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温南怔住, 低下头看去。
只见陈叙手里除了几张票证之外,还有三张大团结,她错愕的眨了眨眼, 然后抬起头对上昏暗灯光下那双漆黑的瞳眸,没等她问出声, 陈叙先一步开口:“这些钱你装在身上,用什么买什么方便些, 你不用有心里负担, 等你将来挣了工资, 或者找到你对象了, 再还我也不迟。”
温南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就算陈叙把话说到这份上,她心里还是有不少压力。
毕竟她才来几天而已, 就已经让陈叙破费那么多了,怎么还好意思再借他的钱, 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小姨给我了点钱, 我够用了。”
温南伸手,想着从陈叙手中抽出一张工业劵就够了,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裹住手背翻过来,男人将大团结和票证都放进她手心, 粗粝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使她的手指蜷起攥住手心的钱。
陈叙说:“拿着用吧, 在家里别委屈自己。”
他松开手, 指腹还残留着女人肌肤的柔软和细滑,他不自在的捻了捻手指, 转身走到井边, 将洗干净的军装抖了抖晾在绷绳上,温南听着抖衣服的声音, 看着塞进手里的钱和票,暖暖的热意沿着手心一路袭向心头,她攥紧手里的东西,转身看向晾完衣服,准备洗头的陈叙,扬起一抹笑脸:“谢谢。”
陈叙笑道:“不用跟我客气。”
男人说完,蹲下身弯腰弓背,动作麻利的洗头。
温南转身回到屋里关上屋门,打开箱子取出原主先前随身挎着的斜挎包,从包里的小兜里取出仅有的三块钱,都是些一毛一分的钱攒起来的,卷成一捆用绳子绑起来,她解开绳子,把钱一张张摊开,钱里面还卷着半斤糖票和一尺布票,还有一斤粮票,这些都是原主的小姨偷偷塞给原主的。
温南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把陈叙给她的三张大团结卷起来,又看了眼陈叙给她的票证。
两张工业劵,四尺布票,一斤糖票,棉花票,两斤肉票,而且还有卫生纸票和澡票,温南看着床上一一摆好的票证,惊讶的眨了眨眼,她没想到陈叙竟然给她这么多票,有些票很多家里人都很缺,就像这布票,四尺布票加上她的一尺布,够她做一身衣服了。
外面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听着像是从厨房往屋里这边走。
温南按捺不住激动的心,下床趿拉上布鞋冲到门前,打开屋门探出头,笑眯眯的看着刚走到屋门口的陈叙:“哥,你给了我好多票啊,等我割草的活干完,我买点肉,给你和姨奶做一桌好吃的饭菜,请你们吃!”
陈叙看着趴在门边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温南,好笑道:“行,那我等着。”
温南回到屋里,把钱和票原装进挎包里压在箱子底下,脱/掉衣服躺在被窝里,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黑漆漆的房梁,她的屋子跟陈叙的屋子只隔了一道墙,也不知道隔音效果怎么样,总之她住进来的这几天,没听见隔壁传来任何动静,想来,陈叙应该也听不见她这边的动静?
温南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墙壁上糊着旧报纸。
陈奶奶说过几天带她去赶集市,别说,她还没赶过这边的集市,也不知道集市上是什么样子,原主小姨那边的集市是去公社赶集,这年头没有私营店,都是挂着国营牌子做生意,估计集市上卖东西做生意挣的钱都要给他们的大队分一半钱,这样一来,到手的钱压根没多少。
这年头不适合做生意,只有到七十年代末后才能全面开放。
温南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到号角声响起才起床,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她穿上衣服爬起来,走到墙上挂着的镜子跟前照了照,镜子里的人睡眼朦胧,头发毛刺刺的,不像是睡了一晚上的觉,倒像是跟人打架去了。
她解开辫子,把头发梳顺后高高挽起,绑了个丸子头。
割草干活,尤其出汗的时候头发贴在脖颈,又痒又难受,梳好头发,温南看了眼镜子里的人,眉眼轮廓都比新世纪的她年轻一些,眉心间也没有因为长期皱眉留下的痕迹,她拍了怕脸蛋,开门走出去,正好碰见院里扫地的陈叙。
她笑道:“哥,早上好。”
陈叙道:“嗯。”
他把灰尘扫到一堆,转身拿簸箕时,看到了蹲在井边洗手洗脸的温南,她今天跟平常不大一样,头发高高挽起,穿着黄底白花的收腰衬衫和浅棕色长裤,鬓边的刘海被水打湿贴在脸皮上,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洗完脸站起身时朝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温南的眼睛很好看,尤其被水浸润过后,带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灵动,她擦完脸蛋把毛巾摆了摆拧干挂在绷绳上。
陈叙收回视线,快速把院子扫完,又去鸡圈跟前把陈奶奶昨天拔的草剁碎丢进鸡圈里。
没一会,院里响起温南清脆的嗓音:“哥,吃饭了。”
“好。”
陈叙应了一声。
陈奶奶早饭还是煮的粥,里面有几块红薯,蒸的玉米面馒头和炒土豆,温南低头喝了口稀饭,觉得嘴里没滋没味的,原来在新世纪的时候总想着吃素食减肥,现在倒好,来到了这个贫苦的年代,三餐顿顿清汤寡水的素食,她嘴里都快淡出水来了。
等她割草的活干完领了工资,第一笔钱就先买点肉改善一下伙食。
吃过早饭,陈叙跟赵团长他们就去部队了,温南帮陈奶奶洗完锅碗,等赵小麦过来找她时,她才背着篓框跟小麦出去,两人走出院门,经过杜家时,温南朝里面瞥了眼,张小娥在院里扫地,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握着棍子在地上戳了戳,心里头转了个弯,扭头对赵小麦说:“小麦,我昨天割草的时候,听见杏花村有个稀奇事。”
赵小麦问:“啥事?”
温南眼角的余光看见还在扫地的张小娥顿了下,然后丢掉扫帚跑过来,她装作没看见,低头‘小声’说:“昨天跟我一起割草的几个人说,她们看见林美霞的男人从后山坡那跑回家,脑袋破了个口子,流了满脸的血,连褂子都没穿,裤子还穿反了。”说到这她笑出声:“还有啊,他鞋子都跑丢了,也不知道遇见啥事了。”
赵小麦一愣:“他是不是被人打了?”
温南点头:“我听她们的意思,好像他真被打了。”她又八卦的说了一句:“小麦,你说他为什么被人打?”
赵小麦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
温南自言自语道:“褂子也没穿,裤子还穿反了,鞋子都跑丢了,怎么看都像是没干什么好事。”
“娘,你干啥去?!”
身后倏地传来男人的声音,温南转身就看见跟在后面的张小娥,她‘楞’了一下:“张婶子,你怎么在这呢?”
赵小麦也愣了愣,她都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张小娥笑道:“我去供销社打点醋,家里没醋了。”
赵小麦看了眼张小娥两手空空,好奇她去打醋为啥不拿醋壶?杜建明也听见了张小娥说的话,两步跑过来拽着张小娥的手,急急燥燥的说:“你打醋不拿醋壶打什么醋?娘,你先帮我缝裤子,我裤缝开了,穿不出去了。”
杜建明说完,还朝温南和赵小麦打了声招呼:“温南姐,小麦姐。”
张小娥被杜建明拽着走,没一步是自己自愿的,她还想再听听温南说的事呢,林美霞的丈夫咋被人打了,为啥被打?八卦好奇的心像小瓜子似的使劲挠着张小娥按捺不住的心,回头见温南和赵小麦已经走远了,她‘哎呀’一声,拍开杜建明的爪子:“行了行了,别拽我了,袖子都让你扯坏了。”
杜建明摸了摸后脑勺,催促着张小娥赶紧给他缝裤子。
回到家里,张小娥坐在院里缝裤子,抬头看杜建明换了个脏褂子就往出走,她连忙叫住他:“建明,你过来,娘问你个事。”
杜建明转身:“啥事啊?”
张小娥问:“你昨天有没有看见林美霞的丈夫李红平啊?他脑袋是不是被人打破了?”
杜建明:……
他娘的一个问话,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娘又想整幺蛾子了,家属区的婶子们都不愿意跟娘做朋友,平时见了她随便说两句就赶紧走了,他娘的风评也传到杏花村了,害的他现在也没几个朋友,家属区跟他差不多大的,有的下乡务农了,有的去外地当兵,有的还在家里游手好闲,他要不是年龄不够还当不了兵,不然早跑外地去了。
“你快说啊!”
张小娥在裤子上穿了一针,急切的问他,杜建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知道,我要上工了,迟到了要扣工分的。”
说完就赶*紧跑了。
张小娥气道:“这个臭小子!”.
温南和赵小麦刚过了石桥就看见杜建明快步从她们身边跑过去,跟一阵风似的,没一会就跑远了。
这是温南第一次见张小娥的儿子,他的长相随了杜团长,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个头也不矮。
这会上工的人越来越多,路上的人都在说着庄稼种的咋样了,还有说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走到三岔路口,温南跟赵小麦分开,温南去草地割草,她带上线手套,熟能生巧的割草,等中午小麦过来的时候,看到温南已经割了两筐子草,有些惊讶:“温南,你现在割草的速度真快!”
温南笑道:“我都上手好几天了,要是再不快,别说刘主任要不要我了,我都不好意思再干下去了。”
赵小麦割草更卖力了,她怕割的少了,到时跟温南平分工分温南会吃亏,她速度很快,干起活来,小脸绷着,刷刷的就割了一筐子草,温南累的腰酸背痛,她直起身,看着赵小麦跟机器人一样不知道累,没一会的功夫就赶上她了。
温南:……
看来她还得再练练。
中午送草的时候陈叙过来了,男人是一路跑过来的,军装领子都被汗水濡湿了,他给篓框里塞满草,让温南跟赵小麦先回去,青草和猪笼草他送到牛场和猪场,赵小麦擦了擦头上的汗,不好意思麻烦陈营长,赶紧摇头说:“陈营长,我自己可以送的,不用麻烦你。”
陈叙单手拎起篓框,说:“没事,你跟温南走一起是个伴,送完草篓框我放我家,你下午过来拿就行。”
赵小麦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人关照的感觉,她心里一酸,眼眶也有点发酸,顿时低下头低声说:“谢谢陈营长。”
温南牵起赵小麦的手,笑道:“我们先回去吧。”
赵小麦跟在温南身边,好几次抬头去看温南雪白漂亮的脸蛋,她笑起来又好看又自信,能从容面对身边的所有事,其实她做梦都想变成跟跟温南一样的人,可是……赵小麦低下头,想到昨天娘说,等下半年就给她说个亲事,让她赶紧多干点活,能给家里挣一分钱是一分钱,这样等她嫁人的时候,能多给她准备一样嫁妆。
中午的饭点,路上陆陆续续有人结伴而行。
温南偶尔能听见几句有关于林美霞男人的脑袋被人开瓢的事,越往后听越离谱。
“我听的真真的,那倒插门女婿光着屁股从后山坡跑回家,脑袋都被人开瓢了,肯定是跟哪个野女人混一块被人逮住了,你看看林家那老两口的嘴脸,林美珍没嫁给康连长的时候,天天阴沉着脸,好像咱们杏花村的人欠了他们林家多少钱一样,再看看现在,林美珍嫁过去后,那老两口都拿鼻孔看人了。”
“哼,他们有啥好得意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林美珍嫁过去三年了,肚子也没动静,我看啊,康家迟早要把她送回来,谁家会要个不下蛋的母鸡啊?”
结伴而行的几个妇女哈哈大笑。
又有人说:“林美珍不下崽,李红平又跟野女人在后山坡鬼混,咱们就等着看,林老头和他媳妇还敢不敢再拿鼻孔看人!”
“我看啊,他们可不敢拿鼻孔看人了,估计都躲在被窝里没脸见人了。”
温南:……
一上午的时间事件就发酵成这样,林家的事几乎人人皆知,各种离谱的流言都有,温南算是见识到了张小娥传播八卦的能力有多强悍了。
不过这也是她乐见其成的,林美珍总跟她过不去,李红平看她的眼神也让人觉得恶心,这件事现在闹的这么大,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中午的饭点,康家小院里气氛沉重。
康连长脸色难看的坐在板凳上,牛来花把筷子重重丢在桌上,横眉竖眼的瞪着低着头的林美珍,骂了她几句后,又伸手使劲戳了戳林美珍的脑门:“你自己去听听现在家属区跟杏花村都在说你们家什么!李红平在后山坡跟野女人搞破鞋,被人打破了脑袋,光着屁股跑回家了,丢不丢人!丢不丢人!我当初咋就瞎了眼让我儿子娶了你这么个儿媳妇,肚子不争气就算了,娘家人还风气不正,这是要拖累我儿子吗!”
牛来花气的脸色发白,直喘不上气!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儿媳妇和亲家!
林美珍双手揪在一起放在腿上,低着头咬着牙没吭气,哪怕婆婆和丈夫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她都没那么生气,心里反倒有一丝侥幸,至少外面传的是李红平跟野女人搞破鞋,而不是她,她跟李红平的事没有败露。
说起来这件事的源头还是在温南身上!
要不是她无缘无故的挥过来一棍子,李红平脑袋怎么会破?
要不是她把陈营长领过来,她和李红平咋会这么狼狈,李红平又咋会捂着破了的脑袋跑出后山坡被人发现!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的扣在他们林家脑门上,就算她爹娘,妹妹和妹夫把嘴说破了也没人信。
林美珍恨死温南了,自从这个女人来到家属区,她就没安生过一天!
她再等等,要是怀上了孩子,被婆婆和老康重视了,到时候一定要让温南好看!
康家小院里,牛来花和康连长一人一句训斥,隔壁的赵家都听见了,花凤珍给赵小强又夹了一筷子面条,幸灾乐祸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赵营长瞪她一眼:“你就别搅事了!”
花凤珍撇撇嘴,摸了摸赵小强的头:“宝儿,咱长大以后可不能娶像林美珍那样的媳妇。”
赵小强呼噜噜吃面,头也不抬的说:“我啥都听娘的。”
花凤珍脸都笑开花了,赵营长假装凶巴巴的弹了下赵小强的脑门:“那你听不听爹的话?”
赵小强抬起头,满嘴的面汤油花:“爹娘的话我都听。”
赵小麦一个人埋头安静的吃饭,饭桌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唯独她永远是被隔在外面的。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吃过饭赵小麦把锅碗洗干净就去找温南了,陈家的院门开着,她刚进去就看见温南从厨房出来,温南笑道:“小麦,我们走吧。”
赵小麦拿起篓框背在身上:“嗯。”.
这些天林家的事发酵的特别快,就连杏花村生产大队的队长都找林家人谈话了,这事温南还是从张小娥口中知道的。
这天,温南跟赵小麦中午上完工回到家,看见张小娥靠在厨房门口,手里抓了把瓜子,跟陈奶奶唠嗑:“大队长都找他们林家谈话了,你猜那李红平咋说的?”
陈奶奶在屋里擀面条,随口问了句:“咋说的?”
张小娥吐掉瓜子皮:“他非说自己是跑到后山坡溜达,碰见一条大蛇吓着了,往回家跑的时候才摔破了脑袋。”说完哼笑道:“他说谎都说不全乎,就算遇见蛇吓着了,摔破了脑袋,那没穿衣服、裤子还穿反了,是啥情况?真把他们村的大队长当傻子糊弄呢。”
张小娥见温南回来了,朝她打了声招呼,又对陈奶奶说:“我先回去了,老杜快回家吃饭了。”
陈奶奶:“快回吧。”
张小娥吃过早饭就在家里待了一上午,叭叭来叭叭去的,都是林家那点破事,吵的她脑仁疼。
中午陈叙不回来吃饭,他去自留地翻地,再翻一遍就能种菜了。
温南帮陈奶奶端饭,碗筷刚放在桌上,隔壁院墙就传来了杜团长的大嗓门:“你声音小点,能不能像个女人一样!”
张小娥没跟他计较,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杜团长捞了一筷子面:“废话,不是真的我能说出来?”
闻言,张小娥丢下筷子就跑到院墙跟前,对温南说:“温南,你还记得后山坡往自留地那边去的大片一人高的草丛吗?”
温南一怔,转头看向墙头上冒出来的脑袋:“记得,怎么了?”
张小娥说:“我家老杜说,上头下指令了,要把那一大片草丛除了,挖成鱼塘引水养鱼,这会已经开始动工了。”
温南忽的想起前几天陈叙跟她说过,他给上面写了一份报告,说明了自留地旁边的那一片隐患,说大概几天就能有结果,没想到结果这么快就下来了。
陈奶奶之前去过那边,当时那边还没开出自留地,等张小娥从墙头下去后,陈奶奶跟温南说:“挖鱼塘也不错,到时候咱们买鱼也不用大老远的去一趟公社了。”
温南笑道:“嗯。”
她吃了两口面又说:“姨奶,我再去给大哥做份饭送过去。”
那边开始动工了,人肯定不少,安全隐患自然也没有了,陈奶奶笑道:“不着急,你先把肚子吃饱。”
“我吃饱了。”
温南吃完一碗面,端着碗回厨房,给盆里舀了点玉米面搅拌,放盐巴,又切了点葱花,从柜子下面拿了茄子,她把锅碗洗干净,陈奶奶也吃完饭了,走到灶口前烧火,看着温南给锅里倒了一点油烙饼,没一会香喷喷的味道溢满整个厨房。
烙完饼子,温南又做了个红烧茄子,陈奶奶吸了吸鼻子,笑道:“哎哟,真香哟,奶奶刚吃饱饭又饿了。”
温南把菜盛到盘子里,拿了一张烙饼卷了点红烧茄子递给陈奶奶:“姨奶,你尝尝。”
陈奶奶洗干净手接过烙饼咬了一口:“好吃,还是南南的厨艺好啊,比部队食堂里的饭好吃多了。”
温南把菜装进篮子里,听到陈奶奶提起部队食堂,低头看向坐在灶口前的陈奶奶:“姨奶,部队的食堂大吗?”
“那肯定大呀。”
陈奶奶牙口不好,吃东西慢,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继续说:“部队食堂供的可是战士们的伙食,还有咱们家属区呢,谁家要是不想做饭了,就去部队食堂打饭,我跟小叙和小州到这来,就去食堂打过两次饭。”
原来是这样。
温南抿了抿唇,也不知道食堂还缺不缺人?
不过这个活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个肥差,油水大,还不饿肚子,在外面还被人称大师傅,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不过她想去食堂并不是看重这份工作,而是觉得在部队食堂每天能接触里面的战士,挨个打听的询问,说不定就能找到温国给原主介绍的对象了。
这么想着,温南心里也有了主意。
等见到陈叙,让他帮忙打听的问问,看部队食堂缺不缺人。
她给饭菜上盖上干净的布,对陈奶奶摆了摆手:“姨奶,我给大哥送饭去了,等会就不回来送碗了,晚上我把碗筷带回来。”
温南背上篓框出去,正好碰见来找她的赵小麦,赵小麦听温南说要去自留地,她让温南先去,她先帮温南割草,两人在岔路口分开,温南走过后山坡去了自留地,往前走了一截路,看见有十来个穿着军绿色军装的战士手握镰刀,一茬一茬的割草,速度跟陈叙割草的速度差不多。
“温南,你怎么过来了?”
温南一怔,抬起头看去。
路的那一头,陈叙穿着工字背心,军装短袖搭在肩上,另一只手里拿着锄头,男人身高腿长,只是快走几步就已经快到她面前了,不远处割草的十来个战士听见陈叙的声音,手上的动作皆是一顿,齐刷刷回头看向窄小土路上站着的女同志。
她的头发高高挽起,穿着白底黄花的衬衫,衬衫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扣,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衬衫收腰,显的女同志的腰身不盈一握,女同志朝着陈营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她这一笑,脸颊两边的小酒窝深陷香甜,声音更是清脆的跟石桥下的水流声一样好听。
“哥,我给你带了午饭。”
十来个战士心里顿时了然,这位女同志就是一团陈营长的表妹。
果然跟部队里传闻的一样,长得可真好看!
等陈叙走过来,温南把篮子上的布掀开,篮子里放着一盘红烧茄子和五张烙饼,饭香味浓郁喷香,的确把陈叙馋饿了,他从温南手中接过篮子,两人只相隔三步距离,温南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散过来的灼灼热气。
她抬头看了眼陈叙,男人满头大汗,工字背心都被汗濡湿了,脖颈和肩上都是汗珠。
温南微微皱眉。
有那么热吗?
陈叙走到一棵树下:“不是说我去食堂吃吗,你怎么跑过来了?”
温南把背上的篓框放在地上,从篓框里取来水壶递给他:“我听张婶子说这边有人在割草,想着人多安全,我就过来了。”
陈叙闻言,扫了眼那边在割草的一群战士,一个个扭着头往这边看,几十双好奇的眼珠子全落在温南身上,他怕温南不适应,会觉得害怕,眉目倏地一沉,喊了一嗓子:“赶紧割草,今天下午就要完成工作!”
这是温南第一次见陈叙冷着脸,沉着嗓子说话。
男人冷着脸时,眉目自带一股锋锐,棱角分明的下颔线也绷紧了,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陈叙时,男人凶巴巴的警告她,让她别靠近他们家,那时的陈营长都没这一瞬间这么凶。
说实话,温南险些被吓到了。
想到这段时间陈叙对她的和颜悦色和关照,让她几乎都快忘了,她当初要是死缠烂打的缠上陈叙,会有什么后果?
被送到保卫科?
或者是被陈叙再送回原主老家?
温南怔楞出神时,耳边传来陈叙低沉温和的声音:“做的什么饭?”
和刚才的语气截然不同。
温南回过神:“烙饼和红烧茄子。”
陈叙蹲在地上,拧开水壶盖子递给她:“你要不要喝点水?”
温南摇头:“我不渴。”
她蹲下身挨着陈叙,见男人喝了半壶水后,拿筷子夹着烙饼就着红烧茄子吃,他吃饭很快,一小会儿的功夫三张饼子就下肚了,温南两手托腮望着不远处割草的战士们,他们弯腰弓背,手握镰刀,速度特别快,温南在心里模仿着他们的动作,想着等会去草地也试试能不能也像他们一样。
她看的入神,没注意到远处的战士们一边割草一边回头看她,几个人对上女同志璀亮好看的眼睛,一个个的干起活来更卖力了。
陈叙吃完最后一个饼子,见温南直愣愣的望着远处,他转头扫了一眼过去,频频往这边看的几个人刷一下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的低头割草,他喝完剩下的水,拧好盖子放在篮子里,问她:“想什么呢?”
边上的人沉默着,没回应。
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下,垂眸又看了眼仍在托腮发呆的温南,咳了一声:“温南,走了。”
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温南愣了愣神,瞳孔的视线也开始聚焦,这才注意到她竟然盯着那几个割草的战士看了很久。
温南:……
旁边的男人站起身,单手拎着篓框挎在肩上,左右手拿着篮子和锄头。
温南赶紧跟上去,从他手里拿过篮子:“这个我来拿,等会放篓框里,晚上我带回家。”
陈叙:“嗯。”又问:“你刚才在想什么?叫你也没反应。”
温南单手提着篮子,右手拿着棍子在路边的土地上敲了敲,然后仰起小脸看向比她高出许多的陈叙:“我在想,你们部队的食堂还要做饭的师傅吗?我厨艺不错,也会做许多好吃的,而且在食堂每天能看见许多人,说不定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哪天就让我碰上了呢?”
她快跑两步,倒着走,仰着小脸笑盈盈的看向陈叙:“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温南没做过几顿饭,但陈叙知道,她做饭很好吃,厨艺比起食堂的师傅更胜一筹。
在他前面的温南倒着走,小步子迈的不快,陈叙怕她再踩个坑把自己摔了,便放慢脚步,颔首道:“没问题,我改天去食堂帮你打听的问问。”见温南眼里浮出灿烂的笑意,他又补了几句:“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食堂的工作不好争取。”
温南点头:“没事。”
走到三叉路口,温南接过陈叙递来的篓框,把篮子放进篓框里,背着篓框快速往草地跑去,到了草地后,之前那个穿红色褂子的小姑娘指着不远处的一堆草说:“大姐姐,这是小麦姐姐帮你割的草,都在那堆着。”
温南:“好嘞。”
她把篮子取出来放在边上,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战士们割草的动作,带上线手套开始行动。
结果就是卖家和买家的区别……
暮色将至时,陈叙和刚送完猪笼草的赵小麦一块过来了,陈叙抱起一摞草塞到框子里,把篓框塞得满满的,又借用赵小麦的篓框,塞了满满一筐子的草,就这还不够,还得再跑一趟,陈叙拎起两个沉重的篓框,垂眸看了眼弯腰拿篮子的温南,眼底浮出笑意:“你们今天割的不少。”
说完又续道:“你们两先回去,我待会就来。”
温南点点头,跟赵小麦一起走了,回到家属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温南把中午的碗和盘子洗干净,又把厨房的地扫了,陈奶奶晚饭做好了,正坐在院里乘凉,见温南一回来就忙前忙后的,笑道:“行了行了,干一天活了,快坐下歇会吧,饭菜也快凉了,你先过来吃饭。”
“马上就好了。”
温南朝外面喊了一声,然后给把锅洗干净,给里面倒了一锅水,又给灶口里添了几根干柴,打算等会吃完饭,洗头洗澡,再把她和陈叙的衣服洗干净,等灶口里的火起来了,温南这才洗干净手走出厨房,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陈叙。
男人把篓框放在屋檐下,将镰刀挂在墙上的铆钉上,温南走到桌边坐下,笑道:“吃饭了。”
“温南。”
陈叙转过身:“我跟你说个事。”
温南拿起筷子搅了搅面条,转头问:“什么事?”
第22章 第 22 章
陈叙道:“刘主任说割草的活天不用去了, 自留地那边割的草够牛吃一段时间了,过两天上工割草的人也安排过来了,你明天中午去畜牧场找刘主任把工分算一算。”
温南怔了下。
想到今天自留地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草, 点了点头:“知道了。”
不干就不干了吧,到时候和小麦再看看还有什么临时工可以干的, 再等等陈叙这边关于食堂工作的消息。
陈奶奶说:“不干了也没事,南南, 后天正好公社有集市, 你跟奶奶去赶集, 咱们买点菜苗回来种到自留地里。”
温南笑道:“嗯。”
陈叙洗完手坐在温南对面, 埋头吃了半碗面,说:“我下个月有七天休假, 到时陪你回去把户口迁过来。”
温南咬面条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了眼对面埋头吃饭的陈叙, 想到原主小姨家里的姨夫,轻声道:“好。”
早早把户口搬过来也好, 这个年代每个人的户口下都分的有粮食,户口放在小姨家,粮食都分到那边了,而且介绍信的日期只有三个月, 眼下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了, 要是想长期待在这边, 要么迁户口,要么再回去办个介绍信。
陈奶奶晚饭吃的不多,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 一到点就犯困,没坐一会就回屋睡了。
见陈叙吃完饭, 温南很有眼色的起身从他眼前拿走碗,然后对上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笑道:“厨房还有饭呢,我都盛在盆里,我去给你舀饭。”
说完抱着碗就去了厨房。
温南把碗放在菜板上,看锅里的水开了,弯腰坐在灶口前,用烧火棍把里面的火星子打了打,用灰盖住火星子,然后听见厨房外面走来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陈叙拿着筷子走进来,厨房本就不大,男人身形高大颀长,一进来就显得厨房逼仄了许多。
他个头高,走过挂着的灯泡的位置时,遮住了厨房里唯一的光亮,让厨房陷入了一瞬间的昏暗。
温南起身:“哥,你怎么进来了?”
