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1
英勇的骑士举起自己的武器。
盾牌反射着烁烁银光, 直接迎上正面而来的第一只长矛。
无往不胜的利器，撞在奥米加兽勇气之盾上的刹那，瞬间化作一片纷飞的虚无数据。
“怎么可能？！”
阿卡迪兽不可置信地嘶吼着。
身为超究极体的它笃信自己的死亡长矛，足以贯穿两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与事物, 但此时此刻, 无论它是否愿意狼狈地承认和相信, 最后那百分之一的“不可能”就这样活生生地伫立在它眼前。
眼看自己引以为豪的武器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阿卡迪兽愤怒地仰天看向空中那有着英勇姿态的圣骑士。
“一根死亡长矛打不倒你, 那一群你防得住吗？！”
狰狞扭曲的庞大怪物发出痛吼的哀鸣, 竟然主动斩断自己数条蠕动的触须。
身体本源的一部分数据重新进行改造, 在虚空中化作融合着恐怖血管的全新长矛。
这样的武器，要远比直接调动数据制作的长矛更加锋利尖锐。
伴随着阿卡迪兽逐渐失去理智, 显得模糊不清的咆哮。
由无数触须转变而来的长矛, 掀起一股腐朽的腥风往奥米加兽那里急速压去。
这是天罗地网的攻击, 囊括所有死角方位。
若是站在奥米加兽的位置放眼看去，这里简直像是一个反向刺猬球的中心，所有坚不可摧的武器都直面中央的位置，哪怕闪现离开此处，亦有其他长矛迅速补上空缺的方位，力求在围攻之下, 让它暴毙于此。
奥米加兽很少迟疑，此刻情况看似危急，不过它的目标近在眼前，它要做的就是斩杀代表邪恶的阿卡迪兽。
形如圣骑士的数码兽左手拿盾，右手持剑, 背后的加鲁鲁炮反向展开，有炙热的轰鸣在一秒之内爆破, 余留少许嗡鸣的杂音后，就带着奥米加兽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进行突围。
第一根长矛以千钧之势砸在奥米加兽左臂的盾牌上，勇气之盾发出一声悠长的鸣金声，但并未在这样暴力的冲击下如寻常盾牌当场碎裂。
奥米加兽眼眸中微光闪烁，在极短的时间里，已经计算出自己最适合的突围方向。
借助盾牌的掩饰，奥米加兽右手的暴龙之剑反向挑过那根变异扭曲的死亡长矛。
两种材质截然不同，但同样坚固非凡的金属撞击在一起时，爆出令人双耳不适的嗡鸣。
刺眼的花火沿着剑身与矛身一路往上燃烧，直至奥米加兽手中长剑抵住长矛顶端的突起，顺势反向强行扭转这根长矛的进攻方向。
高超的剑术在瞬间将长矛横向重新投掷回去，在分毫之差的时间差里将剩余的死亡长矛暂时拦住，腾出一个可供奥米加兽突围的短暂空隙。
但即便如此果决和英勇，也不代表奥米加兽能够毫发无伤地穿过阿卡迪兽耗费大量心血制作的死亡区域。
它只是用尽可能小的代价，换来更大的成果。
死亡的长矛被尽数折断在它身后，化作墓碑一样令人心生敬畏的虚空坟场。
阿卡迪兽看着那身上明明已经伤痕累累的圣骑士，心中不知为何却不由自主地升腾起恐惧与退意。
犹如深陷黑暗烂泥之中的蠕虫，天生对光亮有着本能的不喜，此刻这种情感更是转化为了更明显的逃避心理，仿佛它要是胆敢再往前一步，那光就要如行刑的铡刀轰然落下，斩断它的头颅。
可它距离成功不过一步之遥！
让它放弃，它绝不甘心！
阿卡迪兽此时不留任何余力地，疯狂砍断自己剩余的四肢残骸。
如果说，壁虎断尾是为了求生，那它此刻主动分离自己本体的核心数据，则是为了不做任何回头准备的背水一战。
如同自己变成了燃烧火焰的薪柴，阿卡迪兽愤怒模糊的吼叫，从旧时代的墓碑之下传来。
它死守最后早已充满腐朽气息的阵地，以点燃自己为代价，发动最强的神之矩阵。
它坚信，眼下，哪怕是神想要穿过这片区域，也会在它的攻击下化作七零八落的数据，最后再被它吸收！
“咕噜——咕噜——这样——咕噜咕噜——你还能怎么办——？！”
将自身都当做死守旧时代祭品献上的阿卡迪兽，如今已经失去了大半的身体，半张面容与一只眼睛，它用于发声的声带被突兀切断，只能利用残存的数据传输，才能勉强发出已经快要无法辨认的模糊呓语与嘶吼。
这整个残破的存在，就如旧时代腐朽的残影，盘桓在世界树身边，企图藏在阴暗之中，继续贪婪地对那些生命敲骨吸髓，妄图以一己之力阻拦新世界浪潮的到来。
阿卡迪兽用剩余一只浑浊黄色的眼睛，看向伤痕累累的奥米加兽。
看着它停在神之矩阵面前没有继续向前的时候，就将丑陋的讥讽送给对方。
“咕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还是我赢了！我赢了！咕噜噜噜噜——”
“献祭！献祭！献祭！咕噜噜——！”
它发出恐怖的嘶吼，像是旧时代永不离去，仿佛占据整个天幕的黑夜沉甸甸地悬在每个生命的头顶。
“咕噜——献祭之后，我将是新世界的神！”
而高洁的骑士只是静静看着它，眼眸里没有过度波动的情感。
阿卡迪兽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感觉内心的惶恐与不安愈演愈烈。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放弃——咕——放弃！放弃！快给我放弃啊！！！”
但任凭它如何吼叫，这份面对光明无力反抗时的不安，反而将它衬托得更像跳梁小丑一样不堪。
“你们有什么胆量敢反抗我！敢反抗一个主宰新世界的神明？！”
无论它再说出什么样的话语，奥米加兽都不曾回应。
只是在某个时间节点，它平静地举起手中长剑。
那把剑在刚刚对阵死亡长矛的时候已经被折断，在阿卡迪兽的眼中，不过是区区一把断刃而已。
可奥米加兽就这样举着这把断剑，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各位，请将你们的勇气和信念借与我！”
然后，阿卡迪兽颤抖起来，不可抑制地自我颤抖起来。
因为它看见那些最看不起的人们在现实世界也举起了自己的手臂，曾经他们在它的眼中如同蝼蚁一样毫不起眼，也毫无自我反抗的余力。
可它忘了，奔腾的浪是由无数弱小的水滴组成，燎原的焰也是由无数微弱的火合起。
此刻无数人的信念像光一样汇聚在奥米加兽的断刃之上，最后变成一把崭新的、更加锋利数倍的长剑。
阿卡迪兽此刻忽地反应过来，奥米加兽刚才停于神之矩阵前良久的沉默是在干什么。
那是在默默看着旧时代即将逝去的无声礼节，是看着墓碑之后丑陋的黑暗即将被埋葬的视线。
“咕——不，不——！”
阿卡迪兽哀嚎着。
但奥米加兽的长剑已然落下！
犹如旭日突破云海，种子冲出土壤，陈旧的在此刻褪去，新生便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神之矩阵无法阻挡那势如破竹一剑的到来，即便全速分解，也阻挡不了能够荡平整个黑暗的光！
奥米加兽手持长剑，立于原地全力一挥，便将阿卡迪兽连带整个神之矩阵一起斩断！
片刻的寂静之后，光从这片混沌之中诞生，然后是阿卡迪兽囊肿的身躯逐渐消散。
现实世界中的人们呆呆看着这一切，良久以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
那就是——
这场艰难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无数人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而奥米茄兽则回头看向那棵已经倾斜一半，即将彻底倒下的世界树。
受到世界树庇护的创始村，是数码世界最后剩下的净土。
看见奥米加兽的到来，巫师兽和其他努力奋战到最后一刻守护着这里的天鹅兽们一起向它行礼。
然后奥米加兽对它们点头。
受伤的圣骑士已经疲惫不堪，在巫师兽它们的守护下，这位比超究极体更强的数码兽不过多时就重新化作被选召的孩子们与它们的搭档。
巫师兽逐一检查过他们并无大碍后，分别轻声对累到极致，已经熟睡的他们道一声真挚的感谢。
“辛苦你们了。”
最后，它看向在场唯一一个还站在那里的“人”。
但此刻还将她称之为“人”似乎并不是很合适，因为她就如朦胧的光团，只能模糊看见少女的轮廓。
巫师兽无声地叹了口气，对她说道：
“现在……我该如何称呼你……该说世界树系统派遣人员002……吗？”
世界树系统维系平衡的独立子模块001与002，其中001代表“沟通”权限，连接数码世界的万物，让无数数码兽与数码兽之间可以进行沟通，可以互相联络；而002代表“潜力”，穷极无限的未来选择，象征每个数码兽可以选择自己无限的进化道路。
不约而同的是，001与002都选择了人类的模样作为自己的“身躯”。
其中001为自己取名叫做玄内老人，而002则是眼前的少女，曾经偶然通过网络世界到达现实，又作为人类被取名八神光，而长大的孩子。
此刻少女意外平静。
她轻声说道：“那，还是继续称呼我为八神光就好。”
看着熟睡的家人和同伴们，八神光回头看向巫师兽，还有身边一粉一金的两个光点。
随着少女伸出手去，那两个光点迅速膨胀，化作拥有着翅膀的人形数码兽。
