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鸡场

    小瞎子和陈生默默停下练字的手。

    萧寒锦不自觉笑了起来, 听到李桂兰这话,他竟下意识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笑完觉得自己这般想法有些不太好, 但也实在没办法往更好的地方想。

    他起身去开门, 微笑道:“怎么好辛苦娘做这样的事,进来坐坐吧?”

    李桂兰像是听到什么鬼故事似的,表情瞬间惊恐起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就不进去了, 这姜汤是娘亲自给你煮的,他们都没有, 你赶紧喝!”

    且不说不知道这姜汤里有没有放东西,光是这个味道就够萧寒锦恶心的, 但为了能打发走李桂兰, 他还是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完了。

    他微微皱眉,神情并不算多好看,但也没有如李桂兰预想的那样直接吐出来。

    李桂兰看了看空碗, 又看了看萧寒锦,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按照大师跟她说的,妖怪应该立刻现出原形才对!

    她犹犹豫豫问道:“你……没事?”

    萧寒锦微微一笑, 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娘说什么呢?虽说我不喜欢姜,但只是一碗姜汤而已, 又不是什么下了药的毒汤,能有什么事?”

    “也、也是……”李桂兰神情有些尴尬, 她接过碗,“那那什么, 我就先走了,你歇着歇着,不用送我了。”

    这样明显的慌张闪躲,生怕萧寒锦看不出她藏着事,那一碗姜汤也不知添了什么料,但应当不是毒。

    那些神神叨叨的骗子,骗钱可以,害人性命应该是不敢的。

    萧寒锦目送她离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他也就没多想,转身回了屋内。

    陈生不好说什么,带着木哥儿默默回了房间里,小瞎子则是满脸紧张的看着他:“姜汤,放东西了?”

    萧寒锦点头,满不在意的应着:“应该是,想来不是毒药,否则我这会可能都要毒发——”

    话还未说完,小瞎子就踉跄着跑到他面前,捏住他手腕,颤抖着手指开始把脉。

    瘦小的家伙,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剧烈痛苦和不安,仅仅这么几个动作,耳鬓的发丝都湿润了。

    “是、是……是泻药!”小瞎子说完这话,自己先偏头大口喘息起来,因为过度呼吸,喉咙都干涩的开始咳嗽。

    “别怕别怕。”萧寒锦忙捞住他,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顶多就是拉肚子,你熬煮些药给我喝就好了,又不会死。”

    小瞎子用力眨着眼睛,将泪水憋回去,他低声哽咽:“她怎么能这样?就算、就算你……好歹是条人命啊!”

    就算真的怀疑萧寒锦,就算萧寒锦真的不是萧家的孩子,到底是一条人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让他承受药物折磨?

    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像哄孩子似的微微晃着身体,语气带着笑:“人有远近亲疏,不利己便是无用,这道理你不是明白吗?不用为这样的小事觉得难过,我——等等!”

    他突然猛的推开小瞎子,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说,转身就朝外面跑去!

    “坏了!”小瞎子赶紧去药房整理自己那些药,得快点给他熬解药才行!

    好在李桂兰没敢放太多,略去了几趟就稍微缓和了,再加上了小瞎子熬的汤药,很快就没事了。

    只是这一晚却折腾的没睡好,萧寒锦晨起去酒楼时险些误了时辰。

    小五正在门口迎客,见他来立刻招呼道:“萧先生,有位书生来找你,等好一会了,就在您夫郎先前坐的位置。”

    “我这就过去,辛苦你了。”

    萧寒锦立刻抬脚过去,大概是因为迟迟等不到他,所以黄书玉的表情也有些紧张,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谈论这样的事。

    黄书玉时不时抬头看看,和萧寒锦对上眼儿后立刻着急的站起来:“寒锦兄!”

    “冷静,你先坐下。”萧寒锦抬手示意,有些歉疚道,“抱歉,我稍后得去上面做事,现在只能长话短说,之前所有的事在家里时都和你说清楚了,稍后就是订协议,我方便去你家看看吗?”

    黄书玉连连点头,惊喜万分:“这正是我想与你说的,小鸡长得很快,你多要,我们就能多养!”

    “好,那你先去书院,傍晚我去接你,一同去你家瞧瞧。”萧寒锦说。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黄书玉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步伐都比平时轻快了很多,如此一来,家里就能多进项了!

    今秋还要继续考试,若是家里能多些银子,妹妹的婚事也能提上日程了!

    萧寒锦快速回账房,温中和张元撇撇嘴,满脸不高兴的看着他,像是他做了什么负心事一般。

    他清咳一声:“发生何事了?”

    温中冷哼:“寒锦兄,先前与我和张元说的话怕是都忘记了,不过也是,那都是去年的事,怎么还会记得!”

    萧寒锦轻啧一声,带着些歉疚道:“是我疏忽,今晚有事,明晚去我家如何?客房也有,暂住都可!”

    “一言为定。”温中立刻答应,去寒锦兄家就意味着关系更亲近,还能吃他亲手做的东西,那可都是美味!

    本就是萧寒锦先前答应邀约的,忘记也是自己的过失,便再次将这事记在心里,想着回头让他们也尝尝炸鸡的味道。

    傍晚。

    酒楼事了,萧寒锦去铺子说了一声,便去书院接黄书玉了。

    修德书院里虽良莠不齐,但也是有真才实学的,黄书玉就是这般,只是这样的人,在书院里并不会被太多人尊重,只因家中贫穷。

    马车在镇上不算稀罕物,但停到书院门前的却是头一回,瞬间就吸引了来往书生们的注意。

    “这是谁家马车?”

    “书院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从前竟不知道?”

    “有马车便是稀罕了?先前被赶出书院那个连铺子都开了,一月恐怕要赚十两银子!”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居然对胡夫子的小姐那样不礼貌,实在有损读书人形象!”

    …

    萧寒锦坐在马车内静静听着,原身做的那些事他无从狡辩,自然也不会进行过多解释,否则岂非要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套皮子”?

    不过,该给的惊吓,他还是很乐意给的。

    他掀起帘子,刚好瞧见黄书玉步伐匆匆往外走,他勾唇下马车,衣缎虽不算华贵至极,但也看着精致昂贵,书生们的视线顿时全都落在他身上。

    “这、这不是被赶出书院的萧寒锦?!”

    “寒锦兄!”黄书玉看到他立刻大喊一声,和身边的友人告别,便直奔他而来,“叫寒锦兄久等,还劳烦你这样接我。”

    萧寒锦微笑:“无妨,也是许久不曾来书院这条街,看样子书院半分变化没有,依旧有浑水摸鱼的东西。”

    黄书玉扭头看了一眼那些围观且窃窃私语的同窗们,神情略有些淡漠,他也很赞同这番话,便忍不住点头:“寒锦兄说的不错。”

    两人上马车,车夫立刻应声驾驶,跟着黄书玉的指示前往莲花村。

    莲花村离镇上不算远,黄书玉平时都是走路,这次也能方便些了,莲花村并不是在村里,而是在街道两侧的村庄,两侧都是村屋。

    仅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村口。

    黄书玉迟迟没喊停,马车便继续往里驶去,直到渐渐将道路两边的房子都甩在后面,他们也进了左侧深处,那里坐落着一间房屋。

    刚走近些,就隐约听到了鸡叫声,紧接着就看到一妇人端着老大个的木盆子,弯腰躬身,艰难的慢慢踱步着。

    “阿娘!”黄书玉快速跑过去,帮着她将大木盆放到地上,“我不是跟您说过,用小些的盆子多走两趟也是一样,还能轻松些,何必总这样劳累!”

