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了找到鬼舞辻无惨, 不死猫猫开始在舞什院家兢兢业业地巡逻。
为此，他召集一众没威胁力的小妖怪和未成精的小猫猫让他们随时注意舞什院家的情况，有新生儿或是有异常情况要向他汇报。
有了小弟, 不死猫猫也没有停下来，他化身猫猫恶霸，将平安京规划为自己的地盘，并且每日巡视，惩奸除恶, 重爪出击！
时间长了，平安京里开始流传起猫猫大神的传说。
而被猫猫大神制裁的恶霸们，则重金出钱派人搜捕全城的猫猫，并且下委托要求阴阳师除掉这只该死的猫妖！
“引了众怒呀，小黑。”安倍晴明坐在书房里画鬼画符, 一只黑猫压在他宣纸上当着镇纸, 安倍晴明当然知道引发全城风雨的猫妖是谁，因此他对捉猫行动并不上心, 安倍晴明继续说：“难道你的真身是猫？到哪里都要搞出点动静。”
上一次平安京因为不死的‘善举’，平安京就起了好大的动荡。这可和妖怪进攻平安京不一样, 这动荡完全是由人引起的（这么说好像也不对，不死不是人？）, 那些不被贵族们看作是人的人开始维护自己的权益, 也有了争权夺利的想法，他们形成了一个组织，叫百人众。
如今百人众依然在平安京行动, 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消停。
正在贵族们焦头烂额的时候, 不死化猫归来：不管是谁，只要被他看见在做坏事就会享受但猫爪袭脸的待遇！
不过安倍晴明可不会同情那些被袭击的贵族, 认真算来，安倍晴明也不是人，他是半妖，不必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
而且他的思想天生就和这些贵族有壁，在安倍晴明看来，万物只要有灵智，那就是和他平等的生灵。不过作为一个非人类，安倍晴明也没有一颗想要改变如今政治结构的心。
不死猫猫一副听不懂人类在说什么话的表情，但他之后还是收敛了点，没有再当街打人，而是夜里悄然出动，继续见义勇为。
不过不死猫猫认为，这只是他在找到鬼舞辻无惨之前的消遣。
被消遣的平安京人：“”
不死不管人类究竟在想什么，他保持着偶尔去见安倍晴明的频率，但每次安倍晴明都在画那点鬼画符，看的次数多了，不死在某一天忽然觉得这有些熟悉，他站在安倍晴明的桌案上，认真审视起这图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认出来了，“泰山府君祭？”
一旁的安倍晴明愣了下，旋即，他露出笑容，道：“看来我研究的方向没错。”
不死：“我这里有现成的。”
安倍晴明笑道：“多谢。不过这种东西还是要自己研究下去才有趣。”安倍晴明即在乎答案，也在乎过程。
不死也没在意安倍晴明的拒绝，他只是好奇：“晴明，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难道是想长寿？安倍晴明不是‘完美的半妖’吗？犬夜叉长那么久还是只有那么点大，安倍晴明理应也有很长的寿命才对？
安倍晴明没有对不死隐瞒，不仅因为不死也是他的朋友，也因为不死是未来的人，他总有一天会回到未来的，那个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不死就算知道一切也没用。于是安倍晴明道：“不管是谁，寿命都有极限。我也一样。”
“我的母亲是狐仙葛叶……”
安倍晴明的母亲是狐仙葛叶，父亲只是一个人类，他们结合生下来的自然是半妖。最初，安倍晴明在狐仙葛叶身边长大，他可爱漂亮又健康，聪慧过人，葛叶很喜欢他，并声称他是天赐的至宝，完美的半妖。
但是，如此完美的安倍晴明并没有继承妖怪的寿命，而是如同人类一般生长，葛叶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晴明已经十四岁了。
她意识到这个孩子会早逝（对长寿的妖怪而言），意识到他不适合妖怪的世界，于是为了晴明的未来，她忍痛将他送到了安倍晴明的父亲身边。
安倍晴明来到平安京时也有不适应的时候，但很短暂，他很快就在人类的世界里如鱼得水起来。
他学习阴阳术，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成为了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他准备以人的身份度过一生。
但是——
“天将陨。”安倍晴明道：“虽然我已经找出了暂时的解决方法，但我的灵魂单薄，没办法完成我的目标。我翻遍古籍，终于找到了一点灵光。”
那就是泰山府君祭。如今的泰山府君祭已经被他搞成了泰山府君都不认识的样子，不过安倍晴明还是决定那这成为泰山府君祭。
“哦……”不死心想，怪不得泰山府君祭对灵魂有用，原来安倍晴明就是研究出来用以增补灵魂的。但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天将陨’了，他道：“晴明，你所说的暂时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他又想：既然是修补灵魂，那是怎么使人长生不老的呢？不过晴明竟然只有人类的寿数，这也是‘完美半妖’的一种吗？
安倍晴明微笑：“现在还不能说呢。”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了，就会出现变故。
所以哪怕他相信不死，也是不能说的。
不死又问：“那‘天将陨’到底是什么？”
这倒不是需要隐瞒的事。安倍晴明道：“这里的‘天’，指的并非是天空。而是万物之灵。”
人自称‘万物之灵长’这并没有错误。
因为人是最容易萌发灵智、只需按部就班就能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灵。而非人之物要拥有灵识就要难多了。
现在‘万物之灵’即将瓦解，恐怕平安时代过后，世间只有人类而无妖魔的存在。
如果安倍晴明只是孤家寡人，那平安时代过后的事情他才懒得去多管。毕竟那时候他早死了，担忧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他的母亲是狐仙，他的许多朋友都是神魔鬼怪。不管是桃姬还是勾陈或者是其他妖怪，在安倍晴明看来是朋友是伙伴也是家人，他为他们考虑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他无法修补‘万物之灵’，但至少可以拖延祂崩溃的时间。
在他拖延的这段时间内，或许有人能找到真正的解决办法，也或许他们止步于此，但是什么都不做和努力过了还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真正的转机说不定就在他面前呢？安倍晴明轻轻地看了下不死“穿越世界、又穿越时空的不死，一定背负着命运的重责。
但是安倍晴明不能提醒这一点，一是未来多变，二是明确知道自己身负重担对不死而言不是好事。
不然万一没能达到想要的结果，以不死的本性恐怕会一直自责下去。
“那晴明的暂时解决方法，和自己有关吗？”不过不死也不是傻瓜，安倍晴明透露了这么多，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猜测。
但这也说不通啊。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安倍晴明有血脉流传于世，那自然是成家生子了的……等等，晴明既然研究出了最终版本、能使人长生不老的泰山府君祭，那他是怎么死的？
他真的死了吗？安倍家二代、三代家主都活着（虽然不死没见到，但他知道），怎么初代的安倍晴明不见了？
还有勾陈，勾陈跟在他身边是有所图的，但图什么不死就不知道了。
难道是图他有复活别人的能力，想让他将安倍晴明复活吗？但就算他拟态出了安倍晴明的身躯，没有灵魂也没用啊！
见安倍晴明一副笑而不语不准备回答他的样子，不死猫猫一个起跳落到了过来的勾陈肩膀上，他侧头看着勾陈的面甲，直接跳他脸上伸出爪子猛地一拉——！
呜！怎么还是拉不动啊！你的脸是见不得人嘛！
勾陈：……
“您……也对，面具，下的……我，好奇……吗？”
不死猫猫猛虎点头。
勾陈有些为难，它看了眼并不打算给它解围的安倍晴明，它伸出双手，让不死猫猫蹲坐在它手上，看着手心里的小黑猫，勾陈认真解释：“此身在……神的……余烬……下……诞生，您所……看见的……就是……我的……真实。”
不死理解了下。
不死理解完毕。
不死猫猫跳了起来！然后又被勾陈接住，不死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快无地自容了：所以他之前一直在勾陈的脸上瞎蹦吗！？
“抱歉，之前是我莽撞。”不死真诚道歉。
勾陈表示接受：“没关系。”
道歉过后，不死猫猫继续好奇：“那你是靠哪里说话的？你不能变成其他样子吗？”他记得勾陈已经变成猫。
勾陈回答：“是……意念。不能。”
不死猫猫外歪头：不能？
他拍拍勾陈的手心，安慰道：“没事，你以后会有的。”什么时候有我就不知道了。
不死猫猫从安倍家装了一肚子疑问离开，他回到舞什院家，享受舞什院大小姐投喂的小鱼干。
黑发紫瞳的大小姐享受地摸摸不死猫猫毛茸茸的脑壳，在听到脚步声后就眼疾手快地将不死猫猫给抄起来放在宽大的袖子里，她优雅转身，看了眼来人。
来的是她的侍从，大小姐松了口气，重新将猫猫给抱出来，让他继续吃小鱼干，她道：“小菊，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侍女哭丧着一张脸，说：“姬君！我听到公子说，老爷要把你嫁给平阳城的病秧子！”
病秧子？不死猫猫竖起耳朵。
“病秧子就病秧子。”大小姐不以为意，“等病秧子死了，他家就是我的，到时候我养十个八个伎人……哼哼。”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舞辻院大小姐的名字叫做枫, 是秋日降生的女儿。
而刚才舞辻院枫的这番话并不算出格——这片土地在这个时代，伦理十分混乱，哪怕是贵族, 也形同野兽。
不过不死猫猫没听懂舞辻院枫的潜意识，他还真以为舞辻院枫养伎人是为了观赏歌舞。但舞辻院枫才十二岁，就要嫁人了吗？
不死会一些医术，如今在平安京的时候也不是每天当猫街溜子，他每日变化不同的人, 不同的身份在平安京行走。这其中就有医者，到现在他接触到的病者已经很多，自然也知道适宜女子成家生子的年龄是多少岁。
而十二岁真的太早了。可是这是这个时代的通病，在这里，十二岁嫁女是常事, 二十岁嫁女也是常事, 人们习以为常。
而且看舞辻院枫一副接受的样子，不死猫猫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惆怅的吃着小鱼干, 觉得自己承受了一只小猫咪不该承受的事。
平安时代其实盛行妻问婚（访妻婚），但联姻如今也盛行, 因此也有家族将女儿嫁出去换取利益。更别说平阳城离平安京那么远，男方总不能千里迢迢跑过来潜入女方家, 然后过一晚上或者逗留几天就回去了吧？
所以才需要舞辻院枫嫁过去。
因此到了夏日, 舞辻院枫穿上自己最美丽的衣服，坐上马车随着来接她的夫君前往平阳城了。
不死猫猫一路护送着她过去，虽然车队里有阴阳师也有武士, 但这行人在不死看来还是很菜, 不足以保护舞辻院枫。至于舞辻院枫的丈夫？弱不禁风一个，他一个猫猫拳就能打倒对方, 完全没什么用！
在不死的护送下，车队一路平安无事，舞辻院枫和这位病公子也培养出了点感情。她对这位才相识的丈夫很有好感，因为对方真的——又病又帅又美啊！！！
看脸的舞辻院枫每次看到病公子的时候都双眼放光，好像要将自己的丈夫给活剥生吞了一样。
对此，不死：“……”
所以你私下里冒着我偷偷伤心的哀愁在看到平阳白莲的脸后就消失了么。
是的，病公子还有个美好的名字，叫做平阳白莲。
平阳白莲实在是美，且帅。如果不是白着张脸，他的容貌恐怕会更盛几分。同时，平阳白莲也是不死一直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生灵。
不死见过很多好看的人、妖、神、鬼。比如丰月神、杀生丸、狐妖巴卫、凌月仙姬、辉夜、安倍晴明……等等，但单论脸，再加上如樱花般易凋零的气质，平阳白莲的确是很独特的一个。毕竟别人都很健康（……）。
到了平阳城后，不死跟着舞辻院枫在这里住了几日，不死才离开。
他回到平安京，照旧去看安倍晴明的泰山府君祭的进度，然后满平安京乱窜。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了冬日，不死猫猫窝在雪地里当煤炭的时候，一道温热的气息舔了舔他的脑袋。假装休息的不死猫猫抬头，看到了一双如红宝石般的眼睛，只是这双红宝石里有一双兽类的竖瞳。
“喵呜？”有着漂亮的暖金色绒毛、黑色耳朵的二尾猫又歪头看着不死，她脖子下那圈厚厚的绒毛像是围脖一样绕了她脖子一周，尾巴尖上还有着黑色妖纹。
不死猫猫愣了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谁。
——云母！！！
他看见云母了！也就是说，就在刚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回到未来了吗？！
想到这里，不死先是很开心，然后又有些惆怅，毕竟他还没和自己在平安时代的朋友们告别……他正准备恢复人身，鼻尖就嗅到了陌生的气味，同时，一道陌生的女音道：
“云母？”
不死看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穿白衣红裙的少女，她有着如乌羽般的长发，似白瓷般的肌肤，额头绘着美丽花纹，腰上挂着挂着一把宝剑，美得如盛放白色山茶花，气质似即将出鞘的宝剑，即美丽又锋锐。
“……是小猫啊。”少女走过来，她蹲1下身体，向黑色小猫咪伸出手，“咪咪。”
不死：“……”
他恢复人的模样，银发金瞳，戴着兜帽的白色披风将他的身形掩盖，他看向少女。
“原来是妖怪。”少女的表情如雪一般冷，声音却没有什么排斥之意，她打量了下不死，得出结论：“原来是你。”被贵族们重金悬赏的黑猫。
而且这样一团黑躺在雪地上，竟然没人发现，真是……少女觉得平安京的很多人愚蠢且无用，尤其是那些只会吃白饭的贵族。
不死看了眼周围的景色，便知道自己还在平安时代，不过他对少女还是很好奇的，尤其少女身边还跟着云母。难道她会是珍珠的先祖吗？
“你好。”不死率先打招呼，“我叫小黑，请问你是？”
小黑？少女看了眼一身白的不死，再联想了下一身黑的黑猫，她眨眨眼睛，回答：“我是翠子，是伊势神宫的巫女。”
翠子。
大巫女翠子。
不死表情平静，心里已经深吸了口气，他记得翠子的未来：她在击退妖魔后，将妖怪的力量所凝聚而成的四魂之玉交给了伊势神宫，然后远走他乡，疑似到了翠山，然后在那里活到晚年。
不过他记得这在流传、传说中，是平安时代末期发生的事，难道现在平安时代从现在开始就要落幕了吗？可是他连鬼舞辻无惨都还没找到！难道他早就出生、早就变成鬼王了？
不死匆匆与翠子道别，他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直接拟态成了鬼舞辻无惨的模样，发现鬼舞辻无惨并没有出世。他松了口气，不过之后也没有和翠子有过多的交集。
因为翠子也没在平安京待多少天，就带着云母和自己的宝剑游历四方去了。
翠子并不是神前巫女，她是五行巫女，以力量为主，所以为了增涨自己的实力，她基本不会再神宫久待。
与不死的相遇也没被她放在心里，她对妖怪没什么特殊感情，在翠子看来，妖怪与人、与神都没什么两样。她虽然信仰神明，但是她的力量可不是信仰她的神明给的，而是她与生俱来、然后通过努力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与失败得来的。
而且因为她能力的特殊，所以就算她是从小培养的巫女，她的神明也不会通过神降来帮助她。
——她有着强大的净化能力，只要她有心，连神明都能被她净化。有着神明甚至没有肉1身，所以一旦被她净化的后果就是连渣子都不剩。
也因此，翠子虽然信仰神明，但也不那么信仰神明。
不经意间，两年时间一晃而过。
而不死的时间观早就在夜之食原的时候被扭曲了，两年时间在他看来并不长，所以他对此并无感觉。
这日，不死在例行巡逻的时候听到了桃姬在疯狂地叫他的名字。
“不死大人！不死大人！！”她神色慌乱，跑的很急促。
不死现身，刚想问什么事，就听见桃姬说：“不死大人！晴明大人他……出事了！”
“？”不死猫猫被桃姬一把捞起，但不死觉得她太慌了跑起来同手同脚，他干脆恢复人形拉着桃姬往安倍家跑去，一边跑一边问，“怎么了？他昨天还是好好地？”
安倍晴明正值壮年，泰山府君祭也快成功，怎么会突然不行了？难道是骗他的？可是看桃姬的样子也不像是说谎。
“……不知道。”桃姬真的不知道，因此她很茫然：“我和晴明的契约，在卯时一刻的时候……消失了！”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因为住在平安京, 且要接待客人的原因，安倍晴明将自己的心源世界如同套娃一样套在了他的住宅上。
他的前院是正常的、屹立于这片土地上的建筑，等穿过中庭、或者干脆从后门进入, 就能直接进到安倍晴明的心源世界、被他简单粗暴命名为【庭院】的小世界之内。
但现在，不死拉着桃姬穿过前院、穿过中庭、来到后院，到达的却不是【庭院】，而是正常的、安倍府邸的院落，这里没有常年不败的樱花树, 只有一棵如鲜血般红艳的枫树。因为枫树太过鲜明，不死一眼就看到了它，然后他才看到了站在枫树下的安倍晴明。
不死和桃姬都愣了下，而在他们赶来后没一会儿，和安倍晴明缔结了契约的其他妖怪们也赶了过来。至于神明？神不与人、也不与妖缔结契约, 不过祂们会传授给安倍晴明神术, 让安倍晴明能够请神、使用祂们的一部分力量……虽然这和缔结契约已经差不多了，但足以证明安倍晴明的人格魅力。当然, 他那张好看的脸也占了很重要的因素。
此刻，与安倍晴明契约断掉的、在外的并没有住进【庭院】的、或者有事暂时离开【庭院】的妖怪们回到这里, 和不死一起看到安倍晴明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晴明！”鸦天狗直接落到地面, 他率先来到安倍晴明面前, 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契约一下消失了？我还以为你……”
他们与安倍晴明缔结的契约是安倍晴明搞出来的桔梗之约，条件很宽松，只要一方不想再契约下去, 就能单方面进行解除。这与其说是契约, 不如说是见证。
但他们都不认为安倍晴明会主动且单方面地解除契约，因此他们认为安倍晴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所以才匆匆赶来。
好在安倍晴明并没有事。
但既然没有事，怎么把【庭院】收回去了？
这点小困惑很快被众人抛却，他们纷纷来到安倍晴明面前，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契约突然断开了的原因。
安倍晴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那双雾蓝色的眼睛看了眼周围担忧他的妖怪们，再将不死和桃姬的神色收入眼中，他道：“多谢诸位关心。”然后才解释，“我近日新修习了一道法术，但没想到这个法术在最后关头出了点差错，我差点因为它死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急于和大家解除契约。”
“是这样啊。”鸦天狗担忧地看着安倍晴明苍白的脸色，他们与安倍晴明走得近，自然知道安倍晴明这几年来在研究新的法术，所以相信了安倍晴明的话。鸦天狗道：“那晴明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就不要做一些让我们担心的事了！”
“鸦天狗说的有理。”一位美艳的女妖附和。
妖怪们自发地分散开，将安倍府邸牢牢护住。
桃姬在众妖去做事后，才走到安倍晴明面前，她微微仰头，看着安倍晴明垂眸柔和看她的神色，说：“晴明，这种事情不要发生下一次了。”
安倍晴明微笑，点头：“我尽量。”说完，他看向不死，“不死？”
“……晴明。”不死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厨房看看。”
不死转身朝厨房走去，桃姬也跟了过去，“我也去！我要亲自给晴明大人做补汤！”
厨房的位置不死也很熟悉，他三两下生好火，随便拟态了些熟食炖汤里，他站在锅前，垂在身侧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宝剑，他转身，立马要离开厨房。
桃姬一看，连忙拦住不死，“不死大人！您去做什么？”
不死声音冷静：“杀了他。”
他刚刚试着拟态安倍晴明，但失败了。
晴明还活着，但刚刚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晴明。
不死很擅于观察，但很多时候都不愿意把事想象的太坏。可也因为擅于观察，他轻而易举地久发现：刚刚那个和安倍晴明一样的青年并非安倍晴明本人。
虽然他有着和晴明一样的神态、一样的气息，但不死就是直觉认为他不是。要让他拿出证据，他此刻拿不出来，也知道在这么多晴明的友人面前逼问‘安倍晴明’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所以才忍住了。
“杀了谁？”桃姬直视着不死，她嘴唇颤抖了下，说：“难道这里有暗害晴明大人的凶手吗？”
不死：“桃姬，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桃姬只觉得自己心有些慌张，她说：“虽然晴明大人刚刚是有点奇怪，但那就是晴明大人啊。等晴明大人稍微恢复之后，我会和他重新缔结契约。”
不死：“……”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爱慕安倍晴明的少女，只是说：“如果他不是晴明，而你又和他签订了契约，到时候你就不得自由了。”阴阳师有很多折磨式神的手段，虽然他从来没用过，但也见过不少。
在如今的大环境里，安倍晴明契约式神的方法才是那个异类，所以他哪怕有着很强的人格魅力，安倍晴明在平安京中也没几个人类友人，友人中是阴阳师的压根没有。
“没关系。”桃姬想要搏一搏，她说：“我现在想想，觉得之前的踌躇（当时她在心里怀疑安倍晴明的身份）毫无道理，怎么能凭一丁点不对就认为那是事实呢？我会像以前那样待在晴明大人身边。”
也许晴明大人只是因为修习泰山府君祭出了岔子呢？
不死听明白了桃姬的潜意思，她是想冒险试试安倍晴明的真假。他想了想，收回宝剑，道：“既然这样，那就拜托你了桃姬。我还有其他事没做完，等晴明好一些后我就会离开。”
桃姬点头。
之后，不死果然在安倍宅邸待了半个月左右，这半个月里，他表现地和过去别无二致，也经常关心安倍晴明，但安倍晴明也表现的和以前完全一致，就好像不死的猜测只是个猜测。
不死：“【庭院】还没修复完毕吗？勾陈他们在里面待久了没事吧？”
“没事。”安倍晴明苦笑：“如今【庭院】的大门被现实排斥，与【庭院】重新连接并不是容易的事。”
安倍晴明说，他之前认为泰山府君祭已经研究完毕，所以才大胆一试，没想到这一试竟然触及到了万物之灵的根源，从而使他灵魂震动、连【庭院】也被现实排斥，并模糊了他与【庭院】的连接。
如今他暂时无法联系到【庭院】内的朋友，但能感应地到他们的状态。
“不过等我再完善下泰山府君祭，然后再从泰山府君祭进入根源，届时，我与【庭院】的连接就能恢复。”
不死歪头，问：“万物之灵的根源……是怎么样的？”
安倍晴明笑了笑：“仅是描述的话，永远也描述不出那里万分之一的瑰丽。”
啊……没有破绽。哪怕是不死，在长久地和安倍晴明相处下也渐渐觉得他之前的猜测是不是错的，但是，警报仍在他脑海中拉响，他决定做出最后的试探。
“晴明。”不死还是拿出了宝剑，“一直以来都没和你切磋过了，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吧。”
安倍晴明有些无奈，“好吧。”
他们的切磋自然不可能发生在平安京，他们去了野外，开始了较量。
安倍晴明是大阴阳师，虽然略懂拳脚，但真的只是略懂，他被称为大阴阳师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学识丰富，也有一方面是因为他式神特多！连神也能被他拉来干架，古往今来这样的大阴阳师也只有安倍晴明一个！
而不死虽然也会阴阳师的手段，但他干架都是自己上！而且因为他条件特殊，除了勾陈与泷之外，他不打算再和别的生灵缔结契约。
所以不死提着剑就上了！
安倍晴明没有轻敌，他很明白自己需要一场胜利来安抚‘人心’，所以对待这场战斗也很认真。不过鉴于要和不死切磋，所以他和自己的妖怪朋友们重新缔结了契约，因为不死的切磋邀请来的紧迫，所以这契约正是他们之前缔结的那种：双方能随时单方面地解除契约。
不过只要缔结了契约，阴阳师就能与式神心灵相通，到时属于阴阳师就能从心中向式神传递自己的计划/谋略，以统率全局。
而等切磋开始后，不死先是应付安倍晴明的式神，他打架即优雅又像猛兽，完全学自凌月仙姬，不管是拳脚、法术、还是使用兵器那可都是在一次次‘死亡’中学会的，虽然他不会真的死，但凌月仙姬发现这点后是真的不会留手啊！
和她比起来，杀生丸的手段都算温和。