究极天使兽、神圣天女兽和基路比兽围绕着世界树重新出现，然后看向主动走近它们的八神光。
此时世界树系统被重新激活。
“已检测到派遣子模块002靠近核心中枢，尝试进行回收，重新维护世界平衡，修补通道裂缝。”
无机质的声音响起。
这是最后一次，可以利用数码世界那奇妙的幻想力量修补现实世界损伤的机会。
代价则是，回收名为“八神光”的子模块，提供给核心系统最后一次的动力源。
神圣天女兽有些不愿，想要往前走一步的时候，却看见少女温柔但坚定地朝它摇摇头，像是不愿意它来干涉自己的选择。
八神光走到那棵枯萎的巨树身边，手掌轻轻放在它的树干上。
无机质的声音继续说道。
“已检测并捕捉到002，现开始回收。”
“002回收成功。”
“动力系统重新启动，修复功能重启中，重启完毕，开始进行修复。”
八神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第82章 82
夏日的炎阳晒得人有些头晕目眩。
八神太一牵着个头比自己矮的小女孩的手, 站在一间装修老式的路边杂货铺里买弹珠汽水。
这间杂货铺并不大，相对矮小的棚屋似乎只会出现在没有超市和便利店的乡下。
没有空调的环境里，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吹着风，让屋檐下的贝壳风铃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叮当声。
八神太一感受着从柜式冰箱里吹来的难得凉风, 然后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侧。
“□□, 你选好要什么口味的弹珠汽水了吗？”
在他身边的小女孩似乎非常苦恼。
“葡萄味……西瓜味……还有苹果味……可是这些都和真正的水果有很大区别, 为什么要这么形容它们的味道？”
因为饮料的味道都是人工调制的，本质上和真实的水果当然区别很大, 只不过人类的味觉在捕捉到部分类似的味道时, 就将它们相对简单地归结为相同类型而已。
不过年幼时的八神太一不像这样能够理解更深层的道理。
梦里的他只是挠挠头, 对小女孩的话感到疑惑。
“□□，我也不是很懂, 不过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对方便仰起头, 和他说道：
“因为组成的数据元素不同, 这些饮料里没有水果。”
“杂货铺的老板是在骗我们吗？”
□□□总是在小时候问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她擅长从数字公式中进行肯定答案的运算推理，但对人文知识上手得总有些磕磕绊绊，与人交流也时常不太能擅长把握情感距离的度量。
不过后来她慢慢成长，再也没有人形容她性格古怪，仿佛她天生就是那样善于倾听，也善于给出回应一样。
“倒也不算是骗啦……”
夏日灼热明媚的阳光洒落, 让四周的一切都亮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于是八神太一理所当然地也看不清小女孩的外貌长相。
但他觉得自己应当是知道的，或者说是很熟悉的。
八神太一揉了把她的头。
“话说，我们买弹珠汽水，难道不是为了开心一下的吗！”
轰隆隆——
不远处电车疾驰而过的声音, 猛地惊醒了八神太一。
暑假期间没有响起的闹钟打扰他。
今天是个可以睡到自然醒的美好日子，不过想到一字未动的暑假作业, 还是痛苦地准备起床，和约好的朋友们一起开始沉浸在学习的苦海之中。
少年人踩着晨光走出房门之前，亚古兽拉住他的裤脚一截。
“太一。”
“嗯？”八神太一看向自己的搭档，“怎么了？”
“感觉今天家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听到亚古兽的说法，八神太一轻轻推开房门的一丝缝隙，然后往外看去。
父亲八神进坐在餐桌旁，习惯性地打开着报纸，和往常一样似乎在看新闻。
母亲八神裕子的背影则站在厨房里，像是在准备早餐。
一切看起来都和过去没有区别。
“不过，今天是妈妈做早饭吗？总感觉还没有轮到她。”
八神太一先是小声嘟囔了一句。
然后他反应过来，为什么亚古兽会说今天的氛围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因为家里的气氛太僵硬了，所有人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父亲虽然在看报，可他手里的报纸上下颠倒拿反了，他还没有发现并换个方向。
母亲的动作似乎在做早饭，可八神太一现在已经清晰地嗅到煎蛋正发出糊掉的焦味。
很明显她的心神也没有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妈——！”此刻他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喊道：“煎蛋糊了！”
八神裕子猛地回过神来，发现如果不是儿子的提醒，锅里的四个煎蛋就即将都变成焦炭的时候，赶紧手忙脚乱地熄火。
这时八神进也才像是猛地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重新打起精神。
“什么？”
他放下报纸，但还是没发现刚才自己一直拿反了。
八神裕子把四个煎焦的蛋逐一放进餐盘里，然后倒牛奶的时候抱怨道：“孩子他爸，你怎么刚才怎么不先提醒我？”
“我这不是想事情想得也有些出神了……”八神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看向儿子，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快去喊□□起床，你们不是约好今天一起去自习室的吗？”
八神太一恍惚了瞬间。
也许是刚才屋外树梢的蝉鸣在某刻响得刺耳，让他并没有能听清父亲说的人名到底代指的是谁。
“什么……？”
少年感觉到了安宁日常里，一丝难以用言语表达的违和感。
八神进也愣神片刻，像是不清楚自己几秒前说的名字到底指代的是什么。
八神裕子放下牛奶和煎蛋，接着对八神太一说道：
“前几天从夏令营回来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碰上了大地震加停电？”
“衣服什么的是脏得不行，身上还全是青青紫紫的，夏令营那边又不是没有空旷的地方，你们还冒险跑回来干什么？”
母亲絮絮叨叨地批评他。
“也不知道照顾好你妹妹，万一□□受伤怎么办？”
妹妹……？
八神太一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词。
可他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他难道不是家里的独生子吗？
少年人看向餐桌旁的家庭合照，或许是横屏长度长了些，三人聚在一起朝着镜头露出笑容的时候，好像缺少了什么一样空荡荡地露出一片区域。
缺少的那个地方，似乎恰好能再有一个人的身影。
他被这样的想法困扰着，直到坐在古川翼干脆动用钞能力包场的自习室里时，还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自习室的隔音效果绝佳，就算在里面放声唱歌，外面路过的人也不会觉得吵闹。
既然有一个绝佳的私密空间，大家的搭档数码兽自然都自由地出来凑在一起玩耍。
在学业上是乖乖优等生的古川翼，在这几天里已经解决了大半的暑假作业，此刻正忙着调解，与巴鲁兽争夺唯一一本儿童童话故事绘本的比丘兽之间的矛盾“战争”。
拿着医科大学录取通知书，反复怀疑“这该不会是伪造的吧”的城户丈活像当初不确定自己期末成绩的八神太一那样紧张，但最后被反正没有暑假作业，显得相当无所事事的太刀川美美一把夺过，并表示“不要磨磨唧唧的啦，这怎么看都是真的好吧！”。
泉光子郎是安静写作业型，一旦沉下心来，周围哪怕吵翻天，他也能熟视无睹。
倒是高石岳会时不时转着笔，看着数码兽那边打闹的样子有些走神。
武之内空、石田大和坐在八神太一这边，同班三人组的假期作业相同，自然是可以互通有无，对照一样错题和不会的题目。
眼看八神太一已经坐在那里发呆最起码十几分钟后，石田大和终于忍不住用笔端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你的暑假作业都写完了吗？”
“写完的话，不是还有一份情报局的报告要写？”
三天前对战阿卡迪兽的帷幕落下后，平和的日常重新成为主旋律。
虽然泉光子郎一直没能再联络上世界树系统，可从情报局掌管的数据来看，现实世界曾经受到的所有伤痕都消失不见，连带那些失踪的探索队队员们也都重新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园中出现。