    黄母嗔怪:“你懂什么,一次喂好鸡,娘不就有多的时间照顾你和阿秀了?”

    黄书玉有些不好意思,他赶紧扭头看萧寒锦:“寒锦兄,我帮我娘把鸡喂了,你可要跟着去看看?”

    这话问的忐忑,他也怕萧寒锦会不愿意去看鸡窝。

    萧寒锦就是奔着这个来的,自然一口答应了,期间还帮黄书玉抬了把木盆,实在沉重的很,难以想象平时黄母一人或带着幼女要如何费劲了。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养鸡,萧寒锦也是见过鸡窝的,只是黄家的却是“鸡场”。

    直接钉篱笆院围出一大块地方,然后将鸡散养在里面,上面搭着木板干草防雨雪,棚子下还垫着破旧碎布,看样子都是借来的,但也是做了保暖措施的。

    黄母得知他身份后就紧张起来,磕绊地介绍着:“家里情况不好,鸡暂时只能这样养,还不能给它们单独造窝,但喂的都是自家种的粮食,您都可以看,刚才那些就是!”

    萧寒锦看着这些鸡忍不住咂舌,这么多鸡,若是卖,定然能卖好价钱,只是村里家户都养鸡,销路就有些窄了。

    他轻笑:“这样就很好,前期所需可能少些,但我都会提前告知,待日后生意步入正轨,需要的就多了。”

    “那行,那这个价钱上……”

    “娘,我们已经商量好,按市价便宜两文来算,毕竟寒锦兄不是要一两只,而是要和咱们长期合作,他本想只便宜一文,是我强硬要求两文的。”

    不等萧寒锦说话,黄书玉就立刻将话接过去,并耐心解释是自己硬要要价低。

    毕竟在他看来,寒锦兄这番找到他,不仅仅是合作,也是有意要帮助他的意思,否则养鸡的那样多,也不是非要选他,只是那日他凑上去,刚好赶上这便宜罢了。

    黄母没再说什么,价格是不高,但这是长久生意,只要对方赚钱,自家就有得赚,互惠互利的事。

    她点头:“也好,那你们读书人该立字据就立字据,我去看看阿秀,她去后面河里赶鸭子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黄书玉讪讪一笑:“寒锦兄莫怪,我阿娘说话是直白些,并非是要防你,她先前曾被诓骗过,所以对这些格外在意。”

    “做生意,明算账是最好的。”萧寒锦对此表示理解接受,“我亦是也有丑话说在前头,卖给我的鸡,绝不能有病有灾。”

    “寒锦兄放心,这些条例都写在字据中就是!”

    两人商量好,字据也是一式两份,因为是读书人,除去按手印,还特意写了自己的名字。

    将这些事都做好,时辰也已经不早,和黄家告别后,他就踏着月色往回赶了。

    这时还冷,夜间尤其,赶了近三刻钟的样子,才顺利抵达家门口。

    如往常一样,小瞎子拎着灯笼在门前踱步。

    第062章 炸鸡

    铺子在二月中旬顺利重新开张, 因着之前卖串儿时是有顾客跟着来,亲眼看见他们搬进铺子里,所以并没有买鞭炮, 但这次不同, 时间隔的太久不说,还有新吃食,自然得多放两串鞭炮吸引客人!

    荷叶轩也特意送了好些过来,连那两名衙役都送了一挂来,有衙役在, 吵闹声都低了很多,但也变得有秩序了。

    鞭炮要放完, 毕竟都是庆祝重新开业的好意,自然不能浪费, 还能吸引更多的顾客, 一举两得的好事。

    一放完,阿瑞立刻把铺子门口的东西全都清扫掉,方便顾客们排队, 并告诉大家都有什么新吃食,价格几何等等。

    萧永福照旧带着他们做串儿, 只是多了个陈生,串串儿的速度就更快了些, 连木哥儿都能帮上忙,而炸鸡这边则是萧寒锦亲自来, 只带着阿祥打下手就足够。

    油锅一开,他立刻将提前收拾好的鸡放进去, 油炸鸡的香味瞬间就冲进所有人的鼻子里,勾的他们一直探头往他油锅里看去, 恨不得立刻抢来尝尝。

    “这炸鸡当真不错,还是头次知道鸡也能炸着吃!”

    “他家铺子做出啥我都不奇怪,光闻味儿都知道是好油!”

    “串儿各来五十,再要只炸鸡,真他娘香啊!一会再打壶酒,这日子过得和神仙有什么区别?”

    …

    随着这一声叫买,排队的人群瞬间躁动起来,串儿都是吃过的,不着急买,但炸鸡是肯定要尝尝鲜的!

    尤其是镇上的富户千金贵君们,平时吃穿用都是比着来,若是哪家吃了,自家没吃到,说起来那可是丢脸的事儿!

    丫鬟小厮们使劲儿往前挤,生怕自己排不到,回去定然是要挨骂的。

    顾客们都能看到一整只炸鸡放进油锅,知道萧家不会坑骗他们,一片探讨声里,一只只鸡下油锅,耳朵灵敏的还能听到滋滋声。

    “福锦串”前排着长队,都挤到街道了,越是这般,来凑热闹的人就越多。

    炸鸡很快就卖完了,因为是第一日,炸鸡的价格也确实不低,萧寒锦并没有让黄家送太多过来,只当是试水了,没想到反响还不错。

    “炸鸡今天已经卖完了,大家明日老时间再来吧!”阿瑞得到示意后,立刻走出铺子扬声和还在排队的人群说着,“实在对不住,我们东家说,明日来买炸鸡的,都送串儿!”

    “这么快就卖完了?若是被我家少爷知道我没买回去,肯定要挨骂了!”

    “萧东家,明日再多做些呗?咱们这有钱花不出去的感觉太难受了!”

    “我连瞧都没瞧见呢,就已经卖没了,明日得多买几只才行,我都和相熟的朋友说好要请客了!”

    尽管有些不满,可东西都卖没了,他们也只能怨自己来得晚,排的靠后,若是早早就排了,那肯定就和前面的一样,早就买回去吃起来了。

    至于备多备少的问题,萧寒锦只微笑听着,但一句都没进耳朵里。

    炸鸡不比其他,到底是用油水炸的,吃久了自然会觉得腻味,就该时不时吊吊他们的胃口才行,毕竟镇上也就这些有钱人,寻常百姓,可不会花一两百文买一套炸鸡。

    炸鸡虽然没有了,但串儿还在,他这边完事,萧永福就忙碌起来了,阿祥阿瑞也都过去帮忙,他亲自收钱,让小瞎子去休息。

    原以为今日有炸鸡,串儿会卖不出去,没想到晌午一过,也将将卖个差不多。

    “这些剩的不好看,咱们自己带回去吃了就是。”萧寒锦说,“带上这些东西,去荷叶轩吧。”

    “啥?去那干啥,二弟咱们还是回去算算今日赚了多少,那荷叶轩饭菜贵,一顿饭几两银子……”萧永福有些不愿意,他是节省惯了,随便买个饼子都能吃饱,何必还要去那大酒楼?

