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定然非我不可,否则,师叔为何……”靳玄野正端端正正地跪着,眉眼被洒入房中的日光映得英挺逼人,或许是经历了人事之故,少年气消退了些,显得成熟了不少。
他仰起首来,凝视着陆厌,露出扎眼的喉结。
陆厌想摸一摸靳玄野的眉眼,再摸一摸喉结,但他忍住了,攥紧了手,警告自己:切不可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
那他方才为何不推开靳玄野,由着靳玄野亲吻、抚.摸,甚至默许靳玄野进入他?
靳玄野眸色发沉,抬指一点:“师叔为何湿了?”
湿了?
陆厌垂目一瞧,纵然身着一袭白衣,不甚明显,但确有不可明言的水渍侵染了下裳。
他确定情毒并未发作,情毒经过多次云雨,十之八.九已被靳玄野化解了。
那么,是因为他这副身体被靳玄野调教得过于淫.荡了,稍作撩拨,便做好了承欢的准备?还是因为他心悦于靳玄野,已到了难以自控的境地?
若非靳玄野指出,他居然未曾发现,仿佛天然便该如此。
靳玄野一手扣住陆厌的侧腰,一手捧着陆厌的后脑勺,同时吻上陆厌的耳孔:“娘子,我们重修旧好可好?”
陆厌喜欢靳玄野这般同他说话,耳朵一下子便酥麻了。
“娘子,我们可日日春.宵,任凭娘子再贪得无厌,我都会满足娘子。”靳玄野时轻时重地揉捏着陆厌的腰身,诱哄道,“断袖有何不好?我愿为娘子断袖,还请娘子亦为我断袖。”
“断袖不好。”陆厌摇了摇首。
“人生在世,尽欢便可。”靳玄野的右手向下了些,揉搓着两团柔软。
“嗯……”陆厌毫无反抗之力,揪着靳玄野的衣料子,细声拒绝,“别这样,靳玄野,别这样……”
“别这样,我便要这样做。”靳玄野亲了亲陆厌的眼帘,“师叔若不想被我轻.薄,为何不推开我?”
“我……你……”靳玄野的手指隔着层层绸缎进来了一个指节,陆厌顿时双目生水,颤着嗓子道,“靳玄野住手。”
“我才不要住手。”靳玄野取笑道,“师叔用这副面含春色的模样叫我住手,未免太过口是心非。”
陆厌急声道:“我……靳玄野,我尚未原谅你。”
“嗯,我知道,我用自己给师叔做赔礼罢。”面对陆厌,靳玄野并非不愧疚,并非满脑子都是床笫之事,他其实更想同陆厌坐着说话,说自己的相思之苦,说自己宁愿死,都不愿同陆厌陌路,说自己不喜欢俞晚,甚至昨日之前连俞晚的闺名都记不得了,说陆厌邀俞晚来这九霄门不过是徒劳之举,再问问陆厌他要如何做,陆厌才会接受他。
然而,他清楚一旦身体与陆厌分离,陆厌又会摆出师叔的架势,斥责于他。
“不要……”陆厌吐息不稳,“我不要你这赔礼。”
“容不得师叔不要。”靳玄野送入第二根手指。
陆厌抓住了靳玄野的手腕子:“别……”
靳玄野转而将自己的手指换成了陆厌的手指:“别甚么?”
“你……”身体与意志背道而驰,陆厌咬了咬唇瓣,“别在这儿。”
“好。”靳玄野将陆厌扛在肩上,又瞧着师父道,“师叔已为我所有了,师父若心有不甘,便快些醒来罢。”
闻言,陆厌扯谎道:“我想要的是师兄,不是你。”
“我不信。”靳玄野堵了回去。
外头有弟子在巡逻,靳玄野自己并不介意扛着陆厌招摇过市,但想必陆厌会介意。
是以,他只得将陆厌扛到了外间的软榻上。
后背抵上软榻,身体短暂地从靳玄野身上剥离,陆厌寻回了些气力:“滚。”
“师叔真是喜怒无常。”靳玄野欺身而下,啄吻着陆厌的鬓发道,“师叔若心有不快,将我当作死物便是。”
“死物?”陆厌一时没明白。
“对,譬如各种材质的势。”靳玄野轻车熟路地抚.摸着陆厌,“师叔这副身体合该由我为所欲为。”
各种材质的势……
陆厌根本不屑于用势,不论是何等名贵的材质。
“可以么?可以罢?”上一回问陆厌,靳玄野被陆厌推开了,是以,这一回问归问,做归做。
“你……”都已进来一寸,何必再问。
陆厌瞪着靳玄野,又气又恼又欢喜。
“你这孽障……”未及说罢,他便被靳玄野擒住了唇瓣。
情毒至今都未发作,这靳玄野才是他的情毒,不可沾染一点。
这个吻又温柔又蛮横,教他神魂颠倒。
一吻罢,他正迷迷糊糊,忽而听得靳玄野问道:“这七日,师叔想我了么?”
