅并没有很快地回答她。
他或许是思考了好一会儿的,朱川在他沉默的时间中,看着半露在地平线上的红日冉冉升起、高挂于空,看着半昏暗的天彻底亮透、雀鸟惊鸣。
在集群中的其他隼将将要醒过来的前几刻,黄茅终于给出了回答。“好,我都答应你!反正我也一直都是一只隼,跟着你们还能互相帮助。”
“既然如此,”朱川抬起自己的脑袋,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那我们也不要再浪费时间,今天就找个地方比拼一下。”
她扭头看了一圈自己的兄弟们,发现他们今天竟然都还没有醒来,那只小小的珠颈斑鸠更不用说,靠在深哥的身上睡得四仰八叉、浑身的羽毛乱糟糟。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叫醒他们,也没有等他们睡醒耽误迁徙时间的想法,只要速战速决,应该是没关系的。
“走吧,现在就去。”她说,随后扇动翅膀朝某个方向飞去。
黄茅也没有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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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打架?!”丝毫不知前情提要的安澄还在傻乎乎的着急,要不是因为他是一只没什么战斗力的珠颈斑鸠,没准还真的会冲上去拦架。“是不是那个小黄毛要欺负我们的朱川,天杀的,我就知道这精神小鸟不是什么好货色!!!”
“大人,你快去帮帮她呀,万一她……唔唔唔——”
安澄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云深的大翅膀糊了一喙,整张脸都埋入了宽大的翅翼中。
“唔唔唔?唔唔唔唔!”
朱云深神色淡然,像是做出捂鸟嘴这样幼稚事情的根本不是他,“她在检验伴侣是否合格,你现在上去,是想跟那只红隼争着做朱川的雄鸟?”
说着,他收回翅膀,还上下将安澄打量了一番,似乎在用眼神质疑他这样的小身板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输鸟不输阵,安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脑袋高高抬起。
看什么,没看过帅气、英俊、优雅、聪慧、文质彬彬、钟灵毓秀的珠颈斑鸠吗?!
可恶的臭隼!
不过知道没什么危险之后,安澄也不再紧张,选择放平心态地和朱云深一起观察两隼相斗的暴力美学。
他们在空中盘旋飞行着,不时猛地把距离拉进,随后用双爪去攻击,却并不过多纠缠,很快就分散开来。而那小黄毛的还在不停地发出尖锐急促的高叫声,和上次与朱云深打斗时发出的震慑般的叫声相似,但又隐隐有些不同。
“gi、gi、gi——”
一下接着一下,在这空旷之处扩散开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朱云深难得主动地解释道:“这是红隼求偶□□时才会发出的叫声。”
“那大人你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吗?”安澄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当下就震撼到想要狠狠地给自己几个喙巴子。
死喙、死喙,什么话都到处往外面说,这是能随便问的吗?这是可以随便聊的吗?这跟问一个人你生命大和谐的时候会不会放进去有什么区别?!
安澄心如死灰地挪动自己的爪子慢慢地往石碓下面,实在不愿意面对自己无意识又犯蠢了的现实。
然而他还没能成功拉开距离,朱云深就伸出翅膀压住了他的身体,用让鸟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声音问:“你很好奇?”
安澄: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奇。
他正想开口给自己狡辩一下,哪知脑袋只是刚刚偏了一点、眼睛只是稍微转了一下,就看见朱川落下休息的石碓后面晃过了一道黑影。
第45章 被蛇咬了怎么办?
“大人!”安澄下意识地告知身边的隼, 可又很快反应过来,赶忙对着不远的朱川喊道:“朱川,你身后有东西!”
在场的三隼俱是一愣, 当事鸟朱川再次振翅飞起, 却又反射性地回身往后看去。
就在她回过身的那一秒、就那一秒,她身下的石碓缝隙中突然弹出一条弯曲细长的土色身影,在高速状态下直奔着她而去。
借着日光,安澄看见了那身影大张着的吻部、看见了嘴中尖锐泛着寒光的细长毒牙、看见了悬挂在毒牙上面欲坠不坠的毒液——是一条毒蛇。
正是朱云深先前说过的中介蝮。
“朱川——”
三只鸟皆是大喊,与此同时, 一齐扇动翅膀朝着她而去。
朱川行事细心谨慎, 与之相比她的反应速度却并不算太快, 因此等她打算闪躲之时, 那条中介蝮离她的距离只剩下十多厘米, 可朱云深与安澄和朱川拉开的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眼看着她即将要被那长伸的蛇牙给咬住,离她更近的黄茅终于赶到,猛地用身体重重地撞向她。
朱川被撞得一趔趄, 翅膀有好几秒都忘记了扇动,整只隼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在落地的前一秒, 她才恍然回神振翅, 重新稳住身体盘旋往上。
再看那边以身代替她的黄茅, 此刻他正暴露于蛇口之下,距离毒牙的已经不到十厘米!
电光火石之间, 高高的石碓后面突然窜出了另外一个身影, 他大展着双翅直朝毒蛇而去,锐利的双爪在空中展开, 目标十分明确。
可那中介蝮到底也不是吃素的,即使无人提醒,他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在非常短的时间内用力地扭动自己的身体、快速地改变自己的空中姿态,最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毒牙没有触碰到任何一只鸟,而这条偷袭的中介蝮也没受到任何的伤害。
“朱树!”看到那只在关键时刻飞出来的鸟,安澄惊愣一瞬,“他居然也找到这里来了?”
不过安澄转念一想也是,朱海给他们分配的方向本就差不太多,也幸好是他赶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长舒一口,翅膀有些发软地落在就近的石碓上,没急着往前凑。“万幸,没受什么伤。”
“朱川,你没事吧?”朱树飞到险些受伤的朱川身旁,将她里外都打量了一番,看到没受什么伤才松下一口气。
朱川的鸣管中发出几声锐利的鸣叫,攻击与愤怒的意味很浓,“我没事,多亏了你们。”,又紧接着问:“是不是去年那一条?”
“应该是。”朱树偏头往中介蝮落下的方向看去,此刻那里却已经是空无一物,那蛇逃走了。“这条蛇,真该死啊……”
落在她身旁的黄茅也正想开口慰问几句,哪知又被朱川给夺了话头。“深哥他们也来了。”
“真的?!”
