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本座被楼小岸强吻了
天色渐沉, 街边却慢慢热闹了起来。
姒荼喝完药后缩回床上,裹好被子没说话,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床边的楼岸。
他的眼睛挺漂亮, 略微睁大时却总显出点无辜的模样, 尤其在这样一眨不眨盯着人的时候, 像极了某种粘人的小动物。
楼岸也垂眸看着他。面上不显, 却在心底暗叹, 只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终是没忍住伸手, 借着贴额头的动作顺势摸了摸姒荼的头。
“不烫了,”楼岸安抚道:“再睡一觉,明天就能好了。”
许是心境与之前大为不同的缘故,又或许是身体不太舒服的缘故, 姒荼看着眼前的人, 感受着他掌间的温度, 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心中想要亲近对方的念头。
或许生病的人, 总会变得比较粘人吧。
姒小荼蔫蔫的垂下眼,为自己没出息的想法找了个更没出息的借口。
他闷闷出声:“我在床上躺一天了, 要发霉了。”
“睡不着的。”
随即他又抬起眼来, 看着楼岸试探道:“外面感觉好热闹, 我们可以出去逛逛吗?”
楼岸下意识想说外面风大不易于恢复,但看着那双小心翼翼的眸子, 却又咽了回去。
他总是难以拒绝他的要求。
楼岸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轻轻叹了口气:“外面会有些凉,要多穿点衣服。”
随即他便找了新买的几件衣物来,亲力亲为地帮姒荼板板正正的穿好。在触及对方的冰凉的手后, 他想了想,又给姒荼加了件厚实的披风。
姒荼看着他细心照料自己的样子, 有些沉默。
纠结一番后,又悄悄释然了。
他都要走了,让好兄弟多照顾一下自己怎么了,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他!生病了。
没错,就是这样的。
姒荼找到了借口,享受起来也就颇为心安理得了。
他没做声,静静看着楼岸一通忙活。终于,在楼岸甚至试图给他塞个暖手炉时,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哥,楼公子,”姒荼弯着唇指了指外面:“我要不要提醒提醒您,现在是夏季,不至于,真的。”
楼岸见他笑了,心下不知为什么突然一松。今日他看着姒荼一直没精打采,兴致也不高,虽然觉得对方乖顺的样子尤其可爱,但总有种踩不到底的虚无感,仿佛抓不住这人似的。
眼下他这一笑,再次变回那副鲜活的样子,让人光看着,心里便跟着高兴起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把手炉放下了
两人收拾一番,终于出了门。
街边此时已经点起了一盏盏红灯笼,摆着小摊贩卖饰物的,猜字谜的,杂耍的既热闹又喜庆。
不远处甚至还有人搭了个擂台,说是要比武招亲。
姒荼站在人群里仰头看着檐下挂好的红灯笼,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从上到下,甚至连每根头发丝都显得无比轻松快意。
因为在方才的某个瞬间,他突然想通了。
他一向不是拧巴的性格,只是相较于在情爱一事上不怎么有经验,这次难得碰上,便钻了回牛角尖。
但此刻他看着这热闹的江湖人烟,突然便不纠结了。
迟早要走又怎么样,立场不同又怎么样,人生在世,谁能没点难处?
难道仅是因为这样,喜欢上一个人便是不应该的事吗?仅是因为这样,便要放弃吗?
哪有这样的事。
但凡他双脚还能立于地上,两人还在这江湖之间六合之内,那些复杂的纷扰,沉重的枷锁便迟早有一天能打破。
就算现下楼岸还不喜欢他,他也能堂堂正正的讨这人的喜欢,让他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变成两情相悦!
他十几年来风霜雨雪,刀山火海一一蹚过,机缘巧合下由着天意,好不容易喜欢上这么好的一个人,总该是要为自己争一争的。
姒荼捏了捏拳头,他迟早有一日,能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地将楼小岸风风光光娶回魔教!
如,如果楼小岸不喜欢他他,他就强娶!
姒荼瞟了楼岸一眼,有些心虚地想。
不过能给魔教拐回来那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下一任教主夫人,他也算是大功一件了,那帮长老们就偷着乐吧。
姒荼这会儿正兴奋,已经开始不着调地琢磨起来他们的婚房该怎么布置了。
楼岸帮姒荼买完逛街必吃的糖葫芦,捏着两根小棍回来,却看见这人面上挂着一派幸福祥和的微笑。
他有些疑惑:“你在想什么?”
姒荼这会儿还在神游天外,根本没注意他回来了,听见耳边响起一道熟悉且信任的声音问话,顺嘴就答了:“我在想娶”
他笑着转脸,却被吓得一激灵,结结巴巴圆道:“去,去那边。”
楼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不远处那个比武招亲的擂台,此时正有两个大汉光着上身打得水深火热。
他敛了敛眉:“你想去?”
姒荼这会儿还胆战心惊着呢,见楼岸变了脸色,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求生欲瞬间大涨:“没,我就是觉得热闹,在这里看看也挺好。”
楼岸:“哦。”
姒荼观察着他似是不虞的神色,一个猜测浮现在心头。
他想了想,不禁多出些期望来。
“你年岁也不小了,楼家那边有给你议亲的打算吗?”
姒荼拐着弯打探。
楼岸:“不曾。”
“我上头还有个哥哥,若说议亲,暂且轮不到我。”
姒荼想了想,又道:“那,你有心怡的姑娘吗?”
楼岸摇头。
姒荼微微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但手心却已经微微出汗。
他扯出一抹自认完美的笑来,将手搭在楼岸的肩上,语调懒散含笑,像是好兄弟间无聊时的一句闲话。
“那楼公子你有没有想过成家呢?”他顿了顿,笑着补充道:“不都说成家立业嘛,先成家后立业,的确是不少男子毕生所求。”
楼岸还是摇头。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看着姒荼道。
姒荼点点头,若有所思,只当楼岸痴迷于剑道武学,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些。
此时,天际绽开绚丽的焰火,惹得人群发出一阵躁动,人潮涌动间,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临江桥派河灯啦。”
此话一出,瞬间让人群改变了流动方向,朝着临江桥边挤去。
姒荼和楼岸被人群裹挟着,不得已地跟着人流的方向前行。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地笑笑。他们本对放河灯一类的祈福仪式不感兴趣,但眼下也只能跟着百姓们一探究竟了。
楼岸为了防止两人走散,抢先一步握住了姒荼的手腕,拉着他跟上人流。
人群摩肩接踵,挨挨挤挤磕磕碰碰间,少年的心跳声如擂鼓般震动,分不清彼此
两人被挤得都出了些汗,好一顿蹉跎后,终于抵达了临江桥边。这地方比之街道宽敞了些许,至少终于能喘口气了。
楼岸轻轻松开姒荼的手腕,从怀中掏出帕子细细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
“得快点擦掉,不然待会儿冷风一吹,可能会头疼。”
两人靠的很近,姒荼有些心慌,没敢看他的眼睛,只点了点头。
“好了,”楼岸将帕子规规整整放回后,看着姒荼弯唇笑了起来,仿佛是某个完成了伟大作品的孩子般,带着略微稚气的得意,却又笑得分外好看。
“这下不会头痛了。”
姒荼感觉自己中毒了。
自从想明白心意后,他现在看楼岸,怎么看怎么心动。
给他喂药时心动,给他系披风时心动,拉着他穿过人潮时心动,眼下笑着替他擦汗也心动
他闭了闭眼,觉得自己无药可救,却又甘愿沦陷。
姒荼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了。
“有坏人!我的孩子!!!”
随即又是数道孩童的哭喊声:“阿娘!阿娘!!!”
“放开我!!!”
两人迅速转身望去,只见不远处人群乱成了一团,其中最为醒目的是个彪形大汉,此时那人手里正掐着个哭闹不止的女童。
那大汉虽身着普通市井小民的粗布麻衣,但此时暴露在人群间,周身凶残血腥的气质一览无余,尖叫一出,百姓便纷纷四散逃走,慌忙远离了这人。
而孩子的母亲正被家眷们拦在数十米开外不让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擒,哭得泪眼婆娑。
姒荼眼神一凛,那人,他是认得的。
数十年前,魔教炼蛊一脉曾有个派系,名为噬心。原本发展得好好的,偏偏出了个叛徒,杀师杀友,灭了噬心一派的蛊王,杀死无数核心弟子,自己出走建立了新的门派————血童煞。
此祸一出,魔教便即刻派人前往围剿,偏偏
那时魔教总部也出了几个奸细,让那位杀师杀友的叛徒提前得了消息,连夜逃了。
那位叛徒倒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在蛊术方面虽造诣颇高,但若正面对上,绝不是魔教高手们的对手,便只派出各类蛊虫和宗内弟子应战,自己则沿着密道一路向南。
都说狡兔三窟,这叛徒倒是更为了不得,他深喑这个道理,于是早年间便四处购买房产,江湖上大大小小角角落落仿佛都有他的窝。他在哪里,哪里便是新的血童煞。
于是乎,数十年来,魔教带着人马大大小小围剿过数次,却始终未能彻底剿灭。
姒荼之前有听教中的长老提过几句,说是近些年,那位隐匿在暗中的叛徒炼蛊手法是愈加阴毒了,似乎是得了本古籍,血童煞这个名字便是从中学来的。
姒荼略一回想,看着那大汉手背上代表着着血童煞教众手血蝎子,沉了脸色。
血童煞血童煞,虽然当初长老们并未明说,但联系此时的场景一联想,便可得出结论。
用小孩子炼蛊,姒荼眼里闪过杀气,那个叛徒当真是活腻了。
他向楼岸递了个眼神,下一瞬,两道身影霎时便飞掠出,只见残影。
那大汉今日奉命去寻找宗主炼蛊所需的材料,本想着此地热闹非凡,走失个孩子不会立刻引人惊觉,却没想到发生了意外,还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他与人群僵持了两秒,便准备凭借着武功蛮力强闯出去,反正这些平头老百姓也奈何不了他。
却没成想运着轻功飞至水间时,手腕传来一阵剧痛,痛感沿着经脉传至四肢百骸,让他的力道顿时一松,和那名女童便双双从空中落下。
姒荼足尖在栏上轻轻一点,身形瞬间移到了水中央,他一掌打在那大汉身上,将他击飞,掉进了一个船舫内,又紧接着变换身形,接住那掉落的女童往后一抛,被随后紧接着赶来的楼岸抱进怀里带到岸上。
自己则掉进了湖水中。
被冷冰冰的湖水一激,姒荼瞬间便感受到了体内毒素的躁动。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这病真是好不了一点。随即便闭上眼憋住气,准备让自己慢慢浮起来。
下一瞬,姒荼突然感受到腰上多了条结实的胳膊,那人似乎有些着急,牢牢圈紧了他的腰身,努力带着他往上浮。
被这力道一勒,姒荼差点破功,嘴里吐了串泡泡。
他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了熟悉的某个身影。
水下光线不足,楼岸原本正往上游,却听见姒荼吐出一长串的泡泡,像是没气了,顿时便有些着急。
于是他想也不想地便低头将嘴唇贴了过去。
一片混沌里,水波荡漾。
姒荼感受着唇上的柔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第32章 本座和楼小岸近距离贴贴
好一阵折腾后, 两人终于上了岸。
孩子已经回到了家人的身边,此时正被她阿娘搂在怀里哭。
那孩子的家人们看到两人平安无恙后,也是过来好一顿感谢, 在百姓的一片叫好声中, 姒荼和楼岸谢绝了那家人的邀请和谢礼, 押着大汉离开了临江桥。
那大汉方才被击中了腕上的穴位, 此时手臂酸麻难忍, 无法蓄力, 被两人架着时挣扎数下也无法挣脱,没了法子,只在嘴里一个劲地威逼利诱,讨好谩骂的词被他一个人说了个干净。
他见两人都忙着运气烘干衣物, 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后, 也悻悻闭了嘴, 暗自盘算着离开的方法。
姒荼整理好衣物, 问楼岸:“这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理?”