“不想。”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想。
靳玄野又问:“那为何湿得如此厉害?”
陆厌无言以对。
“师叔定然对我日思夜想。”靳玄野亲了一口陆厌的手背,“师叔,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害得师叔走火入魔的。只要师叔愿意同我结为道侣,与我日日春.宵,我定不会辜负师叔。”
看着二十又一的靳玄野,陆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堪堪满月的靳玄野。
他竟然正在同当年那白白软软,小小一团,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孩欢.好。
“我在你的满月宴上抱过你,你尿了我一身,你父亲向我致歉,我并未怪罪,还为你换了尿布……你……”
软肉猝然被浇湿了,他不解地道:“太快了些,出何事了?”
靳玄野从未从父亲处听闻过此事,他居然尿了陆厌一身,陆厌居然还为他换过尿布。
对了,父亲与陆厌乃是旧友,他的满月宴上邀请陆厌合情合理。
但这着实太羞耻了,他无地自容地觑了陆厌一眼,嘴硬地道:“我长大了,不会再劳烦师叔换尿布了。”
“嗯,你长大了。”陆厌意有所指地道。
却原来,是因为自己说错话了,才会这般快,并非靳玄野患了隐疾。
他松了口气,推了推靳玄野的肩膀:“好了,下去罢。”
靳玄野自然不会听话:“我才不要下去。”
“十年前,你父亲答应你拜入九霄门,是因为九霄门有我在,他相信我定会看顾好你,不会教你吃苦受罪。他倘使得知我将你变成了断袖,恨不得杀了我罢?”陆厌认真地道,“十年前,他曾对我说过,待你及冠,便要安排你与俞姑娘成亲,以延续你靳家香火。靳玄野,你乃是独子,你若再同我纠缠不清,你靳家便要断子绝孙了。”
“无妨,就算父亲将我逐出家门,我都不会放弃师叔。我心悦于师叔,心悦得不得了,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业已回不了头了。”靳玄野稍稍动了动,“再者说,师叔不觉得我若是同俞姑娘成亲,反倒对俞姑娘不起么?俞姑娘品貌上佳,本可与独爱她之人相配,何以屈就于我?更何况,我不会碰俞姑娘,惟有师叔能勾起我的情.欲。”
“你这傻孩子。”陆厌抬手抚过靳玄野的眉眼,“但我想试试与女子交.欢,大抵会更舒服罢?”
“师叔这谎言早已不攻自破。”靳玄野掐着陆厌的腰身,让陆厌坐在他身上,“师叔亦与我一般,只能被我勾起情.欲罢?否则,一千多年来,师叔多得是寻花问柳的机会,何以将童子之身留给我?”
他说这话其实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毕竟陆厌的确没尝过女子的滋味,如何能认定陆厌不喜欢?
但从陆厌的神情判断,他应当说中了。
陆厌正欲出声,外头陡然传来了俞晚的嗓音:“玄野哥哥,你在里面么?”
陆厌紧张得骤然绞紧,使得靳玄野又出了一回。
靳玄野定了定神,玩弄着陆厌的发丝,低声道:“对她说我不在。”
陆厌亦低声道:“靳玄野,俞姑娘来此寻你,是因为心悦于你,你同我在此偷欢是否不妥?”
“是么?”靳玄野重重地撞击起来,“你若坚持不说,便让她在外头好好听着罢。”
“你……”陆厌努力站起身来,又被靳玄野按了回去。
靳玄野恶劣地道:“我不若请她进来观赏,好对我死心?”