只不过那些被九堂圣当作祭品，向阿卡迪兽献祭的人们记忆仍旧有所缺失，无法回忆起自己为何突然晕倒。
那场惊天动地的决战如今只停留在极少数人的脑海之中，说不定多年之后也会变成一则似是而非的都市传说。
而九堂圣这个妄图称霸世界，支配人类与数码兽的罪魁祸首，则在之后被千叶阳生等人逮捕，如今估计也在接受现实世界的审判与制裁。
村内博士他们这几天则忙着改进芯片系统的漏洞。
经此一遭，一切好像都已经回归日常的轨道上。
可大家似乎总感觉内心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可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回过神来的八神太一尴尬地咳嗽两声，目光先是瞟向自己一字未动的作业本，接着又扫向其他方向，试图延迟接下来需要开始动脑的时间。
“说起来，阿岳。”
他忽地开口。
“巴达兽呢？”
无意识在指尖转动的笔滚落在桌上。
高石岳愣了片刻，几秒后，才像是从记忆里找到应有的回答。
“巴达兽……好像是留在数码世界那边，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他这句话说得并不连贯流畅，像是自己也无法确定其是否能够作为成立和认可的理由。
“但数码世界不是由于大灾难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武之内空担忧地说道：
“昨天遇见村内博士的时候，也说起这件事。”
“如果数码世界即将毁灭，剩下的数码兽们又该怎么办，也是一大难题。”
“干脆和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太刀川美美放下城户丈的录取通知书，忍不住插话说道：
“大家以后可以一起上学放学，还能一起去逛街唱K！”
“我还想和巴鲁兽一起去吃可丽饼呢！”
巴鲁兽一愣，“美美……”
“可是，数码兽是控制不住自己吞食数据的本能的。”
泉光子郎抬起头。
“人类的食物无法给它们带来真正的饱腹感，只有通过进食数据才符合它们的生活习性，而随意吞噬数据就会变得和阿卡迪兽一样……现实世界终究不是它们的故乡，也不适合它们长期生活居住。”
“可是，数码世界就要毁灭了啊！”
“除了现实世界，数码兽们还能去哪里！”
太刀川美美着急。
“□□之前不是也说，除非数码世界能重生一次……哎……？□□……？□□……是谁……？”
第83章 83
被太刀川美美说出的那个模糊的字眼, 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将四周原本吵闹的声音突兀地按下暂停键。
几乎每个人都在思索那个听不清的名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直至高石岳率先低声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但由于他怎么也无法记起到底遗忘了什么，所以连这句话说得也毫无底气。
仿佛漂浮于水面的泡沫，脆弱得随时都会破裂。
到底遗忘了什么？
是今天早上出门时忘了带钥匙？离家前忘了给花浇水？明明说好要给谁带礼物, 可完全没有准备？抑或者明明和某人有约, 但放了鸽子？
不, 不是的。
所有人不约而同都有一种感受，那就是他们忘记的是比那些都更重要的某件事。
可此刻, 连这件事是什么也无法在脑海中被忆起。
八神太一感觉自己又在走神。
他的思绪和身躯在此刻像是分开了, 后者还坐在自习室的课桌前, 但前者已经沿着记忆的羊肠小道往童年的方向奔去。
如同一脚踏进分叉小径的花园之中，他在那里看见无数的回忆片段涌流。
有谁站在他面前喊哥哥, 有谁和他一起握着手穿过城市的车水马龙, 又有谁在不久前的危险战斗中, 绝对不肯放弃，坚持奋战到最后一刻？
八神太一站在那条狭小的道路上，伸出手试图揽下空中那些随风飘散的记忆碎片，固执地要将它们重新拼凑在一起。
他，和大家，到底遗忘的是什么？
直到一道庄严又熟悉的声音在他意识的深处响起。
——“你忘记了一个人。”
那像是巴达兽的声音, 又有些不同。
回头看去，看到的又是天使的羽翼微微挥动。
然后，八神太一猛地睁大眼睛。
脑海深处像是盘桓起一场惊人的风暴。
狂风席卷着那些像花瓣一样的记忆碎片飞上云霄，徒留他站在分叉的小路上讶异地目睹这一切。
好似把潘多拉的盒子打开，见证无数绝望和彷徨之后, 希望终于在最后流露一丝引路的明光。
少年看见那些记忆碎片在风暴的牵引下重新汇聚成一个人影。
一个少女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刻她站在小路的尽头，笑盈盈地和往常一样呼喊他。
“哥哥！”
现实之中, 八神太一猛然想起了什么。
“小光！”
他喊出了这个名字。
好似打开尘封大门的钥匙，当那个模糊不清的名字忽然脱口而出的时候，所有人脑海里与其相处的记忆就像流水一样自然流露，那些蒙尘的记忆被重新洗涤清晰，反而让他们诧异之前自己为什么会怎么也无法想起关于八神光的一切过往。
“对！是小光！”太刀川美美反应过来，但紧随其后的就是浓浓的疑惑，“但是为什么我们会忘记她？而且她人呢？！”
八神太一面色凝重。
“在我们与阿卡迪兽决战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见到她。”
他想起今早在家里见到的那张全家福合影。
上面没有八神光的身影。
“直到刚才为止，没有人提到过小光，甚至……连现实里可以证明她存在的证据也不复存在。”
“但是小光明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照片、手机……学生证之类的，难道都没有？！”
武之内空焦急。
泉光子郎第一时间就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随着他敲击键盘，但一直没有出声的时间越长，所有人心中的不安就越发明显，也多少猜到了那个答案。
最后，泉光子郎无奈地看向大家。
“……是的，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八神光的证据。”
“不管是出生证明，还是身份证件，以及毕业合照等等……都没有，她的社交平台账号也已经被注销，现在根本无法搜索到相关痕迹。”
现在八神光简直像是他们脑海里虚构的幽灵一般，无法被证实其是否真实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自习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一个没有任何踪迹的人，到底要如何寻找？
这简直如同异想天开，证明一个虚构的东西其实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忽地，亚古兽的声音打破这份寂静。
“可是小光如果找不到的话，为什么迪路兽也不见踪影了？”
好似一道闪电划破没有方向的黑暗，众人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方向。
古川翼恍然大悟，“的确……迪路兽是小光的搭档，按理说应该会察觉到什么，可是现在它也不在这里。”
八神太一感觉脑海里像是有条线，快要把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一起。
他飞速地看看四周，接着说道：
“巴达兽也不在这里。”
他想起刚才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像是巴达兽，却又更加成熟稳重。
“迪路兽……会不会和巴达兽在同一个地方？”
他在这刻像是握住了另一把钥匙，于是第二扇门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高八神太一愣神几秒，随后从打开的门这边看见对面的景色，“基路比兽、究极天使兽……还有，神圣天女兽！”
而在它们的背后，则是枝叶彻底枯萎凋零的参天巨树。
被选召的孩子们和他们的搭档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走进这扇由究极天使兽创造的连接之门内。
身后属于现实世界的景象褪去，他们重新来到时刻濒临彻底崩坏的混沌宇宙之中。
数码世界只剩眼前这最后的残骸留于眼前，一旦世界树也化作数据消散，那么这个梦幻的世界将彻底消失不见，剩余的数码兽们也将流离失所。
眼下，世界树还能勉强维持着存在，只是因为三位守护者一刻不停地用自己本身的力量维系着它。
维系世界树时间最长的基路比兽虚弱地说道：
“这里很危险，究极天使兽，你又何必让他们再来这里？”
身着盔甲，似乎随时准备前往战场厮杀的大天使用沉稳的声线说道：