    萧寒锦没说话,小瞎子清咳一声:“回、回吧?我也想知道……”

    “罢了,那你们就先回去,我去酒楼再做半日工,晚些时候再回。”萧寒锦没再坚持,小瞎子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能不给面子。

    只是莫名有种小瞎子在偏向别人的感觉,怪不舒服的。

    江以宁有些不高兴:“二寒,你怎么这样啊?”

    萧寒锦轻啧:“我什么样?既然要回,那就买些饼子再回,路上就着串儿就吃了,注意安全,早些回去暖和着。”

    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小瞎子也就不多劝了,反正二寒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跟他闹别扭的,有什么事晚上躺床上就说开了。

    萧永福不敢耽误他做事,赶紧让他去了,自己带着人把铺子收拾干净,去买了十几张热乎饼子,就带着一行人往回赶了。

    萧寒锦一脚踏进酒楼,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他放眼看去,就见酒楼内客人们的桌上,几乎都放着一份炸鸡,可见是从他的铺子出来,就直接来酒楼了。

    “哟萧先生来了,一日做两份工,这银子就该你赚!”

    有嘴贫的,就爱说几句话打趣他。

    萧寒锦没恼,反笑道:“那我只管敞开荷包,你得每日都送银子来,将我荷包填满就是!”

    客人们瞬间哈哈大笑,萧寒锦没再多说,迈步进了账房。

    张元和温中专心做着事,见他来,轻声打了招呼就算,萧寒锦迅速也加入他们,将那些数字全都对账好。

    蒋亦疏这段时间都没有来酒楼,起初萧寒锦还以为他是去和县令商议神母庙的事,后来交谈中才知道,他是被一封信唤回府城了,甚至没来得及去和县令说。

    那萧寒锦就更不能去和县令说这事了,否则来日蒋亦疏回来,他甚至有枉做小人的嫌疑。

    许多时候确实该尊重他人命运,他如今能做的,就是拒绝李桂兰从神母庙带回来的任何东西,也要警惕她带小瞎子去那不干净的脏地方。

    至于其他,还是等蒋亦疏回来比较好。

    他原是这样想的,却没想到蒋亦疏许久才回,连小瞎子都差点遭罪。

    傍晚,萧寒锦带着满身疲惫归家,饭菜早就备好,小瞎子忙前忙后的给他张罗着,生怕他吃不顺心。

    吃过饭,萧寒锦懒懒的靠在榻上,一手拨弄着算盘,他轻声叹息:“今日疲累的很,明日就要累着大哥了,单炸鸡来说,减去所有成本,只赚了近四两……”

    “这么多!”小瞎子高兴坏了,“今日就卖了二三十只,还有那么多客人都没有买到,比串串赚的都要多呀!”

    四两银子听着不多,可在这之前,萧家可是连四百文都拿不出来的,这点银子,都够寻常人家生活一年,可见有多扎实。

    只是还不够。

    萧寒锦微微叹息:“勉强算是。”

    串串儿的成本并不高,但鸡不同,鸡比猪肉都要贵,只因为猪肉可以单卖,但鸡却不行,所以整体是要贵几文,若是要单卖,那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处理鸡,还不如就先这样卖着,到时候再雇人来做。

    只是一只炸鸡只卖到一百多文,还是不够,得想想其他办法,搭配着卖,就像套餐一样。

    小瞎子默默放下点心,将唇上的残渣舔进嘴中细细咀嚼着,连指腹上的都没放过。

    “江以宁,不是跟你说过不许舔手指吗?”萧寒锦轻啧一声,忙拿起旁边放着的草纸给他擦手,“破渣渣有什么可舔的?”

    小瞎子垂下眼睑:“我不吃了。”

    萧寒锦闻言愣愣看他几眼,紧接着就上手去摸他额头,捏脸蛋,撬嘴巴,他一手捧着小瞎子的脸,拇指启开他牙关,像变态似的摸索着他牙齿。

    他皱眉:“不发烧,脸也没肿,牙也没坏,好好的怎么就不吃了?”

    他没有半分嫌弃的拿草纸擦了擦手,依旧不解的看着他,看到对方吸溜口水都没说什么。

    小瞎子摇摇头不说话。

    他吃的云糕,只一小包就要花出几百文,他敷眼睛的药也已经换了新的,比先前还贵了一两,已经变成六两了。

    二寒嫌每日赚的少,不知道是不是在嫌他吃的东西花钱多……

    “阿宁,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有任何事都要直说,我们不要去揣测彼此的心思,那样会很累,我有时当真会顾及不到你。”萧寒锦眨着酸涩的眼眸看他,若是细看,还能瞧见红血丝。

    “因为很贵,我吃的东西都很贵……”他小声说着。

    他试图去补偿曾经的自己,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就为二寒增添了压力,那不是他的本意。

    “我当是什么……”萧寒锦用力眨了眨眼睛,他强撑着精神宽慰着,“吃食药物都是寻常,不必次次都为这样的小事忧心,若真觉得过意不去,便给我捏捏手臂。”

    “那你去躺着,我给你捏。”小瞎子赶紧开口。

    萧寒锦将账本算盘通通放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榻边躺下,小瞎子立刻坐到边缘开始帮他捏着手臂腿脚,将他紧绷的小腿捏的舒展才松手。

    小瞎子甩了甩酸疼的手腕,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给自己敷过药便也躺着睡下了。

    萧寒锦一夜好眠,天还没亮就醒了,他带着阿瑞去莲花村拉处理好的鸡,然后一道直接去了镇上。

    萧永福这边也紧赶着带着他们去了镇上,既然只有一把力气,那就得使劲用力才行!

    由于萧寒锦今日不能继续做炸鸡,萧永福便接起了这重担,好在在家里时他也曾学过,也有捞子能随时查看炸鸡的情况,再洒上香辛料就好了。

    串串儿这边则是由江以宁带着陈生和阿瑞来卖,阿祥负责收钱。

    不大的铺子里热闹的很,外面照旧排起长队,只是越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今日要买不到了。

    由于现在每日卖的数量都有限制,萧寒锦就做了些套餐搭配,用的鸡稍微多了些,但银子却多赚了一倍不止。

    铺子生意这样红火,自然也被村里人得知,一连几日都有人带着东西上门,特意找到李桂兰,想让她帮忙说说,能不能让自家孩子去铺子里做事。

    “桂兰姐,你家两个儿子就已经让人羡慕了,俩儿子又这么能干,看在咱们是同村的份上,你就做主,让我们阿富去做事吧?”吴芬边说着,还把一篮子鸡蛋往前推了推,“阿富就是没个安稳事做,所以看着不着调,但其实很能干,你和寒小子说说,让他去,以后阿富也会孝敬你的!”

    李桂兰撇撇嘴:“那可不敢,万一又把吴贵给招来咋整?”

    吴芬是吴贵的亲姑姑,要是吴贵知道赵富在这么好的铺子做事,难免会再起偷盗的心思,李桂兰可真不敢,万一俩人里应外合咋整?

    吴芬赶紧陪着笑脸:“哪能呢,阿富不会的,他胆子小不敢做那种事,桂兰姐,要是能成,我们全家都感谢你的!第一个月的月钱也都悄悄给你!”

    一听到钱,李桂兰瞬间来了精神,她撇撇嘴,装似为难道:“这事可不好办,那咱们可说好了!”