一道锋利的蓝光削掉了半座山头，安倍晴明看着不死势不可挡的模样心里有些乱，他从来不知道不死的武力竟然这样强大，而他手上的式神是有限度的。
更何况，不死正在朝他逼近。
看来不死很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要想打败一位阴阳师，要么打败对方所有式神，要么打败阴阳师本人。
呼的一声，寒风吹过，不死的刀架在了安倍晴明的肩膀上。
安倍晴明一顿：“看来是我输了。”
“毕竟你没有了很多式神。”不死不在意，他对安倍晴明露出微笑，然后收回剑，在安倍晴明要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安倍晴明突然闷哼一声，从嘴角溢出鲜血。
他震惊又诧异地看了眼不死，“为……什么？”
“为什么？”不死的表情很冷酷，他看着安倍晴明身体内生长出草木，道：“因为你不是晴明，仅此而已。”
其他妖怪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纺女下意识跑过去：“晴明大人！”
鸦天狗拉住对方，“纺女，别过去。”
桃姬也被吓到了，她看看不死，看看鸦天狗，又看看安倍晴明，“他……不是晴明？可是……”
可是我确定过了，他就是晴明大人啊。
安倍晴明被体内的草木支撑着‘站立’，他看了眼被鸦天狗拦住的式神们，又看了眼不死，“为什么……说我……不是晴明？”
说完，他顿了下，意识到自己表示错误。
不死没回答，他道：“真正的晴明，在哪里？”
‘安倍晴明’咳出鲜血，他露出笑容，这笑容不再如之前那般优雅近人，反而邪肆，透出股邪气，他道：“晴明？我就是安倍晴明！”
他说：“只是因为我和之前的性格不一样，就断定我不是我，不死，你可真是霸道啊。”
不死看了眼‘安倍晴明’，轻声开口：“勾陈。”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安倍晴明’耳朵却像是惊雷一般，天上也的确涌起了雷光，空中凭空裂开了一道黑色裂纹，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裂缝中踏出来，全身被盔甲笼罩的勾陈站立在不死身后，它扫了眼不死，又看了眼‘安倍晴明’，抽出自己泛着雷电光芒的长剑。
勾陈：“窃贼……当诛！”
‘安倍晴明’眼中终于出现了惶恐，他急忙说：“杀了我，安倍晴明就真的回不来了！”
勾陈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止，它说话不便，便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在它看来，如果不是这个窃贼，晴明大人根本就不会……
“杀了我，桃姬也会死！”‘安倍晴明’又急切地说。
不死猛地看向桃姬。
桃姬张了张嘴，她感觉自己思考不过来了，但即使这样，她也明白了什么，她呢喃道：“契约……”
在几日前，桃姬私下里就和‘安倍晴明’重新签订了契约，今天的缔结契约的时候她也只是走了个过场。难道她几天前签订的契约有问题吗？
不过比起这个，还是‘安倍晴明’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她感觉到了强烈的愤怒，“你骗我？”
“怎么能算是骗你？”见勾陈的刀停下，‘安倍晴明’冷笑，“如果他没有拆穿我的身份，那我一直都只会是安倍晴明！”
诡辩！但是桃姬还是想不通，既然这个‘安倍晴明’是假的，那为什么对晴明大人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有一些事情明明只有她和晴明大人知道！
但想不通也没关系了，桃姬的表情变得冷酷，“勾陈，杀了他。”
‘安倍晴明’见桃姬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表情变了变，只好道：“如果你们杀了我，葛叶不会放过你们的。”至少他现在还是安倍晴明的样子，而且他也见过葛叶，知道这只狐狸脑子不太清醒，很容易被带到沟里去。
更何况安倍晴明的母亲狐仙葛叶所了解的安倍晴明是十四岁以前的安倍晴明，如今的她与晴明已经有十二年未曾见过。到时，在容易偏激的葛叶看来，杀掉安倍晴明的就是不死等人。
不死也想到了这点，他虽然不清楚葛叶的性格，但听晴明说过他自从离开葛叶身边后，葛叶就再也没出现过。
看来这个占据了晴明身体的家伙不仅夺走了晴明的记忆，还意图夺走晴明的母亲。
无法忍受。
不死的杀意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浓厚。
“只要我活着，我还是那个光风霁月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安倍晴明’显然不知道自己踩中了不死的雷点，他继续道：“到时，我以安倍晴明的身份渡过一生，安倍晴明会一直风光到死去。反正他也不可能从那个地方回来了，让我代替他走完接下来的路不好吗？”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安倍晴明’的无耻震惊到了在场的妖怪们。
什么叫做让‘安倍晴明会一直风光到死去’？安倍晴明的人生本就风光无限, 不需要一个小人去让他风光！
桃姬被气到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她看着这个有着晴明的脸现在却显得一点都不像是晴明的窃贼，不知道自己过去这半个多月为何会被他蛊惑，也许是她被虚假的爱意灼烧了理智，所以才忽略了对方一些不正常的行为。
桃姬：“恶心。”
‘安倍晴明’冷笑，事实上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因为他拥有安倍晴明的一切，自以为能天1衣1无1缝地去取代对方。
他挑衅的看着不死，然后就被不死给打晕扔进自己啥都没有的心源世界里了。
桃姬都愣了下，不过不死将假晴明藏起来了也好，而现在他们最疑惑地是不死为什么能召唤勾陈, 以及看勾陈对假晴明的态度, 它一定知道晴明大人的下落！
“勾陈！”
“晴明大人怎么了？”
“勾陈！到底是怎么回事？”
勾陈自然不会隐瞒，它说：“不久前……晴明……大人……成功……研究……”
“等等！”纺女头痛地叫停, 等勾陈说完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众妖点头同意, 所谓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是安倍府邸, 毕竟外人又不知道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出了事, 所以安倍家依旧很安全。
回到安倍家，纺女拿出一卷空白画卷，她将之铺平放在地板上, 然后让勾陈坐着, 她站在勾陈身后，双手按在勾陈两侧的太阳穴……呃, 应该是太阳穴吧？一副盔甲也有太阳穴吗？
……不管了！就当这里是太阳穴了，试试！
纺女有项能力，能够将别人的所思所考呈现在自己所织的画卷上，如果对方对她的信任再深些，她甚至可以随意翻看对方的记忆，并且可以同样以画卷的方式呈现出来。
勾陈对纺女自然是信任的，它是神的余烬中诞生的生灵，只有外在没有内里，并不惧怕什么。更何况它相信纺女不会在事关晴明大人的事情上出差错。
可是，纺女对自己的能力可不信任啊！
但为了还原真相，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她成功了。
画卷上逐渐出现了画面。
那是半个月前的夜晚，安倍晴明成功研究完了泰山府君祭，他如往常那样沉入心源世界，开始运行泰山府君祭，以达到万物之灵的根源。
这一次他成功了。
泰山府君祭如水一般将他一点点包裹，缠绕住他的灵魂，与他灵魂契约最深的勾陈感应到了这点，勾陈主动下坠，跟随着安倍晴明被泰山府君祭缠绕，落到了一片净水中央。
在这片广阔地、虚幻的澄澈之水中，照不出勾陈的灵魂，它是没有灵魂的生灵，唯有灵智像是一团萤火微光，落到了安倍晴明的手心。
“怎么跟过来了。”安倍晴明没有将手心合起，他摊开手心，让萤火光团自由飞舞，他道：“跟过来了也好，泰山府君祭有修补灵魂之效，或许对你有好处。”
萤火光团上下点了点，像是在点头。
随即，安倍晴明起身，他观察着这周围，他看着水面之上繁星闪烁，残月挂在中心；他看到如琉璃般的云铺满了半个天空，与水面相接的天空染上了最美丽的色彩；他低头一看，看到水面之下，自己那清晰的灵魂。
安倍晴明笑了下，他伴随着萤火在水面上行走，连身体也泛着莹莹光泽。
他可不是以肉1体之躯站在这里，他此刻是灵魂的模样，灵魂无瑕，令安倍晴明本就不俗的样貌变得更加光彩照人，如同天上人。
安倍晴明在这里感觉到了生机，感觉到了死气，但仍然有什么看不见的结界令他无法看到更多。
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将目光放在水面之下。
随后，安倍晴明蹲下1身1体，他伸出手触碰水面，几秒后，他的手渐渐沉入了水中，接着是手臂、半个胸膛、整个人……
还在乱飞的勾陈萤火虫呆了下，连忙跟了过去。托它此刻没有灵魂的福，他几乎没有阻碍地就进入了水面之下，然后沉、沉、沉……沉到了一片霞光潋滟之地。
那里汇集了世上最美好的色彩、让人见了只觉炫目，只是那霞光背后沉睡着许多生灵，其中竟然还有已经坠落的先月！勾陈萤火虫一眼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然后它看到安倍晴明朝那里走去，但安倍晴明并未穿过云层，他在云层外静静站了许久，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出现了：“谁？谁来了？”
安倍晴明愣了下，他转身，看到了一道虚幻的影子出现在云霞之前，那是个金发金瞳、面容俊美的男人，他仿若云端日光，令人不自觉对他产生善意。
他看到了安倍晴明，怔然道：“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竟然又有个人找到了这里。你也是来填补万物之灵的？”
安倍晴明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道：“我只是误入了此地，正要回去了。”
他并没有说实话，他自然戒备这个男人，毕竟在这个地方，突然出现一个人是件很诡异的事。
“是吗。”男人轻笑一声，只是自顾自地说：“就算你来填补也没有用。万物之灵也到了寿命尽头，瓦解是自然的事。生死轮回是至高存在也无法避免的事。毕竟这世上哪有真正的长生呢？”
只是长生种的生命跨度比一般生灵要长而已，因为太长了，很难见到尽头，所以被称为长生。但即使如此，等生命活到了某一天，就会死去。
那个时候，多半是生命自己选择的死亡。
安倍晴明微笑，他扫了眼周围，在寻找如何脱离这个地方。
“你想离开？”但男人还是注意到了安倍晴明的动作，他不在意道：“别找了。要是能出去，我还会待在这里吗？”他又开始自顾自讲话，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和人说过话一样，他说：“过去，我也如你一般心性高洁，在察觉万物之灵在瓦解时，我寻遍万千方法，最后决定以己身填补祂的缺漏。”
“但填补的时间太漫长了。我沉睡在光阴河流之中，不知道何时清醒了过来。”
“然后，我知晓了无声的可怕。”
“我像是一座孤岛，像是世间仅存的生灵，我待在这片死寂之地，恨不得如往常一样沉睡。”
“……好在，现在你来了。”男人忽然露出笑容，他看向戒备的安倍晴明，道：“我是鵺，你叫什么名字？”
安倍晴明怎么可能轻易告诉一个浑身都充满异样的人他的真名，他准备用假名糊弄过去，但没想到在他开口的一瞬间，自己竟然不受控制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安倍晴明。”
鵺不受控制的扬起嘴角，他那仿佛如云端日光般的璀璨气质也有了微妙变化，像是从阴暗角落反射到皮脂身上的光，虽然同样金光灿灿，但却显得晦暗，他说：“安倍晴明。多么精彩的一生啊。华丽夺目，光彩照人。”
他向安倍晴明伸出手，而在旁观的勾陈萤火虫看来，就是两人相谈甚欢，伸手相握。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它看到鵺和安倍晴明身形交错，然后一个走向云霞，一个向上浮起。勾陈觉得有些不对，它朝安倍晴明飞去，却被鵺伸手给捏在了手中。
“哦？一只小虫子。”
鵺不在意勾陈的存在，他来到水面之上，在往上的过程中他越来越像安倍晴明，到现在他已经和安倍晴明别无二致。他将心神从这片世界抽离，然后自然路过了【庭院】，他正要以安倍晴明的身份去往【庭院】，却没想到【庭院】内的式神对他动起了手。
“把晴明大人还回来！”
这时，鵺明白了：安倍晴明在那一瞬间解除了与式神的契约，并且在解除的前一秒朝式神们传递了自己的信息，更何况他是从心源世界往万物之灵下沉，也就是说在【庭院】式神们毫无遗漏地收到了安倍晴明解除契约前的传话。
“真不愧是大阴阳师。”鵺冷笑一声，他利用万物之灵的屏障遮蔽了【庭院】与安倍晴明的关联，随后将勾陈萤火虫一扔，随它在万物之灵外漂流。
要不是这里无法杀生，他更想将这些式神给全部杀死。不过现在也不错，漂流在这个鬼地方，和死也没什么不一样。
在勾陈最后的记忆里，是鵺离开了【庭院】，去往了现实世界。
之后的事勾陈虽然没有目睹，但也很明显了：鵺占据了安倍晴明的身躯。
纺女的手离开了勾陈的脑袋，在场的妖怪们一阵安静，他们握紧拳头，忍不住道：“卑劣的家伙！”
“既然已经知晓了真相，之后若是葛叶大人前来，我们也有了交代。那个家伙，不如我们现在就杀死吧！”
“对啊，不死大人！把他放出来！杀了他！”
“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晴明大人的？杀了他晴明大人就真的回不来了。”
“不死大人？不死大人？”
不死没有回话，他脸上甚至没有表情，金色的瞳孔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像是乌云笼罩了金日。
鸦天狗呆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他大喊：“小心！”
话音刚落，众妖退开戒备的同时看到不死的身躯如瓷器般裂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金光中出现，同时，众妖耳中也出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勾陈。”
“桃姬。”
“迅捷丸（鸦天狗的真名）。”
“纺女郎（纺女的真名）。”
“……”
“……”
“黑琉璃。”
“……此为永夜，天光永不坠。死吧，诸位。”
安倍宅邸逐渐被血腥味环绕，浑身伤痛的鵺看了眼竟然没有死、试图拔刀砍来的勾陈，他暗道神的余烬真难杀，没有灵魂的东西真是他此生之敌，这样想着，鵺再次念了遍勾陈的名字，趁对方动作停顿的那一刹那，他竟然撕扯开了一条通往万物之灵的道路，随后将勾陈给踢了进去。
这次连不死也死了，看它还怎么出来。
“不过真可惜。”那么多式神呢。鵺有些惋惜，如果他们没发现他的身份、或者是发现了这一点却没有挑明，那么他真的会使用安倍晴明的身份活下去，到时他也会和他们重续契约，安倍晴明的佳话会一直延续下去。
但谁让他们挑明了呢？
鵺过去也是个光明伟大的人类，他对安倍晴明说的话都是真的，他还在世时也是一颗耀眼的明星。但是漫长的、清醒的、沉寂死寂的空间消磨了他的心智，扭曲了他的性格。
用过去的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堕落了，变得邪恶，如同恶神。
但那又怎样？
鵺不屑一顾。
但是那个叫不死的家伙竟然没有肉1身，真是暴殄天物。而且他们对他的了解太浅了，根本不知道他的能力，他即知道他的真名，又到了他的心源世界，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那里离万物之灵很近。
将他囚禁在那里，不就是把肉放到狗……咳咳，总之不是明智之举。
鵺不再想下去，他觉得安倍晴明的身体很不错，但身为半妖竟然没有漫长的寿命也很暴殄天物。泰山府君祭很不错，在这上面再研究一下，说不定他就能找到长生的方法呢？
鵺想：我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鵺清扫了安倍府邸, 他将桃姬等妖的尸体都葬在庭院内的那棵红枫树下，然后理了理头发，继续以安倍晴明的身份在平安京活动。
过了几日, 安倍晴明的侄子来访，侄子并未看出‘安倍晴明’的异常，求教了问题之后就两眼冒星星地离开了。
——安倍晴明的父亲安倍益材在和狐仙葛叶分开后，就另娶了贵族家的女儿，然后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天资并不出色, 在安倍晴明回来后更是被压得毫无存在感。
不过安倍晴明和这个弟弟的关系还不错，但弟弟自身是个别扭的人，他对安倍晴明感情复杂，所以并不亲近安倍晴明。
而对比起安倍晴明二十六岁还未成家也没有任何子嗣的情况，弟弟君十四岁就已经知晓人事, 十五岁就有了孩子。
刚刚来的这个少年就是弟弟君的第一个孩子, 叫做安倍安和。
看着安倍安和跳着离开的背影，鵺扬起一个笑容, 如安倍晴明那般高雅温和。
接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变，偶尔也会有妖怪来攻打平安京, 但都被‘安倍晴明’如往常一样摆平了。
一只年少的滑头鬼听闻了安倍晴明的名声，他赶来平安京来一探安倍晴明的真假, 结果失望的发现这竟然是个徒有其表、道貌岸然之辈！
——这家伙明面上是君子如兰般的人物, 没想到私底下竟然虐待与自己契约的式神，在如今妖怪们的口碑中和以前截然不同。
明明传闻中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简直如天上皓月，少年滑头鬼见到的安倍晴明却是个邪恶阴暗又暴虐的家伙。
这算什么？滑头鬼在安倍府邸闲逛, 他心想：传言竟然把安倍晴明传的这么离谱, 难道就没人发现安倍晴明私下里的真面目么？
接着，年轻的滑头鬼在安倍府邸闲逛时不慎被‘安倍晴明’发现踪影, 然后他拿着从枫树下捡来的深紫色珍珠逃出了平安京。
这个时候他自觉不是‘安倍晴明’的对手，也没有一定要对付‘安倍晴明’的理由，所以并不打算和‘安倍晴明’起冲突。
在离开平安京这个是非之地时，一道珍珠坠地的声音响起，如轻叩玉石般清脆，他下意识低头去找，却只看到了两块一模一样的石头躺在地上。
滑头鬼：“咦？”
出于惊人的眼力，他真的发现这两块石头竟然完全一样！
哇！奇观！！！
出于好奇，滑头鬼捡起这两块石头，仔细观察，但不管他怎么看这都只是两块普通的石头，除了完全一样之外没有任何特别。
不过滑头鬼还是将这两块石头带在身边，直到某一日他泡温泉的时候不慎将之遗落在温泉池旁，等他发现石头不见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而被遗落石头自然不会去寻找滑头鬼，事实上，石头本人正带着茫茫然的愤怒从荒芜的世界中醒来。
这是哪里？
他思考了一瞬，但很快，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灼烧着他的胸膛，逐渐烧掉他的理智，他捂着自己的心脏，迷茫地感受着这一切。
发生了什么？
少年努力回忆，他并未看见自己身上如瓷器般碎裂的纹路。
因为这个世界太黑了，他既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别的东西。
他抬起眼眸，金色的眼瞳中泛着微光。他捂着胸膛的手抬起抱着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好痛！
思考会让他理智混乱，让他感觉灵魂仿佛被撕裂，被活生生撕成了好几瓣。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只能怀抱着这愤怒的心火蜷缩在黑暗的世界中静待痛苦褪去。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拉直自己的身体，仰躺着看着这片空间。
然后他起身，开始在黑暗中摸索行走。
可是这片世界太暗黑，又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没有尽头，令他不知为何感到恐怖。
他残存的理智在想，这里应该有柔软的土地、高耸的山林，有川流不息的溪水、有结伴而来的鹿群。
或许是他太想要逃离黑暗，他脚下慢慢出现了柔软的质感，他愣了下，蹲下去伸手摸了摸，摸到了沙软的泥土。
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这就是土壤。
他再往前几步，脚下又出现了草丛；他撞到了树干上，他摸到了树干那粗糙的皮肤；他走上了高山，然后一脚踩进了坑中。
不死：“……”
看不见真的好不方便！
他抬头，想要这个世界出现光芒。
但是世界没有如之前那样满足他的所想，不管是星星、月亮还是太阳通通都没有出现。
不死歪了下头，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又想：那出现带有光的其他东西也可以。
于是大地上慢慢出现了会发光的石头，冒着荧光的、彩色的石头点缀着这片空间，将这里染上绮丽的景色。
但不死并没有满足，他抱着脑袋，觉得世界不应该这样，可到底该怎么样他也想象不出来。
因为只要深思，他的理智就又会陷入混乱，愤怒之火又开始重燃。
不死难受地抱着自己，恍惚间，他好像接触到了水，他沉入水中，陷入沉睡。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泰山府君祭开始自主运转，修复着他的灵魂。
这样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不死从水中醒来，他躺在水底，睁开眼睛看着澄澈的净水。
阳光落到他脸上变成了水色晃动的光纹，不死此刻没有思考。
——他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何离开了那处黑暗世界，来到了复杂的现实之中。
但不死不知道，此时的他虽然有着人形，但如同一颗不会思考呼吸的石头。
他静静地睁着眼睛，任由光线将他的金色眼瞳照的如同发光的水晶琉璃。
他柔软的银色发丝飘在水中，像是由水而生的银丝。
慢慢地，水边出现了一道美丽的人影。
不死眼瞳转动了下，终于聚焦了些。
他朝水边看去，水边的人也注意到了他。
已经成熟了许多的巫女将手从衣服带子上移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不死，脸上染上震惊又害羞的薄红。
“你……出来！”啊啊啊！温泉里怎么会有个人啊！！！
翠子有些恼羞成怒，但同时不死的异常也吸引了她，毕竟她过来时根本没察觉到这里面竟然还有着人！不，能在水里待那么久没有一点不适，是妖怪！
竟然是妖怪！……翠子有些咬牙切齿，她过去对妖怪并没太大的恶意，但这五年里妖怪们却频频做出恶事……比以前多很多倍！完全不复之前人妖共存的景象！
为此，她还特意去找了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帮忙除妖，但不巧的是晴明大人当时不在，好在之后她收到了晴明大人的回信，表示他愿意帮忙。
然后……
翠子眸光闪烁，她心里想着安倍晴明的事情，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她腰间的宝剑已经出鞘，对准了水里的妖怪。
原本给翠子望风的猫又云母小跑过来，到了翠子身边时云母的身形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只巨大、凶猛又威武优雅的野兽！
她站在翠子身边，护卫着不死的同时也朝水里看去。
水掩盖了不死的气息，更何况不死本身不会拥有任何气味，若不是转动的眼珠，他仿若一个沉入水底的琉璃人。
翠子紧盯着不死，她其实觉得不死有些眼熟，但五年前的偶然一面并没有在她心中留下印象。而她比五年前更防备妖怪！
要不是不死没有攻击的意图，翠子已经出手了！
她看着水底的少年动了下。
他动作缓慢地起身，随后坐在了温泉池中，他先是迷茫地打量了下四周，然后转头看着翠子。
翠子冷声问：“你是谁！”
我是谁？
不死愣了下。
头痛的感觉又从他灵魂中溢出来，细密如针扎般的痛苦使他表情变得狰狞，被压制到深处的愤怒火焰再一次灼烧着他的理智。
“呜！”不死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哀鸣，湿漉漉的长发搭在他的背上，一股奇怪的毁坏欲涌上他心头，可是随即一道温暖的、如水一般的力量从他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不死痛苦的神色一松，道：“离我……远点。”
翠子：“……”
她挣扎片刻，然后蹲下1身体，对不死伸出手：“别躲。”
尽管心里还是想摧毁点什么东西，但不死还真的乖乖不动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这个人按住，然后对方向他传递来纯净的灵力，这灵力在他体内环绕，让他神思一下清明。