“不。”
“并非我让他们来此。”
“按照小光的意思，她希望的是，她深爱的这些人不要再来这里找她，也不要再记起她，徒增一些无法弥补的伤感。”
“可我隐约能够看见绝望底端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它顿了顿。
“所以我留下一颗种子，一颗希望的种子。”
“若是有人希望它还能重新发芽生长，它就会带来一线曙光。”
说着，究极天使兽侧首看向毫不犹豫选择来到这里的他们，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而他们，选择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基路比兽沉默片刻，喃喃说道：
“也就是说，那个计划……真的有可能实现吗？”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能否成功。”
“而且这是剩余所有数码兽共同的选择。”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现在是背水一战地奋力一搏而已。”
像是打着它们才知道答案的哑谜，究极天使兽说完那些话后，就暂时止住了话题。
接着，它看向一直一言不发，似乎心绪很是复杂的神圣天女兽。
“既然大家已经来到这里，我们不如试试那个方法。”
“假如成功，小光就能平安回到现实世界。”
“但是那个地方位于整个数码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最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可能连你们也会葬身于那里，乃至现实世界里的痕迹被全部抹除，再也没有任何人记得你们的存在。”
神圣天女兽低声说道。
但即便如此说道，也没有人会在这里退缩一步。
看着所有人坚定的目光，守护着世界树的三位数码兽互相对视一眼。
然后由神圣天女兽微微点头，高举手中武器，随后轻轻一点地面。
数据被分散又重组，最后变成了一个形似爱丽丝梦游仙境里会出现的兔子洞。
它说道：
“从这里下去，便能直达两个世界之间废弃数据的囤积点。”
“我们将那里称之为‘回收站’。”
“那里充斥着大量绝望、迷茫、彷徨，如果失去自己的本心，看不见自己在乎的人，就很容易永远迷失在那里，再也找不到归途的路。”
“小光……现在就在那里。”
“正是因为危险，所以她才不愿意告诉你们一丝一毫，但即便如此，你们也要去吗？”
八神太一往前一步。
“是的。”
其他人也要往前一步。
可少年人忽地转身，对他们说道：
“各位，还是让我去找小光。”
“太一！”石田大和不赞同地皱起眉来，“你一个人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有大家在外面，所以我才会觉得非常安全。”
八神太一回头看着大家。
“我深爱的家人在现实世界里，我在乎的人也都在这里。”
“有你们在这儿，我就一定能带着小光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所有人沉默下来。
然后是亚古兽第一个举起拳头。
“太一！”
“一定要回来啊！”
“哦！当然！”
八神太一和它碰上拳头。
接着逐一和所有伙伴碰了碰拳头。
最后石田大和的拳头和他碰过之后，又落在他肩膀上。
“平安回来！”
“我知道。”八神太一这次没还手，“我和小光都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他对三位守护者也点点头。
在所有人和数码兽的视线里，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这像是看不见底的洞口。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由0与1组成的数字碎片在眼前不断闪过。
随后视野变得昏沉黑暗，熟悉的风景被不熟悉的取代，八神太一意识到自己来到了被称之为回收站的目的地。
第84章 84
四周灰蒙蒙的一片, 像是重新置身于那片沉闷的雾海之中，只是这一次没有一艘小船可以接住他，身边也没有一个搭档或是伙伴，可以同他一起挨过漫长的下落过程。
起初他还以心跳为基准, 计算着下落的时间。
可直到紧张都要褪去, 只剩下困倦在重复不变的景色中, 如潮汐海浪一般即将将他覆盖的时候，他忽地听见噗通一声。
相隔几秒后, 八神太一反应过来, 这似乎是自己穿过什么隔膜的声音, 似乎也意味着这看似无休止的下落过程终于要到底结束。
灰色的雾气如同尘埃在他身边翻涌腾升。
他仿佛跌落进某个不影响自己呼吸的真空环境里，能够做到不受伤地轻飘飘落地。
八神太一抬头看去, 四周静默得让他感觉陌生, 可视野所及的装饰又让人感觉熟悉。
这是一个遍布记忆尘埃的世界。
这是被遗忘的某个偏僻角落。
这是他曾经往返于虚幻与现实的夹缝中, 在船上偶然一瞥时见到的一隅。
古旧的城市融合了小镇的荒芜，与都市的落寞。
霓虹灯尚且半开着灯光，在除他以外无人经过的街角组成图案稚嫩的涂鸦。
千禧年风格的杂货铺开在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旁，老旧的电视机还需要用天线接收断断续续的节目信号。
若是继续往前走，几种风格有所不同，但可以奇妙融合在一起的小公园就会闯入造访者的视线之中。
巨大的滑梯像山横在公园正中, 秋千、跷跷板等像顽童的玩具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周围。
地上跳房子的图案真的会拔地而起，又在少年尝试着重复一遍童年的游戏规则时，重新化作尘埃落地。
八神太一走在时代的回忆里，看见无数人落灰蒙尘的童年就堆积在这个被遗忘、被抛弃的世界角落。
在这个寂静的城市之中，八神太一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
学校里会长着芦苇荡, 泳池里荡着甜甜圈，飘下黑白雪花的巨大油伞下有永远热气腾腾的鲷鱼烧。
他呼喊着八神光的名字, 想要从这些被抛弃，似乎不再被需要的童年记忆里找到自己的妹妹。
灰色的雾气像是雪花飘落在他肩头，八神太一耐心地寻找，像是如果不找到对方，自己也不打算独自回头那样地固执。
“哥哥。”
终于，许久之后，女孩子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八神太一猛地转过身去。
见到的是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那个时候她的身体总是很虚弱，许多医生做出的诊断都是说这孩子水土不服。
那时候的他无法理解，他和妹妹出生就在这里，怎么会水土不服？
直到现在，他才逐渐明白。
因为这孩子身躯之中的灵魂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才会从小体弱多病。
“小光。”
他隔着很远的距离喊道。
在他们之间像是横着挂满圣诞彩灯与装饰的陈旧圣诞树；也隔着逐渐干枯，落到只剩梗蒂的鲜花；他在漫长的银杏长道这边，呼喊时光那头的人。
“小光，该回家了！”他喊道。
那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孩子迟疑着，但是没有动。
“哥哥，你回家吧。”
她的声音太遥远，像是隔着层层的时光，听不真切，最后在余音的回荡下只变成晃动着不够明亮光圈的些许记忆的涟漪。
但八神太一不肯让步。
既然看见了她所在的方向，那他就大迈步地往前跑去。
留在被遗忘记忆深处的那孩子语气里带上了焦急。
“哥哥！别进来了！要不然你也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快回去！别来了！别来了！”
八神太一没有停下脚步。
他只是越跑越快。
灰雾像雪花，像柳絮，像尘封的梦纷纷扬扬地要沸腾起来。
“这里是不被两个世界需要的记忆深处，再往里来，可能就会被世界彻底遗忘，然后再也回不去的！”
她焦急地喊道。
“哥哥你也会被删除的！”
“但是我还记得，大家也还记得。”
八神太一越过秋天的银杏、冬天的圣诞、春日的鲜花，然后奔向夏季的尾巴。
“这些记忆只是蒙上尘埃，被人短暂遗忘。”
“但实际上，它们一直都在所有人的心底，从来不曾被真正删除过。”
他伸出手，这次牵住八神光的手，如同年幼时每一次贪玩后，都会在夕阳余晖下呼唤彼此的名字再重新一起回家一样。
“小光，走了！我们该回家了！”
夏季的风将记忆里的尘埃一扫而空。
明媚的日光驱散了厚重的乌云，于是这座落灰的城市重新露出它本该耀眼的原貌。
