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三十篇日记

    1997年1月6日 天气小雨

    托尼今天刚到学校, 东西还没放好就把斯潘塞、我还有谢尔顿三个给拖了出来。

    我和斯潘塞坐飞机赶来学校,大包小包的,东西才刚放下来, 就直接出门了。

    每年这个时候的帕萨迪纳都是非常非常热闹的, 因为玫瑰碗刚举行结束,热闹的余温还在。

    虽然比赛结束了, 但是狂欢才刚刚开始。

    玫瑰碗是全国大学体育协会(NCAA)举办的年度性大学美式足球(橄榄球)正规赛事,竞争一向非常激烈, 观赏性很高, 在学生当中也非常有人气,很多橄榄球爱好者也是这个比赛的忠实粉丝。

    美利坚球类运动中, 还是橄榄球的受众比较高,虽然篮球、足球、棒球等等粉丝同样很多,但是大多数美国家庭在自家后院草坪上玩的, 父亲和儿子之间抛接的,还是橄榄球。

    美利坚橄榄球的球迷就和欧洲的足球球迷一样, 也是一代代传承下来, 往往一个家庭会有两三代都是某个橄榄球球队的粉丝。

    而在大学里, 能够正式作为球员参加橄榄球赛的学生,几乎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相当受欢迎。

    斯潘塞不是运动爱好者, 所以他对一切球类比赛都不感兴趣, 小时候玩棒球纯粹是因为威廉是个棒球爱好者。

    谢尔顿对橄榄球这种粗鲁的球类运动也并不感冒, 他比较喜欢保龄球这种据说通过计算角度、用力冲量以及摩擦系数可以完成的很好的‘优雅又锻炼智力的运动’。

    我受到安娜姨妈的影响, 比较喜欢篮球, 对其他球类运动没有特别的偏爱,会打棒球, 会踢足球,也玩过排球,不过因为练习时间的问题,这些运动也只是会玩而已,谈不上精通。

    今天托尼拉我们出来,就是打算去举办玫瑰碗比赛的玫瑰碗体育场。

    其实托尼也不见得就喜欢橄榄球,他只不过是觉得如此热闹美妙的‘玫瑰碗’时刻,我们一群还没有正式上课的大学生将时间浪费在整理行李上,是一件非常暴殄天物的事情,所以他打算来一次寝室集体活动。

    帕萨迪纳市在举行玫瑰碗赛事的同时,也会有玫瑰花车大游行。最盛大、最热闹的时候肯定是新年1月1日,但是随着最近几年游客变得越来越,花车大游行的热闹会延续几天。

    因此我们四个出了校门,来到玫瑰碗体育场的时候,还能摸到热闹的尾巴。

    这里的橄榄球赛已经结束了,不过一些小型的音乐节、交易会还在举行。

    谢尔顿已经忍不住进了几家收藏店铺里,买了几张星球大战的早期海报,跟宝贝似的抱在手里。

    托尼对这些自然没兴趣,不过他的目光却一直都在游离搜寻,似乎在找什么。

    当时我注意到这一点,斯潘塞似乎也看到了,但是他并没有问托尼,而我想了想,选择相信朋友。

    反正小土豪托尼也不可能把我们三个室友骗出来卖钱,对不对。

    托尼似乎终于找到了目标,他拍了拍谢尔顿的肩膀,说:“看到没,那几个辣妹。”

    还沉浸在自己找到了心仪已久的海报的谢尔顿顿时收敛了心神,定睛望去,在美女和海报之间,显然活色生香的美女比较吸引人:“看上去还不错。”

    托尼挑了挑眉,看着我和斯潘塞说:“比起你们看到的那些所谓的‘精灵美人’,这些现代社会下的美人怎么样 ?应该各有千秋,差别不大吧。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几个不仅能看,还能吃哦。”

    谢尔顿和托尼一起去泡妹子泡习惯了,虽然我觉得托尼之所以带着谢尔顿纯粹是想要有个“托”,但是谢尔顿自己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每次妹子被托尼泡走没他份的结果并不妨碍谢尔顿每次一起去大饱眼福。

    所以托尼问我和斯潘塞的时候,他非常理直气壮、毫不心虚、表现的宛如老司机:“瑞德,诺曼,你们就没考虑过摘掉处男帽子的事情?现在妹子都挺看重经验的,今天看上去运气不错,那几个质量很好。考虑一下?”

    斯潘塞腾地一下就脸红了,躲在一旁不说话。

    我没搭理谢尔顿,小样儿不也是处男一枚,还比我和斯潘塞大两岁呢,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我就不拆穿他了。

    寝室里的人都明白谢尔顿,他对某些问题是十分执着固执的,还特别爱面子,万一拆穿了他,这件事大概能让他恼羞成怒许久,估计短时间怕是哄不好的。

    托尼和斯潘塞的实验好搭档就要告吹了,我可代替不了谢尔顿的作用。

    因此我只是无奈的看着托尼:“所以你把我们拉出来,就是为了看美女?我们学校的美人也挺多的,为什么你非要跑这里来看。”

    托尼颇有些鄙视的看着我说:“吃饭还要挑不同样的间隔着吃呢,学校里的那些都看腻了。玫瑰碗比赛的时候,各大高校的高质量美女有一些不会立刻走,而是在这里停留玩上几天。所以这个时间段,在这里能遇到很多质量不错的美女,种类繁多,各有千秋,她们脾气也大多不错,是交朋友的好时机。”

    虽然真正的老司机向我们耳提面命了许久,但是我们四个逛了许久,谢尔顿甚至还在交易市场以及路边小摊上找到了星际迷航的初代绝版碟片,而猎艳任务却是依旧没什么进展。

    之后托尼看到了一个腿长腰细胸大又面容精致的红发小姐姐,就撇下我们跑了。谢尔顿则心思全被神秘博士吸引,美色似乎在这一刻变成了浮云,于是傍晚的时候,我们三个先回寝室了。

    回到寝室之后,谢尔顿迫不及待的就回他自己的房间看碟,而我和斯潘塞则继续早上还没有完成的行李整理工作。

    我整理好行李后,就坐下来写日记了,只是今天仔细回忆了一下,斯潘塞似乎有些奇怪。

    我们在玫瑰碗逛的时候,他兴致就不怎么高,甚至隐隐约约有些愣神,不知道一路在琢磨什么。

    回来的路上,我不放心问了问他,他却只是单纯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心里有些复杂。

    我的斯潘塞小天使居然有秘密了,他有了心事居然不和说。

    这不科学。

    从小我们两个就在一起长大,说不上好的同穿一条裤子,但是同吃同睡同上学,一起闯祸玩耍捣蛋干大事什么的,比亲兄弟还亲。

    虽然我知道,要尊重个人隐私,人与人的相处中,保持一点距离是必要的,即使是亲兄弟,每一个人都是独立自主的,拥有自己的想法思考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是这些不是我和斯潘塞。

    我了解他,我理解他,我相信他,我也明白,他了解我,理解我,也相信我。

    所以,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心事,有了不能对我说的秘密?而我,考虑了很久,却依旧想不出,倒是是什么!

    最近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戴安娜的病很紧急,可是我们已经有了眉目;斯潘塞的实习工作虽然带了些遗憾,有一件悬而未决的疑案,但是整体工作已经做好了交接,他实习过程中的收获也不少;学习上的课题?实验?解不出来的难题?据我所知,斯潘塞现在手头上没有什么课题实验,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的样子。

    所以,他到底怎么了?

    我思考了许久,觉得光在这里写日记也没什么用。

    不如去找斯潘塞谈一谈。

    不然,今天我恐怕是睡不着觉了。

    然而我去斯潘塞房间的时候才发现,他人不在。

    行李我看了一下,差不多已经整理好了,衣服什么的都收在了衣柜里,书和文件资料也都摆在了房间的书桌上,其他杂物也差不多都摆放整齐了。

    看来斯潘塞虽然心不在焉,但是做事却依旧一丝不苟,非常认真。

    所以,他人去哪里了?

    我出去找了一圈回来,没看见人。

    这很少见。

    斯潘塞是个比较守旧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喜欢社交网络的原因。

    在他看来,网上的社交系统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虚无缥缈不牢靠,因此他宁愿电话、写信和戴安娜的沟通,也不用网上的社交软件。

    同样,正是因为他比较守旧,所以,斯潘塞在熟悉的生活环境中,一般只会去他熟悉的地方,是不会随便跑到陌生地点的。

    我把图书馆、实验室、食堂这几个地方都跑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人。

    我打算扩大搜索范围、继续出门找人的时候,斯潘塞却提了晚餐回来了。

    我本想和斯潘塞彻底谈谈,问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诉行踪,为什么有心事不和我说。

    为什么要让我担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提着晚餐,带着一丝温柔的微笑,看着他那一双蕴含了千言万语专注看着我的眼神,我突然忘记了自己原本在烦恼什么。

    算了,算了,吃晚饭要紧。

    也许,也许,书上说的朋友之间的交往定律是对的,再好再亲密的朋友,保持一点距离,保持一点隐私,保持一点神秘感,是很正常的。

    一切,为了友谊长存。

    睡觉前,我坐在书桌前发了好一会儿愣。

    其实脑海中一片空白,也不知日记里该再写些什么,好像今天一天的事情我都已经详细的记录下来了。

    但是,但是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可我,一个白天的时间内是不会失忆的啊。

    哦,对了。

    吃完饭的时候,斯潘塞说他只是去音乐教室弹了一会儿琴,想通了一些事,没有告诉我非常抱歉。以后去哪里,他一定会跟我报备的。

    不过他也说,经过童话杀手的事情,他希望我去哪里最好也跟他报备一下。

    我当然没有意见的同意了。

    所以,我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忘记没记录吗?

    头痛。

    第62章 第三十一篇日记

    1997年7月7日 天气晴

    我是从来都不做梦的。

    因为我用来成梦的影像太少太少。

    但是, 今天早上睁开眼,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

    梦中只有一副场景, 斯潘塞的家。

    的确, 我脑海中的几个记忆片段,有斯潘塞的家, 所以如果真的做梦,能梦到这里很正常。

    梦中的视角很奇怪。

    我看不到任何人出现。

    只有厨房炉灶上咕嘟咕嘟冒泡的咖喱汤, 昏黄温暖的灯光, 桌上有一束盛开的玫瑰,散发出阵阵幽香。

    电视机前的地上铺着羊毛地毯, 地毯上趴着一只短毛猫,看上去有点像斯潘塞家养的那只名为席琳的猫。

    而在猫的旁边,散落了几本翻开到一半的书籍, 其中一本似乎是比尔博写的那本《一个霍比特人的假期》,这本书居然出版了吗?

    梦中的我从羊毛地毯上爬了起来, 看了一眼楼梯, 那里空荡荡的, 然后走向了厨房,尝了尝咖喱汤,味道似乎非常美味, 应该已经炖好了, 于是就将火关掉了。

    但是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 不能只喝咖喱汤, 所以我从冰箱里取出了一些食材。

    然而食材取出来, 却只能干看着。我甚至能感觉到梦中我内心的困扰:洋葱烧什么?要不要来块牛排?或者来份烤猪肋排?等等,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我不会烧啊。

    猫儿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困扰,在我脚边转了两圈,蹭了蹭,然后就直接往楼上跑,大概是非常清楚我不会做,去喊会做的人来了。

    电视里模糊听不清楚内容的广告终于结束了,梦里的我十分干脆的远离了厨房,回到了羊毛地毯上,然后捡起了之前没看完的书。

    还没看一会儿书,电视屏幕里的电影开始了,我只听到优美的电影配乐渐渐进入高潮,非常扣人心弦。

    抬头一看,电影男主的脸居然是托尼,只是电影中的他比现在更成熟一点。

    不过即使已经长了胡子,他那叼着烟斗的样子也让我想笑,像是个少年偷拿了大人的烟斗在装酷。

    不过,梦么,不荒诞才会奇怪。

    这时候,一阵声音在梦中的我耳边响起:“诺曼,托尼演的福尔摩斯很好笑吗?”

    是斯潘塞的声音。

    梦中的我想转头看,这时世界却摇晃了起来。

    地震了!

    我似乎感觉有人扑倒了我,将我抱在怀中,护在身体下面,阻挡了房屋倒塌即将砸下来的伤害。

    我当然知道是谁在救我,可是我不要我不要!

    惊吓担忧中,突然我就睁开了眼。

    结果发现,我做梦了。

    所谓的地震,只是斯潘塞在摇醒我:“诺曼,诺曼,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斯潘塞。

    斯潘塞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你发烧了。”

    啊?

    开天辟地有史以来,我第一次生病。

    我从开始记录日记起,就从来没有生过病,这是第一次。

    原来斯潘塞是看我早上九点了还没有起床觉得奇怪,就进房间来找我了。

    然后发现我居然还在睡。

    他很清楚我睡觉和起床的时间规律,觉得事情不对,就立刻想要摇醒我。

    “我做了个梦。”我对斯潘塞说:“很古怪的梦。”

    斯潘塞则是扶我坐起来后,拿着枕头做靠垫,自己则向外走去:“我去倒水和拿药,你等会儿。”

    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将水递给我:“我记得你是不做梦的。”

    我点头:“今天很古怪。”

    然后我将梦境描述给了斯潘塞听。

    斯潘塞似乎觉察出了我的不安,毕竟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梦,他想了想,安慰我:“弗洛伊德在书中提到“梦是欲望的满足”。梦通常是围绕人的潜意识展开,一些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被满足的愿望与诉求,会化为潜意识在夜里进入梦境得到释放。”

    “由于梦是日常欲望的随意拼凑和整合,因而经常带有荒诞和玄妙的色彩。”

    “你的梦,也许只是因为你记得的片段非常少,所以最熟悉的场景成为了主场,而因为潜意识当中觉得自己记不得别人的样貌,所以从头到尾只有声音出现而没有‘人’。”

    我看他还有继续科普下去的架势,连忙捂住耳朵:“斯潘塞,我没事了。”

    唠叨鬼斯潘塞这种偶尔爆发的科普欲和谢尔顿一模一样!