没一会儿，翠子收回手。
不死也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他站起身来，认真地说：“谢谢。我是……”
他卡壳了下，竟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而且头痛的感觉又随之而来了。
然后不死摇了摇脑袋，没有强行思考下去，他知道自己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他的名字……好像被人夺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死放空思考，强行不去深思。
他看着下方的水，道：“泉，暂时叫我泉吧。”
翠子点头，她道：“好。泉，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不死回答：“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了。”
翠子神色不变，她又问：“你知道安倍晴明吗？”
她本意只是想打听一下在这个妖怪口中，有关安倍晴明的事，但没想到这个叫‘泉’的妖怪一听到安倍晴明的名字表情立马就变了！
少年脸上不自觉带上了杀气，痛苦又开始蔓延，不过这次他忍耐住了，他说：“晴明……”
“要……杀了他！”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安倍晴明真的有问题。
从不死的反应中, 翠子得出这个结论。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在这人妖共存的时代，妖怪与人的关系犹如人与人的关系, 复杂难辨。
所以不死这个反应也能解释为不死本身和安倍晴明有矛盾，并不能证明安倍晴明有什么问题。
但好在，在这个时代，大部分时候是不需要证明的。
“不要去想。”纯净的灵力又从翠子手心中引导到不死体内，翠子垂眸看着这个少年, 见他神色慢慢平静，她松了口气。
不死慢慢平复着呼吸，他从温泉中走出来，水逐渐离开了纯白的衣袍，没有染湿这件衣服半分。不死道：“谢谢。”
然后又道：“有关安倍晴明的事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他是敌人。”
“这样啊。”翠子也没失望, 她问道：“那你接下来要去找他吗？”
不死握紧双手, 回答：“去。”他看着翠子，“你是？”
翠子也没有隐瞒, 她道：“我是巫女翠子。”
翠子？有些耳熟。但看翠子见他那陌生的目光，也许只是他过去认识她, 而她不知道自己。不死心想，他说：“翠子, 怎么突然问我安倍晴明的事, 他怎么了？请告诉我。”
只要不去深思，他的头就不会痛，但藏于胸腔的火焰仍然灼烧着他, 让他将安倍晴明斩于刀下。
翠子的目光从不死的纯白衣袍上收回, 她思索着是否要告诉不死原因，毕竟她和不死并不熟悉, 但见少年那明亮的金瞳，翠子顿了下，道：“最近安倍晴明又收服了很多妖怪……我得到的消息是，他想以一己之力站在人类与妖怪的顶端，成为这片土地说一不二的王者。”
不死歪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哪怕记忆出了问题，但不死最初性格养成那几年是和犬夜叉待在一起，之后又和凌月仙姬相处了很久，他并不觉得强者想屹立于顶端有什么问题。
哪怕他想要杀了安倍晴明，也并不认为安倍晴明的想法有什么错误——如果翠子说的都是真的的话。
“这本来没什么问题。”翠子认真解释，“但是最近安倍晴明行事私下暴虐，几个月前，我曾见过他手下的式神，简直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或者死气沉沉的尸体。他掌控式神的本领变强了，却失去了令人敬佩的心。”
“但是，安倍晴明过去并不是这样。”翠子表情怅然，“我少时见过他两面，完全无法相信那位晴明大人竟然会变成这样一个贪念权势与地位的人。”
不死下意识道：“所以你认为如今的安倍晴明不是以前的安倍晴明。”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下，这完全凭直觉说出来的答案，为何让他心中如此笃定呢？
难道他过去正是发现了这点，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安倍晴明为什么没有杀死他？他为什么还活着？不。不死推翻了结论：安倍晴明已经杀了他，但他并没有死，但因为这件事，他失去了名字，忘却了过去。
不死认为自己得到了真相。
翠子惊讶地看着不死，她其实也有这个猜测。为了证明这一点，她四处寻找真相，在发现如今安倍晴明的式神与五年前完全不一样时，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竟然先从不死口中说了出来。虽然她刚刚的确有些暗示，但若是不死本身没这个想法，是绝对想不到这里的。
毕竟古往今来性格前后变化的如同两人的例子不是没有，安倍晴明又有着独特的身份与地位，人们不会去思考‘安倍晴明是不是安倍晴明’这个问题，他们只会去接受，接受安倍晴明展示出的一切。
在意识到这点后，翠子道：“我的确有这个猜测。那假设这个猜测为真，泉，你要去寻找安倍晴明的决定并不明智。”
“我知道。我不会以这个样子去见他。”不死扫了眼天空，这次，他会摸清安倍晴明的一切，然后再针对性的去杀他。他之前肯定已经对付过安倍晴明一次，或许是因为对安倍晴明的了解不足，所以他才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他又想：我过去真是莽撞啊。
难道过去的我，已经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了么？
不死叹了口气。
翠子又道：“那合作吧，泉。”
“不管安倍晴明有没有问题，他也已经变成了我的敌人。我这段时间的动作或许并没有躲过他的视线，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追杀。”
但是安倍晴明却不敢以自身出现在她面前，因为一旦和她对上，他就有被失去力量的风险。这也是佐证翠子猜测的原因之一。
翠子的净化之术可并不止针对妖怪：凡有灵魂之物，灵魂一旦坠入邪道变成邪灵，就能被她净化。
而翠子也向不死坦诚自己的能力，事实上，刚刚她引导入不死体内的灵力便带有净化之力，也正是因为这样，也正是因为不死没有反抗，她意识到不死是个善良的人。
——‘泉’的灵魂如月光柔和、似水般清澈，犹如旭日朝阳，她的净化之力涌入他的灵魂如同江水汇合，并无一点排斥。
如此耀眼的灵魂，像是昨日的安倍晴明。
但现在的安倍晴明，已经染上了晦暗的尘埃。
之后，翠子与不死分别。虽然他们已经达成了合作，但并不打算一起行动。不死说他有靠近安倍晴明而不被他发现的方法，他要去获取安倍晴明的情报。翠子则按兵不动，她这段时间会回伊势神宫，寻求神宫的庇护。
现在的安倍晴明尽管也强大，却没有任何神明朝他投注来目光，而他身上本该有许多的神眷，也从未见他使用过。所以说，有时候真相就摆在人们面前，但人们却视而不见。
几日后，不死来到平安京外。他化为了泥土，融进了土壤中。随后，土壤中生出了草、长出了树、无生命的昆虫身体被他拟态出来，然后被他使用降灵之术，赋予了昆虫们生命的本能。
在时间的推移中，土壤包裹了平安京地底，草木见缝生长，昆虫在这土壤中、在这草木上四处爬动。它们是不死的手、不死的脚、不死的眼，不死的耳朵。
他监听着与安倍晴明相关的一切。
不死并未成为这片土地的神明，他只是变成了阴暗中一双无所不在、无人能察觉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里。
毕竟，谁会防备随处可见的土壤、草木与昆虫呢？
哪怕是传说中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也不能。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声无息的黑暗将平安京给笼罩, 替换着平安京中的一切。
安倍晴明不，鵺应付完平安京的贵族后，脸上那高雅端方的神情瞬间变得冷漠, 他合上桧扇，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内有着泰山府君祭完整的研究资料，他本以为自己是不输于安倍晴明的天才，没想到一个泰山府君祭竟然让他研究了整整五年！
五年是什么概念？安倍晴明本人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就搞出了泰山府君祭，而鵺在此基础上, 竟然折戟了！
而令他失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别人，而是自己——他自身、他的灵魂、他的存在。
灵与肉本为一体，且相辅相成。
安倍晴明研究出的泰山府君祭并没有延长寿命的作用，只能增长他灵魂的厚重，让他能献祭自身时时万物之灵多留存一段时间。
鵺想要的是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泰山府君祭无法满足他的要求。所以他修改、他增减, 而且他的灵魂也是有缺的。在他放弃所有、奋不顾身地投入万物之灵时，他的灵魂自然慢慢被万物之灵吸纳, 变得不再完整。
所以泰山府君祭他从占领安倍晴明的一切后也在运转。这东西一旦成功运转便无法自主停下来，于是他的灵魂在这五年中不断变得厚重, 在还未与安倍晴明的身体完全融合时，他的灵魂重量已经超出了这具身体能融合的极限, 然后安倍晴明的身体开始排斥他。
对此, 鵺：“”
但是事已至此，他既没办法停止泰山府君祭的运转，却也不能再换一具身体——他更换身体的术有着很大的限制, 仅限于占据人类的身躯。
而在此世人类之中, 安倍晴明的资质立于人类顶峰。所以没有比安倍晴明的身体更好的了，更何况他的灵魂那么厚重, 恐怕除了安倍晴明的身体，也没有其他人的身体能满足得了他最基本的需求。
可是灵魂太厚重也并不是好事。
因为现世乃阳世，不管是多厚重的灵魂对比起现世来说都很单薄，一旦灵魂的质量超过了某种界限，他的灵魂将被牵引，从而无法再现世生存。
鵺愤怒地摔掉了手中的毛笔，恨恨道：“可恶的安倍晴明！竟然摆了我一道！”
虽然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但鵺不会承认自己有错误。
·
白日悄然离去，黑夜降临。
五年前，平安京的夜晚人流如织，虽然暗处也发生中各种各样的不幸，但至少明面上人们笑容灿烂，眼中有着对未来的希望。
但五年后的平安京的夜晚变化很大，在黄昏将至时，街道上的人影就匆忙消失，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慌与担忧，他们目光惶恐，快步往家中跑去。
因为夜晚快到了，暗夜的君主将举行百鬼夜行。
鵺从安倍宅邸中离开，一个个式神神色漠然地跟在他身后，仿佛视鵺为领路人。而在离开安倍宅邸后，又有妖怪们断断续续地加入了队伍之中，慢慢地，妖怪的气与势将这里的月亮染成紫色，直到某一刻，这潮流如水般庞大队伍升上空中，开始了游1行。
但还有更多的、无法加入真正的百鬼夜行的妖怪们留在了地面上，开始自己的玩乐与巡猎。
“到底什么时候我才有资格加入晴明大人的夜行队伍呢。”妖怪甲羡慕地看着被百鬼夜行遮挡了光线的天空，他似乎遥遥看到了那位站在最前方的领头人，想象到了自己也在天上进行夜行的景象。
“但是晴明大人相比以前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妖怪乙回答，他还记得以前的晴明大人是能对小妖怪也露出和善笑容的好人，但现在的晴明大人对小妖怪们根本就不屑一顾，却变得更加强大、更加霸道。
虽然妖怪慕强，但同样也向光。对妖怪乙而言，以前的晴明大人就是他愿意飞蛾扑火的光，现在的晴明大人却令他畏惧，不敢交心。
“变了吗？没有吧！”妖怪丙回答，在他看来安倍晴明不管是什么性格、什么作风，总之是安倍晴明就可以了！
虽然现在的晴明大人的确很难接近！
嘎吱一声。
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妖怪们谈话的声音一停，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声音来源处。
一个小孩子悄悄打开了门，伸手去够门外的玩具球。他刚伸出手，就想到了父母不让自己开门的警告，他记得妈妈说外面有怪物，但是怪物是什么？真的会吃小孩子吗？
他好奇地看过去，然后看到了七只正垂涎地看着他的怪物。
小孩子：“”
他一瞬间就被吓到，眼泪夺眶而出的同时口中也要溢出哭声，但高大的影子已经到达了他面前，粘稠腥臭的口水滴落到地面。
滴答——
“啊！！！！”此刻，不知何时又传来了少女惊恐的尖叫，伴随着少女哀嚎的背景音，门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察觉孩子不见了的父母匆匆跑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孩正站在门内，孩子手中抱着球，眼睛里的眼泪要落不落。
“次郎！”母亲冲过来，上下打量了下小孩，松了口气，然后小声骂他：“都说了外面有妖怪，有妖怪！万一你被妖怪抓走了怎么办！”
孩子眼睛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但他却没有哭出声，他只是转头去看关好的门，声音稚嫩又沙哑：“妈妈，姐姐。”
他想说，外面有个姐姐，拿着故事里的草薙剑，刀光闪烁的同时将他推进了门内，关好了门。但孩子太小了，无法表达自己刚刚所经历的一切。
而门外，乌发雪肤的少女手握着日轮刀，干脆利落地带走了这几个吃人妖怪的性命，然后土壤自主地延伸，将这几只妖怪的身体给埋入了地下，送到了远方。
不死少女冷淡地看了眼门后，随后融入了土地之中。
不远处，又有个惊魂未定的女孩子伸手拽住了青年的衣袖，她眼角还含着泪光，表情惊疑未定，她道：“这位……大人，谢谢你，您可以留下来吗？平安京的夜晚太恐怖了，我怕。”
明明在她小时候平安京并没有这么恐怖，可是这几年听说连天皇都不敢出门，她又刚刚遭遇了很糟糕的事，下意识想让救了自己的人留下来陪她。
“不行。”黑发红瞳、皮肤有些苍白的青年垂眸看着少女，他不解风情地扯开自己的袖子，说：“平安京四处都不太平，我不能留在这里保护你一个人。”
少女愣了下，她理智能够理解，但感情上真的太害怕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少女的恐惧，青年顿了下，继续道：“不要害怕，我就在这周围，接下来不会有危险向你靠近了。”
说完，他直接伸手关上了少女的窗，然后画上非人勿入的符咒，身形便沉入到了泥土中。
不死青年心想：我以前一定是个很博学多才的人。
虽然他对过去很模糊，但学过的知识却没抛弃他，那些就像是常识一样烙印在他脑海中，令他使用如同本能。
于是在这个夜晚，虽然平安京表面仍然是群魔乱舞，但实际上平安京无人伤亡。一些妖怪的失踪与出现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算是‘安倍晴明’也没将目光往地下投注。
一夜过去，白日降临。
鵺回到安倍宅邸，继续研究属于他自己的泰山府君祭。
而在这个白日，一辆马车从平阳城行来，舞辻院枫穿着一身白衣，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回到了舞辻院家。
舞辻院家主扫了眼舞辻院枫怀里的孩子，听着她哭诉平阳城已经被妖怪占领、平阳白莲为了保护她们母女而不幸丧生，他少有的慈父心肠浮出水面，道：“回你以前的院子吧。以后就在家里生活，不用嫁出去了。”
舞辻院枫低头垂泪，她感激地看了眼舞辻院家主，就抱着孩子回到了自己未出嫁时的院子里。
但这个院子里已经住进了别人，当舞辻院枫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里面画画的少女时，她神色僵硬了下，随后道：“滚出去。”
少女：“”
她面色不善地抬头，在看到舞辻院枫的打扮和怀里的小婴儿时，她讥笑出声。
正监控‘安倍晴明’的不死没有关注到舞辻院枫，在‘安倍晴明’研究泰山府君祭的时候，他也在偷学，很出乎意外的是，他对泰山府君祭很了解。
他很轻易的看出来‘安倍晴明’在追求□□的长生，为此甚至私底下在做各种实验。
不死暂时没办法救这些实验体，他下意识记住了他们的模样，偶尔朝他们投注目光，等待着他们的解脱。
但等待的时间很漫长，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倍晴明’的情绪也越来越阴郁，他看着明明运转了他改过的泰山府君祭却还是死了的萤火虫妖怪，气的一拳砸碎了桌案：“怎么还是死了！”
“难道长生不老就是极限了吗！”
鵺有些茫然了，难道说他的研究方向出了问题吗？还是说他不该在安倍晴明的泰山府君祭上进行改动？可是他的灵魂已经和泰山府君祭绑定，再不研究出成果，他就要因厚重的灵魂而被万物之灵吸引，从而回到那个鬼地方了！
毕竟他的灵魂并没和这具身体融合，一旦超过了界限，他随时都可能会万物之灵牵引走！
“可恶！！！”鵺盯着自己的手，“不死不灭的生物那么多，多我一个怎么了！”
“这该死的世界！该死的万物之灵！”
藏于深处的、不死的灵智动了下：不死？不死，不死……
他灵魂的裂口在此刻不知不觉的开始愈合，不死的记忆即将回归。
恐怕连鵺都不知道，自己随口一说竟然使一个他认为一个死了的家伙恢复了的记忆，毕竟当他手握别人的真名，就能撕裂对方的所有，而被撕裂的家伙都死了，他连回忆都懒得去回忆。
而不死的名字太普通，在这个时代，人们虽然忌讳死亡，但也不可避免的会谈及死亡，哪怕鵺此时没有说出‘不死’这两个字，也会有别人说出来。
更何况，在大部分时候，不死代表着一种美好的祝愿与盼望。
不过不死此时没注意到自己的灵魂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模糊的记忆将逐渐变得清晰，他看到鵺在房间中来回走动，然后艰难做下决定。
鵺：“看来只能将这个身体重新孕育优化了。”
他音调突然拉长：“葛叶啊许久不见了。”
之前他用葛叶的名字骗过安倍晴明的友人和式神，现在他是真的要利用葛叶了。
不过……还得有个保障。
如果葛叶失败了，他也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鵺的心中所想无人得知，他只是又在一个夜晚，亲自出手抓走了自己的侄子。
侄子看到带自己走的是安倍晴明所以没有挣扎，而鵺今夜没有组织百鬼夜行，但平安京仍然很混乱，夜间还是如往常那样不适合人们出门。
鵺带着侄子到了安倍府邸，在侄子亮晶晶的目光中，鵺轻笑了声，对侄子道：“优那，想要学习阴阳术吗？”
刚满十岁的安倍优那点头，他的偶像正是自己的大伯，可惜他没有学习阴阳术的天份，父亲也不愿意让他和大伯多相处，安倍优那期待道：“晴明大人，我真的可以学吗？”
“可以的，优那。”鵺温和地蹲下1身体，他那双如深蓝色的眼瞳注视着安倍优那，道：“但是优那也知道，你没有那个天资。”
优那眼神一暗，“嗯。”
“但是我有办法。”在优那又亮起来的目光中，鵺道：“只是需要优那付出一点小代价，优那一定很愿意吧。”
优那点点头：“晴明大人，代价是什么呢？”
鵺道：“成为我的孩子。”
优那愣了下，虽然他才十岁，但在这个时代，十岁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若是要他在父母和安倍晴明之间选择，他当然知道跟着谁得到的会更多，但是……
“晴明大人，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鵺心道这样的条件给你竟然还想不要，真是不识好歹。他压下心中的戾气，道：“优那，有些东西我只能传给自己的孩子。”
“那我”优那看了眼四周，这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被‘晴明大人’突然从院子里带走的！优那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道：“晴明大人，我该回去了。一会儿母亲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我已经和你母亲打过招呼了，把你接到我这里住一段时间。”鵺双手按在优那的肩膀上，呼喊：“安倍优那。”
安倍优那下意识看着鵺。
鵺声音温和：“你觉得安倍吉平这个名字怎么样？”
安倍优那：“？”
在安倍优那疑惑的时候，鵺伸手遮住了安倍优那的眼睛，他道：“睡吧，优那，等你醒过来就是我的孩子了。”
我的延续，我的未来，我的另一条命。
看见这一幕的不死不明白‘安倍晴明’为什么想要有后代，不死本身对后代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渴望，在他看来追求长生的‘安倍晴明’对子嗣也应该并不看重才对。
他也没办法现在将安倍优那救走，那只会打草惊蛇。
隔日，安倍晴明的弟弟上门求助，说他的幼子失踪，想要安倍晴明帮忙找一找。
‘安倍晴明’微笑点头，然后占卜出一个方位，让弟弟君带人去那里寻找。只是没想到此行弟弟君竟然遇到了危险，出去了竟然就没有回来。
‘安倍晴明’表示深感悲痛，哪怕他是大阴阳师，也无法救回一个该死啊不，死去的人。
弟弟君的妻子看见这样的‘安倍晴明’感到了害怕，等回去她就发了高烧，没坚持几天就离开了人世。
又过了两个月，一个有着无上美丽的女人敲响了安倍府邸的大门，她的名字叫做葛叶，是传说中的狐仙。她漫步走进了安倍府邸的大门，在看见‘安倍晴明’的时候就扑了过去。
“晴明，我的孩子。”她微微仰头看着‘安倍晴明’的模样，眼中闪过惊艳，“才一会儿不见，你就已经长成男人的样子了。”
是的，对狐仙葛叶来说，十七年的时间不过一眨眼。
但在抚摸过‘安倍晴明’的模样后，葛叶忍不住忧伤起来，“这次见到了你，下一次你恐怕都不在世上了！”
除开她并不觉得十七年很长的因素，这也是她一直以来不来见安倍晴明的原因。
“母亲。”鵺注视这具身体的血亲，他道：“我有了能长生的办法，但需要母亲帮助。”
葛叶无条件信任着自己的孩子，她问：“什么办法？”
鵺道：“请重新孕育我吧，母亲。”
安倍晴明的身体已经和他不匹配了，他需要无上的狐仙葛叶利用自己的能力，重新孕育出属于他的身躯。
葛叶没有拒绝，她只是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鵺轻声说出自己的计划，他将自己的计划完全摊开在葛叶面前，毫无隐瞒。
葛叶连连点头，其实她在和安倍晴明分开的时间里偶尔也会想，如果她的晴明没有人类的血液就好了，这样她的孩子就能活的长久，而不是被她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他长得太快，‘早逝’是他注定的结局。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孩子本性善良高洁，对自己的人类血脉并无不满，所以才没将这话说出口。现在听到‘晴明’的话，葛叶内心涌上愧疚，她这时才知道，原来她的孩子也想要长长久久的活着。
为此，她的孩子已经找到了方法，只等她来执行了。
可前提是这真的是她的孩子。
【——你自己去分辨，那是不是你的孩子。】银发金瞳的少年挡在她面前，如此说。
葛叶并不是个聪明的狐狸，她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她虽然也会与人结缘，但很谨慎付出感情，而且大部分时间都远离尘世。她养了晴明十四年，但他们已经分开了十七年，晴明性格有变化是正常的，难道她真的要去听一个外人的挑唆么？
但那个少年的话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影子。
葛叶略带忧郁地看着‘安倍晴明’，她的忧郁则被鵺解读为担心，鵺道：“还有件事需要母亲帮忙。”
葛叶问：“什么事？”
鵺道：“我想要一点母亲的血液。”
葛叶：“用来做什么呢？”
记忆中，银发蓝瞳的孩子仰头看着他，严肃道：‘不要为我伤害自己的身体，母亲。您对我很重要，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好，我很喜欢。’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死知道葛叶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所以他的目的，也只是让葛叶引诱鵺说出他的目的而已。
不死的记忆在这两个月渐渐恢复，并且早在一周前他就记起了完整的过去, 那时他终于知道自己醒来时的怒火从何而来：那是对自己莽撞的后悔，也是对鵺由心而生的杀意。
可是就算杀了鵺，桃姬、纺女郎和迅捷丸、以及被鵺杀死了许多妖怪们也不会回来。
这个时候，不死就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妖怪的灵魂无法长存？他们死后灵魂将散于天地，难以成神也难以去往地狱。如果他们的灵魂能去往地狱, 那么他就能去地狱将他们给捞回来。