现实世界中有无数人，在不经意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童年时候需要敲敲打打才能重新显示画面的老电视；曾经看上去无比高大恐怖，后来才发现也不过如此的儿童滑梯；飘满海洋球的游泳池，原来到现在还有很多乐趣。
而童年时候，那些同龄伙伴们呼喊着一起去玩耍的纯粹，或许才是珍贵的宝物之一。
旋转木马跟着清脆的铃声重新转动起来，奔跑的马蹄乘风飞起，衔来一只盛放的鲜花。
鲜花兜兜转转在明媚的日光下，落进八神光的手中。
然后它在极短的时间内枯萎，又重新凝结出一颗种子。
八神光一愣，“找到了……”
八神太一疑惑，“这是什么？”
“是数码世界最核心，最原始的数据。”八神光小心捧着这颗种子说道：“是所有数码兽们共同的选择。”
她轻声说道：
“舍弃陈旧的、不合理的，只保留需要的，以适应新世界的到来。”
“现在这份大家最看重的数据就在这里。”
八神太一明白了她的话。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依靠这颗种子，让一个全新的、充满生机的数码世界重新诞生？”
八神光点头，“是的，这也是我想来找的……数码世界最后的希望。”
她又看向四周重新变得鲜活的城市。
“可是我们要如何回去告诉大家？”
没有一个外界的引路人的话，他们可能会一直迷失在许多人童年的记忆之中。
“看。”
八神太一拉了一下她的手。
八神光仰起头看去。
一条足够坚韧的绳索从上方垂落，直至停留在他们兄妹面前。
其他同伴的呼唤声就从绳索的另一端传来。
“走吧小光！他们都在等我们了！”
由八神太一拉住那根绳索，然后牵住了她的手。
绳索平稳地牵引着他们，带着两人穿过变得洁白的云层，最后重新回到那个兔子洞的边缘。
“小光！太一！”
“还好你们都没事！”
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让他们逐渐回过神来。
神圣天女兽紧紧拥抱住少女。
“小光！”
它是如此害怕失去她，可那时又清晰地明白，除了失去似乎已经别无可选。
所以现在的失而复得，对于它而言才是如此珍惜和宝贵。
少女同样回抱住自己的搭档，告诉它。
“让你担心了。”
接着，她拿出护在怀中，从回收站里带出的那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东西。
基路比兽庞大的身躯从周围混沌的云端低垂下来，用鼻尖轻轻顶了一下那颗悬浮在它面前的种子。
像是确定了某种气息一样，它说道，“这的确是代表着全新数码世界的种子。”
这一刻，它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那么……是大家终于做出了最后的选择吗？”
究极天使兽看向枯萎的世界树，又看向远处现实世界的一角后，才对基路比兽说道：
“倒不如说，如果不是剩下的数码兽们做出了最后共同的选择，那颗种子就不会出现。”
基路比兽沉默片刻后点头。
等到被选召的孩子们那边重逢的欣喜暂时消退后，石田大和率先开口询问一件事。
“所以……那颗被拼命带回来的种子代表着什么？”
他们似乎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基路比兽看着那颗停留在空中的种子。
“是数码世界最后的希望。”
它的语气温和。
“我们将回归最初，化繁为简。”
“从1重新变成0，才能再从0变成1。”
“……”泉光子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数据……归零？”
“没错。”神圣天女兽说道：“如今世上为数不多的数码兽们将会一起重新回到这颗种子之中。”
“新的世界树由此诞生，新的数码世界也会从旧世界的灰烬里重生。”
“黑暗也许还会卷土重来，但光明仍旧会守护着这里。”
究极天使兽说道。
“这是我们做出的，最后的，共同的选择。”
基路比兽看着被选召的孩子们。
“哪怕是要暂做分别。”
“但这也是为了今后的再次重逢。”
所有人和数码兽忽然沉默下来。
良久的寂静之后，太刀川美美红着眼眶说道：“但是数据归零后，巴鲁兽是不是就不记得我了……一定只有这个办法吗？”
“美美……”巴鲁兽看向她，“对不起，美美……但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否则数码世界会被彻底销毁，残留的固化数据会像变异的病毒不断侵蚀现实世界，但目前剩余的数码兽力量，和濒临完全崩溃的世界树系统，已经不足以继续净化那些被污浊的数据。”
太刀川美美感觉自己眼眶泛酸。
“可这份记忆是不会被遗忘的瑰宝。”
八神光的手放在自己心脏那里，听着那里珍贵的记忆回荡着悠长的歌。
“就像之前大家储存着平行世界里的那些回忆一样，我们也一直记着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
“所以这次要让我们重新认识大家，告诉你们，我们是非常重要，非常要好的朋友……”
八神太一看向亚古兽。
“你们会相信吗？”
亚古兽露出笑容。
“如果是太一你们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比丘兽靠在武之内空的身边。
“说不定，我们见到空你们第一眼的时候就能重新想起这些记忆了！”
“那不如让究极天使兽也给我们留下一颗记忆里的种子！”
加布兽提议。
“这样的话，只要大和还记得我们，我们就也会想起这段回忆！”
这个提议受到了所有数码兽们的赞同和欢迎。
基路比兽看着他们，语气温和。
“那么，各位。”
“七天之后，数码世界最后的程序，将会进行自动回收数据，并开始清除。”
“随后，核心种子会用一段漫长的时间进行重新的发芽。”
“如果还有想做的事情，请在最后时间线到来之前去做吧。”
第85章 85
“太一！”
亚古兽踢过来的球是个好角度。
“好球！”
八神太一仗着自己个头在一群小萝卜丁里是鹤立鸡群的高度, 轻轻松松就接下这个球，以一敌十地完成带球过人，最后一个疾射将球踢向球门。
“别想进球！”
“我们一起拦住他！”
一黑一白两只兵棋兽拦在了八神太一的面前，可惜举盾的动作慢了一拍, 没能成功将足球拦下。
“我们来！”
不过一群小天使兽急哄哄地冲过来, 组成一张绵密的白色大网, 成功在作为守门，但没反应过来的孩子面前拦下足球。
随着当裁判的孩子激动地吹响口哨。
这场只能算打闹的二对二十的足球比赛, 以更年幼那方胜利为结局落下帷幕。
六七岁的孩子们纷纷与自己的搭档和伙伴们撞作一团, 最后笑嘻嘻地欢呼起来。
“赢了太一哥哥他们喽！”
“我们获胜啦！”
这场足球比赛一点也不正规, 更别提中间还有数码兽们各种没有看懂规则的操作，要不是大家带的足球数量够多, 估计这场比赛到中途就会因为足球损坏而被迫暂停。
不过就算储备足球数量不少, 还是在烈焰、寒冰、尖牙和利爪之下报废了不下十个足球。
但是所有人和数码兽们都玩得很开心。
八神太一也不介意这场比赛的输赢。
他学着年幼的孩子们, 也欢呼一声仰面倒在了河边无人的草地上，和大家一起看夕阳落下的美景。
“真漂亮啊。”
他看着夕阳如此感慨。
亚古兽也坐在他的身旁用力点头。
“说起来数码世界也有类似的景色。”
没有去过数码世界的孩子们好奇地凑过来。
领头的麻衣问道，“数码世界也有和我们世界一样的风景吗？”
“有啊！”亚古兽的眼睛闪闪发亮，提起故乡的时候语气无比自豪，“数码世界也有日升月落，还能看到很多奇特的风景, 就算是看似空旷的天空或者海底，也是有很多不同的数码兽居住在那里的。”
孩子们“哇”的一声大喊起来。
“那我们也可以居住在那里吗？”
这个问题让亚古兽也有些犯难。
“人类好像并不太适合长期住在那里，虽然有很多奇特的风景，可数码世界对于人类而言依旧是很危险的地方。”
孩子中的小胖墩不由晃了晃头，学做大人成熟的样子开口说道：
“我懂我懂,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
麻美啪的一下用手打在他头上, “俗语不是这么用的吧！”
八神太一和其他孩子以及数码兽们，不禁大笑起来。
“但数码兽们如果要回到自己故乡去的话，大家就要和它们分别了。”
戴着护目镜的少年看着夕阳，如此说道。
麻美看看他，像是察觉到了这位哥哥语气里的落寞。
“八神哥哥是不想和亚古兽分开吗？”
“因为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冒险，所以当然不想分开。”
八神太一说道：
“而且分开之后，也许很长很长时间都不能再见面，肯定会寂寞，会伤心的。”
孩子们与数码兽们都安静下来。
他们虽然年幼，不过似乎明白了接下来的分别也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麻美听了他的话，点点头。
“那我肯定也会伤心难过的，说不定晚上回家睡觉的时候，还会躲在被窝里悄悄哭。”
八神太一失笑，于是反问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