陆厌生怕靳玄野当真这么做了,不得不故作镇定地道:“俞姑娘,玄野不在,你去别处寻他罢。”
门外的俞晚担心地道:“陆叔叔,你没事罢?生病了?”
——由于陆厌乃是靳玄野的师叔,俞晚便跟着靳玄野唤他“陆叔叔”。
而他这个陆叔叔正与她的意中人颠.鸾.倒.凤。
他跟俞晚接触不多,但他清楚俞晚是个好姑娘。
他委实是狼心狗肺,竟然伤害这样的好姑娘。
幸好俞晚尚未出阁,不然,他的嗓音早就暴露了他现下所为。
“我无事。”他推搡着靳玄野,耳语道,“不可再继续。”
“我非要继续。”靳玄野伸手一抓,“师叔亦快出来了呢。”
俞晚不放心:“我能进去看看陆叔叔与谢伯伯么?”
——她口中的“谢伯伯”指的是昏迷不醒的谢君川。
靳玄野咬了陆厌的锁骨一口:“让她进来罢。”
“不……不必了。”精神愈紧张,身体便愈敏感,陆厌见自己脏了靳玄野一手,蹙眉道,“不许乱动,安分些。”
“何为乱动?”靳玄野坐起身来,将陆厌圈在怀中,进而提起了陆厌的腰身,再放下。
“你……”陆厌没法子,“俞姑娘,改日罢。”
俞晚真心实意地道:“玄野哥哥的师父与师叔,我自当尊之重之,如今玄野哥哥不在,我想看看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有何不可?陆叔叔的嗓音听起来像是患了重病,而谢伯伯更是昏迷不醒。昨日,我来拜见陆叔叔之时,陆叔叔还好端端的,怎地今日竟病得如此严重?陆叔叔能否告诉我是何病?我好下山去,遍访名医,来为两位长辈治病。”
德高望重的长辈……
俞晚倘使目睹德高望重的长辈被其意中人弄得淫.荡不堪,会作何想?
“靳玄野,我乃是你德高望重的长辈。”陆厌满心愧疚,身体却温顺地任由靳玄野摆布。
原本靳玄野该与俞晚天长地久,靳玄野分明是他从俞晚处偷来的。
“我抱的便是师叔这般德高望重的长辈。”靳玄野促狭地道,“师叔眼下早已没有半点德高望重的长辈的模样了。”
是啊,我哪里还有半点德高望重的长辈的模样?
“我门中的仇大夫医术不差,我无事,师兄想来再过些时日便会醒来,俞姑娘毋庸操心,且先下去罢。”
俞晚迟疑地道:“当真无事?”
“当真无事。”陆厌答道。
俞晚恭敬地道:“那我明日带着玄野哥哥来见两位长辈。”
你的玄野哥哥正在我体内……
陆厌怅然地叹了口气。
靳玄野昨日已然同俞晚说清楚了,而今虽对俞晚有愧,但不多。
他掀翻陆厌,按着陆厌的后腰,让陆厌背对着他,而后便横冲直撞了起来。
俞晚隐约听见了“吱呀吱呀”的声响,并未放在心上,径直离开了。
陆厌被靳玄野掐着下颌,在靳玄野覆下唇前,他端详着靳玄野道:“迷途知返可好?”
“不好。”靳玄野反问,“师叔顺从自己的身体,与我永结同心可好?”
陆厌默不作声,被靳玄野吻住了。
他欲要挣扎,又被靳玄野扣住了双腕。
便如此白日宣淫罢。
至于接下来要如何做,待云收雨歇再思量罢。
“娘子,娘子,娘子……”靳玄野不再唤“师叔”,改唤“娘子”。
陆厌在一声声的“娘子”中,愈发沉沦。
他要是真是靳玄野的娘子,能不被靳玄野抛弃,能为靳玄野生儿育女该有多好?
日头西斜,他窝在靳玄野怀中发怔。
他几乎衣不蔽体,靳玄野亦然。
靳玄野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着陆厌的发丝,喟叹道:“娘子,我好生舒服,娘子呢?”