朱树赶忙地往另外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悬停在空中的朱云深,他原先皱着脸一下就舒展不少,周身瞬间萦绕起非常明显的愉悦。不过当他的视线不自觉下移,看到了石堆上正在傻乎乎甩动自己翅膀的安澄时,隼眸却又隐隐地透露出了几分不满与不快。
“你不要这样。”朱川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换,“如果你真的尊重深哥,就要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我没有不尊重!”朱树下意识地开口反驳,却也知道压着声音不让远处的朱云深给听见。“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像深哥这么厉害的隼,也应该配一只厉害的雌隼才是,但那只珠颈斑鸠什么都不会……连食物都要深哥帮他找……”
似乎是觉得他有些无药可救,朱川无奈地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别说了,我们先过去会和,然后再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就此离开,还是将那条中介蝮给除之后快。
其余两只隼没有疑议,他们便一起朝着朱云深的方向飞去。
“深哥——”朱树态度最为积极,从翅膀扇动的频率可以看出他心情的急切,“深哥果然好厉害,比我们都要先找到朱川,我们现在想问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刚刚攻击朱川的估计就是去年我们遇见的那条中介蝮。”
飞到朱云深的身边后,他还绕着盘旋了好几圈,“深哥你来决定,我们来做。”
朱川早已习惯了这样面对朱云深时的朱树,可头一次见到如此谄媚的红隼的黄茅却有些叹为观止,但心中又隐隐地生出几分不妙来。
上次他还和这只叫做朱云深的大隼打了一架,虽然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但不会让他们这个集群的人对他产生什么意见吧?该不会到时候要遭到什么排挤吧?或者是被这大隼时不时地揪出去打一顿?
在心中天鸟交战了好一会儿,黄茅最终还是咬咬牙决定忍下。
打就打吧,当初也怪他太冲动了,要是挨几顿不至死的打就可以当朱川的伴侣,他也认了!
几只隼在空中盘旋着讨论,安澄则在石碓上看得乐乐呵呵。
这死朱树,虽然在上次骗着他走丢之后没再做出什么离谱的事,但每次看到他都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好像他安澄抢了他的此生至宝一样,偶尔面对他的表情甚至还有些幽怨。
安澄才不是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自虐鸟,朱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朱树,因此每次看到这隼绕在朱云深身边做小伏低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快意,颇有一种已经和朱云深成为了荣辱共同体,也在使唤可恶朱树的感觉。
在心中暗爽了一番后,安澄甩了甩身上的羽毛,展开翅膀打算也加入他们的讨论。
哪知才刚刚准备起步,爪子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绕住了,身体被紧紧地拖着,沉重到无法往上飞,安澄下意识地垂头看向自己的腿,怎么料看到了一截土黄色带着白斑的细长肉柱。
那一刹那,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怔愣了大概零点零几秒,安澄忽然又听见有鸟在大喊自己的名字,可那声音却如隔着一层塑料膜般在音变后才钻入他的耳中,让他恍惚、迷茫。
求生欲让他很快就开始挣扎,另外一只爪子往缠在自己腿上的肉柱爪去,翅膀也在努力地扇动想要飞起来。
带着一条分量不小的蛇往上飞很困难,可也不是做不到,浑身的肌肉一齐作用、每个细胞都在努力着,潜能爆发下,安澄终于飞上了半空。
可这中介蝮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即使被带到了近十米的高空、即使鳞片被抓挠掉了一大片也没有松开的打算,甚至还扭动自己的身体、偏着头张着嘴想要去咬自己缠住的鸟。
但这个时候安澄已经再找不出别的方法可以去反击了,他距离毒牙最近的时候,或许只有不到一厘米。
生死攸关的时刻,几只赶过来的红隼迅速地出了手——朱树抓向中介蝮扭动的身体往外扯、朱云深抓着安澄继续往上飞、朱川将利爪嵌入到缠绕到安澄身上的那截身体里,就连黄茅都已经伸出了爪子想要从后抓住蛇头。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顺利。
“去死吧!”倏地,那遭受到集体攻击的中介蝮忽然大吼一声,“那就同归于尽!!!”
话音落下,他就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地松开缠住安澄的尾巴,而后调控全身的肌肉扭动着身体反缠住抓住他的朱树,又在众隼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口咬在了朱树的翅膀处。
“ka——”
朱树痛苦地鸣叫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双爪。
中介蝮也已是强弩之末,他早在动作之间消耗完了所有的体力,再无力气继续缠绕攀附,于是此刻彻底没了支撑的他开始直直地往下坠。
啪的一声闷响,中介蝮重重地摔在碎石烂泥之中,浑浊的尘土被扬起,鳞片与血肉四溅,垂死挣扎般蠕动几下后,彻底没了力气。
然而无鸟在意将死的他。
“朱树!”
众隼急忙地飞向被咬了一口的朱树。
朱树的翅膀上的正羽被扯掉了一大片,两个血洞明晃晃地展露出来,还在不住地往外冒血。他显然已经有些飞不稳了,在空中上下颠簸几番之后翅膀挥动的速度开始变慢,这样的力带不动身体,整个隼开始无力地往下掉。
朱云深放开安澄,迅速上去捞住朱树,随后将他放在了高石碓上。
“朱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澄跟着一起过去,自责、愧疚、担忧、惶恐等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一边询问一边打量四周,企图能够找到人工建筑的影子。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一路上都是城市,为什么一路上都能见到人,可偏偏在最需要的时候却找不到?
安澄不知道,安澄很不解。
朱树艰难地喘息着,呼吸速度比从前快了许多。“翅膀好像没有力气了……好酸……”
说着,他慢慢转头看向身旁的朱云深,像是无知稚童看向自己信赖的兄长般,用不解又天真的口吻问:“深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第46章 回不去了怎么办?