“先押回青宴堂吧,”楼岸想了想:“我前些日子帮着堂内整理卷宗时, 似乎看到最近发生了不少孩童失踪的事件, 或许和这人有关。”
姒荼点点头, 他现在明面上的身份与魔教没有干系,不便插手, 交由青宴堂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思及此,他便将所知的大部分相关消息告诉了楼岸,也算是给剿灭血童煞添把火了。
那大汉见姒荼方才出手不俗,一击之下便废了他的胳膊, 且那枚射出的石头中似藏有暗劲,命中之后居然能一路游走, 损伤了他不少经脉,心中已是暗暗吃惊。
眼下又见这位少年对他血煞宗之事如数家珍,连着对宗主所修功法,罩门所在也是一清二楚,心中更是大骇。
他也是听过青宴堂的名声的,知晓自己若是真被押着到了青宴堂,便是死路一条,他眼珠子转了转,眸中闪过一抹狠绝。
下一瞬,他暴起,原本耷拉着无力动弹的手臂肌肉紧绷,五指成爪,带着破空声抓向楼岸的咽喉。
他根据方才的对话推测出姒荼是个不好惹的角儿,便挑了楼岸这个似乎相对弱小些的作为突破口。
姒荼方才暗自注入内力,暂时废了这人的胳膊,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一遭。
眼看着楼岸受到威胁,他想也没想便运功到极致,再次出了手。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看清时,姒荼已经先一步将两指点在了那大汉的胳膊上,下一瞬,大汉的便骨头寸寸崩裂,滚倒在地上,扭曲着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事情发生的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楼岸有些惊讶,他垂眸看了眼大汉称得上可怖的惨状,对此未置一言。
其实方才大汉攻来时,他完全可以避开,只是没想到姒荼出手得这么快,没给他发挥的空间。
地上的人惨叫了一阵,竟是生生疼晕了过去。
姒荼的手垂在袖口中发着抖,神色有些恍惚。
他其实也知道楼岸能避开,但手却总比脑子先快一步做出反应。毕竟心系之人在眼前受袭,他的确无法冷静理智的先进行分析。
出手便出手了吧,但错就错在他情急之下出手似乎有些太狠了。
现下大汉的整个右臂已经不成样子了,骨头碎的彻底,那层皮肉包裹着碎骨软趴趴地摊在地上,让人单看着便觉得可怖至极,心生不适。
实在不像是什么名门正派会用的招数。
姒荼悄悄瞟了眼没说话的楼岸,在心里盘算起来。
据他这几日观察,楼岸对自己多少是有些纵容的,那现在,他若是撒个娇,或者像那些话本里的小娘子般弱弱地扑到这人怀里寻求安慰庇护,有没有可能蒙混过关呢?
楼岸看着姒荼神色几番变化,准备出言安慰,谁料他的手刚抬起来,姒荼整个人就突然扑到了他的怀里。
少年双手环着他的腰身,语调放软,声音带着些不自觉的颤抖:“刚刚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不过我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姒荼泪汪汪地抬起眼和他对视:“你不会怪我吧?”
楼岸身体有些僵硬,两人相识以来,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事了,但不管何时,都没有如现在这般亲密过。
被他环着,两人的前胸腰腹都紧密的贴在了一起,感受得到彼此最真实的温度,美好到有些虚幻,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在水下那阴差阳错的一吻。
少年柔软的唇和霎时睁圆的眼在楼岸的脑海中回放,他的喉头发紧,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细想。
姒荼见他没答话,心里咯噔一下,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他有些着急,却又生出些委屈。
方才要不是急着保护他,自己也不能蠢到将拂玉手中较为毒辣的一招直接就往上用啊。没夸奖就算了,楼小岸怎么还能怪他呢。
姒荼恹恹地垂下眼。
谁知下一秒,他突然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楼岸伸手回抱住他,微微低头,将自己的前额贴在了他的额头上:“还好,没发热。”
随后,他看着他认真道:“没怪你,只是觉得你很厉害,有些震惊而已。”
楼岸冲他弯了弯唇:“事发突然,我还应该谢谢你。”
姒荼被他柔声细语地一安慰,有些莫名地,反而觉得愈加委屈了起来。
他试探性地道:“你不会觉得我小小年纪出手太过狠辣吗?”
楼岸替他理了理碎发,认真道:“江湖险恶,能自保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在紧急情况下哪还能要求别人点到为止呢?”
他瞟了眼地上的人,语气里带着些凉意:“就算要怪,也该怪出手之人技不如人。
姒荼有些惊讶他会这么说:“可是,江湖上好些老头儿都是这么说我的。”
楼岸语气淡淡:“那是他们迂腐不堪。”
姒荼被他逗笑了,他揉揉鼻子,觉得自己方才实在过于矫情。
他瞧了瞧两人现下的姿势,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慌忙从楼岸的怀里退了出来。
“那,那什么,我们联系青宴堂的人来把他带走吧。”姒荼摸了摸鼻子:“这个点也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客栈吧。”
楼岸的臂弯此时仿佛还残留着这人身上的余温,让人无端地生出些眷恋。
他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指,轻声道:“好。”
联系好青宴堂的弟子处理完相关事宜后,夜已经很深了。
楼岸轻手轻脚回了房间,不出意外的,姒荼已经裹着被子睡熟了。
他在床边悄声坐下,静静看了会儿眼前人的睡颜。
许是生病的缘故,少年饱满的唇颜色有些浅淡,脸颊上的肉被枕头压得挤了挤,显出几分可爱来。长长的睫毛垂着,让他的睡颜看起来十分乖顺。
与平日里鲜活灵动的风姿不同,睡着的姒小荼看起来更柔软,更可爱,也更
楼岸眸光里似乎藏着某些难言的情绪。
最终,他伸出手,指腹轻轻在姒荼的脸颊上蹭了蹭。
姒荼却忽地皱了皱眉,身子动了动。
楼岸本以为是自己的动作搅扰到了他,正要收回手,却发现姒荼睡得突然不安稳起来。
他的眉心拧在一处,分外难受地动了动手臂。
被子滑落下些许,楼岸这才发现,姒荼的手似乎在发抖。
第33章 本座是外室小妾
清晨, 姒荼从暖融融的榻上醒来,只感觉身心舒畅,竟是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他四下望了望, 没看到楼岸的身影, 便估摸着这人是去练剑了。
姒荼眯起眼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
之前楼岸说昨晚要和他一起睡, 他还以为是同榻而眠呢, 不过看眼下身侧床榻整洁的情形, 不难推测出这人应该是在美人榻或者书房将就了一晚上。
甚至可能, 楼岸昨晚都没进过这个房间。
亏他之前还紧张兮兮地想这是和楼岸的第一次同床共枕,生怕自己睡相不好来着。
啧。
不过,倒是有个奇怪的地方。
姒荼抬起手,对着窗棂将修长的五指舒展开, 细细打量起来。
他昨日情急之下强行用了拂玉手中较为毒辣的一式, 以他目前只能算是小成的功力来看, 属于越阶使用, 必遭反噬。且此时又与体内毒素反噬的日期撞上,只会更难熬。
所以按道理来说, 他没可能毫无痛楚地度过这个晚上。
从前在魔教, 他每隔十天半个月都要和义父对练, 柳北如可不是什么的慈父,面对武功尚未练成的少年从不留手, 招招狠辣,只有在姒荼被打到毫无抵抗力晕死过去后,那场单方面的碾压才会堪堪停住。
也因此,姒荼早就对反噬来临时的痛楚十分熟悉了。
但偏偏昨晚, 姒荼拧着眉细细回想起来还真没什么感觉。
硬要说的话,反而觉得身体里暖融融的, 分外舒服。
姒荼脑海中闪过了一道身影。
莫非
姒荼眼里渐渐染上些笑意,一个主意在心中悄然成型。
不管猜测是不是真的,他还是想要去试探一下,能顺便逗逗某人也是极好的
楼岸想着方才接到的从楼家前山主院派发的命令,目光有些游移。
他揉了揉眉心,抬脚回了客栈。
刚回到房间,就和坐在床边安静喝粥的姒荼对上了视线。
姒荼看见他,连忙咽下了嘴里的粥,扬起笑兴冲冲地冲他道:“你回来啦。”
楼岸神色柔和下来,也弯唇点了点头。
姒荼看着他,眸光微动,想起了方才敲定的计划。
下一瞬,他原本还灵动的眉眼突然就耷拉了下来,显得有些病弱,他把粥放下后便装模做样地准备下床,却仿佛虚弱过度般,腿膝一软接着“哎哟”一声便朝楼岸倒去。
随即,便如他所预想的那般,被接入到了一个安稳的怀抱里。
楼岸不知为何眼皮突然跳了跳,他把人搂在怀里,看着对方拙劣的演技,想不明白这是又闹得哪一出。
姒荼对倒人怀里这种事还是第一回做,他看着楼岸疑惑的目光有点想笑,连忙压了压嘴角,做出西子捧心状:“不知为什么,今早我起床后就总感觉身子不太舒服。”
“感觉腰酸背痛,腿膝发软,”姒荼目光中隐隐带了点委屈,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楼岸,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楼岸显然还在状况之外,茫然地摇了摇头后便要伸手给他把脉。
若说姒荼方才的神色是五分委屈三分羞涩两分嗔怪,那在楼岸摇头后,他的眼中就变成了十成十的控诉。
他语调轻颤,仿佛被负心汉抛弃的深闺怨妇:“可是哥哥昨晚,就只有你进了我的房间。”
“我现下变成这样,定是你在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之际,对我做了点见不得人的事。”
姒荼眸中带着点点水光:“我知道哥哥你帮了我许多次,但就算就算哥哥还是想要我以身相许,也不该在那种情况下”
他这会儿显然代入的还是楼茶这个身份角色,一口一个哥哥的唤着,让这段控诉多了些欲语还羞的刺激感。
姒荼仿佛不忍再说,将目光瞥向别处,一声轻叹:“稀里糊涂的,我都不清醒,能得了什么趣。”
楼岸被他的话炸得瞳孔紧缩,紧接着,耳根便在姒荼的注视下慢慢变红了。
他手忙脚乱,只觉得现在身体接触姒荼的部分热得出奇,看着怀里赖着不肯走的人又不知怎么办,只能僵硬着四肢仍由热意蔓延。
楼岸虽然明知姒荼是故意逗他玩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晚指尖触上的,软软的脸颊。
以及在他帮他运功时,这人痛哼着往自己怀里钻的场景。
楼岸深吸了口气,扶着姒荼坐回了床边,看着对方唇边的笑有些无奈:“你何必总是逗我。”
姒荼没错过楼岸眼里某一瞬间的飘忽,有些讶异。
他原本还只打算逗逗这人,但现在看楼岸的反应,难不成是真对自己干了点什么,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心虚。
他默不作声地将这件事压在心里,没再追问。
而是接着方才的话题挑了挑眉笑道:“因为逗你真的很好玩嘛。”
姒荼装模作样长叹一口气:“没成想,楼郎,你居然真的是那等薄情寡义翻脸不认人的负心汉!”
这是又换了出戏。
楼岸在他枕头底下掏了掏,果不其然摸出了两本风月话本。
他眉心跳了跳,盯着话本名一字一句念了出来:“《狐狸精夜会柔弱书生》?《俏佳人与薄情郎》?”
实在是楼岸一身端庄正气与风月话本极不相符,看着他宛如在读四书五经般念出书名,姒荼倒在床上笑得肚子疼。
楼岸自小在楼家学的是四书五经儒家礼仪,读的都是功法心经绝世剑谱,于是乎他从来没想过江湖中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存在,当下便被惊住了。
他狐疑地盯着两本书看了看,终究没压住少年人的好奇心,伸手便准备翻开一探究竟。
姒荼被他这一举动吓得蹦了起来,连忙扑过去按住了楼岸的手。
这些个话本写的都是风流韵事,低俗不堪的描写多就算了,还配带了不少活色生香的插图。
姒荼将行情最好的这两本买回来后也没多看,粗略瞟了两眼,便被其中过于粗俗直白的形容闹得有些恶心,随手就塞在了枕头底下。当时还感叹这写书的人文采不怎么好,小插图画得倒是纤毫毕现,比起他们魔教不少宫中墙上印着的也差不了多少。
现下见楼岸准备翻看,姒荼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开什么玩笑,不说别的,但就姒荼自己便舍不得让楼岸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看这种东西。其次,姒小荼自认自己在心上人面前还是很在意形象的,要是让楼岸亲眼看到了这书中的内容,连带着觉得他这人心思龌龊怎么办?他这个只看了两眼的人还不得冤死,找谁说理去?
