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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王姐是跟着魏学刚麾下的一位师长来的, 身后还有七八位训练有素锋的军人。这次会面的中间人是张苏泉蒙泰军的一位旧部,看上去和那位师长很熟稔,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包间。
马大伟刚刚接手了蒙泰军, 缺钱缺得厉害。上个月谭晓林请了中间人来斡旋,说王姐先前也是受了警方卧底蒙骗,并没有黑吃黑的想法,愿意加价百分之五十买原来的那批货,大家都是中国人,不如结个善缘在金三角一起做大做强。马大伟不想给谭晓林面子,但魏学刚如今是金三角的老大, 他接手了坤沙的地盘, 兵强马壮,马大伟不能不给魏学刚面子, 再说他也得给张苏泉面子,所以同意了合作,保险起见把和谈地点放在了自己的地盘。
清莱这个赌场自从林富贵被杀, 林女婿立刻逃去了缅甸, 马大伟便把赌场交给马雄海管。马雄海怕景生心里不得劲, 还私下请景生喝酒, 说肯定是因为自己不爱赌才被委以重任的。景生笑说自己这个赌鬼的确不能管赌场。
人无癖好不可取信, 景生为了得到马大伟的信任, 一直表现得沉迷于赌博。他每天都要找局赌上几把21点,十赌四输, 赢也赢得不多, 并不引人瞩目,十天半个月还会故意欠上一笔赌债。为了避开马小野的纠缠,景生常和种罂粟的女人们往来, 给钱过夜。金三角不缺女人,种罂粟的,制毒的,大着肚子运毒的,随处可见。但马小野不能也不敢去找种罂粟的女人们的麻烦,省却了景生许多麻烦。也因为好赌和好色,景生第一次提出要跟着干大事赚大钱的时候,马大伟点头应允了。没人知道景生一直在用数学赌21点,也没人知道景生这四年靠赌21点累积了一笔钱。
和谈进行得十分顺利。景生去年才知道谭晓林的大名,马大伟嘲笑过此人长得一表人才却胆小如鼠,他娶了缅甸北勐古特区财政部长杨国栋的女儿,靠老婆发财,做木材玉石生意,前年他老婆去云南林场探望他被三个吸毒的混混杀了,他索性开始做毒品生意,只做缅甸出的四号冰,在中缅边境万一公斤就出手。这也是马大伟看不上他的原因,马家帮开辟的路线是走版纳、普洱到昆明经曲靖进广西,再从广西到广州扩散去各大城市。林富贵两兄弟轮流坐镇广州出大货,四号一公斤十五万,卖给香港人能卖到三十万。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谭晓林,已经是勐古特区保卫军的财政部长,还当上了特区华侨协会副会长,马仔和保镖无数。
酒局吃完,男人们搂着赌场的小姐们去消遣,王姐和景生坐在赌桌上切磋赌技。景生的视线落在了王姐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上。
“王姐的表好不好看你想不想要”景生随意笑问身边的nong。
nong眼睛一亮“金表好看,肯定很贵,姐姐,请问你的金表多少钱呀”
王姐笑着抬了抬手“这是老谭送给我的,我原来不懂这些,花大钱买了个假表也不知道,被他笑话了好几天。他太念旧了,八几年来着,我都记不清楚了,他倒腾药材生意亏了血本,要去瑞丽混,临走前我给了他六百块,他居然一直惦记到现在。”
“八几年的六百块能买一套房子了,”景生笑叹,“王姐年轻时就这么仗义,的确不可能做出用坑我们这种事。”
“肯定不能够啊,”王姐和景生对视了一眼,“这次要是马哥能来就更好了,我一直想跟他当面说声对不住,接下来版纳这条线咱们可以一块儿好好做,老谭计划九月出两百公斤四号,我一个人押车有点悬,上回折进去不少弟兄,马哥要有人,咱们一起发财。”
景生眼皮一跳,没接话。
马雄海嚼着口香糖笑了起来“谭会长还不满足啊上个月缅甸搞回国的都占总货量的一半了吧这是想要全吞魏将军没意见,鲍有祥、陈玉龙可都意见不小。”
王姐也笑了“钱是赚不完的,谁能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大的盘子鲍有祥不会抢我们的生意,五月份老谭刚给他常去的寺庙捐了一百多万,他那佤邦军够吃半年。就是陈玉龙太麻烦,他用的车、司机和仓库就不许再给我们用。我和马哥起了点误会,原来熟悉的车都给他弄去了,还得重新搞车队。现在风声又紧,不是熟人我也不敢找。”