“那……假如现在给麻美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会让数码兽们留下来吗？”
“不会。”
出乎意料的是，麻美非常果断地给出了这个回答，快得像是根本不需要经过再三的犹豫。
“……为什么呢？”
麻美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没有阻止它们回家的权利，但是下次我还会约它们出来玩的，就像今天一样来踢足球，或者我们去游泳，去露营！”
“如果要说出‘再见’的话，我觉得这个词应该是‘期待再次见面’，而不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小女孩的双眼清澈得像能够见水底的溪流，里面倒映出微微有些愣怔的少年人。
八神太一沉默片刻，然后抬起一只手拦在自己的眼前。
手臂的阴影遮拦了夕阳的余晖，也挡住了其他人发现他会因此落泪。
“这样啊……其实，我明明一直都知道的。”
他总是告诉自己应该做一个勇敢的人，但他现在发现自己有时还是不够勇敢，连“再见”这个词也难以直白果断地说出口。
也许基路比兽最后说的时间，并不是让数码兽们做好准备，而是让他们做好准备才对。
其他孩子们看着他迟迟不再说话，有些担忧地推推他的肩膀。
“八神哥哥？”
“我没事。”
八神太一放下手臂，露出经过洗涤后的坚毅眼眸。
在夕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孩子们和他们的搭档，接连向他和亚古兽挥手再见。
直到河道旁的足球场地上再也没有其他人，八神太一拍掉裤子上的草屑，侧首对亚古兽说道：
“那，我们也回家吧。”
“嗯！”
亚古兽重重点头，像是并不打算催促他在这时就鼓足勇气、下定决心说出最后的那个两个字。
夏天的夕阳仍带着燥热，把少年和他搭档的身影拉得很长，好像彼此又交错着重叠在一起。
但蝉鸣与蛙声渐渐减弱，连暑气也一并消散不少。
夏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即将走到尾声。
***
球体啪嗒一声落地，最后哒哒哒蹦跳着停在武之内空的鞋尖旁，欢快得像是完全不懂此时气氛的苦涩。
少女呼出一口浊气。
傍晚这场突发奇想就开始的网球比赛，最后是以她获胜落下帷幕。
比丘兽挥动着翅膀，落在中间的隔网上，语气兴奋地说道：
“空！这个游戏也好有意思！”
“回头我们拉上其他家伙一起试试看吧！”
“那网球最多只有四名选手上场，不如踢足球好了。”
武之内空短暂地放空了一下思绪，顺着比丘兽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只是她仍旧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这几天脸上从未露出过真心的笑容。
距离基路比兽说的最后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天，她感觉自己像是早就知道一本书的结局，可迟迟不想继续翻过那最后几章的内容，看到注定结尾的那几个字。
“空。”比丘兽忽然呼唤她的名字。
有两只麻雀也学着它的姿势蹲在了网球场的隔网上，好奇地看着这对搭档。
“嗯？”武之内空低声回应。
缤纷的彩霞好似绚丽的锦缎披在他们肩头，又像温和无害的火光掀开夜幕崭新的开始。
真是美丽啊。
而且每天都有不同的美丽。
今天的晚霞要比昨天的颜色更浓艳几分，而昨天的云层又灵动得像是即将从天幕中飞跃而出的野鹿。
武之内空如此想到。
明明在这个夏天之前，她还只是觉得这不过是每日放学后平平无奇的傍晚景色。
可自打比丘兽出现在她身边以后，这样平淡无奇的风景，也在点滴的相处里注入了不同的新变量。
“数码世界里的夕阳也像这样美丽哦。”比丘兽说道。
武之内空想起在平行世界里的那些回忆。
当时觉得冒险之中的突发事件简直像一环套着一环，不给她喘息的时间，现在回忆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旅途中的风景一直像闪闪发光的宝石留在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不知道是不是太一和小光当时去那个神奇的地方时，也一起帮她把记忆里的尘埃清扫了一遍，让她现在回顾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如此之多珍贵的宝物。
“空当时和美美说过，我们都是生活在一个天空之下的吧。”
比丘兽说道。
“那即使分别的话，也不用担心的，因为我们一直还在被天空联系在一起。”
“别说这么……这么……”
少女的声音反而变得哽咽起来。
她连想说的心里话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鼻音先一步掐住了她的嗓子，让她甚至要狼狈地开始咳嗽起来。
明明，她一直想要回避这个话题的。
可书本终究不受她控制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直至到达最终的结局。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两只停留于此的麻雀扑闪着翅膀，又重新飞向远处的天空。
在更高的云层上方，飞机的铁尾摆动气流，在瑰丽的云霞之间划动出一条明显的白色线条。
比丘兽的视线跟着那几只鸟越过无边无际的天空，但最后又回到自己搭档的身上。
它把头凑过去，像是撒娇的小鸟要亲昵地依偎住自己喜欢的人。
“空就是‘天空’，我是飞在天空里的小鸟，所以我和空的分别也不是真正的再也不见。”
武之内空的眼泪落下了。
真是狼狈啊，明明以前年幼时都不会想过如此之多，怎么长大后反而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可泪水就是怎么也无法止住，那不受自己控制的泪珠，分明是从心头溢出的悲伤，快要将她淹没。
“可现在分别的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了不是吗？”
武之内空的腔调中带着明显的鼻音。
她的声音颤抖着。
“如果数据清除，比丘兽再也记不得我的话，我又要如何证明我才是你的搭档呢……如果……如果我甚至连证明自己的机会也遇不到了呢？”
“不会的。”
比丘兽看着她，认真说道：
“因为鸟一直都向往着蓝天，我会一直一直往前飞，飞过高山，飞过大海，飞过麦田，飞过城市，直到和我的天空相遇为止。”
“空，不要忘记我啊，只要空不会忘记我，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你。”
“等到那个时候，不需要空来证明什么，我就会知道自己找到了注定的搭档。”
第86章 86
太刀川美美拽着伪装过的巴鲁兽穿梭在各个不同的店铺里。
不知不觉中, 他们手里的包装袋和礼盒是越来越多，最后积得像是小山一样挡住视线的前方。
“美……美……”巴鲁兽吃力地说道：“再买下去，我可能就要进化之后才能搬得动这些东西了！”
太刀川美美不由噗嗤一笑，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发自内心笑起来的时候, 总是格外引人注目。
不过似乎除了巴鲁兽以外, 谁也没有发现她藏在笑容下面的悲伤和不舍。
“但是有很多东西巴鲁兽都用得到吧！”
少女掰着手指数给它听。
“很好用的睡袋, 可以自动按摩的梳子，放很久依然可以吃的美味速食, 还有那些野营可以用的锅碗瓢盆……总之, 这么想想, 需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嘛！”
巴鲁兽沉沉应道：“嗯。”
它知道这些都是美美的关心和爱护，然而……
“但是, 美美。”
太刀川美美回过头看它。
“这些东西都是人类需要的哦。”巴鲁兽看着她, 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我，还有比丘兽、亚古兽它们是不需要这么多东西的。”
“倒不如说，数码世界里最常见的就是互相厮杀，直至积累足够的力量。”
“胜者会不断进化，败者则徘徊于创始村不断再来一次。”
两个世界不同的规则在此显露差异，以至于也会带来不可避免的落寞。
而车水马龙的都市并不在意这些小小的悲欢离合,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戴着粉色宽边帽的卷发少女蜷缩起来，像是不愿意抬起头面对接下来即将到来的离别。
站在她面前的搭档，反过来摸了摸少女的头。
“美美，我们还会再相遇的。”
见面以后, 巴鲁兽时常感觉眼前的搭档，成熟得已经不像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 但后来它发现美美还是那个美美。