陈叙低头看了眼坐在灶口前小小一团的温南:“我自己盛饭,你忙你的。”
其实,他并不习惯坐在那等着人给他端饭,尤其对方还是暂住在他家里的温南,他不想让温南觉得在这个家吃住需要用干活来偿还。
温南“哦”了一声,给自己倒了半盆热水到院里洗头。
她解开头绳,用皂角洗了一遍,脸颊和脖子上都有些沫子,准备换盆水再洗一遍,眼前的水盆就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双手端走了,男人把水泼到院里,给温南换了盆干净的水放过去。
干净的水面轻晃着,倒映着温南的脸颊和男人的半张侧脸,他的脸型轮廓也随着水面不断地浮动着。
陈叙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到一起:“锅里我又添了点热水。”
温南笑眯眯的“嗯”了一声,快速洗完头,拿毛巾包住头发吸收水分,擦了擦,让发尾不再滴水,这才端着水泼到菜地旁边,拿着搪瓷盆到厨房舀热水,她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发尾的水打湿了后背和肩上的衣服,快五月份的天已经不冷了,温南穿的也是单薄的衬衫。
衬衫打湿,隐约可见衣服里面被撑起的轮廓。
她腰肢纤细,乌黑的长发及腰,越发显的腰肢细的厉害。
陈叙把碗筷洗干净放在柜子里,一转身就看见这副模样的温南,脸蛋被热水润过,白嫩嫩的,透着淡淡的绯红,额前的刘海随意的搭在眉眼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走到他身边从他手臂间擦过去拿水瓢,女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扑面而来,湿漉漉的发尾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垂落下来,带着水珠的发尾落在陈叙的手背。
冰凉凉的。
还有点痒。
男人身躯猛地一僵,随后往旁边错开两步,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我想起来团里还有点事,我去部队里转一圈,晚点回来。”
还没等温南说话呢,陈叙就已经走出去了。
温南:???
她转头看了眼走出去关上院门的陈叙,想不通都这个点了,团里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温南舀好热水端到屋里,来回两三趟算是洗完澡了,今天干了一天活,晚上又折腾这么晚,脏衣服留到明天再洗,她给手心上摸了点药,钻到被窝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整个家属区陷入了宁静的黑夜里。
路边时不时响起蛙虫鸣叫声。
在这条漆黑的小道上跑着一抹高大的身影,男人绕着石桥那边跑了一路,围着家属区跑了两圈,跑的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他跑回院里,插上门闩,双手拽住衣角两摆利索的脱掉上衣挂在绷绳上,从井里打了一盆水洗脸洗头。
冰冷的水激在脸上,陈叙吐了口气,掀目光看了眼温南的屋子。
屋门关着,里面漆黑,这个点她应该都睡沉了。
男人又低下头,捧水使劲搓了搓脸,长这么大,他是头一次跟陌生的女同志住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所有人都以为温南是他表妹,但他清楚都是假的,对温南他实在做不到像大哥对妹子那种坦然面对她一切的亲兄妹心态。
屋子里。
温南翻了个身,后背一空,失重感让她瞬间惊醒,她连忙翻过去趴在床上,然后转头看了眼旁边,正好挨着床边上,刚才她要是翻过去,就摔地上了。
外面水声哗哗,窗帘暗沉沉的,看不见月光。
温南皱了皱眉,难道又下雨了?
她穿上鞋子,迷迷瞪瞪的打开屋门走出去,屋檐下的地面干燥,没下雨,温南一怔,一抬头,冷不丁的看到了蹲在井边的陈叙,男人光着膀子,下身换了一条藏青色长裤,眼前放了个搪瓷盆,正在搓洗手里的军装。
男人是典型的宽肩窄腰,脖颈修长,低着头时,肩胛骨微微耸动,手臂肌肉也随着搓洗军装的力度紧绷微动着。
陈叙听见动静,眉峰微皱,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屋门口的温南。
穿着小背心,及膝短裤,披着半湿半干的长头发垂在腰间,她揉了揉眼睛,疑惑道:“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
陈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也没想到温南会大半晚上的跑出来。
男人起身从绷绳上拿走刚洗完还湿着的工字背心套在身上,低着头没看温南:“我刚从部队回来。”
他把短袖和裤子拧干晾在绷绳上,一直侧站着,不去看站在屋门口的温南。
忙完后,把水泼到菜地旁,低着头从温南的屋门口经过时,实在忍无可忍,说了几句:“以后出了这间屋子就把衣服穿整齐,我一个大老爷们没事,你是个女同志,不一样,将来你要嫁了人,你对象要是知道你在家这么穿,会对你生出嫌隙,毕竟他都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
温南怔住,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上个年代的老太太背心,及膝短裤……
土的不能再土的打扮,况且背心里她还穿着贴身小背心呢。
温南搞不懂,这个年代的人思想这么保守吗?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走到隔壁屋门前开门的陈叙,男人目不斜视,棱角分明的侧脸紧紧绷着,眉尾也扬着几分清寒,看着好像有些生气了。
温南抿了抿唇,赶紧道歉弥补:“对不起。”
陈叙推门动作一顿,眉峰皱了皱,忍着没转头看她,还没开口,又听温南说:“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声音低软,又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
听起来乖巧又可怜。
陈叙推门走进屋子,眼角的余光都是满屋的黑暗后才彻底松了口气,隔着两扇门,他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隔壁屋子的灯亮了,将男人颀长高大的身影投射在门外,延伸到屋檐下。
温南低下头盯着那道影子,“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关上屋门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过了一会,她搓了搓脸蛋,盯着屋顶黑漆漆的房梁。
有那么一刻,温南想家了。
想她在新世纪买的一居室的小房子,属于她自己的家,没有新世纪的爷爷奶奶和早就将她抛之脑后的亲爸亲妈,那是她大学毕业后,拼了几年事业挣的钱加上一点贷款买的小蜗居。
她又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枕在被角上,望着墙上糊着的旧报纸,咬了咬下唇,眼睫颤了好几下,几滴泪顺着眼睫滑下来濡湿了被角,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手指在墙上的旧报纸上擦了擦。
报纸上印着1967年的字迹。
温南悲伤的情绪忽然一窒,对啊,现在是1970年,她新世纪的爸妈还没出生呢!
这个时间点好像是她爷爷奶奶刚结婚生下她大爸的那一年,而她爸会在1972年出生,温南皱了皱眉,手指在报纸上戳了戳,想到在新世纪,她亲爸冷漠的抛下她,告诉她,你后妈怀孕了,她看见你心情就不好,你就待在你奶奶家别回来,从那以后,她几乎见不到她亲爸。
逢年过节的时候,只能满眼羡慕的看着大爸一家人和爷爷奶奶其乐融融。
而她永远是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
她的亲妈自从离婚后就远嫁了,她从来没提出过一句要带她离开的话。
温南闭了闭眼,再次用手背重重擦掉眼泪,盯着报纸上1967年的字迹,心里恨恨的想,等到了1972年温振方出生的那一年,她一定要找到以前的老家,上去给他两个大逼斗!
让他不负责任!
只生不养!
打的他天天哭夜夜闹!
她还要告诉她那对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女孩怎么了?女孩也能顶起一片天!
温南在悲伤和愤怒的交织中逐渐睡沉了,一直到第二天号角声响起才睁开眼,许是昨晚哭了的原因,今天眼皮有一点点浮肿,她揉了揉眼睛,对着镜子梳好头发,打开门闩走出去,陈奶奶在厨房炒菜,锅铲碰撞的声音夹杂着饭菜的香味传来,隔壁院里一大早的就响起张小娥咋咋呼呼的声音。
“杜建明,你是不是偷吃老娘的鸡蛋了?!”
“我那不叫偷吃,昨晚上我饿的难受,就卧了五个荷包蛋。”
母子两一拉一扯的吼着,杜团长拿着筷子敲了敲碗,朝厨房的张小娥吼了一嗓子:“你不让建明吃,还让他饿着啊?饿坏了你不心疼啊?”
杜建明赶紧附和:“娘,我爹说得对!”
杜团长拿眼瞪他:“你也是,大晚上吃那么多也不怕撑死你。”
杜建*明摸了摸肚子,傻笑:“就五个鸡蛋我还没吃饱呢。”
杜团长:……
温南听着隔壁院里一家三口的说话声,又看向炒完菜往盘子盛菜的陈奶奶,走过去甜甜的叫了一声:“姨奶。”
“哎。”
陈奶奶应了一声:“快洗脸刷牙,吃饭了。”
昨晚悲伤恼恨的情绪在清晨的号角声中烟消云散,又是美好的一天。
温南洗漱完帮陈奶奶端饭,她看了眼陈叙屋子的门开着,但没见人,于是问道:“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说:“天不亮就走了,说是团里有事,他在食堂吃。”
温南“哦”了一声,坐在板凳上,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想到昨晚上陈营长清寒的目光和语气,温南咬了咬筷子,低下头喝了口稀饭,心里琢磨着,陈叙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她抬眼又看了眼陈叙的屋子,屋门开着,院子里晾晒的军装已经不见了。
以后她一定长记性,绝对不穿着背心短裤走出那间屋子。
吃过早饭,温南把锅碗刚洗完,赵小麦就背着篓框来找她,温南把板凳搬到屋檐下,给小麦说了昨晚陈叙回来说的事,赵小麦愣了一下,抓着篓框带子的手紧了紧,这些天跟温南一同上工下工,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同伴,现在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赵小麦情绪有些低落,她小声道:“那我去割猪笼草了。”
说完转身低着头走了。
温南察觉到赵小麦的情绪,说道:“小麦,等我一下。”
赵小麦转身,眼睛里浮出些只对温南特有的依赖和期盼:“怎么了?”
温南走到井边洗干净手:“我跟你一起去,等中午我再去畜牧场找刘主任算一算工分。”
赵小麦笑道:“嗯!”
两人走出院门,正好碰见从那边走来的赵营长、何营长和康连长,一起的还有几个生面孔,温南不认识,隔壁的杜团长也从家里出来了,几个人说着话,从陈家门前走过,康连长和赵营长都给温南打了声招呼,一旁的何营长“嘿哟”一声:“陈营长他妹子,听说你干了十来天的活了,咋没见你晒黑啊,还是那么白。”
温南笑道:“我天生就白。”
何营长碰了下一旁的赵营长,语气里颇有点点拨他的成份:“老赵,你瞧瞧,看人家把闺女养的,多俊,笑起来多喜人。”
赵营长:……
康家跟赵家是邻居,何家跟赵家也是邻居,赵家就夹在这两家的中间,赵小强今天吃了几个蛋,赵小麦今天挨了几句骂,两家人都能听见,这连户的家属区邻里邻居的热闹也是好事,但家里的一些琐碎事却藏不住,声音大一点,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了。
赵小麦站在温南后面,双手抓着篓框带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营长瞥了眼半天屁也打不出来的赵小麦就糟心,哪像他儿子,成天欢实的蹦跳,张口爹闭口娘的,他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咱们赶紧走吧。”
何营长瞥了眼赵营长,鼻腔里溢出不屑的一哼。
他家两个儿子,一个丫头,他就不重男轻女,就把大丫头当宝贝。
赵营长虎着个脸,跟何营长呛了几句,康连长跟在他们身后,温南转头看向康连长的背影,顿时觉得他头顶冒着绿油油的光。
媳妇跟妹夫……
也不知道康连长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事?
“温南,我们走吧。”
等人走远了,赵小麦伸手拽了拽温南的袖子,温南点头:“嗯,我们走。”
割猪笼草换了一片地,温南帮赵小麦割了一会,快中午的时候她去了畜牧局,找刘主任算了算工分,刘主任在记工分的本子上把她的名字划掉,说道:“没想到看着挺白净瘦小的一个女同志,干活还挺麻利的,一天能割那么多草,你的工分我给你算的一天七个工分。”
温南抿了抿唇,没好意思说,这里面有一半草都是赵小麦帮她割的。
刘主任给她算着工分,温南听着。
她一共干了十二天,一天七个工分,一天是一毛七,合计下来就是两块零四分,给小麦分一块零两分,拿到手的和小麦是一样的。
一块零两分……
一块零两分钱!
她累死累活,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干了十二天,一共就挣了一块零两分?!
温南到现在还有点接受不了这个年代对钱的概念,在新世纪,一块钱连瓶水都喝不起,而她在这边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了十二天,却挣了这一块钱。
温南:……
在这个年代,一块钱能买多少东西来着?
温南心里没有概念,她从会计手里领了钱离开畜牧场,跑到草地找赵小麦,把有些卷边的一块零两分递给她:“小麦,我的工分算出来了,这一半给你。”
赵小麦握着镰刀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温南手里的分分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如果不是她娘当初吵着闹着,还去陈营长家说温南,她不会要平分温南的工分,在她犹豫间,手蓦地一紧,温南把钱塞到她手里,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坐在旁边的草地上,问她:“小麦,你知道猪肉多少钱一斤吗?”
她不知道这个年代的物价。
而且原主脑子里对这些也没有概念,在小姨家买东西都是姨夫或者两个哥哥去,原主很少去供销社和食品站。
赵小麦捏着带有余温的钱,她把钱塞进衣服口袋里,扭头说:“一斤猪肉七毛九,得有肉票才能买。”她看了眼天色,续道:“不过现在应该没有肉了,要想买肉得明天早上去食品站排队,咱们大队的食品站每天供应的猪肉不多。”
温南:……
她低下头,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欲哭无泪。
她可没忘记自己先前在陈叙面前夸下的海口,说等割草的活干完拿上工钱,给他和陈奶奶做一桌好吃的,一斤猪肉七毛九一斤,她干了十二天的活,到头来也就能买一斤多的猪肉。
赵小麦看温南恹恹的模样,以为温南分给她一半的工钱心疼。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纠结又难受,想还给温南,又怕娘知道了来找温南的麻烦,可是不还给温南……赵小麦割了一把猪笼草,为难的抬起头,就见温南托腮看着她,赵小麦抿了抿唇:“温南,我……”
“小麦。”
温南打断她的话,笑道:“我后天要做好吃的,你肯定没吃过,我给你留一点,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赵小麦一怔,看着温南亮晶晶的眼眸,她眼里带着笑意,不见任何懊恼恹恹的神色,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温南,你不生气吗?”
温南一愣,没明白:“我生气什么?”
赵小麦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分走了你一半的工钱。”
温南闻言,看着赵小麦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看着她的模样,让她想到了曾经自己也是这么讨好的看着她的爷爷奶奶,结果换来的除了冷漠就是pua,没一句好话,她起身走到赵小麦旁边,帮她把猪笼草装进篓框里:“我为什么要生气?小麦,我应该要感谢你。”
赵小麦抬头看她,脸上满是不解。
温南凑到她跟前,小声说:“要不是你帮我一起割草,以我割草的速度刘主任早不用我了,而且刘主任说我每天割的草比其她人多点,给我算了七个工分,所以咱们两一人挣了一块零两分。”
赵小麦没想到会那么多!
她刚刚把钱直接塞兜里了,也没看有多少,往常她们都是六个工分,没想到温南是七个工分,这么一算,她觉得,倒是她沾了温南的光。
温南中午和赵小麦把猪笼草送到猪场,回到家属区的时候,正好看见从拐角处走过来的陈叙,男人穿着军装,脊背永远都是笔直的,中午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斜斜投射在地上,将他的面孔也分割成阴阳两面,暴露在阳光的那一面冷俊清寒,看不出喜怒,隐藏在阴处的那一面,带着几分凌厉感。
陈叙也看见了温南和赵小麦,赵小麦喊了一声:“陈营长。”
温南不知道陈叙是不是还对她生气着?想到昨晚的事,虽然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错,但在这个保守年代,她就是另类的,是错误的。
她抿了下唇,挤出一抹笑:“哥,你怎么过来了?”
陈叙的目光在她脸蛋上盯了几秒,她脸上勉强的笑意,眼底隐藏的懊恼和纠结一并落入男人眼中,他收回视线,跟温南一道往家属区走:“奶奶说你去草地了,我过去找你。”
温南“哦”了一声:“我去找刘主任算工分了。”
陈叙垂眸瞥了眼温南,从他的角度看到温南低着脑袋,头顶的头发毛茸茸的,耳尖粉粉的,应该是被太阳晒的,她今天穿着黄底白花的收腰衬衫,领扣扣到了脖子那里,以前她都是只扣在锁骨以下。
男人移开视线,眉峰皱了皱。
不知道是不是他昨天把话说的太过了,伤了温南的脸面?
走到家门口,赵小麦先回去了,陈叙推开院门,低头看了眼走在旁边的温南:“温南。”
温南小幅度的抬头:“嗯?”
“回来了,快快,吃饭了,南南,看看姨奶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好吃的。”
陈奶奶的拿着筷子从厨房出来,老太太脊背有些佝偻,鬓边都是细碎的白发,温南笑道:“好香啊,姨奶做的什么好吃的?”
她跑进院里,看到桌上放着满满一盘子土豆炒肉,土豆切成块的,肉虽然不多,可温南还是馋的咽了咽口水,清汤寡水了半个月,终于能尝到点荤腥了!她弯下腰闻了闻肉味,笑弯了眼睛:“姨奶,是肉呀!”
陈奶奶笑道:“馋了吧,等会多吃点。”
温南点头如捣蒜:“我还真馋了。”
陈叙蹲在井边,洗脸的功夫看了眼侧对着他的温南,她又闻了闻盘子里的肉菜,鼻尖一耸一耸。
跟小兔子似的。
陈奶奶说:“快去洗手去,洗完手吃饭了。”
温南走到井边,正准备引水,就听陈叙说:“我给你倒好了,直接洗就行。”
温南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盆里有半盆清水,她轻笑了下:“谢谢。”说完蹲下身挽起袖子洗手,手刚碰到水盆里。
咦——
热的?
她扭头看向陈叙,男人已经站起身,用毛巾擦着手臂,他本来就高大,更何况她还蹲着,这一刻在她眼里,陈叙仿佛跟座小山似的,往绷绳上搭毛巾的手修长有力,手臂上纹路上的青筋清晰明显。
看着……看着就很欲。
温南:……
她暗暗“呸”声自己,低下头洗手洗脸.
陈奶奶中午炒了一盘土豆块炒肉,还有半碗腌咸菜,蒸的玉米饼,还蒸了两个红薯,煮的玉米粥,这对于杏花村很多村民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午饭了,陈奶奶给温南夹了一块肉,和蔼笑道:“快吃。”
温南点头,谢过陈奶奶,低头乖巧的吃肉。
肉有点柴,吃着还有点腥味,但咬在嘴里,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陈叙抬眸看了眼温南眉眼里都带着笑意,垂下眸咬了一大口玉米饼,吃的全是土豆,陈奶奶瞧见了,给陈叙也夹了一块肉:“别老吃土豆,你也吃块肉。”
吃过午饭,温南让陈奶奶歇着,她把碗筷收到厨房,正要去端盘子,一转身就见陈叙已经端过来了。
男人将盘子放在灶台前,看了眼温南走到菜板前围上围裙准备洗锅碗,他拿走抹布:“我来洗吧。”
温南赶忙摇头:“我来洗就行!”
她现在没活干,在家里也是闲着,就算陈叙对她说让她在这个家里不用拘谨,随意点就行,但她还是做不到干坐着吃闲饭的地步。
总觉得没皮没脸的。
手里的抹布被抢走,陈叙也被温南推到一边,女人两只小手纤细柔软,推在他手臂上的触感像是被柔软的棉花摁着一样,陈叙主动往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一点距离,靠在门框上,看着温南拿着碗放在锅里刷洗,小脸微微绷着,也不像平常那样弯着眉眼冲他笑。
难不成他昨晚真把话说重了?
陈叙也没跟女同志相处过,不知道怎么牵话头,他垂眸扫了眼厨房外面的篓框,问道:“你中午去找刘主任算工分了?”
温南点头:“嗯。”
陈叙道:“怎么样?挣了多少工分?”
温南洗碗的动作一顿,都没好意思说,她干个活,这边小麦帮她割草,那边陈叙帮她送草,按理说,她手里的这一块零两分钱也得给陈叙分一半,温南脸蛋浮起很浅的薄红。
是臊的。
她抿了抿唇,小声的说:“每天七个工分,干了十二天,挣了两块零四分钱,给小麦分了一块零两分钱。”
温南扭头看向靠在门框上的陈叙:“哥,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送草。”她顿了下:“还有,昨晚是我不对,我昨晚想了你说的话,我以后会改正的。”
她今天看见陈叙总觉得有些尴尬。
在她看来,她那副打扮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对上个世纪的陈叙来说,她这穿着就是出格、不对,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一传十十传百,指不定把她传成什么浪/荡/女,不要脸,狐狸精的什么都有。
如果温国介绍给原主的对象思想腐旧,或许这门亲事就黄了。
她低头把锅里的水舀出来,又给锅里添了干净的水,在哗啦的水声中,温南听见陈叙说了句:“昨晚是我话说的太重了,抱歉。”
温南一怔,转头看向厨房门口的陈叙,男人笑看着她,冷硬的眉眼也添了几分温和:“挣了一块多,很不错。”
温南:???
一块多?
还不错??
温南都不知道陈叙是在夸她还是笑话她.
陈叙下午去部队了,温南在家里闲着没事干,想着去陈叙屋里把他的脏衣服拿出来洗干净,结果转了一圈,男人的衣服都是洗干净叠整齐的,她想起陈叙每天晚上都会把衣服换下来洗干净,她待的这半个多月,几乎没见陈奶奶怎么洗过他的衣服。
温南把她的衣服和陈奶奶的衣服洗干净搭在绷绳上。
洗完没多久,张小娥拎着篮子跑过来找温南:“温南,你要不要跟我去部队食堂后面摘槐花?”
中午老杜回来的时候跟她说,他们团里有好多人都说食堂后面的槐花开了,他想吃槐花蒸饭了,张小娥也不想一个人跑过去摘槐花,想了一圈想到了温南,便过来找她了。
温南毫不犹豫的点头:“去!”
她爱吃槐花糕,在新世纪最开始在网上学做饭时,学的就是这道点心。
现在想起来都馋。
温南去厨房拿了干净篮子,跟陈奶奶说了一声,就跟着张小娥走了,这个点路上的军嫂不多,寥寥几个人,倒是路边的孩子们挺多的,今天周末孩子们不上学,扎成一堆玩的很开心。
从家属区到部队食堂要绕过部队的大门,这边还是个三叉路,一条通往家属区,一条通往部队,一条通往食堂,这是温南第二次来这边,她好奇的看了眼部队里面,一条路直直通往里面,两边种着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遮住了洒下来的太阳光,里面偶尔有几个穿军装的人结伴同行,他们不论是站姿还是走路,脊背都是笔直的。
张小娥看了眼温南频频往部队里瞄的眼神,心里有起了八卦,问道:“温南啊,你是不是想在这边让陈营长帮你找个合心意的对象嫁了?是不是觉得我们丰林县特别好啊?”
候婶子说温南只是在这边暂住,但大家伙都知道,她是想在这边找个对象嫁了。
陈叙年纪轻轻就当了营长,陈州那小子也不赖,听她家老杜说,陈州去东华市历练个两三年回来,一准也能升营长,温南是陈家两兄弟的亲表妹,那挑妹夫的眼光肯定挑剔的很,温南又长的漂亮,她估计啊,一时半会难找。
不过温南漂亮归漂亮,但干活不行,娇气得很,张小娥眼珠子转了转,将温南上下扫了一眼。
个子不高、瘦巴巴的、屁股不大。
不好生养,一看就很难生儿子。
温南收回视线,没搭理张小娥往她身上乱瞄的眼神,知道她是个大喇叭藏不住话,委婉的说:“我没想那么多。”然后岔开话题:“张婶子,我们家隔壁院子是不是没住人?我看那边的院里一直静悄悄的,院门也锁着。”
张小娥说:“那是咱们团的廖营长住着呢,他不是被派出去练兵了吗,赶巧他媳妇怀孕了,把她一个人放家里不放心,就把她送回老家了,等他娘农活忙完了再带着他媳妇一块过来,我估计还得等段时间才回来。”
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么在这边住了半个月,一直不见隔壁有人。
张小娥带着温南走进食堂一扇大铁门,门口有站岗的警卫员,喊了一声:“张婶子。”
张小娥笑呵呵的“嗯”了声,领着温南刚进去,就听见身后有轰隆隆的汽车声。
温南也听见了。
她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陈叙。
第23章 第 23 章
大铁门外面是三辆很大的厢式货车, 那种老款的军用货车,里面拉了许多物资。
三辆车挨着开进食堂大院里,温南看了眼食堂, 食堂很大,能容纳许多人, 最前面盖着五间长行的砖房,车子往食堂的正门一停, 从里面哗啦啦出来好些个人, 驾驶位的人开门下车, 有人喊了一声:“司务长, 这次有什么好食材啊?”
被叫司务长的男人笑道:“你们自己卸货不就知道了。”
陈叙从副驾驶下来,顺手把上货单递给司务长, 司务长小声问了句:“陈营长,那是不是你表妹?”
陈叙抬眼皮看了眼, 温南站在食堂门口,看着张小娥跟食堂的几个婶子聊天, 她抿着唇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附和的笑一笑,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温南转头看向他, 陈叙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他对司务长说:“嗯, 我表妹。”
“陈营长。”
司务长嘿嘿一笑, 还没开口呢,陈叙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别打她主意, 我表妹暂时不相看对象。”
司务长:……
他还没开口呢!
就是想问问而已!
一群人从车上卸物资往食堂里面搬, 卸货路过的时候都会看一眼站在张小娥旁边的温南,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梳着一个辫子,是个脸生的,没怎么见过,长得特别漂亮,他们还没看够呢,就见陈营长走到温南旁边,两人熟稔的聊天。
温南抬起头,弯唇笑道:“哥。”
陈叙问:“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温南晃了晃手里的篮子:“张婶子叫我过来摘槐花,我晚上回家做槐花糕,你尝尝好不好吃。”
陈叙眼里带笑:“好。”
见那些人的眼神时不时的还往温南身上瞟,陈叙眉峰皱了皱,抬眸凉飕飕的扫过去,卸货的一群兵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跑进食堂里才敢低声交流:“原来她就是陈营长的表妹。”
“真跟团里传的一样,长得真好看。”
“你看陈营长那样,把她妹子宝贝的跟什么一样。”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那要是我妹子,我也得看紧了,万一被哪个混小子骗走了,我不得气死?”.
食堂外,几个妇人也惊讶的看了眼温南。
她们到没想到这女同志会是陈营长的表妹,几个妇人你一言无一语的跟温南说了几句话,温南客客气气的回话,然后在张小娥叫她去后面摘槐花,她小声的跟陈叙说了一句:“哥,记得帮我问下食堂缺不缺人。”
说完赶紧跟张小娥走了。
司务长把卸的东西都过了一遍眼,走到陈叙跟前问:“陈营长,你不去团里吗?”
陈叙:“要去。”
等食堂门口的婶子们都进去食堂里,陈叙便问:“志同,你们食堂这边还缺不缺人手?”
司务长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陈叙,陈叙咳了两声,有些不大自然,在部队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跟人开口,其实他跟杨志同不算很熟,倒是陈州跟他关系不错,一来二去他跟杨志同也算个熟脸了。
杨志同没往温南身上想,以为陈叙是帮其他朋友问的。
他皱眉想了会:“目前人手都够,不过下个月月底厨子老王要请一个月的假回老家看媳妇,他媳妇要生了,我们得找个跟老王厨艺差不多的同志,让他顶替老王一个月,工资到时从老王的工资里挪给顶替的人。”说完看陈叙:“你那有厨艺好的人推荐吗?”
陈叙颔首道:“有一个,到时候给你领过来。”
杨志同笑道:“行嘞,那我就不找人了。”.