陆厌不看靳玄野,亦不说话。
靳玄野吸.吮着陆厌的侧颈道:“我听闻辟谷多年的娘子要了卤牛肉做午膳,娘子必定对我思之若狂罢。”
对,他要了卤牛肉做午膳,然后吐得昏天暗地。
紧接着,陆厌又记起自己曾被靳玄野用南阳玉簪贯.穿心口,亦曾被靳玄野命令吞下剑柄,掰开双足,望着铜镜中淫.靡的自己……
他这一生总是难偿所愿,他爱娘亲,娘亲为了养活他,死于花柳病;他投奔父亲,却发现父亲是个人渣,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他信赖师父,师父却将他做成了药人;他与师兄相依为命,师兄却被傀儡丝害得昏迷不醒。
这场露水情缘再继续有何意义?
不如了结了罢?
那样的话,俞姑娘,靳玄野的父母与师兄都不会伤心,都不会对靳玄野失望。
至于靳玄野,时日一长怕是连他姓甚名谁都记不得了。
他将会成为靳玄野的污点,不过少年么,犯错不可避免,及时改正便好。
且师父回来了,还对师兄下手了,师父亦不会放过他,他不知师父会使出甚么阴谋诡计。
虽然师父只在清风山设了幻阵,本人并不在清风山。
但师父迟早会发觉他与靳玄野有染,定不会放过靳玄野。
“仇大夫昨日还耳提面命地要我不许练剑,是否娘子偷看我练剑了,托仇大夫说的?”靳玄野洋洋得意地道,“娘子心悦于我罢。”
的确是陆厌托仇大夫要靳玄野不许在痊愈前练剑,但陆厌却反驳道:“一厢情愿。”
“娘子勿要再逞强了,接受我可好?”靳玄野软声哄道,“只要娘子答应,我定会好好待娘子的。”
陆厌起身,浑身一塌糊涂,尤其是下.身,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他用外衫胡乱地擦拭了一番,接着穿上亵衣、亵裤,看都不看靳玄野一眼,便不见踪影了。
回到自己房中,他变出水来,探入手指,为自己清理。
明明觉得清理干净了,稍稍一动,便又淌下来了。
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便是如此罢。
靳玄野在叩门,还斥责他吃了不认。
他有一种正当着靳玄野的面清理自己的错觉,羞耻万分。
半晌,才彻底弄干净了。
他又将自己好生擦拭了一番,方才换上衣衫,重新挽了发髻,插上那南阳玉簪。
其后,他对着铜镜笑了一下。
七日前,他曾告诉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是他食言而肥了,他放纵了自己的欲.念,又同靳玄野云雨了一番。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足开门,见得靳玄野,被靳玄野一把抱住了。
靳玄野抱得很紧,宛若要将他这副肉身嵌入自己的肉身。
靳玄野撒娇道:“我心悦于娘子哦,今晚我可去娘子房中,同娘子做夫夫么?”
“不可。”陆厌远远地瞧见有一弟子过来了,遂去拨靳玄野的手,“松手,仔细被看见。”
“娘子真将我当做了势不成?用完便扔?”靳玄野不舍得松手,“看见了又如何?我巴不得全天下皆知我与娘子乃是一对眷侣。”
“放开。”陆厌施力,轻而易举地将靳玄野的手拨开了。
靳玄野可怜兮兮地道:“娘子好狠的心。”
弟子目不斜视,呈上书信。
陆厌展信一看,乃是靳玄野的父亲的来信,其中说的是用靳玄野与俞晚的八字找最高明的算命先生挑了个好日子,便在下月十五,还邀请他列席。
做父亲的,想看到儿子成家天经地义。
而他这个带坏了旧友儿子的恶人该退场了。
靳玄野好奇地张望:“是谁人的来信?”
陆厌不答,收起书信,对那候在一旁的弟子道:“召集门中所有弟子去前厅,我有话要说。”
靳玄野勾了陆厌的尾指,挤眉弄眼地道:“娘子要说自己已与我私定终身?”
那弟子听得这话,不可置信,被陆厌催促了,才奉命而去。
陆厌甩开靳玄野的手,去了前厅。
靳玄野跟在陆厌后头,明目张胆地道:“我心悦于娘子,想永远与娘子在一处。”
这一路上弟子不少,俱是惊诧不已。
待弟子到齐,陆厌生怕自己后悔,直截了当地道:“靳玄野对我不敬,自今日起,逐出九霄门,再也不得以九霄门弟子自居。”
靳玄野如遭雷劈,愣在原地:“娘子你说甚么?”