    斯潘塞无奈的停了下来,但是最后忍不住点了点我额头:“你别忘记了,今天可是你生日,本来我和托尼想为你办个小生日会的,结果你却发烧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你一般不会生病的,昨天我们也没吃什么冰凉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是因为感冒而发烧?”

    斯潘塞本来都已经将感冒药塞到我手上了,此刻却突然将药拿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让我起床梳洗换衣服:“我送你去医院看一下。”

    最后拗不过斯潘塞,我们还是去了一次医院。

    其实我对生病一点感觉都没有,除了总觉得身体有些热外,没有其他难受的症状。

    到了医院后,做了一堆检查,最后医生确认不是感冒,只是身体内部大概在发炎,所以会烧,然后开了点消炎退烧药就让我们回来了。

    急诊、私人诊所、一大堆检查。

    这些加起来的意思就是,我和斯潘塞的小金库缩水了许多。

    但是即使这样,斯潘塞还是不放心,他觉得不可能生病了查不出原因,所以准备下午再带我去其他私立医院检查一次。

    然而等我们在外面吃了点清淡的午餐后,我的烧退了。

    斯潘塞焦急的问我:“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摇摇头:“只是早上出了好多汗,想要洗澡。我们还是早点回宿舍吧。我没事了。”

    在我再三的保证和劝说下,斯潘塞才相信我真的没事了,最后和我一起回了学校宿舍。

    其实学校早就放假了,但是斯潘塞、我和托尼却没有回去。

    主要是因为托尼。

    他对人工智能的研究有了非常大的突破,目前正在构建主系统。

    所以需要人帮忙,参与到这件事的人只有斯潘塞和谢尔顿,托尼想要找人帮忙,当然是找他们两个最适合了。

    不过谢尔顿家中事情较多,好吧,是他想妈妈了,所以跑回去了。

    斯潘塞虽然也很想看戴安娜,但是他觉得托尼帮了我们很多忙,如果一个人都不留下来帮他,实在是太过分了,所以我们两个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后,决定7月中旬再回家。

    除了斯潘塞和留下来陪斯潘塞的我,之前和我一起遭难,被童话杀手绑架的哈罗德·芬奇先生居然在学校放假后,也来到了学校里。

    他在软件系统方面十分天才,不比托尼差,甚至比托尼更成熟一点。

    哈罗德早先和我们认识后,就与托尼走的很近,经常在网络上交流见面。

    这次他对托尼的人工智能构思非常看好,似乎托尼的思路对他来说很有启发性,因此他也跑来学校和我们一起了。

    托尼之所以选择在学校进行他的开发工作,主要是因为学校实验室的设备非常好。

    想在学校之外的地方找到这么好的实验室非常困难,托尼既不想惊动他老爸,也不想天天住在他不熟悉的陌生地方,和一群陌生的人一起待在实验室里。

    这样一来,学校实验室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将来我一定要在自己家的建立一个最强的实验室。”带着哈罗德在实验室参观的托尼如此说。

    “你现在不能建?”我听到他的话后,非常奇怪的问:“你偶尔帮你老爸做的项目是有大笔奖金拿的吧,资金什么的应该不缺。”

    托尼和他爸爸的关系非常奇特,他从来不会伸手向斯塔克先生要零花钱。

    虽然平时看上去他就是个花钱如流水、很符合身份的富家子弟,但我们宿舍里的人都知道,他花的都是自己的钱。

    偶尔会替斯塔克集团设计一些武器,那些都是替斯塔克集团研发部门做的项目,都是有大笔项目奖金的。他不会向斯塔克先生伸手要零花钱,但也不会替他老爸做白工。

    听到我的疑问,托尼哼哼了两声:“那里现在是我爸的地盘儿,藏得都是他的小秘密,我不屑和个臭老头抢地方。以后我要自己建个酷炫的别墅。现在暂时还没有那么多资金。”

    带着眼镜、穿着简单灰色衬衫和西装裤的哈罗德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从外表来看一点都看不出他是个成功的商业人士,反而比我们几个更像是大学的学生。

    对着我们这些比较无聊的交谈,来参观的哈罗德依旧非常认真的听着,并时不时和斯潘塞相互交流,询问一些实验室相关的问他,相处的非常愉快。

    后来就是连续十多天的忙碌,我们几个甚至比期末赶论文的时候还忙。

    这期间,他们三个才是主力。

    因为我现在的数学、应用物理、电子信息工程水平顶多算是初学阶段,打个下手,做些机械点的数学计算还行,建模推衍和破题就不行了。

    所以我就负责了大多数后勤工作。

    当然,同时我还要继续在心理学以及生化方面不断提升自己。戴安娜的病只能算是有了眉目,但这并不是我解决的,而且除了戴安娜的精神分裂症,我对自己的健忘症也越来越在意,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找到这种病的根由。

    世界上的未知太多,总会引得我们这种人不断去探索。旺盛的好奇心,是我和斯潘塞、托尼、谢尔顿甚至哈罗德等等好朋友之间最大的共同之处。

    忙碌了许久,直到今天我突然生病了,才有空歇口气。

    斯潘塞回到宿舍后,觉得刚好趁着我生日,大家歇息一下。所以直接去实验室把托尼和哈罗德这两个要理想不要命的家伙拖了出来。

    而我则在宿舍和露西娅、尤利、安娜和吉尔分别通了电话。

    特别是露西娅,今天是我的生日,就是她最难过的一日。

    然后就是哈罗德开车载着我们一起出门,到了我特意找的一家餐馆吃了午饭。

    虽然餐馆并不是非常有名气,价位也非常普通,但是哈罗德和托尼两个大土豪都非常捧场。

    哈,他们两个就是这么接地气。

    蛋糕是斯潘塞买的,但是除了我,他们都不爱吃,特别是哈罗德,居然只是吃了点蛋糕上装饰的水果意思了一下。

    一群不懂的欣赏美食的粗鲁人。

    我解决了半个蛋糕,如果不是斯潘塞硬是拦着,大概剩下的半个也能被我吃下去。

    托尼为此嘲笑了我许久:“哦,诺曼,你居然爱吃甜食,太女气了。男人怎么会喜欢吃甜食。”

    然后他被我居高临下锤了一拳。

    哼,小矮子托尼,男人怎么可以长的这么矮,这也太丢人了!

    我当然没有当面嘲讽,这绝对是托尼的痛脚,踩了绝对炸,炸毛的炸。

    睡觉前,我收到了斯潘塞的生日礼物。

    今年很古怪。

    他一般送给我的,都是些“实用”的东西,比如日记本,书,自己织的围巾,防身的枪等等等等。

    但是今年的生日礼物,却是一件工艺品。实际上,这件工艺品非常漂亮,甚至可以看得出,是手工小达人斯潘塞自己亲手做的。

    淡蓝色的玻璃小船里铺满了心形的水钻,而两朵红色的玫瑰花俏丽的绽放在水钻中。玻璃小船的船身上,有一行字:将为你盛开,直至永远。

    我要去睡觉了。

    今天我发过烧,很累的呢。

    第63章 第三十二篇日记

    1997年8月14日 天气晴

    暑假虽然为了帮托尼, 延后了半个多月,但是它依旧很美妙,依旧剩下了足够的时长让我和斯潘塞回到拉斯维加斯,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按照寒假的约定, 找到了泰坦之力公司的少东彼得·贝肖普先生,他也按照承诺想办法把我调入了公司的研发实验室。

    当然, 我刚开始不可能接触核心研发项目,但是偶尔的旁观的确给了我相当大的帮助。

    沃尔特·贝肖普先生是一位顶尖的科研人才。

    他涉及到的科研领域, 脑海中奇思妙想, 对科学界定的认知广度,世间罕见。

    托尼在电子信息、机械设计、核能剧变等等方面的确是天才中的天才, 更是和哈罗德一起异想天开的想要创超出真正的人工智能。斯潘塞和谢尔顿在数学、物理两个方面的得天独厚,让他们在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想、建立各种不可思议的模型时有着超越常人的敏锐以及跨越了常识的目光。

    但是,我觉得他们比起沃尔特·贝肖普先生总是差了一点什么。

    不过, 正是因为沃尔特先生多出来的这点什么,导致了他的亲生儿子彼得一点点都不放心他, 不仅不断安插耳目监督科研实验室的各个项目进度, 更是亲自上阵, 限制毙掉科研实验室的各种研究成果。

    不错,沃尔特比托尼他们多了一丝冷酷的疯狂。

    在沃尔特的心中,道德、伦理、善良、正义、美好和与之相反的邪恶、欲望、金钱、权利、名望等等, 都是没有明显界限的, 对于他来说, 不断的实验出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实现验证自己的理论, 将自己的设想变成真实存在,这些就足够了。

    偏偏, 他的涉及到的领域之广,思考问题之深,天才的程度之高,令正常的人稍许了解之后,就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毛骨悚然。

    举个例子,在人类掌握火器的使用之前,战争的杀伤力仅仅局限于人本身的伤亡上。但是经历过数百上千年的不断努力,高精密的枪械出现,高杀伤力、高破坏力的核能武器以及生化武器开始主宰整个世界的命运,左右战争的平衡。

    而沃尔特就站在掌握下一阶段“火器发明”的大门之前,并且随时有可能将手中那一串串钥匙插进锁孔,放出真正的潘多拉的魔盒。

    的确,科学的进步的确需要牺牲,未知的新事物出现之前,没有人可以知晓新事物带来的是幸福还是灾厄。但是,即使是进步带来的灾厄,人类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需要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试探,去消化。

    沃尔特先生却是一个可以将“数百年”时间缩减为百年甚至是数十年的可怕人物。

    实验室里的成员大多数都是沃尔特先生的崇拜者,他们愿意为了科学的进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

    然而这种氛围,更是造就了一个颇为自傲的沃尔特。

    只能说,上帝保佑。

    沃尔特先生是一位十分疼爱的儿子,并且愿意为儿子做任何事情的“最佳老爸”,而彼得继承了沃尔特先生的天才头脑,却并没有继承他的疯狂。恰恰相反,彼得虽然有些坏毛病,但是他是个十分‘清醒’又‘自私’的科研人员,既不想自己为科学牺牲,也不想他老爸为科学献身,更加不想那些跨步太大能造成严重后果的科研成果从沃尔特先生手中诞生出来。

    所以,彼得在“管”沃尔特先生方面,从来没有放松过。

    我进了科研实验室的第一个接触的项目,就比较‘不科学’。

    大概是因为对于科学的理解程度太过超前,沃尔特先生某些方面不像个科学家,更像是个‘疯子’或者是‘幻想症患者’。

    他对潜科学有着永远的执着。

    所谓的潜科学,是指孕育中的科学,是“科学胚胎”、“科学幼芽”。

    任何一种科学理论或学说的产生,都必然要经历一个酝酿、孕育和发展的过程,都有一段潜在期或孕育期。

    每一门科学在创建初期,往往以科学家头脑中的思想火花、瞬时灵感和科学家想像等形成出现,经过不断筛选、雕琢、组合,向某些难点发起集中思维攻势,终于形成一股定向的思维潜流,推动其跨入科学理论之列,这种过程类似胚胎的个体发育,正是“科学胚胎”。

    其实通俗一点说,如果把已经成熟并被社会承认的科学称为“显科学”的话,那么,对于那些尚未成熟,还处于幼芽阶段的科学则可称为“潜科学”。比如,太阳星系中除了地球,没有其他生命体是显科学,那么宇宙中有外星人就是“潜科学”。

    而我现在的这位老板,就对“时空穿梭”“平行世界”“灵魂”“精神沟通”等等好似神学的“潜科学”有着蜜汁执着。

    即使是他的崇拜者中,也有许多人调侃,沃尔特先生在科学领域登峰造极,进无可进,只能向神学、哲学发展。

    我对此,只能表示,疯子和天才真的只在一步之间。只是这一步,不在于天才本身,而在他人的看法之中。我比其他人多了一些信息,所以,也比他们多跨出了一步。

    然后我就在公司里多了个“沃尔特先生小迷弟”的称号→_→。

    大家都说,沃尔特先生的洗脑功力太高,刚来的小年轻还太嫩了,这就受不住,彻底远离科学,投入神学怀抱了。

    为此,彼得甚至特意邀请我私下在公司外吃了两顿饭,只是为了试探我是否可以好好的完成监督沃尔特先生“疯狂”科学项目的工作。

    我虽然的确很佩服沃尔特先生的天才程度,但是并不想自己成为“实验器材”,所以,即使真正的有穿越时空的经历,我也并没有向沃尔特先生透露。

    告诉托尼谢尔顿,他们只会更发散思维一点,即使谢尔顿曾经想过做些实验,但是很快这个想法他就打消了,托尼更是严厉的告诫我们三个,这件事不允许再向外传递,任何人都不行。

    这大概就是我们四个和沃尔特先生之间区别带来的最后结果。虽然从大义上看,似乎我们更自私一点,但是广义来看,沃尔特先生更无情。

    这其中的善恶对错本就无解,端看各自立场罢了。

    在泰坦之力科研实验室中,我接触的第一个科研课题,就与“平行世界”有关。

    我当然是更希望自己能接触的是药物研发,但是这个项目课题却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甚至,这种好奇心压过了我想在药物研发组‘学习’的决心。

    我是真的非常想搞清楚,之前与斯潘塞的‘魔幻世界之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所谓的小说中的虚拟世界成为了真实存在,还是人在某个时间段通过某种方法窥视到了某个世界并将它记录成了小说。

    平行宇宙的概念得益于各种文学影视作品,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被世人所接触,大多数人也都认同。

    但是也仅仅如此而已,甚至很多人觉得“平行宇宙”和“时间旅行悖论”这种概念是一样的。但实际上两种学说是基于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提出的。平行宇宙概念的诞生是由于“量子力学”的发展,而时间旅行悖论则是基于“爱因斯坦相对论”。

    当然,没人关心这些。

    人们在乎的,只是有趣不有趣而已,而那些不相信这些理论的科学家也不会去关心,他们在乎是有办法去验证这些理论吗?没有的话,就只是空谈,他们有更多现实又感兴趣的东西去做。

    可是我感兴趣,我关心。

    不过进组一个月了,研究小组的进展依旧是零。毕竟,让他们如何去验证“平行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发明一个穿梭空间的机器?找到打破空间壁垒的方法?