食堂后面种了许多树,其中有三棵大槐树,树枝往下垂,上面坠着许多洋槐花。
一靠近,就能闻到淡淡的槐花香。
温南走过去把篮子放在地上,摘了些槐花放在放在篮子里,张小娥跟她聊天说话,叭叭的说了一大堆,都是些家属区的家长里短,温南敷衍的应着,踮起脚尖想拽最上面的洋槐花,但是她个子低,蹦起来都够不到,她看了眼高大的树身,正犹豫着要不要试一下能不能爬上去,头顶的树枝忽的被一股力道拽下来。
白色洋槐花出现在眼前。
温南一怔,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侧横着一截手臂,手臂上的青筋纹路尽显,陈叙从她身后走到旁边,又将上方的一根粗壮的树枝拽下来,顿时满满当当的洋槐花落在温南眼前:“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去上面摘。”
温南回神,笑道:“够了。”
张小娥也看见了,“哎哟”的嚎了一嗓子:“陈营长,你再把你头顶那根树根拽下来,我摘那边,这边槐花长得高,我够不着,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跟温南得爬到树上去。”
陈叙道:“嗯。”
他单手捏住两根树枝,又伸手将头顶的树根往下拽。
男人身高腿长,手上还有劲,轻松就能做到的事,温南跟张小娥得跟猴子似的爬树,摘好洋槐花,温南跟张小娥提着篮子先走了,刚到家属区就碰见了在树底下跟几个军嫂嗑瓜子聊天的花凤珍,花凤珍旁边蹲着赵小东和几个孩子,赵小东手里拿着一根老冰棍,一口一口的舔着吃。
花凤珍瞧不起温南,觉得她除了长得好看以外啥用处都没有,也不知道她家里人脑壳是不是有病,把一个丫头养这么精细干啥,丫头长大了迟早是别人家的,挣钱也是交给婆家的,跟娘家有啥关系?
不如她儿子,长大了挣钱也是交给她,老了还能给她养老,还能给赵家延续香火呢。
不过小麦今天中午给她交了一块两分钱,她终于看温南顺眼了一点。
至少这孩子说话算数。
但花凤珍还是信不过小麦,于是看见张小娥和温南经过时,问温南:“温南啊,你这次挣了多少工分啊?”
温南脚步一顿,瞥了眼花凤珍。
她怎么会看不出花凤珍心里的弯弯绕绕,本来想着刺她几句,但想到会让小麦挨骂,还是如实说:“刘主任看我干得好,一天给我算七个工分,十二天挣了两块零四分,我给小麦分了一块零两分。”
花凤珍心里踏实了。
看来小麦没私藏钱。
一旁的张小娥惊道:“你真给小麦分了一半的钱?!”
别说她了,树底下聊天的几个军嫂也震惊了,她们一直以为温南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到时候钱下来顶多给小麦几分钱打发了,毕竟这年头谁舍得把工分平摊给别人?林美珍这些天也在背地里说温南就是嘴上痛快,等真正给小麦分钱的时候,肯定心疼的舍不得。
现在呢?
打脸了吧?
温南点头:“嗯,我说话算数,不会亏了小麦。”
正好林美珍从家里出来准备回娘家,张小娥一眼就看见了,嗓门提高了不少,说道:“我就知道温南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不像有些人啊,满肚子坏心眼子,算计来算计去的,也不知道累不累啊。”
花凤珍也对林美珍火大的很。
脖子上被林美珍挠过的伤好是好了,但留了疤,每次看见那道疤就恨不得在林美珍脸上多挠几下,她吐掉瓜子皮,跟着张小娥的话说:“就是,有些人就看不得别人家多挣几分钱,多挣点她就眼红,还挑拨离间,故意让咱们一团的家属在家属区吵架,被其他团部的家属们笑话。”
林美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哪知道温南真舍得把钱分出去,那可是一块多钱!她以为温南顶多给小麦几分钱打发了。
林美珍自知丢人,也不敢跟张小娥和温南呛声,一个是团长媳妇,一个是营长妹子,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等林美珍走远,花凤珍笑道:“温南,你以后再干啥活还让小麦给你帮忙哈,让小麦给她自己多挣点嫁妆钱。”
温南:……
她看了眼还在添冰棍,跟几个小伙伴玩得开心的赵小东,更心疼小麦了。
同样是赵家的孩子,两人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只因为有些人脑子里固有的重男轻女的旧思想!
她冷漠的看了眼花凤珍,只是说了句:“再说吧。”
然后看到赵小东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画的七扭八歪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一旁的玩伴问赵小东画的什么,赵小东又舔了下冰棍,甜滋滋的味道充斥在嘴里,他傲气的仰着小脑袋说:“我画的青蛙,好看吧?”
“好看,我儿子真厉害,画的真像!”
花凤珍不停的夸奖,夸的赵小东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其她几个军嫂和张小娥也跟着夸了几句。
就在这一片夸奖的声音中,忽的响起温南嘲讽的声音:“青蛙?真丑。”
赵小东不乐意了,刚才还笑嘻嘻的,这会就咧着嘴哭了。
连手里的冰棍都不甜了。
其他几个军嫂愣住了,张小娥也愣住了,要知道花凤珍最宝贝她儿子了,再说了,小孩子画的啥东西她们也不看,就随便夸夸,让孩子图个乐呵就行了,没想到温南会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几个军嫂顿时看向花凤珍冷下来的脸。
赵小东哭的撕心裂肺,生像是谁割了他的肉一样,花凤珍蹲下身抱住赵小东,满脸火气的瞪向温南,还没开口骂人呢,先被温南的话堵住了:“花婶子,你不用拿这眼神看我,所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赵小东今年都八岁了,他什么事没做好,没做对就该及时告诉他,不能一味的溺爱孩子,不然会把孩子养歪的,他画的青蛙本来就丑的看不出来。”
说到青蛙丑,赵小东哭声更大了,手里冰棍都化了,哗哗的往手腕上淌。
瞧着特别脏。
在赵小东响亮的哭声中,温南的嗓音清脆好分辨,她没停歇,继续说:“你要是夸了他的青蛙画的好看,哪天他到学校当着许多人的面再画个丑青蛙,然后说婶子们和娘都说他画的好看,那学校的孩子们回家再给他们家里人说说,孩子们的家长是不是都觉得咱们家属区的人连美和丑的都分辨不出来?到时候传遍整个公社,丢的是谁的人?”
温南看了眼几位军嫂,又看向张小娥:“张婶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咱们家属区的军嫂们可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被人笑话。”
这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发生的事,但到了温南嘴里,偏偏说的那么严重。
但又合情合理,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张小娥后知后觉道:“我觉得温南说的有道理。”她看向花凤珍:“你儿子画的就是难看嘛,就得实话实话不能骗人,要是让公社的人都知道咱们一团的家属分不出好懒,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张小娥这么一说,其她几名军嫂也赶紧附和。
她们家都有孩子在上学,可不想孩子到了学校也被人笑话他们的家长美丑不分。
于是几个人左一句劝花凤珍行了,多管管你儿子,右一句劝花凤珍,别老惯*着赵小东,别把孩子养歪了,花凤珍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偏偏赵小东哭的不停歇,她嫌吵的拍了下赵小东的后背,吼道:“别哭了!”
赵小东撒泼,就哭,还越哭越厉害。
花凤珍没想到温南的嘴皮子这么利索,屁大点的事都能让她说这么厉害,亏的她刚刚还觉得看温南顺眼了一点,现在几张嘴全叭叭的说她的不是,花凤珍气的拽着赵小东的胳膊往回家走。
家属区的一条巷子里,都是赵小东响亮的哭声。
温南看着一大一小气呼呼的身影。
心里痛快多了。
张小娥撇了撇嘴:“真能嚎。”又跟温南说:“还是你脑子聪明啊,你不说我都没想到这茬事。”
温南嘴特甜的说:“其实我说这些也是为了维护张婶子,刚刚张婶子也在,要是大家都夸赵小东画的好看,他到学校反倒被笑话,万一说张婶子也夸他了,岂不是别人也要笑话张婶子分不出好懒?”她提了提手里的篮子:“张婶子又是带我摘槐花,又是带我去认自留地,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你在外面被人笑话。”
温南说的‘情真意切’。
张小娥“嘿”了一声,抬手拍了下温南的手臂,她手劲大,拍的温南险些往前趔趄几步。
温南:……
她感觉手臂都震麻了。
“温南,我发现你这心肠随了你姨奶,不错不错,不亏我前些天带你跑自留地排队抢地。”
张小娥喜滋滋的,跟温南说了好些话,走到门口才分开。
温南揉了揉还有些麻的手臂,看了眼张小娥轻快的身影,转身往回走。
她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利用张小娥把这事传出去,她就是整个家属区的消息渠道,今天她跟花凤珍闹这一场,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欺负了赵小东,指不定背后要怎么说她,她到不介意,但不能连累陈奶奶和陈叙被人在背后编排。
现在收拢了张小娥的心,她就无所畏惧了。
温南回到家,陈奶奶坐在院里乘凉,她喊了声“姨奶”就去厨房洗槐花了,陈奶奶笑呵呵的看着厨房窗口的温南:“南南,摘了满满一篮子呢?”
温南笑道:“嗯。”
她把洗干净的槐花放到另一个搪瓷盆里,端着水泼到院里:“姨奶,晚饭我来做,我给咱们做点槐花糕您尝尝,软软糯糯的,可好吃了。”
陈奶奶起身:“行,那我就尝尝。”
她背着手去了鸡圈,给鸡剁了点草扔到鸡圈里,墙头冷不丁的就传来张小娥的声音,把刚才在巷子口发生的事给陈奶奶说了一遍,陈奶奶给鸡拨食,让它们别抢,听完张小娥说的话,回头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温南,她低着头,眉眼舒展,双手放在面盆里搅着。
陈奶奶笑了下,对张小娥说:“我觉得南南说的没错,花凤珍就是太惯着她儿子了。”
张小娥趴在墙头“咕咕”了几声逗鸡崽子,闻言也附和道:“我也觉得温南说的有道理。”她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温南,小声说:“候婶子,你给我透个底呗,温南是不是想在这边找个当兵的对象嫁了?要是的话,我帮你打听打听,也让老杜在团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跟陈营长差不多优秀的男同志介绍给她。”
陈奶奶:“孩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她把树棍放在鸡窝旁边:“行了小娥,天也不早了,杜团长和建明快回来了,你快回去做晚饭吧。”
张小娥:……
候婶子明显不想透底,张小娥就不明白了,这有啥不能说的?.
天边的最后一余光坠入天边,朦胧的暗色笼罩着整个家属区,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袅袅白烟。
温南在厨房忙活了半下午,陈奶奶进来帮忙都被她哄出去了。
院子里飘着槐花糕的浓香味,还有椒香的酥脆香,光是闻着味就让人馋的直咽口水,温南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厨房外面,从墙头上挂着的干辣椒上揪了两个,听见院门外的脚步声,转头看了眼。
赵小麦背着篓框,耷拉着脑袋,看着蔫蔫的。
“小麦。”
温南走出院门,赵小麦脚步顿了下,低着头没说话,温南问:“你怎么了?”
赵小麦捏着肩上篓框带子的手指有些发白,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事。”
始终不敢抬头看温南。
温南皱了皱眉,总觉得赵小麦不对劲,她看了眼不远处的赵家,难道下午花凤珍专门去草地里找小麦了?
花凤珍在她这里受了气,跑到小麦那撒气去了?
赵小麦一直低着头,温南只能看到她的脑袋壳,她微微弯腰,想看看赵小麦的神色,赵小麦却受惊似的偏过头:“温南,我先回家了。”说完就跑了。
温南抿着唇看着赵小麦跑回家的身影。
她垂下眸,看了眼手里的辣椒,叹了声转身回院里了,没多会,院外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杜团长的嗓门最大,一进家门就喊张小娥:“小娥,我刚在路上碰见建明了,他说今晚不回来了,地里要浇水,他得看着水。”说完又闻了闻:“咦,你今天做的不是槐花蒸饭吗?咋味道不对啊?”
张小娥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那是从候婶子家飘过来的香味,温南在做好吃的呢!”
她把蒸饭端出来,又说:“你等会给建明送点饭过去,别让他饿着肚子干活。”
“知道了。”
杜团长又闻了闻那缠人的香味,闻得着吃不着。
别提多难受了。
就连他惦记了好些天的槐花蒸饭都不香了。
隔壁陈家。
院里传来脚步声,温南朝窗户外看了眼,正好撞上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男人的面孔倒映在暖黄灯泡的亮光下,暖色的光在他鼻影轮廓那里点缀了几分暗色,他头上有点薄汗,衣领又被汗水濡湿了,温南甚至能在光影中看到从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气。
也不知道他每天有多少运动量。
每天见他回来,身上的军装都是汗。
陈叙唇角扯出一抹笑:“饭做好了?”
温南点头:“嗯,洗洗手吃饭了。”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看见陈叙蹲在井边洗漱,她想到了小孙子没走之前,两兄弟天天一起回家蹲在井边洗漱,一前一后的叫她奶奶,陈奶奶眼睛有些酸涩,也不知道小州在东华市咋样了。
她坐在桌前:“小叙,奶奶跟你说个事。”
陈叙起身用毛巾擦手擦脸,转头说:“您说。”他又用毛巾擦了擦后脖颈和发根。
陈奶奶说:“我想跟小州写封信,奶奶不识字,你帮奶奶写,再跟他说一下南南的事,让他知道他现在有个表妹。”
陈叙颔首:“行,我这两天就写。”
他把毛巾搭在绷绳上,进厨房帮温南端饭,院里的浓香味已经让人食欲难耐了,厨房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更是勾人的食欲,陈叙走到灶台前,看了眼摆放整齐好看的糕点,顺手拿了一块咬在嘴里,槐花的香味和玉米面的味道糅杂在一起,混合着软糯的甜香充斥在口腔里。
温南系着围裙站在锅台前盛饭,细碎的刘海贴在鬓边上,细腻的皮肤上布着薄汗。
她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向与她有两步距离的陈叙:“哥,槐花糕的味道怎么样?”
陈叙浓黑的眉眼里带笑:“不错。”
然后掀目光看向温南:“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你把花婶子教育了?”
温南抬头,眨了眨眼。
她也不知道这事是张小娥传的还是下午那几个军嫂传的,温南把碗放在灶台上,点了点头:“哦,教育了一顿。”
态度不卑不亢。
又补了一句:“还把她儿子气哭了。”
第24章 第 24 章
陈叙吞下手里的半个槐花糕, 端起温南盛好的两碗饭,说话的嗓音低沉磁性:“有出息。”
温南:???
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叙:“只要不是阶级立场的问题,谁惹你不痛快你就还回去, 出了事哥给你顶着。”
说完,男人端着两碗饭转身出去了。
温南回过神来, 视线追随着陈叙高大挺拔的背影,唇角的笑意逐渐放大, 在陈叙经过厨房窗户时, 她甜甜一笑:“谢谢哥。”.
温南晚饭做的槐花糕, 爆炒小白菜, 锅贴玉米饼,还有疙瘩汤, 一家人正准备吃饭,张小娥的声音倏地从墙头传过来:“温南, 你做的啥饭,咋那么香啊?”
大晚上的, 院子的灯也不亮,张小娥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着实吓了温南一跳。
她扭头说:“我做的槐花糕……”话还没说完,就听张小娥说:“我做的槐花蒸饭, 要不我用一碗蒸饭换你三块槐花糕?”
陈奶奶笑了笑, 朝温南点了点头, 让温南自己做主。
温南笑道:“张婶子,你不用拿蒸饭换, 我给你拿三块槐花糕你和杜团长还有建明尝尝。”
听温南这么一说, 可把张小娥开心坏了。
她忙摆手:“不用你送,我过去拿, 就两步路。”
她跳下墙头,冲杜团长挤挤眼:“成了,我去拿来给你尝尝鲜,你等会给建明也带一块尝尝。”
张小娥拿了个碗跑过来,看到桌上摆的糕点和红绿相间的青菜,还有香喷喷的玉米饼,看陈奶奶用筷子搅着疙瘩汤,汤里面还有青菜叶子和胡萝卜,一看就贼拉香。
这温南的厨艺瞧着可比食堂厨子好多了,做的饭简直是色香味俱全。
温南给张小娥夹了三块槐花糕,张小娥叹道:“候婶子,陈营长,你两可太有口福了,可就苦了我们家了,要是温南天天做饭,那还不得馋死我们啊。”
陈奶奶笑道:“行了,别贫了,快拿去吃吧。”
张小娥走后,陈奶奶小声说:“南南,你做的槐花糕把杜团长都馋到了。”
温南今天坐在陈叙旁边,她偏了下头,看见男人脖颈的青筋微微绷着,唇角压着笑意,显然在憋笑,她好奇的问陈奶奶:“是吗?”
陈奶奶笑道:“可不是吗,要换做平常,你张婶子敢上谁家要吃的,能被杜团长骂个狗血淋头。”
温南:……
原来杜团长也是个双标。
吃过晚饭,陈叙把洗碗的活包揽了,他洗完锅碗帮温南烧了一锅热水。
温南出了一身汗,先在院里洗了个头,陈叙垂眸瞥了眼温南弯下腰时,隐约可见后腰的一丁点肌肤,他眼眸被烫了一下,快速收回视线走出院门:“我晚上吃撑了,出去跑跑步消消食。”
温南低着头应了一声。
洗完头用毛巾浸透发尾上的水分,又端着盆一趟趟的往屋里跑,来回折腾好几趟才洗完澡,换好衣服躺在床上的时候在想,明天赶集回来一定先去买个洗澡盆,她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觉,迷糊间听见了院门打开的细微响声。
她知道是陈叙跑完步回来了。
温南在院里洗衣服的水声中渐渐睡着,一直到第二天又是被号角声吵醒的。
她懒懒的坐起来,双手抓了抓头发,拖着困顿的身子下床穿好衣服,提前把头发梳好,开门出去的时候看见陈叙端着碗筷从厨房走出来。
陈叙说:“吃饭了。”
温南“嗯”了一声,跑到井边洗脸刷牙,现在早上没那么凉了,用凉水洗脸还能接受,她洗漱完坐到饭桌前,陈奶奶喝了口稀饭,对陈叙说:“小叙,你中午在食堂吃,我跟南南去赶集,要下午才能回来。”
陈叙道:“行。”又续道:“你们路上走慢点,不着急。”
温南没去过这边的集市,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吃过早饭她就进屋翻箱子,陈叙给她的钱她放着没动,拿着自己挣的一块零两分和小姨给的三块钱,还有粮票和糖票,肉票也拿了点放在贴身的小口袋里,陈叙低沉的声音在外面传来:“温南,你收拾好了吗?”
“好了。”
温南挎上从小姨家带来的小挎包走出屋子,陈叙站在屋檐下等他,她走到陈叙旁边,仰着小脸看他:“怎么了?”
男人个头拔高,一伸手就能碰到房梁。
不像她,只到陈叙胸口的位置,抬头看他都觉得费脖子。
陈叙搭下眼皮看她:“食堂的工作我帮你问了,昨晚忘了告诉你。”
温南眼睛一亮:“怎么说的?”
陈叙道:“司务长说下个月月底王厨子要请假一个月,到时要找一个厨艺不错的人暂时顶替他的位置,那个位置司务长帮我留着。”
就一个月啊?
温南有点小小的失落,也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间能不能在部队食堂找到温国介绍给原主的对象?
不管了,先干着再说。
她点头笑道:“知道了。”.
今天公社有集市,再加上杏花村山脚那边家属区的自留地全都翻好地了,家里自留地在山脚那边的军嫂们也都赶着今天的集市买菜苗呢,温南背上篓框,跟着陈奶奶往杏花村的石桥那里走。
陈奶奶说,每逢集市,杏花村大队的人都会把三头毛驴车都拉出来,接送大家去赶集,来回两趟一人三分钱,有的人舍不得花钱就天不亮起来走去集市,天黑之前再走回来,但有的人没挤上毛驴车又不想走路,就只能赶下一个集市,不过有的人家里有自行车的话,都骑着自行车去集市。
这年头,别说乡下了,就是城里面都不一定家家能买得起自行车。
买自行车不仅要工业劵,还要自行车票,很多人都抢不到这两张票。
张小娥知道她们今天要赶集,拿了个小布兜也跑出来了:“候婶子,温南,等我下,我也去公社。”
陈奶奶:“你去公社干啥?”
张小娥说:“去看看我闺女,这死丫头嫁出去这么久了也没回家看看我,我去看看她过的咋样了。”
温南从小麦那里得知了点信息。
张小娥的女儿叫杜小翠,今年二十了,年后才嫁的人,对方是公社粮食局的人,是吃公家饭,端着铁饭碗的人,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条件算是不错的。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军嫂往石桥那走,从她们身边经过的人或多或少都看一眼温南,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话,温南多少听清了一些,说的是她昨天把花凤珍训了一顿,还把赵营长两口子最宝贝的儿子气哭了,不过都觉得她做的对,给家属区争脸面,没让花凤珍的儿子在学校给家属区丢人。
张小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温南,听见没,大家可都在夸你呢。”
然后很是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都是我昨天下午宣扬的,把我都说渴了,回家灌了满满一杠子水呢!”
温南:……
原来她也知道渴啊?
她还以为张小娥整天说个没完没了的,不知道渴呢,不过还是扭头朝她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张婶子帮我跟大家伙解释清楚事情的缘由,等我改天再做槐花糕了,一定多送你几个。”
别说,提起槐花糕,张小娥舔了舔嘴唇,又馋了。
昨晚那三块桂花糕她们一家三口吃完都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老杜还说他,让她找机会跟温南学学厨艺,也做个桂花糕出来,于是她看了眼温南,说道:“那你能不能教我咋做桂花糕啊?我家老杜昨晚就念叨着让我过来跟你学习呢。”
陈奶奶打趣道:“还想偷师呀?”
张小娥嘿嘿一笑,温南不吝啬道:“没问题,改天我们再去摘槐花,我教张婶子做槐花糕的步骤。”
走到石桥,温南看见了石桥旁边的只有两辆毛驴车,上面都坐了一些人,张小娥说:“那辆毛驴车坐满人已经走了。”
张小娥跑到第二辆毛驴车跟前:“候婶子,温南,咱们坐这个毛驴车。”
陈奶奶年纪大了,胳膊腿不利索,温南扶着她坐上毛驴车,她还是坐在毛驴车的后面,把篓框放到身前抱着,眼神飘忽间看到了从石桥上走过来的赵小麦,她背着篓框,低着头,在人群中像是被孤立、被抛弃的雏鸟。
温南喊了一声:“小麦。”
赵小麦抬起头朝她看过来,温南笑着招了招手跟她打招呼,赵小麦抿了抿唇,对温南挤出一抹笑后又低下头,匆匆往草地那边走了。
温南垂下手抱住篓框,皱眉看着赵小麦越走越远的身影。
从昨天开始小麦就不搭理她。
她猜测,或许与她和花凤珍的争执有关吧,毕竟小麦是花凤珍的女儿,若是花凤珍逼迫小麦远离她,小麦也不得不这么做。
温南不去想这些事,驴车上坐满了人,挤成一堆,张小娥又开始了她的喇叭之行,驴车上的妇人和军嫂时不时的跟张小娥说上几句,陈奶奶嫌聒噪,拽了拽张小娥的衣服:“你喝点水,歇一会。”
张小娥一摆手:“我不渴。”然后跟旁边杏花村的几个妇女继续聊天:“这事真真的,我张小娥就没骗过人,那家人都不是啥好人,你们还真别不信……”
叭叭的又是一大堆。
温南:……
她真是佩服张小娥。
妥妥的社牛加话痨。
从杏花村到公社得一个多小时,温南悠哉的摆着垂在车板边上的两条腿,看着路两边的乡村风景,这个年代无论是环境还是空气都是极好的,庄稼地里有农民们挥洒着汗水,有小孩成群结队的在田埂拔草帮大人干活,通往公社的这条路并不算宽阔,最多只能容纳两辆驴车并行。
有一截子路坑坑洼洼,颠簸的人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去公社的这条路跟温南那天第一次来杏花村的路是一样的,但心境却完全不同,毛驴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公社,赶毛驴车的男人是个中年大叔,他把毛驴车栓在树身上,跟大家说:“下午三点在这里集合,都别晚点了,晚了毛驴车可不等人,你们就得走回去了。”
军嫂们和杏花村的妇女们都分散走去公社。
温南上次坐汽车到公社,还是兜兜转转打听了许多人才坐到去杏花村的毛驴车,她现下看了看胡阳县的红星公社,一排排矮小的房屋,没有高楼,也没有二楼,路上的人穿着普遍的蓝色、灰色、黑色的布料衣服,张小娥跟陈奶奶带着温南走到拐弯处,往右边看,人/流很多,大多数人都背着篓框,买些东西就放在篓框里背回家。
陈奶奶说:“这条街就是集市,咱们走快点,要不然抢不上菜苗了。”
张小娥道:“那你们去赶集,我去看我闺女了。”
说完她朝左边那条路走去,那边是去粮食局的方向,温南跟陈奶奶走到集市里,路边有吆喝的小贩,有卖菜的,摆摊卖面条的、饺子、饼子,这些摆摊的都是跟所在的大队商量好挂上国营招牌经营,卖到的钱要给大队交一半,落到手里的钱寥寥无几。
有的甚至出来一趟白干。
赶集的人不少,陈奶奶年纪又大了,温南怕她被人群挤倒了,一直紧紧跟着她,两人来到一摊位前,陈奶奶挑挑拣拣,选了好几种菜种子放到温南背着的篓框里,又去了别的摊位卖人家栽好的菜苗,也挑了好几种。
集市不小,人也挺多的。
温南跟陈奶奶挤了一上午,挑了好多种新鲜的菜苗,陈奶奶累的腰酸背痛,温南就扶着她坐在路边人少的大树底下歇着,让陈奶奶还需要买什么东西跟她说,她来买。
陈奶奶擦了擦额头的汗:“该买的都买了,我坐这歇会,好不容易来一趟公社,你去转的玩一玩,等会咱们在街上吃个午饭就回家。”
说着从兜里给温南拿钱。
温南刷一下站起身,摆手道:“姨奶,我身上有钱,我去转转了,等会回来找您。”
生怕晚走一步陈奶奶就把钱塞给她。
陈奶奶没好气的看着已经跑没影的温南,把篓框往自己腿边拽了拽。
这孩子还跟她客气呢.
温南走过热闹的集市,转过弯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路边上开着国营饭店,屋门比较高,门前铺了三层楼梯,挨着国营饭店是供销社,门前也铺着三层楼梯,温南走过国营饭店时朝里面看了眼。
国营饭店的门外竖着一个黑板,上面写着今日供的都是什么饭。
里面放了好几张方桌和条凳,几乎坐满了人,她转了一圈,找到了食品站,想看看公社的食品站还有没有猪肉卖,食品站里有卖鸡肉,鱼肉,羊肉的,最后面就是卖猪肉的,案板上还放着一小条猪肉,温南高兴的跑过去问:“您好,这点猪肉我要了。”
那人笑道:“你来的可巧了,今天赶集,肉联厂多送来半扇猪,卖的就剩下这一点了,正好一斤,七毛九,一斤肉票。”
温南给了钱和肉票,接过对方用油纸包起来的猪肉往回走。
她回到集市上,陈奶奶看到她手里拎着的猪肉,“呀”了一声:“南南,你怎么买肉了?钱够不够呀?”