除非那个妖怪死的时候他就在现场，然后只要他及时拟态出对方的身躯，就能挽回对方逸散的灵魂，让对方的生命继续。
所以不死的怒火更多的是冲自己而来！他恨自己的莽撞，如果他没有直接出手, 而是将鵺给摸透了才下手, 那结果一定和现在不一样。
藏于心中的怒火无声息地灼烧着不死的心脏，但他神色很平静, 他藏在地底深处，倾听着鵺将自己的计划毫无隐瞒地朝葛叶透露。
不死心想：鵺一定是认识葛叶的, 他将葛叶的性格摸得很透、很彻底。
简单来说，鵺要重新给自己做一副身体, 为此他准备了两个方案。最优方案是他利用转生之术和葛叶定下契约, 让对方在利用天下间的大补之物（神、妖怪、人也在其中）为他重新孕育身体，然后他重新从母体中出世。
备选方案是：若是葛叶失败，他将利用泰山府君祭从‘自己’的血脉后代中转世。为此, 他必须得让泰山府君祭流传下去, 所以必须得有后人——不管是他哪个后人学得了泰山府君祭，只要泰山府君祭在存于世上就好。
让他自己去生他是生不出来的, 只能用现有条件造一个出来。安倍优那这个孩子他已经观察过了，体质很适合，然后再加上葛叶的血，就能将他给改头换面，哪怕优那的父母还活着也认不出那是自己的孩子。
当然，如果这两个计划还不行，那么他还有一个后手……
葛叶最终还是给了鵺她的血液。因为她不知道该信任谁，她怕面前这个孩子是假的，也怕这个性格大变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所以迟疑间，她答应了鵺的要求。
鵺收好血液，邀请葛叶最近就在安倍府邸住下来，等他转生的前置步骤设置好，他们的计划就能开始了。
他倒是发现了葛叶似乎在担心什么，但鵺并不在乎，因为这只狐狸真的很好骗，除了一张脸和适合孕育后代的体质之外毫无优点。
然后，鵺就去找被他封印起来的安倍优那，而不死的目光也暂时从鵺身上离开，去验证自己恢复记忆后的猜测。
至于安倍优那？
不死现在救不了他。
不死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了自己的心源世界。
心源世界内仍然是他未恢复记忆时的模样：连绵的山林、无尽的花草、还有没有灵智靠本能行动的各种小动物，各色发光的石头点缀了这个世界。
但是这里没有风、没有雨、没有太阳与月亮，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就连小动物们也好像死了一样很少活动。
在不死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被他藏在这里的人们忍不住上前，却不敢太靠近不死，他们跪在地上，问：
“神明大人！今天我们能出去了吗？”
“神明大人！救救我的孩子优那吧”
“神明大人！我”
见‘神明大人’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人们也慢慢噤声：这位神明大人虽然救了他们，但很难接近。可是他们也是真的不想在这里久待。
虽然他们在这里有吃的、有住的，但这里真的不像是人生活的地方啊！如果他们不是再三确定自己还活着，那么他们一定会认为自己来到了亡者的世界。
更何况神明大人在把他们带过来的时候说过，以后会让他们回到尘世。所以他们心中也有念想。
不死见这些人还活得挺好，就没有多说什么，他继续从心源世界往下沉入，终于到了那片他已经去过两次的瑰丽湖面。
过去，他以为这里是泰山府君祭的深处、是天理规则的体现，所以到达这里，就能领悟长生不老，学得很多东西。
现在看来，那些东西不过是鵺意志的填充物，为了影响学得泰山府君祭的人，让他们余生为‘安倍晴明的复生’做薪火燃料。但这水面之下，更深的地方的确藏着世界的奥秘。那是万物之灵，一切非人之物的根源。
不死站在水面之上，这次水面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模样，他看着白的像雪一样的自己，有瞬间很想抛却一切回到犬夜叉身边。因为只有在犬夜叉身边，他才能抛却复杂的思考，轻松地如同飘在天上的云。
虽然犬夜叉才那么小，但犬夜叉给他的安全感是谁也比不了的。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家人，他的言语、他的性格都受着犬夜叉的影响，是犬夜叉塑造了他如此坚韧的灵魂。
说到底，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啊！
不死悄悄抹了把眼泪，他是真的觉得委屈：明明只是寄养一下小星，结果离开浮春之乡时却莫名其妙回到了过去，在他想着要不干脆待在这里，等待时间将他带到犬夜叉面前的时候，他认识的朋友又在他面前死掉了！更关键的是，当时他就在现场，但却救不了他们！
不死还记得自己变成猫的时候经常来安倍家吃饭，然后被各种各样的妖怪喂各种各样奇怪的食物的场景。想到这里，他更加难受，难过的同时杀欲也越来越强，若不是他已深知莽撞的代价，他一定会忍不住冲到鵺面前，要将对方斩杀。
难过之后，不死调节了下心情，他蹲下1身体，将手沉入水面之下，然后下沉。
他终于来到了万物之灵的根源所在。
他也亲眼看到了那厚重的云霞之后，沉睡着的灵魂们。那大部分灵魂已经变得很薄，仿佛下一刻就能散去，但仍然有一些灵魂很厚实，比如安倍晴明，还有……月读命。
不死愣了下，他盯着月读命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这个灵魂就是他曾见过的、从天而坠的先月之后，他想到了如今居于高天原的辉夜：不知道现在辉夜怎么样了，有没有解决她身上那诡异的平和气场。
不死将目光从月读命身上移开，他甚至没有再去看安倍晴明，而是去看其他灵魂。
他看到了八岐大蛇，还有其他很明显是妖怪的灵魂：比如说不认识的狐妖、不认识的犬妖、不认识的蛇妖、不认识的……总是除了八岐大蛇他一个都不认识。
他心中突然有了明悟：难道妖的灵魂无法去往地狱的原因，是因为被万物之灵牵引过来了吗？
那为什么人类不在这里？是因为人类不需要万物之灵也能按部就班成长出自我灵智吗？
那如果他在这里使用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就能八岐大蛇复活（他只见过八岐大蛇活着时的模样，虽然是在夜之食原用月湖看到的）？
但若是复活了八岐大蛇，会加快万物之灵瓦解的速度吗？
不死记得晴明说过，万物之灵即将瓦解，晴明说他有暂时的解决办法，目前看来是献祭自己，延长万物之灵瓦解的时间；天照大神也说过，‘天将陨’，未来的土地上将只有人类这一种灵物存在，一切非人将成为传说。
可是不死虽然知道这些，却不知道万物之灵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而且他光是站在这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压力如同低语在他耳边环绕，让他走到云霞后去。
但是不能。
不死无视了这些声音，他离开了这里。
他的心神又回归现实，他看到葛叶正在安倍府邸走动，不死看了下鵺的位置，终究还是选择不去见葛叶。他去往万物之根源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证实真正的安倍晴明正躺在云霞之后，然后带着葛叶去往万物之根源，让她亲眼看到安倍晴明，从而知晓外面的那个是个占据别人身体的假货。
不过不死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在这短短时间内，他观察葛叶得出结论：若是葛叶看见了安倍晴明在哪里，恐怕会直接走向云霞，朝她的孩子奔去。
到时走向云霞的葛叶会怎么样不死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以后他将无法再面对安倍晴明。
啊，难搞！
不死抱着脑袋，他想：要是晴明能通过鵺的手段从万物之灵出来就好了……？嗯？？？
不死顿了下，心想：为什么不可以呢？
鵺可是到现在都以安倍晴明的身份活动啊。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与葛叶之间的转生之术也是以‘安倍晴明’这个名字做基底。鵺想要改造的安倍优那也是安倍家的血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鵺一定要换个身体、又为什么不能舍弃‘安倍晴明’这个身份，但用鵺和云霞后的晴明置换应该行得通吧？毕竟鵺不正是用这种办法回到人世的吗？
这样想着，不死朝伊势神宫的方向走去。他虽然对阴阳师这一职业略懂一二，但一定没有从小就在神道浸染的翠子知道的多。
大巫女翠子的名声，可一点也不比安倍晴明这个大阴阳师低。
这可是以一己之力提高了巫女地位的人物。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是谁？”犬夜叉警惕地看着黑衣人, 他观察着黑衣人的模样与穿着，时刻注意着对方的神色的与动作。他顺带用余光看了眼河水，心想不死难道是被水流给冲走了吗。
黑衣人扫了眼犬夜叉的耳朵, 祂并没有回答犬夜叉的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会儿，身影就消失了。
祂并没有离开，只是消除了自己在万物中的身影，祂感受到河水里还含着隐约的时空气息, 心下明白：这个世界不想让他带走它（指不死），所以把它从自己面前送走。
为什么？黑衣人不明白。
但尽管不明白，祂也要把它给找回去。不只是因为祂拿它有用处，祂还想从它身上看到祂一直想知道的东西。如果它一直在祂的世界里，那么祂不会急切, 祂只会等待, 等待时光将它蜕变。
但现在它被另一个世界看中，如果祂什么都不做, 那么它也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黑衣人看了眼天空：将死之天，有什么可挽回的呢？
世上没有东西是不死的, 哪怕是神也一样。
祂也暂时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因为一旦离开了, 哪怕是祂也很难再定位这里——世界也会逃跑。
祂也无法看破它（指不死）的未来, 不管是在祂的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前者是因为它算是祂的造物，与祂有关, 所以未来不可视；后者则因为这不是祂的世界, 祂有些手段在这里受到限制，一旦施展就会被驱逐。除非祂有着远超这个世界的力量。
但很抱歉。
哪怕这个世界的天将死亡, 祂们的力量也是旗鼓相当的。
祂看向正在水里来回游动的犬夜叉，如同一尊没有感情与思考的神像一般跟在犬夜叉身后。
这可是受天所注视的孩子，是天所选出来的锚点，它（指不死）总会回到这里的。
就看天什么时候肯放它回来了。
找不到不死的犬夜叉心中焦急，他一边心想会不会是穗比籁扣住了不死，又在想以后小星会不会也被扣住，他疾步往露山跑去，在连续奔跑了两个日夜后，犬夜叉终于回到了露山。
此时身形高大的勾陈并没有变成猫的样子四处溜达，它站在小山坡上，仿佛注视着天上的初升的朝阳。它看到急速奔跑的犬夜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来到犬夜叉面前，问：“怎么了？”
“不死不死不见了！”犬夜叉累到不行，虽然他知道不死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有些时候自诩老大的他也要仰仗着不死，但不管不死变得多厉害，犬夜叉都对不死有着一股保护欲。
可能是因为他见证过不死懵懂茫然的模样。
“勾陈，你和不死有着契约，你能感觉到他没事吧。”犬夜叉问。
勾陈蹲下去，被面甲覆盖住整张脸的它似乎在看着犬夜叉，回答：“契约无法感知状态，但不死活着。”
犬夜叉：“”
听你说句话真废耐心啊！
“我找泷去了！”
“我来了。”在犬夜叉的身影靠近露山时，泷就从风中得到了犬夜叉的信息，泷落到犬夜叉面前，他看着犬夜叉的疲惫不知的模样也是有点心疼的。
虽然他的主君是不死，但不死很看重犬夜叉，而且犬夜叉也的确讨人喜欢，所以泷自然对犬夜叉也有着偏爱。更别说犬夜叉成长周期很长，长这么久还是个孩子模样。
泷道：“犬夜叉，发生了什么？主君怎么了？”
犬夜叉将事情细细告诉勾陈和泷，事实上他在看到勾陈的时候心里就松了口气。他是个心大的，觉得不死活着就行，至于活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呃，总之，活着最重要，只要活着就能拥有一切！
勾陈倒是在沉吟，它看了看犬夜叉，伸手摸了下对方的狗头，道：“不用担心不死很好。”
犬夜叉猛地移开脑袋，他才不喜欢勾陈摸他的头，不，谁摸他的头他都不喜欢！
他紧紧盯着勾陈，问：“你知道不死在哪里？”
勾陈没有回答，或许，它的确知道不死在哪里，那里是时光河流的上游，少有生灵能逆流而上去到那里。
不过它不回答犬夜叉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个，因为它也不知道不死什么时候能回来。
因为不死在过去渡过的时间太漫长了。
犬夜叉见勾陈明明知道却不告诉他，气得伸手掰住勾陈的面甲，“可恶！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盔甲下的脸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犬夜叉没有想到，往常他怎么也掰不下来的面甲，这次竟然一用力就扯开了！
他震惊地看着面甲下的一张猫猫脸，身体僵硬地像棵风中摇曳的小树！
两米高的勾陈，有一张小猫脸。
两米高的勾陈，有一张小猫脸
两米高的勾陈，有一张小猫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犬夜叉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他身上连续奔波两个日夜的疲惫瞬间涌了上来，困意势不可挡的进入了他的脑壳，泷也从震惊中回神，他伸手将犬夜叉拉过来，道：“犬夜叉，睡吧。主君的事情我再好好问一下勾陈。”
泷的耐心十足，可以用很长的时间和勾陈说话。他也的确和勾陈有很多交流，虽然勾陈说完一整句话的功夫已经够他说五六句话了。
犬夜叉拒绝泷的怀抱，他又不是小星那么小的小孩，还需要人哄着睡，他自己回了露山的家，自己带着担忧睡了过去。
门外，泷果然问起勾陈有关不死的事。
此刻勾陈的面甲已经戴回了它的脸上，它听着泷的问话，心思却已经回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里，是他无法触及的过去。
命运即将归位，晴明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平安时代。
不死去往伊势神宫的路上并不平静，因为他已经在一路上遇到了三波要去暗杀翠子的妖怪，他先后将他们打败，然后觉得事情不对，问：“你们为什么要去找巫女翠子？难道她与你们有仇？”
“当然有仇！”妖怪回答，他眼中有着恐惧，他道：“你也是妖怪，难道你不懂吗？那可是翠子！大巫女翠子啊！”
不死冷漠地看着妖怪，眼神示意：所以呢？
“她的净化之力能净化掉妖怪的力量，难道你不害怕吗！”妖怪大声回答，他道：“她是妖怪的天敌，自从她展现了自己的力量，她便令妖怪畏惧。谁也不想某一天自己的力量被她净化掉了，那和杀了我们有什么区别！没有了力量我们也活不下去啊！”
妖怪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不死听完，他能理解妖怪们的想法，但却无法赞同。他本来想说只要你们不犯在翠子手上就很安全，但看着妖怪杀手们闪烁的眼睛，便明白对方的心虚。
在这个世界上，没谁能保证自己永不做坏事，也没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是正义的一方。
更何况，如今平安时代的妖怪们被鵺蛊惑，妖怪们逐渐与人类互相对立起来，短短几年就打破了过去人妖共存的情况。而鵺作为‘安倍晴明’站在妖怪的一方，那么唯一能威胁到妖怪们的翠子自然就是他们的眼中钉。
“是谁让你们来的？”不死又问。
如果没有组织，他不可能连续遇到三波要杀翠子的妖怪。更关键的是他们说法都差不多：都是因为翠子让他们感到了威胁。
头脑简单的妖怪：“大爷我想来就来了！没人能指使本大爷！”
不死只好将目光看向其他几个畏首畏尾的妖怪，然后他从中得到答案：鵺参与其中他是知道的，但除了鵺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地区的妖怪首领。
问完话后，不死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他们，他低头看着自己染着鲜血的宝剑，甩了下血水继续往伊势神宫走去。
他一路杀一路走，杀到心中已经麻木。
——因为妖怪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他感觉这片土地好像已经被妖怪给占领了。
明明这片土地五年前还不是这样。不死心想：而且妖怪们一下子在这五年里涌出这么多，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着刚刚被他救下的、惊慌逃走的人类，又扫了眼满地的尸体，在这两个尸体中间，还有两个仓皇的灵魂。
那两个灵魂茫然地看向不死，没过多久就被牵引到了地狱。不死没有复活他们，因为他没见过这两人活着时的样子，他只能拟态出对方的死尸。
能复活他人的能力听起来很了不起，但不死受到的限制却太多了。
他烧了这满地死尸，又再烧了遍这里的土地，然后将拟态出的新的泥土草木覆盖而上，让这里看不出战争的痕迹。
——战争也是孕育妖怪的温床。
夜晚，不死就到了伊势神宫。
按理说，妖怪是没办法靠近伊势神宫的。但不死虽然被人们、妖怪们认为是妖怪，但他和妖怪可没什么关系。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通过了鸟居、神道，然后向一个见习巫女问路后，他往伊势神宫的后山走去，看到了正在练习剑术的翠子。
翠子穿着简便的装束，乌发被挽在身后，脸上并未画什么妆容，她听见了不死的脚步声，但转头看到不死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你不是妖怪？”翠子停下挥剑的动作，她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好奇又疑惑地打量不死。
不死：“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翠子其实是个很爽快的人，在她看来既然不死踏入了伊势神宫，那么对方是不是妖怪都不重要了，她问：“泉，坐这里。”
两人坐下，不死将有关鵺的情报和自己想将安倍晴明给‘置换’回来的想法告诉翠子，翠子听后，仔细思索了一番。
“与替换有关的法术的确存在。”翠子先是这样说，然后又道：“但既然安倍晴明不是安倍晴明，只是个替换了安倍晴明人生的假货。那么只需要让他们命运归位就好了。”
不死问道：“要怎么做？”
翠子自然没有隐瞒。
不死听了，又问：“万一命运认为鵺就是晴明怎么办？”
翠子又思索，其实她擅长的是战斗，是剑术！不是神道法术之类的，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死无奈，看来从翠子这里得不到什么答案了。
翠子见他失落，便道：“不要担心，泉。那个叫做鵺的妖怪一定是个邪灵，我的能力很克他，只要让我和他面对面，我便有信心净化他的灵魂。届时，他的灵魂在我手中，又失去了力量，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但问题是鵺一直躲着翠子，翠子很难得知鵺的下落。
至于在安倍家蹲守？
安倍家可是鵺的老巢，翠子现在连平安京都进不去！
“这样啊。”不死就道：“那我想办法把他给你弄出来。”
在和翠子商议完后，不死又离开了伊势神宫，他又试着召唤勾陈，但勾陈与他的联系很弱。
不死只知道勾陈没有死，并不知道勾陈被鵺弄到了哪里去，他自从恢复记忆后一直都在试着召唤它，但是一直都没有成功。
他思索片刻，干脆沉下了心源世界，然后又到了那处水面空间。
他本来只是打算再去万物之灵的根源看一看，但他灵光一闪，试着在这里召唤勾陈。
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
一只气息奄奄的萤火虫慢慢出现在了不死面前。
不死一看，便问：“你的身体去哪里了？”怎么只见灵光，不见那具高大的盔甲？
勾陈萤火虫试着利用契约给不死传话，但它失败了。它只能飞舞起来，给不死引路。
不死追随着勾陈萤火虫而去，他慢慢离开了这个水面世界，但也没回到自己的心源世界，而是在一片星海中行走。
他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自然不知道包裹着万物之灵的竟然是广袤的银河。这条银河究竟是什么？
身处这个地方，不死也有着明悟：是这个世界的天理。
星子包围着不死，但不死碰到的只是一片幻象。
而在这浩瀚银河中行走时，他看到了一个破碎的世界，那里的景象他很熟悉，他曾在那里生活了不知道多久，那里是辉夜和凌月的家：夜之食原。
接下来，他又看到了高天原，看到了海原，看到了几处其他小世界，然后又看到了浮春之乡。
不死盯着浮春之乡看了会儿，没有朝浮春之乡走去，然后，他看到了安倍晴明的心源世界【庭院】。
他顿了下，朝【庭院】走去。
【庭院】的门外，站着勾陈那一动不动的两米高的高大身影，不死走过去，他看了眼围绕着这具盔甲身体乱飞但就是没回到自己身体的勾陈，然后伸手碰了下这具盔甲，接着只听哐当的声音，这具盔甲裂开了。
不死：“”
他先暂时将这散开的盔甲给收拢起来，然后这才推开庭院的大门，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沉寂。
这里的时间好像静止了。
不死匆匆看完整个庭院，然后试着将一个一动不动如同石像般的小妖怪给搬出去，但他只能将这个小妖怪搬到门旁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他带出来。
在试了几次之后，不死也不去试了。
他离开庭院，带走了门外的勾陈堆。
不死又沿着星海回去，回到了那片水面之上。接着他也没有离开这里，而是就地将勾陈拼好，又看着勾陈萤火虫围着自己的身体乱飞。
不死坐在水面上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他使用拟态的能力，重新弄了副勾陈盔甲出来，但勾陈萤火虫还是围着盔甲飞舞，没有一点回到自己身体的迹象。
不死看着在他面前瞎晃的勾陈萤火虫，一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勾陈应该是和月华纱差不多的存在，为什么月华纱能成功，勾陈却不可以呢？
他想着，只好将这两幅盔甲带出去，试试看在外面能不能成功。
在看着勾陈萤火虫飞进他所拟态出来的盔甲身躯之后，不死松了口气，他又看了眼勾陈原先的躯体，觉得就这样丢掉太浪费了。
于是不死将这盔甲给粉碎，重造，利用自己所学，给勾陈捏出了一具黑猫模样。他看着成形后的黑猫样子，愣了下之后忍不住扬起笑容，然后将这具猫猫躯体给融进了勾陈的盔甲身躯中。
不死：“变！”
勾陈不明所以，但还是试着转换了下形态，然后成功从两米高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黑猫
安倍府邸，鵺看着大变模样的安倍优那，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躺在床上、有了妖怪血脉的少年睁开眼睛，他眼神茫然，目光像是一只迷茫的小兽，他看到了正温和地看着他的鵺，表情呆呆。
鵺轻声道：“你叫安倍吉平，是安倍晴明的儿子，有着四分之一的妖怪血脉”
安倍吉平呆呆地重复，眼神中也逐渐有了光彩，他看着鵺，恭敬道：“父亲大人。”
鵺：“好孩子。”
然后他就继续将安倍吉平封印了，等他施展转生之术之后，安倍吉平自然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醒来。
接下来，鵺就去找了葛叶，要开展自己的转生计划，他一个字一个字教葛叶念咒语，在说到名字的时候，他道：“对了，母亲，我改名了。以后，请叫我【鵺】。”
鵺？鵺鵺！
葛叶眼睛睁大：“是你——！原来是你！我的晴明——”
“你在说什么啊母亲？”鵺冷笑，“你是鵺的母亲，羽衣狐啊。”
在遥远的过去，葛叶有个玩的很好的人类女子，叫做羽衣。羽衣羡慕狐仙葛叶的一切，想利用自己的天赋能力将葛叶给替代，为此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做羽衣狐。
但是她没有成功，她为此死亡，但留下了一个孩子，叫做鵺。
鵺生来便有着不匪的力量，还继承了羽衣的天赋。他被葛叶带大，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自己是葛叶的孩子。但突然某一天，他就从别人那里得知了真相。