    不说这些办法本身就很难做到,就是真做到了,也不能证明平行世界是真的存在的。

    下班之后,我回到家,尤利最近几个月时候在忙个很重要的案子,已经许久没有按时回家了。

    为此,露西娅非常的不高兴。

    露西娅在银行的工作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对女性银行家态度的改变,已经变得越来越顺利,她在银行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在拉斯维加斯如今也算的上是功成名就,并不比尤利差。

    可是露西娅即使再忙,她也没有连续几个月都没正常回家,偶尔的应酬、加班是必然的,没有人会抱怨什么,可连续几个月,这就有点反常了。

    “我都快忘记你爸爸长什么样子了!”露西娅在我面前不好说其他什么,抱怨也只是这样而已。

    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这两年的行事作风成熟了太多。

    露西娅年轻的时候的确干过怕麻烦把我丢给保姆,自己跑出去和同事、朋友一起旅行这种事情,也不会真正教导孩子,不会和孩子沟通。这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做母亲属于新手上路,工作又忙,所以有些失败。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大概是因为,我本身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不会撒娇,对父母的感情非常慢热,对人的防备心理过重等等。

    但是随着我的成长,她的成熟,并且母子两人因为上学的缘故聚少离多,我们之间的感情反而更加融洽深厚起来。

    我有时候有些想不通的事情会询问露西娅了,而露西娅工作中有烦恼,也会向我诉说了。

    安娜姨妈知道这些事后,曾经感慨万千的对我和露西娅说:“我等这一天等了许久,现在,从诺曼出生开始我就担心的事情,总算有了一个让人比较满意的结果,虽然它经历了十七年的时间。”

    而露西娅则嘲笑姐姐纯粹是杞人忧天,母性泛滥,典型的“妈妈心态”。

    其实如今看来,我小时候更喜欢安娜姨妈,的确是因为安娜的“妈妈心态”,她更有亲和力,更有温暖感,更加令我觉得安全。

    外婆索西雅是个“露西娅第二”,她对于两个女儿的关心爱护十分的稀少,而等她懂得这些的时候,两个女儿已经不需要了。所以平日里,在露西娅的生命里,恐怕姐姐布莱安娜更类似于“妈妈”这种角色,这也是为什么露西娅进入母亲的角色如此缓慢。

    面对露西娅对尤利的抱怨,我能做的不多。

    我和尤利之间并没有我和露西娅之间这种关系上的改变。

    尤利从未变过。

    我亦然。

    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依旧扮演着妄图引路的支配者角色,依旧把我当做他想要去雕琢、最后却发现是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进而放弃只当这块石头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道必须存在但不重要的东西。

    也许我的形容词有些过分,但这是我对我们彼此关系的最本心的认知。

    尤利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想,即使是和他同床共枕二十余年的枕边人露西娅,恐怕也不知道。

    我观察尤利对于自己工作的上心程度,我曾经以为他在乎名利,可是从他对于自己古怪爱好的执着上,我又觉得他更像个只在乎艺术的疯狂艺术家。

    但他对生命的漠视,是的,他对生命非常漠视,无论是小时候强迫我观察尸体,还是对电视、电影、生活周围的案件、工作中的罪犯等等人事物的态度,我都可以确定,他并不在乎生命。

    一个艺术家是不可能漠视生命的。

    我看不懂尤利,所以对他也不多做评价,也只能安慰露西娅,让她和尤利好好的交流几次。

    按照露西娅的说法,他们最初因为爱而结婚——虽然因为露西娅有了身孕,婚礼准备的有些匆忙,导致外婆索西雅颇有微词,但是他们婚后的确有一段非常甜蜜的婚姻生活——那么,他们有相伴二十年的感情,好好沟通,也许能缓解现在的紧张关系。

    我相信时间的力量。

    我现在甚至不能想象,如果未来我和相处了这么久这么久的斯潘塞分开,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有点想念斯潘塞了,虽然今天早上才见过。

    也许,也许,装傻这一招,已经用不下去了。

    即使,日记里没有记录,即使,脑海中没有任何信息,即使,我总找借口自己不记得。

    但是我的头脑,我的观察力,最重要的是,我的感情,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告诉我,我和斯潘塞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变化。

    斯潘塞已经暗示的那么明显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语言,他的动作,他的行事态度,这一切的一切都将他的心意表达的明明白白。

    根本不需要真正说出口。

    所以斯潘塞没有明明白白说出口。

    我知道,斯潘塞只不过是想给我一点时间去适应,观察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他不想关系更进一步不成,反而将我们之间现在亲密无间的友情摧毁。

    只不过他没想到,我是个小鸵鸟。

    哈,我以前总是称呼斯潘塞是个小鸵鸟,却没想到,自己才真正是个小鸵鸟。

    即使是从来没有在日记里记下什么,只是似是而非的留下了一点点痕迹,但是每一天见到斯潘塞的第一面,我就能瞬间想明白,自己那些似是而非、欲言又止的奇怪记录,究竟在暗示着什么。

    所以,何必逃避呢,已经逃不了了。

    我爱他,友情的爱,亲情的爱,爱情的爱。

    但是,别想我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胆小鬼斯潘塞·瑞德。

    第64章 第三十三篇日记

    1997年8月23日 天气晴

    因为实验室里项目进展依旧非常卡, 再加上老板沃尔特先生被他儿子彼得拖出去度假一周了,所以这个双休日就放假了。

    一大早,帮着露西娅准备了一顿丰富的早餐。

    嗯, 我们都不怎么擅长厨艺, 又不想吃那些简单的培根煎蛋配面包什么的,所以就干脆我出门买了些椰汁赤豆杯, 菠萝包,甜甜圈此类的早点, 而露西娅则在家准备了热牛奶和水果什锦沙拉。

    这顿早餐我们两个吃的都很满意。

    只是吃完了之后, 露西娅似乎对我把最后一个甜甜圈吃掉有点小意见,她非常古怪的看了我一眼, 还问了我一句:“今天早餐好吃吗?”

    我当然说:“好吃啊。”

    然后露西娅脸色更古怪了,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口接了一句:“你爸喜欢早上就吃热狗, 煎培根,啧, 都是些油腻的东西, 幸好你口味随了我。”

    哼。

    我是个很博爱的人, 也没什么偏食忌口,和露西娅你个顶级甜食控根本不是一国的,好不好。

    吃过早餐, 露西娅要出门逛街, 我本来是要做拎包工的, 但是她觉得我一个少年人和她们一般职业女性玩不到一块儿去, 而且我暑期打工挺累的, 就让我待在家里休息,她则和她的那些约好的闺蜜去凯撒宫购物中心血拼。

    其实偶尔我觉得, 没有尤利,露西娅也能过得很不错,她长得漂亮,如今正在最迷人的成熟年龄段,身上又有一种成功女性的自信,再找个真爱绝对不成问题。

    但是,身为子女,我总归还是希望父母感情和谐,即使现在他们的婚姻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边缘,但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大概不会开口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作出评价。

    我尊重他们。

    露西娅离开后,我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开启了游戏主机,但是没过多久,重复的打怪、做任务、点对话,即使是我最喜欢的龙与地下城,也渐渐感到了腻烦。

    也许是长大了,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玩游戏的心态了。

    我关掉了游戏主机,坐在沙发上长长叹了口气。

    还不如去公司呢。

    自然而然的,我就往斯潘塞家跑了。

    我觉得尤利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在结婚之前,在这里买了一栋房子。

    按了门铃后,开门的是戴安娜,她见到是我后,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还在想诺曼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我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吻了吻她的脸颊:“戴安娜,早。”

    戴安娜将我放开,对我说:“斯潘塞在楼上他的书房里,你去找他吧。”

    我快步走向楼梯。

    戴安娜边走向厨房,边朝着我的方向询问:“你要不要来点小甜饼?斯潘塞他现在都不吃妈妈做的小甜饼了!”

    我趴在楼梯的扶梯上,对她说:“那是他不懂得欣赏,我可是个懂得欣赏美食的美食家,当然不会错过戴安娜你的绝妙手艺。”

    “就你嘴甜。”戴安娜笑的很开心:“你先上楼,小甜饼还得等会儿,做好了我给你端上去,顺便再给你泡一壶红茶。”

    “谢谢戴安娜。”我飞了个吻给戴安娜。

    逗得她直笑。

    但是等到了拐角处,戴安娜看不见的角落里,我却笑不出来了。

    一想到,这样的戴安娜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个疑神疑鬼、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记忆渐渐消失的病人,我就笑不出来。

    但是如今我却根本没有能力真正去攻克精神分裂症这种病,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灵心”这种植物真的存在于世界上。

    少时发下的宏愿,如今看来,有点可笑。

    可是再心急如焚,我也只能一步步来。知识学识的积累,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急不来,快不了,只能一步一个脚印。

    推开书房的门,斯潘塞坐在书桌前,似乎在苦恼什么。

    甚至,连我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斯潘塞虽然回拉斯维加斯陪戴安娜了,但是他和托尼、哈罗德以及谢尔顿的联系并没有断。

    新兴崛起的网络,不管斯潘塞有多不喜欢,但他无法否认,网络给远距离沟通带来了其他方式无法比拟的便利。

    哈罗德直接做了个小的视频会议软件,四个人可以共同使用一个视频聊天室,实现无障碍交流沟通。

    戴安娜刚开始对网络的好感值和斯潘塞的第一反应是一样的,负数,而且是负的很多的那种。但是在看到了斯潘塞与同学沟通的过程如此便利,竟然慢慢的对网络有了一些改观。

    斯潘塞对于是否教导母亲使用电子社交软件完全拿不定主意。

    所以才会显得如此苦恼。

    我问过斯潘塞,他为何如此排斥先进的电子设备,为何如此讨厌虚拟社交网络?

    其实稍微有点头脑的都可以看得出,虚拟社交将是未来的一个社交主流方向,节约时间成本,方便又快捷,更有普通的现实社交网络无法比拟的延展性,触及的人群将会变得无限宽广。

    从成本、时间、效率、覆盖面来看,古老的通信、电话等等,都落后了一大截。

    “你是觉得这种改变让你感受到周围关系变得不可信任,变得复杂,变得太快,所以才不愿意接受这种社交方式吗?”我斜靠着书桌,半低头看着斯潘塞,仔细观察着他。

    当放开了愁绪,自我明了之后,似乎过去看待他的眼光也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斯潘塞很高,即使我的身高也不矮,但是依旧低了他半个头。

    斯潘塞很瘦,有点单薄,虽然我们的锻炼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可他还是长不胖。我决定要去多学点营养学的东西,努力将他喂得胖一点,这样看起来才舒服。

    斯潘塞的发型有些乱,他的棕色头发带着一些天然卷,再加上平日里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去打理,因此显得乱糟糟的。不过,很蓬松,我想摸上去的触感会很不错。

    斯潘塞的眼睛,很漂亮,纯澈之中又带着智慧的洞察,温柔之中又带着欢喜的专注。

    斯潘塞的嘴唇……很……

    这没什么好写的。

    以前我从来不会太过在意一个人的外貌,更不会特意观察斯潘塞,我和他的熟悉程度,早就过了观察相貌的阶段,彼此早已成为了心中的一种不断补充丰富、不断更新细绘的人生坐标。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不需要去评判外貌,只需要记住每一天的变化就好了。

    “诺曼,诺曼?”斯潘塞喊了我几声,我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斯潘塞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我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向了旁边。

    他并没有步步逼近,只是回答了我先前的问题:“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守旧的人,虽然的确觉得写信是一种有效、富含感情又非常正式的交流方式,但这不代表我就一定会排斥电话、即时通讯等等便捷的交流方式。”

    “你听说过MEME吗?”斯潘塞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点点头:“有所耳闻。”

    斯潘塞开始向我详细解释:“这个词最初源于英国著名科学家理查德-道金斯所著的《自私的基因》这本书。它的含义是指‘在诸如语言、观念、信仰、行为方式等的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相类似的那种东西’。”

    “人类获取信息的途径实际上非常简单,除了与生俱来刻录在基因中的东西,后天的则有百分之九十五来源于他人和工具。”

    “其实这个获取信息、构建自我的过程,就是复制与模仿。”

    “MEME是复制因子;模仿是meme的主要传递方式。任何一个事物要构成一种复制因子必须具备遗传、变异和选择三个特征,而恰好MEME这三个特征均吻合。”

    “无论是宗教的散播,经典歌曲的记忆,还是神话的传承等等,就是都可以归结为MEME现象。”

    “但是当人类获取信息的速度以及方便程度急速扩大,当意见集中越来越容易,当MEME扩散的时间成本急速缩减,但是与此同时判断某一样事物的正确错误所需要搜集的信息的数量并没有缩减时,过去历史上那些可笑的事情,大概就会在现在这个号称文明的现代社会中频频发生。”

    我听懂了斯潘塞的话:“虚拟网络最后将会演变成你所担忧的那样。”