温南笑道:“够啦,我买了一斤肉,今晚上给姨奶和大哥做好吃的。”
她扶着陈奶奶起来,两人在面摊上要了两碗阳春面,吃完饭差不多两点多了,两人又朝公社路口的驴车那走去,温南背着篓框,篓框里放着好多种菜苗和菜种子,有点重,她拽了拽肩上的带子,跟陈奶奶走到驴车跟前坐下休息,没一会军嫂和妇女们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快三点的时候,张小娥也卡点跑回来了。
来时手里提着小布兜。
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个油纸包。
张小娥让军嫂往里面挤挤,她坐在温南旁边,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然后跟大家炫耀,这是她女婿给她买的一整只烤鸡和酱猪肉,她女婿可好了,工作又体面,又疼她闺女,还对这个丈母娘特别好,反正哪哪都好。
张小娥看着军嫂们和杏花村妇女们羡慕的目光,下巴都快扬天上了。
回到家属区已经下午快五点了,陈奶奶奔波了大半天,胳膊腿又酸又累,温南让她回屋躺着休息,她把菜苗放在菜地里,又去鸡圈旁边把草剁碎喂鸡,鸡圈里有三只老母鸡和一只公鸡,有两只老母鸡孵出了好些个小鸡崽,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忙完这些,温南看了眼天色,已经不早了。
只能明天再去买洗澡盆了。
她洗干净手去厨房准备晚饭,先把玉米面和好放在一边等着发面,再给锅里添水煮上粥,把肉剁碎,又切了点配菜,先煮了个青菜瘦肉粥,再把准备的茄子切成片煮一下,两片茄子交叉着将肉末卷起来包裹成花朵形状,柜子里还放着一捆红薯粉条,她用热水把粉条泡着,等粥熬好了盛进搪瓷盆里。
把锅洗干净,先把茄子花瓣肉煎蒸出来,又炒了个粉条肉沫。
这道菜按理说是蚂蚁上树,可惜用的是红薯粉不是粉丝,差了些味道,但口感上还可以。
她这次炒菜有一半用的都是肥猪肉炼出来的猪油,香喷喷的溢出厨房,陈奶奶在屋里都躺不住了,隔壁的张小娥闻着菜板上的烤鸡也不香了,她耸了耸鼻子,又爬到墙头,看到陈奶奶从屋里出来,迫不及待的问陈奶奶:“候婶子,温南又做啥好吃的呢?”
陈奶奶笑道:“不知道,我才去看呢。”
张小娥闻言:“我也看看去!”
厨房里本来就不大,做饭生火里面也热乎乎的,温南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脸颊也被热气熏的透着薄红,陈奶奶和张小娥一进来,显的厨房都拥挤了,张小娥看着菜板上的两道菜,尤其是茄子肉沫,做的跟花骨朵一样,上面还撒着切碎的葱花,边上摆着切成五角星的西红柿薄片。
精致好看,还特别香!
张小娥惊叹道:“我滴个老天爷哎!这菜炒的跟花一样好看,还咋让人下筷子啊,要是我我都舍不得动它。”
陈奶奶也震惊了,走到温南跟前,看温南把玉米面团压成薄饼子,中间涂了一层油,把肉丁放在里面,她闻了闻:“南南,你抹的是什么油?”
温南笑道:“猪油。”
她刚刚把炼出来的猪油留出来一点抹在玉米面团上,混合着猪肉味,吃起来更香。
晚饭做好后,天也彻底黑了。
小院里亮起了暖黄的灯泡,陈奶奶端着两碗青菜瘦肉粥走出厨房,看见陈叙回来,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是笑意:“小叙,你今天有口福了,南南做了好多好吃的。”
陈叙眉眼带笑:“我等会多吃点。”
他掀目光看了眼厨房里面忙碌的温南,她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头发高高挽起,后脖颈上有点汗,有几缕发丝贴在雪白的肌肤上,她盛了一碗饭放在灶台上,可能是烫到了,甩了甩手在耳珠上搓了搓。
耳尖粉嫩,指尖也有点红。
陈叙发觉自己盯着温南看了好几秒,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走到井边压了半盆冷水扑在脸上。
温南端着菜盘往出走,看到蹲在井边的陈叙,男人背对着她,弯腰弓背时,肩胛骨微微曲起,她弯眉笑道:“吃饭了。”
陈叙:“好。”
晚饭做了三道菜,除了茄子肉沫和粉丝肉沫,还有一道爆炒回锅肉,买回来的一斤肉温南做掉了大半斤,她挣了一块零两分,花了七毛九,还剩下两毛三。
哎。
两毛三还能买啥来着?
温南没去想这些了,饭桌上陈奶奶边吃边夸温南,陈叙吃的也比平常多些,她吃了一个肉饼一碗粥就饱了,陈奶奶吃的也不少,剩下的都进了陈叙的肚子,温南起身收拾碗筷时,被陈叙拦住了:“我来吧,你去歇会。”
今天又是赶集,回来又忙着做饭,不用想都知道她今天累了一天。
陈奶奶在院子里走路消食,跟温南商量着明天自留地种菜的事,陈叙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奶奶,我明天去种菜,你在家收拾院子的菜地就行。”
陈奶奶想了想:“也好。”
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比不了年轻的时候,从家属区到自留地的路程不算近,来回跑都够她喝一壶的。
陈奶奶没一会就回屋睡下了。
陈叙洗完锅碗帮温南烧了一锅热水,在温南端热水时说:“我晚上吃的有点多,出去跑跑步。”
温南点头:“嗯。”
陈叙出去后,温南端着热水一趟一趟的往屋子里走,水声哗啦,她拧干毛巾擦拭手臂,想着小麦这两次对她的态度,温南抿了抿唇,不管小麦理不理她,她答应过给小麦好吃的,就不会食言。
至于小麦要不要,那就是她的事了。
温南洗完澡,把水泼到菜地里,回屋把换下来的贴身小背心和老式的奶奶衫,还有脏衣服裤子都拿到井边洗,看到洗衣盆里还放着陈奶奶的一件黑褂子,温南一块洗了,这个年代没有洗衣机,搓衣服都用搓衣板。
温南搓的手累。
她先把贴身小衣服洗好晾在绷绳上,再洗她的衬衫和陈奶奶的褂子。
院外跑步的声音停下,陈叙推开院门就看见坐在院里洗衣服的温南,男人下意识绷紧呼吸,看见温南身上穿着衬衫,领口也是系好的,顿时松了口气。
“还没睡吗?”
陈叙走到井边打水。
温南道:“反正也睡不着,先把衣服洗了。”
她洗完陈奶奶的黑褂子,起身拧的时候有点费劲。
眼前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给我,我拧。”
温南毫不客气的递给他。
男人手劲很大,随便一拧,衣服上一点水分都没了。
他把衣服抖了抖挂向绷绳,谁知一抬头就看见眼前晾着的小背心,纯白色的小背心又小又短,还没他的手掌大,被风一吹,在眼前晃了晃。
陈叙冷俊的面孔上倏然间腾起一抹红。
他快速移开视线,将黑褂子晾在另一头,男人薄唇紧抿,目不斜视的望着鸡圈的方向,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的发僵。
温南没发现陈叙的异常,甩了甩又酸又累的手臂,把水泼到菜地旁,转身拿走绷绳上的奶奶衫和小背心回屋了。
“哥,我先睡了。”
眼角的余光闯入一抹纤细的身影,陈叙垂下眸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好半天嗓子里才滚出一声:“嗯”。
等温南关上屋门,屋里的灯熄灭后,陈叙才沉沉的吐了口长气。
早知道他多跑两圈再回来了.
温南第二天又起晚了。
她听着外面陈奶奶“咕咕”叫鸡的声音,翻起来摸了摸床尾栏杆上挂着的小背心,晾了一晚上干了*,穿上衣服爬起来到镜子跟前梳好头发才出去,院子里只有陈奶奶,不见陈叙,温南看了眼菜地,篓框不见了。
于是问了一句:“姨奶,大哥去自留地了吗?”
陈奶奶:“嗯,天不亮就走了,种菜去了。”她把鸡食丢进鸡圈,续道:“早饭做好了,咱们先吃吧。”
温南到井边刷牙洗漱:“我去给大哥送饭。”
说完跑厨房里把饭盛出来装进篮子里,把昨晚单独留出来的一张肉饼也放进去,打算回来的时候绕到草地那边给小麦,她又拎了一壶水,拿了一张玉米饼咬了一口,朝陈奶奶招了招手就走了。
清晨的乡村空气干净清新,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每条巷子里都飘散着饭香味。
温南走到杏花村,经过林家时,林家的门从里面打开,里面出来一对老夫妻,男的扛着锄头,女的拿着铲子,两人看见温南时,都瞪圆了眼珠子,目光死死的盯着温南,好像要从她身上剜下来一块肉。
林老太太朝她啐了一声,小声骂了一句:“祸害精!”
温南:……
一大早的好心情全没了。
她冷着脸,气势上一点也不弱:“你再骂一句试试!”
温南就站在路边,手里提着篮子,穿着白底黄花的衬衫,乌黑的长发编着两股辫子,娇俏的脸蛋冷冰冰的,一点也不怯场,林老头扯了下他媳妇的胳膊:“行了,你别惹事了!”
这一扯,把林老太的火气又拱出来了。
她气的挥开林老头的手,恶狠狠的瞪向温南:“啥叫我惹事?明明是这个祸害先惹的事!要不是她那天打了——”
“行了!”
林老头连忙捂住林老太的嘴,把她拽到家里,冲温南说了句:“女同志,对不起啊,我家婆子火气大,你别理她。”
说完碰的一声关上院门。
温南:……
他妈的!
纯纯有大病!
她拎着篮子往自留地走了,其实心里清楚林老太骂她的原因,无非是那天去自留地的路上把李红平打了,害的李红平光着膀子灰溜溜的跑回家,再被张小娥变着花样的把这事传出去,从家属区到杏花村都知道李红平在后山坡跟野女人搞破鞋的事,李红平是林家招的上门女婿,这事闹到最后,林家人成了全杏花村的笑柄。
活该。
他们这是罪有应得!
想到林老太纵容林美珍借李红平的种怀孕,温南就觉得恶心.
林家院里,林老太气的推开林老头,尖酸刻薄的骂他:“你咋就那么窝囊,我就算骂她又咋了?她能把我咋地?!”
“你说呢?!”
林老头把锄头扔到地上:“你想让陈营长他妹子知道她那天打的人是红平?想让她知道那天躲在草里的还有珍珍吗?你不要这张老脸,我还要呢!要是让康家知道咱们背着他们让珍珍跟红平生孩子,还不得把珍珍打回家!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在杏花村还待的下去吗?!”
林老太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她气的把铲子扔出去,不停的喘着粗气。
然后扭头看向林美霞和李红平的屋子,正好李红平端着洗脸盆从屋里出来,蔫头耷脑的,一脸窝囊相的看向林老太,低低的喊了一声:“娘,爹。”
林老太走过去一脚踢开地上的铲子:“你别喊我娘,我没你这么不中用的女婿,被人敲一棒子就不行了!”
李红平脸色一沉,抓着洗脸盆的手指都扣紧了。
林美霞在屋里砸东西,砸的碰碰响,林老头又烦又燥,懒的理这一大家子,闷着头回屋了.
太阳在山头上挂着,清晨的风带了点凉意。
温南走到后山坡的小路上,看到路两边原本一人高的草丛已经不见了,两边的平地也挖下去两个大坑,但挖的还不够深,挖的也不大,明显还没挖完呢,小路上陆续有人往来走,肩上扛着铁锹和锄头,基本都是杏花村的村民,坑里面已经有人上工了,大多数都是有着劳动力的男人。
她走到自留地,远远的就看见了在地里种菜苗的陈叙。
男人的军装短袖挂在路边的小树枝上,穿着工字背心,军绿色长裤,手里拿着铲子和一把菜苗,小麦色的皮肤布了一层汗珠,衬衫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能看到衣服下显现的肌肉线条。
温南抬手遮在眉上,抬头看了看日头,然后跑到地头喊了一声:“陈营长,吃饭了。”
这片都是空地,没有大树,好在早上的太阳不是特别晒人。
陈叙转头看到坐在地头朝他弯眉笑眯眯的温南,想到昨晚的一幕,还是有些尴尬,他把手里的菜放到坑里,没回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温南道:“我不着急,等你吃完我们一起走。”
陈叙:……
他把剩余的菜苗栽到地里,起身去了地头,温南见他过来,殷勤的拿起水壶:“洗洗手,我给你带了水。”
男人“嗯”了声,岔开腿,弯腰弓背接着温南倒下来的水,温南站在陈叙对面,男人身形高大,这会微弯了些腰,到胸口的工字背心领子下坠,她毫无预兆的瞥见了衣服里劲瘦流畅的腹肌轮廓。
好家伙!
当兵的身材是真有料啊。
温南瞥了一眼就垂下眼,她很有自知之明,该看的看,不该看的,绝不多看一眼。
陈叙洗完手坐在地头,低着头大口吃饭,温南站在边上,偏头看了眼陈叙,男人咬了一大口玉米饼在嘴里咀嚼,腮帮子咬合微动,额角的青筋也轻跳着,温南眉心轻蹙,蹲下身单身托腮:“哥,你怎么了?”
她怎么觉着,陈叙今天早上不大对劲。
但她又有点说不上来。
陈叙吃饭的动作顿了下:“我在想团里的事。”说完把剩下的菜和饼子一口气吞进去,然后把盘子放进篮子里,起身道:“我们走,菜苗子我都种完了,中午过来种菜籽,种完我回去食堂对付一口,你就别来送饭了。”
温南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从他手里拿走篮子,仰着小脸:“我反正也是闲着,来回多跑跑还能锻炼身体。”
陈叙没再说什么,去地里拎着篓框跟温南离开自留地。
两人经过窄小的土路时,温南看见挖鱼塘的坑里有个熟脸,那人额头有道伤疤已经结痂,挖了一铁锹土扬到坑上,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朝她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温南嫌弃的收回视线,感觉跟这种人对视一眼都脏了眼睛。
坑里的李红平攥紧手里的铁锹,眼睛死死的盯着温南,只是在看到温南身边的陈营长朝他看过来时,快速低下头继续挖土。
离开后山坡,走到三岔口时,温南要去草地那边,陈叙皱眉问:“你去那边干什么?”
温南笑道:“我去找小麦,一会就回家。”
说完朝陈叙摆了摆手,小跑着去了草地,这个点村民们都上工了,庄稼地里都是人,温南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在草地割猪笼草的赵小麦,跑到她身边拍了下她的肩膀,笑眯眯的扬着唇角:“小麦。”
赵小麦愣了一下,直起身傻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温南,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温南从篮子里取出油纸包的肉饼塞到她手里,抬头见她还傻愣着,笑道:“瞧你那傻样,看见我很意外吗?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肉饼,你快尝尝,特别香。”
“我……我不要。”
赵小麦烫手似的缩回来,转过身也不理温南,弯下腰闷着头割猪笼草。
全然把温南当空气。
温南:……
她抿了抿唇,说:“小麦,你就算不跟我交朋友,疏远我,也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赵小麦咬着下唇,眼眶里憋着眼泪,只知道割草,无论温南怎么问她,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割完脚下的这片草,拎着框子又跑到不远处的地方继续割猪笼草,温南秀气的眉心皱了皱,走过去强硬的抓住小麦的手,将油纸包的肉饼塞到她手里:“这是我答应送你的好吃的,至于你怎么处理,随你的便。”
说完拎着篮子转身走了。
赵小麦死死抿着唇,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忍住眼泪,滚烫的眼泪滴答在油纸包上。
她捏紧油纸包,转头看了眼头也不回的温南,最终把油纸包装进口袋继续干活.
温南回到家属区,把篮子放在院里,陈奶奶在院里收拾菜地,温南过去帮忙递菜苗。
她不会种菜,但知道搭把手。
说起来,温南今天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太好,先是被林家老婆子骂了一句,后是被赵小麦疏远,陈奶奶也看出温南的情绪有些低落,她把菜苗埋在地里,抬头笑看着温南,老人家的脸慈祥和蔼:“南南,遇到啥事了,给姨奶说说。”
温南蹲在菜地旁,给陈奶奶递了一把菜苗,把赵小麦对她的态度说出来,单手托腮,叹道:“姨奶,其实这事也怨不得小麦,她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疏远我估计也是花婶子的意思。”
陈奶奶说:“小麦这孩子从小就吃了不少苦,花凤珍又是个偏心的,要是小麦不顺了她的意,怕是少不了要挨一顿打。”她铲了一铲子土埋好菜苗,在土上面轻轻拍了下:“没事,以后见了小麦,能说话就说话,说不了话咱们也不强求。”
温南笑道:“知道了。”
陈奶奶给院里种了点菜,刚忙完,半开的院门忽然被人推开,门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温南扭头看去。
看见来人时,诧异的眨了眨眼。
第25章 第 25 章
来人正是康连长的亲娘, 林美珍的婆婆牛来花。
这是温南第一次当面见她,牛来花穿着灰色的斜襟褂子,头发梳的光溜溜的盘在脑后, 鬓边有点白发,眼尾往下耷着, 眉毛前浓后稀,从长相就能看出来, 康连长随了他爹, 她手里端着一碗咸菜, 一进门就看见了蹲在菜地里的陈奶奶和温南。
牛来花笑道:“候婶子, 我来看你了。”
她端着咸菜走过来,看了眼蹲在地上的温南, 长的白白净净的,大眼睛小巧鼻子, 身上的衣服干净好看,梳着两个辫子, 抬头看她时,眼睛晶亮有神,这模样很出挑,在家属区和杏花村还真找不到这么漂亮的, 真跟她儿媳妇说的差不多。
漂亮的跟狐狸精似的。
一来家属区就害的他们康家跟陈家出了矛盾, 还把赵家给得罪了。
她脸上笑着, 看着温南:“你就是南南吧?”
说话语气特别的自来熟。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对方脸上的笑看着有几分轻视, 温南还是客气的“嗯”了一声, 然后见陈奶奶要起身,她走过去扶起陈奶奶:“姨奶, 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洗手。”
陈奶奶和蔼的点了点头,等温南走了,她看向牛来花:“来花,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牛来花笑道:“我咋就不能来了?”她把咸菜递过去:“我腌了点咸菜,给候婶子拿点吃。”
陈奶奶摆了摆手,老人家身子不中用,蹲了半上午,腰酸背痛的,她捶了捶后背说:“不用不用,你拿回去吃吧,我老了,牙口不好,吃不了太硬的,也吃不了太咸的,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牛来花听她这么说,以为陈奶奶还在生气上次林美珍编排温南的事。
她脸上的笑僵了僵,看了眼在井边打水的温南,越看这小姑娘越扎眼,心里就纳闷了,一个远方的外甥孙女而已,有必要这么当回事吗?一个外甥孙女跟他儿子这个连长比起来,哪头重哪头轻,候婶子和陈营长就分不清吗?
不过她没表现在脸上,而是小心的看了眼陈奶奶的脸色,试探的问:“候婶子,那事你还记着呢?”
陈奶奶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这事都过去十来天了,她现在跑过来又提起这事,陈奶奶比谁都清楚她心里想的啥。
当初康连长升职连长时申请到住房就把牛来花接过来,牛来花来到这后谁也瞧不上,见了她也不搭理,就攀着张小娥,张小娥大哈哈的啥也看不出来,把牛来花当亲姐姐,成天在杜团长跟前说康连长有多认真负责,时间长了,杜团长来火了,把张小娥训了一顿,跟她说了牛来花接近她的目的,张小娥这才后知后觉,在第二天牛来花去找张小娥时,被张小娥一通子损。
这事闹的这一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了,打那以后张小娥看牛来花一家都不顺眼。
康连长也觉得丢人,特意去杜团长家向杜团长道歉,从那之后牛来花就很少出门了,直到康连长结婚那天,牛来花在家里摆了几桌,跟陈奶奶说了些话,就开始来巴结陈奶奶了,陈叙是康连长的领导,巴结好陈奶奶就等于讨好了陈营长。
这三年陈奶奶对牛来花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牛来花也不敢像当初三天两头那样找张小娥一样来找陈奶奶,毕竟比起张小娥,陈奶奶活了那多年了,看人看事都比张小娥明白,心思也多。
陈奶奶摆了摆手:“那事我早忘了,我们家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她看了眼走到厨房里的温南,续道:“来花,不是我说你,你没事也管管自家儿媳妇,要是下次再往我们南南头上扣高帽子,别说我大孙子乐不乐意了,我这个当姨奶的第一个不愿意,南南在她老家那都是被她家里人疼的宝贝似的,到我这我更不能让她受这委屈,不然让我妹子知道了,不得埋怨我几句?你说是不是?”
牛来花:……
她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脸上挤出勉强的笑意:“候婶子说的没毛病,的确是我那儿媳妇没脑子干错了事,你也消消气,她是她,我是我,不能因为她影响咱们两家的和气,你说是不?”
陈奶奶走到井边洗手,脸上表情淡淡的:“你说的对,不过我这大孙子一向护短,他就这么一个表妹,肯定舍不得她受委屈。”
牛来花:……
她咋会听不出来,候婶子这话又在点拨她呢。
这事再有下次,她和陈营长可就得上门找她儿子算账了。
还说她们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这都比针眼还小了,这事都过了十来天了还记着呢!
真是的,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咸菜没送出去,还被说了一顿,牛来花也不能翻脸,强忍着笑跟陈奶奶闲聊了几句就回家了,回到家没看见林美珍,火气更大了,把咸菜重重放在桌上,骂道:“都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
气不过又骂道:“也不知道一个丫头片子有啥好疼的,到时候还不是嫁到别人家了,给人家养老送终了吗!”.
牛来花走后,陈奶奶来厨房跟温南说了会话,告诉她牛来花那人的秉性,让温南下次碰见牛来花知道该怎么说话相处,温南笑道:“知道了。”
陈奶奶见她摘了个南瓜和一把菠菜,好奇问:“你中午做什么饭呀?”
温南道:“昨天还剩下点肉,我中午包点肉饺子。”
陈奶奶:“南瓜菠菜猪肉饺子?”
温南笑了:“不是,姨奶,你忙了半上午了,先回屋躺着睡会,我做好了你就知道是什么馅的饺子了。”
“你这孩子还跟我打马虎眼呢。”
陈奶奶笑了笑就回屋了,温南在厨房忙活,把南瓜去皮洗干净蒸熟,压成泥,打了一个鸡蛋,做了个最简单的南瓜点心,又舀了些白面倒进搪瓷盆里,把煮菠菜的水放凉和面,和出来的面绿油油的。
她把肉拿出来洗干净剁成肉馅,混着大葱和白萝卜,包了两种面皮的饺子,一种菠菜面皮的,一种玉米面面皮的,把饺子煮好后,再把先前煮过的菠菜凉拌了下,三样美食就做好了。
饺子的肉香和南瓜的甜香飘出窗外,陈奶奶在屋里躺不住了,她刚出来就听见张小娥的声音:“候婶子,温南又做啥好吃的呢?我在家里都闻到了。”
陈奶奶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不过去看看呢。”
“我也瞧瞧去。”
张小娥跳下墙头跑过来,她跑的快,几乎跟陈奶奶一前一后就进了厨房,一进去就看见案板上放着四个盘子,两份颜色不同的饺子,一份绿色的,一份金黄色的,还有一种金黄色的吃的,模样跟花瓣一样特别好看,别说陈奶奶惊讶了,张小娥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她惊叹道:“我滴个天爷诶,温南,你这是什么菜啊?咋做的这么好看?”
陈奶奶想了下,说:“南南,这不会是南瓜吧?”
温南把锅洗干净,转身把围裙挂在墙上:“姨奶没说错,就是南瓜。”她给两人解释:“这是南瓜点心,姨奶,张婶子,你们两尝尝。”
说着,她给两人各拿了一个南瓜点心。
张小娥咬了一口,南瓜的软糯带了点微微的甜,吃进嘴里,绵绵的滑入喉咙,她瞪大了眼睛,舍不得一口吞下去,又咬了一点点:“原来南瓜还能做这么好看,这么好吃啊,温南,我觉得你都能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了,保准国营饭店的门槛都能踏平了。”
陈奶奶说她:“你嘴真贫。”
她吃了一个南瓜点心,也对温南赞不绝口,陈奶奶牙口不好,这种入口即化的点心最合她的心意了,她活了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吃这么精致的点心,也不知道南南她小姨是怎么把这姑娘养这么好的。
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闺女,被她姨夫嫌弃的赶出家门。
总有他后悔的一天。
温南中午吃了点饺子,把饺子和点心还有半盘凉菜放在篮子里,又拎了一暖瓶水去自留地给陈叙送午饭。
早上陈叙把装有菜籽的篓框带去部队了,中午直接去了自留地。
张小娥家的院门开着,她看见温南拎着篮子走了,打了声招呼:“给陈营长送饭呢?”
温南:“嗯。”
人走后,张小娥砸吧着嘴说:“老杜,你不知道,温南做的南瓜点心可好吃了,可香可甜了,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南瓜能做这么好吃呢。”越说父子两越馋,毕竟父子两都吃过温南做的槐花糕。
味道就很绝。
张小娥踢了下杜建明的小腿:“你说说你,要是早出来几年,就能把温南娶回家,让她天天给咱们做好吃的了。”
杜建明:……
干他啥事?
再说了,就算他早出生几年又能咋地?人家温南姐长得那么好看,能看上他这个大黑炭?
杜团长没好气的瞪了眼张小娥:“你说的啥屁话!”.
这个点农民都回家吃饭了,路上寥寥几个人,好在每家每户的院门都大开着,经过杏花村时,温南能看到每家每户里围成一桌吃饭的人,还有的人端着碗在大门口凑成一堆,边吃边聊天,热闹的很。
中午的太阳有些毒辣。
温南热的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她走到自留地,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在地里种菜的陈叙,男人穿着工装背心,小麦色的皮肤暴露在毒辣的日头下,对方似是听见她的脚步声,转头朝她看来。
温南笑眯眯的朝他招手:“吃饭了。”
陈叙:“好。”
他放下铲子,起身拍了拍手,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地头,温南打开暖瓶塞子:“我给你倒水,你洗洗手和脸上的汗。”
陈叙颔首,岔开腿,弯腰弓背接着温南倒出来的水,水带着余温,扑在脸上算不得凉快。
两人离得很近,温南能感觉到从陈叙身上扑过来的热意,热气将她包围,她瞬间觉得日头更毒辣了,黑黝黝的眼珠子四处乱转,无意间又瞥见男人衣领里劲瘦流畅的腹肌轮廓,小麦色的肌肤充满了健硕的雄性气息。
看着就很欲。
这要是在新世纪遇到这么个男人,温南说不定就上去要微信了。
但在这里,她可没那个心思,这人现在在明面上是她亲表哥,她还有个结婚对象呢,也不知道她那对象长什么模样?帅不帅?有没有腹肌?没有八块六块,最低四块也行呀。
但是可千万别给她整个一块的大肚腩!
温南想的入神,没注意陈叙皱眉看了她好几眼,男人的手都洗完了,温南还没回神,暖瓶里的水还在哗哗的流。
陈叙:……
他从温南手中拿走暖瓶塞上盖子,见温南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温南摸了摸鼻尖,没好意思说她是看他的腹肌联想到了自己的结婚对象。
她说:“我在想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脾气怎么样?”
陈叙道:“等找到就知道了。”
男人蹲下身揭开篮子上的布,温南也蹲到他旁边,陈叙身高腿长,蹲着也不矮,反倒温南在他旁边显的跟小孩子似的。
陈叙看见篮子里精致的两种颜色的饺子和几块金黄色花瓣点心,半盘凉拌菠菜,扯唇笑了下:“午饭还挺丰盛。”
他拿起一块南瓜点心问:“这是什么?”