为此，鵺和葛叶大吵一架，葛叶在气急之下，说出了她一生中都很后悔的话：“你是羽衣的孩子，说不定也想着以后将别人取而代之！”
鵺就此离家出走，他为了证明自己不像羽衣狐，压下心中所有的嫉妒与不平，把自己表现地像是云端的君子。然后，他在得知天将陨后，在葛叶后悔的目光中向万物之灵祭出了自己的一切。
只能说，鵺在万物之灵中醒来后想起这些事，都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个傻瓜。
——他为什么要为了证明自己而献出自己的一切啊！他本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现在，鵺看着葛叶颤抖的眼瞳，他心中忽然间很畅快，他道：“好久不见啊，母亲。不管我是晴明还是鵺，你是葛叶还是羽衣狐，我始终都是你的孩子啊，母亲。”
泪水从葛叶眼中滚落而出，她一时失去了应对之法，她心中本来就对鵺怀有愧疚，此刻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恨他。
她在想，若是自己当初没有说出那句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她的眸光慢慢黯淡下去。
“葛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葛叶眨了下眼睛，然后回神后猛地挣扎起来！
被打断转生步骤的鵺眼中冒着火星子，他愤怒地朝那道身影看去，然后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女立于阴影之中。
不死少女静静地看着鵺，也道：“好久不见啊，鵺。”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不死用的是美都的模样, 鵺怎么可能见过这位后世的、清纯如山茶的少女。
倒是葛叶回神过后直接挣脱了鵺的转生之术束缚，她本来就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狐仙，脑子虽然没什么长进, 但力量是实打实的，只要她有防备心，又因为羽衣狐而对鵺的转生之术有所了解，所以很轻易地就挣脱了鵺的束缚。
鵺看了眼葛叶，随后对不死道：“你是谁？”
不死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哪怕是假的也不行，这家伙有着很特殊的能力，能够利用他人的真名直接掌控对方的灵魂，当初他和桃姬他们就是栽倒在这上面。
一把宝剑出现在不死手中，他沉默地看了眼鵺, 然后就直接出手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观察着鵺, 发现对方并不擅长战斗：鵺也是驱使式神的好手，又有着能够获得对方真名然后加以掌控的手段, 于是在式神增多的同时，实力自然也增长了！
典型的走的召唤流的路子。
对付这种家伙一般来说很棘手, 因为鵺有着无数的式神来耗他。
但不死既然打败过对方一次，再败二次也并不是做不到的事, 而且他为了不让鵺感到熟悉, 打斗方式有意模仿的凌月仙姬。
凌月仙姬战斗嚣张又优雅，霸道的很，时而还会放话嘲讽, 微抬下巴露出三分冷意, 存在感强的惊人。
鵺被不死刻意模仿的战斗方式给惊住，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少女, 但对方并不回答他任何话，更何况这个少女下手太利落了！
他的那些式神们纷纷尽数斩于他刀下！像是切瓜砍菜一样！
“我的名字是鵺，你是……”鵺想用自己对付安倍晴明的法子来对付不死，但不死才不理他呢！
不过鵺的式神太多了，他也不是个脑子笨的，而驱使式神好比驱使士兵，鵺虽然不是个上阵杀敌的将军，但也有一手好策略。更何况他如今与五年前大不相同，五年前他临时契约的安倍晴明的式神并不多，再加上那时候他要刻意模样安倍晴明战斗的模样，所以才轻易落败。
现在的鵺掌控着平安京周围近万的妖怪，令不死一时半刻近不了他的身。
不死扫了眼前仆后继的式神们，他微眯了下眼睛，然后下一秒，平安京的土地上突然出现了许多人影。这些人出现的同时地面也微微涌动起来，连房屋都仿佛变成了吃人的猛兽，轻轻一吞就将街道上、房屋中的所有人们给吃了进去！
还身处安倍府邸的鵺并不知晓外面的情况，但他周围出现了好几个眼神无神的家伙倒是真的！
美艳的络新妇睁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看向鵺，她垂下的袖子粘连着比刀尖还快还利的蛛丝，挥袖间就夺走了好几个妖怪的性命。
黑发红瞳、皮肤苍白得好像得了重病、随时都会死去的俊美青年睁着那双无神的绯瞳，他的速度快到肉眼无法识别，身上的骨刺钢鞭又带有强烈的毒性，一沾上便使人没了生息。
除此之外，还有桃姬、迅捷丸、黑琉璃等鵺眼熟的妖怪出现在了鵺视线里，在这数不清的身影中还出现了无名少年的模样，那银发金瞳看着有些黯淡，衣着也有着奇怪，但仅凭那张脸就能让鵺认出那就是不死。
鵺心中惊骇，他不知道这个少女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召来这么多已死之物！那些死物仿若她手中的傀儡，全凭本能行动驱使着他们去达到操纵者的目标。而且那些东西是不死的！
鵺亲眼看见他们头断了长头、手断了长手，既无知觉也无痛觉，是不死不灭的非人之军！
反观鵺的式神们，那是死一个少一个啊！
照这样下去，他迟早被这个少女抓住！不行，得跑！
鵺如此想，他悄然后退两步，用一个擅于幻化身形与气息的妖怪替了自己，然后准备跑路。他心中暗想：等他知晓了这个少女的真名，到时候就不再怕她了。
但鵺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个葛叶。他对葛叶太熟悉，在鵺的认知中，葛叶并不会害他，也不是外人，所以自然而然的将她忽略了过去。
可是葛叶却没忘记鵺！她对鵺的确怀有愧疚，但这也无法消除鵺对她、还有对晴明犯下的过错，现在看着披着晴明壳子的鵺，葛叶生吃鵺的心都有了！
她的眼睛一直追随着鵺的行动，在她即将出手的时候，一道单薄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桃姬’如偶人一般转头，她对葛叶轻摇了下头，轻声开口，但并没有发出声音：让他走。
葛叶一顿，她直接转头去看那位少女，但少女还在应付鵺那层出不穷的式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葛叶思索两秒，终究放心不下对晴明的担忧，还是跟了上去。
这次，‘桃姬’没有阻止她。
鵺逃跑的很快，但只离开了平安京便慢下了速度，他来到高坡之上，看着平安京中燃着熊熊大火，乌黑的浓烟和黑压压的妖怪们挤在一起，他注视着那边战斗的景象，正要转身，一道飞箭突然袭来，正中了鵺的心脏！
霎时，鵺只觉得自己的力量开始凝滞，逐渐不听他的使唤了！
他惊愕抬头，看向另一边。
这时，他才看见那高高的树上，站着一位身穿甲衣的巫女。那黑发雪肤的巫女立在高高的树干上，表情凝若冰霜，她手中拿着黑红色的长弓，腰上挂着一柄宝剑，又对着自己拉开弓弦，凝结出灵力箭矢出来。
巫女翠子！！！
鵺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位巫女，他重回尘世五年，自然也听说了巫女翠子的声名，他自然忌惮她，因为这家伙可是能把人或妖的灵魂给抽出来然后净化的存在，简直是他天生的克星！
“翠子。”鵺轻声开口，他甚至没办法利用翠子的名字来掌控她，因为这个女人是巫女，是神的神使，是神的女人，她从身到心都被神光笼罩，一旦他试图掌控她的灵魂，一定会被高天原一直注视着翠子的神明给发现！
风从鵺身侧呼啸吹过，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给设局了，那个少女故意让他从平安京跑出来，就为了将他给送到翠子面前。她既然能召唤回死去的桃姬等妖，那一定也知道他并非安倍晴明的事实。
果然，在鵺的视野中，不死少女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鵺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平安京，那里虽然还燃烧着熊熊大火，但已经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了。
平安京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座死城。
鵺心中暗想这个少女真是心狠手辣，他还觉得将整个平安京的人养起来滋生妖魔供他驱使很不错，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残忍。但见对方召唤死物的本事，也许只有人死了才对她有用，所以才不顾他人的性命。
这对他可太不利了。
而事实上平安京并没有死任何东西，但此刻鵺根本不知晓，他终于想起了葛叶，他下意识看了眼周围，发现葛叶竟然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鵺吓了一大跳！
他道：“母亲，你……”
谁料此刻，在鵺心中脑子不太聪明的葛叶竟然对他展露出了妖相，直接张口就朝他咬来了！
鵺匆忙躲过！他又连忙召唤出式神——他三分之二的式神都折在平安京里了，现在手中剩下的这一部分只是用来百鬼夜行凑数的！
但尽管是凑数，能被鵺看上都不是废物！
不过鵺哪里躲得过葛叶、不死和翠子的联手追杀？
不消多时，鵺就被捆了起来，这次，不死可没把他给放进自己的心源世界里，他此刻也不是美都的样貌，转而变成了鬼舞辻无惨的模样，他来到鵺的面前，将鬼血灌输到鵺的身体之中。
不死所拟态的鬼舞辻无惨的确是鬼王梦寐以求的完美物种，可惜鬼王享受不到。
鵺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主动权正在被不死夺走，他颤抖着眼瞳，感觉连自己的所知所想都要被不死给看透了。
等控制住鵺之后，不死才对翠子道：“开始吧，翠子。”
翠子深深地看了眼不死，她点头，然后对鵺伸出手，她开始抽取对方的灵魂，随后在鵺尖叫的声音中净化掉了对方的力量。但她并未将鵺的灵魂重新投入安倍晴明的身躯中，毕竟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安倍晴明。
葛叶抱着自己孩子的身体，茫然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不死沉吟片刻，才道：“你们知道……万物之灵吗？”
葛叶只从鵺的口中听说过这几个字，更深的就不了解了。
而翠子就算是巫女，也不知道万物之灵是什么，毕竟她擅长的是战斗，但光听字面意思，她大概明白了万物之灵是什么。
不死简单解释了下他所知晓的万物之灵，然后道：“晴明就在那里。云霞之后不能过去，我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将他带回来。”
就在此时，一只黑猫跳了过来，它来到不死身边，突然变成了足有两米高、身着盔甲的灵物，勾陈道：“我……可以……走过去。”
勾陈是特殊的，它是没有灵魂的生灵，能够自如的来去云霞之后。在它被鵺扔进虚空间隙的时候，它曾作为萤火虫（？）去过哪里，但只是一只萤火虫的它唤不醒安倍晴明。
……
万物之灵的根源仍然绚丽地让人眼睛生疼，不死带着实体状态勾陈到了这里，勾陈顺利地来到了云霞之后，但还没等它带走安倍晴明，安倍晴明就睁开了那双如青空般的蓝色眼瞳。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勾陈一愣, 收回了要去抱安倍晴明的手。
但安倍晴明虽然睁开了眼睛，却没给什么反应，他眼中空茫, 好似没有神志。
勾陈仔细观察一番，还是准备伸手要将安倍晴明给带出去，但安倍晴明却像是有千斤重一样，任由勾陈怎么使劲儿都带不走。
云霞外面的不死看着这一幕，他站在这里仍然能感受得到那股催着他往云霞后走的压力, 他心中理智地知道自己不可以走过云海，但见勾陈在那边想方设法都带不走安倍晴明后，他这次忍不住往那边走去了。
不死心中忐忑地走过云霞，但他人刚踏上那片云海，心神就突然一松, 灵魂仿佛一瞬就清明起来。
他皱眉, 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死两步走到勾陈身边，勾陈对他摇摇头, 道：“拉……不动。”
不死点头，他伸手抓住安倍晴明的肩膀, 然后猛地一使劲儿——
他一下就将安倍晴明给拉起来了，而且因为用力过猛, 他的身体惯性往后倒去, 勾陈一见，伸出手要将不死借助，没想到一旁的安倍晴明突然看了眼勾陈, 契约从对方意识中传递过来：
【避开】
勾陈下意识躲开, 然后眼睁睁看着不死跌入了云海里，一下就不见身影了。
倒是安倍晴明留在了云海之上, 他那双眼瞳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揉着太阳穴扫视了下周围的环境，道：“勾陈？”
勾陈看了眼安倍晴明，又看了眼在云海中消失的不死，它蹲下去，扒拉了下彩色的云雾，对不明所以的安倍晴明道：“不死……被……云海……吃掉了……”
安倍晴明：“嗯？”
他的记忆还停止在鵺问他名字的时候，此刻脑子还不太清醒，等他记起来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后，他下意识道：“鵺呢？”
还有勾陈，怎么以实体进入万物之灵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而另一边，不死跌下云海时并不惊慌，他镇定地看着周围的景象，在穿过云海后他仿佛从高天云端之上往人间坠落，但云海之下仍然被云雾包裹，周围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倒是那白雾中间有着一片含着绿意的土壤，一颗茂密的白蜡树屹立在那片土地上，那树下隐约有道白色的身影，正等待着不死的到来。
没多久，不死便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他看着那道纯白的背影，突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不死皱眉，他两步走上前，一点也没纠结地到了那道身影旁边，他渐渐看到了对方的脸，然后一愣。
因为这个家伙，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头发更长一些！
“很惊讶？”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微笑开口，祂眉目含笑地看了眼不死，然后道：“防备心不错嘛，异界的神子。”
祂几次三番暗示不死走过云霞，没想到这人有着很不错的警惕心，硬生生靠意志给抗住了！
不死皱眉，“什么意思？”
祂微微抬头，看着自己面前这棵巨树，道：“想必你已经对自己的来历有所猜测。没错，不死，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灵。你可是异界的神所选中的继承人。”
不死没有反驳，对于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一点，不死还真就早就猜出来了，他问：“那你把我弄过来是想做什么？”
“哈哈。当然是拯救世界咯，少年。”祂一挥手，面前便出现了很多很多与尘世有关的景象，祂道：“你看，我这个世界的生灵很有趣吧？”
“神、魔、妖、鬼、精、怪……还有我最爱的人。”
不死疑惑：“人？”
祂微笑：“对啊，人。人的妙处与复杂你并未过深接触，但总有一天，你也会爱上人类。”
“当然，其他生灵我也是爱的，只是他们恐怕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世界上了。”
不死：“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祂说的云淡风轻，“天也会坠亡。世上没有不死的生灵，哪怕是你。”
不死不太明白。
祂就笑了下，道：“假若哪天，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先后离世，你被独留于这世上，若没有新的人走入你的心中，你的心就会死亡。届时，你的灵魂会消亡、会磨灭，你被死亡带走。”
“然后，你那不死不灭的身体中，会生出新的灵魂。”
“那新生的灵魂，必然不会是你。”
不死顿了下，觉得祂说的还是有些道理，但尚且年轻的他心还如永不枯竭的河流，难以想象自己也会有哪一天。
不过祂也知道不死年少，哪怕理解它所说的话也无法感同身受，祂轻轻笑一笑，继续看着这高大的巨树。
不死侧头看着这个‘人’，他道：“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祂很平静：“不会怎么样，只是平安时代后不再有非人的存在而已。不管是犬夜叉、星宫还是杀生丸以及其他人：都不再有出生的机会。而现在的凌月仙姬、辉夜还有别的非人生灵会直接被万物之灵牵引而来，变成维持万物之灵存在的养料。随后万物之灵垂死挣扎，悄然瓦解。”
不死：“……”
他脸色一变，转头认真看着祂的神色，他不知道这个家伙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但如果是真的，那……等等，犬夜叉出生了的啊！虽然长得很慢但一直在健□□长来着！
“对啊，他出生了。”祂似乎知道不死心中在想什么，祂道：“所以你答应了我。”
不死深吸口气，他仔细思考，然后道：“并没有。”
平安时代与他未来所在的时代有着很大的区别。这里是人妖共存的时代，虽然因为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场面，但非人的数量远比人类要多。
不仅如此，月读尊虽然坠落，但高天原的神明依旧在世间播撒着神迹，他也碰到过诸多在尘世行走的神灵。
而在未来，他和犬夜叉所处的时代中，高天原虽然仍然存在，但神们却很少下界了。那里高天原的神明他只见过鸣神姬，而鸣神姬在这个时代还是建御雷神的天女。
再加上在未来，妖的数量比之现在大大减少，或许等到战乱时会出现一大波由人心而生的妖，但人类在那时已经将足迹遍布了这片土地。
于是不死由此得出，他并没有答应祂，现在现在没有。而维持着未来仍有神妖出现的存在，应该是安倍晴明。
晴明说，他有延长万物之灵存在的方法。
晴明的泰山府君祭也正是由此而来。
祂听见不死的回答，毫不意外，祂道：“正如你所想，正是安倍晴明延长了万物之灵的死期。祂的确有着出色的天赋与纯净的灵魂，让万物之灵的瓦解之日拖延到了千年之后。”
“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改变非人逐渐消失于世的未来。”
不死不高兴地皱眉，他有些烦这个随意看他内心的家伙，但对方的话他却是听进去了的，他心中犹疑，不知道祂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不信任我也没关系。你还有一千年的时间来做出选择。”祂并不强求不死答应他，因为他早已知道不死最终的选择。祂道：“但是为了保证你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请与我做下契约，不死。”
祂转头，然后并未等待不死的选择，祂的身形一下变得透明，如风一般拂过不死的灵魂。
不死顿了下，他看了眼四周，在怎么也没看见那家伙的身影后，不死皱眉，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然后再去看自己面前这棵大树。
过了一会儿，不死在想：所以他要怎么回去？
……
外界，葛叶正在等待晴明的回归，她其实很想和不死一起去那什么万物之灵的根源，但不死不带她去她也没有办法，她只能等在外面，守护着晴明的身体。
而翠子将鵺的灵魂给封进了一颗透明珠子里，葛叶见状，对翠子道：“巫女。”
翠子看向葛叶。
葛叶那张美丽的脸带着哀伤地看着翠子，她说：“把鵺交给我吧。我会带他离开人世，送他前往下一世。”
翠子沉吟片刻，她询问为什么，毕竟她不可能随便将鵺交给一只大名鼎鼎的狐仙。
葛叶沉默一会儿，她的思绪飘向远方，开始向翠子讲述她过去的故事。那是七百年前的事情了，但记忆不曾在她脑海中褪色，她仍然记得那时的点点滴滴。
那是她和一个人类女子羽衣的故事。
那是她和他的人类养子鵺的过去。
述说故事的时间从夜晚到天明，平安京中也开始流传着神的国土降临的故事。
——不死在带着勾陈去往万物之灵之前，他就将被他放入心源世界的人类们放了出来。
他并没有时间一个个去处理他们的记忆，反正在这个时代，奇妙的事无不胜数。而这一切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真实将变得失真，最终演变成有多种版本的传说。
但他没有放出那些被鵺指使的妖怪，不管那些妖怪的思想行为是被迫还是主动，他目前不打算将这些危险的家伙随便放回这个世界。
明熙的微光从天边升起，葛叶停下了述说，但听完故事得翠子拒绝了她的请求。
因为——
“狐仙大人。”翠子看着这个仍然如少女的葛叶，道：“如果把鵺交到你手上，对你来说那并不是好事。”
“你很可能，会因他而死。”
葛叶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在鵺意图将羽衣狐的‘灵魂……’唤回来并且替代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这个孩子已经和从前天差地别起来。
但她终究是母亲，想亲手将鵺送到地狱，让他转生。
葛叶在地狱有着门路，她希望鵺的下一世能够幸福美满。
翠子见葛叶认真的模样，她只好说：“等不死回来再做决定吧。”
葛叶只好点头，翠子不答应她她也没有办法，因为这个巫女也是她的克星啊！
但她们先等来的是安倍晴明的醒来。
安倍晴明已经从勾陈那里知道了所有事情，他掩盖好内心的悲伤，然后先去安抚自己许久不见的母亲。
“母亲。”
“晴明！”
翠子见状，她离开这里，给这对母子留出说话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葛叶愤怒的怒吼声：“晴明也是，一定要为了别的东西丢掉母亲吗！”
翠子不由自主凝神细听起来，她在听葛叶骂人。
被骂的安倍晴明还不敢反驳，接下来这对母子好像又动起手来，最终葛叶落败。
葛叶大骂：“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翠子：“……”
她悄悄弯起嘴角，然后她又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少年音响起：“父亲？”
耳边的吵闹声突然一静。
安倍府邸内，安倍晴明看着这个从暗室里走出来的小少年，他震惊的看着安倍优那……不，现在自认为自己的安倍吉平的孩子，心想难道鵺那家伙还用他的身体去延续血脉了吗？！
但这个孩子看着已经有十岁了，他明明只被鵺夺去身体五年？
有关安倍吉平的事情安倍晴明还不知道，因为勾陈不知道。
但葛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葛叶看着安倍晴明难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她扬起嘴角，对安倍吉平勾勾手，“过来。”
安倍吉平呆呆地走过去。
——安倍吉平的身体不对劲。
安倍晴明在检查过后如此说。
因为身体和灵魂被鵺給修改，他甚至无法长大，被修改后的泰山府君祭也只能让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活人。
安倍晴明只得收拾鵺留下赖的烂摊子，包括安倍吉平、还有那些被奴役的式神们。
于是在不死尚未回来的这三年里，安倍晴明重新修改了泰山府君祭，解决了安倍吉平身上留下的毛病，顺便遣散式神，唯有十二式神他没办法与之解决契约。
这十二式神也包括勾陈，他们没有灵魂，一切全依托与安倍晴明。好在现在有了安倍吉平，他将这十二式神托付给安倍吉平，让他们在漫长的时光中凝聚自己的魂魄。
等魂魄凝结之时，契约便会断开。
而安倍吉平的现状他也并未隐瞒吉平真正的父母，这对被不死救回来的夫妻看着身形神态大变的儿子，不肯相信这是他们的优那。
而且因为鵺占据安倍晴明身体做出的那些事，令这对夫妻直接与安倍晴明断绝了关系。
他们说，他们并不恨安倍晴明，但是他们只是普通人，和耀眼明珠待在一起的后果就是被风吹走，没有自由。他们已经失去了优那这个孩子，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安倍晴明没有阻止。
至于鵺？虽然葛叶想让鵺进行转生，但鵺修习了泰山府君祭，已经失去了转生的资格，这家伙虽然没有了身体，但灵魂可以称得上是不灭了。
唯有将鵺带回万物之灵的根源，直到时光将他消磨。
终于将尘世的一切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安倍晴明又来到了万物之灵的根源。