    真正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独立思考的人,是极其稀少的,甚至绝大多数科学家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因为与生俱来的“学习”本能,所以,人在搜集外界信息时,总归会被某种因素影响。有时候,谎言重复一百遍,一千遍,它在你的认知里,似乎就成了真理。但实际上,本质上而言,它还是谎言。

    人类的本质其实是复读机。

    这句不知从何时流传出来的笑话其实真的一刀切中要害,点出了本质问题。

    举个例子,“人工智能最终总会造成人类毁灭。”

    这种认知在没有传播开来之前,大家对此的态度是一笑了之或者是根本没有听说过,毕竟人工智能是什么,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但是无数影视作品、文学作品等等一再重复这个论调,即使它们的说法各有不同,也表现出了不同的内涵,但是根植于这其中的“人工智能”“人类”对立论却是本质从未变过。因此到了如今,大多数人对此的认知就是“人工智能并不是人类应该去触碰的领域,这是在自取灭亡”。

    而实际上人工智能与人类的最后的结果到底如何,只有未来知道。

    而网络,将是MEME现象最好的实现温床。因为过去的沟通局限于某个圈子,局限于某个地域,而且,聚会所需要的金钱和时间成本相当高,因此,MEME现象虽有,却并不严重。

    网络将沟通的成本降到了几乎为零,任何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发表出自己的观念,都可以和任何人沟通。

    “当人类依赖于自己不断的快速获取信息,那么自我思考的几率又会降低很多。失去了自我思考,的确和复读机一样,没什么差别了。”我若有所思的说。

    斯潘塞则接口:“MEME现象的泛滥,将会摧毁虚拟社交网络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当这种不信任随着网络触角的延伸,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那么所谓的人际关系,将会成为冰冷的商品。因为使用金钱价值衡量的东西,才是价值不会改变波动太大的东西。”

    “所以,你宁愿从源头上杜绝这一切。”我做了个总结:“不使用这些电子产品,就能将影响降至最低。可是,斯潘塞,人类思绪的复杂多样性,是不会因为让自己一直处于‘学习’的复制阶段的,总会有自己的思考。”

    “各有各的优势。”斯潘塞不得不承认:“所以我很纠结,要不要教会妈妈该如何使用这些社交软件。”

    这时候,斯潘塞的房门被敲了敲,戴安娜端着小甜饼和红茶进来:“我似乎听到你们在讨论有关我的问题,是不是该让我本人知道一下啊。”

    最后,戴安娜自己坚持选择要学会这种沟通交友方式。

    在斯潘塞犹豫之际,我对他说:“父母会尊重我们的选择,那么斯潘塞,我们也应该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即使这个选择看上去有些不妥当。但是在没有真正发生之前,即使是上帝也不能确定事情的走向。”

    斯潘塞听从了我的建议。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在有关戴安娜的事情方面,处理态度一直都很摇摆不定,大多数时候反而更会听从我的意见。

    面对重视的人就有些畏缩不前,有些逃避,这是斯潘塞最大的毛病。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斯潘塞呢,我会好好的替他分担这部分的事情,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当然,捅窗户纸这件事不属于服务范围。

    在我把小甜饼吃完之前,戴安娜终于学会了社交软件,并电话闺蜜非常低调的吹嘘了一下,然后远程指导闺蜜注册登录加好友,几个人就玩了起来。

    斯潘塞看着戴安娜,表情显得非常的无奈。

    然后我们两个将电脑留给了戴安娜玩儿。

    下楼之后,我们两个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表情十分高兴。

    精神分裂症需要社交,即使是网络这种虚拟社交都可以。这种时候,什么MEME,什么网络暴力之类的,都可以往后排。

    戴安娜能走出这一步,我和斯潘塞是真的非常高兴。

    其实斯潘塞之前苦恼,只是因为担心,并不是不知道戴安娜多社交的好处。而现在这种方法效果好,斯潘塞自然是高兴的。

    吃过中饭,我和斯潘塞出门逛了逛,顺便帮戴安娜购买一台笔记本电脑。

    回来后,我先回家了一次,本来是想拿一点有关“平行世界”的资料,趁着斯潘塞下午比较有空,想和他探讨一下有关平行世界的问题,结果却接到了吉尔的电话。

    吉尔姨夫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个周末他和安娜比较有空,希望能和我们一家聚聚。

    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吉尔其实是个非常不喜欢应酬的人,但是这一看就是关心我么,我当然就很高兴的答应了。

    一直到现在快睡觉的时间了,我依旧心怀期待。

    只是,不知道尤利,他什么时候手上的案子才能结束,然后能早点回家来啊。

    第65章 第三十四篇日记(上)

    1997年8月24日 天气晴

    我总觉得吉尔这次的到访有些不同寻常。

    今天一大早, 安娜就开着车载着吉尔到了这里。

    嗯,安娜和吉尔虽然两人都会开车,并且也都各自有车, 但只要是两个人共同出行, 安娜就不肯让吉尔开车,而是选择自己开。

    我听露西娅说, 安娜的第一任丈夫似乎是死于车祸。那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男人,不仅害死了自己, 还连锁引起了四辆家用车的碰撞, 导致了三人轻伤,两人重伤。而他自己则彻底葬身于车辆碰撞引起的汽油爆炸中, 最后也就只剩下了一副被烧焦的枯骨。

    自此安娜对男人车技的不信任感就达到了顶端,她觉得他们面对车子总会忍不住追求速度与激情,而将安全置之度外。所以只要是她在场的情况下, 她就不会让身边的男子开车,而是自己开。

    而吉尔则非常纵容她这种习惯, 两人出行, 他通常扮演了一个陪聊的角色。

    这对他来说挺难的, 吉尔实在是个不怎么擅长言辞、也不怎么会找聊天话题的人。

    安娜曾经在电话里和我偷偷透露过一丝口风,吉尔刚认识她没多久的时候,对于自己找不到话题聊的事情非常尴尬, 坐在副驾驶座上, 常常处于一种呆愣愣又有点着急的状态。

    安娜说她特别喜欢看吉尔这幅样子。

    嗯, 和我喜欢看斯潘塞失望又渴望, 忍耐又退缩的样子一样。

    露西娅和安娜两个姐妹见面, 自然有很多话题聊,在和吉尔说了几句客套话后, 露西娅就把安娜拽到楼上房间说悄悄话了。

    而我和吉尔则留在了客厅了,露西娅说现在属于私密谈话时间,女人和女人,男人自然和男人。其实就是让我招待吉尔。

    “尤利塞斯不在?”吉尔接过我为他准备的茶后,似乎开始了随意的闲聊。

    我回答:“嗯,他似乎手里有个非常重要的案子,已经两个多星期没有回家了。”

    露西娅虽然和尤利处于赌气状态中,但是她听从了我的建议,选择了想办法和尤利和解,她似乎回忆起了他们曾经蜜月期的甜蜜,也认为如果多沟通沟通,也许对他们的夫妻关系会有所帮助。

    这次安娜和吉尔的拜访,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露西娅几乎是一接到消息,就通知尤利,让他回家一次。

    不过即使露西娅打了电话给尤利,尤利却推脱手中的事情到了关键时刻,没有空回来。

    还挂掉了露西娅的电话。

    等气愤不已的露西娅再拨回去的时候,尤利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吉尔听了我的回答,眉头微微一动,但是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我在学校的状况以及实习的公司情况如何。

    这些问题也只有吉尔会和我交流。

    尤利向来不关心这些,露西娅只会在我考试结束之后,询问一下成绩。她自小学习就没用别人操心过,因此对于我这个‘天才’儿子,她以己度人,自然不会担心,至少这方面她觉得父母管太多并没有任何用处。

    和吉尔说了一些学校里的事情,又和他谈了谈泰坦之力公司的工作氛围,然后我和吉尔就着某些实验流程做了一点有关法律方面的交流。

    吉尔毕竟在警局上班,法律方面的东西他自然很熟。当然,他最熟悉的还是刑事相关的,不过因为他本身研究昆虫经常需要实验,而鉴证科中的相关实验也占据了工作的一部分,所以他对这方面的法律也非常熟。

    “他们某些流程打擦边球了。”吉尔听了我的描述后,告诉我:“这种擦边球,不符合规定却情节不严重,很难追究,就算是追究,顶多罚一点款。诺曼,你在那里工作随心就好,要是觉得不喜欢,就不要继续呆了。如果你想学习药物研究方面的实际操作,也许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个老师。”

    虽然我对吉尔的提议非常心动,但是最后还是拒绝了。

    我觉得沃尔特·贝肖普先生身上,有很多我值得学习的东西。

    然后吉尔和我谈起了和家庭相关的问题。

    他觉得如果我有什么烦恼,可以找他聊聊。他一直都是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

    我左思右想,除了尤利有时候真的令人捉摸不透外,我们家其实挺和谐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总是留不住保姆,无论什么样的保姆,最后都会因为各种原因、甚至没有原因的离开。”我说:“露西娅为此非常抓狂,她每次好不容易用习惯了一个人,雇主和雇员之间的关系才刚刚磨合好,然后保姆她们就会选择离开。克拉克·哈特小姐原本做的好好的,但是今年四月份的时候辞职走了,艾达·乔舒亚女士只做了两个月,就因为怀孕离开了。这个月露西娅才新找了一位,佐伊·弗吉尼亚小姐。我怕又有什么问题,再频繁更换保姆的话,露西娅会彻底抓狂的。”

    吉尔挑了挑眉,说:“人生中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你能做的就只有接受。所以,你也许可以在她辞退前,先开除她,这样就没有那么多令人意外的遗憾了。”

    我哼了他一声,吉尔这是在开玩笑。

    毫无幽默感的吉尔,也就只能开出这种冷的让人打哆嗦的玩笑了。

    然后吉尔正了正脸色:“所以,你对家中保姆频繁更换如此担忧的理由是什么?”

    我说:“我担忧的当然是露西娅。我想帮她处理一点家中的事务,虽然我因为上学在家住的时间不多,但我是家中一份子,自然要做点事情贡献一份自己的力。如果能找到这件麻烦事情的源头,那么就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免得露西娅一天到晚为此伤脑筋,这种问题极度影响她的心情。”

    吉尔听完我的话之后,详细问了家中离职的四位保姆的信息以及她们的离职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听我说,脸色越来越凝重,似乎这个问题变成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然后吉尔向我要了第二任保姆,西班牙裔女孩,奥罗拉的信息。

    我到现在在写日记了,却依旧想不通吉尔到底想要干什么。

    频繁更换保姆的难题,我和吉尔两个平日里都撒手不管事的人自然是没有办法解决,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虽然我觉得吉尔似乎在这件事中,找到了令他感兴趣以及非常有用的东西。

    然后我们的话题就从这方面转开,开始讨论其他东西。

    说着说着,就谈论到了尤利。

    我自然说到了尤利的爱好,自小尤利半强迫性质的教导我雕刻,就让我本心对尤利的这项爱好充满了疑惑以及怪异的别扭。

    而吉尔对于尤利这种律师居然有这种富有艺术气息爱好的事情很感兴趣,他坚持要参观一下尤利的工作间。

    那里存放了很多尤利的作品。

    我自然没有不带他去看的理由。

    尤利的工作间原本是后院里用来放工具的地下室,只是被他改造了一番,变成了他钻研自己小爱好的工作间。

    工作间门上的锁,有两把钥匙,一把自然在尤利手里,而另一把则是备用钥匙,就挂在家中楼梯下杂物间的钥匙墙上。

    我使用备用钥匙将工作间打开,这里的摆设和我小时候差不多。

    依旧是昏暗的灯光,依旧是满屋子的雕塑作品,有的被布蒙上了,而有的则神色狰狞、缺胳膊少腿的静静注视着你。放满了各色雕刻刀具的工作桌上凌乱不堪,地上还有一些雕刻时落下的材料粉末碎块,尘土飞扬。

    吉尔看着眼前的情景,目光变得深邃难测。

    他看了一圈,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作品,特别是用心的作品,总能彰显出很多东西。”

    今天真是奇怪,我总觉得吉尔的话里,似乎隐藏着另外一层深刻的含义。

    虽然吉尔是一位言辞委婉的绅士,但是他研究者的身份让他说话虽委婉却十分清晰明确。

    而今天,有点不一样。

    第66章 第三十四篇日记(中)

    “你对你的父亲, 有什么看法?”吉尔一边观看着工作间里的雕刻作品,一边问我。

    我有些莫名,吉尔指的是什么?

    还是, 尤利的不负责任已经传到了吉尔姨夫的耳朵中, 他打算当个垃圾桶,倾听我对尤利小小的抱怨?

    我觉得背后讨论这个问题并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 当事人尤利并不在场,但是出于对吉尔的信任, 我还是开口说了:“看法?嗯, 还好,尤利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 所以有些地方不到位,但这些都是我可以接受的范围。”

    吉尔眉目微敛,语气之中没有多少特殊的情绪:“具体点呢?诺曼, 你自小就是个敏感又聪慧的孩子,虽然因为记忆的缺陷而感情相当慢热, 但是我相信, 你对尤利塞斯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看法。”

    这话侧重点有些奇怪, 似乎并不是在询问我和尤利之间相处的问题。

    反而,反而,反而有些像是在问尤利有什么问题!