他以为陆厌至多是不见他,责罚他,岂料,陆厌居然要赶他走。
“不准唤我‘娘子’,靳玄野,我真是对你失望透顶。”陆厌背过身去,“你这便走罢。”
靳玄野“噗通”跪在地上:“师叔,我知错了,望师叔恕罪。”
“把他赶出去。”陆厌不看靳玄野。
靳玄野急得出了一身汗:“我不走!我绝不会走!”
“赶出去。”陆厌半闭着双目,沉声道。
九霄门弟子诸多,即便修为皆不及靳玄野,到底人多势众,靳玄野费了一番功夫,方才挣脱,进而抱住了陆厌的腰身。
陆厌回过身去,见靳玄野心口洇出血来,心知靳玄野心脏的伤裂开了,他心有不忍,但终究一指点上了靳玄野的手:“拖出去。”
靳玄野的双手当即失力,耷拉着从陆厌的腰身垂下。
陆厌肃然道:“望你好自为之。”
早知陆厌会如此决绝,靳玄野决计不会同陆厌白日宣淫,能每隔十日,见陆厌也是好的。
“师叔,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师叔,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靳玄野哭得涕泪横流,格外狼狈。
而那个不久前同他肌肤相亲之人却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他不禁想起了上一世的陆厌,无论如何动情,陆厌总是恹恹的,眼神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
他如坠冰窖,难不成真如陆厌所言,是他自作多情了?
陆厌之所以这般容易被他撩拨,只是因为情毒发作了?
陆厌之所以在他身下欲.仙.欲.死,只是因为他对陆厌的身体颇为熟稔?
换作旁的人亦可,只要顺眼些,只要懂得如何取悦陆厌?
不可能,不可能,陆厌心悦于他,陆厌明明亲口说过心悦于他,但陆厌已好久不曾说过心悦于他了,陆厌甚至说尚未原谅他。
陆厌其实是恨他的?
若非他,陆厌仍是高高在上的“九霄仙子”,而非在他怀中婉转呻.吟的雌伏者。
他尚且记得陆厌的一切,甚至于他身上陆厌的气味一点未淡,陆厌却要赶他走。
“我再也不敢冒犯师叔了,请师叔……”
陆厌打断道:“靳玄野,待出了这九霄门,我们便再无瓜葛。”
靳玄野含着哭腔道:“师叔,我当真知错了。”
陆厌心疼难忍,但他若再将靳玄野留在九霄门,定会重蹈覆撤。
“切莫说你是因为不敬我之故,才被逐出九霄门的,以免污了我的名声。对外,我会说是你自己不想留在九霄门了,才走的。”
话音落地,乍见俞晚匆匆赶来,他心如刀割,这回真要将靳玄野拱手让给俞晚了。
俞晚见得完好无损的陆厌,松了口气:“陆叔叔无事便好。”
陆厌含笑道:“俞姑娘,你同靳玄野一道下山罢。”
俞晚瞧了眼狼狈的靳玄野,不明所以地道:“为何?”
陆厌回道:“靳俞两家即将喜结良缘,你们该当下山早些准备才是。”
“可是玄野哥哥说他不喜欢我。”俞晚自不会轻易认输,但亦不愿嫁给一个心有所属之人。
“你玄野哥哥不过是一时糊涂,行差踏错,你大人大量,切勿怪罪他。待你们成亲,他定会待你如珠似宝。他若敢辜负你,我定第一个找他算账。他若死不悔改,你同他和离便是,我定为你再寻觅一个如意郎君。”陆厌行至俞晚面前,温柔地道,“你要是暂时不愿同他成亲,大可晾着他,待他自己知错了,向你磕头认错,你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他。一切以你自己的意愿为先,切莫勉强。”
“玄野哥哥说他有一个不可望不可及的心上人。”俞晚发问道,“陆叔叔知晓是何人么?”
原来我不可望不可及么?