他的问题朱云深没回答, 现场也没鸟能够回答。
中介蝮,一种广泛分布于西北、华北地区的毒蛇,是国内6种蝮蛇中毒性最强的一种, 蛇伤后毒效一般在受伤后1-4小时内发作, 可能造成多种中毒效应,包括肌肉组织损伤、出血、水肿、血压下降等。[1]
鸟的体型比人类要小许多,毒发的速度相对而言也会快很多,何况那还是中介腹在最后同归于尽念头下的奋力一击,几乎所有的毒液都被集中了起来。
因此不过多时, 朱树就出现了严重的毒发反应,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开始变得僵直、话也有些说不清楚了。
安澄左右扫视着,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期待能够见到人类, 如果这附近有医院的话、如果能够拿到血清的话、如果可以立刻得到救助的话……在脑中混混乱乱地做了许多种假设, 可最后却还是惨败给了骨感的现实。
这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自己心中也有了数,朱树不再追问,他怅然又失落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盯着虚空之处开始发呆,静得像是没了生息, 唯有急促的不可抑制的呼吸昭示着他还活着。
其余的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能用沉默来应对不可控。
也不知过了多久, 朱树突然开口:“深哥……你, 还记得,去年……我们在繁衍地, 你教我, 捕捉猎物吗……”
他断断续续、几番停顿,像是吸入胸腔中的气已经没有办法支撑他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了。
“记得。”朱云深回答他。
语气中有很少的冷漠、很少的回忆和很多的隐忍克制。
“深哥没, 回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自然界也并非处处都是温情,它们更严格地践行着物竞天择,如果瘦弱的雏鸟迟迟没有办法学会生活自理,那很大的概率就是被抛弃、自生自灭。“如果,被抛弃了……那个时候,可能,就会死了吧……”
说到这个,朱树往日里拼命装严肃的脸才终于露出了一些稚嫩的天真神色,“所以,多活了一年……也还是,很不错的……”
实际上,朱树很难说面对死亡已经淡然和释怀,可事已至此也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去回忆快乐的那一部分或许会让将死自己没那么不甘一些,而且多活的这一年是真的让他有了更多的期待和更多的幸福,如果只谈这些,好像也很不错了。
朱云深伸出翅膀,很轻地碰了一下朱树的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不是的!”朱树喘着气急急地反驳,“深哥,已经很好了……是我自己,能力,还不够……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像深哥一样……”
“是我的错。”
临到这里,安澄终于听不下去了。
“如果我没有偷懒而是一直在空中飞,那中介蝮就根本没有办法攻击到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根本就不会被他咬到。”他紧紧地抓住爪中棱角分明的尖锐石块,疼痛刺激得他清醒又颓废。“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怪我……”
这个时候其实再争到底是谁对谁错其实也很没意思,只是安澄不愿意听见两只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的鸟,替他担责般争执。
而且在这样的时刻,人会不自觉地去美化一切,安澄率先想到的不是朱树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而是其实朱树也是很好的,好到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只能拼命地责怪自己。
朱树慢慢地转动脑袋盯向安澄,眼中也没了从前那种不快和不满,目光很是平和。
好几秒后,朱树才又开口道:“安澄……和你,没关系……你是集群的,一员……而且,我以前做了,很不好,的事……我也,应该要帮你……其实,是我,要跟你说,对不起……”
他变得更宽容、变得更善良,但安澄却仍然希望朱树能够不满地跳起来怒骂他,或者他也可以反驳,吵闹又争吵的以后好过一无所有的未来。
可他们两鸟的对话没能再继续下去。
朱树突然浑身抽搐了一下,张喙发出了一声哀转凄厉的鸣叫,随后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再看被咬伤的地方,已经肉眼可见地肿胀了起来。
几鸟不由得更严肃,却也变得更沉默了。
“深哥……”像是知道自己现在不容乐观,朱树也没有再把精力放在其他的上面,而是继续扭头看向朱云深。“深哥,你可以,再喊一遍,我的,名字吗?”
朱云深又往朱树的方向走近几步,减去了两鸟之间所有的距离,随后用很轻很柔和的声音喊了一句:“小树。”
“嗯。”朱树低应道,接着挪动自己沉重的身体,像刚破壳的雏鸟一般贴向教会他成长的兄长,又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念了一声:“哥。”
尾音落下的几秒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一只叫做朱树的红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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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隼一斑鸠带着那条将死的中介蝮和朱树的尸体回到了昨夜暂歇的地方,仿佛是某种天生的默契,其他的红隼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回到了那里。
他们看着闭目的朱树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或许无声地悲伤了一个世纪。
随后以朱海为首,几只红隼一个接着一个地仰着头发出凄厉的叫声,声音在寥无人烟的野外回荡,从秦淮之北飘向秦淮以南、从现在传递到过去、从此处流淌向生灵魂归的地方。
安葬之前,朱云深拆下了一根朱树的尾羽,又找了些柔韧的草茎搓成细绳,而后把尾羽绑着挂在了脖子上。
他说,朱树喜欢南方越冬地,一直把那里当做自己的第一家乡,他没有办法把朱树的躯体带回去,那就把这跟尾羽当做替代品,希望朱树的魂灵能够顺着羽毛回到他喜爱的地方。
又说,迁徙之路还没有走完,剩下的风景他应该要带着朱树一起去看。
还说,鸟的一生能记得的东西不多,他怕自己会逐渐地忘记朱树的模样,所以以此提醒自己去记得。
朱云深说了很多,但安澄知道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或许只有很少——他很难过,他舍不得。
众隼将朱树安葬在最高最粗壮的树下,朱海说他是在大树底下重生的孩子,最后也应该回归到大树的怀中。
由此这棵独自林立了多年的树旁,多了一个小小的山包,也多了一只陪伴它的鸟。
安葬好朱树之后,那条将死的中介蝮就成了众鸟发泄愤怒和悲伤的唯一途径。
被利爪刺透皮肤、毒液超量分泌、从高处摔落到石碓中……前面种种已经让中介蝮虚弱不堪,现在众鸟更是不会手下留情,他们几乎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扒皮抽筋,而毫无还手之力的中介蝮只能在意识还算清醒地时候忍受无边的疼痛与折磨、一点点地感受到自己的死亡。
等他成了一堆看不出模样的肉泥时,众鸟才堪堪停手。
但这个时候,他们也再没有什么即刻迁徙的动力了,只能守在安葬朱树的大树旁又歇息了一天。
等到了寻常晚间入睡的点,还是没有一只红隼闭眼,可他们又纷纷心思各异地沉默着,氛围一片死寂。
等熬到月亮高挂、却他们之外的万物都陷入沉睡的时候,原本直站着的朱云深突然扇动翅膀离开了枝桠。
安澄想了想,感觉朱云深的状态不是很对,就还是自作主张地跟了上去。
朱云深一路飞行,最后窝在了朱树的小小墓包旁,很沉默地抬头看着月亮。
安澄到来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甚至还十分贴心地让出一个位置来。
“大人,你没事吧?”安澄靠近他低声问着,实际自己的心也很空。
朱云深没有立刻回答,拧着头盯着墓包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又将脑袋慢慢转正的时候,他才开口:“我被人类养了一年,等那个人类死之后,我才回到的集群。”声音很低很缓,没有刻意讲故事,只像是在抒发什么。“朱树是我回去之后遇见的第一只雏鸟,他不会飞、不会捕猎,摔在大树下动也不敢动。”
后来的故事也无需多说,听的鸟能够自动补全。
“父母死后,就由我和大哥将他们往南方越冬地带,当时我们也路过了这里。”
“就是那个时候和那条中介蝮结下的仇,他冬眠之前想要再吃一顿饱饭,把主意打在了我们的身上,当时还瘦瘦小小的朱山险些被吃掉。”回忆到这里,朱云深的语气变得轻快些许,眼中似乎带上了很淡的笑意。“他脑袋上的羽毛被弄坏了些,再长出来竟然变成了黑色的,还伤心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安澄想到朱山的癞子头,也笑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来的。
说完这些,朱云深又陷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垂头啄了啄身上挂着的尾羽,低声说:“没想到一年过去,他身上的羽毛就这样长了。”
一年过去了,才过去了一年。
第47章 被暗地里造谣了怎么办?
黄茅很自然而然地成为集群当中的一员, 在整装重发的那一天就跟着他们迈上了往东北而去的迁徙之路。
朱树的事情没有隼再提,这仿佛成为了一道化脓但结痂了的伤口,虽然仍在暗自溃败, 可不去主动触碰就不会有那么疼痛, 日子久了之后,众鸟又权当那道伤疤已经悄然痊愈,不会再产生二次病变——至于这样做是真是假是否有用,短时间内也无鸟有气力去考究。
总之,大约在事情发生的一周后, 他们就生活就被强行地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或许还算快乐。
中午休息的时间。
“大人, 所以现在那黄茅和朱川就已经是伴侣关系了吗?”安澄的喙一张一合, 虽然吞咽的是黄茅为了讨好而上供的食物, 但还是非常没有道德素质地在背后偷偷地跟朱云深蛐蛐他。“但我看着怎么好像不太像啊, 感觉还是黄茅在倒追朱川的阶段。”
朱云深冷声回复,“第五次。”
“啊?什么第五次?”他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黄茅已经被拒绝了五次了?”