    第063章 用人

    “不行。”

    傍晚回到家, 刚走进院子就被李桂兰拦住,莫名其妙的对他进行好一番慰问和关切,嘴上说着要他好好休息的话, 行动上却并没有放他进屋休息。

    起初听着这些关心话就觉得古怪, 再听下去果然有猫腻,直到李桂兰说出自己的意图,他才知道对方又要来折腾他。

    赵富这人整个万渔村谁不知道?

    游手好闲,招猫逗狗,和吴贵如出一辙, 但比吴贵还要过分,连小偷小摸的吴贵都不愿和赵富接触, 可见此人有多令人反感!

    李桂兰却说要他把赵富招到铺子里做事?

    这不是明摆着要他给赵富送银子吗?

    “这有啥不行的?下人说你们铺子忙,我就给你们找人去做事, 你怎么就不把娘的心意当回事啊?”李桂兰有些着急, 她东西都收了,银子也说好给她了,这事要是不成咋整?

    萧寒锦冷眼看她:“最好是心意, 若是糊涂心不要也罢,我虽不知你和赵富家要了什么好处, 但这事我绝不会答应,否则这次是赵富, 下次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我铺子里?”

    李桂兰瞬间哑口无言,她嗫喏着说不出反驳的话, 只想着在孝道上压他一头,毕竟孝字当前, 她谅萧寒锦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只可惜萧寒锦压根不在意她口中的孝道,铺子用不用人, 如何用人,又用何人,全都是他说了算,而不是有人按着他脑袋教他。

    他懒得再理会李桂兰,径直回了屋里。

    李桂兰急的追着他到门口,眼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她恼怒的拍打着门,大喊着:“你是我儿子!我说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你这样,信不信我去报官,让官老爷来打你板子!”

    不管她在屋外如何折腾,里面的人都没有给她任何反应,压根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

    小瞎子心有余悸,他轻轻拍着胸口,探头探脑的往外看了看,小声询问:“赵富是谁?是亲戚吗?”

    “是村里的地痞,和吴贵是表亲。”萧寒锦严肃叮嘱着,“不要理会娘说的话,她现在有些不正常,你别被她哄骗了,若平时她闹得厉害,实在没办法就躲屋里不出去。”

    “好好,可…铺子还是要招人的吧?”小瞎子轻声问。

    铺子里忙不过来,平时的准备工作都得他们亲自来做,做完还要去铺子里卖,从头到尾都太累了,他们累点倒是没什么,二寒还要去酒楼做事,算账都是伤眼用脑的事,说不累都是假的。

    尽管如此,李桂兰和萧大山也没有说过帮忙的话,反倒是一门心思要帮倒忙,实在可恶。

    招人这事萧寒锦已经列入计划中了,只是他没想再去买人来做事了,毕竟这些工序都简单,常人都能做,不会涉及到秘方配料,只要在村里找几个能干的就行。

    萧寒锦一有这意思,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只是他并没有选那些带着东西上门的,他是要招人做事,又不是要对方贿赂,何况这事说出去也不好,任何会留话柄的事他都不会做。

    他最后选了村长家的二儿子万有盛,刘大夫的二儿子刘武,因为目前要做的事就那些,事情并不多,只是让他们分担一些,每人每月三百文,若是之后事情再多,定然是会再涨的。

    定了这两个,村里人都没得说,一来万有盛是村长小儿子,平时跟村里人说说笑笑的也很好相处,再就是刘武,村医的儿子,要是得罪了大夫,往后看病都不怕遭白眼。

    “平时只要把铺子里这些事做好,其余时间不会拘着你们。”萧寒锦叮嘱着,“有盛就和阿祥去书玉家帮着处理鸡,再拉到镇上,你们两个驶牛车去,武哥到时候就和宁哥儿一样在铺子里收钱,您只管炸鸡那边就成。”

    最要紧的事跟他们说清楚,又再叮嘱了一些细节性的东西,将这事处理完,萧寒锦确实感觉轻松了很多。

    人手充足,铺子的新吃食也算是彻彻底底步入正轨。

    因为炸鸡卖的好,三月底的时候又推出了各式各样的套餐配着小饮品,考虑到小姐和哥儿们胃口不大,有些套餐都是半只鸡,还特意用编织的竹篮装,装点的很好看,只是套餐每日都会限量,因此每日都会有许多人排队追捧。

    就算不是自己吃,拿去送人都是极有面子的,萧寒锦在卖之前就先让人给县令送去了几份,当是自己的一点心意,毕竟他也算是受对方庇护。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街道上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先前因为天冷躲懒的,也都出来活动了,铺子酒楼的生意自然也就更好了。

    白石镇虽说不大,但凡是能花钱的,还真是几乎每日都来给萧寒锦送钱,也总有好面子的要买套餐送给别村别镇的亲朋以做显摆,无形间也帮铺子拉了客,铺子得益十足,萧寒锦也就给他们涨了月钱。

    因为先前没听李桂兰的,她闹了一通不说,连萧大山都把两兄弟骂个狗血淋头,他原还想着要萧永利去铺子里做事,没想到萧寒锦直接用了村里别人,一点没想着家里人。

    这老两口不高兴,没少跟村里人诉苦,只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在臭显摆,并没有人搭茬,这才没闹起来。

    反倒是他们俩都气的胸闷喝起了药,每日都会去刘大夫那拿药,还不敢让江以宁看,怕他下毒……

    这阵子要习的东西多,江以宁就没跟着去镇上,在刘大夫这里跟着学药理知识,时不时还要和丫丫玩。

    “歇会儿,喝口茶。”刘大夫将茶水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看他摸索拿到杯子,不由得问道,“你这眼睛如何了?”

    从前不觉得,可如今和江以宁相处久了,还真生出点愧疚之心来,他身为大夫,却不能治好对方的眼疾,实在惭愧。

    江以宁下意识摸了摸眼睛,眼睛弯弯道:“还是老样子,我感觉治不好的,坏了就是坏了。”

    刘大夫无奈宽慰着:“镇上大夫都那么说了,你既然敷着药,想来是能治好的,就算不能好全,肯定也会能视物。”

    “五六两的药敷着,一敷就是半年多,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眼前还是雾蒙蒙的一片,连隐约的轮廓都看不到。”江以宁有些失落,他已经感觉到,萧寒锦这样坚持不懈地帮他治眼睛,是在做无用功了。

    可对方比他自己还在意眼睛能不能复明,他就不敢说出阻止的话,因为知道二寒会恼,他就是那种要用尽所有努力的人,一点点希望都不会放弃。

    在紧紧拽着他往前走。

    “既然说有治愈的可能,就总要试试,他这样用心为你,你也该有信心才是,时日还长着,总有有效果的那日。”刘大夫安慰他。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人用力从外面踹开,丫丫的哭声和尖锐的叫骂声同时响起。

    李桂兰忍不住大骂:“刘明宗你安的什么心?他就是个瞎子根本治不好了,你居然还撺掇他继续用药!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家银子都被他败光?”

    “刘老哥,不是我说,你怎么能这么劝?”萧大山也跟着附和,用在这个瞎子身上的银子,比每个月给他们的都多,这怎么行?

    “不是,镇上大夫说了,只要用药,眼睛早晚能看见,能看见有什么不好?合着你们能看见行,他看见不行?”刘大夫也来气了,“有病,能治当然要治,宁哥儿又不是天生瞎的!”