景生抬了抬眼皮“不能用云南车牌,查得严。”
“你说得对,老谭也这么打算,”王姐一脸慎重,“老谭开了条新路线,版纳他不打算走了,风险太大,这两个月损失了两批货,一批九十八公斤丢了不说,还把他供了出来。”
景生不禁扬了扬眉,和王姐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马雄海幸灾乐祸地笑道“嗐,不是九十八公斤”
王姐和景生都转头看向他。
“他们忘记算包装纸的重量了,加一起是九十八点二四公斤,怎么能多出个二四呢,太t不吉利了,”马雄海啧啧啧摇头,“不是说老谭信佛最迷信不过的吗咱们出货都得尾数带个六或八才吉利啊,东哥,我们从来都算好包装纸的分量的,对不对”
王姐眼底浮上微不可见的笑意,这个多出来的点二四公斤,的确让谭晓林笃信是运气不好丢了货,完全没怀疑她,她这次情报送得干净利落,全程一直留在谭晓林身边,遵守规则手机全部上缴,没有丝毫破绽。
这一刻,景生突然感觉到了团队作战的强大,内心为之一振。
“新线路怎么走”景生淡淡地问,“回头我告诉马哥,看看我们的人能不能使上力气。”
“走瑞丽山路入境,经四川下湖北,一路挂湖北车牌,再从湖南南上广州。”王姐从包里掏出一张中国地图,上头画着粗粗的红线。
景生接过地图仔细看完,后脖颈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这条路很明显更容易被毒枭们得逞。
王姐叹了口气“老谭运道好,去年遇上了黎叔。”
见景生一脸疑问,王姐耐心地解释“黎叔算是坤沙的前辈,以前是国民党军官,抗日打腾冲时,他在的第20集团军死了九千多人,他连里只活下来四个,他杀了一个日本战俘,差点被送上军事法庭,这才心灰意冷跑去缅甸了。”
她顿了一顿,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他那些殉国的战友,连个墓都没有,也没名字,什么都没有。老谭能请黎叔,就是因为他许诺挣到了钱一定派马仔去腾冲做正经生意,帮他那些死去的战友修墓,找他们的家里人这都五十多年过去了,哪里还找得到啊。”
景生一怔,心底说不出什么感觉。他第一次听斯江说真正的抗日主力是谁的时候还不太相信,后来是顾东文说了许多见闻,但那些始终很遥远。如今敌对阵营里的“军师”,竟然因为一个正义的目的而干着邪恶的行为,景生相信这不是什么粉饰太平的借口,毒枭们不需要任何借口去解释自己的罪行,正因为如此,谭晓林、黎叔,和马大伟是同类,又似乎不完全是同类。
马雄海哈哈大笑起来“老谭不愧是信佛的,积德行善好啊,阿弥陀佛。”
景生看了王姐一眼,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想法无论如何,都得缴获毒品抓获他们。
第二天,1997年7月2日,泰国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制,正式引爆了亚洲金融危机。当天泰铢兑美元就暴降17。清莱地下赌场里同时通行美元和泰铢,马雄海对经济大势一无所知,没有及时更改墙上的汇率牌,被赌客们发现了漏洞,纷纷拿泰铢买筹码,又套回美金现金。景生看在眼里,只当不知道,过了两个钟头,马大伟打来电话,把马雄海骂得狗血淋头。赌场出了百多名保镖,强行追回美元,来赌的也都不是善类,顿时冲突不断,流血自然是难免的。马大伟便让景生留在赌场里帮忙处理相关事宜,到了七月底,赌场内有外汇投机客大发横财一掷千金的,也有泰国客人不堪负债引枪自尽,还有马来西亚和韩国的赌客因为货币贬值买不起毒品,犯了毒瘾赖在客房里不肯走,甚至有更离谱的赌客把房子和老婆孩子都押上,要继续赌继续吸毒。
纵然这些年见惯了人间惨剧,景生依然不免被震撼。马雄海一边往保险柜里塞地契,一边乐呵呵地说“都一样,我都见惯了。”
太阳底下无新事,无论景生和王姐多么努力想救多一些人,可总有人把灵魂卖给了魔鬼,永不回头,但这个世界毫不在意,照样继续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