“这是今天你第五次提起他们之间的事情。”朱云深斜觑他一眼,用喙沾着尾脂腺去细致地涂抹身上的羽毛。“你是喜欢上了黄茅, 还是也想求偶了?”
安澄大惊失色,“我喜欢他?怎么可能?!”
只是尝试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 安澄就浑身发毛, 这短短的一句话在他的耳中无异于恐怖故事, 排除黄茅是一只正在追求自己伙伴的隼不提, 首先,那是公的;其次, 那是公的;最后, 那是公的啊!!!
他又不是同性恋,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和自己同性别的物种?再者说了, 如果真的要喜欢,也不可能是一只顶着非主流“发型”的精神小黄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于是他怒而反驳道:“与其喜欢小黄毛,我还不如喜欢大人你!”
原本因为知道自己是背后偷偷讨论还会刻意地压低着音量,情绪激动之下竟然忘记了此事,由是这一声大吼出来,周围一片都安静了,原本各忙各事的红隼纷纷向他投以极富深意的目光。
其中最为怪异和惊愕的,显然就是刚加入集群不久的黄茅。
“小斑鸠你……”
黄茅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朱海给猛然打断。“朱川,带他到外面转转。”
这么没头没尾的要求朱川竟然也听懂了、同意了,给了黄茅一个眼神后振翅往远处飞。
被迷得神魂颠倒的黄茅得了心上隼的指令,哪还记得那么多,问题也不问了、惊讶也不惊讶了,轻快地扇动着翅膀跟在朱川的后面。
安澄:???
安澄:!!!
这群隼是背着他偷偷地开过组会吗?还是趁他不知道的时候达成了什么邪恶的共识?怎么他现在有点看不懂事情的走向了呢。他说的那句话很奇怪吗?也没有很奇怪吧,以前不都是这么说着过来的嘛。
难道是……
噢~他明白了,或许是他刚刚那话实在是太卑躬屈膝、太谨小慎微了,这些隼习惯了他和朱云深的相处方式,所以自然觉得没什么,但他们不希望黄茅看见他这样的一面,他们还是想要安澄也在黄茅面前保持着威严。
没错,一定就是这样的!
没想到这些平日里看起来不近人情的隼,竟然也有这么善解鸟意的一面,实在是太令斑鸠感动了。
安澄吸了吸鼻子,动容地看着身边的朱云深,十分动情、十分诚恳、十分真挚地说:“大人,你们真好~”
在旁树上的几只隼听到这话,你看我我看你地对视了一下眼神,皆露出了一个隐秘的笑。
而另外一边被朱川带着的黄茅还尚不知道自己即将得知怎样的鸟生大震撼。
“如果你想要正式地加入我们的集群,那有件事情需要跟你特别说一下。”朱川停落在树梢上看着黄茅,表情堪称严肃。“或许你会接受不了,但是也希望你能够尊重。”
听说朱川说话的口吻,黄茅也不禁正经了起来,心中暗自作鼓猜想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难道其实朱川已经有伴侣了?难道那只珠颈斑鸠才是整个集群最德高望重的鸟?难道他们的迁徙路线要临时改变不去繁衍地了?
然后他就听得朱川说:“那只叫做安澄的珠颈斑鸠,和我们深哥是伴侣。”
“哦,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你说什么?!”黄茅一双眼睛倏地瞪大,张开的喙都没来得及合上。“你说安澄和朱云深是伴侣?”
朱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面上布着笃定的神色。
“不是……”黄茅身体踉跄一下,双目失神,“但是他们一个是红隼一个是珠颈斑鸠啊这是天敌这是宿敌啊宿敌怎么能在一起呢宿敌怎么能够成为伴侣呢而且他们还都是雄鸟两只雄鸟在一起要怎么繁衍后代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两只雄鸟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啊你们难道都接受了吗难道你们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黄茅不带喘气地说了一大段话,朱川没全听,只择取了其中几个重要的关键词回复:“都可以,能接受,不奇怪。”
朱川想到了自己还是雏鸟的时候,总喜欢和自己的兄弟们去缠着在人类世界生活过的朱云深,恳求他讲讲那些人类的故事,被烦得不行了,被烦得不行的朱云深确实也说过好几个。
其中朱川最喜欢的,是一个女人死后被埋在梅花树下又被爱人掘棺救出的故事,那个时候她就在想,既然活着的人都能和已经死去的人在一起,那只要有感情,不管是什么物种和身份或许都不必在意。
因此当他知道那只叫做安澄的珠颈斑鸠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并且还追求成功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毕竟安澄对深哥的爱有多真切他们都是看在眼中的,而深哥对安澄有多纵容和溺爱他们也心知肚明,所以两只当事鸟都已经两情相悦了,那他们这些外鸟就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
而且这样一只可爱、活泼、瘦小、乖巧的珠颈斑鸠,又有谁会不喜欢呢?朱川自己也挺心软的。
“真,真的吗?你们所有隼都觉得不奇怪吗?”黄茅神色震惊,脑袋上翘起的羽毛蔫巴巴的,显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所有都?”
朱川点头,“所有都不觉得奇怪”,毕竟都是听深哥讲的那些人类故事长大的,“不过如果你要是实在没办法接受,那……”以后可以选择尽量不去看。
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连忙打断。
“不不不——”黄茅闭着眼艰难地吞咽一下,将所有的怀疑都吞进了肚子中。“不奇怪怎么会奇怪一点也不奇怪其实我也很支持很赞同很理解的不过就是两只雄鸟而已不过就是一只是珠颈斑鸠一只是红隼而已这根本就没有什么的我举双爪双翅赞同所以你千万不要把我赶出去千万不能不要我!!!”
起承转朱川,黄茅完美收尾。
朱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傻?”
“哪有?”黄茅一直都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但看到朱川笑就觉得被别的鸟说傻好像也不是一种骂,反而脸上还有些热热的,于是两只爪子羞涩地扭捏碰在一起,“反正……你怎么想的我就怎么想的,我跟着你一起想。”
“乖。”朱川学着朱云深经常对安澄做的那样,伸出翅膀用尖尖轻抚了一下黄茅的脑袋,“不过你还要记得一件事情。”
被朱川主动触碰的黄茅已经有些飘飘然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夹着打颤,“什么事情呀~”
“这些事情你不要主动地在安澄面前说,他很容易害羞,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就行。”这个结论还是一向沉稳可靠的大哥朱海得出来的。
稳当的大哥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错吗?