    李桂兰掐着腰大喊起来:“能治什么能治,我就没见过眼瞎的还能好了!你是看不得我家赚钱吧?之前拜你还给你送银子,是不是想把我家银子都掏空啊!”

    “娘!”江以宁快步上前挡在她面前,“娘您别这样说,师父是真的在教我东西,我以后都能给您和爹看病了!您就别说了,您来这是不舒服吗?您跟我说,我——”

    江以宁话没说完,脸颊便重重挨了一耳光,耳朵瞬间嗡嗡作响,鬓角的头发乱乱的贴在脸上,他捂着脸垂头沉默。

    刘明宗赶紧把他拽到身后,一手指着李桂兰:“这样孝顺的儿夫郎你都舍得动手!你们赶紧走!以后也不许来我这里看病,否则我现在就去叫村长过来评理!”

    “呸!”李桂兰冷笑,“谁稀罕来你这看病,庸医,和他那死了的爹一样是庸医!”

    “你胡说!我爹不是庸医!”江以宁猛的大声反驳,他鼓足勇气,前所未有的疯狂指责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才会逼死我爹娘!”

    “你个小畜生说什么……”

    “行了,这事就到这吧。”萧大山缓缓开口,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道,“我们是过来拿药的,胸闷气短的,你给看着拿点吧。”

    刘明宗冷笑:“我家现在没药,想拿药去镇上吧。”

    萧大山皱眉:“刘老哥,你这是做啥?”

    刘明宗哼笑一声,看都不再看他们,摆明有药也不会给他们拿,他一口咬定没有药,谁来说都不好使。

    李桂兰还欲再说些什么,就被萧大山拽着离开了,梁子就这么结下,日后想再来刘明宗这里看病都难,更别提万渔村是小村,就这么一位大夫,偏偏就被他们给得罪了。

    人一走,江以宁顾不得自己的脸,赶紧安抚受惊哭泣的丫丫,他抱着小姑娘轻轻拍打着:“没事了没事了……”

    像是也在说给自己听。

    丫丫有点受惊,哭过就睡着了,刘明宗就把她抱回屋里了,老大一家去田里做事没回来,家里就他们几个,这会丫丫一走,江以宁也不好再留着了。

    他低着头,嗫喏道:“师父,我先回吧,明天再来。”

    “若是就这样回,肯定会继续挨打,你先擦点药膏,就先在这里看着丫丫,等大媳妇回来,我让她送你回去。”刘明宗叹口气,“还好意思说胸闷气短,成日里发脾气闹事,出气多进气少的,他们不气短谁气短!”

    “谢谢师父。”他小声道谢。

    丫丫在睡着,江以宁就在她屋外的檐下坐着背草药的性味归经,午后温和的光洒在他身上,原本浅青色的衣衫像是碧波,闪闪荡漾着。

    傍晚,刘健带着媳妇儿从田里归来,就看见了靠着柱子睡着的江以宁,他不好多看,就直接回柴房放农具了。

    孙翠翠在刘大夫示意下把他叫醒,陪着他回家了,他有些不太敢进去,在大门前迟迟不愿进去,还是先回来的陈生听到动静出来看,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伤。

    陈生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江以宁微微摇头,看向孙翠翠:“嫂子回吧,我明日还去,谢谢……”

    孙翠翠倒是有心想劝说几句,只是她终究是外人,不好说什么,点点头便离开了。

    知道他是被李桂兰打的,陈生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他从前也被婆婆打,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可怕,他们都做不了主,只能等萧寒锦回来。

    老时辰归家,萧寒锦包着细点欣喜下马车,只是在门口并未瞧见小瞎子,他也没在意,将马栓好便直接进屋了。

    “阿宁,铺子今日上了新糕点,我特意买了些——”话未说完,他便看到了小瞎子红肿的脸,笑意瞬间凝结。

    他快步走上前,捏住小瞎子下巴左右看着,眼神冰冷,轻声询问:“谁打的?”

    分明是那样温和的音色,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第064章 鸡血

    小瞎子没敢瞒他, 巴掌印都这样结结实实印在脸上了,他就算再怕李桂兰,也期望着萧寒锦能为自己撑腰。

    他嫁到萧家来, 从没有这样挨过打, 他知道别人家婆婆也会教育儿媳夫郎,但他从未听大嫂说过挨打的事,头一遭的事居然落到他身上了。

    越是这样想,便越委屈了。

    听到对方关切的声音,眼泪终究还是没兜住, 一滴滴的往外掉,一颗颗砸的萧寒锦五味杂陈, 也砸的他怒意横生。

    他轻轻拍着小瞎子,语气带笑:“特意等着我回来再哭呢?”

    “不是想让你疼疼我么……”小瞎子抽抽搭搭的说着, 还不忘把眼泪印到他衣服上, 算是在表达自己轻微的不满。

    谁让他是李桂兰的儿子!

    萧寒锦对他的撒娇很是受用,他偏头往他脑门儿亲亲,笑道:“疼你, 不疼你疼谁?我现在有点事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跟你说话可好?”

    “去哪呀?”小瞎子擦了把眼泪, 仰头看着他,肿胀的脸颊便更明显了。

    “村长家里有只老公鸡, 公鸡肉质地虽然柴,但熬煮出来的汤很鲜美, 给你炖来补身体怎么样?”萧寒锦怜惜的摸摸他脸颊,“所以你就先吃着点心, 我现在就过去。”

    小瞎子愣愣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了, 炖鸡汤,不该是母鸡最鲜嫩吗?

    只是他有些盲目相信对方的厨艺,二寒说鲜美,那就一定是鲜美的。

    他洗了把脸没事做,就和生哥儿在屋里说话,说起生哥儿之前的婆婆王金花,自从那日陈勇被带走,就再没有出现过,都说他还不上银子被发卖了,也有说他已经被人打死了,王金花也曾让人来找陈生,都被拒绝了。

    毕竟陈勇能变成那样,她做娘的有大部分责任。

    “她总挑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我又不能跑出去给别人看,就只能吃哑巴亏。”陈生言语间尽是无奈,“你这还算好的,打显眼的地方,她也理亏。”

    他很少被安慰,因此只会用这种“比惨”的方式去宽解江以宁,也是真的觉得他这样还算好。

    江以宁知道,村里还有些婆婆会给媳妇儿立规矩,平时都要跪着伺候端茶倒水,一不顺心就会动辄打骂,只是人家关起门来生活,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这样的事终归是少的,他就以为,萧家不会这样,没想到不留心还是挨了打。

    两个命运都有些悲惨的小哥儿凑到一起感慨着,说两句吃块点心,那些小情绪渐渐也就淡了。

    “啊!!!”

    两人猛的听到外面传来李桂兰的惊天喊声,只当发生了什么大事,紧赶着就出去看了。

    小瞎子看不到,但他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气,立刻询问旁边的陈生:“生哥儿有人受伤吗?”

    “没、并没有。”陈生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萧寒锦脚边躺着一只大肥公鸡,鸡冠红艳,尾羽鲜艳,他手里端着木盆,盆里还装着残留的血迹,而李桂兰则是被泼了一身的公鸡血。

    老话说,公鸡血那可是驱邪除煞的。

    这明摆着把李桂兰当妖魔鬼怪了!

    “萧寒锦!你这是做什么?”萧大山又惊又怒,“她可是你娘,你居然敢拿鸡血泼她,你这是要把你娘给除掉吗?!”