姒荼冲楼岸僵硬地笑了笑,急中生智般快速开口:“这是本断袖风月!”
像是怕楼岸不明白断袖何意般,姒荼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书扯出来,一边贴心地给他解释:“断袖呢,就是两位男子之间的情意。”
“男子和男子也是能在一起的。”
姒荼嘴上说着话,手里却偷偷将扯出来的话本垫在屁股下面藏起来,生怕楼岸一个想不开还是硬要观瞻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
他这头刚藏好松了口气,却听那头的楼岸轻飘飘开了口。
“我知道的。”
姒荼:欸?
楼岸垂下眼皮,微微上挑的眼尾格外好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的。”
他见姒荼疑惑,竟是又补了一句。
姒荼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一向口齿伶俐的人突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楼岸那边也没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楼岸才出声打破了这个气氛:“我今早,收到了祖母的传信。”
“她说,让我办完了事情就早点回宗门,别在外耽搁。”
姒荼想了想,点头道:“的确,自结案后,我们在这里也耽搁好几日了,你未完成的课业还有许多,是得早些回去。”
那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楼岸看着他,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姒荼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便又笑起来:“唉,这都说江湖相遇,终须一别,没想到这么快。”
“你这回走,也不能再从后山进了,若带着我,难免要添上许多的麻烦,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了,不值当。”
姒荼摸了摸鼻子:“就算侥幸回了后山,我天天又是要喝这个药那个药的,总不能老让你劳烦药理先生帮我配药吧?难免让人怀疑,镇里反而会方便很多。”
他看着楼岸,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就不跟你回去添乱了。”
楼岸安静听他说完,道了个“好”字。
姒荼不习惯气氛那么凝重,害了一声:“我在这一带应该还会待上许久,祁仙镇离楼家是有点距离,大不了我往千仞山那边靠靠,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落脚,隔上几日就邀你同我出来相会?”
他说完,似是觉得这个说法想某些背着家中长辈私会的小情儿,有些忍俊不禁,偏头笑了起来。
姒荼本想着逗逗楼岸,冲散些离愁别绪,也没真准备把人约出来和自己相会,却不想他正笑着呢,就听见楼岸那边应了声好。
姒荼:欸?!!!
他惊讶地往楼岸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人竟是一脸正色,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楼岸再次开口:“我明日便要启程回宗门了,你可以同我一起离开,距千仞山三里左右,有个观花镇,当地治安不错,民风质朴,玩乐解闷的东西也不少,是个好去处。”
姒荼:欸?
他继续道:“我在那里有处房产,小院布景还算雅致,也一直安排得有人打扫,你可以在那里住下。”
姒荼:!
“离小院最近的酒楼也是我名下的,你喜欢吃的琉璃酥和八宝鸭都做的不错,还有一些特色吃食在当地还算有名,你到时候可以尝尝。”
“若是偷懒不想出门,也可以差人联系酒楼,将想吃的东西点一点,他们稍后就会派人给你送过去。”
姒荼茫然地看着楼岸,他怎么转瞬间就被这人安排明白了呢?
大到吃穿住行,小到外出游玩,楼岸三言两语便给他规划得完完整整,细致入微。
姒荼看着他,不知为什么重点有些跑偏。
他总觉得这样,自己像个被楼小岸背着人娇宠着养在外面的妾室
第34章 本座用嘴喂糖葫芦
时间又过了几日, 姒荼也真如楼岸所安排的那般,住进了观花镇的小院里,每日养养伤逗逗鸟, 看看话本练练剑, 晒着太阳吹着风, 吃着酒楼里的美味佳肴, 过的还算快活。
不过他也并没有全然地让自己当个闲散客, 姒荼人虽然又跑远了些, 但还是会定时与魔教联络。
每隔几日,他就会收到魔教总坛那边的消息,有时是让他打探消息,有时又是让他刺杀仇敌, 事都不算大, 但却胜在麻烦。
这让姒荼不禁感叹或许有些人天生就不是什么富贵闲散的命, 在魔教任劳任怨也就罢了, 现下沾了楼小岸的光寻了处清闲的地,收到的任务居然也是只多不少, 三天两头往外跑, 实在让人唏嘘。
小院只有几个老仆住在侧院中, 人都很好,会定期来打扫落花杂草。主院里只有姒荼一个人, 平日里安静的很,也没人会过问姒荼的行踪,是以他来去自由,有时为了做任务能接连三天三夜不睡觉蹲守在外, 杀完人后又连夜赶回别院。
不为别的,单纯是由于和楼岸约定的七日之期到了。
好在当初定下的日子间隔从时间上看还算宽裕, 足够姒荼做任务路上的一来一回,不然还真不好同楼岸解释。
他好几次都是杀了魔教叛徒后急匆匆往回赶,甚至只来得及换件衣服,便见着了借着休沐从楼家后山溜下来的楼岸。
那人听闻姒荼出门了,也不多问,只安安静静坐在树下的石桌旁同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仆对弈,树上随风时不时飘落下的叶子扫过这人的肩头,袖子,再缓缓飘落在地上。
姒荼总会在棋局结束前猫着腰偷偷靠近,坏心眼地想要吓这人一跳,虽然总是屡战屡败,从未成功过,但不影响他想要捉弄楼小岸的一颗炙热的心。
随后便是日常的切磋练剑,两人都对武学一道颇为热忱,每每打起来便是半日,几位老人便会在院中纳着凉,打着蒲扇给他们加油助威。
天色渐沉后,两人用过晚膳,有时会相携着去逛灯会,给姒荼买些好看但无用的小东西塞满别院厢房,有时又会打两壶香醇绵密的好酒,翻身到楼顶观花赏月
姒荼的伤在一点点好起来,毒素也慢慢被压制了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着,除了偶尔觉得魔教那些鸡零狗碎的任务颇为烦人外,姒荼还是很期待明天的到来的。
因为每过一个日升月落,便距离他下次见到楼小岸又近了一天。
尽管那人只能来别院待上那么短短的一天,但已经足够美好,人嘛,总是是不能太贪心的。
姒小荼掰着指头认真地想
但意外总是发生的猝不及防,比如他没想到这次的任务对象居然这么狡猾,比如他也没想到楼小岸会亲自出门寻他,再比如,他还是没想到两个人居然会在青楼撞了个脸对脸。
那日,姒荼本来换好了新买的衣裳,高高兴兴等着楼岸的到来,却没想到会在那样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接到了魔教的传讯任务。
偏偏,这次的任务还是由魔教总坛那边发出的,上面盖有柳北如的私章。
推嘛,是万万不能推的了,姒小荼在卧房里缓缓扯出一抹咬牙切齿的微笑,拍碎了手边的桌子。
有任务他可以理解,但偏偏怎么就在今日啊,他幸幸苦苦跟着街口的王姐学了好久的小辫,今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刚刚绑上,这会儿他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似的,怎么杀人?!!!
拆了吗?不要,他还准备留着给楼小岸炫耀来着,万一一会扎不好了怎么办。
这可是他花了整整两刻钟才绑上的,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拆了他心疼。
姒小荼看着镜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好嗯这副打扮似乎也没多浮夸,这样出门好像也不是不行。
杀个人而已,以他的实力,去去就回。
姒小荼对着镜子露出了微笑
姒荼穿梭在楼内,被满室满厅的脂粉气熏得直想打喷嚏。
这里属于民间最为常见的那种青楼,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这会儿随着黄昏初至,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姒荼此次的任务对象是魔教分坛的一位长老,最擅长易容伪装,姒荼从正午找到黄昏,才逐步锁定了人选。
但那人十分精明,许是猜到了自己身份暴露,在街上兜着圈子在最热闹的地方绕了几圈,一眨眼就拐进了这间青楼,借着重重纱幔的遮挡,立马便换了一副新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在厢房中搂着小娘子喝起了花酒。
这青楼房间众多,一间间的排查起来十分不便,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他碰上了姒荼。
被这人往人群里带着绕了半日的姒荼这会儿已经很暴躁了,他顾忌着不能在大街上出手牵扯到旁人,是以憋着气陪他浪费了这许久的光景。
没想到这人地狱无门偏要闯,自恃易容之术高明,一头扎进了这样一个让姒荼十分好下手的地方
姒荼冷眼擦净了手上的鲜血,从怀中取出化尸水倒在地上的尸首上,转身走出了房门。
却在走廊上碰上了个喝的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姒荼本想着刚杀了人不宜招摇,便低眉顺眼退到一旁让那人先过。
却没成想那男子却停住了脚步。他飘忽着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姒荼一番,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便伸手就准备搂住姒荼的肩膀。
见姒荼躲过去了,他也没恼,只嘻嘻哈哈笑着道:“本大爷许久没来,竟然不知这楼内居然多了这样上好的货色。”
“瞧瞧这小模样,多嫩啊,真俊,长到本大爷心坎上了。”
姒荼皱了皱眉,他这是,被当成青楼里卖身伺候人的小倌了。
那男人说完,见他没什么反应,居然还不知死活地再次伸手准备掐姒荼的脸。
姒荼暗自叹了口气,刚准备出手将人打晕,却没想到有人快他一步。
他看了看地上昏迷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楼岸,有些震惊,又有些头疼:“你来这里做什么?”
楼岸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姒荼却瞬间从这眼神中读出了千言万语。
他仿佛在说,你还好意思问我。
又好像在说,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姒荼努力解读了片刻,也不知自己猜中了楼小岸的几分心思,但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楼岸的眼神中看到了谴责。
那是一种对放了他鸽子的人的谴责,那是一种对方居然背着他跑到烟花之地寻欢作乐的谴责,那是一种仿佛正房夫人抓到了丈夫在外偷腥的谴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姒荼在他的这一眼下,生出了许多心虚来。
楼岸道:“我见你一直不归,便出门寻你,谁曾想”
“一路跟着,就跟到了这个地方来。”
他抿着嘴唇,好看的眸子里又再次带上了深深的谴责:“姜茶,这里很好玩吗?”
救命,姒荼被他这么看着,感觉自己要完。
他他他,居然该死的觉得,楼岸还有一句没说完的话。
连起来就是:
姜茶,这里很好玩吗?比我还好玩吗?
虽然这是这么久以来楼小岸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唤他,但姒荼看着对方冷冷淡淡扫过来的视线,竟也该死的觉得楼小岸貌美如花到让他心神荡漾。
姒荼捂着自己怦怦跳的心脏,主动上前揽住了楼岸的肩膀,乖顺地冲他笑笑:“不好玩,你都不在哪能好玩呢?”
“我也没来多久,是因为方才在街上好像看到了一位男子神似我的一位长辈故人,便追着那背影来了这里,刚刚才知道是我看错了,两人只是背影比较像而已。”
“我这前脚辨认完出了门,后脚不就遇上了你?”
他笑着拍了拍楼岸。
楼岸的视线却落在了他颈侧垂下的小辫上,那几根辫子正柔顺地搭在这人的肩头,让人多添了几分娇俏的风流感,再配合他今日的穿着,活脱脱一个俊俏少年郎。
楼岸感觉到了从四方传来的视线,有些烦躁地蹙了蹙眉。
姒荼注意到他落在自己辫子上的眼神,顿时骄傲地扬了扬眉:“这可是我找街口的王婶子特意学的,就是为了这次你来能编给你看。”
他扯了扯自己的小辫,笑着歪了歪头:“怎么样,好看吧?”
楼岸听完,心里的烦躁瞬间消了大半,他又仔细地瞧了瞧姒荼,弯唇首肯:“嗯,很好看。”
姒荼递给他一个那当然的眼神。
“不过话说我们来都来了,要不干脆在这里开个厢房喝个酒再走吧,这里虽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但我刚刚听人说,这里的酒还是挺香的。”
他用胳膊戳戳楼岸,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楼上走:“去吧去吧,我还挺好奇的。”
半刻钟后,两人如愿坐到了厢房中,喝到了传说中的佳酿。
这酒虽不如他们先前喝的那般烈,却自带一股混着花香的甜味,还算韵味悠长。
姒荼嗜甜,觉得这股味道还算对他的胃口,便拉着楼岸多喝了几杯。
两人却没想到,这青楼里的酒多半都是用于助兴的,初时喝着没什么感觉,但后劲极大,这么一小坛下去,两人居然都有些醉意上涌。
姒荼拍了拍脸,起身将窗户打开了。
他本意是想吹吹风醒醒酒,却忘了自己身处在青楼这么一个大胆开放的地界儿。
瞬间,两人看着对面厢房里歌姬嘴对嘴喂男子吃葡萄的景象愣住了。
两人常年练武,目力都极好,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自然都是将对面所有的动作尽收眼底。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姒荼缓解尴尬似的,又往嘴里灌了口酒。
许是连空气中都带着醉人的味道,姒荼鬼使神差般地冲楼岸开了口:“你想试试吗?”