而且她也和安澄有过不少的接触,那确实是一只极其容易害羞的珠颈斑鸠,每次对深哥说爱语的时候都含羞带怯的,众所周知的事情,还得压着声音偷偷摸摸。
不过既然他和深哥都乐在其中,那他们这些旁观隼自然也会好好地配合,刚刚大哥朱海让她带黄茅出来走走,也就是为了提醒一下黄茅,别让他一时嘴快给说出来。
“好的~”黄茅矜持地、小幅度地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好。”朱川收回放在黄茅脑袋上的翅膀,“那我们现在回去吧,要继续迁徙了。”
“嗯嗯嗯!”黄茅嘿嘿笑了几声,伸出自己的翅膀摸了摸脑袋,朱川的翅尖的余温似乎还在上面。
真好~
管他什么雄鸟不雄鸟的、管他什么宿敌不宿敌的,能让他得到朱川的夸赞那就都是好的!
黄茅从自己的窃喜中回过神,发现身边的树枝空空荡荡,朱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了,于是赶忙扇动翅膀去追。
“朱川朱川,你等等人家呀~”
第48章 被臭隼冤枉了怎么办?
再往北几日, 安澄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们飞入了西北大陆的高原,五月的西北温度还并不高,逆流的风打在覆盖了一层厚厚羽毛的身上也还是能感受到几分冷意, 空气中的含氧量也明显地降低, 扇动翅膀较之从前更为费力。
但除了他之外,其他隼似乎都没有展示出过任何不适,于是他也只能咬着牙跟上他们的步伐。
直到又持续往北的方向飞行了一段时间,安澄才逐渐地感受到温度和湿度变得适宜了些,也更能分出精力去观察周围的地域性风景。
绵延如青绿色大海般的草原、偶尔可见的羊群和与牛群、坠在草原上的小包, 而与这样景色相连的, 是另外一片不同的风光。
在草原的边界, 他看见了粼粼的波光以及跳跃的浅浪, 咸湿的如海般的气味随着风扑到他的身上, 风中还有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地响着,偶尔又能在天空之中看见几个高飞过的鸟影。
更往前,能看到的景色也更多。
一望无际的广阔碧色湖面, 与没入地平线的无云蓝天相连,两座相对矗立在湖上的小岛, 它们形状各异, 却又有着同一个特点——岛面上落满了各个种类的鸟。
“这里我知道!”过了几秒安澄才将它们认出来, 心中难掩激动, 声音都雀跃不少。“我以前就特别想来这个地方,特别喜欢这里。”旅游攻略和文化背景都不知道看了多少, 但最后还是因为常年无休的工作给耽搁了。
没想到做人没完成的心愿, 在做鸟的时候竟然得偿所想了。
眼前的这两座岛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鸟岛。
但它们又被赋予着不同的姓名,西边地形似驼峰的叫做海西山, 又称蛋岛;东边较大的名为海西皮。
这是中华候鸟迁徙西线上最重要的中转站,每年有数以十万计的候鸟会路过此处或在此停歇,而蛋岛之所以被称为蛋岛,正是因为这些候鸟每年产卵季之时都会选择在这里产卵孵蛋。
看着漫山的候鸟、听着一声声悠远空灵的鸟鸣,安澄做人时疲于工作的心竟然跨越时空在这里得到了抚慰。
他扇动翅膀变得更轻快了些,身体都开始不自觉地往鸟岛的方向偏,满心满眼都是岩壁上站着的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近距离观察。
“安澄。”朱云深喊了一声。
“啊?”安澄疑惑。
朱云深觑了他一眼,冷言道:“你在走神?”
安澄立刻正回自己的身体,收回自己的眼神,摆出非常正直、无辜、专注的模样。“我在飞啊,我飞着呢,我什么都没看,我绝对没分神!”
“是吗?”朱云深哼笑一声,“我们要在鸟岛修整几天,你不跟朱海还朝着原来的方向,是打算在前面的路等我们?”
安澄吃惊、安澄愤怒、安澄检索到了关键词、安澄欣喜若狂。
“真哒?!”他绕着朱云深飞了一圈,那些冷言冷语都自动被忽略掉。“我们真的要在鸟岛休息?”
朱云深没回答这个多余的问题,转着方向带着安澄去追早就飞远了的集群,“跟上。”
得偿所愿的安澄才不在乎这只臭隼的态度如何,轻快地扇动翅膀跟了上去。
好斑鸠不跟隼斗,哼!
近距离地接近鸟岛后,安澄才发现远看的一片昏黑其实根本就不是岩壁的阴影,而是乌泱泱的一大群鸟,他们的守在自己的一小块儿地方或和伴侣或和朋友惬意地晒着太阳,鸟与鸟之间互不打扰。
看到他们这群陌生的隼,这些鸟也没有任何闪躲、排斥的意思,非常自然而然地接纳了他们的到来,好似已经习惯了这些。
“芜湖——”
快乐的安澄扇动翅膀横冲直撞,宛如脱缰的野鸟盘旋在鸟岛的上空,一双橙黄色的眼睛到处乱瞥,毫不收敛地去打量岛上那些晒着日光浴的小情侣。
不愧为西线上最大的候鸟中转站,仅仅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他就看见了非常多不同的鸟类面孔。
有棕脑袋白身子的棕头鸥、有头戴黑帽的鱼鸥、有仅仅脑袋和脖子是白色的斑头雁,还有南方水乡常见的捕鱼好帮手鸬鹚……毫无疑问,这里是观鸟者的天堂。
而在这些候鸟的不远处,还有着一个又一个的窝,清晰可见上面整齐地排布着圆润的鸟蛋,这些鸟蛋又因为鸟的种类不同有略微的差异。
这简直就是,捣蛋猪的福地啊!
“大人大人,你说这里这么多相同种类的鸟,又都生活在同一片地方,会不会有糊涂鸟搞混自己的孩子啊?”安澄现在看见什么都觉得兴奋,心情激动嘴上就越发闲不住。“或者会不会有糊涂夫妻孵错窝啊?如果孵错的话是错就错下去呢还是去找自己真正的孩子?”
“说到孵蛋,我还挺好奇具体是怎么孵的,还没见过小鸟破壳呢。”他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觉得也挺有意思的。“大人,等你和你的伴侣孵蛋的时候,我可以去看看吗?”
朱云深习惯的安澄的聒噪,原本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这句话……
似乎不太对。
他半眯起了眼睛,开始用余光打量这珠颈斑鸠的表情,发现这笨鸟竟然一直盯着岛上其他鸟类的蛋看,几乎目不转睛,而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掩盖不住的渴望,再结合一下刚刚的那番话,朱云深一下就理解了其中深意。
——这只可怜的珠颈斑鸠,也渴望着能拥有一个和他的鸟蛋。
但他应该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看着别的鸟的蛋出神发呆,而又因为对他的爱实在是太过浓烈,以至于连他和别的雌鸟生下的鸟蛋都愿意接受、抚养。
这样沉重而又磅礴的爱,即使克制自持如朱云深,也还是有被震撼到。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装作没看出来安澄的一往情深,强迫自己冷言道:“你最好别动偷鸟蛋的心思,否则我们几只隼也帮不了你。”
“怎么可能?!”安澄立刻高声反驳,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鸟,我怎么可能拿别的鸟的蛋。”
当时的他振振有词、义正词严、言之凿凿,一度令朱云深对他产生信任,然而只不到三个小时,这样的信任就崩塌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安澄夹着翅膀扭扭捏捏,又做贼心虚般不敢和朱云深对视。“大人,晚上好啊,今晚的太阳可真大啊,你吃了吗?吃得怎么样啊?”