    “二寒?”小瞎子微微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萧寒锦将木盆扔到地上,他表情严肃,眼底的寒意令院内所有人不寒而栗,他嗤笑:“听说鸡血能辟邪,想着娘成日里去神母庙那种鬼地方,还给我下泻药,八成是被鬼附身了,这老公鸡可是我花五百文买来的,娘也该尝尝,若是能驱邪成功,家中往后也能安宁。”

    “你!你这样对我们,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萧大山崩溃大吼。

    “天打雷劈!”萧寒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学着他的样子拔高音量,转头又笑了起来,“我供养爹娘,每月碎银五两,我功名在身,有自己的铺子,这样出色的儿子,老天爷怎么舍得?”

    李桂兰喃喃:“我看你是真疯了……”

    萧寒锦冷笑,一双眼眸犀利的看着她:“我只管告诉你,五两月供我照常出,但从此你们若是再踏进我家院子一步,我便将你给秀才下毒一事告知县令!”

    如果不是占着原身的身体,他需得做出些什么,再加上这时候亲情血缘浓于水,固于金铁,他无可奈何,否则早就把这家搅个天翻地覆了!

    毒害秀才的罪名,就算李桂兰不懂律法,也知道下毒这种事有多严重,听到他这样说,自然是吭都不敢再吭一声。

    只是下泻药这事却震惊了匆匆出来的萧永福,好歹二弟从前也是他们偏爱心疼的,居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果换做是他,是不是要下老鼠药了?

    这想法实在让他不寒而栗,对这双亲也更心寒了。

    “再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就直接断亲。”萧寒锦冰冷的视线划过李桂兰和萧大山,“也不要再试图触碰我的底线。”

    他说完便带着江以宁回了屋里,陈生立刻捡起地上的木盆和死掉的公鸡也跟了上去,这可都是肉了,不能就这么白白扔了!

    若是换做从前,萧永福定然会说几句好话安抚他们,只是此时心灰意冷占据大脑,别说安抚,他就是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抬脚就离开了。

    给自家儿子下泻药,这得是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个,萧大山十分嫌弃的看她一眼:“行了,赶紧去洗洗,一股子味,熏死了!”

    鸡血已经在李桂兰身上凝固,脸也因为凝固的血变得有些干巴,大概是受到的冲击太大,她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去洗澡了。

    屋内。

    看着正在煲汤的萧寒锦,江以宁还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二寒居然为了他去泼婆婆鸡血?

    这事要是被村里人知道,恐怕都要用唾沫星子淹死他们,居然敢这样对待长辈?!

    陈生直接抱着木哥儿回了屋里,这到底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不在明面掺和的好。

    “二寒,我们会天打雷劈么?”他扣着门板小声问着,像是真的在苦恼如果天打雷劈该怎么办。

    “怎么这么问?”萧寒锦反问。

    小瞎子撇撇嘴:“我们现在都在享福了,往后吃点苦头好像也很正常,要是真被雷劈,我会护着你的,你对我这么好……”

    萧寒锦:“……”

    他仰头长叹一声,突然喊道:“江以宁。”

    小瞎子立刻喜滋滋往他身边跑:“我在我在呢。”

    “人体有生物电存在,并不是绝缘体,所以即便在我被劈的时候你护住我,我也照样会被劈,所以——”他微微提高音量,偏头看了一眼被他吊起胃口的小瞎子,他扬唇,“所以你现在可以闭嘴,不要再说乱七八糟的了,去吃点心。”

    “什么电,什么绝缘的,我们缘分不是好好的吗?”小瞎子撇撇嘴,略有些不满的嘟囔着,缘分好着呢!

    萧寒锦背对着他,放任自己的唇角上扬。

    鸡汤熬了半个时辰,香气从厨房飘散,萧寒锦把陈生也叫来喝汤,给木哥儿盛了满满一碗。

    鸡汤鲜而不腻,一口暖乎乎的,浑身的筋骨都跟着放松了。

    虽说萧家这事没背着人,也没引人注意,但萧寒锦这事还是传进村民耳朵里了,许是都没想到他这个读书人会做这样的事,凡是听说的,各个都瞠目,活像是听到了鬼故事。

    只是虽没人会说到他跟前,但他也能察觉到,每次从村里过时,那些视线总会若有若无的落到他身上,令人不适。

    “小五,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萧寒锦一进酒楼,就看到了暂时未招待客人的小五,想到自己的事,他还是决定麻烦对方一下。

    小五立刻跑过来:“萧先生有啥事?”

    萧寒锦对他耳语几句,小五有些不明白,但到底没有多询问,他只管去做就是了,反正也不是白做,便答应了这事。

    萧寒锦跟他道了谢,抬脚就去账房了。

    见到他来,温中立刻招手:“寒锦兄,东家怎么还不回来?”

    萧寒锦摇头:“我也不知,但想来是回府城了,一来一回,怕是都要近一月,再耽搁耽搁,还有得等了,怎么?”

    “并未,只是奇怪罢了,东家好端端的怎么又回了?”温中随口一问。

    并不是必须回答的问题,萧寒锦也只是摇头,但他知道蒋亦疏是躲到这里来的,且并没有近些年就回的打算,但他走的这样急,怕是他躲的那人出了什么问题。

    若无其他事,想来很快就回了。

    日子照旧过着,萧寒锦交代给小五的事也很快就有了着落。

    傍晚。

    萧寒锦从酒楼出来,就和小五去看院子了。

    那日他告诉小五,让对方从牙人那看看镇上有什么院子往外租,虽说他手上确实有些银子,买个小院子也可以,但这些银子到时候都得用到县城里。

    他之所以没有自己去谈,就是怕那牙人知道是他要租,坐地起价,这种事对方也不是没做过,但如果是小五去,他捞不到什么油水。

    “萧先生,我看了很多院子,我觉得这里还不错,就直接定了,牙人已经给打扫干净了。”

    小五边说边带着他往巷子里走,直到一处黑色木门前停下,推门进去,入眼就是宽敞的大院,房屋分为两个部分,一边是卧房,另一边则是厨房柴房。

    虽然是从前别家住过的院子,但经过打扫后,瞧着也很舒适,院内小路两边还有些冒头的青草,宛若世外田园一般。

    宽敞的院子围出一块就能养些小鸡小鸭。

    他先去看了厨房,里面的东西因为破旧都已经扔掉了,他也不在意这些,左右他都会带新的来,旁边的柴房因为要堆放柴火和工具,都处理的很干。

    卧房这边因为长久不曾住人,带着一股潮湿霉气,但已经渐渐暖和,多通风就是了。

    “很不错,酒楼外的事都要麻烦你,多谢。”萧寒锦说着将早就说好的报酬给他,总不好叫他白白为自己做事。

    “没事儿,我们成天在镇上跑的,这些事知道的最多了!”小五白得了碎银子,眼睛都笑得睁不开了。

    萧寒锦也很满意,等这里再通几日风,收拾规整,就带着小瞎子住到镇上来,也省的再受那些闲闷气。

    他将字据收好,再次和小五道谢就离开了,紧赶着就回去要和小瞎子说这开心事。

    第065章 柔弱

    “果真吗?”