温南道:“南瓜点心,南瓜做的,你尝尝,可好吃了。”
陈叙咬了一口,软软糯糯,的确不错,他吃饭速度很快,吃完几块点心,拿起筷子大口吃饺子,温南手托腮在边上看着,男人腮帮子咬合嚼动,突起的喉结随着吞咽食物的动静上下滑动,她看了几眼就移开视线,怕看久了让陈叙觉得她又不知道男女之间的分寸了。
而且,又该给她说教了。
温南起身:“我去那边转转。”
她去了山脚下的那片自留地,身后传来陈叙清朗的嗓音:“别跑太远了。”
温南:“知道了。”
山脚下长了许多杂草,往前走还能听见水流动的声音,就连吹在身上的风都带了些凉意。
温南跨过凸起的一条高土坡才看到土坡下面的一条小溪,溪水挨着山脚,溪水潺潺,里面还游着鱼,溪水两边的水草被水冲的飘动,随着水波一荡一荡的,温南看见溪水对面长了三棵杨梅树,杨梅树上挂着红彤彤的杨梅,这个季节的杨梅比较酸,而且这块又偏僻,估计许多人没发现,树上的杨梅还挺多的。
她最爱吃的就是杨梅,酸酸甜甜,咬破果肉后,汁水溅在嘴里,那种满足感光想想就觉得馋了。
温南发现,除了这边有几棵杨梅树之外,那一头还有一小片的野山楂,再往山上看,好像还有野桑葚。
溪水不算宽,如果是陈叙的话,长腿一迈就过去了,她可就费劲了。
温南走到小溪边,往后退了几步,助力往前跑过去,险险的跳过了小溪,她松了口气,摘了一片大叶子铺在地上,蹦起来拽下一截树枝,把上面的杨梅都摘了,自己尝了一颗。
唔……
酸掉牙了。
她皱了皱眉,好一会才缓过来,然后准备蹦起来拽另一截树枝,身后陡地传来陈叙的声音:“现在还没熟透,摘了吃会比较酸。”
温南怔了下,转头就看见陈叙陈叙长腿一迈,轻松跨过溪水。
温南:……
人与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她咽下嘴里的果肉,脸上还有点酸劲,蹦起来没够着上面的树枝,陈叙过来轻松拽下,看了眼旁边个头矮小的温南,眉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摘这么多酸杨梅干什么?”
温南道:“做杨梅汤。”
她看了眼地上的叶子,有点小,于是说:“哥,你帮我摘下杨梅,我去拿篮子过来。”
说完扭头就跑了。
她助力快跑几步,陈叙看着她蹦起来跳到对面岸上,还没站稳,小身子忽的往后闪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小溪里栽去,嘴里着急忙慌的喊着:“哎呀——完了完了!”
温南怎么也没想到岸边的草这么滑!
双脚刚踩在上面就往前呲溜了一点,身子一下子没稳住朝水里倒去。
这一摔,身上的衣服肯定都湿透了。
在温南快摔到水里的间隙,陈叙快跑几步过去,长腿迈开横跨在溪水两岸,长臂一伸,将就要贴到水面上的温南捞起来,怀里的人身子单薄偏瘦,没什么重量,两人穿的都是单薄的衣服,陈叙甚至能感觉到那两层衣服下,属于温南身上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的往他皮肤里钻。
抱着温南的手臂也觉得像是碰上了一团棉花。
柔软的厉害。
陈叙脸色绷紧,垂眸越过温南的肩膀就看见他的手臂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当下脸色腾的升起红色,就连脖子根都红了个透顶。
第26章 第 26 章
温南几乎是吊在陈叙身上的, 只是滋味不太好受。
她没想到陈叙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冲过来抱住她,没让她栽到水里,只是……男人的手臂正好卡在她身前最柔软的的地方, 他手臂的劲很大,压的她有点疼, 险些喘不上气来。
除了难受以外,还有别扭的羞耻感。
脚下是悬空的, 她双手抓住陈叙的手臂找到支撑力, 低头看着脚下流动的溪水, 鱼儿欢快的游着, 手心是男人坚硬的手臂,手感很硬, 还有点湿湿的薄汗,腰上倏地又缠上男人的手臂, 紧跟着箍着柔软处的手臂瞬间收回去,温南的手还抓着他那只手臂呢, 随着男人撤回手臂的力道,她没来得及松手,被力道带的往前扑去,要不是腰上那只手臂, 她险些又栽到小溪里。
陈叙侧身快速将温南放到岸边, 跨到另一边背过身, 耳根子红的充血:“你去拿篮子吧。”
他抿着唇,尽量忽略掉手臂上还残留的柔软触感, 冷俊的面孔绷着, 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这才伸手拽下头顶的杨梅树枝, 摘了一颗杨梅吃进嘴里,杨梅的酸味瞬间充斥在口腔里,淡化了心里的烦躁和不自在。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陈叙回头看了眼逐渐走远的温南,沉沉的吐了口气.
温南从土坡上跑下来,前面柔软的地方还是有些疼。
她用手臂轻轻揉了两下,耳尖的红被山脚的风吹了吹,总算消下去了,温南拍了怕脸蛋,回头看了眼山坡,隔着山坡,看不见那头的陈叙,但还是觉得有种脚趾扣底的尴尬。
好好的跳个小溪吧,差点把自己栽到里面,被陈叙救下不说,还好巧不巧的闹了个尴尬。
温南一口气跑到地头,看到陈叙把饭都吃完了。
她在地头磨蹭了一会才提着篮子走过去,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陈叙从山坡那头走过来,男人兜着衣服下摆,露出扣着黑色皮带的裤腰和劲瘦的一截腰腹,工装背心的衣摆里兜着用绿叶包裹着的杨梅,温南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这么一会的功夫就摘了那么多杨梅。
她提着篮子跑过去,看见杨梅的瞬间就忘却了刚才的尴尬。
“你摘了这么多呢?”
说着把篮子放在他衣摆下面:“你倒到篮子里。”
陈叙“嗯”了一声,把蓝莓都倒到篮子里,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的衣摆,等倒完杨梅,他随意拍了拍衣服,越过温南往前走:“你先回去吧,我把剩下的种子种完就回部队。”
温南提着篮子跟在他身后,拿了一颗杨梅咬在嘴里,再一次感受那酸掉牙的酸劲。
就很酸爽。
她把盘子放在杨梅上面,盖上布,拎起暖瓶,看了眼已经走到地里种菜的陈叙,视线在男人手臂上掠过时,脸颊又浮起淡淡的热气,于是又给嘴里塞了颗杨梅,咬破杨梅后,汁水溅在嘴里,她酸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那我先回去了。”
温南走到土路上,这会人已经陆续上工了,鱼塘的的坑挖的不小。
这是部队下达的指标,由红星公社执行,交给杏花村大队的村民来做这件事,昨天去赶集的路上,张小娥在驴车上说的话特别多,其中就说了挖鱼塘的事,干这活的都是大队里年轻的男人,一人一天十个工分,鱼塘挖出来引水养鱼,好好管理,每年也有不少产量。
也算是一条致富路。
温南从后山坡走出来,好巧不巧的跟扛着铁锹的李红平撞了个正着。
他穿着黑色无袖褂子和长裤,脚上穿着破了洞的黑布鞋,除了左边嘴角那有道疤,额头也多了个疤,是那天她用棍子打的,李红平看人时,眼睛总带着些让温南恶心的感觉,就好像被鬣狗盯上那种不适感。
他阴沉沉的盯着温南,扛着铁锹向她走近两步……
温南心里警铃大作,脸色一沉,清丽的嗓音也瞬间提高:“你想干什么?!”
她这一嗓子让不远处的村民们都看过来了,李红平脚步顿住,脸上的表情不像在林家那种的窝囊样,他眼睛里的白眼球都有些充血,就这么死死的、眼睛也不眨的盯着温南,看的温南后脊梁直冒寒气,她面上不怂,挺直腰板,强装淡定的迎视李红平的目光。
“温南姐,你给陈营长送饭呢?”
远处走来三个青年小伙子,其中一人就是杜团*长的儿子杜建明。
杜建明今年十六了,也是个大小伙子,比温南高出一个头,几个人朝温南走来,李红平看了眼杜建明他们,扛着铁锹往跑后山坡走了,他一走,温南心里的恐慌感也没了,她看向杜建明,笑道:“嗯,刚给我大哥送完饭。”
杜建明身边的两个小伙子看见温南,一个个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温南顺着杏花村的这条路走回家属区,经过林家时,转头看了眼已经上锁的林家院门,想到刚才李红平看她的眼神。
阴沉沉的,跟鬣狗一样。
温南觉得,如果那会路上没有人,杜建明也没来,那人八成能拿铁锹拍死她吧?
她知道,李红平这人算是把她恨上了。
毕竟她打了他一棒子,害得他从后山坡灰溜溜的跑回家,还成了杏花村和家属区的笑柄,不过那都是他咎由自取,活该!以后她要是再去自留地,尽量躲着点李红平,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温南回到家属区,在巷口的大树底下看见了跟两个老太太聊天的陈奶奶,她跟陈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把碗筷盘子洗干净,然后拿着搪瓷盆到井边压了半盆水把杨梅泡上,给里面撒了点盐,陈奶奶从外面回来,看到搪瓷盆里的杨梅,惊道:“这是从哪里摘的?”
温南笑道:“山下的小溪边摘的,那里有好几颗杨梅树呢。”
陈奶奶坐在搪瓷边的小板凳上,用手拨了拨里面的水:“这时候的杨梅还酸着呢,对了南南,小叙菜种的咋样了?”
提起陈叙,温南又想起了在溪边的事,胸前那处似乎残留着被陈叙手臂勒过的压迫感,她抿了抿唇,也伸手拨了拨搪瓷盆里的水:“大哥说他今天就把菜种完了,明天给菜地浇水。”
温南拿了颗杨梅捏了捏,问:“姨奶,家里有冰糖吗?”
陈奶奶:“没有,你要冰糖做什么?”
“做杨梅汤喝,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温南起身回屋从箱子里翻出一块钱和半斤糖票,看到工业劵又想起洗澡盆的事,也不知道这个年代一个洗澡盆多少钱,于是又拿了三块钱和一张工业劵装进口袋,跟陈奶奶说了一声:“姨奶,我去供销社买白糖。”
陈奶奶冲着温南背影喊道:“姨奶给你拿钱。”
说着起身赶紧回屋,温南摆了摆手:“我有呢,我先走了。”
陈奶奶一转身,温南已经跑没影了,她前脚出门,后脚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不知道供销社该往哪边走。
温南:……
早知道刚刚问下姨奶了。
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温南转身看了眼,赵小麦背着篓框,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路边,她依旧梳着两个光溜溜的辫子,身上穿的是打着补丁的衬衫,麻灰色的裤子上也多了两个补丁。
赵小麦似乎早就看见了她,但她假装没看见她,低着头从她旁边走过去。
温南:……
她险些被气笑了。
温南别开眼,问路过的军嫂供销社在哪边,军嫂跟张小娥年纪差不多大,她给温南指路,让她顺着家属区主巷子走到头,跟杏花村大队河边挨着的那一排房子就是供销社,供销社旁边就是食品站,整个杏花村和家属区都在那边买东西。
温南眉眼一弯,笑的甜甜的:“谢谢婶子。”
说完,她径直从小麦身边走过去,赵小麦手指紧紧捏着篓框带子,抬起头看着温南走远的身影,用力咬住下唇,眼圈也红了,眼睛里糊上了眼泪,都看不清眼前的路了,路边陆续有军嫂和孩子们走过,赵小麦赶紧低下头,生怕别人看见她在哭。
温南顺着主巷子走到头,看到不远处的河边种着一排树,前面有一大片的场地,有许多孩子在那里玩老鹰捉小鸡,供销社和食品站挨着,房子是老式的土块房,门上还贴着对联和福字,温南走进供销社看了一眼。
供销社的屋子比较大,围着四面墙都放着玻璃柜子,柜子里放着这个年代的物品,柜子上也摆的满满当当,墙上还挂着做好的成衣,只不过款式特别老土,衣服的颜色也是最普遍的藏青色和灰色,没有一点艳丽的颜色。
里面有三名供销员闲聊天,温南走到左边柜台前问:“这里有洗澡盆吗?”
供销员穿着藏青色工作服,头上带着帽子,头发不长,扎着两个小揪揪,她抬起头问:“你说的是木桶吧?”然后跑到另一头,从柜子底下拉出来一个木桶拽到柜台的外面:“现在只有这个了,大盆没有了,除了木桶,只有小搪瓷盆了。”
温南:……
这可是结结实实的木桶啊,高度跟她的胯部齐平。
她弯腰抱起木桶试了试,还挺沉的,从这里想要抱回家可能有点费劲,温南因为抱着木桶,浑身都在使劲,脸蛋都绷着,谁知道旁边冷不丁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给我打半斤醋。”
那人刚说完,一扭头就看见了旁边的温南。
顿时眼睛一瞪:“你咋在这——啊啊啊!!”
温南怀里的木桶陡地掉下去砸到了林美珍的脚指头,那一瞬间,脚指头就像是被剁掉了一样,连着头皮都是炸开的疼,她坐到地上抱着脚,龇牙咧嘴的边叫边骂,疼的眼泪都飙出来了。
这一幕太突然了,供销员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只有林美珍骂骂咧咧的哀嚎声。
光是听声儿就知道有多疼了。
温南甩了甩手臂,双手撑着木桶边缘‘喘’粗气,看着疼的五官都皱到一起的林美珍,很无辜的说:“林嫂子,不好意思啊,这木桶太重了,我没抱住,也没想到你会冷不丁的走到我旁边,你要是离我远点,这木桶掉下来也不会砸到你的脚。”
林美珍气的胸腔剧烈的跳动。
鼻子都险些气歪了!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合着这小狐狸精没力气抱住木桶,害的她的脚被砸,还反过来怪她走路不看路?!林美珍气狠狠地瞪着她:“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知道我会过来,故意把木桶砸到我脚上的?”
温南无辜的眨了眨璀亮的眼睛:“我后背又没长眼睛,怎么知道你过来了?”
说着走到林美珍跟前,林美珍下意识戒备的瞪着她:“你要干啥?”
温南朝她伸手:“当然是扶你起来呀。”
“用不着你扶!”
林美珍没好气的甩开她的手,揉了揉脚,自己慢慢站起来,她一看见温南就一肚子火气。
要不是她,她在康家咋会成天的被婆婆和康晋轮着教训?
要不是她,她们林家咋会成了杏花村的笑话?她婆婆现在天天把她们林家风气歪斜的话挂在嘴边,她心里憋屈,想反驳,想跟婆婆吵,但吵过之后呢?婆婆肯定会说她顶撞长辈,想着法的让康晋跟她离婚。
说来说去,还是肚子不争气,在家里短一口气。
林美珍捡起醋壶,气不过又瞪了眼温南,跟供销员说:“给我打半斤醋。”
她跛着脚走到柜台前,把醋壶搁在玻璃柜上,可见这一下是真把她的脚指头砸疼了。
温南对供销员说:“这澡盆太重了,我拿不动,改天再来吧,先给我称半斤冰糖。”
林美珍闻言,瞥了眼温南。
半斤冰糖?
她一下子买这么多好东西,不用想花的都是陈营长的钱,也不知道陈营长跟陈奶奶咋想的,对一个外甥孙女那么好。
林美珍提着醋壶走出供销社,脚指头还疼着呢,她走的慢,步子有点瘸,然后听见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见走到她旁边的温南,她拎着用纸包包着的白冰糖,自来熟的跟她并肩走在一起。
林美珍:……
她瞪小狐狸精:“你干啥?”
温南扭头看她,漂亮的眉眼忽的浮出一抹笑,看的林美珍有些莫名其妙。
她说:“我那天都看见了。”
林美珍一下子想到了那天跟李红平在草地里的干的事,那片地很少有人过去,尤其还是中午吃饭的点,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谁能想到那天偏偏就让温南撞见了,还给了李红平一棒子。
那会正是她跟李红平兴奋的劲头,李红平冷不丁的挨了这一棍子,那玩意瞬间就软了,她也吓得差点叫出声。
从那后,李红平就不行了。
为这事,林美霞跟她打了一架,骂她把他男人搞废了,林美珍也气得慌,那天要不是她哭闹的不愿意她跟李红平在屋子里生孩子,他们两至于在大中午的偷偷跑出去找片荒地凑合吗?只是谁知道那天的点就那么背,被温南撞个正着!
好在温南当时挥了一棒子就走了,没看见草里面的一幕。
林美珍这些天听着杏花村的流言蜚语,无比庆幸那天她没有叫出声,她庆幸了这么多天,没想到温南竟然都看见了?!
她看着温南脸上的轻蔑的讽笑,拿着醋壶的手心都出了一层汗,好一会才说:“你看见啥了?”
温南说:“看见你跟李红平在草里搞破鞋。”
林美珍瞬间瞪大了眼珠子,脸刷的一下白了好几度,憋了半天就憋出三个字:“你放屁!”
温南没理她,继续说:“我不仅知道你跟李红平搞破鞋,还知道你跟你家里人商量好,想试试能不能怀上李红平的孩子,要是怀上了,就当做是怀了康连长的孩子,也证明了康连长不行,所以,林美珍——”温南看着林美珍眼底流露出惊慌的神色,冷下声音:“你以后少在我跟前讨嫌,不然我把你们家干的腌臜事全告诉康连长和牛婶子。”
路上有风,树上还有鸟叫蝉鸣的声音。
这些林美珍都听不见,她耳朵里只有温南的声音,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她耳朵里面钻,她没想到温南全都知道,而且都说对了!
温南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个不停。
她说:“还有一件事,你回去转告李红平,他要是敢碰我一下,我也会立刻把这些事捅到康连长和杏花村的大队长那里,让你们林家的名声在杏花村臭名远扬。”
温南说完,没再搭理林美珍,拎着白冰糖先走了。
刚才没看见林美珍之前,她想着以后离李红平远一点,但看见林美珍后,她就想着干脆把事挑明,用这件事震慑住李红平和林家人,毕竟去自留地必须要经过林家,她总不能一直躲着李红平。
猴子都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她呢?
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再说了,犯错的又不是她,她凭什么躲?
温南走到家属区的主巷子的拐角,看到了定点巡逻的保卫部的人,面色严肃,手持钢枪,统一穿着军绿色的衣服,路边堆着好几个孩子在玩打弹弓,还有玩抛石子的,往陈家方向走的路上有一颗大树,树底下坐着几个军嫂,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在缝裤子,张小娥也在里面,手里拿着杜建明破了口的裤子缝缝补补。
她看到温南手里拎着的纸包,捏着针头在头皮上蹭了蹭:“你买的啥?”
温南道:“白冰糖。”
其他军嫂一听,嘴里咕噜咽了好几下口水。
这年头想喝点糖水都是奢侈的,家里人口少,孩子少的,一年到头还能喝上几口糖水,家里人口多的,别说孩子了,大人估计都喝不上一滴糖水,纳鞋底的军嫂多看了眼温南手里的纸包,眼睛有点馋:“你买了多少白冰糖?”
这白冰糖可比糖水好多了。
一颗白冰糖含在嘴里,慢慢的吸/吮,一下午嘴里都是甜滋滋的呢。
温南笑道:“我称了半斤。”
她笑起来很好看,眉毛弯弯,明亮的瞳仁里都好像倒映着晌午日头点缀在绿叶上的细碎亮光,头发乌黑明亮,编成辫子垂在身前,皮肤白的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张小娥愈发觉得,陈营长这妹子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太娇气了,要是再能干点,那就十全十美了。
她想起温南做的那口槐花糕和南瓜点心,越想越馋。
于是跟着温南一道走,问她:“你啥时候有时间,咱两再去摘槐花,你教我做槐花糕,我家老杜都快馋死了。”说完砸吧了下嘴:“我也馋了。”
温南道:“明天就行。”
“行,那我明天找你。”张小娥缝好裤子,手指在线上饶了两圈猛地一拽,把裤子叠好夹在腋下,又看了眼温南拎着的白冰糖,不知道她要做啥好吃的,一下子馋虫也被勾上来了,有点没脸没皮的问:“你买白冰糖做啥好吃的?”
温南:“做杨梅汤。”
话刚落地,张小娥猛地回头,随后“哟”了一声:“咋悄摸摸跟在人屁股后面呢,跟特务似的,想干啥啊?”
林美珍脚步一顿,脸色有些涨红:“那是你们说话太入神了,没看到我。”
说完低着头往前走。
温南怔了下,一扭头就看见从她身边走过的林美珍。
温南:……
要不是张小娥先看见了,她还真没发现林美珍跟在她身后。
温南看着林美珍灰溜溜的身影,不用想都知道为什么悄悄跟着她,无非是怕她在张小娥跟前把她和李红平的事抖落出来,靠张小娥的传播速度,估摸着一下午的功夫她们林家的丑事就能满天飞了。
林美珍现在的担心还真是多余的。
她虽然知道林家的腌臜事,但没证据,空口无凭说给张小娥,回头张小娥把这事扬出去,林家人再来个倒打一耙说她栽赃陷害,给她泼脏水,她就有口难辩了,现在林美珍这么害怕她,无非是做贼心虚而已,她正好就是抓住这一点,先拿捏住林家再说。
张小娥说:“你看她那样子跟做贼似的。”
她就不喜欢林美珍,更不喜欢她婆婆牛来花,要不是她家老杜跟她说牛来花天天来找她的目的,她到现在都蒙在鼓里呢。
温南点头认同。
她的确跟做贼似的。
狗狗祟祟的。
张小娥知道温南要做杨梅汤,连裤子都不放回家了,夹在咯吱窝就跟着温南回去了,陈奶奶在院里洗杨梅,手心里的杨梅红彤彤的,瞧着都好看,张小娥馋劲上来了,跑过去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我先尝——”
话还没说话,笑着的一张脸顿时皱在一起。
她龇牙咧嘴的咽下去嘴里的酸杨梅汁水,问温南:“这么酸咋吃呀?你从哪摘的?”
温南把杨梅捞出来放在干净的搪瓷盆里端到厨房:“从自留地的山脚后面的小溪那摘的。”
她把杨梅倒进锅里,添上水,续道:“张婶子,你要是想吃了也可以去那摘点杨梅,那还有山楂和桑葚呢。”
桑葚可以做桑葚酒,山楂可以做山楂糕,还有好几种好吃的做法,改天她摘点回来尝试一下。
陈奶奶从外面进来帮温南烧火,闻言说道:“那还有果子呢?”然后看向张小娥:“你去过吗?”
张小娥靠在厨房门框上,摇头:“那片地才开出来给你们当自留地,我就那次跟温南报名的时候去过。”她看向温南:“改天你要去的话叫上我,我跟你一块去,我听杏花村的人说山里面有野菌菇,还有野味呢,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抓到野兔呢。”
听到野兔时,温南想到了麻辣兔头。
可谓是亲切的很。
毕竟在穿过来的前一晚,她正在网上学麻辣兔头的教程呢,做出来的味道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大厨,但麻辣的味道够劲,她吃了个酣畅淋漓。
等哪天有机会了,她再做一次麻辣兔头给陈奶奶和陈叙尝尝。
温南给锅里放了好几块白冰糖,看的张小娥肉疼,陈奶奶给灶口里塞了不少柴火,火势很大,没多会儿的功夫锅就开了,温南拿着勺子在锅里慢慢搅动,等冰糖一点点融化,甜甜的糖水渗到杨梅里,淡化掉杨梅的酸感,锅里的汤水也变成了玫红色,瞧着娇艳的很。
这还是张小娥和陈奶□□一次见这种吃杨梅的法子。
杨梅汤煮好后,温南把杨梅汤盛在搪瓷盆里放着,张小娥想尝一口,温南说:“这杨梅汤放凉了口感更好。”
“我等不及了,能不能给尝一口?”
张小娥说完觉得不对,又补了一句:“我拿两个鸡蛋跟你换,你给我装一碗行不行?”
温南爽快道:“我哪会要张婶子的鸡蛋,你拿个碗过来,我给你盛一碗,也让杜团长和杜建明尝尝。”
正好,也顺便卖张小娥一个人情。
张小娥一听,赶紧说了一句:“我马上过来!”
然后胳肢窝加紧杜建明的裤子就跑了,跑到门口的时候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下,往前趔趄了两三步,好悬没栽个跟头。
陈奶奶:……
温南:……
她算是看出来了,张小娥不仅是个大喇叭,还是个大馋嘴,不管她做什么好吃的,她都想来尝一口。
温南给陈奶奶盛了一碗:“姨奶,你先吃点,我把剩下的杨梅汤用井水冰着,到时你再尝尝冰过的,一定比现在的好喝。”
陈奶奶笑道:“好好,听你的。”
她端起碗,顺着碗沿吹了吹后吸溜了一口杨梅汤,冰糖的甜味混合着杨梅的酸味,酸酸甜甜的,好喝极了。
陈奶奶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密了,张小娥过来就瞧见了,一下子更馋了,等温南给她盛了一碗后,赶紧搭到嘴边吸溜着汤水,温南放下勺子,笑道:“慢点,烫呢。”
张小娥摇头:“我是铁嘴,不怕烫。”
说完像是要特意验证下她没说谎,嘴里的杨梅汤刚咽下去,又跟着呼噜了一大口,然后不好意思的看向温南:“能不能再给我舀点汤水?”
温南:……
她看出来了,张小娥是真不怕烫。
温南又给张小娥盛了满满一碗杨梅汤,张小娥又炫了一口,嘴里甜滋滋的,馋的直流口水,但想到老杜和建明还没尝呢,又不舍的抿了一小口,跟温南和陈奶奶说了几句话后,这才端着碗回去。
等张小娥走后,温南把杨梅汤冰到刚压上来的井水上,等水不凉了,就再换一茬水。
下午清闲的功夫,温南让陈奶奶回屋歇着,她拎了半桶水浇院里的菜地,又逗了逗鸡圈里的鸡崽子,期间换了好几次井水,就为了让杨梅汤保持冷鲜的口感,天麻麻黑的时候,家属区的院里都亮起了暖黄的灯光,陈奶奶把小方桌挪了挪,去厨房将温南做好的晚饭端到桌上,院子外传来干部们回家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何营长嗓门最大,还没经过家门口就先听见他哈哈哈的大笑声。
隔壁的杜团长也回来了,一进家门就喊:“张小娥,老子饿了!”
张小娥端着一碗红艳艳的酸梅汤从厨房出来,神秘兮兮的看着杜团长:“老杜,你猜这是啥?”
杜建明也从外面进来,听见张小娥的话,好奇的跑过去:“娘,你端的啥啊?咋那么红呢?”
杜团长说:“你冲红糖水了?”
张小娥翻了个白眼:“这是酸梅汤。”然后把碗凑到杜团长嘴边,殷勤的努了努嘴:“你尝尝好不好喝。”
杜团长低头咕噜了一大口,嘴里瞬间充满了酸甜的口感,疲惫了一天的脸色也陡地来了精神,都不用张小娥端碗了,他直接抢过来又喝了一口,看的杜建明直咽口水:“爹,你给我留一口啊!我可是您亲儿子!”