他站在云霞之外，道：“我回来了，你该把不死给放出来了吧。”
寂静的空间中突然传来水滴落的声音，银发金瞳的少年出现在安倍晴明面前，祂脸上带着浅浅微笑，对安倍晴明点点头。
祂道：“再见。”
安倍晴明也道：“不送。”
祂：“……”
祂伸手将安倍晴明和封印着鵺的珠子带回云霞之后，然后身躯淡下去，逐渐消失。
在一个逢魔时刻，不死出现在了平安京洛河之中。
他眨眨眼睛，离开了这里。
此后，高天原不再有神迹降世，地狱之门也在某一刻突然关闭，一切光辉都好像随着安倍晴明的失踪而消失了。
反倒是翠子又遭遇了妖怪的追杀，当不死听到消息的时候，赶到现场时翠子已经决定与妖怪们纠缠不休。
好在不死来得及时，他救下了翠子，但妖怪们的灵魂却扭曲在一起，变成了十分强大的邪灵，连翠子也无法将之净化。
为此，翠子只好舍掉了自己肉身，以灵魂与这邪灵不断争斗。
这是不死无法参与的战斗，他只能遵循翠子的意志将由翠子与邪灵凝结而成的宝珠送到伊势神宫，让神明将之镇压。
但世上仍有妖怪散发着强烈的恶意，不死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为了震慑这些妖怪，他化身翠子的模样对这些妖怪进行讨伐。
而在万物之灵的根源，鵺的灵魂如污水一般漫延开来，污染着万物之灵的根源，使世上的非人之物天生便染上一股戾气。
祂发现了，但祂暂时无法解决。
就连祂也唯有等待，等待大巫女翠子的到来。
……
不死在外行走，他救下了一个村子的人，带着云母暂时留在了这个小村落，一个孩子意外掉入水中，不死立马对云母道：“等我回来。”
然后他跳入水中救人，结果孩子救出来了，他却不见了踪影。
云母猫猫歪头：“喵嗷？”
而等不死从水中出来的时候，外界已经过了七十年，但因为云母还守在这里，所以他暂时没有察觉。
他摸了把有些瘦瘦的云母，奇怪道：“云母？”
云母委屈地喵了一声。
不死不明所以，他看着黏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的小猫，只好抱着她离开这里。
他去见了凌月仙姬，结果看到一个银发金瞳、脸上生有妖纹、头顶双耳的小孩子摇摇晃晃地从凌天阁内跑出来，不死下意识蹲下去将他抱起来，看着小孩子冷若冰霜的神色。
……？
好像犬夜叉！好可爱！！！
不死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他不顾小孩挣扎抱着孩子飞了好几圈，连云母都被他转晕了。
他把晕乎乎的小孩放在地上，让晕乎乎的云母暂时看管一下，然后往凌天阁走去。
凌天阁的守卫同情地看了眼不死。
不死：“？”
他看了眼这莫名其妙的守卫一眼，直接踏入了凌天阁。
凌月仙姬正在和斗牙王吵架，殿内的气氛冷的吓人。
不过不死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这两妖表情一个塞一个冷，他疑惑地看了眼斗牙王，然后看向凌月仙姬。
“凌月？”
凌月仙姬回神，她毫不客气地赶走斗牙王以及斗牙王的跳蚤，对不死道：“好久不见啊，阿坊。”
不死看了眼身后，他道：“好久不见，凌月。”
凌月仙姬微微皱眉：“你遇到杀生丸了？”
杀生丸？
不死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一个青年的模样，随后他意识到不对劲，他又想起刚刚那个小孩，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那是杀生丸？”
他小时候怎么和犬夜叉那么像啊！不，杀生丸怎么可能这么可爱！！！
“哼，那是我的孩子。”凌月仙姬道：“既然你喜欢，那你就拿去带几天好了。”
“让他好好认认你。”
不死：“？”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没过多久, 不死和杀生丸……咳咳，杀生小丸子大眼瞪小眼，他看着着小孩冷着张脸努力仰头看他好像下一秒就要仰倒的模样, 他有些别扭地蹲下去，让这个小丸子站直了身体。
“咳……杀……生丸。”不死看着这个不到他腿高的小孩，这个杀生小丸子比他初遇到的犬夜叉还要小一点，看着也就人类三四岁时的幼崽模样，白嫩软糯, 像是无害的棉花。
不死的心都快被杀生小丸子给看化了。
但每到这时，他就会想起青年杀生丸那冷漠的脸、霸道的气势和睥睨的眼神……不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杀生小丸子真的好可爱！！！
杀生小丸子盯着这个和他一样银发金瞳的……奇怪东西，他靠近对方一点，鼻子努力嗅嗅，然后皱眉。
“浑浊气味, 像杂碎。”这个家伙身上的味道好乱！而且还沾着猫味！
“讨厌！”
不死：“……”
他看着杀生小丸子伸手捂住鼻子, 没有感觉到一点威胁力。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吗。
所以杀生丸对我的态度那么复杂果然是来源于此啊。
“杀生丸。”不死猛地伸手，举起杀生丸飞了几圈又一把捞起云母猫猫, “走咯！”
反正你都对我那么坏了，那我现在就要提前讨回来！
桀桀桀！
杀生小丸子：“？！”
他瞪圆了眼睛, 下意识抱住了不死的脑袋。
哪怕是未来那么威武霸气的杀生丸，现在也还只是个大脑还没发育、连化形都还没掌握好的幼崽。
在凌天阁外等待的斗牙王看见不死就这样带着他的儿子飞奔过来, 他顿了下, 拦住对方：“又见面了，坊主？”
不死停下来，他抱着杀生小丸子看着斗牙王, “斗牙王。”
“嗯。那个……”斗牙王看了眼高高的凌天阁, 道：“你是要带杀生丸出去玩？”
不死点头：“凌月说给我带段时间。”
“这样啊。”斗牙王看着自己这可爱的孩子，这个孩子长得很像凌月, 生来便被月与风眷顾，体内还孕育着伴生的神器，未来近乎可见的光明。
“那你们好好玩。”
斗牙王并不信任一面之缘的不死，但他信任凌月仙姬。更何况他最近也的确没时间带孩子，不死过来的刚刚好。
不死看了眼斗牙王。
他过来的时候，凌月仙姬似乎在和斗牙王吵架，他们在吵什么？
不过顾及到杀生小丸子也在这里，不死没有询问，他回到了自己在犬妖一族的住处，和杀生小丸子一起大眼瞪小眼。
杀生小丸子：“你是谁？”
不死盘着双腿，他看着这个犬耳一动一动的小孩，又想起了犬夜叉。他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摸了下杀生小丸子的脑袋。
杀生丸：“……”
他心中腹诽：奇怪的家伙。
但尽管再奇怪，杀生丸都不害怕，因为这是他父母的地盘，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很安全。而且因为他最近在努力练习化形的原因，他也不太想出门。
杀生丸小小年纪就已经生出了自尊心，虽然别犬没说过，但他私心里觉得半人半犬的自己很傻，尤其当看到同龄的小犬妖一副傻样时，他心里就更加窒息了，并且暗地里努力学母亲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很威严。
至于父亲？
这个年纪的杀生丸还比较亲近母亲。
而不死就蹲在旁边看杀生小丸子默默努力，他投喂瘦瘦的云母，掩藏下眼中的忧郁。因为他刚刚知道自己竟然下个水的功夫却过了七十年，云母居然也在水边等了他七十年，七十年一晃而过，他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云母黏他得很。
想到这里，不死心又酸涩起来：不知道犬夜叉又会等他多久呢？
如果他是一年年地在过去生活、然后一步步走向未来的话，他一定会在自己‘消失’的瞬间出现在犬夜叉面前，营造出一种从未离开的假象。
但事实并非如此，很多时候他会毫无预兆的，跳跃到未来的时间点。
还有翠子。那颗宝珠还被放在伊势神宫，找个时间去看看好了。
等翠子的战斗结束，她会愿意复活么？
思绪四处发散的不死伸手一把将杀生小丸子给捞起，他滚动了下地上的小球，和这个并不成熟的小孩子抛球玩。
“啊，对了！”月读尊啊！！
不死下意识蹭起来，他准备将月读尊在万物之灵里面的消息告诉凌月和辉夜，在带着杀生丸刚走两步后，他顿住：告诉了之后呢？
辉夜看似是个平和的人，但遇到与月读尊的事容易冲动反应；凌月倒是雷厉风行，可是处事却更沉稳。先告诉凌月好了，凌月知道之后，自然会判断该不该告诉辉夜。
于是不死带着杀生丸去找凌月仙姬，结果却被守卫通知凌月仙姬和斗牙王一同出门了。守卫在回话的同时，用一种同情地仿佛像是在看冤大头的目光看着不死。
不死：“……”
怎么这么看着我？
他狐疑地看了眼自己，没发觉哪里不对，然后只能又带着杀生小丸子离开。
不死回到自己的宫殿，他躺在榻榻米上，任由杀生小丸子和云母猫猫在他身上踩来踩去，一股困意涌起，他看了眼趴他身上睡觉的一猫一狗，也跟着闭眼睡觉。
恍惚间，几道窃窃私语在院子内响起。
“听说，南边出现了一个平乐坊，似乎是个很好玩的地方。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吧？”
“平乐坊，干什么的？”
“说起来，这位坊大人也叫坊主，不会也是哪里的主人吧？”
平乐坊？
不死迷迷糊糊地想：在冥加口中那不是‘我’吗？我什么时候变成平乐坊的主人的？
“！”
不死忽然一下睁开了眼睛！
对啊！按冥加的说法‘平乐坊主’一直是我呀！但是我现在又没平乐坊！现在这个平乐坊哪里来的？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怀抱着这样的疑问, 不死带着杀生小丸子和云母猫猫准备去那个‘平乐坊’一探究竟——他其实不想把杀生丸给带去，但这是凌月仙姬的小孩，凌月仙姬和斗牙王又双双不在, 就算族地里有其他族人，不死也没想起来可以将这小孩转交出去。
他将杀生小丸子给装进篮子里，又变化装扮，一路打探消息往‘平乐坊’而去。在这过程中，他渐渐明白了这个‘平乐坊’到底是什么, 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十年前，这片土地分裂成了四国，简称东国、西国、北国、南国。
没错，名字就是这么随便。
因为分裂和战乱的原因，原本式微的妖怪们又从人们的恐惧中诞生, 而高天原的神明在不下尘世之后, 尘世中诞生出了‘八百万神明’，这其中水分很多, 哪怕是只河童也能自称河神，从人们的恐惧中获得能力与力量。
人与妖共存的时代早在平安时代就已经落幕, 之后妖怪们和人类的关系便势如水火起来。再加上四国的战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们苦不堪言。就在这时, 一个象征着无上极乐的地方出现了。
那个地方自称‘平乐坊’。只要来到这里, 不管是饥饿、疾病、痛苦还是死亡都将远去；只要来到这里，就能获得永久的生命与快乐。这里是自由之地，没有人能束缚生者的灵魂。
在第一个人来到‘平乐坊’之后, 越来越多的人也到了这里, 直到现在，平乐坊的声名已经传到妖怪们的耳朵里了。
自由散漫又肆意妄为的妖怪们也对平乐坊好奇, 但竟然没有一个妖怪能找到平乐坊的大门。总不能这扇门只对着人类开放吧？
此刻，披着舞辻院枫壳子的不死提着装着杀生小丸子的篮子行走在荒野中。
杀生小丸子探出脑袋去看四周，这个年龄的杀生丸的高冷完全是学自凌月仙姬，他本身的性格还未养定，所以看着要比长大后活泼很多。
他虽然不喜欢自己半人半犬的愚蠢模样，但对自己的犬体并无偏见，毕竟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嘛！
他看了眼气味完全不同的不死，狐疑的咬了口对方的手，等咬到一口毒之后确定了不死的身份，然后才满意地松开嘴。
“嗷呜？”杀生小奶狗十分精神地环视四周。
不死低头看了眼杀生丸，他早前便听说过凌月仙姬衔月而生的传说（指出生时咬了路过观望的月读命一口），现在看来杀生丸也不遑多让。
不过杀生丸咬了一口毒真的没问题吗？应该没问题吧？毕竟这毒还是杀生丸自身的……
——自从不死给杀生丸的毒溶的死死活活之后，只要是他自身意识所在的拟态，都会将这令他刻骨铭心（物理）的毒给模拟出来。凌月仙姬在‘教导’不死的时候也曾吃过这毒的亏，但凌月仙姬身体那叫一个强劲，对这毒适应良好，没多久就能视之无物了。
想到这里，不死伸手将杀生小丸子的脑袋给轻轻摁回篮子里，他一路寻找了平乐坊的大门，暂时没有收获。
明明他收集到的信息显示平乐坊就在这附近，但他都在这里用不同的拟态转悠一下午了都还没找到进门的路。难道那东西还真能识别出谁才是符合平乐坊标准的生灵吗？
不死这样猜测，他想了想，干脆将杀生小丸子给放进心源世界里和云母猫猫相伴，然后自己悄悄变成了一只普通的小猫咪，在这周围继续徘徊。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一个衣衫褴褛、瘦的皮包骨头的小女孩脚步蹒跚地出现在这里，她眼中溢满着麻木和茫然，行尸走肉地行走在大地上，浑身充斥着浓郁的死气。
不死皱眉，他叼着一颗林檎（苹果）跑向小女孩，在小女孩面前停下来：“喵~”
不死猫猫发出甜腻腻的猫叫声。
小女孩似乎没听见，仍然麻木地往前走，不死猫猫只好小心地在她脚边徘徊，避免她踩到自己。终于在这里别扭地走了一段路后，小女孩好像才发现不死猫猫的存在，她缓缓低头，看着这只咬着林檎冲她叫的小猫咪。
顿了秒，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走猫猫叼着的林檎，在试探性地咬了一口之后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不死猫猫两步小跑离开，等回来后又拖了些简单的吃食，继续投喂这个小女孩。
女孩子的吃相很狼狈难堪，但这里没谁在意这个，等吃的差不多后，她的思考能力才有所恢复，她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猫猫，眼泪慢慢涌出。
她的哭泣是无声的哀嚎，却无端地令人觉得声嘶力竭，让不死感觉自己已经听到了对方绝望的哭声。
女孩子在哭父母，哭姐妹，哭兄弟，哭自己，哭到最后，她声音小声又沙哑，道：“猫猫，我听说这里有个地方，可以复活已经死去的人。我想要他们都活过来，你说，神真的可以办到吗？”
不死猫猫不知道。
他从冥加那里了解到的平乐坊故事很少，冥加很少对他说这些。而他对这里的‘平乐坊’了解的也不够多，只是道听途说。
他喵呜了一声，宽慰了下这个小女孩。
——这并不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受苦的人类。他在这一路上，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也就更加明白人们为什么对‘平乐坊’这么向往。
如果这个地方真的如流言那样是个快乐之地，那么人们想去那里也不是不能理解。就像是后世的妖怪们大多数都向往浮春之乡一样、就像半妖们都想去往蓬莱岛一样，都是一样的道理。
小女孩伸手摸了下不死猫猫，然后重新站起来，茫然地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想去的地方她也不知道在哪里，但她知道不能留在原地。天马上就要黑了，黑夜很可怕，有无数怪物藏在看不见的夜色中。
但福神似乎终于眷顾了下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她于黄昏逢魔之时，意外地踏入了平乐坊之中。
挂在小女孩腿上的一根草也进入到了这里，这根草在女孩子发呆的时候化为一只猫、然后又变成一个青年的模样出现在平乐坊之中。
拟态为平阳白莲的不死低垂眼眸，他此时已经无法拟态成鬼舞辻无惨了，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明白，他清扫了眼这个热闹的地方，觉得这里似乎有种奇怪的既视感。
这股既视感来源于哪里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他看着小女孩光着脚消失在人群里，然后也迈起步子走向这条热闹的街道。
这里的平乐坊像是一座热闹的镇子，到处都能听见欢声笑语，喜悦的氛围在此激荡连绵，让不死心中莫名有些闷。
他悄然开启了灵视，环视四周，愕然发现这里的人竟然一下少了三分之二！
惊异的心情瞬间引起一阵咳嗽，不死咳得脸都红了，感觉快喘不过气来，好在周围的人们发现了他的异样，纷纷前来帮忙。
结果就是让他咳得越来越凶，最后身体晕了过去。
神智并未昏倒的不死叹息了下这具身体的脆弱，然后旁观这些热心的人们将他带到医馆忙上忙下，等身体缓过来后，不死才睁开眼睛。
他先用正常的视野看了眼这座医馆，此时医馆里有十三人。
然后用灵视的视野再看了一遍，却只有三个人的身影。
他轻轻喘着气，无声地观察着这个奇怪的地方。
没多久，他就观察出了这座医馆人员的构成：在这十四个人中，基本都沾亲带故。而灵视视野中那三人是沾亲带故的核心，这三人分别是学徒铁丸、妇女红榴以及青年三郎。
其余十人分别是学徒铁丸的师父医师、师兄和两个师弟；妇女红榴的女儿与丈夫；青年三郎的妻子、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这十个人在灵视视野中是不存在的，却能用肉眼直接看到。
医师过来检查了下不死的身体，不死感觉到对方温热的身体，好像灵视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十四个人行为语言，暂时没有看出哪里不对。
在这时，青年三郎的女儿跑到了不死面前，她好奇地看着不死，问：“你真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不死温和地笑笑，真奇怪，明明灵视的视野中根本没这个小姑娘的存在，但却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听到对方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奈奈子！”青年三郎无奈地笑了笑，他朝不死走过来，说：“抱歉，奈奈子以前不这样的。”
不过他也觉得这个病弱苍白的青年的确好看就是了。
“没关系。”不死声音很轻。
青年三郎伸手摸了把奈奈子的头，又对不死道：“你是才来平乐坊吧？”
不死点头。
“你是天生身体就不好吗？”
不死·平阳白莲版点头，他微微垂眸，看着很是低落。
青年三郎呼吸停了一瞬，他移开目光，道：“那你运气还不错，来到这里后用不了多久你的病就会没有了。”
不死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骗你做什么。”青年三郎道：“如果你虔诚地向坊主许愿，你的所有遗憾都能被坊主解决。”
不死目露疑惑。
青年三郎轻易的看出不死的不信，他毫不在意，道：“你再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我的奈奈子、大郎和次郎还有阿真就是这样回来的。”
“他们本来已经……”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原来青年三郎的妻子儿女本来都不在人世, 但因为被平乐坊收留，在对坊主说出自己的愿望后，没隔多久, 他的妻子儿女就陆续被神官引了回来。
他们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只是神官说因为死而复生的缘故，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长大了。
青年三郎虽然遗憾，但也已经很满足。他每日与妻子儿女在平乐坊无忧无虑的生活，逐渐已经忘记了光阴。
而且因为平乐坊时常会有人来, 他主动向神官提议，可以去当引路人，帮助那些才来平乐坊的人们适应这里的生活。
“那你来这里多久了？”不死面色虚弱地问，他看着青年三郎的身体，在灵视的视野中, 对方的‘生气’变得薄弱了些, 像是摇曳的烛火，仿佛风一吹就熄灭了。
青年三郎愣了下, 他面露回忆之色，然后愧疚道：“……我不记得了。好像已经很久了？”
平乐坊虽然也有白天黑夜, 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本来就不懂历法，在外界的时候还能说出个时间大概, 但在这里却不行了。
于是不死不再询问, 他起身，离开了这个医馆。
他四处走动，观察着这个热闹的地方。
这里不愧是被成为自由与乐园的地方, 不管是什么玩乐都有, 各色食府、花街、赌坊……似乎汇集了人间一切享乐法子。
——不管是谁到了这里，都很容易被引向堕落。
不过……不死看着天上的黑夜, 心想时间过得真快，明明他感觉自己没逛多久，但月亮竟然都快下山了。
最后，不死来到了神社。
他走过一个个红色鸟居，踏上一个个石阶，来到了神社面前。
他没有祈愿，而是观察了下神社的结构，在他站在这里的时候，一个神官打扮的人朝他走了过去。
“您好。”神官道：“是想祈愿吗？”
“现在不……”不死露出脆弱的微笑：“我想看看神社……这是我第一次出门，还不知道神社长什么样……”
“这样啊。”神官看着不死惨白又美丽的脸，心里更加怜惜，毕竟谁不喜欢美人呢？尤其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于物哀美学有着别样推崇，在他们看来，不死（平阳白莲）真是绝代风姿绝世美人。
神官也不例外，他主动道：“我领你去看吧。”
不死有些迟疑：“就这样去吗？没关系吗？”
“没关系。”神官笑了笑：“坊主是位和善又温柔的神明，祂不会拒绝这么小的请求的。而且这里又没有秘密，当然可以给人看。”
这样说着，神官往前引路。他向不死介绍这神社的布局以及各个摆件，然后带着不死到了神龛面前，他虔诚地跪下去，对着神龛里的神像跪拜：“神明大人。”
不死没有跪拜。
正常来说，神社一般不会有神龛。只有那些乡野小神，也就是一些妖怪、精怪之类的为了更好的收集信仰，会主动做出一尊神像。
但在这个还算大的神社里，竟然出现了神龛。而神龛里的神1赤1裸1着上半1身，有着一头金色张扬的长发……这不就是鵺吗？！
不死自然见过鵺真正的样子。
他只是没想到本该死去、本该被带入万物之灵根源的鵺竟然又出现在了世界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鵺对心源世界很熟悉，在没找出鵺为什么回出现在这里之前，他并不打算在平乐坊的地界里向心源世界沉入自己的灵魂或肉1身。
在神官参拜完神像后，不死向他询问平乐坊的来源、以及坊主的来历。
但谁想神官也不知道，他说他在进入平乐坊前只是个普通的农人，在进入平乐坊的时候受神明指点，才成为了神社的神官。
他对神道什么的一点都不懂，只是日复一日地接待来到这里的参拜者，许多参拜者都和他的关系很好。
对神官而言，平乐坊就是一处神国，平乐坊主就是一个善神，善到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要是信徒的祈愿，祂总是会满足。
不死：“什么祈愿都满足吗？”
神官点头，“您要去祈愿吗？”
不死摇头，他才不会祈愿任何事，万一祈愿是满足什么契约之类的前提条件/必定条件怎么办？要知道阴阳师可最会阴奉阳违了。
最主要得是他不知道鵺在哪里，如果引起了他的注意就不好了。
他得离开这里，去往平乐坊之外，从那里重新坠入万物之灵的根源，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得好好看看这个平乐坊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死保持着平阳白莲的模样离开神社，他在引路人的带领下来到一座雅致的院落，引路人表示以后不死可以住在这里，平乐坊里一切都有，想要什么可以请人帮忙去拿。
引路人还表示，生活在平乐坊要相信心的力量，意思是只要不死坚信自己的身体会变好，那么他的身体就一定会有好转。
不死若有所思的点头，但他在引路人离开后，也离开了这个院落，他行走在平乐坊的大街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孩子。
——是那个把他带进平乐坊的小女孩。
而和此前不同的是，那么的女孩子孤零零一个人，现在的女孩子身边很热闹：有一男一女两个大人，还有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和一个比小女孩还小一些的小孩。
不死看着小女孩快乐地和他擦肩而过，而在灵视的视野下，始终只有一个女孩子在和空气说着话。
真是强大的幻术。
不死这样想。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毫无疑问, 这个平乐坊是个精心布置的骗局，而维持着这庞大骗局的鵺一定是想利用这东西来达成什么目的。
在观察这里一段时间后，不死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看着平乐坊内热闹又混乱的景象——在什么愿望都能满足的这里, 当然也会释放出人心最丑恶的模样。
若不是误入这里的人类终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只会在这里留下一道虚幻的留影，不然时间长了，这里一定会变成无序之地。
找到机会，不死趁着平乐坊又吸纳人类之际离开了这里, 他先去看了看待在心源世界里的杀生小丸子。