楼岸酒量不如姒荼,此刻已是半醉,他略有些茫然地看着姒荼。
桌上放着来时楼岸特意给姒荼买的糖葫芦,在烛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姒荼听见自己轻轻吐了口气,缓解了一下心里的紧张。下一刻,鬼迷心窍般地,他拾起一颗糖葫芦,用唇轻轻咬住。
随后,他垂着眼起身,低头缓缓靠近了略显僵硬的楼岸。
唇瓣相触碰间,楼岸尝到了那颗带着花香与酒气的糖葫芦
第35章 楼小岸说他愿意
房中烛影摇晃, 两人纠缠的影子被烛光照在了墙上,模糊又暧昧。
良久后,他们慢慢分开, 鼻尖相抵, 呼吸交错, 是沉默而又缠绵的注视, 眸光潋滟里, 分不清有几分真情几分醉意。
空气中充斥着粘腻的花香酒气, 姒荼看着楼岸,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般,忽地生出了几分慌乱。
他急急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往四周看了看, 才发觉方才拉扯时, 袍角扫落了桌上的糖葫芦, 此时它们正颇为可怜地躺在地上, 原本亮晶晶的糖浆沾上了尘土。
姒荼看着那几颗被弄脏的果子,莫名联想到了楼岸。
此时的楼岸正在窗边微微喘着气, 衣襟凌乱, 带着醉意的眼眸安静地望过来时, 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烧得姒荼心慌, 却又难以抵抗地被他诱惑。
姒荼手指无意识紧了紧,楼小岸现在这副模样,不就同地上的果子一样,被他弄脏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姒荼只感觉房间里的温度越升越高, 他再也坐不住,直觉不能再这样下去, 遇上腾的一下起身,回避着楼岸的视线,急匆匆丢下一句:“糖葫芦掉地上不能吃了,我下楼去再给你买回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出门时衣袍还在门上挂了挂,又急忙被扯下来,瞧着颇为狼狈。
楼岸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良久后,被弄脏了的楼公子唇边发出了一声轻笑
夜间的风带着凉意,迎面吹来时能让人清醒很多。
姒荼被夜风糊了满脸,现下人是清醒了,但尴尬得想死。
他不自觉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有些恍惚。
一没言明心意二没说媒下聘三没迎娶过门,他们就就接吻了?
姒荼想起方才唇上柔软的触感,眼神没出息地开始飘忽起来。
他自小受魔教熏陶,自是不多在意三媒六聘,但楼小岸那边不一样啊!
那人学的是儒家圣贤,使的是君子剑,养出来的是君子骨,魔教不讲究的,楼家却是极为看重的。
总不能让楼小岸就这么没名没份的跟了自己吧,多不好。
姒荼这会儿的思绪跟着他荡漾的心情飘了个十万八千里,脚下的路也走的歪七扭八,好几次差点撞到人。
他乐滋滋地在小摊贩上选了两串果实饱满色泽晶亮的糖葫芦爽快付了钱,刚准备捏着小棍往回走,就被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拦住了。
在姒荼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原本雀跃的小心思瞬间死了大半。
那人,是他养父柳北如的心腹,此时出现在这里突然找到他,必不会是偶然。
姒荼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那人一把扯进了拐角处的阴影里。
下一刻,那人虚弱沙哑的声音响起:
“魔教内乱,主子遇害身亡。”
他的腹部鲜血淋漓,借着幽暗的光,才发觉那里早早没入了一把匕首。
随着他轰然倒下的身躯的还有一句话:
“您快回去,小主人还在教中”
话音落下的瞬间,姒荼手里的糖葫芦再也握不住,离开了主人颤抖的指尖,滚进了泥土里
醉月镂金的房顶上。
两个少年带着笑意注视着彼此,时光荏苒,他们却仿佛从未变过。
姒荼在璀璨夺目的烟火下冲楼岸扬了扬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调笑道:“你现在是我的啦,知己~”
他在最后两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十分不着调。
楼岸挑了挑眉,就着相扣的手将人一扯揽进了怀里,将嘴唇贴在他的耳边:“还是知己吗?”
姒荼有些怕痒,被他呼出的气激得缩了缩脖子,笑着胡言乱语:“好好好,不是不是,咱俩这叫相好,老了以后就是老相好,死了之后就变成了彼此的死鬼哈哈哈哈。”
楼岸捂住这人格外破坏氛围的嘴,垂下的眼神有些无奈:“茶茶,你再好好想想,以咱们现下的这种氛围,你更应该说些什么?”
姒荼被他捂着,眼珠子转了转,倒也真的思考了起来。
片刻后,他戳了戳楼岸的手背,示意对方他想好了。
楼岸半信半疑地放开他。
姒荼转过头,眼神认真地看着他:“我方才仔细想了想,的确有话想对你说。”
“准确些,这话五年前我就想说了。”
楼岸弯了弯眼睛,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又听这人开了口。
姒荼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顿了顿,下一秒张口就道:“你嫁给我吧!”
楼岸原本上翘的唇线一秒变平,他默了默,有些无奈。
他果然,就不该期待这人的嘴里能说出些什么动听的情话。
那头的姒荼却一脸认真,掰着指头给他细数起来:“真的真的,我没开玩笑,你嫁给我吧。”
“这些年来,我还算有些家产,等你嫁过来,就全都归你。”
“我没有爹娘,但有几个很不错的长辈,对我很好,以后可以带你认识。”
“家里有一个阿姐和一个弟弟,阿姐你方才已经见过了,相信她在你的一番运筹帷幄的泼脏水下,已经认可了你这位弟媳,”姒荼笑着拍了拍他:“看看,咱楼公子多厉害啊。”
“至于下头的那个弟弟呢,”姒荼顿了顿,似是有些头疼:“他脑子不太好,近日里还总做着些什么称霸武林独步江湖的春秋大梦。”
“你若遇见了他,无视便好。但若他不长眼地敢对你出言不逊,你就动手吧,这傻孩子打一顿就老实了。”
姒荼说完了家庭成员的初步情况,又开始细数自己名下的房产商铺、金银珠宝,仿佛恨不得现下就搬空了归到楼岸的名下。
数完财产几何,他又开始拉着楼岸畅想聘礼数目,婚礼布置
简直口若悬河,说起来便没完没了了。
楼岸好笑地听他数了半晌,见他对许多细节都有布置规划,不由得弯唇闷笑起来。
这人倒的确没撒谎,还真是,心心念念了好多年
姒荼正数得欢呢,就见这人笑得格外开怀,一看就是没认真听的模样,气得他捶了楼岸一拳:“我这么认真的在计划,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
楼岸抓住他的手,将人缚在怀中,用唇轻轻啄了啄姒荼的脸颊:“听着呢。”
“那你倒是说说看意下如何啊?”姒小荼横眉怒目,做足了逼婚的恶霸形象。
他威胁般地咬牙道:“你要是敢不答应,本我就抢婚!”
楼岸又啄了口他的脸,柔声哄道:“嫁,我嫁。”
第二日清早,玉蝴蝶顶着俩黑眼圈苦哈哈跑来给姒荼解毒时,发现这小魔头脸上洋溢着某种奇异的微笑。
银针扎背上了,他在笑。
苦味冲天的药喝到嘴里了,他还在笑。
玉蝴蝶:???
玉蝴蝶:
只能说,不愧是魔教教主吗,果然让人猜不透,恐怖如斯。
然后的然后,玉蝴蝶在楼岸一勺勺试好温度的喂药时光里被酸的龇牙咧嘴,不忍直视,拔腿逃离了。
谁知他还没能逃多远,刚扶着墙休息一会,就看见了一双系着金铃的赤足。
他僵着身子缓缓抬头,成功和明艳动人的姒大圣女对上了眼神。
姒泇朝他挥了挥手,勾唇妩媚一笑。
玉蝴蝶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人狠话不多的姒大圣女华丽丽地打晕了。
视线彻底昏暗前,玉蝴蝶在心底绝望怒吼:
姒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第36章 嘴硬强者
楼岸刚给姒荼喂完驱毒的药, 就见楼砚星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他好不容易刹住了脚,抬眼就看见了两人相依的姿势。下一秒,他情不自禁地就露出了个呲牙咧嘴的傻笑。
眼看这傻孩子将要说的事忘了个九霄云外, 楼砚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随即一巴掌盖在了弟弟的脑袋上。
楼岸见两人似乎有要事准备说, 便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楼砚池见状, 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方才我和小星准备出门时, 在一楼走廊上撞见了一位女子, 她衣着明艳足系金铃,我们到时,正巧看见她打晕了玉蝴蝶准备扛走。”
“我们刚准备上前拦截,那名女子却像是认识我们似的, 把这封信笑着递给了我, 让我转交给姜公子。”
“她说, 玉蝴蝶是她府内偷跑出来的男宠, 现下准备将人扛回去好好管教。”楼砚池露出些疑惑的神色:“我见她似乎没什么敌意也不像说谎,又似乎的确和玉蝴蝶相识, 再结合这封让我转交的信, 便没再拦了。”
他朝楼岸一拱手:“那名女子内息沉稳, 步履轻盈却不显虚浮,似乎武功颇高, 师兄觉得要拦吗?”
若要拦,眼下追出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楼岸与姒荼对视一眼,在看到姒荼眼中憋不住的笑意时,便大约明白了。
楼岸道:“不必, 你说的那位姑娘应该是茶茶的阿姐,是咱们自己人。”
“她此番前来带走玉蝴蝶, 也是因为收到了茶茶的传信。”
闻言,楼砚池眼中露出些许讶异,却没说什么。
楼砚池可就没自己亲哥那么稳重了,一听出楼岸话中那与众不同的亲昵意味,这孩子便激动得双眼放光,微微颤抖,甚至可以合理怀疑,若不是眼下当中这么多人的面,他估计会直接掏出小本子开始记录。
姒荼被楼砚星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轻咳一声,扯了扯楼岸的袖子。
为了缓解尴尬,他坐直了身子,拿起那封信和楼岸一起看了起来。
信简明扼要,就说让姒荼解了毒就好好养着,家里有她守着,随后便是通知他们玉蝴蝶被她带回家了,不用担心不会把人弄死之类云云。
措辞干脆利落,十分泼辣直爽,倒很符合姒大圣女的性子。
姒荼几眼看完,笑了笑。
他对上屋里几人好奇的目光,主动开口解释道:“我阿姐她,早些年和那位玉大夫有过那么一段情缘?”
楼砚星一听,敏锐的觉得这其中大有乾坤,顿时眼巴巴的就凑了上去。
姒荼好笑地看他一眼,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便也细细讲了起来。
这事儿吧,还要从老早些年前讲起。
那时玉蝴蝶刚出师门,秉承祖训游历天下治病行医,正巧游历到了魔教一带,于春香楼救下了一名被拍卖的貌美女子。
那名女子,正是被魔教派出门做任务的姒泇。
她接了命令,要取一位富商的项上人头,并拿到其府内的关键账本,是以打探谋划许久,故意设计了那么一出良家女子蒙难惨遭拍卖的戏码,那富商喜好美色,又是春香楼的常客,只要姑娘容貌脾气合胃口,他也不是没做出过买下姑娘带回府中的事。
姒泇挑好日子,照着情报劳心劳力地练习了许久,都想好了亮相时该怎么抬眼,往哪个方向看,唇角的弧度要怎么上扬,眼神又该带着多少楚楚可怜结果好不容易到了拍卖那日,一身功力还没施展,就被告知已经有位翩翩公子豪掷千金把她买走了。
而那位富商根本就没出现。
根据线人的消息,那位富商当日原本是出了门的,却在离春香楼没多远的地方碰上了突发的变故,被一位卖身葬父的女子直接拦下了马车,是以没能到春香楼。
而买下姒泇的那位公子,前些日子曾给那卖身葬父的姑娘看过诊,却没要一分一毫的诊金。
一切太过于巧合,让姒泇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怀疑。
于是她蓄意接近玉蝴蝶,想要套出相关的消息。
而玉蝴蝶那边却是真的不知情,给那姑娘看诊是本着医者仁心,见她父母双亡,自己又感染风寒颇为严重,于是顺手给她把了脉,也没问那身世凄惨的可怜姑娘要诊金。
他师出医道名门,找他问诊的豪门世族个个出手阔绰,的确也不差那点钱。
至于在春香楼买下姒泇,也是个意外。
他当时年少,自诩风流无双,有怜玉惜花之心,生平最见不得姑娘受苦,对待姑娘自是风度翩翩,有礼嘴又甜,是以游历四方以来,被无数红颜引为知己。
无意间到了这春香楼,就碰巧遇到名貌美女子惨遭拍卖,身世凄惨不说,台下的男子更是对其身材样貌评头论足,猥琐至极。听得玉蝴蝶心头火起,英雄之梦熊熊燃烧,于是他一拍桌子豪掷千金,来了出颇为俗套的英雄救美。
但这一救完他便隐隐感到后悔了,不为别的,而是方才脑子一热脱口说出的金额,是他这几个月在外生活的最后一点存银。姑娘是救下了,但他总不能自己苦了自己去吃土吧?