    小瞎子将字据放在手里摸来摸去, 他又惊又喜,还有些不安,家里可是顶好的砖瓦房, 还是新盖的, 好好的房子不住,却要到镇上去租房住,分明就是为了他。

    可他先前明明和二寒说过,不要为了他才去做原本不该做的事……

    刚想到这里,萧寒锦突然出声, 言语间带着疲惫:“每日都要从镇上回来,一大早又要赶路, 实在累得很,往后住这里, 我也能轻松些, 不用每日都累得睁不开眼了。”

    “只、只是这样吗?”小瞎子微微睁大眼睛,隐隐还有些期盼,“没有其他什么原因吗?比如怕我被雷劈, 怕挨打之类的……都没有吗?”

    萧寒锦心中偷笑,面上却状似不解的看着他:“不是与你说过, 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吗?”

    “这不是!”

    才不是乱七八糟!

    小瞎子撇撇嘴,苦恼的生着闷气, 分明就是他不许对方刻意为他改变,可如今真不是为他, 他反而有些不舒服了。

    萧寒锦懒得理他小性子,小瞎子恨不得每晚都小心、委婉的向他表示, 不需要自己为他做太多。

    多少与否,都是看萧寒锦自己的心意来, 他若不嫌多,就是将一切都给他也没什么,但小瞎子那样小心翼翼,他自然得顾及对方的心意,只做的委婉些就是了。

    谁知,这会顺着他的心意说,将缘由都揽到自己身上,他反而开始使性子了,虽然有点小心思,但也够可爱的。

    他偷着扬唇,故作不耐道:“你要使性子到什么时候?我累得很,若性子使完了就帮我捏捏肩膀。”

    小瞎子满脸震惊的看着他:“你都不哄哄我吗?我在不高兴呀!”

    “哄你哄你,当真是个祖宗了,都是为着你不受委屈才租的院子,都是为你,可满意了?”萧寒锦颇为无奈地说着,大概是觉得故意逗弄他的自己也很幼稚,后知后觉的兜不住笑了起来。

    小瞎子也跟着他嘿嘿傻乐,殷切的帮他捏肩捶背的,笑意就没断过。

    租院子这事萧寒锦没有刻意瞒着,他平时都是驾马车去,每日都会带些常用的东西去镇上,萧永福知道这些也没说什么,若不是孩子还小,他也觉得去镇上更方便些。

    通了几日风,屋内的潮气渐渐褪去,屋内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随时都能住人。

    得知自己要住在这偌大的家里,陈生顿时心慌的厉害,这到底不是他家,他怎么能一直这样住着呢,更何况现在主家都不在这里住了!

    “生哥儿,你在家里住着做事也方便些,你手头攒的银子,不是要给木哥儿招婿吗?还是不用的好。”江以宁仔细跟他分析着,“何况家里也不能没人住,你不是还能帮我们看着吗?木哥儿好不容易熟悉这里,要是你们也去镇上租房,他恐怕会不适应。”

    陈生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在萧家住着,还能做事有钱拿,恐怕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

    只是他到底是外人,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

    他颇为纠结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一个外人,怎好主家不在的时候还住着?”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也不是不回来了,你先攒钱要紧,木哥儿很喜欢小舒禾,他肯定舍不得。”江以宁安抚着他。

    “也是……”陈生叹气,只要木哥儿喜欢,他就腆着脸在这继续住着了,“麻烦你们了,多谢。”

    江以宁弯起眉眼:“你就只管好好做事,给木哥儿攒钱,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都是。

    萧寒锦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时候,带着小瞎子正式住进了租来的小院,因为离得近,他也不急着赶路去酒楼了,在小院里和小瞎子转悠着,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

    得知能养小鸡小鸭,小瞎子也很高兴,想着等下次集市,就去买几只养着!

    和他温存片刻,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他这才徒步朝酒楼那边走去。

    酒楼的事照旧是那些,萧寒锦应对自如,他也没藏私,把自己常用的算数方法也早早就教给了温中和张元,三人对完账簿,还能有清闲说笑的时间。

    进入五月,天气愈发热起来。

    萧寒锦立刻着手准备,要把冰爽的刨冰碗和蜜果浆再次拿出来卖,这也有赚头,比套餐里的小饮品要好赚的多。

    先前他以为制作蜜果浆的酸果和苹果一样只在秋日成熟,没想到这东西生长能力很强,竟是两季都有,从夏到秋。

    且根据小瞎子说的,夏季与秋季的味道似乎不同,萧寒锦一听,二话不说就决定回乡下暂住几日,顺便趁傍晚饭后无事,就去山上采摘酸果。

    “我记得酸果喜干沙地,先去河对面的山坡那边看看,那边沙地多。”萧永福说。

    他经常下地做事,去山坡里砍草喂牛马,知道的自然比萧寒锦这个读书人多。

    听他这么说,众人立刻就朝河对面出发了。

    这边离河很近,顺着小路一直往下,经过几户人家,就能达到河边,今夏少雨水,只有前阵子下过雨,但好在万渔村最不缺的就是水,田地并没有收到损害。

    他们一直往上,从较窄的溪流源头迈过去,穿过田地就能到对面的山坡上,这边到处都是小路,他们顺着一直往前走,再从坡上顺过去,就能到山坡的背面,有沙地的那面。

    这边田地不多,杨柳倒是自发的一片片的长,若是坐在林荫下,那瞬间就能凉快起来了。

    酸果易活,将硬核扔到沙地里,慢慢就能长成树,那些被鸟凿过又腐坏掉到地上的,几乎全都长成了树。

    他们从另一片田地翻过去,就看见了成片的酸果树!

    “好多啊!”陈生都忍不住感慨,“村里居然有这么多酸果树,那都够咱们做好多饮品了!”

    江以宁一听瞬间来了精神,他赶紧和陈生手牵手:“那咱们快过去摘,反正这都是没人要的果子!”

    萧寒锦一手拽住他,开始分配:“我们分开采摘,各自都小心些。”

    “好!”

    小瞎子鼓鼓脸,他扯扯萧寒锦腰间的衣裳,示意对方低头,后者立刻将耳朵凑到他唇边,只听小瞎子小声道:“生哥儿是小哥儿,我得陪着他。”

    萧寒锦轻啧一声:“你夫君也是柔弱男子,你不陪着?”

    小瞎子瞬间愣在原地,滴流圆的眼睛瞪的老大,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小脑袋快速左看看右瞧瞧,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压低声音,竖起手指嘘了嘘:“怪不得婆婆要给你下药,你说话太吓人了。”

    “问题根本性错误,不管我说话吓不吓人,她都不该给我下药,我说我柔弱就是柔弱,你跟着我就行了。”

    柔弱夫君都这样说了,小瞎子还能怎么办,只能被他牵着去采摘。

    虽然看不见,但小瞎子还是能察觉到柔弱夫君三两下就窜上树,然后嗖嗖嗖的开始采摘,而真柔弱的小瞎子,则在树下站着,时不时仰头往上看,像是张着嘴待哺的小鸟儿。

    一行人“爬山涉水”的采摘了好几背篓的酸果,回去的路上便更不着急了。

    阿瑞嬉笑:“二爷,咱们要不要下去扑几条鱼?摸些田螺来吃?这田螺可是能当下酒菜呢!”

    他向来性子活,想到这些就想尝试尝试,便第一时间寻求萧寒锦的意思,谁是爷,他可分得清清楚楚。

    萧寒锦看着偶尔会跳出水面的肥鱼,到底还是点头允了:“想去就去,小心些就是,不要陷进泥里。”

    “得嘞!阿祥哥,走啊!”