杀生小丸子一见不死来了，便冲过去对着不死的小腿张嘴就是一咬——这一口可没留情，杀生小丸子生来自带的毒素也随着牙齿注入不死的腿中，不死当即痛得倒吸口凉气，结果转头就看杀生小丸子晕乎乎得松开嘴, 又晕乎乎得倒了下去。
杀生小丸子迷茫：这家伙……也有毒……
毒还比他厉害！！！
——那可不是, 这毒完全是复刻成年杀生丸体内那连钢铁都能腐化的毒素，不死曾在这毒下来回去世, 直到他‘适应’后才解脱。
现在年幼的杀生小丸子栽倒在成年杀生丸的毒素下，一下就起了高热。
发现这一点的不死：“……”
他仔细检查了下杀生小丸子的状态, 发现没什么大碍后松了口气，他先将这只小丸子带离心源世界, 然后连夜回了犬妖一族的族地。
凌月仙姬和斗牙王仍不见踪影, 不知道跑哪里去潇洒了，不死站在原地想了想，平乐坊与鵺相关, 他是一定要解决的, 但杀生小丸子也不能放置不管，这可是凌月托付给他的娃。
——不死对杀生丸的微妙态度, 全在看到杀生小丸子的时候消失了。
他还是个孩子啊！！！
不死摸了把杀生小丸子身上逐渐正常的温度，回到了自己在犬妖一族的住处。
……
深夜，明月高悬。
银发金瞳的少年站在月下，他旁边有道模糊的、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这道身影在月色下逐渐凝实，在完全变成实体那一刻，两道闪电般的紫色纹路浮现在他眼下，他缓缓睁开眼睛，那被月光染上的寒意立马如雾散开。
不死看着自己凝聚而出的分1身。他道：“你留在这里，我先走了。”
分1身不死的气质是纯净的，但那两道紫色纹路给他平添了积分邪气——这是不死掩盖分1身和他联系的手段，毕竟平乐坊的出现太诡异了，他要去探查的话，也要给自己留点后手。
分1身不死应声：“好。你去吧。”
不死点头，没多说话，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而分1身不死则回到族地里，他来到杀睡得很香的杀生小丸子面前，伸手弹了下杀生小丸子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犬耳。
——真可爱。
分1身不死发自内心的想。
另一边，不死离开了犬妖一族的地界，他是第一次施展这种分2身术，或者说是分神术，自然不清楚分出来的另一个自己有可能会展现出自己隐藏的另一面，他找到一个偏僻的地界，直接沉入了心源世界。
然后他往下、往下……一直往下坠落，直到来到了万物之灵的尽头。他看了眼云层后边又透明了些的、一动不动的人影，并未在其中发现鵺的身影。
他只好继续下沉，去往万物之灵意识的最深处。
他顺利地到了那片空茫的、有一棵巨木的世界中。
但刚到了那里，不死便皱了下眉，因为这里原先是纯净的：下方如碧海中央浮出的绿岛，上方是空澄如镜的天空。但现在这里灰蒙蒙一片，在他离开后这里染上了压抑的死气。
不死暗暗警惕起来，他来到那片巨木中央，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被被数条藤蔓牢牢束缚在树干上的身影。
被束缚着的祂仍然盗用着不死如今的面孔，银色的长发却染上一层浅浅的金光，这金光并未给祂带去神性，倒让祂看着更邪了。
不死：“……”
他来到祂面前，开口道：“喂，还活着？”
祂没有回应。
不死定定地盯着祂看了一会儿，他感觉道到这里越来越压抑起来：这片空间在敌视他，在催促他离开，而且地面仿佛在蠕动，似乎要化成一张巨口将不死给吞噬。
不死的危险雷达从踏上这里时便一直在响，如今见这片空间的主人没有回应，也就不打算再继续待在这里。
他刚要转身离开，一道声音突兀地从他脑海中响起：【接触我】。
不死：“……”
是陷阱吗？
须臾，不死不再犹豫，他伸出手，直接握住了祂的手腕。
霎时间，一大片画面朝他涌来。
他看到了这里变成这样的原因。
——金发男子再一次从云霞后醒来，睁开眼睛后，他先是茫然一瞬，随后疑惑一下，在他目光看到一旁的安倍晴明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嘲笑，也更加嚣张。
鵺坐在云霞上，巡视着这片静止的空间，他对这里很熟悉，毕竟在过去不知道多少个日夜里，在他不知为何醒来后，他便独自一人清醒地‘活’在这里，本就不坚定的性格也在时光流逝下变得再也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他以前也是人人夸赞的天之骄子呀。
现在他又醒来了，虽然他仍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他能离开一次，就能离开第二次。而且这一次与之前不同，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吸食自己的的灵魂。
泰山府君祭对他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他——察觉到了祂的存在。
“这里竟然还不是最深的地方……”鵺喃喃自语，他撩一下头发，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随后他重新倒在云层上，任由对方抽走自己这由于泰山府君祭而变得不灭的灵魂。
果然，天命在我啊！！！
来吧，来吧，让我来找找你在哪里。
鵺势在必得的闭上眼睛。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也就明了起来。
鵺成功找到了祂，成功用自己的灵魂污染了祂，这种污染是潜移默化的，等祂察觉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祂只能尽力拖延鵺与祂融合的速度，等待祂钦定的救世主到来。
但祂的想法被鵺察觉，鵺使用了祂的力量，探查了如树叶般繁茂的未来。他从其中某个未来中，看到了一个令他厌恶痛恨的身影。
——不死。
这个家伙的未来，可真耀眼啊，真是让他心生嫉妒。
鵺的仇人也有翠子、安倍晴明以及他的养母葛叶，但葛叶他选择原谅，因为他深信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事，葛叶的最终选择都是原谅他；而翠子只是个普通人类，不用他做什么就自己消失在了时光长河中；但不死不一样，在他所窥见的未来中，在他所看见的时间里，这个家伙始终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生命仿佛看不见尽头。
鵺：“……”
而在这家伙的未来里，不死什么都获得了。
想杀不死的心越来越强了。
于是鵺开始行动，他想要在这里干扰外界现实，这本该是件很难的事，但鵺也的确有几分天资，：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万物之灵的根源，也是万物之灵的尽头，起始即终点。
而且他也从祂这里获得了不少信息，比如他知道祂并不是无法离开这里，只是一旦祂离开这里，那么这里就将崩塌，不仅整个世界的灵物将陷入沉睡，整个世界也会陷入沉寂：
就算人类不依靠万物之灵也能诞生灵智，但那样的未来已经是世界沉默的哀歌了。
总之，鵺通过祂，间接影响了现实，他先是夺走了不死的机遇，率先创立了一个平乐坊。
——啊，对，在他所看到的未来里，不死可是赫赫有名的平乐坊主。
鵺引诱着人类进入这里，将灵魂供奉给他，为他打造神躯，等躯体成熟那一刻，就是他重回现实之时。
要是能吸收非人之物的灵与神就好了，但是祂在阻止着鵺，令鵺无法随心所欲，也延长了他凝聚神躯的时间。
【……大致便是如此了。所以不死，没有时间让你在千年内作出选择了。趁着我还能保持清醒地时候，与我融为一体吧。】
【你必须要比鵺更快地掌握万物之灵，不然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崩塌。】
“你威胁我。”
不死表情冷声音也冷，但鵺和如今的祂也的确对他产生了威胁，他在这个世界有许多在意的生灵，他不敢去赌将未来交给别人的后果。
【抱歉。】
道歉有用的话那世上就没那么多那么多令人后悔终生的事了。
不死不打算按照祂的办法走，这家伙如今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但他也不将自己变得被动。
他的思绪开始飞速运转，随后树木的根系从他脚下开始延伸。
他曾有过成为山神的短暂经验。
如今将这经验放在这里也是可行的吧？
不死的身躯如水一般化开。
……
现实世界中，分3身不死……这里也成为不死吧，不死抬起那双金色眼眸，看了眼窗外的景色。
他摸着云母的猫猫头，听着云母时不时惬意地喵喵几声，神色不禁变得有些陶醉。
不过很快，杀生小丸子终于醒了，他精力十足地抖了下耳朵，看了眼周围的场景，问道：“回来了？”
不死转头，随即伸手将猝不及防的杀生小丸子给薅了过来，直接将他按入怀中，轻声道：“你醒啦，小丸子。”
杀生小丸子：“……”
他一下睁大了眼睛，奋力挣脱不死的怀抱，不死不舍得伤到他，于是杀生小丸子顺利溜走，他一下离不死三丈远，一张白雪一样的脸蛋涨的通红。
杀生小丸子：“……”
他、他、他怎么能这样喊他？！！
天生敏锐地杀生丸直觉不死有哪里不对，但除开不死那突然变得令他毛骨悚然的态度，他的气味什么都没有变化。
但杀生小丸子也没有因此放下心，他像只警惕小狗勾（哪里不对？）开始对不死进行试探。
但他和不死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在怎么试探都没试探出结果、反而被不死耍的团团转变成迷茫小狗勾的时候他突然醒悟过来：这家伙的本性也许就是这样爱逗人的！
杀生小丸子抱着手里的球，陷入沉思。
房梁上的云母看了眼下方这个被逗得团团转的幼崽，慢慢打了个哈欠：小狗崽，真是活力无限啊！
而藏在暗处的冥加则咬牙愤愤：这个家伙，怎么能把杀生丸少爷当狗逗呢？！难道是想通过杀生丸少爷来报复姥老爷吗？！
冥加无声尖叫。
他虽然是只跳蚤，但却是斗牙王的家臣。但即使是家臣，也不能时刻掌握家主的动向。比如这次，他才得知老爷和凌月仙姬离开，并且将杀生小丸子交给了不死带的事。
冥加不懂，冥加不理解，但也不妨碍他偷偷来看杀生丸少爷的境况：若是这个家伙敢对杀生丸少爷不好，他冥加是一定会告状的！
陷入沉思的冥加并未发觉一只大手如天幕般炒朝他倾盖过来，等他被掐住身体拎起来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大惊失色地看着面前这人那双金色眼瞳。
“冥加。”不死看着这只小小的跳蚤精，“说起来，我一直有个疑问。”
冥加不知道这人怎么知道他一只小跳蚤的名字，他额头冒出冷汗，假装镇定：“什、什么疑问？”不要问我不用问我不要问我我只是只渺小的跳蚤精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死坦然：“斗牙王为什么要收一只跳蚤精当家臣？难道是因为他是狗吗？”
冥加：“……”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冥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记忆里只剩下不死微笑的面容，明明那笑容那么柔和，像是月亮蒙了层白纱, 但是为什么给他的感觉那么微妙呢！
冥加的逃跑没有影响不死的好心情，他伸手捏了下杀生小丸子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犬耳，获得了杀生小丸子一个不冷不淡的眼神。
不过杀生小丸子只是表面淡定罢了，他暗暗憋气，将恢复原形的耳朵收了回去。
深夜, 仿佛精力无限的杀生小丸子已经累到呼呼大睡，云母猫猫也窝在小被子上睡得正香，浅眠的不死却在某一刻睁开眼睛，他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脸颊一侧的紫色纹路突然消失了一道, 没多久又重新浮现出来。
第二天, 不死又带着杀生丸和云母猫猫离开了族地。直到他们离族地很远了，杀生小丸子被不死扔到山林里去狩猎, 狩猎对杀生小丸子这种天生的猎食者没有一点难度，唯一让他疑惑的是那个奇怪的家伙好像不见了。
杀生小丸子看了眼同样迷惑的云母猫猫, 陷入沉思。
已知这里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 奇怪的长辈也离奇失踪, 只剩下他和一只蠢猫……
杀生小丸子眼睛一亮。
他看了眼云母猫猫，冷斥道：“别跟着我。”说完，两步跳跃就跑掉了。
小狗勾从此开始探索广袤世界, 小狗勾开始占领地盘, 小狗勾被人类碰瓷了。
“救命呀小犬大人！”一个男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小犬大人收留收留我吧！”
此时的杀生小丸子还没有长大后那么冷酷，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这个男人，点头答应了。
嗯，他只是答应他留下来，可没说过要对他负责，所以这个人类要是不小心死在了他的地盘上，他也不会多施舍他一个眼神。
但这个人类真是脸皮太厚了，每天小犬大人小犬大人的叫，更是不知尊卑地想把他的小犬大人举高高。
小犬……呸，杀生小丸子一脚踹飞对方，表情冷的像冰块。
好在没过多久，这个男人就声称自己找到了家人，要离开这里回去了。
杀生小丸子没有挽留。
他对人类的去留并不在意。
但是好日子没过多久，在一次争抢地盘中，杀生小丸子不慎落败，在他躺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一个年迈的妇人路过这里，将这只可怜的小狗崽给放篮子里带了回去。
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的杀生小狗崽不得不过上一个月的家养犬生活。
老妇人养杀生小丸子养的很精细：每天三大碗白米饭、三大盆牛奶、三盘子肉以及一根大骨头。被这样养着的杀生小丸子很快恢复了活力，然后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冷酷无情地离开了这里，没几个小时他叼着一块金子回来，放老妇人的枕头下，才头也不回的走了。
傍晚，老妇人将金子往袖子里一放，夸奖道：“真是一只好狗狗。”
随后她也起身，往外走去：“足见三郎和麻滕慧子的印记已经完成了，下一个该到……棉姬了。”
另一边，杀生小丸子养好伤，回去第一步就是杀了那个伤了他的混蛋，在夺回自己地盘的同时扩大了自己的领土，正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女孩子。
“我、我叫棉姬。”
杀生小丸子：“……”
棉姬与杀生小丸子相处的时间很短，就两天，棉姬就被家人带回去了。
然后在棉姬离开的那个下午，杀生小丸子在河边洗手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漂浮着的身影从河流上游下来，那是个武士……
最近遇到的人类太多了，是错觉吗？
而在武士之后，他又遇到了总是垂泪的巫女、高傲自大的神官、胆小如鼠的少年……饿神转世的男孩等等。
等那个男孩子离开了视野，杀生小丸子冷漠地隐藏好自己的气息，悄悄跟了上去。
这已经是他第二十六次跟踪这些来历不明的人类，但每一次都没有发现异常。
就好像他的那些怀疑都是无稽之谈一样。
但杀生小丸子是不服输的性子，这次他在这家伙住处连续蹲守了三个月，在仍没发现什么不对之后，他疑惑地离开了。
而在杀生小丸子离开后的两个月后，那男孩居住的村落骤然发生了变化，所有的房屋、猫狗、牛马乃至人类都发生了变化，这些东西如被水化开的泥物那般融入地面，然后其中又凝聚出一道人影，那是个银发金瞳的少年，他正要离开这里，却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杀生小丸子愤怒地看着不死，他就知道有哪里不对！再联想起这家伙离开后和他遇到第一个人类的时间，恐怕之后的人类也全是他假扮的吧！
竟然这样子逗我……
母亲都不会这样逗我！！！
（凌月仙姬：不好说呢。）
但更令杀生小丸子生气的是，哪怕他猜到那些人是不死假扮的，但他却没办法仅凭气味、性格和长相上分辨出那些人的疑点，就好像那些人是真实存在的人一样，如果不是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他大概根本发现这些疑点。
不死是怎么做到的？
杀生小丸子无法得出答案。
这样想着，杀生小丸子也就问出来了。
不死垂眸，他悠然地看着这个小家伙，回答：“这样，等哪天你能认出我了，我就告诉你答案。怎么样，小丸子，我们来玩抓鬼游戏吧。”
杀生丸没有拒绝，他仰头看了眼不死，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杀生小丸子离开后，云母猫猫从草丛里钻出来，不死接住云母猫猫跃过来的身影，道：“真是只上进的小狗勾，对吧。”
云母猫猫点头应和。
但不死也不会放水的。
而且他并不是为了逗杀生丸才变成不同的人去碰瓷他，只是为了完成本体给的任务再顺便都一下杀生小丸子罢了！
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毕竟他碰瓷的对象可不止杀生小丸子一个小狗崽，还有其他数不清的生灵。
——那些误入平乐坊而丢掉性命的人们，将死而复生。
但这其中究竟要怎么做，分1身不死也不知道，他只是按照本体送来的信息留下这些人在进入平乐坊后又回到现实世界生活的印记而已。
回到现在，既然任务完成，那么不死要专心和杀生小丸子玩游戏了，这次他拟态的可不止人类，更多的妖魔鬼怪也在他的选择范围之中……
不过他可不比本体，他此身死掉就是死掉了，没有复活的说法，所以逗孩子要趁早，不然等他打得过自己的时候就不好逗了，他可不想让杀生小丸子痛哭流涕地跪下来求他不要死！
（杀生丸：……）
而杀生小丸子对自己生活里将充满各个不同的不死是什么想法？他并不觉得害怕，反倒被激起了战意，他虽然现在幼小，但生来却有颗强大的心脏，他一定会扯下不死那万千伪装。
事实也的确如此，杀生小丸子在接下不死的捉鬼挑战后并未陷入风声鹤唳的状态，尽管他接下来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不死，但他并未妄动，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
但不要以为他放弃了‘抓鬼’，他有着明确的目标，不为外物所移。
——他要寻找能透过皮囊看清内里灵魂的方法。
就算有人连气味、性格、外表和种族都能变化，难道这人的灵魂也会发生改变吗？
——不会。拥有千万种身份的家伙要是无法确定自己是谁，那迟早会迷失在这些身份中。
终于，在杀生小丸子一路打探中，皇天不负有心狗，他从一个妖怪口中得知了一样东西：冥泉水。
相传，这是处于冥界的湖泊，只要将这泉水滴入眼中，便能得到看穿万物的能力。
但要怎么去往冥界呢？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因为冥界真实存在着，因为也有生灵曾往返于那里，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找对的方向，那么寻到终点也是自然的事。
但杀生小丸子这一路上并不平安，或许是因为不死得知了杀生小丸子即将掌握看透他的方法，所以前来阻挡了吧？
不过不管这些‘拦路虎’是不是不死，杀生小丸子并不介意，他只需要斩开这些路障，一路前行。
直到在途中，杀生小丸子遇到了云母猫猫。
此时云母猫猫正亲昵地黏着一个女孩子撒娇，那女孩子被舔的哈哈大笑，丝毫没注意到杀生小丸子的到来。
杀生小丸子微眯眼睛，他的指甲冒出尖锐的寒光，朝少女抓去。
少女对危机的来临一无所知，倒是云母猫猫突然凶恶地呲了一声，身形骤然变大将少女保护起来。
“啊！”少女惊呼，她错愕回头，看见了一个冷漠的仙童站自己身后不远处，因为这仙童精致的样貌，少女放松了一点点，但她仍然躲在云母身后，好奇地问：“小云母，他是你认识的人吗？也是山间的精灵吗？”
云母猫猫没回答少女的话，仍然警惕地看着杀生小丸子。
杀生小丸子并未被少女蒙骗过去，他认为这家伙就是不死，就是不知道不死在装什么，明明都被他抓住了和云母玩的现场。
但即使杀生小丸子认为少女是不死，可他仍然看不出不死和少女到底哪里一样，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得到了胜利，反而转身就走了。
见到这仙童离开的背影，少女愣了下，她追上去，道：“喂！小、小……小精灵！你要去哪里？”
云母猫猫见状，缩小了体型跳到了少女的怀中。
杀生小丸子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于是没有快速离开，而是以人类的速度慢慢行走，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很快，他从这个健谈开朗的少女里得知她的名字。
——她叫藻叶，是一位能独立出行的驱魔师，但其实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路上遇到了很多危险，好在她遇到了云母，云母又可爱又强大，是她如今同行的伙伴。
“……对了！说起来，之前和小云母一起来的那个人，和你有点像呢！都是像月亮一样的头发，太阳一样的眼睛。当时我们村子里染上了妖魔带来的瘟疫，多亏了他，我们才活了下来。”藻叶道：“小灵可能也认识他吧！说不定你们还是亲人！”
因为杀生小丸子一直高冷地闭口不言，所以藻叶自顾自地给杀生小丸子取了个代称，虽然这也很不礼貌，但她总不能‘喂’来‘喂’去的吧，这更不礼貌了！
听到亲人一词，杀生小丸子冷哼一声。
藻叶又问：“小灵！你也是一个人吗？你要去哪里呀？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路呢！”
杀生小丸子这次没有沉默了，他道：“冥界。”
他观察着藻叶的表情：“听说冥界有冥泉水，得到就能看穿万物。你也感兴趣？”
“呃……听起来我好像应该感兴趣的样子。”藻叶挠挠头：“但冥界是啥？地狱吗？冥泉水是黄泉水？”
杀生丸：装得真像。
而被认为在装的某人，遇到了一对半妖夫妇。
名叫琳子的半妖女人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脸色惨白说：“蓬莱岛……蓬莱岛就要出现了，我们一定要到那里去。”
“嗯。”同是半妖的丈夫胸腔里流着暗红鲜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他仍然努力张口：“去，蓬莱……”琳子，还有我刚出生的女儿宝珠，你们一定要到蓬莱啊，那里是半妖的居所，半妖的归处，只是抱歉，我去不了了，但是好不甘心啊，明明都快到了，明明都快到了！
在这夫妻二人哀别之时，不死来到了他们面前。
“需要帮忙吗？”他微笑开口。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救治了一对半妖夫妇之后, 不死随着他们去了蓬莱岛。
这个传说中只生活着半妖的仙岛在月亮最圆月光最盛的时候显现出自己的身躯，并且有着奇妙的结界禁止着非半妖生灵的进入。
没有拟态成半妖的不死被挡在结界之外，而负责接手新岛民的巫女红警惕地看着不死, 冷声道：“蓬莱是属于半妖的仙岛，还请阁下离开！”
不死道：“我是一个医师，专治半妖血脉难融之症。”……虽然他还没研究出来怎么半妖先天性的病理，但他已经隐隐摸到了线索，而蓬莱岛是世上半妖最多的地方, 那么想必这里因为血脉而痛苦的半妖不在少数。
巫女红听言，迟疑地上前，“人类，别耍什么花样。”
不死成功到了蓬莱岛。
而在分1身不死试着调和半妖之血之时，杀生小丸子一步步朝着传说中冥界入口的方向前进的时候, 位于万物之灵最深处的不死正在一点点拔去鵺投影在人世的痕迹。
他将平乐坊慢慢从人世剥离, 直接投入了自己的心源世界，然后又试图切割下万物之灵那还未被鵺污染的表面, 也就是那片云霞与湖镜，自然还包括云霞中尚未被吸收完的灵魂。
毕竟祂已经没救了, 再怎么补全也是徒劳，不如将完好的部分带走, 如移花接木般去另一个地方继续生长。
至于鵺？
“当我消散之时, 也就是他死去之日。”中途，祂的意识似乎回神，清晰道：“本来他的灵魂已经蜕变成不死不灭的存在, 但谁让他和我融合了呢？他既然=吞噬了我, 必然也当承担我必定消散的未来。”
但不死表示怀疑：“你确定他不会再复活了？”
祂叹息：“这个世界本来就快走向终结了。”最多还有一千年的时间，世上所有所有非人之灵都会被埋入历史尘埃届时世上的灵物只剩下人类, 世界便已经在消亡末端了。
祂似乎还有心情闲聊：“不死君，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出现的吗？”
没等不死回答，祂继续说：“……祂是因为我而出现的。在早已不可追溯的过去，我诞生于世界的末日。在我十二岁之后，世上的生灵只剩我一个，无边的孤寂如空气那般将我环绕，我一日日沉默地从废墟中拾取这个世界过去的剪影：泛黄的照片、播到一半就坏掉的磁带、快没电的录音机……”祂说了些不死不理解的词语：