我明明是云下之泥,满身脏污。
陆厌面无表情地道:“不知。”
而在场其他人俱已知晓,便是陆厌。
俞晚握拳道:“我却不信我比不上她。”
“俞姑娘胜他良多,他拍马不及。”陆厌揉了揉俞晚的发丝,以长辈的口吻道,“如俞姑娘这般的女子,世间难得,靳玄野若被你抛弃,是他自己的损失。”
俞晚粲然笑道:“这是自然。”
“好了,时日不早,你们快些下山罢。”陆厌催促道。
“我不走!”靳玄野撕心裂肺地道,“我宁愿死在这九霄门。”
俞晚不曾见过这般情绪激烈的靳玄野,她脑中灵光一现:“玄野哥哥,你的心上人在九霄门中?”
可是这九霄门中一个女弟子也无。
换言之,玄野哥哥为心爱的男子断袖了。
玄野哥哥还说过已与心上人有了肌肤之亲。
“我的心上人是……”靳玄野尚未说罢,便昏死过去了。
俞晚看看靳玄野,再看看陆厌,玄野哥哥的心上人莫不是……
她试探道:“陆叔叔也说时日不早,为何不再留我们一晚,明日再启程?”
“不可,即刻启程。”陆厌指了两名弟子护送靳玄野与俞晚,“走。”
显然被自己猜中了,陆厌不是断袖,而靳玄野痴迷陆厌,以致于断了袖,大抵亦向陆厌告了白,陆厌对靳玄野避之不及,是以,急匆匆地催着他们走。
陆厌业已一千多岁,按辈分能当靳玄野的老祖宗了。
更遑论陆厌名满天下,道行高深,与陆厌相较,拜入九霄门区区十年的靳玄野甚么都算不上。
于靳玄野而言,陆厌自是不可望不可及。
既是如此,靳玄野撒谎了?靳玄野根本不曾同陆厌肌肤相亲过?
俞晚向陆厌确认道:“陆叔叔会后悔赶走玄野哥哥么?”
陆厌否认道:“不会。”
俞晚追问道:“陆叔叔当真对玄野哥哥一点心思也无?”
陆厌言之凿凿地道:“我当真对靳玄野一点心思也无。”
俞晚信了:“那我与玄野哥哥这便走了。改日,我们若是成亲了,会递请柬给陆叔叔的。”
“好,我定来讨一杯喜酒。”陆厌目送靳玄野与俞晚渐行渐远。
正值夕阳西下。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他想表扬自己做得对,却双目含泪。
多好啊,他做到了,他将靳玄野赶走了。
他的身体却仍然记得被靳玄野填满的滋味。
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发起怔来。
这肚子眼下业已瘪了,与半个时辰前截然不同。
忽然之间,这肚子发起疼来,疼得他额头生汗。
他这肚子,他这身体舍不得靳玄野。
须臾,他鬼使神差地想起靳玄野曾问他是否听见一孩童的声音,那孩童唤靳玄野“爹爹”,靳玄野甚至通过那孩童的声音,穿过重重幻阵,找到了他。
不过在幻阵当中发生甚么事情都不稀奇。
兴许是靳玄野幻听了,兴许是师父为迷惑靳玄野的心智而捣了鬼。
肚子疼得愈发厉害了,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肚子,急急地喘息。
幸而弟子们业已离开前厅,各司其职去了,不然他这副模样会让门中人心不稳。
师兄昏迷不醒,他这个当师弟的切不可再倒下了。
回得卧房后,他解下自己的外衫,上了床榻,蜷缩成一团。
是走火入魔的后遗症发作了?
不太像。
是适才他清理之时太过粗鲁了?