朱云深几乎不用猜,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还不是好事。“你又做了什么?”
“又?什么叫又,什么叫又?!”安澄原地蹦跶了几下,毛茸茸的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你这是污蔑、诽谤、诋毁!”
“所以你确实做了坏事?”朱云深反问。
安澄瞬间哑了火,脸上重新挂起心虚的笑。
“这个那个……”做了亏心事的珠颈斑鸠又扭捏一番,而后缓缓地挪动自己圆乎乎的身体,将藏在腹下的东西给慢慢地露了出来。“事先声明哈,我不是偷的,我是捡的捡的!”
在他做出保证声明之后,朱云深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模样,乳白色、椭圆、富有光泽——一颗鸟蛋。
朱云深:……
他深吸一口气,几度张喙却又几度哑口。
这只笨鸟。
“别激动别激动!”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情不佳,安澄立刻解释。“事情是这样的,我刚刚出去闲逛,在草丛里面发现了它,其实刚开始我是没打算带回来的,但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它的父母,而且好像也没有鸟会不筑巢就乱生蛋吧,所以……”
“珠颈斑鸠不就是这样的鸟?”朱云深嗤笑一声,“不管你在想什么,现在都最好快点将鸟蛋放回去,他的父母肯定在寻找它,或者是你想亲自孵这个蛋?”
他实在没想到安澄对他用情至深到了一种魔怔的地步,竟然真的拿了别鸟的鸟蛋来找他,以此来弥补不能和他生蛋的遗憾。
从前不管安澄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可以容忍,但是这一次,他是万不可能再纵容了,否则最后真的会酿成大祸!
于是他沉下声音说:“安澄,不要任性。”
安澄:???
安澄没搞懂怎么就突然说不要任性了,而且朱云深的语气听起来还很不耐烦、很无奈的样子,可是明明他就给出了正当的理由啊,难道真的要看着这样的一只还未孵化出来的小鸟死掉吗?
他虽然确实很多时候不着调,可也不至于那么不靠谱去偷其他鸟的鸟蛋啊!!!
这么想着,安澄心里面就钝钝地生出一些委屈来,眼睛也有些泛酸。
没想到都相处这么久了,朱云深还对他的鸟品这么不信任,明明……明明他都那么相信这臭隼了。
似乎对他的沉默很不满,朱云深又压着声音喊了一句:“安澄。”
安澄酸涩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他猛地扭开头不去看朱云深,赌气道:“好啊,我去还。”
还个屁!
这么小的一个鸟蛋放在野外就是等死,果然是冷血无情的禽兽,他就不应该对着红隼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所以他安澄不仅不还,还要离群出走,再也不要和朱云深同流合污了!!!
第49章 离家出走了怎么办?
那句老话果真说得不错,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不养娃也不知爹娘父母苦,安澄不过才捡了一个鸟蛋, 就陷入到了新手爸爸的苦恼中。
这娃该怎么养、这巢该怎么筑、这地理位置该怎么选……古有孟母三迁, 今有安澄三思,果真是处处都是问题、处处都有讲究。
但是有一定是要明确的——绝对不能选取在朱云深这等红隼的身边,免得他辛辛苦苦捡来养大的娃,到时候染上红隼的恶习。
一身红隼味的他们,怎么敢接近一身斑鸠味的小鸟?!
于是安澄果断的、决绝的、毅然决然地带着自己的小鸟蛋离群出走了。
期间他一步三回头、三步一转身, 一双橙黄色的小眼睛到处扫描, 勘察有没有跟踪自己的坏隼。
“哼, 算你们识相, 没有派鸟来跟踪我。”
“真的没有吗?还是偷偷摸摸地藏起来了, 拥有这么强的反侦察意识吗?”
“真的没有啊?没有就好,我才不想有呢,要是被看见了,我就没办法带着蛋蛋离群出走的, 没有爸爸妈妈的蛋蛋被丢在外面多可怜,肯定会被吃掉的……”
“竟然真的不来找我?死红隼、臭红隼、没有鸟性的坏红隼。”
“朱云深,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家伙,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永远!!!”
安澄的心情从怀疑到惊讶再到最后的愤怒, 而盛怒之下竟然又还催生出了一些委屈,这样的委屈甚至还越演越烈, 不知名的酸涩从心脏处开始向外迸发, 最后浸染透五脏六腑,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散出酸楚。
说什么伙伴都是假的假的!骗人的!
动不动凶他也就算了, 居然还不听他的解释随口污蔑他,不听他的解释随口污蔑他也就算了,他都离群出走了还不来找他!
像他这样一只貌美、可爱、柔弱、英俊、帅气、魁梧但是有点点爪无缚鸡之力的珠颈斑鸠,还带着一个未破壳的小蛋,万一被不法分子盯上了那该怎么办?万一惨遭奸鸟迫害了怎么办?朱云深就一点都没想到这些吗?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朱云深根本就是不在意他!
竟然这么不在意,那他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就这样吧,就此分道扬镳,他飞他的大蓝天、隼过隼的独木桥,死生不复相见。
于是安澄再也没有半分留恋,带着自己的蛋孩子彻底离开了红隼的暂时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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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董永卖身葬父,今有安澄卖艺养蛋。
倒也不是他不想自己去找食物,主要是身上带着一个蛋去哪都不方便,走不远也舍不下,而且不仅是吃的,就说住的地方,他自己倒无所谓,可鸟蛋需要一个巢穴,然而这个他也得去找啊,这就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离不开。
所以思来想去,安澄决定要智取。
安澄特意选了个鸟多的地方,团吧团吧窝在地上,用翅膀尖尖抱着自己的蛋孩子,而后清了清嗓子,动情地开了口。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啊飞却怎么也飞不高,”他动情哽咽、声泪俱下、声嘶力竭,“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1]
不过几句,周围的鸟就被他美妙的歌喉给吸引了过来,又听着这极其现实的描绘鸟生的歌词听得动了情、入了迷,众鸟纷纷展露出“这唱的就是我啊”的表情,无不感慨自己艰苦的鸟生命运。
“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婶们,行行好吧,看看我们吧!”安澄身体颤抖,将自己的蛋孩子往围观群鸟的眼前推了推。“可怜可怜我们父子吧。
“我原本是一只南方的珠颈斑鸠,一生勤勤恳恳、自力更生、待鸟和善,生活也算得上是幸福美满,还有一个多年的至交好友,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变!”
鸟群中有一捧哏适时地接了他的话,“什么巨变?”