“那时我就想，如果世界能恢复原样就好了，如果世界上不再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或许是人的灵魂拥有无限潜力，想象的力量也是无穷的，我创造了一个世界。最初，祂只存在于我心中，那里也是一片黑暗，但慢慢的，随着我强烈的渴求，那个世界逐渐有了日月与风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第一颗种子开始发芽，整个世界便活过来了，我也不再死气沉沉。”
“祂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我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人。”
“可是随着时间推迟，我的心也从活跃变得平静，再变得如死水般毫无波澜。于是我知道，我快死了。我的意志无法再承载太漫长的时间。”
“在这过程中，我试着挣扎，但这只是徒劳。我本身只想陷入漫长而孤寂的死亡。明明最初的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但没想到现在的我竟然在怀念那段时光。可能是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吧。”
“于是我开始寻找合格的继承者。毕竟但很遗憾，或许他们都是我的造物，所以无法承载世界的重量。然后在不经意间，世界交汇之刻，我看见了你。”
在那一瞬间，祂洞悉了不死的命运，知晓了不死的过去未来，祂也知道不死是另一位如祂一般存在的造物，是神之子。但比起祂来说，另一位神竟然并不懂得情感。没有感情的生灵无法创造世界，因此祂推断，那个存在也是一种造物，也是另类的继承者，那个世界原本的造物主也许早就消散了。
但这个世界就在那里，那个黑漆漆的……简称为黑衣人吧，那个黑衣人在漫长的时光中似乎终于想要观察世界，也或许是如前任那般培养继承者，黑衣人分裂了自己的权柄，创造出了不死。
——他既是祂待定的继承者，也是祂观察世界的参照物。
当然，这只是祂的猜测，毕竟祂又不是黑衣人，并不知道黑衣人究竟在想什么。祂只知道不死真的很不错，也很适合到祂世界生活。毕竟比起黑衣人那没有长生种的世界，祂的世界里有很多能不老不死的生灵啊！
于是祂动了手脚，利用那一瞬间的交汇干扰了黑衣人的认知，让黑衣人认为不死是祂从世界外捡到的、然后自己再次加工后的造物，黑衣人既然有了不死本身就属于外界的印象，那么祂略施手段将不死带走就容易多了。
虽然‘模糊认知’会随着时间而消失，但那时不死早落到祂手里了！
这些弯弯绕绕祂自然没对不死说，祂只道：“祂（黑衣人）赋予了你拟态复制一切自然之物的能力，那我便予你点化万物之灵的自由。”
说着，祂笑了下，“其实并不算是我给你的。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然后你自己努力学习，获得了而已。”
接下来祂又说了很多，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似乎精神即将陷入混沌，在祂沉睡之前，祂最后说了句：“不死君，你对于创造一个世界并不急迫，这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现在的世界对你而言是美好的世界，所以自然不需要遁入其他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不死大概听懂了祂的意思，他看了眼紧闭双眼的祂，然后继续切割着这里尚未被污染的部分。
这个过程注定很漫长，毕竟万物之灵与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无法直接一刀切了的。也就是说，他耗在这里的时间将会很长。
不死的目光放在身后这棵参天巨木上，他想了想，足尖一跃上了树干，伸手触摸了一片叶子。
霎时间，他便知道了这棵树名为命运树，这树上每一片枝叶都代表着不同的未来，鵺就是通过这里知晓了不死的命运，随后对如今这个时间线来说尚未发生的事做出改动。
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做到这点？
但不死只是想想，并没有要将这想法付诸行动的意思，因为他的过去就是这个世界未来的一部分，他怕改动了之后自己就遇不到犬夜叉了。
……不知道现在犬夜叉怎么样了。
不死真的很想念犬夜叉，。
——不对。
不死皱眉，他又想起来一件事：鵺之所有在现世弄出了【平乐坊】是因为他窃取了他成为坊主的节点，这不会对未来产生影响吧？他记得冥加说过，‘平乐坊主’是个看着不好惹但实际很善良的人，‘他’实力高超，会很多本事，但‘他’本身是以一手极佳的治愈之术闻名的……
不死蹲在树干上陷入沉思。现在他因为要带走云霞和湖镜的原因，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办法离开这里，好在他还留了个分1身在外面，可以让分1身去做这些事……
分1身真好用。
*
分2身不死的确好用。
他虽然是不死的分1身，但性格也有着微妙不同，虽然不死有时也很果断和冷酷，但分1身则要更加无情一些。所以在研究半妖之血时，他显得更加理智和冷静，再加上本体原先也在不停地研究，所以在在失败了十几次后他就获得了成功的果实。
巫女红看着面前的白色大茧，轻声问：“这就好了吗？”
不死点头：“至少等她破茧之后，不会再有之前日月难忍的痛苦。”
巫女红又问：“那小蝶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破茧？”
不死回答：“不知道。半妖们的破茧时间因他们的血脉与原有血脉融合度以及体质有异，红，耐心等待吧。”
巫女红有些担忧，但心中已经盼望着他们的破茧，她也是半妖，半妖的苦痛仍有半妖明白，所以格外关注这些自愿来做实验的半妖们。他们男女老幼皆有，也备受血脉的折磨，再加上不死证明过他们一定不会迈向真正的死亡，半妖们这才在一次次向死而生中满怀希望地坚持下来。
而等第一个半妖破茧而出，那么蓬莱岛的岛民们就会陆陆续续地开始结茧。
“对了，红，现在蓬莱到什么地界了？”蓬莱仙岛是会转移位置的，它每五十年出现一次，然后会慢慢移动，主动寻找目标，并且通过水出现在各个地方，指引着需要上岛的半妖们来到这里。
巫女红当然知道现在蓬莱岛到了哪里，她回答：“现在附近是死神鬼的领地，那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能够开启冥界通道，将活灵带向死亡。”
不死眨眨眼睛：“啊……”
巫女红见状，认为不死可能是怕死神鬼闯入蓬莱仙岛，于是她道：“不必担忧，平乐君，蓬莱仙岛是只有半妖能看见、能进入的岛屿，死神鬼不会对我们产生威胁。”
不死：“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红，我出去一趟。”
……
另一边，杀生小丸子和他的探险小队终于走进了死神鬼的领土。
“咦惹，这里好安静不会是有鬼吧！”百合子的少女一把抱住了一旁叫做抚子的巫女，“我好怕呀抚子！”
抚子温温柔柔地：“别怕别怕，小杀会保护我们的。”
“哈哈哈！对嘛！区区死神鬼！小杀一刀就解决了！”有着小麦色皮肤、看着有些大大咧咧的少年道：“就算没有小杀，也有藻叶在嘛！没问题的！没问题的！是不是嘛百合子！”
听到自己名字的藻叶：“喂！钢骨！”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三人组是杀生小丸子和藻叶在路上碰到的。
其中百合子和抚子是一对姐妹百合子和钢骨是一对欢喜冤家，这两人经常吵架，时常由抚子进行调和，而他们三人之所以在这里，则是出于一片爱崽之心：他们见杀生小丸子一个小孩子在路上行走，于是便主动加入了这个队伍。
不过这三人是个混子，每次遇到危险都让她和杀生小丸子上，然后他们三人吵架的吵架、调和的调和，一般那些敌人在看到这三人如此旁若无人时都会被挑衅到，然后直接对这三人出手，结果要么是被钢骨一拳揍飞，要么被百合子一脚踩扁，要么被抚子一箭射走……
总之，是三个有实力的混子。
看在他们实力的份上，杀生小丸子无视但默认了他们的跟随。
而对杀生小丸子来说，这个队伍除了他自己以外，不管是藻叶、还是三人组都有可能是不死变得。
哼，等他找到冥泉水，看那家伙还敢不敢嚣张。
*
此时，死神鬼正在泡温泉，这温泉水是他从冥界带出来的冥泉水，但就算对他有好处他也不能老是去往冥界泡，毕竟冥界是片死地，而他虽然叫死神鬼实则是活灵，经常来返冥界对他也不是件好事，所以他才勤勤恳恳地将冥泉水偷了点出来。
正泡着温泉喜滋滋的死神鬼，还不知道有人朝他走来了。
……
“诶？小云母，这是？”藻叶看向云母猫猫，只见云母猫猫身后跟了只黑色的小猫，他大大的猫瞳看向藻叶，甜甜地喵喵几声。
藻叶的心瞬间就被叫化了，她伸手抱起小黑猫举高高，兴奋道：“小云母！这是你的朋友吗！”
云母猫猫点头。
杀生小丸子瞟了眼两只猫，不作理会。
“哎呀，藻叶还真是爱猫呢。”百合子语气有些酸。
钢骨叉腰：“就是就是，藻叶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猫了。”
温柔的抚子也道：“没错呢。”
藻叶：“……”
“你们几个犬派在说什么！小猫咪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百合子/钢骨：“噫~”
抚子用扇子挡着嘴巴，对藻叶露出温和的眼睛。
一行人在吵吵闹闹中深入了死神鬼的地盘，一行人遇到了泡温泉的死神鬼，一行人对死神鬼出手了，杀生小丸子不敌，一个滑铲摔进了温泉水里。
从温泉水里冒出头来的杀生小丸子一眼就看到了钢骨和百合子等人在应敌，他看到死神鬼一刀砍下来，心不禁提起来，目光不由盯紧钢骨，然后他顿了下，接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又挨个看了眼百合子、抚子、藻叶以及那两只猫。
他看到了什么？
——披着钢骨皮的斗牙王，有着凌月仙姬模样的百合子，以及一个浑身散着月光的少女，以及正在装小黑猫撒娇的不死。
只有藻叶是真的藻叶，云母也是真的云母。
杀生小丸子：“……”
怒气值upup！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杀生小丸子面无表情地离开温泉, 他的愤怒值并未持续多久，反而很快就平息了。
他想，自己被如此戏弄的原因, 不过是因为弱小罢了！
死神鬼最终被打到遁入冥界逃跑，冥加的入口只开启了刹那，现场又有尚是幼崽的杀生小丸子在，良心尚在（？）的钢牙和百合子……实际上是斗牙王与凌月仙姬的二妖并未选择追击，他们回到杀生小丸子身边, 百合子嘲笑道：“怎么那么狼狈呀小杀？”
杀生小丸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该走了。”
“母亲。”
凌月仙姬愣了下，随机弯起眼睛，百合子的表象从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凌月仙姬那张美丽却显得高冷的面容, 她长长的衣摆曳地, 轻笑道：“真是个不孝子。妈妈都这样陪你玩了，竟然一点都不懂得感恩。”
杀生小丸子：“……”
哼。
最后, 杀生小丸子和凌月仙姬以及斗牙王一起回去了，化身为抚子的辉夜姬也回到了高天原, 但在辉夜姬离开之前，不死问她：“辉夜, 你还在想月读命吗？”
身披月光的辉夜姬只道：“我是月亮的女儿, 自然无时无刻想念祂。”
不死便不再说话，他抚摸了下眼下的紫色纹路，继续去给本体当牛马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 属于平乐坊主的美名开始在世上传播, 直到某一天，又突然停滞, 美名逐渐变为传说。
……
“十六夜，你最近有些奇怪。”银发金瞳的少年站在十六夜身边，问道：“你该不会是在外面认识了什么狗男人吧。”
十六夜僵了下，她后背冒出冷汗，转移话题：“……兄长大人在胡说什么？我的确有瞒着兄长大人的事，但我也只是在外面养了条白犬罢了！你知道的，家里不准我们养这些。”
少年眨眨眼睛，他静静地盯着妹妹看了会儿，突然说：“那白犬可爱吗？威风吗？霸气吗？你什么时候再去看它，我也想去。”
他和十六夜是姬路城城主的儿女，在这天皇权利微弱的时代，他们二人也相当于古代的皇子公主了。身份如此贵重的他们理应要什么有什么，但实际上有很多东西束缚着他们，权利，责任，义务，形象……
而他们家也不是不能养狗，只是不能养无用的宠物。在父亲看来，就算养狗，也要养成他们的爪牙。但对他和十六夜来说，狗狗并不是工具，所以无法接受父亲的想法，因此干脆不养……咳咳，不在家里养了。
十六夜听了兄长的话，冷汗冒的更多了，她先糊弄过去：“是、是挺威风的吧。但他最近生了病，等他病好了，我再带兄长去看。”
她和兄长红镜都有在外面悄悄养猫猫狗狗，时常也互通有无，本来她现在新养的这只狗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但问题是昨晚这只威猛的狗突然变成了个男人啊！
想到这里，十六夜看了眼红镜：和兄长一样的，银发金瞳的男人。
但她兄长温和有礼又善良，那个男人却如一把归鞘宝剑，哪怕收敛了自己的威势，也能隐隐感受到其蕴藏的刀光。
真是个如天神般的男人呐。
看着十六夜的表情逐渐发神，红镜只觉得莫名其妙：十六夜可不像是只养了条狗的样子，要不等下次十六夜出门的时候他悄悄跟过去看看就好了。
想是这样想，但红镜最近一直没找到机会去跟踪十六夜，因为他最近很忙，作为姬路城的继承人，红镜有很多事要做，也因此，等下次他找到时间准备跟踪十六夜的时候，十六夜却主动道：“兄长大人，今天傍晚，您能来接我吗？”
红镜愣了下：“可以。”又问：“但是怎么……”
毕竟十六夜一般不会有这样的要求，红镜自然感到奇怪。
十六夜笑道：“有个人想让兄长大人看看。”
红镜瞬间就警觉起来了：“……”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特意去看？！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
在一个私人宅院里，斗牙王正与十六夜说话。
最近西国妖族之间争斗频发，饶是斗牙王也应付不过来了，于是在某次应敌时他受了重伤，化作原形摔进了草丛里，本以为他的命运就在此结束，谁知道昏死过去的斗牙王遇到了出门的十六夜，十六夜见这只大狗伤的很重，却又努力想活下去的模样，不禁起了恻隐之心，将这只伤狗带了回去好好照顾。
在这过程中，斗牙王逐渐对十六夜产生了感情。
……但十六夜只把他当一条狗对待！而且这个宅院里养着的猫猫狗狗也太多了吧？！其中他还看到好几个妖物了！
斗牙王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在某日下午，在他处心积虑下，他化成人身与十六夜相见了。
事情超乎想象的顺利，十六夜也爱上了他。
现在，他们的又一次约会即将结束，斗牙王十分不舍，准备相送：“今天，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谁料十六夜却道：“不用担心，斗牙，有人来接我。”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如幽灵般出现了。
银发金瞳的少年幽幽道：“十六夜，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人吗？”
而见到这少年的斗牙王：“……”一样的模样，相似的气息……这个家伙怎么出现在这里啊！
斗牙王平静的表情渐渐裂开。
而藏在暗处的冥加也瞪大了眼睛：平乐坊主？！
一瞬间，冥加想到了凌月仙姬，他不由又看了眼十六夜，再悲哀地看了眼老爷，心想：真惨啊，老爷！
十六夜见斗牙王表情不对，她顿了下，介绍道：“兄长大人，这位是我的朋友，叫斗牙王。”
又对斗牙王道：“斗牙，这是我的兄长，红镜。”
斗牙王：“……”
你说这是你的兄长红镜我该信吗？毕竟平乐那家伙，变化之术相当了得！
斗牙王看着表情不善的‘红镜’，提起笑容：“初次见面，兄长大人。”
十六夜的脸瞬间就红了。
红镜的脸也瞬间红了。
红镜愤怒地抽出一旁侍卫的长刀：“打一场吧！斗牙王！”
可恶啊，不知来历的小白脸！竟敢欺骗我天真善良的妹妹！
这场切磋在一个时辰后结束，胜者自然是斗牙王，毕竟红镜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人类，在续航方面可比不过伤早已养好的斗牙王。
“你的剑，是光明磊落之剑。”扔下这句话，红镜带走担忧的十六夜，道：“十六夜，回家了。”
十六夜点头，她看了眼斗牙王，然后追着红镜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斗牙王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风吹动他的长发，斗牙王收刀回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乎一样的面容，几乎一样的气息，几乎一样的剑术，唯有那眼神和表情做不得假，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平乐？
“冥加。”斗牙王道：“你去查一下，十六夜的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冥加：“是。”
半个月后，冥加将查到的结果带给斗牙王。
——红镜，全名姬路红镜，姬路城的继承人，出生时是黑发黑夜，六岁时遭逢大难，随后天神路过，将之救活。
因为有天神的赐福，所以他的模样发生了极大改变。
‘天神’是指平乐吗？但平乐救人的风格可不是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
斗牙王将这疑问放入心中，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更是着重观察起了红镜，但红镜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样。倒是十六夜有些不高兴，她说：“斗牙，你看我兄长的次数太多了。”明明她人就在这里，斗牙王竟然心不在焉，因为他将注意力大多都放在红镜身上了！
十六夜有些生闷气。
红镜听了这话，也皱眉看向斗牙王，心想：这家伙怎么回事？不会另有企图吧？
斗牙王：“……”
虽然红镜看斗牙王不顺眼，斗牙王看红镜也觉得哪哪儿不对，好在随着时间推移，红镜渐渐认可了斗牙王，而斗牙王也不再想那么多，就算红镜就是坊主，又没对他追求十六夜做出太大阻拦，所以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这日，红镜回到城主府，然后他遇到了自己的弟弟姬路鸩，姬路鸩道：“兄长大人刚从外面回来？”
红镜点头，他见姬路鸩浑身都湿透了，便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如今秋日见凉，鸩也要注意身体。”
姬路鸩道：“知道了。”
红镜没和湿透的姬路鸩说太久，连忙将人赶回去换衣服了。
姬路鸩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院子里，一道高大的身影跪坐在屏风后，姬路鸩垂眸走过去，迟疑开口：“……那个，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那道身影道：“只有这样做，你才能成为姬路城的主人。”
姬路鸩捏紧拳头：“但是，兄长大人对我很好……”
“呵呵。”屏风后的人影发出冷笑，“四岁的时候你都敢对他出手，十四岁的时候却没了这个胆子，怎么，难道你终于知道杀人的恐怖之处了？”
姬路鸩似乎被戳中了痛点，他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起来，杀气腾腾地看着这个人影。
人影道：“现在这个眼神还有点样子。”
但姬路鸩又道：“……万一，又有天神降临……”
人影忍无可忍：“你父亲已经时日无多了。等你兄长继位，你就真的没一点机会了。”
姬路鸩：“……”
“可是兄长大人真的很好……”他慢慢说：“……所以值得一个盛大的落幕。”
……
西国的使者找到了斗牙王，想要已经有了犬大将威名的斗牙王回去主持大局，因为又有外来的妖族意图攻占西国了。
斗牙王只好匆匆向十六夜告别，暂时离开了姬路城。
而正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姬路城遭到了妖怪的攻击，数不尽的妖怪源源不断地涌向姬路城，红镜只能匆匆藏好妹妹，就去应敌去了。
这场妖怪袭击来的很突然，他们竟然穿过了姬路城的防护结界，畅通无阻地到了城中，对人类大肆残杀。
整个姬路城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红镜陷入了车轮战，他的确是个天才，但他再耀眼也终究有着极限，在连续三日不眠不休的战斗下，姬路城沦陷，红镜站立在血肉之城上，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
从妖怪们顺利入城之后，他就知道城里出了内鬼，而这些妖怪有意干扰他的注意力，倾耗他的体力，源源不断地妖怪不怕死般前仆后继朝他杀来，他只得陷入被动应战。
只是他没想到，破坏了自己家园的，竟然是他那个总是沉默的弟弟姬路鸩。
红镜不理解：“为什么？”
姬路鸩似乎也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他仿佛也没意识到自己所酿成的后果，他愣愣地说：“我只是想当城主……”
红镜感到无力：“无人之城的城主？妖之城的城主？”
姬路鸩的脸色刷一下就变得苍白了。
“真是搞不懂人类究竟在想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姬路鸩身后，他的名字叫做红鬼，对姬路城早就虎视眈眈，红鬼道：“做出了什么选择，就要承担什么后果。真是小孩子，连这都不懂。”他将手轻轻放在姬路鸩的头顶：
“不过，你也的确是个被宠爱着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孩子。”说完，他一个用力，直接将姬路鸩的脑袋捏爆了。
红鬼看向红镜：“到你了。天神赐福的神子。”
红镜将目光挪到红鬼身上，双方对视了会儿，随后红镜突然扔了手中的断刀，转而捡起一把完好的长剑。
红鬼没有阻止，在他看来，这位继承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红镜提着剑朝红鬼走去，他的手渐渐握紧了剑柄，道：“对啊，我可是天神赐福的神子……”
*
——一个下着大雨的夜里，胸口插了把短刀的孩子躺在血泊中，逐渐没了声息。
银发金瞳的天神路过这里，叹道：“抱歉，你的灵魂被这把短刀斩散了，我无法救你。”
死者即将溃散的灵魂无声祈求：求求您了，神明大人，我的妹妹还在家里等我，我给她抓了只可爱的小猫，想要悄悄拿给她看，如果她看不见，是会哭的。
天神垂眸，在死者的魂灵即将撑不住的时候，他道：“好吧，我试试……”
反正我只是个分灵，应该不会对本体产生什么影响吧？
于是，天神用自己的魂灵包裹住死者的灵魂，将之粘连起来，随后他留下一丝力量，将这孩子送回了家。
“他的模样往后会有变化。”那丝力量化成的幻影对城主说：“因为这是受神赐福的孩子。”
因为只要这样说，世人便不会对这孩子的变化产生恐惧。
只是他的分灵从此会沉睡在这孩子的灵魂中，直到这孩子死亡才能解脱。
——这个救人的代价，还算付得起啦。
*
“天神啊——”红镜无声呼喊，“如果你真的存在，真的护佑着我……”
红镜六岁时的记忆有过断层，他知道自己死了，知道自己被天神救活了，但他对此并没什么实感，在头发的颜色未曾变化、眼瞳的色彩也没变化之前，他对此一直嗤之以鼻。
直到某个夜晚，他的长相真的发生了改变，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是神的孩子啊。
他时而也会做梦，梦到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象，虽然这梦总是在醒来时忘记，可一旦再次入梦，他对梦的记忆就会回归。
现在他好像是要死了，他不仅回忆起了过去，还回忆起了那些梦境。
那是天神的记忆吗？
红镜一直深信，自己是备受神明瞩目的孩子。
所以，如果您真的仍然看着我的话……
“红镜，请求神降。”
无所不能的天神啊，请救救我的臣民。
刹那间，在红鬼错愕的视线中，红镜再次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不再显得年轻悲伤与迷茫，反而温和又坚定，如同天上神。
分1身不死扫了眼周围的景象，就静静的看着下意识后退一步的红鬼，随后新生的土地从他脚下蔓延，它们一寸寸吞噬了这里的惨状，新生的嫩芽从新的土壤中冒起，残缺的城墙被新的城墙掩盖，死去的人们在全新的身体中复活，唯有那些作恶的妖类，被埋葬在了新的土地之下。
不死去除了被复活的人有关死亡的记忆，随后转身朝神庙走去。
十六夜就藏在那里。
他为十六夜带去了红镜的死讯。
十六夜枯站着，如同沉默的的石像那般看着不死。
“知道了。”
最后，她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