    刹那间, 直觉突然奏效, 电光火石间, 我就将所有奇怪的地方、所有相关联的点都串联了起来。

    心中咯噔了一下,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心中猜想的答案, 因此颇有些提心吊胆的问吉尔:“尤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吉尔本来一直是侧对着我,他在看尤利的作品, 再加上昏暗的灯光,所以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是听到了我这个问题之后,他微微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丝,对我来说却足够了。

    吉尔转过身来面对我:“他没有出什么事。”

    我听了之后,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但是随即吉尔的下一句话,就将我锤进了冰冷的洞窟里:“出事的,是其他人,但是尤利塞斯,被列为了嫌疑人。”

    一句不可能瞬间就涌到了我嘴边,可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吉尔此刻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的愧疚:“诺曼,本来这种事情我并不想让你知道,而且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真的是尤利塞斯所为。但是,”他的语速很慢,甚至给人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措辞的感觉:“但是我的直觉却告知我,这件事和尤利有着难以割断的关系。而告知你,甚至是告知露西娅,只是想让你们帮助破案,或还尤利塞斯一个清白,或让他肩负起自己犯下的罪责。还有就是……”

    吉尔没有说出口,但是我听懂了:“还有就是预防尤利利用我和露西娅或者是伤害我们。”

    吉尔没有接口肯定我的话,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我。

    我想,我当初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复杂。

    一边,我的确有些气吉尔,在案子还没有完全破获的情况下,他似乎内心已经认定了尤利的罪行。

    而心底的另一个角落,我自己却有些惶然,幼年时那些记录在日记本上的点点滴滴,成长过程中,我和尤利之间相处的各个事件,这些东西就如同鲜明的不容忽视不容逃避的警示语一样,提醒着我,尤利心理上的确有某种问题。

    虽然我学习的心理学侧重的并不是犯罪心理,但是斯潘塞学习犯罪心理的过程中,我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可能没有学到一点半点。

    只是,我也犯了常人会犯的错误,学会了逃避。

    我瞪了吉尔一眼,心中某种尘埃落定的悲痛汹涌而出,忍不住有些迁怒吉尔。

    而吉尔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后,还是将我拥入了怀里,替我擦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可真的很少见你哭。诺曼,现在事情还没有确定,我和安娜只是担心你们母子两人的安全,才会将某种可能性提前告知。现在,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帮我吧,查清楚所有的事情。”

    我小时候没有被人这么抱着安慰过,这么大了还哭,忍不住羞窘了一下,推开吉尔,自己擦干了眼泪,说:“吉尔,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吉尔开始从头讲述这件事,他说:“去年刑事警局接到了人口失踪报案,然后发现有三位出粗车司机在短短一个星期内连续失踪的案件。”

    我说:“斯潘塞也参与,鉴证科没破获的那一件?”

    吉尔看了我一眼,有些无奈的说:“你和斯潘塞的关系当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好,这种事情他都和你说。”

    我有些不自然的转移了一下视线。

    吉尔继续说下去:“是的,就是这件案子。当时我亲自去了几个司机的失踪案发现场,却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而根据轮胎印追踪了一段时间后,这些司机以及他们的车就好像突然从沙漠里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了。”

    我开口说:“斯潘塞和我以及我们认识的一位探员先生曾经讨论过这个案子,这位探员先生猜测,也许案发之后,轮胎印本就消失了,而现在所留的胎痕是故意留下的误导线索。”

    如果凶手非常清楚交通摄像头的位置,他完全可以刻意留下案发现场这个线索,然后清扫了真正的轮胎印记,再造假另外一处轮胎印记用来误导警察。在沙漠中清扫一处胎痕再伪造胎痕并不是多难操作的动作。

    吉尔听了这个猜测后,表示了肯定:“在排除了各种情况后,我也想到了这种情况。但是现场凶手处理的非常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诸如脚印、个人物品等等罪证,而毛发鲜血,”他耸了一下肩:“拉斯维加斯的荒野中,风沙真的很大。因为鉴证科采集证据无比困难,再加上罪犯们总喜欢凑在一起搞事,这个案子就暂时搁置下来,然后被警局列为了人口失踪案,移交给了相关的探案组调查。”

    我问:“然后呢?这件案子怎么会和尤利扯上关系?”

    吉尔说:“警局里今年年初的时候,缉毒科有卧底在潜入了□□后,意外发现了一些有关这件案子的线索。”

    拉斯维加斯有□□。

    这是众所周知的,甚至,赌城的崛起,本身就是意大利黑手党一手操纵的结果。

    在拉斯维加斯大大小小的赌场,曾经几乎百分之九十背后都涉及到了社团。虽然现在赌场、酒店表面上的经营者已经完全与□□无关,但这背后的猫腻想想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这其中仍然分了一杯羹。

    而随着大型、著名、古老社团诸如黑手党、芝加哥□□、犹太帮与政府之间的博弈,他们大多都进行了洗白合法化,渐渐的,不再现身街头犯罪中,而是隐藏在了更深的角落里。

    这些社团自身不再进行贩毒等‘犯罪’活动,而是扶持或者是重组新兴社团,操控他们进行这些活动。

    而这次的警局卧底所在的□□名为“堕落天使”,原本是一帮街头暴走族,现在聚集在一起,以贩毒等非法活动为生。

    虽然在普通人看来,□□分子和亡命之徒可以画上等号,但实际上,只有在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才会伤人命,杀人从来都不是社团建立起来的目的,赚钱才是。

    因此,这位卧底警察在得知失踪的出租车司机居然是堕落天使的老大“黑天使”陶德所为时,十分诧异。

    黑天使陶德将这件杀人案策划的天衣无缝,戏耍了整个拉斯维加斯的刑事警局,更是彻底让名声响透了拉斯维加斯的犯罪调查实验室名声扫地。为此他非常自得,更是在某次聚会的时候,和属下吹嘘了起来。

    卧底警察也是这时候才知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近年来,整个拉斯维加斯为了保持良好的城市形象,持续吸引世界各地的游客,在治安方面做出了非常大的努力,也因此,街头犯罪,比如贩毒、mai银、入室盗窃等等也越来越难做。

    堕落天使靠着贩毒向成员提供资金,因为这项活动难度越来越高,政府对于犯罪活动的容忍度也越来越低,为此他们开发出了很多新的贩毒方式。而这些新方式当中,就有利用出租车司机的庞大基数便于隐藏以及游走全城各地也不会被怀疑的便利,从而进行贩毒活动。

    为了保证出租车司机销售网的安全性,他们并没有使用社团内部成员,而是精心挑选了一些“代理人”。手段其实也就是恩威并施,出粗车司机当中有不少急需金钱的,再从这些人当中选出性格懦弱容易操控的人,收拢过来替他们做下线。

    但是,这种不严谨总归会出问题。

    去年失踪的三位出租车司机贪婪心起,在一次大数目的交易中,联手藏起了交易金额的一部分,侵吞了属于黑天使的一大笔钱。

    没被发现,自然是相安无事,可这件事被黑天使陶德发现了。

    陶德选择在拉斯维加斯的荒漠里处决了这三个出租车司机。这是拉斯维加斯□□的传统,凡是背叛者,必将被处死,并弃尸于沙漠里。

    然后陶德伪造了罪案现场,并成功躲过了鉴证科的调查,让这起失踪案成为了悬案。

    “今年四月的时候,缉毒科联合刑事警局逮捕了陶德,并且对他提起了诉讼。但是因为手中的证据严重缺乏,整个官司在刚开始,就陷入了僵局。”吉尔顿了顿,说:“替陶德辩护的律师,就是你的父亲,尤利塞斯·奥尔德里奇。”

    我愣了一下,说:“尤利处理这些灰色领域案件的事情,我和露西娅都是知道的。但这是他的工作,我们两个也只能劝说他更改一部分工作内容。可,你明白的,尤利我行我素惯了,我和露西娅的建议,也仅仅只是建议。”

    吉尔说:“我明白。但是我想尤利出问题,与他的工作的确有一些关系,却绝对没有因果关系。”

    犯罪发生会有诱发因素,但其本质的原因却是在于罪犯本身。

    然后他开始叙述,尤利到底是怎么被警方盯上的。

    在替黑天使陶德辩护的期间,尤利在法庭上占尽优势。

    陶德能坐到堕落天使老大这个位置,心机手段肯定样样都不缺,用心策划的犯罪也的确很难找到破绽。而尤利这位在此领域浸淫了十数年的名律师,可以说是将会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卧底警察在堕落天使中策反了一个内部成员,并得到了三位出租车司机的弃尸地点。

    鉴证科在死者身上,找到了陶德的毛发,并且验证出了DNA与陶德相符。

    不过单凭一个物证去定罪,依旧有不小的难度,因此卧底警察还需要得到一名证人的证词。这位被策反的成员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卧底警察没想到的是,证人会在法庭上临场反口,污蔑警局,然后导致了陶德不仅杀人罪定不下来,更是借此洗清了贩毒的指控。

    “这位证人的家属都被严密保护着,警方更是早就承诺,只要陶德入狱,他们一家将会参与进证人保护计划。所以事后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在法庭上临时反口。而在事后调查的时候,才发现了另外一个与这个案子表面上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关系的凶杀案,进而怀疑上了身为黑天使陶德辩护律师的尤利塞斯。”

    我听到吉尔的话,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拉斯维加斯的悬案肯定不止一件,其中有一件是吉尔心中迟迟放不下的。

    这个案子曾被媒体大肆报道。

    报道的主人公,正是犯案者,被称为“游魂碎尸艺术家”的罪犯。

    而他之所以拥有这个称呼,是因为每一次,他都游荡在拉斯维加斯那彻夜璀璨的道路上,杀死猎物,然后将他们摆放成“艺术品”并留下红色的字母Y作为自己的标志。为了“艺术品”的优美以及造型,他会将尸体进行切割,他手下的尸体都是破碎的。而这位罪犯曾一度引起了拉斯维加斯的恐慌,但是警局对他毫无办法,他就像是只存在于黑夜中的游魂一般。

    正是因为以上种种,这位罪犯得到了游魂碎尸艺术家的称号。

    游魂碎尸艺术家作案频率并不高,作案地点也不怎么固定,但是他的作案时间跨度,却是罕见的漫长。

    他第一次行凶时,吉尔还只是个鉴证科的实习生,而游魂碎尸艺术家的第一个受害人,是一名金发的妓/女。

    随后隔了四年时间,他才再次犯案,而受害者是一名法学院的学生。不过这次犯案之后他似乎失控了,开始了频繁杀戮,在短短一年内,连续杀了三个人,除了法学院学生,一个公司白领,还有就是一位流浪汉。

    然而非常奇怪,在之后的12年时间里,他暂停了杀戮,直到1993年,才再度开启了魔鬼光环。

    他又杀死了一个妓/女。

    听到这里,我心中为这位艺术家做了定义,这是一位典型的连环杀手。

    吉尔似乎是能洞悉我心中所想:“他是连环杀手,但是,并不是纯粹的,单纯的,为了杀戮而杀戮。和世界上其他犯罪一样,杀人总要有一个理由。”

    “在调查中,尤利塞斯就有这样的理由。”

    我呆愣住了。

    第67章 第三十四篇日记(下)

    面对父母, 我们会在意他们的过去吗?

    也许会好奇,却不会特意去调查,这均是源于我们对父母天生的信任。

    尤利的过去我所知不多, 露西娅似乎曾经问过一些, 但是了解也是有限。

    我没有爷爷奶奶,只知道, 在我未出生前,爷爷奶奶就已经去世了。尤利这边也没什么其他亲戚, 他小时候也并不是在拉斯维加斯长大的。

    “在调查中, 尤利塞斯就有这样的理由。”

    吉尔的话,让我呆愣住了。

    “尤利塞斯出生于伊利诺伊州的库克县, 你的爷爷是一名数字天赋相当高的金融从业人员,而奶奶则是一名歌剧演员,虽然似乎并不出名。尤利塞斯十八岁时就读位于拉斯维加斯的内达华大学分校, 因此离开了父母,来到了拉斯维加斯。而就在这一年, 老奥尔德里奇先生与一名妓/女同行时, 遭遇了车祸, 然后双双身亡。奥尔德里奇夫人在知道了这件事后,遭受双重打击,患上了抑郁症, 并在两个月后自杀身亡, 留下了刚进入大学, 正春风得意的尤利塞斯。”

    “是不是这一年拉斯维加斯的游魂碎尸艺术家出现了?”我问。

    吉尔点了点头。他继续讲述下去。

    “尤利塞斯在四年后取得本科学位, 然后选择了继续就读法学院。但是由于父母双亡, 事故赔偿金以及社会福利抚恤金并不能支撑他念完大学,而老奥尔德里奇先生投资失败, 生前并没有留下多少财产。尤利塞斯失去了资金支持,难以支付高昂的高等院校学费,也没有获得奖学金,打零工更是杯水车薪,因此他不得不选择申请利息高昂的助学贷款。但即使是助学贷款,也因为额度有限,他的贷款申请失败了。反而是同班另一位学生,十分幸运的获得了助学贷款,并且还为此趾高气昂。”

    下面的事情,即使吉尔不说,我也能猜的出来。

    时隔四年,曾经因父母双亡的刺激开始杀戮的游魂碎尸艺术家终究为了金钱而再度出现,并且击杀了自己的竞争者。

    至此,彻底失控。

    在吉尔之后的讲述里,尤利的生活轨迹与游魂碎尸艺术家的作案规律,呈现出了最高程度的相符性。

    为了避免被人怀疑,尤利之后放弃了再申请助学贷款,反而将父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位于芝加哥繁华城区的‘家’卖掉了。

    在这之后的一年里,游魂碎尸艺术家再开启的杀戮,已经失去了‘原因’,而是渐渐的向那些连环杀手靠拢,仅仅是为了满足杀戮的欲望而不断进行。

    警方破不了案子。

    谁又能想到,一位法学院中品学兼优的学生,会是这样一个已经陷入疯狂的杀戮者。

    直到,尤利遇上了露西娅。

    吉尔的话还没说完,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脸怒气兼具惊慌的露西娅闯了进来,而身后则跟着忧心忡忡、满脸担心的安娜。

    露西娅直直的走到吉尔面前,说:“这是真的?”