杜团长:“废话,老子肯定给你留。”
他喝了半碗杨梅汤,吃了两颗杨梅,把剩下的给了杜建明,杜建明砸吧着嘴,吃的那叫一个得劲,他回头看从厨房端饭出来的张小娥:“娘,你今天去山里摘杨梅了?这咋做的?又酸又甜,我还是头一次喝这么好喝的杨梅汤。”
张小娥说:“不是我摘的,是温南摘的,这杨梅汤也是温南做的。”
杜团长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进嘴里:“我一猜就不是你做的。”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建明,你去隔壁给你陈奶奶说一声,陈营长今晚有事不回来了,让她们别等了。”
“行。”
杜建明放下碗,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张小娥朝他摆了摆手:“你坐着吃饭,我去说。”然后转身跑到了墙跟前,趴在墙头朝隔壁陈家喊道:“候婶子,我家老杜说陈营长今晚不回来了,让你们别等他了。”
陈奶奶应了声:“知道了。”
她把碗筷摆在桌上,看了眼又换了一茬井水冰杨梅汤的温南,笑道:“咱们吃吧,别等小叙了。”
温南:“姨奶,等会吃完饭我给大哥送一份杨梅汤让他尝尝,这杨梅汤一隔夜就不好喝了。”
她去厨房拿了个军用水壶,把冰过的杨梅汤一点点倒进水壶里,拧紧盖子,和陈奶奶吃过晚饭后就背上军用水壶去往部队,临走时把门后面的棍子拿在手里。
暮色闭合,月亮高高挂在云层上,家属区家家户户亮着暖黄的灯泡,路上倒不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这个点大家都吃晚饭了,差不多都准备洗洗睡觉,温南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家属区一点也不怕,小麦跟她说过,家属区是最安全的,每天都有保卫部的人定点巡逻,保护随军家属们的安全。
上次她跟陈叙天不亮出门时也亲眼见过手持钢枪的保卫部的战士。
心里无比的有安全感.
这个点部队还没熄灯,集体宿舍的澡堂里全是老爷们。
有加练的战士们还在训练场训练,林荫小道上,成群结队的战士走路闲谈,最前面走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左边的人手肘碰了下陈叙的手臂:“诶,你今晚怎么心血来潮要住宿舍了?是不是跟你表妹吵架了?”对方顿了下,又恍然道:“难不成被你奶奶训了?”
陈叙:……
他斜乜了眼旁边的周岩:“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周岩贱兮兮的笑了下,抬手拨了下后脑勺的发根:“陈叙,问你个事,你实话告诉我。”
陈叙看着前方的宿舍,言简意赅道:“说。”
周岩看了眼四周,见其他人离他们两挺远的,于是小声问:“你表妹过来是不是让你给她找对象的?”
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蹙了下,转头看周岩,周岩毛遂自荐道:“她要是来找对象的,你就把我介绍给她呗,你看咱两不仅是从一个部队调过来的,还是多年的老战友,对我也知根知底。”说完拍了下自个儿胸脯:“你上哪再去找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去?”
陈叙:……
男人的目光从周岩身上移开,走进宿舍里:“你就别想了。”
“为啥?”
周岩不死心的问。
陈叙从床底抽出搪瓷盆,搪瓷盆里放着毛巾和牙缸牙刷,他一把撸掉军装短袖搭在床尾,无情的说:“你年龄太大。”
周岩:……
他没好气的从床底抽出搪瓷盆,跟在陈叙身后走到洗澡间,把搪瓷盆丢在洗手池子里,斜瞪他一眼:“老子只比你大一岁!”
陈叙没理他,低头刷牙洗漱,看着从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又想到了中午在小溪边接住温南时的尴尬,水流冲刷在手臂上的水好像柔软的棉絮擦过一样,带着难以言说的异样,他埋下头,任由水龙头的水浇在头上。
其实他今晚住在宿舍就是想着避开温南。
虽说中午那会情势紧迫所逼,但他的确占了人家女同志的‘便宜’。
陈叙沉沉的吐了口长气,洗完头把背心脱下丢进盆里,刚揉了两把就听见外面喊:“陈营长,你表妹来找你了,这会在部队外面等你呢——”
又长又响亮的声音在宿舍楼里无限延长。
第27章 第 27 章
周岩眼睛一亮, 胳膊肘碰了下陈叙的手臂:“陈叙,你出去的时候带上我呗?你放心,我绝对不乱说话, 我就看看你家宝贝妹子。”
陈叙冷漠拒绝:“你别想了。”
说完把背心毛巾、牙缸牙刷一股脑的丢进搪瓷盆里,回到宿舍麻利的穿上军装短袖往出走, 周岩从澡堂子那边过来,脖子上挂着白毛巾, 擦了擦头发问他:“你等会还回宿舍不?”
陈叙脚步顿了一下:“不了, 我回家住。”
他没想到温南会跑过来找她, 大晚上的再让她一个人回去, 他也不放心。
她没事还好,要是有个好歹, 他心里不好过不说,还没法跟她家里人和结婚对象交代。
宿舍里的人大部分都听过陈营长他表妹长得跟天仙似的传闻, 大家听见了那悠长响亮的声音,于是在陈叙离开宿舍后, 一个个穿上衣服赶紧跑出去,就想着亲眼目睹看看陈营长的表妹是不是真的跟何营长和杜团长他们说的那么漂亮?.
部队大门上镶着红色五角星,墙上安着大灯泡,灯泡上罩着盖子, 明亮的灯光聚拢在大门外, 温南能看到光线下飞的密密麻麻的小飞虫, 她挎着军用水壶,站在边上探了探脑袋, 部队里那条大道上空无一人, 也不知道陈叙什么时候出来?
温南站累了,蹲在地上双手托腮, 偏头望着漆黑的幽幽大道。
不多时,通往部队里面的大道上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男人从漆黑的夜色里跑出来,部队大门上的明亮灯光从那双漆黑冷俊的眉眼上照过,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道残影,见陈叙目光扫过部队外,温南噌的一下站起来朝他招手,璀亮的眼睛如点了星空的碎片,闪烁着亮光。
“我在这。”
温南唇角扬着笑意,脸颊的酒窝香甜醉人。
陈叙的目光在温南那张灿烂的笑脸上掠过,见她并没有将中午的事放在心上,不由的松了口气,走过去问:“你怎么过来了?”
温南取下肩上挎着的军用水壶递给他:“我做的杨梅汤,特意用井水冰了一下午,现在喝口感还不错,要是再放一晚上就不新鲜了,杜团长说你有事晚上不回来了,我就想着给你送过来,让你尝一尝。”
陈叙接过水壶,拧开水壶盖子喝了一口,酸甜的口感充斥在口腔里,与中午吃的杨梅味道截然不同,还带了点凉气直冲肺腑,他单手拿着军用水壶,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瞥了眼,幽黑的大道里,树两边藏了不少人,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外边看,陈叙的眼睛习惯了适应黑暗,即使离得远也能大致分辨出那些人是谁。
站在最前面,猫着腰的正是周岩。
趴在周岩背上的人问:“你看清了吗?”
另一个人说:“看不见啊,陈营长挡着呢,我就看见陈营长的背影了。”
周岩也在使劲瞄,但陈叙那小子把自家妹子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们谁也看不见他妹子长什么样,一群人叽叽咕咕的小声说话,结果冷不丁的对上陈营长扫过来的眼刀,周岩无所畏惧的冲陈叙咧嘴一笑,然后又瞧见从陈营长胳膊那探出来的一个脑袋。
小姑娘梳着两个辫子,刘海自然的垂在眉眼处,脸蛋俏生生的好看,皮肤也如杜团长他们说的,白嫩嫩的,抿着唇时,脸颊显出两个小酒窝。
周岩瞪大了炯亮的眼神,胳膊肘一捣旁边的人:“可以啊!杜团长他们没编瞎话,陈营长妹子长得真漂亮!”
“哥,你看什么呢?”
温南好奇的看了眼部队里幽黑的大路,除了树还是树。
陈叙回头,拧上壶盖:“没什么,我们走吧。”
温南一怔:“你团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陈叙颔首:“嗯,我刚忙完。”
两人走在漆黑的小道上,夜里有风,吹荡着半人高的草丛,温南没忘记那天晚上跟陈叙回去的路上碰见的蛇,于是边走边打草,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路中间,不觉间将陈叙挤到路边,男人与她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一条腿基本刷着半人高的草丛踏过。
他垂眸看了眼时不时打草的温南:“你很怕蛇吗?”
只是提起蛇温南就觉得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点头:“怕。”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特别怕!”
她到现在都记的小时候穿着凉鞋,自己坐在河边看别的孩子嬉笑玩乐时,一条蛇从她脚背上爬过去,她当时觉得脚背冰的不太正常,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把她的魂吓掉。
从那以后,她就特别怕坐在河边,就怕哪天再出现一条蛇爬到她身上去。
想想都毛骨悚然。
今晚月亮又圆又亮,这条路没有大树遮蔽,陈叙的视野更好,他瞧见温南露出的一截脖颈纤细雪白,盈盈肌肤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看出来了,她是真怕。
回到家的时候陈奶奶已经睡下了。
温南把棍子放在门口面,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陈叙道:“吃过了。”
他坐到小厨房门口的凳子上,拧开壶盖仰头灌了大半壶的杨梅汤,壶里溢出几颗鲜红的杨梅,咬在嘴里鲜嫩多汁,他吐出杨梅核,掀目光看了眼在灶台前舀热水的温南,厨房里昏暗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纤细的影子投射在地面。
陈叙问:“你不是要买洗澡盆吗?还没买吗?”
提起这事温南就想到了在供销社遇到林美珍的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将她的话转达给李红平?
她放下水瓢,擦了擦额头的汗:“大盆没有了,只有木桶,木桶太重了,我一个人抱不回来。”
说完端起搪瓷盆走出厨房,又在井边打了点凉水,准备洗头。
陈叙看她解开头发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喝完壶里的杨梅汁,起身回屋,走之前说:“明天我帮你把木桶带回来。”
温南一怔,抬头就见陈叙关上了屋门。
她用手指捋了捋头发,笑眯眯的冲那扇关着的屋门说了一句:“谢谢陈营长。”
隔着一扇门,陈叙听着院子的水声,褪去军装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漆黑的房梁出神,唇齿间还残留着酸甜的味道,他闭目养神,不去听门外的水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哒哒的从隔壁进出,然后是关门的声音,紧跟着隔壁传来撩拨水花的声音。
陈叙倏地睁开眼,穿上衣服开门出去了。
屋里面,温南听见院外的脚步声,趴窗户问道:“哥,你干嘛去?”
院里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跑会步。”
温南:“哦。”
她知道陈叙有夜跑的习惯,住在家里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陈叙都会跑步,每次她快睡着了他才跑回来,也不知道累不累,如果是她,她还真没那个毅力。
温南洗完澡,用枕巾将头发的水分吸了吸,这才躺在床上睡觉,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不用想都知道是陈叙跑完步回来了。
这边温南睡的昏天暗地。
那边的林家快闹翻天了。
林美珍晚上给婆婆和老康做好晚饭后就找了个借口回娘家了,林家的院门关的严严实实,一家人坐在堂屋里,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灯芯的光昏黄黯淡,林老头盘腿坐在床边,拿着烟袋在床脚磕了磕,然后将烟嘴搭在嘴边狠狠咂了一口烟枪,浓浓白烟扑在旁边坐着的林老太脸上,林老太烦躁的一挥手打掉林老头手里的老烟枪,扯着嗓子骂:“抽抽抽,咋不抽死你!咱们的事人家全知道了,你不给孩子们想办法,还在这抽烟,抽烟能解决问题啊?!”
以前林美珍没嫁人的时候,林老太一向理屈,逢人也不说话,总觉得没儿子就短一口气。
后来林美珍嫁给康连长后,她才算扬眉吐气了,这三年性子慢慢变的跋扈,不讲理,觉得谁家都不如她们家,她家有两个闺女咋了?有个大闺女嫁给连长了!那可是个当官的,这三年林老太没少在杏花村挺直腰杆子拿鼻孔看人。
林老头瞪了眼叉着腰虎着脸的媳妇,实在没心情跟她掰扯吵架:“行行行,我不抽了。”
林美珍坐在凳子上跺脚:“娘,都这个节骨眼了,你就别骂我爹了,现在的问题是温南,她对咱们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万一她真告诉我婆婆和老康,咱们老林家就真的完了!”
“她敢!”林老太阴狠着脸说:“她敢说我就敢撕了她的嘴!”
林老头指着屋门:“你去去去,现在就去,我们都不拦着你,我就看你咋冲进人家陈营长的家里,撕了人家妹子的嘴!”
林老太一下子蹦起来了:“林大路,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你要是觉的我不顺眼你就直说,冲我吵吵扒火的有啥本事,你有种去找陈营长啊——”
屋子里,都是林老太跟林老头吵架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高。
林美珍在里面劝架,让两人别吵了,结果两人越吵越凶,还动起手来了,堂屋里还坐着林美霞跟李红平两口子,李红平全程低着头,听着老两口骂来骂去,林老太将矛头指向他,说他是个废物,被人敲一棒子就成太监了,连个崽子都下不出来,李红平攥紧拳头,脸色阴沉难看。
就在混乱的吵架声中,林美霞猛地起身拍了下桌子,红着眼睛瞪向林家老两口:“你们声音再大点,再大点就不止温南知道我姐跟我男人搞破鞋了,到时候全村人都知道了!”
“林美霞!”
林美珍脸色难看的瞪着她:“别人这么说我就算了,你是我妹妹,咋也跟别人一起说我?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好吗?我要是怀了孩子,在康家就能站住脚,我就还是连长媳妇,咱爸咱妈在村里就不会被人瞧不起,说咱们林家是没儿子,是绝户,咱爸妈把咱们养大容易吗?你这时候不帮忙就算了,能不能别说风凉话?”
林美霞气笑了:“我说风凉话?”
她忽然指向坐在那一副没出息像的李红平,眼睛死死瞪着林美珍:“那是我男人!是我男人!你自己肚子不争气你拿我男人试就算了,还要咱爸妈合起伙说服我帮你干这不要脸的事!要不是因为你,李红平会被温南敲棍子吗?他会灰溜溜的跑回家被人传闲话吗?我现在去村里,谁见了我不背地里笑话我两句?那种滋味你体会过吗?!”
说到最后,林美霞都快疯了:“他那玩意不行了,也是你害的!你生不出孩子就算了,还害得我跟李红平也生不出孩子!”
林美珍最恨别人说她生不出孩子,尤其这话还是从自己妹妹嘴里出来的,当下就失了理智,扑上去扇了林美霞两巴掌,两人扭打在一起,林老头和林老太见状,也不吵了,赶紧跑过去拉架,林美珍头发被林美霞拽住,头皮烧疼,她偏着脑袋斜眼瞪林美霞:“要不是你不让我和红平在屋里生孩子,我们也不会跑外面被温南撞见,说来说去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现在哪来的这些破事!”
姐妹两你一巴掌我一巴掌,指甲挠脸,拽头发,能打的招数全用到了对方身上。
林家这一晚跟唱戏似的,闹到了大半晚上才消停.
温南这一晚睡的特别好,一夜无梦,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鸡打鸣的声音在家属区跟比赛似的,看谁家的鸡声音响亮,她在床上赖了一会,听见隔壁屋里开门的声音,知道是陈奶奶起来了,她爬起来穿上衣服,在镜子跟前照了照,把头发梳了梳,编了一股辫子垂在身前,这才开门出去。
陈奶奶在鸡圈剁草喂鸡,听见身后的动静,扭头看了眼,笑道:“南南今天起这么早呀?”
温南打了半盆水:“不早了。”
然后看了眼陈叙的屋子,屋门开着,可见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她问道:“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咕咕”叫了叫鸡,让它们别抢食:“去自留地浇水去了。”
温南:……
起的是真早呀。
她算了算时间,陈叙每晚的睡眠时间好像并不多,也不知道白天再高强度的训练一天困不困?
温南洗完脸去厨房做早饭,陈奶奶给她打下手,温南早饭做的比较简单,煮的稀饭,炒了一个菜,她快速吃饭完,把稀饭装进铝饭盒里,把半盘菜和馒头也放进篮子里:“姨奶,我去给哥送早饭了。”
陈奶奶说:“南南,回来的时候挖点野菜,鸡没野菜吃了。”
“知道了。”
温南拿着小铲子,拎着篮子走出家门,刚经过张小娥的家门口就看见了对面走来的林美珍,她的头发一向是挽起来的,今天意外的披着头发,穿着黑条纹的衬衫,低着头快步走路,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逮到似的。
温南见她也没看路,直直朝她撞过来。
她往旁边挪了两步,林美珍低着头匆匆忙的从她旁边走过去,走了没两步似乎才注意到她,于是转头看向温南,而温南也注意到了林美珍脸上的挠痕,一道一道的,可见下手之人挺狠的。
也不知道挠她的人是谁?
是不是她婆婆牛来花?
林美珍抓了抓头发,试图用头发挡住脸上的挠痕,她恨恨的瞪了眼温南,转头就走。
温南叫住她:“我昨天对你说的话你转达给林家人了吗?”
她声音不高,但林美珍心里发虚,生怕别人听到了,转过身警告的瞪她:“你声音小点!”
温南抿嘴笑了下,脸颊陷下两个小酒窝,看起来人畜无害:“你心虚了?”
林美珍气的脸色铁青,她想说她放屁,但她没那个胆子,就怕把温南惹急了,她真跑到她婆婆和老康面前说这些话,其实她一开始也在想她娘说的那些话,咬死不承认,要是温南敢说到她婆婆跟前,就倒打一耙说温南坏她名声。
但她不敢赌。
她了解自己的婆婆,婆婆本来就看不惯她,想着法的想让老康跟她离婚,万一真让她听到个风吹草动的,她婆婆肯定会上纲上线揪着不放,而且那天早上陈营长也亲眼看到她和李红平拉拉扯扯的了,要是陈营长查下去,这事肯定瞒不住。
昨晚上李红平也跟他们林家人彻底翻脸了,他甚至说,如果林家敢把他这个上门女婿赶回家,就把他跟林美珍的事都说出去,现在除了温南以外,还多了个麻烦的李红平。
林美珍气短了一截,压着声音说:“你昨天说的话我都给我爹娘和红平说了。”
说完快速看了眼四周,这个点大家都在家吃早饭,路上只有寥寥几个人,林美珍心里还是不放心,盯着温南说:“你说话算数,只要李红平不碰你,你就不能把我跟李红平的事告诉我婆婆和老康!”
“嘿哟,嘀嘀咕咕说了这么半天话呢?”
张小娥冷不丁的从树后面走出来,腰上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抹布,显然是出来听八卦来了。
林美珍猛地回头,对上张小娥看过来的眼神,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第28章 第 28 章
“张婶子, 你、你咋在这?”
林美珍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也不知道张小娥有没有听见她跟温南说的话?林美珍反复的想,她刚才说什么了?有没有说她跟李红平生孩子的事?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 脑子还越来越乱。
张小娥用抹布擦了擦手,奇奇怪怪的看了眼林美珍, 视线落在她那张都是指甲印的脸上,“哟”了一嗓子:“你跟谁打架了?这脸跟花猫一样。”
林美珍这会心思都不在脸上, 她冷静下来, 继续问:“张婶子, 你刚刚听见啥了?”
她紧张的攥紧手指, 就怕张小娥来一句她什么都听见了。
万一她真的什么都听见了,她该咋办?
张小娥是啥样的人她最清楚了, 家属区的大喇叭,啥事到了她嘴里, 不用到第二天全家属区的都知道了。
温南也没想到张小娥跟特务似的从树后面出来,一脸八卦的在她和林美珍身上来回瞄, 然后说:“你们说啥呢,神神秘秘的,我就听见你两在嘀哩咕噜的。”
温南:……
林美珍悬着的心总算落到肚子里,她松了口气, 察觉到脊背都冒了一层冷汗, 于是对张小娥说:“没说啥, 我要回家做饭了。”
说完又看了眼温南,那眼神说是警告, 又像是乞求温南, 让她别乱说话。
张小娥瞥了眼闷头跑进家里的林美珍,凑到温南跟前八卦的问:“温南, 你跟我说说呗,你两刚才说啥悄悄话呢?再说了,你们两有啥话可说的,前阵子你们两家不是刚闹过吗?”
温南笑了笑:“没说什么,我就是出门看见她脸上都是指甲印,多嘴问她的脸是被谁挠的。”
张小娥问:“问出来了?”
温南摇头:“我问了半天,她没说。”
张小娥:……
她还以为是什么神神秘秘的事呢,结果就这?
一张破脸被人挠了也没啥稀奇的,不用想,估摸着就是牛来花挠的,这婆媳两这些日子天天吵架拌嘴呢。
张小娥看她提着篮子:“你干啥去?”
温南:“给我大哥送饭,她在自留地浇水呢。”
正说着话,杜建明从家里出来了,裤腿卷的一高一低,膝盖上都是土巴,上身穿着条纹短袖,外面套了一件藏青色短袖,头上带着小帽子,帽檐歪着,皮肤黝黑,看见她时,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温南姐,你干啥去?”
温南说去给陈营长送饭,杜建明笑道:“那咱两同路,我也要去自留地挖鱼塘。”
张小娥给杜建明嘱咐:“你中午回家前记得去山脚那摘点杨梅回来。”
杜建明道:“知道了。”
提起杨梅就想起温南姐做的杨梅汤,酸酸甜甜的特好喝,也不知道她娘能不能做出那个味道?
路上有杜建明作伴,温南心里到没那么怵李红平了。
她刚才揪着林美珍问清楚她有没有转达李红平,就想着利用这件事让李红平和林家人忌惮她。
两人走过后山坡,杜建明说:“温南姐,你还要不要杨梅,我中午也给你带点回去?”
温南想了下:“你帮我摘点山楂回来吧。”
她想尝试做点山楂糕。
杜建明:“行嘞!”
温南去了自留地,这个点地里面已经有好些个人了,有的在种菜,有的在浇水,她远远的就看到陈叙拎着两桶水从小溪边走过来,男人力气大,拎着满满当当的两桶水毫不费力,手臂上的肌肉也硬邦邦的,跑的近了,还能看到对方手臂上遍布的青筋纹路。
她看了眼菜地,水差不多都浇完了。
隔壁地里的菜苗子也种上了,有个年龄跟牛来花差不多大的军嫂坐在地头吃窝窝头,看见温南过来,笑着打招呼:“温南过来了。”
温南笑道:“嗯。”
陈叙拎着另一桶水走到隔壁地里,吃窝窝头的军嫂赶紧站起身走过去:“陈营长,先浇这边,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我浇水,我一个人来来回回提水都不知道跑多少趟呢。”
军嫂边说边指往哪浇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从布兜里取窝窝头要分给陈叙,陈叙道:“不用了,我妹给我带饭了。”
说完拎着两个空桶又去小溪提水。
军嫂坐在地头,笑看着温南,嘴里不停地夸陈叙,说他是活雷锋,不止帮她挑水浇地,还给旁边两处自留地也浇水了,那两处自留地里都有军嫂在给自家种菜,跟温南说话的军嫂叫丁红娟,今年四十八了,儿子在部队当兵,前半年刚升了连长,在家属区申请了一套房子才把她接过来。
她儿子到现在还没结婚,丁红娟比谁都着急,每天能催她儿子好几回,可能也是被她催烦了,人出去练兵去了,半个月都没回来。
丁红娟看了眼拎着水桶过来的陈营长,对温南说:“我听咱们家属区的人说你大哥和你二哥到现在还没谈对象呢,你姨奶年纪也大了,有些事还是说不准的,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跟你姨奶说说,让她多做做陈营长兄弟两的思想工作,早点找对象结婚,让你姨奶抱上重孙子。”
她想到了自己,把额前的头发往脑仁后抓了抓,叹道:“你看我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让他找个合适的对象早点把事定了,人家就是不乐意,一说他,他就说还没遇到合适的,可急死我了。”
丁红娟说了一大堆,大多都是在抱怨自家儿子不着急结婚,顺便又说了几句陈叙和陈州两兄弟,也是光顾着干事业,不考虑个人问题,让长辈干着急。
温南:……
果然,不论哪个年代,只要年纪一到,都逃不开被催婚的命运。
陈叙帮丁红娟浇完水,把桶交给丁红娟:“丁婶子,你路过回去的时候把桶还给杏花村大队部。”
丁红娟:“没问题,陈营长,谢谢你了。”
温南坐在地头,等陈叙过来,她把篮子上的布掀开,拿出军绿色水壶递给他:“喝点水。”
陈叙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他蹲下身,从篮子里拿出铝饭盒打开,温南把篮子放在他脚边,然后双手托腮看着山尖上悬着的太阳,想到丁红娟刚才说的话,再想想陈奶奶的年纪也大了,于是沉默了一会扭头看向陈叙,抿了抿唇,琢磨着该从哪里起头说呢?
正犹豫着,边上倏地传来陈叙的声音:“你有话要说?”
温南一怔,看着陈叙低头吃饭,男人腮帮子咬合微动,随着吞咽食物的动作,脖颈的青筋微微绷着,凸起的喉结也上下滚动着。
她眨了眨眼,将视线落在陈叙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眉眼一弯,小声问:“哥,你今年多大了?”
陈叙吃饭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眼身边笑眼弯弯的温南:“26。”
温南“哦”了一声。
才26岁,其实也不大,在新世纪来说,正是奋斗的年纪。
不过想一想陈奶奶的年纪,她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哥,你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找个媳妇结婚,给姨奶生个大胖重孙子?”
“咳咳——”
陈叙喝进去的稀饭险些呛出来,他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转头看了眼一脸殷勤无辜的温南,想到刚才她跟丁婶子在地头坐了半天,恐怕又是丁婶子在她跟前说了他跟陈州的事。
陈叙道:“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先把你的事办好再说。”
男人把饭盒放进篮子里,站起身:“你对象的事我还在帮你找,赵营长营部还有个姓陈的,之前探亲回来又出去拉练了,没来得及找他,他过两天回来我帮你问问是不是他。”
温南闻言,豁然起身,眼睛里都闪着亮光:“真的吗?”
她坐久了,猛地一起身头就开始晕了,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了下,她还没来得及迈开腿稳住身子,小手臂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往前一拽——
温南惊呼一声,身子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扑进了陈叙怀里,男人胸膛坚硬,温南撞上去的那一刻,就跟撞到墙壁上一样,那只空出的手下意识的撑在身前,就这么直愣愣的贴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温南甚至能感觉到手心下传递过来的灼烫热气和震荡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的,击打着她的手心。
温南:!!!
卧槽!
怎么一下子就来了个遁地的尴尬?!
她生怕陈叙误以为她是个女流氓,在故意摸他,占他便宜,吓的赶紧站直身子,脸蛋也浮上了夺人的绯色,低着头赶紧说:“陈营长,我不是故意的!”
陈叙僵在原地,他刚才只想着拽住温南避免她摔倒,只是没想到她这么不经拽,轻轻一拽就跌过来了。
胸膛那处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又热又难受。
男人平缓沉稳的呼吸绷紧了几分,意识到自己还拽着温南的手臂,烫手似的松开手指,说了句:“没事。”然后转身往前走,没人看到的地方,耳根浮上了红色,走路都有些不大自然。
温南悄悄抬眼,看了眼逐渐走远的陈叙,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
陈营长没训她。
温南提上篮子跟上去,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经过挖鱼塘的土路时,温南看了眼坑里面,杜建明跟几个人用铁锹铲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干活,她抬眼扫了眼其他地方,看到了在角落里挖土的李红平,李红平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抬头朝她这边看来。
两人离得不算太远,温南看到了李红平脸上和脖子上的指甲印。
顿时明了。
林美珍昨晚跟林家人打的架,脸也是被林家人挠的。
李红平看温南的眼神带着怨毒,双手死死抓着铁锹头,脚用力踩在铁锹上铲下一铁锹土,察觉到温南旁边的陈营长也朝这边看过来,顿时低下头。
想到林家昨晚上的闹剧,李红平更恨温南了。
要不是温南,他怎么会失去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
要不是那个女人,他怎么会被林美霞和丈母娘指着鼻子骂他是废物,不中用,跟太监一样!.
这个点农民都上工了,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走到三岔路口的时候,温南先打破沉默:“陈营长,你先去部队,我去给鸡挖点野菜。”
陈叙颔首:“嗯,别跑太远。”
温南笑道:“嗯,对了,你中午还去自留地吗?”