玉蝴蝶看着干瘪的钱袋子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日行一善,洪福齐天。
没曾想,他好心救下了人,却被这受恩者缠上了。
姑娘笑意盈盈,张口便喊恩公,脸不红心不跳地就让玉蝴蝶带她回家,说是能给恩公洗衣做饭。
玉蝴蝶看了看姑娘柔嫩的青葱十指,保持了基本的怀疑。
他向来不太愿意拒绝姑娘的要求,但这次显然不太一样,麻烦就不说了,总不能让人跟着自己一起吃土吧?
他发愁的看着姑娘,决偷偷定跑路。
结果,发生了一件让他更震惊的事。
姑娘人看着柔柔弱弱,却没想到身体倍棒,追着他跑了六条街都不带喘气的,看着扶墙累到汗流浃背的玉蝴蝶,还笑嘻嘻地问怎么还没到家。
赶又赶不走,甩也甩不掉,玉蝴蝶认命了,让人住了进来。
随后,他就看着被烧成了黑炭的饭菜、洗成了破布的衣服、打碎了一地的碗碟陷入了沉默。
哦,对了,碗碟是客栈的,他还倒欠了人家客栈的钱。
但偏偏他还不敢说些什么,因为这位姑娘似乎天生巨力,上次不高兴时不过轻轻拍了墙客栈的墙一巴掌,就把人客栈的墙给干裂了。
玉蝴蝶只叹命中有此劫,背上药箱默默出诊还钱去了。
但天不遂他愿,这上赶着去问的诊到底不如人千请万请来的金贵,钱少些也就罢了,有时碰上人府上没病没灾的,还会被嫌晦气遭人白眼。
天可怜见的,好好一个翩翩公子在那段时日里连件好看的衣服都没心思买了。
好在姒泇没过多久就弄清了这件事完全就是个巧合,在另寻机会成功完成任务后,就找玉蝴蝶挑明了事情经过,并将花在她身上的钱款都如数奉还。
玉蝴蝶其实早就看出了这个姑娘身份不简单,也知道自己或许是以好心坏了人家的事,一番郁闷后却也还偷摸给姒泇打了不少掩护。
直至富商人头落地,记录无数阴私的账本被曝光那日,他才松了口气,暗道终于能将这位大佛送走了。
他却又低估了这位圣女大人的豪爽。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姒泇发现这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都颇对自己胃口,便在任务完成那日当面对玉蝴蝶坦言,说自己看上他了,问这人要不要跟了她。
把一向以含蓄内敛撩妹的玉蝴蝶吓了个目瞪口呆。
但巧的是两人在男欢女爱一事上的看法却出奇一致,都属于看对眼便在一起,不合适了再分开的那一类观念。
自然而然地,玉蝴蝶看着眼前的姑娘想了想,觉得对方也的确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便也答应了下来。
于是两个同样风流的人就这样凑在了一起,来了段不算露水的露水情缘。
但在这世界上,有个词叫日久生情,又有些人,天生便会互相吸引。
两人在一起半年左右,都难以避免的动了些真情。
但这就有些尴尬了,因为两人当初说好的就是等哪日不合适了或者不喜欢了便分开,一旦动了这个心思,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于是,眼下后知后觉发生的变化让一向直爽的两人都犹豫了起来。
两个同样风流嘴硬的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始了漫长的拉锯。
揣着藏着自己的心思,却想踮脚看清别人的心思。
但他们却都忘了,人心与真情,从来都是相互的,一个不袒露真心的人,又怎么能奢求明明白白的看清、踏踏实实地拥有别人的真心呢?
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
这两人嘴硬着拉扯了数月,连当时还在闭关的姒荼都听说了这件事。
但时光会慢慢消磨一个人的勇气,当初说不出口的,后来就更加说不出口了。
两个情场老手一通过招后,发现道行不相上下,自己的心意瞒的滴水不漏,对方的心意也没试探出来,都有些萎靡。
终于,在一次姒泇的殿内新进了一批男宠后,玉蝴蝶跑了。
没错,被活生生气跑了。
姒泇也冤,那些男宠是底下分坛的坛主自作聪明进献的,原本也没什么大事,说开遣走便好了,偏偏赶上了两人心里情绪积压到一定时期后爆发的临界期。
玉蝴蝶这人也做不出不告而别这种有失风度的事,在留下一封书信后一甩袖子潇洒走了。姒泇则在黑暗中倚墙抱臂看着他的背影,没阻拦。
如果一段感情的发展让两人都感到不舒心,那这段感情的确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但姒荼对此嗤之以鼻。
要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他在看了玉蝴蝶留下的那封书信后,被酸得直倒牙。
看似是潇洒肆意的告别,实则处处控诉,字字委屈,末了还状似不经意地透露出自己的行踪,却又在结尾文邹邹地说什么山高路远,江湖再会,姑娘一路珍重之类的狗屁酸话。
狗看了都摇头。
第37章 姜公子的身份
事情发展到这里, 后续情况也便都能猜到了。
姒泇自认两人没了再继续发展的理由,也决计做不出那种丢下魔教跨越大半个江湖追夫的事,当时姒荼还在闭关, 她身为圣女, 成天要处理的事多着呢, 哪能满脑子情情爱爱。
玉蝴蝶那边, 也大致猜到了这位洒脱的姑娘的想法, 再加上自己常年在江湖飘荡, 居无定所,立志行医救人,也的确不适宜发展这种长期的感情,便只当缘浅, 不了了之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多年后姒荼中毒的那天。
一枕槐安难解就难解在过于冷门, 江湖上少有见过这种毒并且还研究过它的医者, 魔教上下一时都束手无策。思来想去后, 姒泇当即拍板决定,让姒荼去找玉蝴蝶。
也是在那时姒荼才知道, 这些年来, 姒泇其实一直都有在关注玉蝴蝶的动向。
玉蝴蝶此人的确行踪不定, 但自魔教一别后,他行医游历途中突然多了个习惯。
每新到达一个地方, 他总会留下首诗,不提世道艰险,也无关红颜知己,只借着无边佳景, 以诗作画,细细描绘他眼中的壮丽山河。
江水以南, 千里开外,他仿佛在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慢慢述与某人听。
而姒大圣女最宝贝的梳妆台上,不知何时,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本泛黄卷边的诗集
故事到这里,后续的发展便也知道了。
姒荼一口气说完后,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差不多就是这些。”
“这次我找玉蝴蝶解毒,倒是给这两人提供了个见面的契机,不然啊,以他们二人的嘴硬程度,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稍稍放下身段主动见个面呢。”
姒荼耸了耸肩。
楼砚星听完,感到大为震惊,没想到看着风流潇洒,红颜无数的江湖神医,居然还有段这样的往事,在故事中扮演的还是如此深情的角色,简直匪夷所思。
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深沉道:“看来啊无论是什么样的江湖浪客,都有其至情至性的一面,只是当时遇见的并非对的人罢了”
这一番仿佛看破红尘的话成功把房内的几个人都逗笑了。
楼砚星一如既往的好奇,于是对于姒泇将人称作男宠强行带走一事,他拉着姒荼展开了新一轮的讨论。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格外欢快。
就在此时,窗边却突然飞进了一只白鸽,绕着楼岸转了一圈,抖抖翅膀落在了桌上。
与寻常白鸽不同的是,眼前的鸟儿翅膀上的羽毛像是被染过般,在阳光下浮现出丝丝金光,格外漂亮。
姒荼挑了挑眉:“金陵台的鎏光寻音鸽?”
楼岸点点头,伸手让那只小巧的鸽子跳上了自己的掌心:“许是金陵台那边收到了些要紧的消息。”
鎏光寻音鸽,体型小巧,色泽漂亮,飞行速度快,对声音极为敏感,细小的风吹草动都能被它们察觉到,更难得的是,这种鸟类天生琉璃目,在空中的视力甚至不输于鹰类。
这种鸽子极为娇贵,脾胃脆弱,幼年时存活率极低,光是喂养这种鸽子的饲料都极其名贵难寻,更遑论将其养大做其它的用途。富贵人家倒是有不少饲养这种鸟类的,但也只养作逗趣儿的小宠。
若真要问世上还有谁能将这鎏光寻音鸽养来用作信鸽的,恐怕天下也只此金陵台一家了。
楼岸一目十行地将消息看完,蹙起了眉:“今日,石英山庄广发英雄帖,说要召开英雄大会,共谋三十三离境天的秘宝。”
此言一出,房内的几人瞬间都不淡定了。
楼砚星更是直接疑惑出声:“他疯了?”
楼砚池皱着眉头不说话。
姒荼垂眸想了想,随即轻嗤一声:“也是奇了怪了,那秘宝现如今是真是假还尚未可知呢,一出灭门,一出英雄会,倒是将这有心人搭好的戏台演得精彩无比。”
“还共谋?”他抱臂笑起来,眼里尽是讥讽:“到时候底下一帮心思各异的牛鬼蛇神,谁愿意与他共谋?”
说到这里,姒荼却又好奇起来:“这个石英山庄什么来头,他一声令下,难不成江湖的各路高手就真的乐颠颠赶过去了?”
“召开英雄会”他思忖道:“他们哪来的底气能号令群雄?”
那边一直没出声的楼砚池此时开了口,解答道:“石英山庄,原名不叫这个。”
“它的原身,是石惊帘石老庄主创下的毓秀山庄,但在四年前,石老庄主故去后,毓秀山庄却突然在夜间被人放了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现下的石英山庄,便是石老庄主的儿子在原址上再次建立的新庄。”
姒荼恍然大悟:“毓秀山庄?”
楼砚池闻言,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才又继续道:“石惊帘老庄主一生侠肝义胆,创立毓秀山庄也是为了给天下孤苦的英雄豪杰留下出能落脚的净土。毓秀山庄自建立以来,声名远播,帮助、接纳了众多遭难的侠客,许多人都欠着老庄主的人情,是以毓秀山庄四字在江湖上颇有威信力。”
“石英山庄虽不如毓秀山庄,但仗着石老庄主生前积累的声望,江湖的各路人士还是会给石英山庄几分薄面的。”
姒荼点头:“毓秀山庄我知道,但我总觉得,光靠着石老爷子那点名声,还不足以号令江湖上的这些大侠们。”
“的确,”楼岸将信的一角点燃,淡淡道:“所以,石英山庄敢发出数量如此庞大的英雄帖,肯定还有别的倚仗。”
“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谈话结束,几人各自出了屋子。
姒荼刚解完毒,此时身体难免还有些困乏,便被楼岸强压着躺在榻上勒令小憩。
楼砚池跟在楼岸的身后,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走了多远,直到他忽地撞上楼岸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时,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一路跟进了师兄的书房。
楼岸的眼神在他面上扫了一眼,在心底略微一抿,便猜到了几分。
不过楼岸没急着开口询问,而是示意楼砚池先坐下,随即取过一旁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茶汤注入杯中,细流如丝,氤氲的茶香在上升的热气中飘散出来。
楼砚池用手指拢住杯底,感觉心绪稍稍静了下来。
他顿了片刻,终是开了口:“师兄,有件事我一直都有些疑惑。”
楼岸淡淡抿了口茶:“你是说,关于茶茶身份的事?”