    吉尔并没有被露西娅那强大的气场威吓住,他看了安娜一眼,然后说:“虽然还不确定,但是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

    露西娅听了这句肯定,陡然退了两步,斜斜的靠着工作台,一脸无措:“我不相信。”

    我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

    也许,这是我的优点,也是我的缺点,过快的情绪处理速度,让我感觉自己真的有些冷血。

    我看着露西娅的状态,对吉尔说:“吉尔,我们从头开始说吧。露西娅在尤利的人生道路上,曾经起到了十分鲜明的标志作用。”

    游魂碎尸艺术家曾经停止的十二年,与露西娅有着绝对的关系。

    吉尔权衡了一下,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不顾安娜姨妈使眼色,从头开始说起了详细情况。

    而在吉尔说到,游魂碎尸艺术家在杀害了法学院的学生,一个流浪汉以及一个白领时,露西娅的脸色大变样。

    露西娅说:“这不可能。”

    这一刻,她的身体甚至在颤抖。

    我不由得上前抱住了她。

    安娜见状,立刻说:“这里空间太小了,我们还是去客厅谈话吧。”

    离开了工作间,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露西娅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她也开口说起了她与尤利的过往。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

    露西娅大学毕业后第一年,工作不顺利,想换个环境,于是和姐姐安娜分开,离开了巴尔的摩,来到了拉斯维加斯,并不顾他人眼光,进入了银行工作。

    然后她参加了同事邀请的派对,发现那次派对的参与者都是学生,原来这个派对是同事的儿子举行的,同事邀请她,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我和尤利第一次见面,虽然,实际上,我根本不记得派对上有他这个人了,这件事情还是他后来自己告诉我的。”露西娅说:“之后因为回去晚了,心焦之下我抄近路回租住的地方,结果被巷子里的一个流浪汉拦住了去路,他……十分下流。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尤利突然出现,救了我。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这就是露西娅在我小时候对我说的,所谓的相识源于一次英雄救美。

    但是吉尔的重点显然不在这场浪漫的相识上,他离开客厅,去车库的车上取来了一个文件袋,并从文件袋中拿出了一张很旧的照片,上面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络腮胡子,瘦弱的身材,无精打采的眼神。

    露西娅看了眼照片:“当年巷子里的灯光太暗了,我分辨不清。”

    显然,大家心中对这张照片上人的身份心知肚明。

    游魂碎尸艺术家的受害者,露西娅口中下流的流浪汉。

    吉尔则又取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带着眼镜的西装男子,英俊帅气,精明干练。

    露西娅又看了一眼,说:“我并不认识。”

    吉尔皱了皱眉头:“这个受害者供职于一家外贸公司,生活和尤利完全扯不上关系,如果流浪汉是因为露西娅的缘故,那么这个白领呢?”

    露西娅说:“也许,也许是吉尔你搞错了,尤利他可是律师,怎么会是杀人犯。”

    众人陷入了沉默。

    我纠结了许久,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露西娅,我们家这套房子的购房贷款还有多少?”

    突然的一个看似与事情完全无关的问题插入进来,露西娅心不在焉的回答:“早就还清了,当时的购房贷款只有十万,尤利律师事务所的工资完全能够负担的起。”

    话音刚落,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呆愣愣的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露西娅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我和尤利刚认识的时候,我23岁,大学刚毕业,尤利还在念法学院,那是我们最穷的时候。尤利在外打工赚的钱,连负担他自己的开销都很勉强,好在他父母给他留了一套芝加哥的房产,被他卖掉之后缴纳了高昂的学费。刚开始交往的两个月,一直是我在负担日常开销,我们找了一个距离他学校和我工作的银行地点都很适中便宜房子,同居了。两年后他从法学院毕业,进入律师行工作,购买了钻戒向我求婚,我们的婚礼很仓促,妈妈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尤利,她认为我们的决定太轻率。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

    “结婚前一天,尤利告诉我和妈妈,他已经在拉斯维加斯贷款买了一套二层楼、带前庭后院的房子。为此,妈妈虽然还是觉得我们的婚姻太儿戏,但是她反对的没有那么激烈了,至少她默认了尤利有给我幸福的能力。我当时已经怀了诺曼,所以根本没有去想买房这件事,也就根本没有去思考,购房的资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后来的购房贷款也并不是我负担的,依旧是尤利在负责,他从头至尾都没让我担心这件事。但即使是身上背着贷款,刚入律师行时候的工资不高,他那段时间似乎并没有表现出金钱紧张,我那时候心思都放在诺曼身上,工作也处于关键时刻,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反而尤利因为个性原因,工作并不太顺利,职业发展也不行,我曾经就这个问题和他吵过几次。然而后来,他就厚积薄发,遇到了合适的案件,成为了拉斯维加斯知名的刑事辩护律师。”

    露西娅一边说,一边脸上露出了某种带着感慨的回忆神色。

    我知道,虽然婚后露西娅和尤利的感情并不算好,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甜蜜的回忆。

    而吉尔则开口说:“我想购房款的来源值得调查。而尤利能成为拉斯维加斯收费最高的刑事辩护律师,是从他替拉斯维加斯市议员完美脱罪开始的。”

    市议员雷·卢瑟福被妓/女指控‘性/虐/待’,并还爆出他弄出了人命,虐待一位妓/女让她受伤过重,最后导致伤口感染,肾衰竭死亡。

    诉讼者和死去的妓/女是朋友,她手中不仅握着卢瑟福的‘办事’录像带,更是有死去妓/女的伤痕鉴定书。

    原本像这种铁证如山的情况,基本上可以确认卢瑟福是跑不了了,即使不是故意杀人,但过激伤人罪是跑不了了,而闹出这种丑闻,也就可以说是他的政治生涯已经宣告结束。

    尤利冒天下之大不韪,接下了这个注定会败诉的案子。

    最后诉讼者撤诉了。

    为什么?

    因为诉讼者的姐姐,另外一位同行业的姑娘居然被游魂碎尸艺术家杀害,并被塑造成了一副翘首祈怜的羞辱‘作品’。

    诉讼者刚开始先是认为,这是议员对她的威胁,但是杀人者的特殊性,让所有人都觉得是诉讼者想太多。诉讼者想通过媒体曝光这件事,保护自身安全并向议员施压。

    尤利反手就起诉了诉讼者‘诽谤罪’‘伤害名誉罪’,议员本身的影响力和尤利对这种诉讼的轻车熟路,让诉讼者在这个案子上败诉。

    而之后,在议员虐待案开庭前的审前会议上,尤利就‘诽谤’罪直接质疑了诉讼者的诉讼动机,同时认为诉讼者本身的不诚信和强烈的目的性,造成她手中证据不可信程度很高。

    于是,审前会议上,诉讼者的优势一再被削弱。

    审前会议之后的间隙时间中,议员又听从了尤利的意见,对诉讼者进行了某种意义上友好磋商,最后,诉讼者在重重打击和压力之下,选择了放弃诉讼,撤诉了。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十分巧合的遇到了碎尸艺术家杀人事件,但是尤利的手段和应对能力让议员大嘉赞赏,并将他引荐给自己的朋友,让尤利彻底名声大噪,事业腾飞,至此,拉斯维加斯最顶尖的刑事诉讼律师诞生了。

    “之后游魂碎尸艺术家的每一次杀戮,都或多或少与尤利手中的‘难办的案子’有关,只是因为这些关系实在是太散太零碎太隐秘,所以一直都没有人发现的了。”吉尔说:“直到他这次替堕落天使老大辩护,而碎尸艺术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度出山,杀死了一个堕落天使的□□成员。这个人,被做成了黑天使的模样,悬挂在拉斯维加斯一家赌城的钟楼上。”

    “刚开始,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碎尸艺术家只是在挑选自己的猎物,选中了□□成员,这位连环杀手所杀之人从来都是随机切毫无交集的人。但是,尤利这次太过强行出头了,黑天使陶德这个案子在刑事警局、鉴证科、缉毒科和FBI四方的注目之下,凡是有一点异动和疑问,都是会被调查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的。我想尤利塞斯本身知道这个事情,但是他太在乎‘不败神话’的名声,并且,对于杀戮,他大概率已经失控。”

    如此推测下来,难怪吉尔会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觉得尤利和这些事情脱不开关系。

    露西娅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哭了,但是要强的她眼睛含着泪,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奔楼上的房间。

    我看着她走远,看着安娜跑上去安慰她,然后对吉尔说:“尤利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估计是心中多少也有了预感,他顺风顺水二十多年,太小看警察和FBI了。昨天他已经挂掉了露西娅的电话,并且手机也关机了,我想,他有可能走了。”

    吉尔脸色凝重,拿起外套向门外走去:“我的组员已经去你家那位前保姆家询问,我先回警局。告诉安娜,车我开走了,她可以在这里多陪陪露西娅。实在不行,你们三个干脆去妈妈那里休个假,散散心。”

    我目送走了吉尔,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估计今天没人有心情做饭,便拿着钱去外面打包了一些回家。

    和安娜吃完了午饭,安娜端着一些饭菜去找还把自己关在房间中的露西娅,我则尝试着拨打了一下尤利的手机,依旧是关机的盲音。

    我即将失去父亲。

    在这个时刻,我突然十分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件事。

    不管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总归,尤利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我和露西娅的生活之中,除非这一切,都是吉尔的多心,尤利根本不是什么杀人凶手,他顶多算是个手段卑劣的律师,顶多‘不是个好人’。

    然而,这一切我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是斯潘塞家的威廉让人伤心痛苦,还是我家的尤利更让人悲痛。

    暂时不想以这种悲伤的面孔见斯潘塞,所以我只是打了个电话给斯潘塞:“斯潘塞,我和你一样,也没有父亲了。”

    在听了我的絮絮叨叨的倾诉,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斯潘塞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我。

    他挂断了电话,冲到了我家,紧紧地抱住了我:“诺曼,我和他们都不一样。你,还有我。”

    这句话,在斯潘塞伤心威廉离开时,我对他重复了数十遍,现在,他把这些都还给了我。

    然后我在他的安抚下,缓了过来。

    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

    安娜听从了吉尔的建议,她向医院请了假,定了机票,准备明天和我、露西娅三个人去外婆那里散散心。

    我多定了两张,打算让戴安娜、斯潘塞一起,这样算是一次小型的旅游集会,就是不知道外婆会不会嫌弃我们烦。

    她独自一个人住在庄园里住习惯了,也很少电话我们。

    世间烦恼悲伤无奈之事不胜繁多,但是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第68章 第三十五篇日记

    1997年8月27日 天气小雨

    睁开眼, 格子窗外下起了小雨。

    透过小窗,可以看到烟雨蒙蒙之中,种植园里的烟草已经开出了粉色五角形的小花, 在雨水之中摇曳着。

    我们一行五人来到种植园已经三天了, 外婆既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也没有说是很热情, 她即使岁数已经有六十了,却依旧一副十分干练的样子, 每天忙着和种植园里的雇员沟通一天该做哪些事情, 忙着巡视整个种植园里烟草的长势。

    对我们的态度就是,放养。

    在这里, 就好像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古堡里,过着一种中世纪才有的没有网络、没有社交、甚至没有电视的落后生活,在这里接触外界信息的方法只有两个, 一是报纸,二是收音机。

    但即使露西娅和布莱安娜始终都不喜欢种植园的生活环境, 可到了这里, 看着对自己一点都不热情的妈妈, 姐妹两个却迅速平静了下来,她们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的样子,在烟草田间散步, 在小雨朦胧之间打着伞去工作。

    我们每天食用的蔬菜都是女士们亲手从蔬菜田里摘出来的, 蔬菜田里种植的蔬菜品种丰富, 甚至连配菜用的莳萝、辣根、柠檬, 都可以在种植园中采集到。

    这是种植园的传统, 在自己的土地上种植任何可以种植的东西,自给自足。

    蔬菜田我之前暑假来的时候就已经逛过了, 也不想参与露西娅、安娜和戴安娜每天的‘女士时间’,所以和斯潘塞两个选择帮外婆修整城堡。

    庄园里的这座城堡即使历代庄园主人都在整修,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依旧有很多地方有问题,外婆一个人也只能勉强经营支撑,某些不重要的地方就只好放任自流,等大整修的时候才会去考虑。

    我和斯潘塞两个早上起来吃过早餐,就拿起了工具箱和一些木头以及桐油漆,对力所能及的地方进行修理。

    当然,是动手小达人斯潘塞主导,我不过打打下手。

    我们今天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修理城堡三楼左边客房里的木质楼梯。

    先将已经腐烂的木头锯掉,然后使用新的木头替换上,并用胶水、钉子等等固定好,最后重新漆上桐油漆。

    因为楼梯的更新换代速度很快,所以它并不是什么珍贵的部分,也不需要多高超的木匠手艺,因此我们两只小菜鸟做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吉尔给你打电话了吗?”边干活,斯潘塞边问我。

    我明白他问题真正的意思:“尤利半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警方追踪不到他的信用卡使用迹象。他和露西娅最后一通电话沟通后,就把手机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彻底没有了行踪。现在,警方已经搜集到了不少证据,并打算全国通缉他。”

    斯潘塞想了想,面对这种情况,他安慰我说:“诺曼,一个人面对杀戮时,最正常的反应是愧疚、伤心和恐惧,当他失去了这份敬畏以及悲悯之心,就表示这个人距离心理扭曲也就不远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足以击溃一个正常的人。尤利的连续杀戮说明,他的心理早已脱离了一个正常的范围区间,已经成为了追求杀戮刺激的猎杀者。”

    “他有十二年,控制住了自己。”我垂下眼眸,将钉子递给斯潘塞:“也许,或者,我和露西娅多关心他一点,他不会为了追求事业上的成功而铤而走险。”

    斯潘塞听到我这话,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非常正式且严肃的说:“事业的失败的确是尤利重启杀戮的诱因,但是,他的杀戮并不单纯是为了事业上的成功。诺曼,你要分清楚这其中的因果主次关系。如果尤利的律师事业一直很成功,我想在他压抑不住自己本性的时候,杀戮行动同样会爆发出来,甚至可能只是因为和同事拌了几句嘴。”

    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总也忍不住去假设一些从来都不存在的事情。

    “算了,不说这件事了。”我打起精神:“尤利被通缉的事情我和露西娅还没有说,外婆甚至不知道尤利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显然也难倒了斯潘塞,他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最后说:“我觉得,这件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三位女士中午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风味土豆,金枪鱼生鱼片,罗叶紫苏百味草生菜沙拉,黑椒芝士焗牛肉,烤羊排。

    不过,外婆十分嫌弃她们做的午饭,所以她自己动手准备了地地道道的新英格兰蛤肉浓汤以及龙虾卷。

    比起三位女士只会把市场上买回来的金枪鱼生鱼片装盘,调几味调料就当做今天的主菜,索西雅外婆则完全不一样。

    她擅长烹饪海鲜。

    自小在波士顿长大的索西雅,最喜欢吃的就是海鲜,做的最多的也是海鲜,而后来和外公一起生活后,她又学习了更多,变得同样精通爱尔兰料理。后来集双方菜系之长,经时间打磨,索西雅的饭菜相当有料。

    虽然午饭时,大家必须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坐在长餐桌上用餐,其中还有必不可少的饭前祈祷,这些都让索西雅显得更是古板严肃。

    但是没有一个人有意见。

    因为,龙虾卷和蛤肉浓汤实在是太好吃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美食上面,根本不会花费心思多想其他事情。

    安娜甚至顶着外婆那严肃的不行的表情和一丝不苟的进餐动作,说:“离开家这么多年,最怀念的果然还是妈妈做的龙虾卷。”

    索西雅外婆并没有因为这种程度的恭维就显得好亲近或者是和蔼,她淡淡的放下手中的刀叉:“这次你们回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平日里圣诞节都不怎么来看我,这次在工作时间突然回来,就不想着向我解释一下吗?”