“玄野。”他情难自禁地唤了一声,“抱抱我,抱抱我。”
他抱着自己,佯作是靳玄野抱着他。
但靳玄野的双臂较他的双臂有力得多,暖和得多。
但他不顾靳玄野哭得昏天暗地,将靳玄野打晕送走了。
不论靳玄野是否能与俞晚喜结良缘,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同靳玄野有所交集。
望靳玄野的伤能快些痊愈。
靳玄野天赋卓绝,师兄已为其开蒙,靳玄野毋庸再拜入其他门派,仅靠自己琢磨,不日,便能比肩于他。
靳玄野倘使拜入一世外高人门下,那么靳玄野会更快超过他。
望靳玄野名扬天下的日子能早些到来。
望师父莫要发现靳玄野曾与他有染。
望他能顺利斩杀师父,能见到靳玄野独步天下的风采。
他胡思乱想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戌时三刻,他悠悠转醒,环顾四周,满目凄凉。
靳玄野被他赶走了,不会来他的房间,上他的床榻,同他做夫夫了。
“娘子。”他忽然听见有人唤他。
他回首一瞧,赫然是靳玄野。
靳玄野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柔声道:“娘子,我回来了,别再赶我走了。”
赶靳玄野走,花费了陆厌全身的气力。
现如今,他只想同靳玄野做夫夫。
功亏一篑也罢,前途不明也好,先做一夜夫夫罢。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主动地吻上了靳玄野。
接吻间,他们剥下了对方的衣衫,赤.裸相对。
靳玄野长大了,已长这般大了,在昏暗之中大得可怖,可他每每皆能吃尽。
“玄野,我心悦于你。”他终是将满腔的情愫诉之于口。
“娘子,我亦心悦于你。”靳玄野素来温柔,尽管陆厌急躁,亦坚持先用手指。
当自己终于同靳玄野严丝合缝,陆厌眉眼生媚,风情万种,轻启红唇,无比放.浪地喊叫。
他说他想试试同女子交.欢,靳玄野不信,他自己亦不信。
他这副身体已变成靳玄野的所有物了,每一寸皮肉俱是为靳玄野而生的,如何能与女子交.欢?
“快些,重些,玄野。”他摩挲着靳玄野汗湿的面颊要求道。
靳玄野自不会令他失望,他直觉得自己要散架了。
“玄野,我心悦于你,同我一道断子绝孙罢。”陆厌勾着靳玄野的后颈,吻上靳玄野的唇。
靳玄野喘着粗气道:“好,娘子,我们一道断子绝孙。”
别的甚么人,甚么事,陆厌都考虑不得了。
他只知向靳玄野索求,贪得无厌,毫无一丝禁欲律己的“九霄仙子”的风采。
“啊,还想要……”他猛地睁开双目,却倏然发现自己衣衫不整,但靳玄野并不在他左右。
啊,对了,靳玄野被他赶走了。
不对,靳玄野又回来寻他了。
他探下手去,前后均是湿得一塌糊涂,但没有靳玄野的残留。
显而易见,他发了一场春.梦。
梦中他肆无忌惮地向靳玄野求.欢。
换作现实中的他顾虑重重,岂会如此?
假使能活在梦中便好了。
他坐起身来,拈了张帕子擦拭身体。
不知靳玄野现下如何了?到家了么?
算算时辰,应当到家了罢。
真好。
靳玄野还有家真好。
他没有家了,自从娘亲死后,他便没有家了。
所幸他还有师兄。
一思及师兄,他便穿妥了衣衫,去见师兄。
他在一片万籁俱寂中,踏着月色,步步踉跄。
清亮的月色洒在他面上,照出些微水光。
他得快些见到师兄。
快些。
他几乎冲进了师兄房中,由于身体不稳,扑进了师兄怀里。
“师兄,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想甚么都不管,同玄野做一对夫夫。”
“师兄,我好生自私。”
“师兄,你能醒来告诉我我做得对么?”
“师兄,倘若玄野与俞姑娘下月十五当真要成亲了,我该如何是好?我真要去讨一杯喜酒喝么?”
“我不想,但我若不亲眼见他们拜天地,我怕自己会不死心。”
“师兄,相思太苦了。”
“师兄,我好难受。”
“师兄,师父藏身在何处?他不会伤害玄野罢?”
“师兄,你当时要是不收玄野为徒该多好?”
“我要是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该多好?”
“我在俞姑娘面前实在是无地自处。”
“俞姑娘是个好姑娘,我为何为了自己的私欲间离他们?”
“我若不曾间离他们,玄野便不会被我迷惑罢?”
“师兄,我是个坏人。”
“师兄,我好难受,好难受,较师父灌了我一大碗毒药还要难受。”
……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管师兄爱不爱听。
师兄的心跳击打着他的耳朵,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师兄还在,师兄还在便好,他不需要靳玄野,能与师兄相依为命便该知足了。
天明后,又过了一个时辰,负责护送靳玄野与俞晚的弟子前来复命:“弟子已将他们安全送回靳家。”
“那便好,好得很。”他示意弟子退下,随后对师兄道,“师兄,我做得很好罢?”