陈叙没回头:“不去了。”
温南应了一声,转身去草地那边给鸡挖点野菜,走了没多会,忽然间感觉身后跟了个人,她回头看去,便见赵小麦低着头安静的跟在她身后,跟昨天在家属区一样,耷拉着脑袋,想要假装看不见她。
温南:……
等赵小麦从她身边经过时,温南没忍住叫住她:“小麦。”
赵小麦脚步一顿,抓着篓框带子的手指紧紧用力,过了一会才鼓起勇气转身看向温南,温南就站在路边,手里拎着篮子,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就吸引人的目光,她和温南永远没有可比性,就像她娘说的话,她是个赔钱货,不配和她弟弟比。
她弟弟是延续赵家香火的血脉,是家里的小祖宗,而她是给别人家延续香火的,想到娘这两天天天辱骂她的话,赵小麦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在想,她是不是就不配在这个世上活着?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她爹娘会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赵小麦紧抿着唇,眼眶里聚满了泪水,眼睛也不眨的看着温南,她的手指攥紧了篓框带子,看着温南漂亮温和的眉眼,这几天冷落温南的心也像是遭到了反噬,疼到抽泣。
“温南。”
赵小麦低下头,眼泪落下滴在地上:“对不起。”
说完转身跑去去向草地。
温南安静的跟着赵小麦,一早就猜到了她这副模样是被花凤珍逼的,赵小麦察觉到温南在身后跟着,脚步停了停,但始终没有回头,闷着头去了草地。
这个点草地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到达了,赵小麦将篓框放在地上,拿着镰刀弯腰割草。
温南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坐着,目光平静的看着小麦:“小麦,你就打算从今以后都不跟我说一句话了吗?”
赵小麦咬着唇,眼里的泪刷刷的流。
她用手背擦掉眼泪,声音带着哭腔:“温南,对不起。”
温南看着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跟我道歉?”
“我……”
赵小麦好半天没说话,草地里安静的又只剩下镰刀割草的刷刷声,温南没再说话,只安静的看着赵小麦,等她想清楚了,愿意开口了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赵小麦割了一筐子猪笼草后,她忽的扔掉镰刀,蹲在地上抱膝埋头痛哭,她就连哭也在压抑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温南走过去蹲在赵小麦身边,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温声细语道:“小麦,我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你这么冷落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你心里更难受。”
赵小麦哭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温南:“我娘说,不让我找你,不让我跟你说话,我要是不听她的话,她就把我赶出家门,不要我了。”
赵小麦边哭边抹眼泪,嗓子都哭哑了。
温南忽然有些后悔那天不该跟花凤珍黑脸,她是痛快了,但遭殃的是小麦。
比起这些,温南更痛恨花凤珍和赵营长重男轻女的行为!
她就是从那种家庭长大的,深知小麦心里的痛苦和委屈。
温南闭了闭眼,往前凑了些,抱住小麦,在她背上拍了拍,安抚的笑道:“没事,你娘不让我你找我,那我可以找你呀?这不很简单吗?”
赵小麦哭声一窒,抬起头看她,温南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我们背着你娘交朋友,不让你娘知道就可以,你说是不是?”
赵小麦擦了擦眼泪,哭的鼻头都是红的。
她打了声哭嗝,看着温南好一会都不说话,温南笑道:“这多大点事儿?至于哭哭啼啼跟你自己闹别扭吗?”
赵小麦破涕为笑,低下头擦眼泪,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背着我娘找你,但我怕你知道了觉得我们家里人又麻烦又难缠,不愿意再跟我交朋友,我也不敢跟你说。”
温南揪了两根草在耳朵上晃了晃:“你看我像这么小气的人吗?”
赵小麦摇了摇头,然后拿起镰刀继续割猪笼草,这一次割草的劲头十足,脸上也不再愁云密布了,她把一把草扔到篓框里,看向在玩草的温南,开心道:“温南,那天你给我的肉饼我吃了,那是我从小到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也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吃一整份属于她自己的食物,以往家里面有肉菜都紧着她弟弟,她有时候连一口肉渣都尝不上,她娘说女娃娃吃肉有啥用,养的细皮嫩肉的也是送给别人家的,白浪费粮食,还不如趁还没嫁人多在家里挣点钱。
温南笑道:“下午我再给你带点山楂糕。”
赵小麦问:“你去山脚那边摘山楂了吗?”
温南说:“建明中午给我带回来。”她拿起小铲子:“小麦,我去给鸡铲点野菜带回去,下午过来找你。”
“我帮你。”
赵小麦噔噔噔的跑到路边,都不用小铲子,徒手薅了一大把野菜装在温南篮子里,一会的功夫就把篮子塞得满满的,然后拍了拍手上的土:“好了。”
温南:……
以她的速度,可做不到一小会的功夫薅这么一大把。
温南看了眼小麦的手,手指粗糙,因为常年干活长了许多茧子,她心里一酸,抬起头笑看着小麦:“下午我来找你。”
赵小麦高兴点头:“嗯!”
温南回到家属区把野菜剁了喂鸡,等中午的时候杜建明把山楂带回来了。
中午陈叙没回来,倒是康连长过来了一趟,给张小娥和陈奶奶说今天有军区组织部过来,杜团长和陈营长中午不回来了,同样没回来的还有赵营长跟何营长。
温南中午就做了她和陈奶奶的午饭,吃过饭把山楂洗干净煮软,然后将山楂碾成泥,正做着山楂糕呢,张小娥急冲冲的跑过来问温南,杨梅汤咋做呢,她把冰糖买回来了,然后就看见温南做的山楂糕,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又做啥好吃的呢?”
温南:“山楂糕。”
张小娥馋的咽了咽口水:“等你做好了,能分我一块尝尝吗?”
温南笑道:“可以呀。”
温南过去帮张小娥指导怎么做杨梅汤,等张小娥做好了,她的山楂糕也出锅了,张小娥给温南舀了两碗杨梅汤,味道不是很甜,酸味要浓一点,张小娥舍不得放白冰糖,就放了几颗,又想做一大锅杨梅汤,于是糖多水少,甜味无法中和酸味。
陈奶奶坐在院里,喝了两口杨梅汤,酸的直皱眉。
温南也酸的不行,把碗直接端走了:“姨奶,我回个锅再加点冰糖。”
隔壁的张小娥嗷嗷的叫着:“哎妈呀,咋还是这么酸啊!”
温南:……
她把杨梅汤回锅加了点白糖熬煮,差不多了再捞出来。
一碗给了陈奶奶,一碗盛出来装进她自己用的水壶里给赵小麦带过去,让她也尝尝杨梅汤,又给小麦装了四块做好的山楂糕,背着泥黄色的小挎包走出院子,跟院里的陈奶奶招了招手:“姨奶,我去找小麦了,等会就回来了。”
陈奶奶看着温南轻快的背影,脸上都是慈祥的笑意,她吃了一块山楂糕,和温南回锅后的杨梅汤差不多,酸酸甜甜的,还入口即化。
在温南没来之前,她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头一次见野果有这种吃法。
温南刚走出陈家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张小娥喘着气跑到她身边,问道:“温南,你干啥去?”
温南扯了个谎:“去山脚边再摘点山楂,多做点山楂糕。”
张小娥尝过了温南做的山楂糕,味道酸甜,入口即化,特别好吃,再想想自己做的杨梅汤,酸唧唧的:“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去摘点山楂,你再教教我山楂糕咋做。”
温南:……
这下不去摘山楂也得去了。
温南跟张小娥离开家属区,刚过了石桥就看见通往草地那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是赵小麦跟林美珍,林美珍时不时的拧一下赵小麦的胳膊,离得远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看见嘴巴*叭叭的没完,赵小麦背着篓框,低着头没说话,林美珍拧她一下,她就搓一下胳膊。
活脱脱一个出气筒。
“温南,你都是咋想着这些野果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
张小娥叫了温南好几声,跟她说话也没人应,于是皱眉看了眼,就见温南望着斜对面的小路上,她顺着温南的视线看过去,林美珍正用手指戳赵小麦的脑门,不用想都知道这娘们又在欺负小麦。
张小娥懒得管康家和赵家的事,看见这两家人就烦,胳膊肘碰了下温南:“咱们走,别理她们。”
温南抿着唇,跟张小娥走过三岔路口时,朝那边喊了一声:“林美珍!”
张小娥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你叫她干啥?难不成还让她跟咱们去摘山楂?”
温南说:“我忽然想起来有件事要没告诉林嫂子,张婶子,你在这等发我下,我马上就来。”
说完就跑过去了。
那边林美珍听见温南的声音,吓的后脊梁一麻,她现在是真怕那小狐狸精了,手里攥着她们林家人的把柄,把她惹急了,她们林家人都得遭殃,到最后最惨的还是她自己。
林美珍看向跑过来的温南,没好气的问:“你叫我干啥?”
温南的目光在低着头的赵小麦身上掠夺,随后冷冷的看向林美珍,毫不避讳赵小麦,故意说:“你要是再欺负小麦,你跟李——”
“温南!”
林美珍脸色一变,嗓门响亮的堵住温南的话,然后一把拽住温南的手腕扯到路边,又气又不得不祈求温南:“你不是说这事不在任何人跟前说吗?!”她又看了眼已经转身走了的赵小麦:“我就算欺负小麦跟你有啥关系?她娘不是还骂你了吗?我帮你欺负小麦不就等于帮你出气了吗?”
温南险些气笑了。
这都什么破歪理?
她冷声道:“我不听你胡说,总之,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小麦,我就把你和李红平搞破鞋的事捅出去。”见林美珍脸色难看的想堵她的话,温南强硬道:“我不会傻到跑你家把这事说了,但我会偷偷贴大字报,把这事写到大字报上贴到家属区和杏花村人人都能看见的地方,让你们林家变成臭水沟里的老鼠。”
“你敢!”
林美珍气的眼睛都红了,后背更是吓出了一层冷汗,生怕温南第二天就把大字报贴出去。
温南冷笑:“你试试我敢不敢?反正没人看见是我贴的大字报,你说出去谁信?”
林美珍:……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狐狸精就拿捏这件事把她吃的死死的!
她恨极了林美霞,要不是她死犟的不要她和李红平在家里生孩子,也不会招惹上这个狐狸精,现在好了,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受她的气。
林美珍看见张小娥又跑过来了,于是说:“我听你的,行了吧!”她冷着脸转身走,忽的想起一茬事,又拐回来低声说:“这件事你不准告诉小麦!”
温南:“你只要不欺负她,我就不告诉她。”
林美珍是真想不通,一个没人疼的死丫头而已,温南护着她有啥用。
张小娥看两人也没说几句话就散了,八卦的心刺挠挠的,走过来不停地问温南跟林美珍说啥了,温南扯了个谎说:“我知道一个生不出孩子的老方子,是我奶奶村里人说的,我想起来就想着告诉她。”
张小娥斜眼看她:“你那么好心干啥,她生不出来是她的事,你操心她那个,搞不好她后面怀不上还赖你给的方子不好呢。”
温南点头:“所以我就随便跟她聊了点闲话,没给她说方子。”
张小娥:……
两人结伴去了山脚边,有了上次的经验,温南多助跑几步跨过小溪,和张小娥摘了点山楂和杨梅,杨梅用绿叶包着,不然会染脏布包,两人摘了一兜子就回来了,路过三岔路口时,温南让张小娥先回去,她去草地里拔点野菜回家喂鸡。
温南去草地找到赵小麦,从布兜里取出水壶和四块山楂糕递给她:“小麦,你尝尝我做的杨梅汤和山楂糕。”
赵小麦满头大汗,捏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来,她尝了一口山楂糕,眼睛忽然一亮:“这是山楂糕?”
温南笑道:“嗯,好吃吧?”
“好吃!”
赵小麦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自从认识温南后,温南给她桃酥吃,还给她肉饼,现在还有从来没见过的山楂糕,赵小麦吃了两个山楂糕,剩下两个她摇头不吃,让温南拿回去自己吃。
温南将用纸包包着的山楂糕放到她手里,又拧开壶盖子递给她:“我做了两盘子山楂糕呢,多的是,你再喝点杨梅汤。”
赵小麦眼睛一热,低下头拿着山楂糕一点一点的吃,慢慢品尝嘴里酸甜的山楂味,害怕一口气吃完了再也吃不到了,吃了一口山楂糕,又喝了一口杨梅汤,杨梅汤是热,酸甜可口。
温南说:“杨梅汤冰过的口感更好,但时间来不及了,只能给你带热的。”
赵小麦笑道:“我觉得很好喝。”
两人坐在草地上,温南托腮看着旁边的赵小麦,等她吃完后,忽然攥住她的手将她的袖子撸上去,顿时满是掐痕的手臂撞入温南的眼里,青一块紫一块的,可见赵小麦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欺负。
温南皱眉,小脸有点冷:“都是林美珍掐的?”
赵小麦抽回手快速拽下袖子遮住手臂上的掐痕,犹豫了一下,说:“是她掐的。”
其实掐她的还有她娘和弟弟。
她弟弟知道她跟温南走得近,他说温南欺负他了,他不高兴,要把气撒到她身上,赵小东在她胳膊上使劲掐了几下,她娘就站在屋门口看着嗑瓜子,这件事她不想告诉温南,怕温南知道了自责。
温南秀眉就没舒展过。
想到今天中午林美珍一下接一下的使劲拧着赵小麦,就知道她平日里没少掐她。
温南问:“小麦,你想报仇吗?”
赵小麦愣了一下,将温南的话反复琢磨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吓得赶紧摇头:“不想,温南,你别惹林嫂子,我被掐几下又少不了几块肉,你今天不是说了林嫂子了吗,她以后应该不会欺负我了。”
温南道:“你放心,我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她凑到小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小麦越听心跳的越快,在温南说完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她,温南说:“小麦,我能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辈子,万一哪天我不在,你再被林美珍欺负了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自己让林美珍以后怕了你,远离你。”
赵小麦低着头没说话。
温南也没逼她,她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小麦,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我明天还来找你,再给你带点山楂糕。”
赵小麦转头看着温南娇俏的身姿慢悠悠的离开草地,下午的日头偏西,斜斜照在她身上,将她鬓边的碎发映出零零散散的霞光,她收回视线,拿起镰刀弯腰割草,一边割草一边在想温南说的话。
温南回到家属区正巧碰上在家里跟陈奶奶闲聊的张小娥,张小娥看她两手空空,愣了一下:“你不是给鸡拔草去了吗?”
温南:“我忘拿铲子了。”
张小娥“嘿”了一声:“真娇气,没铲子用手拔呀,我们干活谁不是用手干的?”
温南:……
“行了。”陈奶奶说张小娥:“你不是让南南教你怎么做山楂糕吗?”
张小娥赶紧点头:“对,温南,山楂糕咋做的?”
温南蹲到井边压水洗手,给张小娥细说做山楂糕的步骤,张小娥听完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原来这么简单啊。”她满是信心的站起身跟陈奶奶打了声招呼:“候婶子,我回家试试去。”
温南:……
这性子真是说风就是雨。
陈奶奶已经见惯不惯了,笑道:“南南,你张婶子就那样,我估计这山楂糕做的还是不如你的。”
温南傲娇的甩了下小辫子,酒窝醉人:“那是。”
这小模样逗笑了陈奶奶。
果然不出陈奶奶所料,天蒙蒙黑时,隔壁传来张小娥的叫唤声,说她做的山楂糕咋跟温南的不一样,连口感都不一样,小院里亮起了灯,杜团长和杜建明回家时,两人一人吃了一口张小娥做的山楂糕,又喝了一口张小娥做的杨梅汤。
父子两眉头齐刷刷皱紧眉头,杜团长咽下去,摇了摇头:“差远了。”
杜建明吃完他娘做的山楂糕,又灌了半缸子水:“娘,你咋做的跟温南姐的不一样?是不是哪一步出错了?”
张小娥也纳闷呢,明明都是按照温南说的步骤做的,咋味就不对呢?.
天彻底黑了,巷子里漆黑寂静。
温南在门外看了一会,还是不见陈叙回来,于是跑到隔壁半开的院门前,探头进去看见坐在院里吃饭的杜团长和杜建明父子两,杜建明笑道:“温南姐,你咋来了?”
温南看向杜团长,问道:“杜团长,我哥还在团里吗?”
杜团长一愣:“他跟我们一块回来的啊,还没到家吗?”
温南摇头:“没——”话没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陈叙的声音:“温南。”
温南直起身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就见陈叙单手抱着木桶走过来,她错愕的眨了眨眼,看着他毫不费力的拿着木桶,再一次感叹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真大。
她想起昨天陈叙说,帮她把木桶带回来。
没想到他真带回来了。
温南走在他旁边,男人身高腿长,高大挺拔,在漆黑的暗夜里,对方身上投射下来的黑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家,陈叙把木桶拿到井边倒水清洗干净,看他轻松自如的倒腾木桶,手腕一转木桶也跟着转一圈。
她眨了眨眼,问:“这木桶不重吗?”
陈叙道:“不重。”
他在部队抗的沙袋比这重多了。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看到陈叙在洗木桶,笑道:“还买了个洗澡桶回来。”
陈叙点头:“嗯,给温南买的。”
陈奶奶脚步一顿,看了眼认真洗木桶的大孙子,又看了眼在厨房盛饭的温南,心下一咯噔,迈着不太利索的步伐走到陈叙跟前,拍了下他的手臂:“小叙,奶奶问你个事,你跟奶奶说实话。”
她声音很低,生怕被厨房里的温南听见。
陈叙也有所察觉,低沉的嗓音也刻意压低:“您问。”
陈奶奶:“你告诉奶奶,你是不是对温南动心思了?”
第29章 第 29 章
陈叙眉峰一皱:“奶奶为什么这么说?”随即想到手里的木桶:“是因为木桶?”
陈奶奶说:“你小子长这么大, 我可没见你对哪个女同志这么殷勤过,温南那是有对象的人,奶奶这不是怕你跟南南待的时间久了, 对人家动心思吗?南南是来这边找她对象的,等找到她对象她就搬走了, 你个傻小子可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陈叙把木桶里的水倒掉:“放心吧,我不会, 我把她当亲妹子看。”
有了他这句话, 陈奶奶才算放心, 她大孙子说话做事向来沉稳懂事, 他说不会,那必然是不会, 倒是她瞎担心了。
陈奶奶去厨房帮温南端饭,老太太跟温南边笑边说话, 陈叙又给木桶里倒了一桶水,水面波光晃动, 倒映着厨房屋顶的屋檐,男人看着水面上一晃而过的娇俏身影,将木桶里的水倒到搪瓷盆里,兜水使劲搓了搓脸。
温南把饭放在桌上:“哥, 吃饭了。”
陈叙道:“好。”
温南晚饭做的卷饼菜, 卷的韭菜和粉条, 烧的西红柿鸡蛋汤,桌上还摆着一盘山楂糕, 陈奶奶牙口不好, 温南做的饭都是好咀嚼的,她吃了一个卷菜饼, 直夸温南手艺好:“南南,你对象可有福气了,他要是知道你做饭手艺这么好,指定后悔没早点找到你。”
说完笑看着陈叙:“小叙,奶奶说的对不对?”
陈叙埋头喝汤:“嗯。”
然后吃了个菜饼子,对温南说:“我过几天再给你哥的部队打电话问问,看有没有范风学的消息。”
温南笑道:“好。”
陈奶奶吃过晚饭在院里溜达了一会就去睡了,老人家睡得早起得早,身子骨比不了年轻人,也熬不了太晚。
温南洗完锅碗,把热水烧上,然后坐在灶口前给里面塞了点柴火,听见外面的水声,便见陈叙蹲在井边洗衣服,男人背对着她,搓衣服时,肩胛骨微微用力,她的视线缓缓下移,无意识的落在陈叙劲瘦的腰背上,想到今天中午手心下触到的坚硬的触感,跟铁一样硬。
视野中,那抹军绿色的影子陡地起身,温南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假装给灶口里添柴。
顿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看谁不好,盯着陈营长看。
陈叙从外面进来,垂眸看了眼坐在灶口前的温南,灶口里的火焰摇曳闪烁,在她脸蛋上镀了一层橘红色的光亮,他垂眸把水缸前的桶拎出去,温南抿着唇,眼角的余光看见陈叙去了井边打水,这才松了口气。
她拍了下胸口,起身看了眼锅,见水开了,跑到院里准备把木桶搬到屋里。
木桶在井边放着,她撸起袖子,弯下腰,两只手臂抱住木桶起身——木桶周身都是水,滑溜溜的,她实在抱不动,脸蛋还憋得通红,陈叙起身抖了抖拧干的军装,垂眸看了眼撅着屁股使劲抱木桶的温南,眼底忽的浮出了些笑意。
见温南抬头看向他,陈叙敛去眼底的笑意:“你给木桶里倒上水,我给你端进去,你等会就不用来回跑了。”
温南“啊”了一声,怔楞抬头:“会不会太重了?”
陈叙把衣服晾在绷绳上:“不重。”
温南:……
好吧。
她对力量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
温南端着搪瓷盆去厨房端热水倒进木桶里,陈叙拎了一桶凉水倒进去,温南来回跑了两趟总算把洗澡水倒好了,她看着陈叙两只大手抓住木桶两边,腰腹一用力就搬起木桶走向她屋子,男人走路很稳,一点也不晃悠。
温南惊呆了!
她回过神跑进屋里,正好与往出走的陈叙撞个正着,陈叙往后撤了一步才避免温南再一次撞到他身上,他侧身出去:“你洗吧,我出去跑会步。”
温南“嗯”了声,她关上门屋门,脱去衣服钻到木桶里,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暖盈盈的,从来到这里,她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好好洗过澡了,今天总算如愿了。
温南在木桶里泡了许久,等水温有点凉了才起身,用毛巾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刚把屋门打开就看见从院外进来的陈叙,他头上布了一层汗,军装领子被汗水濡湿,温南看着他转身把院门闩上,回头看了眼屋里的大水桶,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问:“哥,你能帮我倒下木桶里的水吗?水桶太沉了,我抱不动。”
陈叙:……
他转过身“嗯”了一声。
温南仰起小脸,湿漉漉的刘海贴着白嫩的脸颊,被水浸润过的眼睛落在陈叙身上,陈叙避开她的视线,低着头踏进温南的屋子,一进去就闻到了独属于温南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木桶放在屋中间,边缘溅了许多水,陈叙双手抓住木桶边缘,垂眸扫了眼微微晃动的水花,耳根蓦地攀上不正常的红色。
他将木桶搬出去把水泼到菜地旁,也没看站在屋外的温南,径自回屋:“天不早了,赶紧睡吧。”
温南笑眯眯的“嗯”了一声,转身关上屋门躺在床上。
房顶黑漆漆的,斑驳的墙壁上贴着旧报纸,温南翻过身,就着稀薄的月亮光看着上面的年代感数字,算一算时间,她穿到这里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在新世纪的身体怎么样?其实温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穿过来的,对这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到温国介绍的对象,温南叹了一声,手指在1965年的数字上戳了戳。
他究竟在哪里?
陈叙说他的确在丰林县的部队,可到现在也没找到这个人。
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想起哗啦的水声,温南又翻了个身,知道陈叙在院里洗漱呢。
井边流了一摊水,陈叙把工装背心洗干净晾在绷绳上,顺带洗了个头,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擦了擦头发,回屋时看了眼温南屋门口放着的木桶,抓着毛巾狠劲的擦了下脸上的水。
他忽然觉得,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有一就有二,以后温南用木桶洗澡,他免不了要进出温南的屋子。
陈叙沉沉的吐了口气,抓起两边毛巾再一次使劲的搓脸,搓的脸皮发红才回屋,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一定要尽快找到温南的对象,趁早把女同志送走,免得到时候多生是非.
翌日一早,温南起来的时候,陈奶奶和陈叙都起来了,她把昨天摘的杨梅和山楂做出来,吃过早饭陈叙就去部队了,温南把杨梅汤冰在井水里,打算等会去找小麦,也问问她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是真心想帮小麦脱离林美珍的欺负,前提是,这件事必须由小麦自己来做。
她帮得了小麦一时,帮不了一世,她需要小麦的性格强硬起来,心眼多一眼,这样以后就算嫁了人也不至于受欺负。
陈奶奶吃过早饭坐在院里纳鞋底,她看了眼温南的脚,朝她招招手:“南南,你过来,奶奶量一下你的脚,给你做两双布鞋换着穿。”
温南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抬起自己的脚,看到了陈奶奶鬓边的白发,陈奶奶今年六十七岁了,转眼再有三年就七十了,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大的心愿无非是两个孙子早点结婚传宗接代,想到陈叙昨天说的话,温南心里叹气,也不知道陈营长和陈州两人什么时候结婚?
“候婶子,您在家呢。”
“候婶子,你们忙不忙?”
院门外来了几个军嫂,看年纪有的二三十岁,有的四十来岁,来了有五六个军嫂,手上都挎着篮子,陈奶奶给温南量好尺寸,抬头笑看着几个军嫂:“你们怎么来了?有啥事吗?”
几个军嫂推推搡搡的往前走,眼睛时不时的瞄一眼温南,看的温南莫名其妙,倒是陈奶奶猜到了,问道:“你们是来找南南的吧?”
几个军嫂笑着点头。
“是啊,我们来找温南。”
“候婶子,我听小娥说,您外甥孙女做的杨梅汤和山楂糕可好吃了,我们想过来问问她,这两种吃的咋做的,我们也学着做一做。”
“对对,小娥说她做的杨梅汤特别好喝。”
后面有个军嫂说:“我不做杨梅汤,我想学温南做的槐花糕,小娥说可好吃了,把我男人和我几个娃娃馋的天天嚷嚷着让我也做槐花糕。”
温南:……
张小娥这个大喇叭,几天的功夫,把她的做的东西全扬出去了。
陈奶奶跟温南说:“南南,你给她们说说吧。”
“哟,这么热闹呢?”
墙头上冷不丁的传来张小娥的声音,她看着温南家扎了一堆人,忍不住也想凑热闹,跳下墙也跑过来了,然后听军嫂们说想找温南学习做槐花糕、山楂糕、杨梅汤的做法,张小娥一拍胸脯:“温南教我了,我知道咋做,我给你们说——”
于是,张小娥被几个军嫂围在中间,叭叭的说了一大堆,说完还扭头问温南:“我说的对不?”
温南:……
她笑了下:“张婶子说的都对。”
张小娥一下子笑的更开心了,几个军嫂知道了做法,朝温南和张小娥道了声谢就走了,组团去山脚那摘杨梅和山楂,温南觉得,过不了几天,山脚边的那几颗杨梅树和山楂树都要被薅秃了。
张小娥问:“温南,你要不要再去摘点山楂?”
温南:“不了。”
这两天连着吃有点腻了。
张小娥见状:“那我再去摘点给我闺女也送过去,给她也说下做山楂糕的法子。”
等人都走了,温南把杨梅汤装进壶里,用纸包包了几块山楂糕,陈奶奶捏着枕头在头皮上蹭了蹭,笑的慈祥:“给小麦的?”