    吃饭的几个人都僵硬了一下。

    包括我。

    显然之前索西雅不问,只是不想显得太咄咄逼人,她并不是什么笨蛋,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我考虑外婆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受刺激过度,恐怕会出一些问题,所以听从斯潘塞的建议,并没有告诉她尤利的事情。

    至于安娜则是觉得,这是妹妹自己的事情,妹妹是个成年人,已经结婚生子甚至连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些事情就属于她自己的隐私,该怎么处理她这个姐姐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告诉还是不告诉外婆,都需要露西娅自己做决定。

    而露西娅,她单纯的只是不敢告诉外婆而已,所以就一直这么拖着不说。

    我曾经无意间听到露西娅向戴安娜寻求帮助,也因此知道了她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违背母亲的意愿而结婚,甚至可以说是赔上了自己大半生,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这让当年放狠话死都要嫁给尤利的露西娅彻底没脸面对外婆。

    所以,她既怕外婆的责骂,又觉得这件事说不出口,就一直当鸵鸟,当一切事情都不存在。

    戴安娜安慰了她,让她勇敢一点。

    别以为露西娅和戴安娜的关系和我小时候那样,依旧不冷不热。

    女人之间的友谊真的是复杂奇妙的令人难以置信。

    这次大家同时出来旅游,露西娅和戴安娜在飞机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冰释前嫌并亲密无间起来。她们经常坐在一起讨论问题,交流彼此的看法,甚至拉着安娜一起讨伐“男人”。

    不负责任、脑回路奇怪、不知道在想什么、喜欢偷懒不爱做家务、粗心大意对孩子不关心等等等等,几乎都是所有男人的通病。

    三位女士如此说道,我和斯潘塞则在一旁躺枪躺的生无可恋。

    看来,拥有共同的敌人就容易成为朋友是一个自古不变的真理。

    露西娅虽然不敢主动告诉外婆真相,但是自己的妈妈在问到这个问题时,长的再大的女儿依旧是女儿,她犹豫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像妈妈寻求安慰。

    所以,露西娅还是告知了外婆尤利的事情。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索西雅一点都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大概是索西雅太过冷静了。

    虽然可以解释为索西雅对尤利没什么感情,甚至她有可能觉得露西娅能摆脱这个男人是一件好事,但是她依旧太冷静了。

    不过思来想去,也有可能索西雅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太多了,她早就对任何事都不会感到奇怪惊讶了。

    “露西,我早就告诉过你,女人在挑选丈夫的时候,要擦亮眼睛。”索西雅淡淡的对露西娅说:“现在,你的重点不是伤心枕边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而是要好好工作,抚养诺曼长大。尤利再怎么变态,至少这么多年没有对你或者是诺曼做出什么事情,你也不必想太多,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现在,好好吃饭,明天你们都给我回去好好工作!”

    大家长气势一出来,即使强势如露西娅也只能乖乖的听话。

    外婆真的很帅。

    吃过午饭,三位女士去花园里散步,我则接到了吉尔的电话。

    下午一点是我和他约定好的秘密通话时间。

    吉尔告诉了我尤利案子的一些进展。

    很不幸,我们家第三任保姆,白人女孩儿克拉克·哈特小姐已经确认死亡。

    但是,这位哈特小姐的死亡和尤利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是公交车出了车祸,在车祸中不幸丧生了。

    她是运气真的不怎么好,这起公交车事故源于驾驶员的酒驾,共丧生四名乘客,重伤十二人,而哈特小姐就是其中一位丧生乘客。

    交通事故已经被警局和FBI的人从头至尾查的仔仔细细,的的确确没有人为的痕迹。

    而其他几位保姆,警方联系上了第二任保姆莱奥诺尔·卢娜·奥罗拉。

    她因为将尤利的一副作品弄坏了而自责,然后辞职了。奥罗拉是一位职业保姆,她后来再找了一份工作,依旧是同种类的工作,在中介也留了联系方式,所以她最先被警局找到。

    从她那里得知,她辞职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发现了男主人鞋子上的血迹。

    这位聪明的姑娘直觉灵敏,她不想在一个‘有隐患’‘藏着红色秘密’的环境中工作,但尤利名律师的身份让她不敢深入探究,也不敢将这种事情告诉其他人。所以在不小心弄坏了尤利的作品后,她就害怕的直接辞职了。

    “鞋子上的血迹”成为了重要线索,根据她的描述,鉴证科找到了那双鞋,并且,的确在鞋子上测出了血液反应。

    尤利的杀手身份被彻底坐实了。

    而奥罗拉的证词让第四任因怀孕而辞职的保姆艾达·乔舒亚和第五任还没辞职的保姆佐伊·弗吉尼亚变得不再重要,不过办案向来严谨的吉尔还是想办法联系这了这两位。

    佐伊来我们家还没多久,一问三不知,得知了这个消息后,OMG的连续说了好几次要辞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而怀孕的艾达则失联了。她不是拉斯维加斯本地人,似乎回老家加利福尼亚州了,涉及到跨州调查,吉尔权衡了一下相关性后,还是放弃了对艾达的调查。

    挂断了电话,我在斯潘塞担忧的目光下坐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苦恼:“现在有一个重要问题我们需要解决。”

    斯潘塞说:“露西娅阿姨应该已经快走出来了,她是个很坚强的人。”

    我说:“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

    “舆论。”

    斯潘塞顿时了然。

    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斯潘塞开口说:“总会过去的。”

    “我只是担心露西娅会受不了,可是她的工作就在拉斯维加斯,如果调换工作,恐怕事业会大受影响。”我颇有些烦恼:“过两天我们要开学了,到时候,露西娅就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中,我真的有点担心。”

    语言能杀人,不是说说的。

    露西娅从事的是银行行业的工作,这种工作本来就很歧视女性,但是露西娅用自己的能力让所有人闭了嘴,现在,他们将会多出一个攻击露西娅的地方。

    尤利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他本身就是拉斯维加斯的名律师,这次涉及到的案子又是闻名拉斯维加斯已久的‘游魂碎尸艺术家’,动静肯定小不了。

    本来露西娅的工作压力就比较大,如果外界再有各种舆论和负面新闻,我不知道她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直到睡觉前,我还是没有想出一个适合的办法。

    只能明天提早和露西娅打预防针,希望她能做好心理准备了。

    第69章 第三十六篇日记

    1997年10月20日 天气晴

    我开学之后, 露西娅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之前我担心的舆论负面影响的确出现了,但是露西娅却并没有表现出被伤害、很伤心困扰的样子,相反, 她被那些愚蠢恶毒的留言激起了更强烈的斗志, 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的越来越好,甚至业绩再创新高。

    前两天和她通话的时候, 她说再过两年,她可能会调离总行, 去其他地方任职分行行长。

    虽然尤利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 拉斯维加斯艺术家的案子也彻底成为了悬案,但是我们的生活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洗礼后, 渐渐趋向平静,恢复到了曾经的寻常状态。

    尤利属于在逃通缉人员,但是谁都知道, 美利坚的通缉差不多是废纸一张,州与州之间的信息交互太慢, 而现代社会的伪装技术又太高, 甚至还有整容、假ID等等彻底改换身份的手段, 想要依靠通缉抓捕犯人,除非那个犯人是傻子。

    尤利是傻子吗?

    当然不是。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尤利的事情,是以他为耻, 不再提起, 还是站在正义的角度审判, 并亲手将他抓回来, 或者干脆当他不存在, 将他彻底从我的记忆中删除掉,将所有的过往都锁进盒子里。

    后来我想通了, 虽然我们有血缘关系,虽然我们相处了快二十年,虽然我们彼此的确存在一些感情,但是尤利是尤利,我是我,我不该因为尤利去否定自己。

    现在斯潘塞的生日刚过去没有多久。

    这次他的生日我们并没有开派对,也没有大肆庆祝,只是很单纯和宿舍里的托尼以及谢尔顿出去吃了一顿美食。

    毕竟,大家都非常忙。

    当然,再忙,我也不会忘记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胆小鬼斯潘塞大概是怕刺激到我,也不想在现在的状况下提起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所以他居然重新退回了好朋友的位置,兢兢业业的钻研起了他的数学和物理模型,并且因为对平行世界的理论感兴趣,他开始研究混沌理论,甚至,他对某些哲学概念也开始感兴趣。

    其中他研究最多的就是决定论。

    两千五百年前,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提出一个非常前沿的想法:即,事物是永恒发展的。而在这个想法的基础上,诞生了决定论。

    这种理论认为,事情发生的顺序是有因果关系决定的。

    在某些时刻,决定论甚至可以使用一些数学或者物理的理论来解释,甚至很多科学实验在进行实验时,也多多少少借用了这个理论,去验证各自理论的正确与否。

    “我们必须将宇宙现今的状态视之位过去状态的结果,以及未来状态的原因。如果一个智者知道某一时刻所有自然运动的力,以及所有相关物体的位置,且他有足够的能力接收并分析这些数据,那么他就能够预知未来。”斯潘塞说。

    听了一耳朵的谢尔顿则回答:“全知全能是预言未来的必要条件,但是瑞德,这都是理论,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

    “某个条件的改变将会导致相关事物都发生改变,但是无数次发展运动所构成的轨迹却是稳定的。”斯潘塞说。

    “嗯哼,结构稳定性理论。”谢尔顿接了一句:“但是这是说的结构,并不代表个体。”

    “混沌理论说的就是个体不稳定性,对初始条件有着绝对的敏感,每个细微的差别都会导致完全不一样的事物发展规律,但是同时又具有结构稳定性,最后的发展规律将会是固定的。”斯潘塞说。

    ……

    不用一脸懵逼,以上就是我们宿舍的日常。

    他们说的那一堆不明觉厉的长篇大论,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微观不具备稳定性,但是宏观具备。

    使用简单通俗的语言来讲述就是,虽然命运会因为某个因素而产生不同的发展轨迹,但是命运的发展方向却不会因为这个因素而产生大变化。

    并不算是多难理解的东西,不过斯潘塞和谢尔顿习惯性的会使用大篇幅的语言去讲述理论本身,不知道这是他们养成的交流习惯,还是他们本身的恶趣味。

    通常,这种时候我听归听,却不会参与进去。

    并不是很想和他们在这方面浪费口水,毕竟,我对这些东西的兴趣不是很大。

    如果是讨论真核生物基因组远大于原核生物组的原因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我才会感兴趣。

    宿舍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高质量交流,学校也隔绝了外界对我和斯潘塞学习生活的影响。对于我们两个来说,一切似乎是并没有发生太多的改变。

    学校里的生活一直都是波澜不惊,托尼倒是在人工智能方面有了重大进展,他和哈罗德先生已经联手创造出了一个程序。

    这个程序最初的设计目的是‘私人管家’。这是托尼的想法。

    私人管家能够自我在线升级,能够帮拥有者处理所有的通信、邮件、出行计划、财务报表等等与拥有者自己有关的事情,并且如果哪个方面它不精通,私人管家完全可以自行联网进行信息搜集,也就是自我学习。

    除此以外,它还会和拥有者进行交流,它能思考,它会向拥有者提供各种解决问题的方案,甚至在和拥有者相处的过程中,它会学习‘性格’,学习‘情绪’。

    即使最后一步学习性格情绪只是托尼的设想,还没有完全实现,但是这位私人管家已经完全能够称得上是‘人工智能’了。

    托尼想给它取个名字,叫‘贾维斯’。

    贾维斯是他们家老管家的名字,也是老斯塔克先生最贴心、最稳妥的生活事业拍档。

    小时候托尼调皮,没少被这位尽忠职守的管家管教,所以他忍不住恶趣味的想要给人工智能取这个名字。

    但是哈罗德却并不赞同托尼的想法,他觉得,就和养宠物一样,一旦取了名字,就代表着你和它之间建立起了练习,并且会产生感情。

    而这个被他们两个联手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其实根本不知道,万一它真的失控,真的出了问题,真的不适合在这个时间段出现,那么他将亲手摧毁它。