它和她都长大了，但还是那个他们。
巴鲁兽唯一感到可惜的是，它和太刀川美美这么晚才重新相遇，这么早又要重新分别。
数码兽将那些饱含心意的礼物先放到身边，就这样陪着太刀川美美看人与车的川流过了很长时间。
直到太刀川美美率先开口，“真的要回去吗？”
电车、蝉鸣、微风在这个时候都为巴鲁兽的回答让路，使得它的声音清晰无比。
“嗯，我们要回去，因为只有这样数码世界才能重置，才能新生。”巴鲁兽轻轻说道：“这是我们从美美你们身上学会了各种美好品质后，需要去面对的战斗。”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然后太刀川美美猛地抬起头来，“那我们没时间了。”
“哎？”
少女一把拉起自己的搭档，像是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伤感春秋。
“我们还有很多新奇的事情没有尝试对不对！这几天要好好玩一下！对了——”她要把自己忙碌起来，她要用所有快乐的回忆填满这段旅途最后即将到站的时间，“我们来开一场演唱会！喊上大家一起组成一个临时乐队吧！”
巴鲁兽一愣，然后重重点头。
“好！一定会很有趣的！”
***
竹川彩乃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写了一行汇报标题的文字发呆。
屏幕的荧光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逐渐黯淡变黑，最后露出一个年轻女性略显疲惫的面容，和深的像是比黑屏还要可怕的黑眼圈。
按理说失眠这种事情，不会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向来自律的人身上，可偏偏自打被村内博士肯定地告知，所有数码兽都在几天后回到数码世界一起重置的时候，她还是不受自己控制地失眠了好几晚。
“竹川，我这边报告差不多要结尾了，你那边在数码世界记录的相关材料能不能借我……呃。”
丸山拓人的声音忽然在看到她那张活像熊猫的两个黑眼圈时突兀消音。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拖了个转椅坐在她旁边。
“竹川，你……还好吗？”
一分钟后，竹川彩乃还是没说话。
丸山拓人忽然感觉一阵惊悚，“竹川？！”
主要还是对方平时是个看起来相当理智的人，现在忽然这样，的确是让他觉得，是不是受到打击太大了。
竹川彩乃的视线终于动了动。
“哦……是丸山啊……”
丸山拓人拍拍她的肩，“是在想企鹅兽它们的事情吗？”
竹川彩乃回过神来，语气终于像是恢复了曾经三分的理智。
“的确，不过我……并不是打算阻止企鹅兽它们回去，只是……”
说着说着，她又有些失神发愣。
“明明我感觉企鹅兽还是在几天前才来到我身边的。”
“实际上我们正儿巴经入职情报局都已经有三年向上的时间了。”
丸山拓人一边感慨，一边去摸一般是放在桌角的咖啡。
结果摸了个空。
竹川彩乃看了一眼他那边。
“昨天就没有速溶咖啡了，毕竟最近大家都在加班。”
“那刚才刺猬兽和企鹅兽出去就是为了买咖啡的？”
突然丸山拓人惨叫一声。
“完了！那它们岂不是又不付钱，到时候又是我们交罚款写报告啊！”
结果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刺猬兽的声音就从他们背后传来。
“拓人正好也在！”
几个做了伪装的数码兽们将买好的罐装咖啡放在自己搭档的桌上。
丸山拓人和竹川彩乃当然也有。
前者是双倍加糖拿铁，后者是有冷冻的黑咖啡。
都是他们平时最喜欢的口味。
刺猬兽将拿铁推到丸山拓人的面前，然后自豪地叉腰要求被表扬。
“嗯哼——”它清清嗓子，“我们可是好好付了钱的哦！”
而且还没有把这些罐装饮料插在背后的尖刺上带回来，真的是太感动了。
丸山拓人非常配合地竖起大拇指。
“太棒了！”
简直和当时它们刚到人类社会的时候，是天壤之别。
企鹅兽也将冰美式递给自己的搭档，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搭档有些疲惫失神的面容。
“彩乃，最近不要怎么熬夜哦，还有工作之余也要适当放松，不要总是把自己绷得太紧。”
往常总是竹川彩乃严格要求身边的人，但现在有谁也会和她说，让她不要总是这样严苛地对待旁人和自己。
竹川彩乃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四周的声音时而喧嚣，时而又静默。
只剩下自己搭档的身影与他们各自团在每一块明媚光斑之下。
成年人的道别好像在无声之间就说完了，只剩下一个温暖的怀抱给彼此，似乎是无声地诉说着分别的酸涩，和期盼重逢的希冀。
***
刺猬兽冲过来，也给古川翼桌上放了杯罐装咖啡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黑亚古兽率先把五官都皱起来了，好像开口还没打开，它就已经先尝到了一股很苦的味道。
古川翼绕过正在整理的书架，探头看过去。
发现是以刺猬兽和企鹅兽为首的一群数码兽们出去买了过量的咖啡，现正在给每一个路过的人发放，就连偶然路过的村内博士也被塞了一瓶。
看见丸山拓人捧着干瘪的钱包似乎风化成没有颜色的模样，古川翼只能帮他祈祷他一下，他或许还留了点资金，能撑到下一次发工资的时候。
“人类是不是都很喜欢喝咖啡？”
黑亚古兽看了看古川翼手里印着品牌名的咖啡，想到最近因为好奇尝试一口后，感觉苦到昏天黑暗的黑历史似乎又要浮上心头，于是赶忙摇摇头，强烈反对自己再来尝试一口的心情。
“也不是所有人吧。”
古川翼先把咖啡放在一边，继续整理没有完工的书架。
他一边将分门别类的书重新放回打扫干净的书架上，一边和搭档说道：
“如果我喝咖啡的话，就会加很多很多的牛奶，要不然真的太苦了。”
黑亚古兽说道：“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喝牛奶！牛奶多好喝！”
古川翼失笑，“因为也想要品尝咖啡的香气嘛。”
他将最后一本书放进书架里。
这个整理工作原本不是他分内的事，不过最近大家都因为善后工作太忙，他又不想让自己空闲下来思索太多，所以干脆主动做起了这些繁琐，不过可以让他头脑放空的事。
可不知不觉里这些事还是快做完了。
明明最初还觉得是一团不可能解开的乱麻，现在居然也能抽丝剥茧地将它顺成整齐的模样。
古川翼失神地看着整齐的书架，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怎么会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呢……”
“才没有结束。”黑亚古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低落，“我们的未来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它跳到一旁的小凳子上，这样伸出拳头的时候，就能恰好和自己的搭档齐平。
“阿翼的理想，我的理想，都是要每时每刻脚踏实地去努力的不是吗！”
它的眼睛里满是坚毅与向往。
“这是我和阿翼的比赛！”
“我要努力稳定进化成超究极体，维护新数码世界的和平。”
“阿翼的话——”
“我想成为警察。”古川翼的手攥紧成拳，和它的撞在一起，“以后我会为人伸冤解屈，逮捕那些恶人！”
“阿翼的理想也是一个大工程！”
“啊，的确是。”古川翼压下眼角的酸涩，努力露出笑容，“但是想稳定进化成超究极体，才是同样困难的事情吧！你有信心做到吗？”
“阿翼难道没有吗？”
“我当然有。”古川翼说道：“和你一样。”
少年对他的搭档说道：
“黑亚古兽，等到再次相逢的时候，让我们比比谁先完成了自己的理想吧！”
第87章 87
泉光子郎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陪着他经历了编程大赛、日常活动, 乃至世界级大战的电脑，终于在今天这个时候成功报废。
随着内部主板发出一声犹如惨叫的不自然嗡鸣，风扇口竟然开始排出刺鼻的白烟，还好在几分钟之前将需要的东西都传给了村内博士, 否则他损失的可能是更多。
甲虫兽用自己两只前爪敲了敲笔记本的后壳, 然后又很快收了回来, 因为那里实在是太烫了。
“光子郎，好像是彻底打不开了。”
“估计是里面的硬件被烧毁。”
泉光子郎已经猜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之前他还想着能继续坚持一年再换硬件, 但也许是近来接连的波折, 让这饱经风霜的电子产品使用寿命大大缩短, 终于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彻底宣告罢工。
他无奈地将电脑合上，拔掉电源插头后, 看向周围的人, 准备问问有没有谁知道附近是否有电脑配件店。