安澄默默地给那鸟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而后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一只凶狠残暴狠毒蛮横的红隼闯入了我们的家园!众所周知,珠颈斑鸠是红隼食谱当中的一员,但谁知道他连刚刚生育完的雌鸟、刚刚产下的鸟蛋都不放过啊——”
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规则,所有的鸟类都习惯了这一点,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明显地看到有些鸟露出了不太赞同的神色。
但他能让这些鸟打断自己的表演吗?他不能!
于是他趁他们还未开口的时候就赶忙接了话,“大家想想,大家仔细想想,为了飞到繁衍地你们付出了多少艰辛;寻找伴侣你们受过什么样的苦和累;为了能筑出合适的巢穴你们经历多少风吹雨打;为了能将鸟蛋孵出来你们又挨过多少枯等岁月……虎毒不食子,他一只小小的红隼却竟然狠毒,难道不是一种有违鸟伦吗???”
虎毒是不食子,但人家是不吃自己的孩子,不过安澄就是仗着这些野生鸟没听过人类的谚语,擅自篡改了意思。
反正……能达到目标不就行了?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原先还略表质疑的几只鸟立马就感同身受起来,其他的鸟更不用说,有些个情绪敏感的,已经眼中含着热泪了。
于是安澄赶忙趁热打铁,“你们知道为何我明明不是候鸟,却还要千里迁徙来到此处吗?”
“为什么?”众鸟异口同声地反问。
安澄“嘤”地一声恸哭起来,嚎啕道:“都是那红隼逼的啊!”
“他杀害了我好友二鸟还不够,还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为了能够保住好友唯一的血脉,我只能背井离乡开始了漫长的迁徙之路,可……”他哽咽、他抽泣、他隐忍。“可他还是不放过我们啊!竟然一路追到了鸟岛来,大哥大姐大叔大婶们,我是真的惨啊~惨啊~”
群鸟诧异,“哈?还有这样的事?”
安澄忍痛点头,“为了逃避他的追踪,我和我的蛋孩子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别说饱饭,我连孵蛋的地方也没有啊!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难道我好友的遗子就要这样胎死蛋中了吗?难道ta就要因为没有地方孵蛋而彻底成为一颗坏蛋了吗?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如果我能够强大一点,是不是我的好友就不会亡命于隼、是不是我就不用带着鸟蛋千里逃亡、是不是这个雏鸟就能顺利孵化出生,我有愧于父老乡亲、有愧于我的至交好友啊——”
如此一番感情充沛、起承转合、抑扬顿挫、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话,直接感动了在场的所有鸟众,他们有些鸟已经躲藏着暗自啜泣了起来,没有落泪的,看向安澄的目光也变得慈爱、疼惜。
安澄橙黄色的眼睛骨碌碌地一转,在这样氛围最高潮的时候开启了最后一击。
他倏地站起来,胸脯一挺、脑袋一仰、翅膀一张,大喊道:“既然最后都是死,那与其被红隼杀死、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不如我现在自己去寻死,不仅留住我们的珠颈斑鸠一族的气节,也免得我父子二鸟遭受奸鸟的迫害。”
说完,他就伸着脖子以10000nm/s的速度往附近的石头上撞去,一边跑还一边用余光看向周围的其他鸟。
眼见着有鸟过来拦自己,他才放了心地用了些力气。
但嘴上还是不能停的,一直嚎啕道:“放开我,让我去死,别拦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围观的鸟众被吓得一鸟一句开始宽慰奉劝他-
“别寻死啊,你还有一个蛋孩子呢,你死了你孩子怎么办?”-
“不要想不开啊,你这样不正合了那个红隼的意吗?”-
“你现在来了鸟岛了,我们大家知道了你的事情都会帮助你的,不会再让你被那个红隼欺负了。”-
“对,没错!我们都会帮助你的,这里食物很充足,也有很多旧巢,养活你一只珠颈斑鸠,根本就不成问题!”
检索到关键词的安澄立刻头不痛了翅不酸了腿也不软了,扭头看向刚刚说那话的鸟,义正言辞地说:“不,我不能不劳而获,我怎么能够白要你们的东西和帮助呢?这是不对的!所以……我要用我的艺术能力来换取报酬!!!”
===
安澄不见了——朱云深大概三个小时后才确认这件事情。
刚开始他还以为那只小斑鸠是听了他的话去还鸟蛋了,可等了几个小时都还没见回来的鸟影,他才发现不对劲。
换做其他的鸟他还不会太担心,然而放在安澄身上就不由得他不多想了,毕竟安澄除了是个小喇叭精、小烦鸟精外,还是个惹祸精,走到哪惹到哪的事儿,稍有不慎就会被抓走、被带走、被骗走、被拐走。
于是朱云深叹了一口气,第N次踏上了寻找斑鸠的路。
但是这一次,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得多。
第50章 鸟蛋不见了怎么办?-
“珠颈斑鸠?没见过。”-
“你就是红隼?红隼怎么来鸟岛了,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带着蛋的珠颈斑鸠,你找他做什么?你要把他们都吃了?”-
“兄弟,哪有这样的, 你自己找食物还得问别的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别问我,走开走开。”
……
此次堪称朱云深外交史上的滑铁卢,从前他虽然算不上什么鸟见鸟爱的隼,但也不至于这样被万鸟嫌到多说一句都嫌烦,其中有些还算是有礼貌, 然而有些的厌恶之情已经直接溢于言表。
朱云深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
最后他索性放弃了询问路鸟, 开始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安澄。
不过这个的可操作难度系数也提高了不少, 当初能够快速且准备地找到鸟, 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干扰其实没那么多,鸟和其他动物之间的气息相差得也很大,可这次是在鸟岛上,周围都是各类的候鸟, 无疑大大地加深了他寻找的难度。
但安澄带着一颗鸟蛋,想必也走不了太远, 于是朱云深就放弃了扩大寻找范围的想法, 直接在附近搜索起来。
而那只被他寻找的珠颈斑鸠, 却不像他所预料的那样乖乖地待在离集群休息地方圆几里的地方, 他早就在别的鸟的帮助下,去到了另外一座相对的小岛——海西皮。
“多谢多谢, 谢谢各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姐、大叔大婶们, ”安澄抽噎着,泪(用)眼(力)朦(挤)胧(眼)地看着面前帮助自己的众鸟。“你们就是我和我蛋孩子的再生父母, 我们会永生永世记得你们的恩情了,谢谢,谢谢你们!!!”
众鸟被他的真挚诚恳所打动,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慈爱了起来-
“这珠颈斑鸠可真讲义气啊,不是自己的蛋都保护得这么好,真是一只善良的鸟。”-
“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年轻鸟了,这才是大家应该学习的榜样!”-
“天可怜见的,多善良的小鸟啊,竟然被一只凶恶的红隼给迫害了,实在是可恶!”
听到这些话,安澄忍受不住般突然展开翅膀捂住自己的脸,接着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而那张藏在翅膀后面的脸,此时此刻正在……
狂笑。
爽,实在是太爽了!