他抬眼看向楼砚池,眸中神色不变。
“姜公子是师兄的故人,我本不该怀疑,但实在是疑点过多,让我很是疑惑。”
楼砚池定了定心神,把令自己疑惑的地方一一指出:“那日我们在山洞中查看兵器时,姜公子对于玄铁制成的利器似乎很是熟悉,除此之外,那玄铁剑锋极利,堪称吹毛断发,姜公子却是极不在意地就将那刀刃往自己手上一划,似乎是笃定了这兵器伤不到自己一般。”
“而从结果来看,那兵器的确没伤到姜公子分毫,此为第一处不合理。”
楼岸含笑点头:“是,他说这是他家祖传的功夫,特别厉害。”
楼砚池额角跳了跳,忽略楼岸的话,继续回忆:“还有那次客栈遇袭。”
“所说师兄你比我们提早了不少到达姜公子的卧房,但在后续处理尸首时,我还是能分辨出其中的某一位尸体并非死于师兄之手。”
“且,姜公子的轻功似乎十分了得,不论是客栈遇袭,还是林中救人,他都能轻松自如地穿行于众人间,不受分毫波及。就这点来说,是寻常人所难以企及的。”
客栈遇袭那夜,姜茶居然能毫不慌乱地稳稳跟上楼岸的步伐,始终待在他师兄的保护范围内,若是细细想来,也是令人十分震惊的。
毕竟江湖上能和楼家踏千山相提并论的轻功,也就只有魔教的巫山一段云了。
楼岸勾着唇角,继续替自家漏洞百出的夫君圆谎:“茶茶他好歹在江湖闯荡了这么多年,有些自保的手段也正常。”
楼砚池嘴角抽了抽,忍住想翻白眼的欲望:“还有今日在客栈中将玉蝴蝶扛走的那名女子,我最初只觉得那副装扮有些熟悉,但现下仔细思考后,发现姜公子的阿姐似乎与江湖名人录上的魔教圣女姒泇颇为相似。”
何止是颇为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好吗?
他露出一个没有情绪的微笑:“再加上方才谈及石英山庄时,姜公子的反应似乎对近五年来的江湖事知之甚少,于是我结合江湖上的一些传闻,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楼岸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有些好笑:“哦?不知阿池的猜测是?”
楼砚池先是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又被楼岸逗了半天,此刻隐隐有些崩溃,他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所以是我猜想的那样吗?”
“劳烦师兄给我给准话吧。”
楼岸缓缓将茶杯放下,他撩起眼皮,不答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楼砚池一时答不上话。
“阿池,你觉得正邪是如何划分的?”楼岸收了笑,看向窗外:“我年少时曾坚定不移地认为,正邪两立,黑白分明,它们彼此有着清晰的界限。”
“但阿池,我现在问你,你觉得正邪还分明吗?”
楼岸眼中不知何时带上了丝丝讥讽:“千仞宗的楼家,百年大族,世人眼里的名门正派,但这些年来,楼家这副华丽的空壳下隐藏的肮脏污秽你也不是没见过,它真的又如世人所推崇般的端方持重,风骨铮铮吗?”
楼砚池想起了多年前随着楼岸一起查出的那些隐秘,沉默了。
“所以你看现今这世道,鱼龙混杂,多的是些揣着肮脏心思的牛鬼蛇神,整日吵吵嚷嚷,惹人生厌。”
楼岸伸出掌心,垂眸看着上面清晰的脉络,掩住了眸中的杀意:“是非黑白岂能由一方颠倒,那可太不公平了。比起这些,我更愿意相信和自己并肩而立的伙伴。”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轻笑出声,反问有些呆愣的楼砚池:
“不是吗?”
第38章 吃瓜小分队
楼砚池想起了四人同行以来的种种危急时刻, 抿唇不语。
楼岸知道他听进去了,也没再继续说些俗气的大道理,理了理袖口, 弯唇笑道:“而且仔细想来, 茶茶倒也没怎么认真地瞒过我们。”
那倒确实, 之前姒荼每次糊弄的理由和借口都十分的敷衍, 只要细细思索过后都能发现其中的不寻常。
楼砚池点点头, 也没再纠结了。
在跟着楼岸行走江湖这几年来, 他已经渐渐看明白了很多事情,世上的人或者事并没有绝对的好与坏,身份和立场的确能决定一些事情,但却代表不了绝对的善恶。
楼砚池决定相信师兄的判断, 也决定相信这一路以来初步建立的信任。
他看着楼岸唇边的笑意, 认真道:“我明白了。”
果不其然, 当日下午, 金陵台那边就来了传信。
石英山庄继发放英雄帖后又放出了一则重磅消息,声称现下庄内已经掌握了开启三十三离境天的其中两件信物。
其中就包括了叶家丢失的那把古琴。
这个消息一经放出, 瞬间轰动了整个江湖。
目前已知的共有四件信物, 除了叶家的琴外, 还关于一柄剑、一枚印章和一颗不知模样的珠子。
虽然没有明确提及这几件信物分别来自哪里,但根据三十三离境天墓穴建立的历史和渊源, 在这几天里,对此感兴趣的江湖人士们也各自做出了不少的推断。
但众说纷纭,种种猜测下也并未有什么准确的结论。
偏偏此时石英山庄放言已经拿到了两件信物,顿时就引起了无数人的好奇和质疑。
先不论信物到底是真是假, 但噱头一出,这个所谓共谋秘宝的英雄大会势必会引起无数人的关注, 免不了是要热闹一场了。
客栈里。
楼砚星紧张地抱住情绪略显激动的叶箫:“不至于不至于,小叶子你先冷静一下。”
“现下是说叶家的古琴在石英山庄,但你也不能直接杀过去啊。”
姒荼点点头:“而且石英山庄那边的说法是,在知晓叶家出事后,半路拦截了那些黑衣人,并抢下了古琴。”
他倚着窗嗤笑一声:“要真按这种说法,你还得感谢人家山庄呢,没让信物落入凶手的囊中。”
叶箫被按在原地没说话,眼神很冷。
这种说辞谁会信呢,石英山庄离叶家的鹤汀凫渚可谓是相隔甚远,怎么偏偏就能那么凑巧遇上了灭门叶家后的凶手,又能那么凑巧的截下了古琴,且安全无恙地将其运回了山庄。
这其中,必然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联系。
与金陵台一起送到的,还有一张印有石英山庄暗纹的英雄帖。
姒荼往上面扫了一眼,视线却突然顿住了。
他的手指划过英雄帖上的暗纹,迟疑着开口:“楼岸,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图案有些熟悉?”
楼岸望向他,肯定道:“不错,我同你的猜想一致。”
姒荼闻言,蹙起了眉。
楼砚星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完全在状况之外,他茫然地眨眨眼,蛄蛹着捅了捅楼砚池:
“他俩说的啥啊?”
楼砚池也拧着眉,低声解答:“还记得上次我们在五毒门附近发现的那个私藏兵器的山洞吗?”
楼砚星回想了一下,表情严肃起来:“嗯嗯,是和这次的英雄帖有什么关联吗?”
楼砚池回他一个你还不算太笨的眼神,答道:“当时我们临走前,姜公子在那个山洞里发现了一个图案。”
“和这封英雄帖上的暗纹起码有八分相像。”
楼砚星面露震惊。
“看来这次,我们的确得去一趟了。”楼岸指尖轻叩桌面,沉吟道。
石英山庄的英雄大会定在一月后,这预留的时间足够收到帖子的各门各派抵达了。
但为了防止路上出现些突发性事件耽搁脚程,楼家一行人说干就干,收拾好包袱行李后便离开了小镇
数日后,几人抵达了石英山庄所在的玉环山外围一带,也渐渐发现发现,这越靠近石英山庄一带,路上就越是热闹。
这数十日以来,他们已经碰上了武林中不少各门各派的弟子长老,大家都目标一致地往石英山庄赶去。
若是互相交好,遇见了闲聊几句也还不错,但偏偏有不少人,在半路就十分不凑巧地遇上了早年结下的仇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消说,乒呤乓啷就打成了一团,战斗结束后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场面看着就让人揪心。
当然,也不光是寻仇,什么夺宝的、暗杀的、下毒的、跟踪的在这些日子里齐上阵,也算是让人在短短时间里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武林的多样玩法。
江湖恩怨纷纷扰扰,纠缠不清,姒荼一行人也没那个管闲事的心思,凡是遇上了便能避则避,稍稍绕个路,给人腾个打架的地方出来也不失为一种美德,最主要的是能少去许多的麻烦,自在的很。
凡是在江湖上行走过的,也都多多少少听过青宴堂的名号,那些人见到了楼岸三人的穿着打扮和腰间悬挂的青宴堂令牌,也多多少少没了殃及池鱼的胆子和打算。
于是这一路走来,几人简直称得上是在游山玩水,还顺带看了不少江湖里那些拉拉扯扯的爱恨情仇,有趣的很。不说别的,单单是楼砚星专门用来记录话本灵感的小册子上就又添了不少笔墨。
这天,姒荼一行人刚寻了一处风水宝地安营扎寨歇歇脚,就听见了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啊,多么熟悉而又有趣的声音,姒荼伸了个懒腰,冲楼砚星和叶箫递了个眼神。
三人心照不宣地露出抹微笑,拿好沿路买的瓜子儿,几个腾跃就飞身站在了树杈上,借着那点在高度上的优势,几人不费劲地就能将林子里的情况给看得一清二楚,是个绝佳的观赏位置。
已经对此见怪不怪的楼岸和楼砚池对视一眼,继续忙活手上的事。
没办法,孩子就爱看点热闹,反正这几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武功,还有姒荼看着,出不了什么意外。
至于打小就恐高的叶箫,也早已在这些日子里跟随姒荼上蹿下跳的旅途中初步痊愈了,现在上棵树的高度,他已经不再畏惧。
他,变强了。
叶箫蹲在树杈子上,双臂紧紧环着那棵树的主干部分,眯着眼睛往远瞧。
打架的人搁哪呢?
他怎么没看见?
楼砚星在另一棵树上探头探脑,嘴里叼着支特质的碳笔,手上还拿着本十分眼熟的小册子,他似乎平衡不太好,在树干上晃晃悠悠,也是一脸茫然。
此时打斗声不知为何突然隐没了下去,再加上重重叠叠的树影遮挡,的确是有些难以寻觅。
姒荼无奈地看了眼渴望着凑热闹却奈何眼神不够好的两人,抬了抬下巴:“在那棵最为高大的松树上。”
两人顿时睁大了眼睛,齐刷刷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数影重重间,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正相对而立,似乎在说些什么,气氛相对平和。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人均是一脸疑惑,这是握手言和不打了?
谁料,这个疑问刚在几人心间浮现,突然间,松树巅上的两人几乎同时出了手。
那二人,白衣仗剑,红衣执扇,短短几息间就过了十来招。刀光剑影,衣袍翻飞,彼此互不相让,杀机重重。
那红衣男子足尖点在树梢,身形如鬼魅般穿梭,速度快到几乎只能捕捉到一道红色的残影,让人暗暗心惊。
白衣男子步步紧逼,招招不让,不给红衣男子丝毫的喘息之机。一阵破空声响起,红衣男子背后一凉,迅速侧身,再次险险避开了那白袍男子极速刺出的一剑,下一刻,他突然回首,袖袍一挥,指缝间寒芒闪过,数十道暗器带着破空的力道瞬间就像白衣男子袭去。
那男子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迅速用剑格挡,只听叮叮当当的一阵声响后,那些角度刁钻的暗器居然都被他密不透风地挡在了三尺青锋之外
姒荼三人磕着瓜子,看得兴致勃勃。
以这两人的武功来看,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平日里可不多见,于是姒荼还特意叮嘱这俩小少年多看看,好好学学,这种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不过姒荼看着看着,磕着瓜子的动作不免顿了顿。
他怎么觉得这两人的武功路数和身形,都有些似曾相识呢?