在场唯一还算有空的就是前不久打过照面的荒木真绫。
泉光子郎坐在她车的副驾驶位上, 老老实实系好安全带后，感谢道：“辛苦您送我一趟了。”
“没事，倒不如说反正我要去接人，正好顺路啦。”
荒木真绫笑眯眯地说道，可爱兽则趴在她的肩头也好奇地看向他和甲虫兽。
泉光子郎看看轿车行驶的方向。
“荒木小姐是要去大学城附近吗？”
“没错。”她点头，“千叶队长的女儿千叶和音今天毕业, 不久后要到警局实习，队长一大早去了学校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结果路上轮胎报废了没车回来，所以我就去当一回司机啦。”
“哎？车爆胎了吗？人有没有受伤？”
“脉冲兽帮他稳住了，所以没有人员受伤, 真是万幸。”
“是没有来得及去检修车辆吗？”
“听说今年夏天之前才去过，鉴定科的那边凑热闹说是, 轮胎之前被暴力磨损的太严重，问是不是有过飙车……不过队长那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去飙车。”
“千叶队长的确不像是会飙……呃，等等，千叶队长的车该不会是借给过竹川小姐用过？”
“是啊，好像是之前在机场的时候，怎么啦？”
“我好像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轮胎磨损严重了……”
轿车从高架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堵了接近一个多小时。
泉光子郎看了看自己的目的地后，选择和荒木真绫说道：
“荒木小姐，接下来的路我自己去吧，不用你再额外兜圈送我一程。”
荒木真绫目视了一下距离。
“那我就先撤啦。”
趁着后面的车还没按喇叭之前，荒木真绫笑眯眯地和他挥手告别。
泉光子郎抱着电脑，和做了伪装的甲虫兽迈进卖电脑配件的店里。
几分钟后就被告知一个噩耗。
“您是说，没有办法重新维修内存条了吗？”
矮个头少年的脸色铁青，看起来十分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
“呃——”电脑维修店的老板看了看他的表情，委婉问道：“你是没有备份里面的重要资料吗？”
“不……这倒也不是。”
他向来是把所有重要的文件都再上传一遍云端的，只是里面还有不少零散的，与数码兽它们相处的照片与影像，加上那还是玄内老人亲自改装过的。
这些都让他不太舍得直接换掉。
“不能在原来的基础上直接修理吗？”
面对这个要求，店老板挠了挠头。
“已经被烧穿，维修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看小哥你也是懂行的人，应该知道就算勉强修好，大部分数据恐怕也是损坏状态。”
就在泉光子郎还想继续争取一下的时候，他的衣角忽然被拉了拉。
甲虫兽低声对他说道：“光子郎，不用特别纠结，其实换一个新的，反而才是最适合的解决方法。”
少年忽然感觉像是有什么梗在了胸口，让他难以再继续吐露下一个字。
店老板看看他们。
半晌后，还是甲虫兽对老板说道：“那麻烦您直接换一个新的吧。”
趁着老板去后方仓库的时间，甲虫兽飞起来拍拍搭档的头。
“光子郎舍不得吗？”
“……难免的吧。”
于是甲虫兽笑起来。
“可是我们进化后，也还是我们，就和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一样，只不过换了一个更适合我们的外在而已。”
“光子郎会因为我换了模样，就不认识我了吗？”
当然不会。
可是“舍不得”的情绪才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那是，纵然理智会告诉他无需多想，但情感克制不住的一份思念。
泉光子郎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接着侧首对甲虫兽说道：
“就算甲虫兽变了模样，我也能找到你。”
***
“啊！是小光和迪路兽！”
巴达兽从高石岳背在身后的双肩包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看过去，随后它双手扯着搭档肩膀的衣服，示意他看果蔬区那边。
高石岳把它圆圆的脑袋往下压了压，以防有人看见一只“玩偶”正在流畅地说话。
然后，在同一家超市里也来购买食材的八神光他们就看见了他。
“太巧了。”
八神光朝他挥挥手，主动过来打招呼。
藏在少女挎包里的迪路兽露出两只白色的耳朵动了动，也算是友好的问候。
“你们也是来买晚饭食材的吗？”
高石岳看了看她购物篮中的东西，没想到两人会在这么具有生活气息的地方相遇。
八神光点头，“轮到我做晚饭，加上今天这家超市打折，怎么看都很划算。”
高石岳深有同感地点头。
此刻两人站在货架旁边，一边挑选新鲜的蔬菜，一边说话。
“明明我还没有什么实际的触感，结果就要和巴达兽它们再分开了。”
高石岳先说起了这件事。
“但如果想让数码世界重生，分别这件事是不可避免的是吗？”
虽然八神光本人没有明说，但他还是在更早之前就隐约感知到，即使是在被选召的孩子们中，八神光也是很特殊的那个。
八神光拿着显得青翠欲滴的卷心菜，点点头。
“嗯。”
“如果我没有从回收站里出来的话，也是要随着一起被回收，但如果不是哥哥和大家都坚持要来找我的话，我可能都无法确认剩下所有数码兽的心意，也找不到那颗重要的种子。”
“那时候连回收都称不上，只能是被固化销毁。”
她把卷心菜放进了自己的购物篮里。
高石岳的视线着重落在了一些菌菇类的食材上，他今晚想做寿喜锅。
他把头微微侧过来一点，用双肩背包里能听到的气音说道：
“香菇？”
“香菇！浸满汤的！”巴达兽兴奋地小声喊道。
于是高石岳把香菇放进自己的购物篮里。
“我甚至觉得，我没能赶上大家前半部分的冒险。”
少年不由低声嘟囔，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可他苏醒记忆的时间又太晚。
“这样啊……”八神光反而露出一种“我很能理解你”的表情，“说起来，之前在平行世界的时候，‘我’也有过这种类似的感觉来着。”
高石岳微微叹息，“那时候我们也和数码兽它们分别了……但，那是它们目送我们的离开，现在是反过来。”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会演奏出悲伤的曲目，不知那时候平行世界的它们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
八神光缓缓垂眸，听见即将目睹剧终的落寞在心房里唱歌。
但她从不会让悲伤把自己压垮。
“我们会再相遇的。”
少女重新抬起眼眸。
“或许是在下雪的时候，或许是在鲜花盛放的时候，或许是在银杏变黄的时候……又或许是在下个夏天到来的时候。”
***
“喂……？没有喝酒……也不是感冒，只是睡的时间有点长了……”
“太一……你这家伙是来故意打电话找茬的吗？”
“临时的小型乐队？美美的主意？”
石田大和揉了揉自己因为睡在沙发上，此刻显得一团乱的头发。
他偏头看向窗外的时候，才发现这时候已经到了傍晚的末尾时间。
车水马龙的都市按照自己的节奏度过了大半天，世界在夕阳的余晖下吵吵嚷嚷，楼下不远处的公园里似乎有孩子们玩耍打闹的声音。
不过那些和他都没有关系。
静悄悄的客厅里只有座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有些催眠的白噪声。
不知为何，他心中像是生出了些许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但很快，耳旁手机里传来的聒噪声又把他扯进了热闹的氛围里。
“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好吧，的确是‘因为是最后几天，才要好好留下回忆’。”
石田大和赤脚坐在沙发上，看着冷色调的月亮代替温暖的日光，给这片大地重新洒下清辉。
“知道了……不过我也好久没碰那些乐器了……行，试试。”
他把通话结束的手机放下。
然后加布兽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道：“大和？”
石田大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说道：“刚才太一打电话过来，说他们想举办一个活动，邀请我们一起参加。”
加布兽看见了他拿出的口琴。
“是要演奏音乐吗？”
“是啊。”
于是加布兽坐到他的身边，抬起头期待地问道：“那我能做大和的第一个听众吗！”
少年握紧自己的口琴。
“啊……当然可以。”
他盘腿坐在没有开灯，但仍旧被月光照亮的客厅地板上，吹响记忆里那首熟悉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