    与其未来去面对可能会到来的痛苦抉择,不如现在就选择不投入。

    它,就是它,不是什么贾维斯,只是一台‘机器’。

    这是托尼和哈罗德产生了分歧的地方。

    好在托尼虽然高傲,对哈罗德却是服气的,而哈罗德虽然严厉,脾气却是很不错的,所以他们两个决定把我们宿舍里的三个找过去评评理。

    然后再做最后的决定。

    反正我们一下午的时间都呆在实验室里,不过不是讨论是不是替人工智能取名字,而是和他玩了起来。

    哈,他真的很可爱。

    问他的问题不能太‘感性’,一感性他就会呆愣住

    结果不用细说,人工智能最终还是拥有了一个名字,只不过,不是托尼属意的贾维斯,也不是哈罗德冷冰冰的机器,而是一位神明的名字,普罗米修斯。

    小名,普罗。

    只不过普罗虽然说被我们认定为人工智能,但是它依旧不是很完善,学习效率非常低,并且能理解的单词并不多。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婴儿,需要身为父母的托尼和哈罗德细心、耐心的教导和改进,才能真正摆脱‘机械’的身份,成为真正的‘机械生命’。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要花费的时间恐怕托尼和哈罗德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

    不管怎么说,我和斯潘塞还有谢尔顿还是替托尼感到非常高兴,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破解了无数难题,总算托尼实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晚餐的时候,我们就试了试普罗的贴心服务。

    让他帮我们点外卖。

    普罗有我们宿舍里所有人的资料,所以点外卖的时候,他刷托尼的卡刷的毫不手软,按照每个人的喜好,点了一堆的东西,加起来甚至可以开个小派对了。

    非常有私人管家的派头。

    谢尔顿在看到普罗是真的有思考能力,并不是单纯的通过语音辨识程序回答固定的问题之后,更是郑重其事的和普罗交起了朋友,而不是像下午那样,只是感觉新奇,和普罗‘玩耍’罢了。

    反倒是哈罗德,虽然他一直是一副后爸的模样,对普罗有着各种各样的防备,但实际上,我感觉他是最爱普罗的一个人。

    他是真的在为普罗考虑,所以担心普罗日后的生活问题。

    人工智能这样一个超越现代科技的存在,将成为无数势力的觊觎目标,甚至有可能会变成危及他人生命安全的特殊手段,这一切都违背了哈罗德和托尼两个人创造人工智能的初衷。

    不过我想,托尼不会让哈罗德担忧的那些发生的。托尼虽然看上去有些不靠谱,吊儿郎当,但实际上,他是个非常负责任的人。

    不管怎么说,普罗的出现,不仅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便利,也会给我们带来快乐。

    第70章 秘密特工案(一)

    午夜十二点, 一位身穿西装、脸带黑色墨镜的二十多岁年轻白人男子开着一辆黑色宾利车,驶入了一处火车靠停站台。

    这时候车站里早已没有了旅客,只有一两个工作人员还在值班室里喝着啤酒, 在看午夜篮球赛。

    年轻男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近乎悄无声息的靠近了站台里的储物柜,然后取出一个信封, 从信封之中拿出了一把带着红色塑料数字小圆片的钥匙,找到相对应的号码箱子, 打开了储物柜。

    他抬起手表, 在侧面按了一下,手表表面射出了一道光线, 储物柜中放着一个密码手提箱。

    年轻男子原本板着的脸放松了下来,他取出手提箱,然后在耳朵上戴的耳机上按了一下, 低声说:“拿到了。”

    耳机那一边同样是一位男子的声音,他带着笑意, 夸奖了男子:“六号, 干的不错。不过, 我们的敌人追踪很紧,你在前往洛杉矶几场候机室的时候,需要时刻保持警惕。”

    年轻男子自信的说:“哦, 那帮小碧池, 等我送好东西, 就给他们来上一份大礼。”

    耳机另一端的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六号, 你还是这么记仇。记住, 一切以任务为重,加油, 希望你能在这场斗争中活到最后。”

    挂断了通话,年轻男子提着手提箱,开车驶向洛杉矶,他要去洛杉矶机场找到接头人,而与手提箱放在一起的一封文件袋,已经把他的新身份以及和接头人对接的暗号等都写了下来,只要不出意外,这件任务并不是很难完成。

    想到这里,年轻男子忍不住哼起了歌,甚至打开了车载CD,听起了音乐。

    突然,在路过一家公园的时候,车子打滑了一下,年轻男子急忙踩住刹车,控制车辆,停下来之后,他下车查探,发现车胎竟然爆了两个。

    “shit!这可是特制轮胎,两千四百多美元就这么泡汤了!”年轻男子骂了一句,然后他本来想打电话叫拖车公司来,才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带手机,因此他不得不又联系了耳机那一端的男子。

    “暗号!”耳机端男子问。

    “迪伦,我的车胎爆了,但是周围没有公共电话亭,也没有可以借用电话的商店,我没法通知拖车公司。”

    “请回答暗号。”迪伦依旧慢里斯条的问。

    年轻男子顿时心情恶劣起来,他怒火颇盛的说:“这TM又不是任务,哪里来的对接暗号。我只是想让你帮忙喊个拖车公司而已!”

    结果,迪伦竟然选择了挂掉通话。

    他们之间的这个通话耳机功能非常单一,只能与联络员通话,并不能当做手机拨打其他电话,而为了不被人追踪到手机信号从而被定为位置,他们出门时手机都是不带的。

    联络员拒绝帮助,那就代表年轻男子必须自己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办法修好自己的车并且还要在规定时间内赶到洛杉矶机场。

    年轻男子顿时头大,忍不住对着路边的树踢了两脚,发泄了一下情绪。

    结果,这时候,一位穿着黑色毛衣和黑色休闲裤,头戴黑色棒球帽的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说:“六号,需要我帮忙吗?”

    年轻男子却根本没有获救的高兴,他十分警惕的说:“你是谁?”

    棒球帽男子抬起头,他的脸上带着黑色口罩,同样也带着黑色墨镜,听到年轻男子的询问,他隔着口罩回答:“我不是什么人。”说完,居然举起了一把带着消/音/器的鲁格手/枪。

    见状,年轻男子撒腿就来个侧跑,靠着树木阻挡视线,一溜烟就不见了。

    棒球帽男子似乎没想到会这样,呆愣了一瞬,结果就这么一愣,还真让六号跑了。他收起了手/枪,整了整帽子,也跑着跟了上去。

    年轻男子边跑,边又联系上了联络人:“迪伦,告诉我安全屋的位置!我的身份被发现了,他们现在派出了杀手来追杀我!快,快告诉我安全屋的位置!”

    结果迪伦似乎终于无法忍受六号的愚蠢:“不可能有什么杀手的,你不能因为车胎坏了,就随意更改任务流程。”

    “我没有骗你!”年轻男子的声嘶力竭让人为之动容。

    迪伦终于正视了年轻男子的话,他连忙说:“我看一下你的位置,你附近有一处安全屋,跑过去大概需要十五分钟,请多加小心。”

    然而迪伦却没有再听到年轻男子的求救声。

    他小心翼翼的呼喊:“喂,喂,喂喂,六号,喂,六号,喂,凯里·豪厄尔斯先生?”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迪伦脸色变了变。他放下手中的通话器,打开了自己放在桌上的一个箱子。

    箱子里都是一些厚厚的文件夹,文件夹上都标注了一些名字,大多都是什么‘血玫瑰’‘鲨鱼’‘极地之光’诸如此类意味不明的代号。

    迪伦翻开其中一个文件,他猛然翻阅了几页:“没有,没有,没有!”

    然后他一脸颓然惊慌的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而另一边,六号那个躲藏的公园滑滑梯的下面,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不远处,棒球帽男子收好了枪,再度回到了六号的宾利车旁,他拿出了密码手提箱以及那个装着身份资料和接头暗号的文件袋,整了整帽子,就着昏暗的路灯灯光,朝着远方一步步的走去。

    “身份使用的是加州理工的学生,看来还有的线索不能单纯指望接头暗号,而是要从这个捏造的假身份查起。”

    男子的身影消失之前,低低嘀咕了一句。

    学校内,懒散的托尼躺在沙发上,他正在看一本厚厚的书,显然双休日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无聊。

    斯潘塞则在和人工智能普罗在下国际象棋,一个是计算速度堪比电脑的数学天才,一个本来就是电脑,两人下棋不仅速度快,复杂程度也是令人目不暇接。

    谢尔顿则在普罗这一边胡乱支招。

    是的,他输给了普罗好几盘,因此十分不怀好意的欺负年幼无知的人工智能,不仅在一旁胡乱支招,还总是给出一些错误的运算方式,让普罗总是要去计算多余甚至错误的东西,从而达到扰乱普罗的目的。

    一旁的亲爹看不下去了,托尼说:“谢尔顿你就不能别这么小心眼?”

    谢尔顿顿时不满意了:“我只是在训练普罗,让他知道该如何面对取舍,并且快速精准的判断对错,从而达到精简运算量提高思考效率。托尼,小心眼的可从来都不是我。”

    “哦,得了,就像别人不知道你那脑瓜子里在想什么一样。”托尼毫不示弱。

    但是就在两个人快要吵起来的时候,刚刚在下棋的普罗突然顿住,他的声音透过外置音箱响了起来:“众位先生,建议暂时撤离学校,即将有危险靠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这时候,在房间里看书的诺曼也走了出来,他那头金色的短发并没有好好打理,显得有些乱糟糟,迷迷糊糊的走进了客厅,发现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不由得问:“发生了什么?”

    谢尔顿说:“普罗是不是坏了?比如中病毒、某个硬件坏了、进水了之类的。”

    托尼有些烦躁的说:“闭嘴,不可能,我昨天才给他做过各项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那是怎么回事?”谢尔顿说。

    “我不知道。”托尼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笔记本的操作界面,开始远程检查普罗的程序。

    普罗的本体当然不在宿舍里,不过他一般都是通过托尼的笔记本和他的创造者待在一起,已经是211A宿舍的常规住户了。

    所以笔记本的确是可以远程操作检查普罗的本体的。

    其实身为私人管家,普罗最初就拥有一项功能,那就是子母程序转移和分裂功能。

    也就是他可以同时出现在不同的电子产品上,并且不影响他原本的功能。这种多线处理技术需要庞大的运算量,所以普罗的本体即使是使用的最先进的电子硬件,也依旧无法缩小体积。

    斯潘塞将事情向诺曼描述了一下,诺曼看着火急火燎、明显有些急躁的托尼,则不慌不忙的直接问普罗:“普罗,你所说的危险是什么?”

    普罗语调非常平稳,他说:“不知道。”而从他这种平稳的语调中,众人却听出了浓浓的疑惑。

    看来普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有危险这种话。

    不过他感觉到托尼依旧在检查他的程序时,十分冷静的说:“先生,我没有中病毒,自检程序也在非常正常的运转,并没有硬件损坏。核心程序运算良好,没有出现逻辑死循环。”

    托尼打断了普罗的喋喋不休:“你在告诉我,一个人工智能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并且之后还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你觉得你自己没出毛病,可能吗?”

    “托尼,”诺曼说:“也许,也许哈罗德给普罗增加了一些功能,但是他不放心这些功能,所以他给出了权限,甚至连普罗本身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哈罗德的固执,不是一天两天,哈罗德的天才,也不是随便说说的。他的脑回路,一般人还真想象不出来。

    托尼恍然,他立刻开始检索普罗的内部程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才颇有些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拨通了哈罗德的电话。

    然而,早就觉察到事情不妙的小叛徒普罗,已经发过信息给哈罗德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普罗在他的两位创造人当中,居然更亲近哈罗德一点。

    因此有了心理准备的哈罗德,气定神闲的听托尼说了一堆:“你这是对我的不信任。”“你这种做法根本不是一个合作者该有的态度。”“普罗米修斯不是你的私人玩具。”“你到底有没有身为朋友的自觉性。”等等等等之后,只一句就弥平了托尼的怒火。

    哈罗德回答了一句:“我的确为了普罗的成长,给他接入了大量不同类型的数据库,甚至还安上了一个我研究许久的运算程序模型,但是这都是非法的。”

    所谓的非法,使用的其实是黑客手段,所以他不可能告知合作者。

    合作者托尼还只是个少年,如果这种做法带歪了斯塔克集团前途光明的少东家,哈罗德无论从人情、性格还是人性方面,都会觉得愧疚,所以他选择了独自做这部分的模块,并对此模块进行了加密处理。为了防止普罗的暴露,他甚至没有给普罗知情的权限。

    也就是普罗会知道一个结果,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如何运算得来的。

    托尼听到非法二字,就知道涉及到了什么东西,他顿了顿,心中的埋怨之气没那么严重了,只说了一句:“你的这个程序运算的结果准确度怎么样?”

    哈罗德说:“有半分之七八十的准确率吧。我不太确定,因为这个程序原本只是我的一种假设,直到普罗诞生,凭借它当世第一的运算能力才能实现这个运算模型。之前没有实践过,我也只能基于理论基础对这种运算方式作出评价。”

    这个程序的主要作用,就是保护制作者的安危。虽然普罗无法像科幻电影里那样,给自己造一具身体,拿上无数先进的武器,将所有不怀好意、威胁到制作者的坏人敌人突突个干净,但是他可以向制作者提前预警危险。

    众人商讨了一阵后,发现对于普罗口中的‘危机’毫无头绪,而哈罗德也咬死了不肯更改权限,必须维持现状。所以众人只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继续享受自己的双休日。

    校园里,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的人混过了门卫的视线,走进了校园。

    而在他的头顶,监视用的摄像头红灯亮了几下,转移着镜头角度,一直到棒球帽消失在校园里的林荫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