温南笑道:“嗯。”
她离开家属区,经过石桥时,听见河边柱子上挂着的喇叭在喊话,说今天晚上七点半家属区的主巷子有电影播放,路上来往有着不少人,还有大人牵着孩子的手,大家听见了喇叭的声音,一个个高兴的欢呼,孩子们脸上充满了激动的笑容,大喊着今天晚上有电影看了。
这个年代的电视是黑白的,而且还是稀有物,大家没有娱乐解闷的,得知今天晚上有电影看,大家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温南去了草地,大老远的就看见赵小麦在割草,那一片的猪笼草都快割完,她跑过去把水壶和一包山楂糕递给赵小麦,跑的急了喘了口气说:“小麦,今天的杨梅汤是凉的,你尝尝,比昨天的好喝。”
赵小麦看着手里的东西,咬了咬唇,有些意外温南真给她带来了。
她看了眼捏袖擦汗的温南,走到她旁边坐下,拧开壶盖先递给温南:“你先喝。”
温南摆摆手:“我喝过了,你喝吧。”
赵小麦小口小口的喝着,被井水冰过的杨梅汤口感凉爽,从嘴里到喉咙都是酸甜的味道,她喝了几口就拧上盖子,舍不得一口气喝完,温南托腮笑看着她:“你现在不喝完就浪费了,下午可就没有了,山那边的杨梅估计要被咱们家属区的军嫂摘完了。”
赵小麦一听,捧起水壶咕噜噜喝完了。
温南抿着唇笑,看着赵小麦满足的神色,问道:“小麦,我昨天说的是你想的怎么样了?”
赵小麦低下头,手指扣着水壶带子,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向温南:“我……”她顿了下,缓缓的沉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我要是这么做,林嫂子会不会打死我?”
温南知道小麦开始试着迈出封闭在自己身上那一层蛋壳,她给赵小麦吃了一记定心丸:“她不会。”
虽然她认识林美珍没几天,但通过这几次也算是把这人了解清楚了,林美珍就是个欺软怕硬,看碟下菜的人,等她正儿八经遇到事了,最先怂的人也是她。
她续道:“今晚倒是个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温南看向小麦:“你今晚就按照我说的办。”
赵小麦心口猛地一跳,她还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但眼下机会就在眼前,她又紧张又想退缩,害怕自己不行,把事情搞砸了,到头来还会连累温南,扣着水壶带子的手被一直纤细雪白的手盖住,赵小麦抿住唇,看着视野里那只没经历过风霜的手,犹豫再三,最后咬牙点头:“温南,我听你的。”
温南捏了捏小麦的手:“这就对了。”
在草地陪赵小麦说了会话温南就回去了,她走过杏花村,快到石桥时,看见两辆军用卡车从部队那条道上驶过来,卡车后面扬起尘土,温南赶紧靠边站,免得被尘土呛一鼻子灰,两辆军用卡车离她越来越近,最前面的卡车车窗忽然探出一个脑袋,一张陌生的脸冲着温南咧嘴笑:“温南同志,你好,我叫周岩,是陈营长的战友。”
男人朝她敬了个军礼:“很高兴认识你。”
她正纳闷自己压根没见过这人,对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没成想在周岩说完后,车窗里又探出几个脑袋朝她打招呼,一个个咧着大白牙冲她乐。
温南:???
她忽然想到那天杜团长他们几个说她在陈叙团里都传开了,原以为是杜团长他们夸张了,没想到是真的。
在卡车驶过去时,温南朝他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颜。
卡车驶远了,周岩缩回脑袋靠在座位上:“温南同志长得真好看,那天晚上就看见个大致模样,没细看就觉得好看,今天大白天一见,瞧着更漂亮了!”
开车的司机笑道:“咋了,你还想娶人家?”
周岩没好气的啐了一声:“陈叙那小子瞧不上我。”
司机好奇:“为啥?”
周岩:“他嫌我年纪大,那小子也就比我小一岁!他也不想想,我要是真娶了温南同志,还叫他一声哥呢,他这便宜占大了。”
司机:……
卡车后面尘土飞扬,两辆车扬长而去,温南扇了扇眼前的灰,转身往回家走,走到石桥的时候看见了在家属区和杏花村最热闹的河边空旷地东张西望的林美珍,温南几乎是下意识回过味来——林美珍莫不是怕她在这里贴大字报吧?
林美珍也注意到了温南,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对劲,她装作没看见温南,转身朝家属区走回去。
她头发披着,故意遮脸上的指甲印,温南不知道林美珍跟林家到底闹到什么地步了,不过想来应该会比较僵吧?林美霞一定恨死了林美珍,自己招上门的女婿被林美珍占用,利用他生孩子不说,还传出了一个跟人鬼混的名声,身为李红平的媳妇,出门随时被人指指点点,林红霞能咽的下这口气?
温南回到家,陈奶奶还在做鞋垫,她洗干净手去厨房准备午饭。
陈奶奶说:“南南,刚才你张婶子来过了,说今天晚上有电影看,咱们晚上早点吃完饭过去占位置,去晚了就占不到前面了。”
温南脑袋探出窗外:“知道啦。”
说实话,温南从小到大还没看过七十年代的幕布电影,只在电视里见过,也不知道亲眼看一看是什么感觉?不过想到今晚小麦即将上演的大戏,应该比电影好看多了。
第30章 第 30 章
温南中午做的拉面, 她把面和好揉开,两只手抓着面两头使劲扯开,面条砸在菜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遮住了院里走来的脚步声,温南把扯好的面丢进锅里, 转身时看见脚边投射过来的黑影。
一抬头,就瞧见往厨房拎水的陈叙。
温南诧异的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叙把水倒进缸里:“刚到家。”
他军装衣领被汗水濡湿, 衣服的颜色割裂成深浅两种, 今天应该是一直在晒太阳, 手臂上的青筋血管纹路清晰微突, 水缸挨着菜板,温南走到菜板前, 莫名的感觉到从陈叙身上散过来的热气。
灼灼的,有些烫人。
她捏袖擦了下额头的汗, 看陈叙将另一桶水倒进缸里,问道:“哥, 你知道周岩吗?”
陈叙眉峰微皱,抬头看她:“他找你了?”
他声音低沉冷肃,大有一种周岩真背着他找温南,他就敢把人揪过来收拾一顿!
温南摇头:“没有, 今天在路上碰见部队的卡车, 他跟我打招呼了, 说是你战友。”
陈叙眉眼间的冷意几不可察的淡下去:“嗯,是我战友, 他是三团的。”听见温南扯面的声音, 掀目光看了眼,温南两只雪白的小手抓着面条两端, 绷着小脸使劲扯面,那模样跟上战场似的。
陈叙眼里带笑:“这手艺跟谁学的?”
温南笑道:“自学的。”把扯好的面丢进锅里,用筷子搅了搅,然后转头看向拎着水桶出去的陈叙,清脆的嗓音提高了些:“哥,晚上你看电影去吗?”
院外传来陈叙的声音:“去。”
面煮好后,温南将面条盛出来,陈叙饭量大,她给陈叙用盆盛的饭,给里面加了许多汤菜,陈叙从外面进来,高大的身躯瞬间堵住了屋外倾洒进来的亮光,原本就不大的厨房显的有些逼仄,他看了眼低着头倒菜汤的温南,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温南的脖颈出了些汗,几缕发丝贴在雪白的肌肤上,愈发显的肌肤更白了。
陈叙错开视线,端着一盆一碗走出去。
温南端着自己的碗,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手拿着筷子搅面条,也没注意看前面的人停下来,自己一脑门撞上去,手里的碗险些翻出去,男人后背硬的跟石头一样,她“嘶嘶”了两声,就听厨房门口传来陈奶奶打趣的声音:“你走路咋不看路呀,撞疼了吧?”
陈叙侧过身,将碗递给奶奶,转身看温南低着头揉脑门:……
刚才奶奶忽然堵在厨房门口,他怕撞上她老人家才刹住脚步,没成想温南没看路,直直撞倒他背上来了。
他问:“疼的厉害吗?”
温南摇头:“还行。”
厨房外的小方桌上,温南坐在小凳子前,又揉了揉脑门,她的动作都落入了陈叙眼里,男人掀目光看了眼,温南光洁白皙的额头有一片红印,显然是刚才在他后背上撞的。
看样子好像撞的真不轻。
吃过午饭陈叙就去部队了,温南把锅碗洗干净,走出厨房时,陈奶奶说:“南南,你等会去供销社称点瓜子,咱们晚上看电影的*时候磕点瓜子。”
温南笑道:“嗯。”
见陈奶奶给钱,温南赶紧摆手,转身就跑了,陈奶奶好笑道:“这孩子跑得真快。”
温南刚出家门就碰见提着酱油瓶出来的张小娥,张小娥问她:“你干啥去?”
温南:“去供销社买瓜子。”
张小娥笑道:“嘿,巧了,我去供销社打酱油,咱两一块走。”
两人走过家属区的主巷子,看见巷子两边的树底下坐了许多人,今天周六,孩子们都放假了,好几群孩子扎成好几堆在玩耍,张小娥说:“看到了没,都是守在这等着占好位置呢,等下午播放电影的人一到,前排肯定被占满了,温南,等会咱们晚上也别吃饭了,一人拿一个窝窝头早早在这等着,咱们也占个前排。”
温南:……
不至于不至于。
为了看个电影,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东边树底下一群孩子在玩丢石子,其中就有赵小东,赵小东手里抓了一把石子,嘴上面吊着鼻涕,用袖子一擦,指着一块玩的同伴不高兴的说:“你耍赖,你砸了我,该轮到我砸你了,你要是再躲我就回家告诉我娘,让我娘找你娘去,说你欺负我!”
赵小东对面有两个跟他一样大的同伴,听了赵小东的话,两人扮鬼脸扭屁股:“我就不让你砸,嘿嘿,气死你气死你。”
赵小东气的扯着嗓子开始哭:“我回家告诉我娘去!”
张小娥大哈哈的指着赵小东嘲笑:“你瞅瞅你那怂样,多大点事还告你娘去,你娘能管得了你,还能管得了别人家的孩子?”
赵小东一听,更不乐意了,自从上次画画被张婶子她们说了,赵小东就特别讨厌她们,他看见张小娥旁边站着温南,想到上次说他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坏女人,对温南特别生气,一边哭一边跑,故意往温南这边靠,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手里的一把石子全砸到温南脸上,温南没防住,冷不丁的扑了一脸石头,张小娥也惊了,叫骂道:“你这虎孩子咋那么坏呢!看我不收拾你!”
张小娥骂的兴冲冲的,赵小东哭的嗷嗷的,主巷子两边的大人小孩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在一片哄闹声中,被砸了一脸石子的温南忽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周围看热闹的人愣住了。
赵小东哭声顿住了。
张小娥也愣了。
周围只是寂静了几秒钟,人群里就开始爆发出孩子们尖锐的叫声:“砸死人了!赵小东砸死人了!”
赵小东一个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别说他了,家属区的军嫂和孩子们谁都没见过这种场面,被一把石子就砸死的人的事闻所未闻,张小娥终于反应过来,扔掉酱油瓶蹲下拽住温南的胳膊把她扯到自己怀里,掐人中,摇肩膀,怀里的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人群里有人喊:“赶紧把人送卫生所!”
张小娥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胳膊腿也不受控制的发抖,她虽说是团长媳妇,可这辈子都在家里待着,围着丈夫孩子锅台转了半辈子,哪亲眼撞见过晕死的人,温南这一下子险些没把张小娥的魂吓掉,她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温南的鼻子,察觉到鼻腔里喷出的热气,总算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人没死,还活着!
刚刚光顾着怎么叫醒她了,都没来得及看这些。
家属区里虽说也有大大小小的矛盾,东家长李家短的破事,可要是出点事,大家的心还是齐的,在军嫂们的帮助下,张小娥背上昏迷的温南,一群人着急忙慌的往卫生所赶,有几个军嫂往隔壁巷子里跑,去通知陈奶奶,还有些军嫂抓着赵小东没让他走,带着他回家找花凤珍。
这小子闹出大事来了,可不能哭哭鼻子就逃避,哪有那么好的事!
张小娥背着温南,跑的腿肚子都打颤,倒不是温南重,她纯纯是吓的,一群军嫂簇拥着张小娥跑进卫生所,卫生所的医生和护士看见这场面,还以为病人怎么了,卫生所的李主任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跟着女护士就跑到看病室里,有几个嗓门大的军嫂扯着嗓子喊:“医生!护士!救命啊!死人了死人了!”
喊得嗷嗷的!
张小娥把温南放在卫生所的病床上,看见李主任和护士挤开军嫂走进来,一把抓住李主任的胳膊把他拽到跟前,张小娥常年干农活,手上都是劲,这会又恍恍惚惚没控制住力道,险些把李主任拽的趴在温南身上,李主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差点摔个趔趄,没好气的挥开张小娥的手,给军嫂们说:“安静安静,先说说病人怎么了。”
护士也在劝军嫂们安静点,让能说话的人先把病人的情况说一遍。
张小娥喘了会气,说道:“就赵营长家的儿子赵小东抓着一把石头砸到温南脸上,温南就晕过去了,我咋叫都叫不醒,也不知道这人咋就晕过去了,吓死我了,要是她出事了可咋整——”
张小娥叭叭的说个没完,跟机关枪似的。
李主任说:“行了,知道了,安静些,我先给她做个检查。”
李主任翻了下温南的上下眼皮,她皮肤白皙娇嫩,石子砸在脸上留下了被砸的伤痕和灰尘,眼皮、鼻子、下颔,都有灰尘,尤其左边的太阳穴有一小块红痕,一看就是被石子砸的,李主任用听诊器给温南听诊检查,护士在旁边搭手,看病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军嫂们屏气凝神看着李主任检查。
过了一会,李主任说:“这位女同志身体目前没什么大问题——”
“那她咋晕着不醒啊?!”
“就是啊,人没啥事为啥晕了?”
军嫂们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李主任耐心说:“我怀疑她是被异物打到太阳穴部位导致的昏迷不醒,太阳穴是人身体比较薄弱的地方,有些人运气好,太阳穴被打一拳也就疼那么一会,有的人运气背点,一颗羊屎蛋砸在太阳穴也能要了他的命,这位女同志运气好一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前两个月红星公社就有一起这样的事件,几个孩子帮大人放羊的时候,孩子们拿羊屎豆丢来丢去的打闹,有个孩子被一颗羊屎豆打到了太阳穴,人当场就没了。
军嫂们听了李主任的话,心里都咯噔一下。
她们都不知道,一颗羊屎豆竟然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张小娥后怕的脊背直冒冷汗,手脚到现在还抖着呢:“李主任,你刚才说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那到底是有危险还是没危险啊?我咋听的糊里糊涂的?”
李主任说:“她目前没什么问题,但具体情况还是要等这位同志醒来才能确定。”
温南被赵小东打晕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家属区,李主任说的话也被从卫生所回来的军嫂们传出去了,陈营长的表妹现在在卫生所躺着呢,具体有没有事谁都不知道,人到现在还昏迷着,陈奶奶得知这事,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好在赶过来的丁红娟及时扶住陈奶奶:“候婶子,你慢点,你再急也不能把自己摔着了。”
陈奶奶怎么也没想到,让南南去买个瓜子会遇到这倒霉事,花凤珍家的小子真是翻了天了!
陈奶奶现在顾不上去花凤珍家里算账,她担心温南出个好歹,着急忙慌的往卫生所走,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丁红娟生怕她摔了,一直扶着她,从家属区到卫生所的路不算太远,但陈奶奶还是走的气喘吁吁,老人家一进医院就喊温南的名字,张小娥听见了,从看病室出来朝陈奶奶招手:“候婶子,温南在这呢。”
陈奶奶迈着不大利索的步伐,丁红娟说:“候婶子,你慢点。”
等陈奶奶走到看病室跟前,张小娥赶紧侧过身,扶着陈奶奶一块进去,她一进去就看见了躺在单人床上的温南,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儿这会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陈奶奶险些坐在地上,她踉跄着步子走到温南跟前,握住温南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是心疼和担忧。
“南南,你这是咋了?”
“你给姨奶说两句话行不行,你别吓唬姨奶。”
“南南……”
陈奶奶用力握住温南的手,老太太本来就有些佝偻的脊背更加弯曲,仿佛一下子更老了,她说话带着颤音,像是吓着了。
张小娥生怕候婶子再出个啥事,她给丁红娟说:“红娟,你在这看着,我去部队找老杜和陈营长。”
丁红娟点头:“你赶紧去。”
这事闹的可不小,花凤珍的儿子把人打成这样,要是温南没事还好说,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身为赵小东父亲的赵营长跑不了,往深了说,赵营长这顶帽子估计都保不住,部队肯定会开掉他这个营长,到那时,赵营长不仅丢了帽子,很可能要替赵小东承担责任。
看病室很小,窗外的光投射在床边,余光洒过温南的眼睫,她听着陈奶奶很小声的哽咽和说话声,察觉到握着她手的那只布满茧子的手很用力,像是想用蛮力将她捏醒,不让她陷入沉沉的昏迷中。
温南心里生出浓浓的愧疚感,早知道装晕让姨奶这么难受,她就不装了。
但戏已经演到这份上了,怎么着也得把它演完。
外面的军嫂进来安慰陈奶奶:“候婶子,你别哭了,医生说温南没啥生命危险,说不定等她醒了就没事了。”
丁红娟也安慰陈奶奶,陈奶奶抬手擦了擦眼泪,看着闭着眼睛的温南,心里又气又难受,人家温家好好的一个闺女在他们家被外人欺负成这样,还是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欺负的,陈奶奶心里憋着一股气,从南南出事到现在,花凤珍也没带着赵小东过来道歉,就好像这事跟他们没关系!
陈奶奶松开温南的手,对丁红娟说:“红娟,你帮我看着温南,我回趟家。”
丁红娟看了眼陈奶奶冰冷的脸色,猜到她要去赵家找花凤珍算账,担心老太太一个人寡不敌众,毕竟她儿子在陈营长手底下当兵,陈奶奶平时为人也和善,她想了想,对旁边的军嫂说:“你帮忙照看下陈营长的表妹,我跟着候婶子,老太太可别出啥事。”
军嫂是先前去陈家问过温南山楂糕怎么做,觉得温南人也不错,她点头:“你去看着候婶子,温南交给我。”
温南也猜到陈奶奶应该是去赵家了。
她没猜错。
陈奶奶从卫生所出来回到家属区,径直去了花凤珍家,丁红娟一直在边上跟着,花凤珍家门口站了几个军嫂,都在说刚才赵小东打晕温南的事,说的最多的就是花凤珍惯坏自己的孩子,现在闯出大祸了吧,说她活该,几个人看见陈奶奶冷着脸走过来,都纷纷往旁边站了点,给陈奶奶让出一条道。
大家走在一个家属区,多少对陈奶奶了解一些。
陈奶奶来到家属区三年,为人慈祥和善,从没跟谁红过脸,赵家是让陈奶奶第一个红脸的人。
赵家的门关着,陈奶奶上前敲门:“花凤珍,你给我出来!花凤珍,你出来!别以为躲着就没事了,你儿子砸晕了我外甥孙女,人现在躺在医院还不知道咋样,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这事就过不去,你平日里惯着你儿子,把他惯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闯了大祸,你这个当娘的就得给他兜着,你给我出来!”
丁红娟也上前敲门:“花凤珍,你别以为躲着就没事了,你儿子闯了大祸了!温南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把自己锁到屋里也没用。”
赵家重男轻女的事家属区谁不知道?
赵小东这孩子就仗着自己在家里是祖宗,就以为在外面别人也把他当祖宗,谁都得顺着他,哪有他想的那么天真?站在门外的军嫂七嘴八舌的冲里面叫喊,让花凤珍开门,要是不开门她们就叫保卫部的人来了。
屋子里,赵小东被这阵仗吓着了,刚才他被两个婶子拽回来,两个婶子把这事给她娘说了,花凤珍觉得温南就是故意吓唬她儿子,她压根没当回事,把两个军嫂赶出去就把门栓上,然后去屋里问赵小东到底啥情况,隔着一道墙,外面军嫂们八卦的声音花凤珍不是没听见,越听越心虚。
难不成温南真被她儿子砸晕了?
一个八岁的娃娃,一把石子砸过去能有多大的劲?
花凤珍总觉得温南是故意装晕的,那个小狐狸精一向不是啥好东西,干活不行,坏心眼还多,没多会,外面就传来候婶子拍门的动静,军嫂们七嘴八舌的指责也越来越多,花凤珍才不得不相信,这事是真闹大了。
温南真被他儿子砸晕了!
赵小东坐在椅子上哭鼻子,哭的花凤珍心烦意乱,听着不断拍门的声音和候婶子与丁红娟的声音,花凤珍气的在赵小东胳膊上使劲拧了两下:“哭哭哭,就知道哭,早知道会这样,你干啥要砸温南?现在好了,给咱家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走,我们去找保卫部。”
丁红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花凤珍气的脸色难看,她让赵小东别哭了,转身走到院门前,透过院门缝隙看到门外的影子,最后鼓起勇气打开院门,看着门外站着候婶子和丁红娟,还有一群看好戏的军嫂,花凤珍都想一盆大粪泼在这些人身上,让她们闲着没事干堵在她家门口。
陈奶奶冷声道:“花凤珍,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好好的一个孩子被你惯成这样,把人打晕了也不敢站出来,以为躲起来哭几声事就过去了?”
花凤珍脸色阵青阵白的:“候婶子,小东也不是故意的……”
“那我把你打一顿,我也说不是故意的行不行?!”
陈奶奶气的胸腔震动,听着屋里哭的嗷嗷的赵小东,对花凤珍说:“你儿子无缘无故砸晕我外甥孙女,她现在还躺在卫生所昏迷不醒,你们不说去看她就算了,连找我想法子怎么解决这事也不会干,就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壳子里,花凤珍,我老婆子告诉你,南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跑断我这条老腿,我也要把你们一家子告上去,告到部队,告到组织,你不是喜欢护着你儿子吗,我看你能护到啥时候!”
说实话,花凤珍还没见过陈奶奶这么凶悍的一面。
别说她了,丁红娟和几个军嫂都没见过,平日里陈奶奶都笑吟吟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林美珍也站在人堆里,看好戏的看着花凤珍和陈奶奶,她甚至想,温南要是被砸死了更好,她死了就没人知道她和李红平的事了。
花凤珍这会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温南真有个好歹,候婶子把这事捅到政委那,她家老赵肯定被牵连,到时候说不定会开除老赵的军籍,遣他回老家,她们一家人还咋活啊?这也就不说了,以陈叙和陈州那两兄弟的脾气,估摸着也不会让他们一家子有好日子过。
赵小东还在哭,哭的嗷嗷的,似乎觉得只要他使劲哭,她娘就能保护他。
赵家这会乱成了一锅粥。
部队那边,张小娥气喘吁吁的跑到部队门口,给执勤的警卫员说找一团的杜团长,要给他打电话,说家属区出大事了,警卫员带着张小娥走进门卫亭,等警卫员打通团部那边的电话,才把电话筒递给张小娥:“张嫂子,杜团长来了。”
张小娥“哎”了声,抖着手接过电话筒,刚搭在耳朵边,杜团长的大嗓门就传过来了:“你个虎娘们,咋咋呼呼的,出啥事了非得给我打电话?”
张小娥说:“赵小东用石头把温南砸晕了,温南现在在卫生所躺着昏迷不醒,医生说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陈奶奶着急坏了,这会人也不知道咋样了,老杜,这可是在咱们一团发生的事,这事可不小,要是温南有个三长两短可咋整啊?”
张小娥叭叭的说个不停,边说边喘气,彻底乱了神。
杜团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先去照看候婶子,我们马上过来!”说完啪的一声挂掉电话,去训练场找陈营长跟赵营长,心里忍不住骂娘,老赵家都什么玩意,把一个八岁的娃娃养成这么个东西,随随便便打人,今天打了温南,明天指不定要打谁,再不好好管管,以后说不定要吃牢饭。
张小娥放下电话先去卫生所,听军嫂说候婶子去了花凤珍家里,生怕候婶子吃亏,张小娥又急急忙忙往花凤珍家跑去。
温南躺在看病室的单人床上,看病室的门虚掩着,军嫂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语,说花凤珍和赵营长天天惯着赵小东,这下好了,惯出大问题了。
不多会,外面传来奔跑声,看病室的门从外面推开,温南听见军嫂惊讶的声音:“陈营长,杜团长,你们咋来了?”
她看见后面又跟来了一个人:“咦,赵营长,你也来了?”
赵营长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从部队到卫生所的路上,陈营长沉着脸没说一句话,倒是杜团长把他训了一路,赵营长心里也有点慌,毕竟赵小东是他的种,要是赵小东真成了杀人犯,他这个当爹的第一个逃不掉。
杜团长看了眼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温南,问军嫂:“医生咋说的?”
军嫂把医生说的原话给杜团长他们说了一遍,赵营长越听脸色越难看,杜团长瞅了眼旁边的陈叙,陈叙从部队出来就没说一句话,紧皱的眉峰下压着一双深冷的黑眸,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温南是他表妹,要是她有个好歹,别说候婶子,恐怕陈叙也不会善了这件事。
杜团长拍了拍陈叙的肩膀:“温南一定没事的。”然后问军嫂:“温南在这躺着,花凤珍哪去了?!”
罪魁祸首的娘,咋能连个面都没露?
赵营长差不多猜到了花凤珍应该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军嫂说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温南被砸晕后张嫂子就把她背到卫生所,花凤珍就没露过面,连她的影子也没见,候婶子过来看了眼温南就去找花凤珍了,张嫂子刚才也去了。”她看了眼赵营长:“这会也不知道赵营长家里闹成啥样了。”
赵营长看了眼走到病床跟前的陈叙,男人的背影宽阔冷硬,他说:“陈营长,这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然后对杜团长说:“杜团长,我先回趟家。”
说完就走了。
杜团长也害怕赵家再出个什么乱子,候婶子年纪也大了,万一再被花凤珍气出个好歹来,他们一团今年也别消停了,别说陈叙这小子不会放过赵营长一家,陈州那小子估计都能从东华市杀过来。
“陈营长,你在这陪着温南,我回去看看。”
杜团长也走了,军嫂心里挺着急的,特想回家属区看看花凤珍的热闹,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陈营长说:“嫂子,你先回去,温南我来看着。”
军嫂应了一声:“那行,那我先回去了。”
她开门出去,临走时将看病室的门虚掩上,里面就剩下温南跟陈叙两个人。
温南身体尽可能地放轻松,既然演戏,那就装的像一点,但即使闭着眼睛,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一双目光落在她脸上,对方像是能看穿她的伪装,穿进她的内心,就静静的看她演戏。
温南甚至觉得有点煎熬。
床边凳子被拉开,凳子腿在地上划出刺啦一声响,陈叙坐在凳子上,垂眸看着温南,声音低沉平稳:“别装了,起来。”
温南:???
什么情况?
她的演技被陈叙看穿了?!
温南没动,在思量陈叙这句话的真假,耳边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外面没人偷听,起来吧。”
温南:……
她小幅度的睁开眼,一偏头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陈叙,男人即使坐在板凳上也是脊背笔直,他双腿岔开,两只手分开放在膝盖上,短利的发根上布了一层薄汗,军装衣领也被汗水濡湿,温南猜测,他应该是刚从训练场出来。
温南对上陈叙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双手撑在床边坐起身,偷偷看了眼虚掩的房门外,小声问陈叙:“哥,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陈叙在温南脸上被小石子砸过的地方停滞了几秒:“昏迷的人呼吸频率不一样。”
温南:……
没想到陈叙的观察力这么敏锐,合着她一早就暴露了。
她忽然想到了杜团长和赵营长,也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发现她是装晕的?
似是看出她的顾虑,陈叙说:“他们没注意到你装晕。”
温南松了一口气,她看向陈叙:“哥,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支开那位嫂子的?”
陈叙:“嗯。”
刚才他在训练场,杜团长忽然跑过来说温南出事了,赵小东用石头把温南砸晕了,温南在卫生所躺着,从部队到卫生所的路上,杜团长几句话把事情概括了一遍,他当时心里升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怕温南出事。
怕他跟医生说的一样醒不来。
直到他踏进看病室的房门,走到病床前,听见那呼吸声一绷一紧,那一刻所有的担心化为虚影。
外面有脚步声靠近看病室,温南吓了一跳,噌的一下躺平闭眼。
陈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