还不等他细细思索这个问题,远处那两道缠斗的身影又有了新变化。
那红衣男子一把折扇舞得优雅至极却不失凌厉,手腕翻转间竟硬生生接下了那白衣男子的数百招剑式。
而反观对面,过了这半晌,那白衣男子似乎半分也不觉得累般,也是越打越猛,攻势凌厉,好好的一把君子之剑竟被他用出了劈山破海之效,逼得那红衣男子步步后退。
此时,那白衣男子忽地又蓄力挥出了一剑,偏偏红衣男子后背已经抵住了树干,退无可退,也无法借着巧劲转化这人的力道,只能再次硬生生接了这一剑。
只听“刺啦”一声,红衣男子拿在手上格挡的那把山河水墨折扇被直接劈成了两截
就在看热闹的三人都以为那白衣男子会顺势上前赢下这场对决时,那边的两道身影却都同时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下一刻,一道包含怒意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
“白行川,你赔我扇子!!!!!!”
第39章 教主大人威武
姒荼在听见那道声音响起的瞬间, 扭头就要走。
却没想,还是被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发觉了。
那两人打了半天,与看戏的三人的距离较之先前拉近了不少, 又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现下三人不过刚动了动身形, 那树下站着的两人便立马惊觉, 抬眼看了过来。
姒荼自然也感受到了身后的视线, 他在心底暗骂一声, 却不打算停下,立马迅速扯住还在张望中的两个傻孩子的衣领就准备将人带走。
底下的两人既然看到了他们,又岂会眼睁睁地就放任几人溜之大吉。
更别提猫在树上狗狗祟祟三个身影里,还有一道让底下的两人都感觉分外眼熟的背影。
红衣男子轻笑一声:“来都来了, 干嘛急着走呢?”
下一瞬, 三道寒光带着凌厉的气息瞬发而出, 直刺几人的背心而去。
察觉到背后射来的暗器, 姒荼眉眼微沉,手上发力将楼砚池和叶箫推开, 随即迅速侧身, 主动迎了上去。
两支袖箭险险从他面旁擦过, 深深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姒荼伸出手, 抓向了剩下那枚直奔他而来的袖箭。
袖箭仿佛进入了一个独属于他的邻域,连凌厉的攻势都变缓了,那带着千钧之力的暗器竟然就这么“安顺”且轻松地就被他捏在了手上。
姒荼垂眸看了眼手上泛着银白光芒的袖箭,下一瞬, 他扬手,指尖聚起内力, 那枚暗器弹射而出,又被送了回去。
“洛惜惊,还你了。”
白行川安静瞧了眼那枚被“还”回来的暗器,一个闪身,默默退到了一旁。
洛惜惊一愣,随即怒骂:“你个没义气的!”
随即他退后几步,仰面避开了姒荼的攻击。
暗器射入了身后的树林里,不知所踪。
叶箫和楼砚池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此时正茫然地从树后探出头看着对峙的几人。
洛惜惊像是惊魂未定般拍了拍胸口,唇边却漾开了一抹大大的笑容:“果然是你啊,小教主。”
“许久未见,你这拂玉手的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恐怖啊,这几枚袖箭我可是最近才改良好的,破空的势头和威力可都大大加强了。”他摇头叹息:“为的就是对付你们这种空手接白刃的。”
“没想到在你这里居然还是不够格,接的竟如此轻松,让我好伤心。”
洛惜惊说着,竟然快步上前准备拉起姒荼的手:“你这功法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我的改良版破空刃都没能在上面留下伤痕。”
他啧啧称奇:“竟是一丝红痕都没有,到底怎么做到的?”
姒荼嫌弃地看着他:“还能怎么做,硬接啊。”
洛惜惊被他秀了一手,撇撇嘴没再说话,继续专心地研究起姒荼的手来。
姒荼眉心跳了跳,张口警告他:“把你身上的蛊虫收好了,别什么东西都往本座身上使。”
“别忘了,你的那些东西可对本座没用。”
洛惜惊此人最擅长的除了那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外,还有他们洛氏一族家传的异虫奇蛊。作为魔教洛氏一脉的下任继承者,他会的阴招可多了。
早年间,姒荼就被他那些形态各异的宝贝蛊虫们搞得烦躁至极,导致方才一听见这人贱嗖嗖的声音转头就想走。
洛惜惊遗憾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袖中蠢蠢欲动的小宝贝们。
“可惜咯~”
他一直都挺想研究研究这被称为魔教第一秘术的拂玉手来着,无奈姒荼体内有尊大佛压着,寻常的蛊虫毒素对他可没用。
不知道他在教中刚刚养成型的那只蛊王有没有效果呢?
洛惜惊愉快地挑了挑眉,暗自决定下次可以拿来试试。
姒荼看到他脸上的笑就知道这人估计没憋什么好屁,嫌弃地将他的手一把甩开:“看看就行了,还摸个没完了?”
洛惜惊没脸没皮地道:“都是男人摸摸怎么了,你又没娶妻,事儿这么多。”
几人也算是打小就相识,是以开起玩笑来颇为随性。
谁料他提起这个后,姒荼却抱着手臂弯唇一笑,神色颇为骄傲:“没娶妻的是你,本座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洛惜惊有些讶异,挑了挑眉,冲那边静默不语的白行川问道:“真的假的,你见过咱教的教主夫人吗?”
白行川神色淡漠,一板一眼地答道:“没见过,但上次听他说起,似乎的确是有个相好的。”
姒荼嗯了一声,得意地抬起下巴。
洛惜惊哟了一声,围着姒荼转了几圈:“刚才没注意,现下这么一看,咱教主这穿着打扮都不似从前了,配饰雅致,做工精细,颇有大家之风,可以啊。”
他一抬眼,注意到了在树后探头探脑的楼砚池两人,眼前顿时一亮,纵步上前,一手捞着一一个带了出来。
“方才忙着叙旧,还没注意到两位小兄弟,”他瞧了眼楼砚池腰间的令牌,眉眼微抬:“你是青宴堂的?”
他有些惊讶,毕竟对于他们这种“邪魔外道”来说,除了一些特殊情况外,可一般都不会和这些一流的正道门派弟子有过多接触,免得惹出一身骚。
楼砚池被他揽得有些喘不过气,闻言点头道:“嗯嗯,不过我只是青宴堂的挂名弟子,还没能正式接任务呢。”
他方才隔得有些远,没太听清几人的谈话,只隐约听到了什么“教主”,“夫人”之类的字眼,但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再加上对姒荼的信任,楼砚池下意识放松了对洛惜惊的防备心,说话也颇为乖顺认真。
洛惜惊看着他亮晶晶的眼,一贯喜欢动手动脚的他没忍住捏了把楼砚池的脸,在心中暗自感叹这正道的小公子真是单纯,长得就是一副格外好骗的模样,让人玩心大起。
他点点头算是了解,复又看向了叶箫:“你呢,小公子姓甚名谁啊?”
叶箫倒不至于像楼砚池那般心大,更别提他现在这种敏感的身份。
微微犹豫后,他选择看向了姒荼。
姒荼冲他安抚地笑了笑,转头对着洛惜惊压低声音道:“他是叶家的小儿子,叶箫。”
叶箫抿唇,抬眼悄悄观察着洛惜惊的神色。
洛惜惊闻言,神色微沉,放开了揽着两人的手,不复方才嬉笑的意味,也压低了声音:“叶家,鹤汀凫渚的那个叶家?”
见姒荼点了点头,他皱起眉,细细思索起来。
片刻后,洛惜惊朝惊疑不定的叶箫勾唇笑笑,安抚道:“别怕,小兄弟,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你家里的信物可没兴趣,来这里也纯属只是为了凑个热闹。”
他摊手感慨道:“不过以现下的形势来看,你这身份可谓是十分敏感的存在。”
“别的不说,单单是让那群被秘宝迷了心窍的蠢货知晓叶家后人还活着这件事,他们就能为了抢你打个头破血流。”
洛惜惊看着叶箫略微睁大的眼睛,带笑的眸中满是认真:“小兄弟,在英雄大会开启的这段时间里,你可得把身份藏好了,别到最后信物要不回来,还白白连累了旁人。”
他的推测不无道理,名门正派虽然虚伪,但却是真的非常注重名声,石英山庄之所以敢号召天下,大肆宣扬其手中持有的两件信物,不外乎是由于叶家满门被屠,无一活口,死无对证。是以他们敢直接以拦下信物的功臣之名自居,此时由他们保管信物也是最名正言顺的。
但叶箫的身份一旦暴露在大众的视线下,石英山庄那边的身份可就尴尬起来了。人正主出现了,叶箫才是叶家遗物最正统的持有者,这样一来,信物可就留不住了,怎么说也不能强占人家的遗物吧。
石英山庄要脸,不能坏了石老庄主的名声,为堵天下悠悠众口,是以信物接下来肯定是要归还给叶箫的。
这件事若是在英雄大会、众目睽睽下曝光还好,归还信物多多少少还能在日光下进行。
可若是提前走漏了风声,名门正派的那套可不会留到私底下用,到时候又是怎样一回事可就难以预料了,唯一能确定的是,叶箫势必会成为众多势力争抢的对象。
毕竟叶箫在谁手中,就代表谁能光明正大的拥有或是使用信物之一,可以省去无数麻烦,舒心的很。
姒荼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看着叶箫逐渐沉重的神色,他没忍住呵斥洛惜惊:“说什么呢你。”
这几日的游山玩水好不容易让叶箫郁结的心结稍稍疏解了些,好好的一个少年郎终于没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的,姒荼瞧着别提有多高兴,眼下洛惜惊一说这话,都怕这少年再一个想不开。
洛惜惊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句:“我这是为谁好啊”
叶箫却是冲姒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看向洛惜惊认真道:“放心吧,我明白的。”
“我会多小心些,努力不连累姜哥。”
洛惜惊刚准备说你明白就好,却被叶箫的称呼搞得一愣。
他歪头看向姒荼,姜哥?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
姒荼眨眨眼,迟疑地摇摇头。
这两傻孩子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楼岸那边可就不一定了。
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露了多少破绽。
得,洛惜惊耸了耸肩,复又想起些什么来。
他刚准备问姒荼,那你的那位夫人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却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几人瞬间惊觉,扭头看了过去。
姒荼看见来人,唇边瞬间染上笑意,他小跑着过去,拉住了楼岸的袖子仰头问:“你怎么来了。”
楼岸伸手替他理了理鬓发,也弯唇笑道:“见你们许久未归,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
他抬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多出来的白行川和洛惜惊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白行川也颔首回礼。
唯独洛惜惊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他移步到了白行川身边,压低声音震惊道:“你别告诉我,他就是姒荼的那个老相好?”
白行川点头,疑惑地斜睨着他,像是在问:有什么不对吗?
洛惜惊咽了咽口水,再次确认:“他,楼岸?!!!”
白行川点头。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见,但看着姒荼和楼岸间亲昵的姿态,便知晓错不了。
洛惜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面露复杂。
谁能告诉他,他们魔教未来的教主夫人,为什么会是正道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啊!!!!!!
洛惜惊沉默,洛惜惊惊恐。
洛惜惊感叹:
教主大人威武。
第40章 一起私奔吧
姒荼瞧着洛惜惊面色古怪, 便开口询问:“怎么,你们之前认识?”
洛惜惊干巴巴笑了笑,摆手道:“认识算不上, 只是在三年前的乱空山围剿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他顿了顿, 看向姒荼, 话中带了些意味深长:“那次, 的确是让在下十分的记忆犹新啊。”
姒荼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 语调怎么听怎么带着些阴阳怪气, 顿时没好气地道:“有话好好说,拿腔作调的干什么,显得你。”
洛惜惊耸了耸肩:“哪能啊,不过是当时楼少侠一气呵成, 连斩二十七人后全身而退的傲然风姿实在深入人心罢了。”
他瞟了眼那边神色淡然的楼岸, 摇头笑道:“你久不入江湖, 对此倒是一无所知。”
“当年的乱空山可谓是妖魔鬼怪的老巢, 江湖上不少数得出名字的毒瘤可都暂居在那了。在当时,那里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禁地, 寻常人可不敢踏足半分。”
“这其中又以二十七峰最为出名, 每个峰头上都住着一位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峰主, 掌管着手底下的数千拥护。这还是数十年时光杀出来、暂时稳定后的局势,十年前更乱。”
“若用蛊作比, 那这十年间杀出来、坐稳峰主之位的人也该尊称一声蛊王了,偏偏当时有数十个少年不信邪,勾肩搭背气势汹汹去了那乱空山,喊话说, 要挑战二十七峰主,还江湖太平。”
“却全都命丧乱空山, 无一生还。”
洛惜惊叹道:“少年勇气可嘉,在武学上也的确颇有建树,错就错在被宗门养的太过天真。”
“人乱空山峰主自始至终都是拿那几位少年当个笑话看,嘴上应了战,说是愿意堂堂正正与各位少侠比一场,还设宴款待,”他嗤笑一声:“结果呢,人家峰主转头就在空气中下了剧毒,那几位少年甚至都没撑到宴席开场,就口鼻流血倒地不起了。”
“想来也是,人家又不在乎什么胜之不武的名声,能直接把你毒死还为什么要费劲地和你干一架?”洛惜惊看向楼砚星,冲他挑眉一笑:“你说对吧?”