“师兄,我怎地将你的衣衫弄脏了?”他拼命地去抹眼泪,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颗颗坠下。
他又哭了一通,才为师兄换了身干净的亵衣、亵裤。
之后,他端坐着,笑吟吟地道:“师兄,那傻孩子竟误会我们有断袖之情。”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直至口干舌燥,仍旧不停。
像是他一停,他便会再度心疼欲裂。
不久后,仇大夫送汤药来了。
陆厌接过药汤,小心翼翼地喂给师兄。
师兄每日的汤药不是他喂的,便是靳玄野喂的。
如今靳玄野不在九霄门,这一日三服汤药得全数由他来喂了。
每每他需要喝汤药,都是师兄喂的。
他亦像师兄一样昏迷不醒过。
不知师兄被他喂上几日的汤药才会好起来?
“快点好起来罢,我想同师兄说话了。”
又过了两日,他正喂师兄汤药,突然发现已是第十日了。
第十日,依照约定,靳玄野该来见他。
靳玄野早就醒了,却不来见他,定是怪他了。
也好,怪他一辈子更好。
三月十五,明明已是春日,天气却更冷了些。
上一世,他同靳玄野当了一月的夫夫,便是在三月十五,靳玄野将南阳玉簪送入了他的后心,而他抓着靳玄野的手剜出了自己的内丹,并将内丹赠予了靳玄野。
他曾担心靳玄野会与上一世一般,在三月十五取他的性命。
但不会了。
靳玄野连见都不来见他,如何取他的性命?
三月十五乃是娘亲的忌日,他须得去祭拜娘亲。
于是,他下了山去采买供品。
期间,他听见街头巷尾都说着靳家给俞家的聘礼是如何如何贵重。
太好了,靳玄野与俞晚要成亲了。
太好了,靳玄野不会断子绝孙了。
望他们夫妇能恩爱两不疑,携手到白首。
他默默地听着,脚步并未迟疑。
采买好供品之后,他上了山,到了娘亲的牌位前,放好供品,而后跪下,向娘亲磕头:“娘亲,我既没能让你的牌位抬入邹氏祠堂,亦不能为你生下孙儿,不孝至极。
“娘亲,我爱上了我的师侄靳玄野,他小我足足一千三百又一岁。
“我们向对方交付了自己的童子之身,但我们不得善果。
“娘亲,你定会怪罪我罢?
“你所希望的,我样样做不到。
“啊,不对,娘亲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就算师父来了,就算师父的功力远胜往昔,我亦不会轻易地死在师父手下。
“娘亲,你说我为何会断袖?我不是该喜欢女子么?可是我在为靳玄野断袖前,根本不喜欢任何人。我真是个怪人。”
他抬起首来,从供桌拿下娘亲的牌位,抱在怀中。
“娘亲,你投胎去了么?”
“有没有投身到一户好人家?”
“娘亲,我好想再见到你,一面就好,一面就好。”
“娘亲,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多年来,我连自立都做不到。我必须依靠师兄,依靠玄野,才觉得活下去有意义。”
良晌,他意识到自己尚未点香烛,遂将牌位放回了供桌之上,然后,点上香烛,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发怔。
啊,对了,他要对付师父,师父不好相与。
他须得去修炼了。
不对,他得先喂师兄喝汤药。
不对,他得先烧纸钱。
四月十五,天气亦未转热,反而冷得更厉害了。
这春日似乎永远不会到来了。
是这九霄门地势太高么?山下是否早已春回大地?
陆厌穿上衣衫,出门练剑,被夜风吹得浑身瑟瑟。
这衣衫过于单薄了,竟拢了这么多风。
四月十五乃是靳玄野与俞晚成亲的日子。
上月靳家既已送过聘礼,今日俩人自该成亲了。
太好了。
太好了。
这些时日,他不敢看书信,只管做缩头乌龟,拒绝知晓俞晚是否有送请柬来。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敢看。
罢了,这喜酒他便不喝了。
无需亲眼目睹,靳玄野与俞晚能终成眷属便好。
只是……
“啊……”只是近来一直断断续续发疼的肚子又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