没错,就这样夸他、就这样形容他、就这样以他为榜样,作为当代接受过马恩列毛思想熏陶、在春风里红旗下、在助学贷款的恩慧中成长的青年,毫无疑问他的三观是正的、道德是高尚的、人品是可颂的。
向他这样的五好青年学习无疑是非常正确的、有前瞻性的,有助于帮助他们塑造良好的道德品质以及高尚鸟格,长此以往,改变鸟界风气完全不是梦。
不过毕竟各鸟有各事,众鸟也没在这里久留。
而等那群鸟散去之后,安澄就带着自己的蛋孩子去到了藏在岩石缝隙之间的临时窝点。
顾名思义,这个临时窝点是他临时寻找又临时搭造的,非常符合传统意义上珠颈斑鸠的巢穴——只用了几根树枝围出了一个简单的形状。
虽然其他鸟在看见的时候没有展露出一星半点的意外之情,甚至还体贴地表示有窝就行,穷样孩子也是样,不用去勉强地挑战物种筑巢能力的极限。
但安澄是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鸟吗?
他不是!
开玩笑,他做人的时候可是堂堂的大建筑设计师啊!出门在外都要被尊称一声安设计的那种,他怎么能够传承珠颈斑鸠的陋习呢?
再者说了,他这里还有一颗蛋呢,就算这不是他亲生的孩子,可毕竟也是一条小生命,既然打算养了就要尽力给到最好,勉强能够吃喝住可不行。
所以将鸟蛋安安稳稳地藏好之后,安澄就开始在附近游荡,寻找可以用来筑巢的好材料。
这里作为整个中华最大的高原内陆咸水湖,和别处在自然风光以及动物植株上都存在着一定差异,比如这里有特色的高原苔藓、青海云杉、青海固沙草、羽叶点地梅等,当然,这样也拥有着高原上常见的格桑花、绿绒蒿、龙胆等植物。
总而言之,这里对于像安澄这种热爱自然系的鸟来说,简直就是天堂,只是得小心区分,有些是保护植物只能欣赏不能动。
他是一只遵守道德法律的好小鸟~
沿途上安澄一边构思该怎么设计建造自己的鸟窝,一边收集随处可见的筑巢材料,但是毕竟他只是拥有两个爪子的小鸟,收着收着就发现爪子和喙不够用了,就连翅膀下都插了几根树杈子,却还是没办法把自己想要的都带回去。
正在思考要不要分批次带回去的时候,他眼睛一转,瞥见旁边的石头下、草丛里压着一个白色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塑料袋。
人走垃圾走、争做高素质游客!
不过正义的安同志代表鸟组织原谅了这名游客此次的不文明行为,并打算善解人意、乐于助人地处理掉这个不可降解的垃圾。
“嘿嘿~”他微张翅膀一路小跑过去,把塑料袋从石头下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确保没装什么乱七八糟的垃圾后,将自己的小材料给一一装进去。“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离开那只臭隼之后,我的运气都好了不少,一定是他克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正色对着那塑料袋道:“不过安设计友情提醒,爱护环境人人有责,下次就不可以了哦~”
这塑料袋不算太小,提口能正正好好地套的他的翅根处,借着附近的水洼欣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还颇有几分贵夫的气质。
“嗯~不错!”
安·贵夫·澄就这样提着自己2024最新春夏款高原内陆咸水湖限定时尚单肩包继续开始扫荡,而这岛上能找能用的东西实在是很多,不过几分钟,塑料袋就被填满了。
家里还有一颗未破壳的鸟蛋,他也无意在外面待太久,于是带着自己的战利品慢慢地回了临时窝点。
“崽,你爹我回来了,你猜猜我都给你带了些什么东西?”他将塑料袋拖进缝隙中,放下东西后下意识地先去找自己的蛋孩子。“我跟你说,我今天运气还不错,竟然……啊啊啊啊——”
安澄话都没说完,慌忙之下将那几根透得能完全看见石壁底树杈给翻了一遍。
“蛋呢?蛋呢?我的蛋呢?!谁把我的蛋偷走了!!!”
树杈上当然什么也没有,于是他又开始去石缝之间寻找,连角落的碎石都被他给刨开了。“崽,你别吓我,你是不是自己滚出窝去玩了?崽,你在哪里啊?”
还未孵化出来的鸟蛋怎么能够回应他,何况这石缝之中早已没了鸟蛋的踪影。
“天杀的蛋贩子,把我的鸟蛋还给我!!!”
安澄怒气汹汹地冲出石缝,扇动翅膀开始高空搜寻起来,他出去的时间并不长,那个蛋偷子带着蛋肯定也走不远,除非是……想到这里,他立刻用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不,不会的,万事不要想得太悲观,蛋蛋一定不会有事的。
其实根本就怪他,明明就知道一颗鸟蛋放着就是不安全,竟然还带着侥幸心理地往外面跑。而且什么窝不是窝啊,他的珠颈斑鸠前辈们都能孵化出鸟蛋养育雏鸟的成长,怎么他就不能了?
是他这个做爹的没照顾好自己的蛋孩子,才会让ta不见。
安澄一边在心中责怪埋怨着自己,一边瞪大眼睛到处寻找。
可是鸟岛上的候鸟实在是太多了,并且基本都是成双结对已经产蛋了的伴侣,他很难去判定是谁有作案的嫌疑。何况同种类之间鸟蛋的差异也算不上太大,他隔空远远地打量许久也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可他也没办法闯入别鸟巢穴近距离观察。
因此他现在就是看谁都觉得是嫌疑犯,但又看谁都觉得不太像。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安澄心中也越发地慌张无措。
会不会已经被吃掉了?会不会是被坏鸟给拿去霍霍掉了?
各种糟糕的猜想在他的脑海当中产生,让他无法自抑地产生悲观的情绪,而这样的情绪渐浓,也几乎要将他给淹没。
屋漏偏逢连夜雨,消失的鸟蛋还没有一点线索,原本风平浪静的湖就突然开始刮风。湖水咸腥、凉风潮湿,万里无云的蓝天渐渐拢起厚厚的墨色积雨云,即使此时天色尚早,可光线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昏暗,最后压抑到如同不见光的黎明前夕。候鸟见状都开始找地方躲雨,不同种类的鸟发出不同声音的鸣啼,与呼啸的风声和沉闷的雷声做呼应。
由是整个鸟岛,就只剩下了安澄一只迷茫的鸟。
等到大雨真正落下,他也没有选择躲避,还是固执地扇动着翅膀飞在半空中做无用的寻找。
可不知道是不是糟糕的天气影响到了他,他的心比方才更为沉重,也几乎陷入到了绝望中。
而在这样的风雨之中,无措的安澄突然听见一声模糊且熟悉的叫喊,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那个声音渐近渐清晰,最后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不到半米远的地方。
“安澄。”
他回身看去,毫无疑问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现在、在过去、在千千万万个相处的瞬间。
压抑地情绪终于有了倾泻的机会,他颤着声音喊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