楼砚星冲他呆呆点头。
姒荼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挡在了楼砚星跟前,阻拦了洛惜惊抛出的媚眼:“别瞎扯了,说重点。”
洛惜惊无奈道:“别急啊,说故事讲究有始有终嘛。”
“刚刚那件事,还只是发生在乱空山的第二十七峰,属于最外围的地方,其它的峰主连面都没露。若是寻常人家的儿郎,或许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偏偏,那数十人中,有一位少年是厉家的,”他冲楼岸那边看了一眼:“就是那个暂且屈居于楼家之下,位列江湖第二大派九霄门的嫡系子弟。”
“这还不算什么,最最重要的是,这位少年的阿姐,是当时圣上最为宠爱的厉贵妃。”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有些震惊。
“这下可不得了了,简直是捅了马蜂窝,”洛惜惊摇头:“于是由九霄门领头,江湖上沸沸扬扬地掀起了一场讨伐乱空山的围剿行动,有小道消息说,当时就连皇家那边都派了些私兵协同作战呢。”
“围剿的人马凑齐了,一群人可就浩浩荡荡地杀进了乱空山,结果啊”洛惜惊突然拖长了声音,卖了个大大的关子,逗姒荼:“您猜怎么着?”
姒荼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这个装神弄鬼拿腔作调的说书人,而是转头看向了楼岸。
他扯了扯楼岸的袖子,好奇道:“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楼岸垂眸看着他,眸光浅淡且温柔:“茶茶想知道?”
姒荼当然点头称是,他那几年里都在魔教闭关,潜心炼化体内的毒,还真不知道江湖上发生了些什么。
关于他没能参与的,楼小岸一点点成长的时光,他一直都有些遗憾。
他也的确很想知道,那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一别五年再见时,楼岸会长成了如今这一副较之年少时全然不同的模样。
姒荼见楼岸略有迟疑的神色,便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吗?”
“若是不方便那就先不说了,”他拉着楼岸的手弯眼笑笑:“以后有机会再告诉我吧?”
洛惜惊何时见过姒荼这副色令智昏的模样,顿时被酸的牙疼,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他之所以提起这件事,就是为了让姒荼留个心眼,告诉这位教主大人,他家相好的可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正道公子,能面不改色连杀二十七峰主血屠乱空山的人,说不准,还是个阴险毒辣的伪君子。
他是好心,想要告诉姒某人别被对方貌美如花的皮囊蒙蔽了双眼,结果谁能想到,提醒的目的没达到,还反被秀了一脸。
洛惜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他就知道,这种所谓的正道公子、高岭之花就没什么好人。
还是旁边那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小弟子比较好玩。
楼岸闻言,却摇头道:“并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我当时杀的人有点多,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怕说出来脏了茶茶的耳朵。”
他也的确不想让姒荼知道,他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了。
他杀了很多的人,很多很多。
姒荼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上面,他思索了片刻才又道:“所以你是真的杀了那二十七位峰主?”
楼岸抿了抿唇,点头道:“是,不过并非是同一天杀的,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离谱。
他那边话还没说完,就被姒荼兴冲冲打断了。
“不是,你这么厉害啊,”姒荼掰着指头回忆:“三年前,你那时不过才十八,就能轻轻松松赢下那些不知活了多久的老东西,可太了不起了!”
“话说,自重逢以来咱俩还没比试过呢,不行,改天找个地方,咱俩得好好来一场,”姒荼想了想,一锤定音:“就定在英雄大会后吧,我还挺怀念当年一起练剑的时候的。”
这个奇怪的发展走向,让几人都愣了愣。
那边一直靠着树闭目养神装木头的白行川闻言,眼睛却突然刷的睁开了:“比试?什么比试?”
他拎起了自己的剑:“现在吗?”
洛惜惊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没你的事儿,一边去吧,武痴。”
他复又看了看那边也微微有些讶异的楼岸,撇了撇嘴。
这姓楼的,也还算坦然吧,对姒荼的心意看着也不像是装的。
罢了,人家小两口的事儿他掺和什么呢,人教主大人也不是个傻的,他就白操那个心。
那边的楼岸微微惊讶后有些无奈,虽然他早就知道他家茶茶脑回路与寻常人不太一样,但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仍会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他晃了晃与姒荼拉着的那只手,勾唇应下了教主大人的战书
五日后。
英雄大会正式开启。
石英山庄内,坐落着大大小小的亭台无数,一弯清流自上游而下,穿梭在各个亭台间。名贵的花卉草木,玉石堆砌而成的假山,在主台上歌舞的姬妾,以及镶嵌在亭台上硕大的夜明珠,晃得人眼花。
若非此次是英雄大会,聚集的是一帮江湖草莽,要说这是上流贵族们酒池肉林的生活都有人信。
姒荼跟着引路的丫鬟一路入了座,他瞧了瞧周围的布景,蹙起了眉:“这石英山庄,竟然如此富有。”
一旁翘着腿的洛惜惊顺口答道:“那是,近些年来,背着朝廷大肆敛财的名门世家多着呢,尤其是咱江湖这块,朝廷想管也是有心无力的,敛财的法子就更多了。”
自那日林中一见后,几人商量一番便决定同去英雄大会,路上还能彼此有个照应,便让人将他们的座位都安置在了一处。
他往前挪了挪,神秘一笑:“你还问呢,要说这江湖中响当当的门派里,最有钱的当属咱的教主夫人啊。”
“论富有,楼家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洛惜惊压低了声音:“据说啊,这是由于楼家和朝廷那边关系匪浅的缘故。”
姒荼点点头:“我知道啊,楼小岸他告诉我了。”
对上洛惜惊意外的眼神,姒荼不屑一笑:“我知道的多着呢,就你聪明。”
这时,周围差不多已经落座完毕的各路人马发出了喧闹声:
“欸,来了来了。”
“坐好坐好,好像要开始了。”
台上起舞的歌姬们款款行了一礼,下了台。
随即,一名身着玄色锦服的男子上了台。此人面长白净,眉目舒朗,留有一把美须,他缓步上台,颇有股书生气。
想来这位,便是此次广邀天下的石英山庄之主,石老庄主的儿子石润声了。
他负手上台,环顾了一圈落座的人马后,抱拳爽朗一笑:“诸位能够赏脸前来,润声在此先谢过了。”
明明四处的亭台离庭院中心还隔上不少的距离,但此人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至现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可见其内功深厚,是个人物。
躁动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些许。
石庄主看了看众人的反应,满意地笑笑,继续了他的场面话。
姒荼张嘴接过楼岸喂来的葡萄,无聊地四处看着。
这英雄大会也太无聊了吧。
真不知道这位石庄主哪来的那么多话可以讲。
楼岸取过帕子擦了擦手,弯唇问他:“无聊了?”
姒荼趴在栏上张望:“是啊,这也太平静了,一堆充场面的话,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指了指那边的众人:“他们都不觉得无聊吗,说好的有血性的江湖侠客呢?”
楼岸擦净了手,顺着他指的方向给他逐一介绍了过去。
他那边介绍着,姒荼的表情却越来越迷惑。
不是,是他太两耳不闻窗外事,太孤陋寡闻了吗,这些门派名他怎么一个都没听过啊?
“都不认识?”楼岸侧过头含笑问他。
姒荼摇头。
那边也渐渐坐不住了的洛惜惊顺势插入了话题:“你不认识才正常好吧。”
“这些门派别说是你,就连我知道的也没几个。”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能将门派名字逐一说全的楼岸一眼,但没放在心上,继续道:“都是一些刚成立或者十分弱小的小门小派,你不认识才是正常的。”
“这石英山庄也是有趣,给不同门派的英雄帖上写的时间也都不尽相同。”他懒洋洋扔了个果子进水中:“眼下坐着的这些,都是没什么背景和势力的门派。”
“那些喊得出名字的,可都还没进场呢。”
楼岸没说话,将剥好的瓜子推到了姒荼面前。
收回手时,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洛惜惊。
这个人,总抢他和茶茶的话题,他记住了。
洛惜惊懒腰刚升到一半,顿时感觉背后一凉。
不对,有杀气。
他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只看到了垂着眸子,正温柔贤惠地给姒荼剥瓜子仁的楼岸。
洛惜惊:“???”
什么情况,有妖气?
姒荼看着周围逐渐开始和石庄主呼应起来的人群,无趣地叹了口气。
这石庄主也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
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从众心理的,尤其是那种没背景没靠山的人群,他们没有自己独到的思想,就越容易被人左右。
比如现下的这些人。
石庄主特意把他们和大门大派分开,为的就是在那群“反叛者”到场前,先笼络住这些人,拿到一部分附和他的人心。
看着底下的人已经开始应石庄主的要求上擂台比起武来了,姒荼眯着眼,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随即,他将头靠在了楼岸的肩上,叮嘱道:“我先睡一会儿,待会要是有好玩的记得叫醒我。”
便安心睡去。
洛惜惊撇了撇嘴,暗骂一声狗男男。
可惜那呆呆傻傻的小弟子今日一直跟在其兄长身边,他还没找到机会可以逗弄楼砚星的机会,实在是白白少了好多乐趣。
他瞟了眼抱着剑靠在柱子上的白行川,眼睛转了转,便笑着靠了过去。
结果他到了那人的面前才后知后觉,这个天杀的白行川早就睡着了!
气得洛惜惊又往水里丢了几颗果子
这一等就是数个时辰。
直等到底下的小门派都比试完了,喜滋滋抱着石庄主许诺的奖品回了座,山庄外才又传来了动静。
洛惜惊顿时来了精神。
“九霄门厉家到!!!”
“万象宗岳家到!!!”
“清风派柳家到!!!”
姒荼也在这高昂的禀报声中悠悠转醒,他眯着眼睛蹭了蹭楼岸的衣襟,声音有些哑:“开始了?”
楼岸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嗯,开始了。”
自此,英雄大会终于热闹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道声音响起,人群愈发喧闹起来。
“千仞宗楼家到!!!”
不少门派的小弟子交头接耳:
“哪个楼家啊?”
“你这不是废话嘛,这江湖中还能有几个楼家。”
“天哪,那不知此次能否见到楼岸楼公子啊,我和我师弟们都十分仰慕他”
“不清楚,要是能见到就好了。但听说楼公子一向深居简出,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环境,想必是不会来了。”
楼砚池也在此时站了起来,他拉着楼砚星来到了楼岸面前:“师兄,楼老夫人他们到了,我们是否要前去拜会?”
楼岸嗯了一声,替姒荼整理起了衣裳:“我现下要去拜见楼老夫人,茶茶和我一起?”
姒荼瞬间睁圆了眼睛。
这这这,这是要去拜见长辈了?
姒小荼有些慌张。
他扯了扯楼岸的袖子,迟疑道:“真的吗?现在?那万一你祖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楼岸拍了拍他的头,安抚道:“别担心,她谁也不喜欢。”
姒荼:“????”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拉起我的手深情款款地说,没关系,我喜欢你,那么家里的长辈必然也会喜欢你吗?”姒荼蹙眉:“你这说的什么话?”
楼岸失笑:“我说的是实话,楼老夫人她,的确谁都不喜欢。”
“我带你过去也仅仅只是过个明路而已,无所谓他们会不会喜欢你。”
“别担心。”
“那好吧,”姒荼弯唇笑着,冲他眨眨眼:“那一会儿要是楼老夫人骂我是个男狐狸精勾引你怎么办?”
“她要是掏出百两黄金让我离开你怎么办?”
楼岸无奈,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那我就带着那百两黄金和你私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