    “好。”

    两人立刻去岸边,作势就要脱衣裳,可一想到这还有生哥儿,就干脆穿着里衣下水了,只把鞋子扔岸上,跳进水里去扑鱼了。

    萧永福觉得出了一身汗,沾水凉快些,也下水了。

    萧寒锦就在岸边陪着两个小哥儿摸田螺,这活倒是谁都能干,陈生摸得很快,没一会旁边的空地上就多出一小撮来。

    小瞎子不太方便,就在岸边摸摸水,摸摸泥,偶尔摸到一两只就开心的不行。

    陈生扭头就看见他摸的不对,他怕宁哥儿心里不舒服,便准备偷偷将他摸到的换成自己摸的。

    只是刚伸出手,就被萧寒锦看穿了意图。

    萧寒锦轻笑,将两人摸的放到他掌心,让他做对比:“江以宁,你自己摸摸,你的和别人的有什么不同?”

    “不都是有硬硬的外壳么?”小瞎子不解,仔细拿着每一只开始抚摸,从尖尖屁股到吐沙的嘴巴,终于摸出了不对,“我的、我的那个……不是吗?”

    他惊慌的看向萧寒锦,如果他摸的不是,那是什么?!

    萧寒锦他们摸的都是正常一圈圈纹路的田螺,而小瞎子摸的,是没有圈圈绕绕的,像是只有一个圆润的壳,而且都很小。

    陈生笑道:“那些是不能吃的小水螺,壳比起田螺很软,稍微一捏,就碎了,那个没肉。”

    “就摸这种一圈圈绕着的,尖尖的屁股。”萧寒锦说,“你往右边挪挪,那边有很多,你去摸。”

    “好好!”小瞎子就着蹲着的姿势,慢吞吞蹭了过去,刚将手伸进去,就摸到个大的,他立刻欣喜万分的显摆着,“是不是这个?是不是?”

    “是,我们江以宁真聪明。”萧寒锦夸奖的话脱口而出。

    河里到底不比鱼塘,要扑鱼实在费劲,他们几个折腾好一会也没逮着像样的鱼,干脆一起摸了些田螺就回家了。

    将田螺放进大木盆里清洗两次,倒上水便不再管了,得吐吐沙才能炒着吃。

    萧寒锦盯着这田螺出神,也不知道蒋亦疏什么时候回来,若是能赶在彻底入夏之前回,还能提醒他上个辣炒田螺当下酒菜,应当是不错的。

    萧永福换了衣裳,去买了两坛蜂蜜回来,暂时将东西全都放进了地窖里,明日直接带到镇上,到时候就能做饮品了。

    今天大家都累了,萧寒锦便又做了小吃食,让阿祥给萧永福院子送去,他们各吃各的。

    萧寒锦本想在外面歇歇,吹吹晚风,奈何他是个招蚊虫又怕热的,在外面坐了没一会就受不住了,赶紧回了屋里,将门窗都关好,直挺挺的躺在竹席上。

    “我又多缝了几个驱蚊的香包,你挂腰间,那个薄荷叶,我闻着屋后阴凉处长了一片,你可以用那个汁水擦身子。”小瞎子边说着边给他手被上的蚊子包掐“十”字。

    “掐的我疼又痒,想把这块儿挠烂。”柔弱夫君口出血淋呼啦的狂言。

    小瞎子立刻二话不说,抬起他的手放到唇边。

    萧寒锦正闭眼假寐,突然就察觉到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覆到了手背上。

    烫得他心尖猛跳,唇干舌燥。

    第066章 变态

    “江以宁!”

    “有没有告诉你不许随便乱动你那个舌头!给我撒嘴!”

    拖小瞎子看不见的福, 纵使萧寒锦脸颊发烫,神情不自然,对方都丁点儿察觉不到。

    他不是什么纯情不谙世事的少男, 他知道也曾做过, 但此时此刻,他却莫名惊慌失措,心脏跳的厉害,浑身都在颤抖。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疯狂、潮湿、燥热……都在此时一股脑儿的要冲破禁锢和束缚,在叫嚣着让对方的唇舌去更过分的地方。

    “变态……”他低声咒骂自己, 怎么能对一个未成年有这些肮脏的想法?!

    他的低语被小瞎子听到,突然被骂, 小瞎子怔愣的望向他,委屈又幽怨道:“怎么还骂人呢?唾沫本来就可以这么用……”

    萧寒锦猛的抽出手, 他长呼吸一声, 故作镇定道:“不是在说你,出了一身汗,我去洗洗。”

    “那我去给你采薄荷叶, 捣碎放进浴桶里泡泡,腌入味, 蚊虫就不咬你了。”小瞎子说干就干,抬脚就出去了。

    萧寒锦盯着他背影出神, 这可真是对家里熟悉了,都不用木棍了。

    他长叹一声, 苦恼又崩溃的和自己的好兄弟短暂打了声招呼,随后赶紧捞起衣服去了浴室, 直到坐进浴桶里他才稍微放松些。

    凉水没过胸膛,连带着那颗躁动的心似乎都平静如水了, 唯一不平静的,还是他的好兄弟。

    说起来,来到这里他几乎很少动手,因为觉得这是别人的身体,可欲望来势汹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灵魂早就和身体合二为一。

    ……脑子也是。

    他爹的,他就是个变态!

    趁着小瞎子摘薄荷叶的间隙,萧寒锦将浴桶内搅得水波荡漾,略喘了几口气,就倚着边沿开始进入短暂的贤者时间。

    “二寒?”

    小瞎子轻悄的声音传来,萧寒锦偏头朝门口看去,就见他做贼似的把门悄悄开了一道缝儿,探着小脑袋往里面瞄。

    他不由得失笑,再瞄也看不见。

    “进来吧,贼眉鼠眼的做什么呢?”萧寒锦打趣他,视线一直紧紧盯着他,直到他安然走到自己面前。

    小瞎子手里端着小石臼,浓郁的薄荷香随着他走近瞬间冲进了鼻腔里,感觉浑身都通畅了。

    他一手拿着石臼,另一只手就要摸萧寒锦,他笑道:“给你抹身上,再冲洗,会很有用的,清清凉凉的。”

    “我自己来。”萧寒锦赶紧阻拦,他现在易燃易爆炸,一点就着。

    “那你抹前面,我给你抹后背。”小瞎子没有多想,他对这些事知道的少,一点不敏感,甚至根本不会想到,这人方才惦记着他的唇舌。

    若是再拒绝,怕小瞎子要不开心,萧寒锦便由着他去了。

    薄荷叶汁水碰到皮肤时,瞬间感觉一片清凉,他一时有点分不清是不是味道太冲的缘故。

    小瞎子仔仔细细的给他擦抹着后背,直到亵裤裤腰边缘,萧寒锦立刻叫停:“好了好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夏日白昼长,折腾这许久,天才刚刚黑,大概是薄荷叶起了作用,萧寒锦觉得清爽了很多,给小瞎子敷过药就舒服的睡着了。

    翌日。

    萧寒锦早早起床,将该带的东西全都放到马车上,马车牛车全都用上,一道都去了镇上。

    也亏得来得早,蜜果浆现如今只有他自己会做,便尽快做了些放到铺子里卖,心里琢磨着把这活交给谁做。

    见铺子里开始卖蜜果浆,排队的人便更多了,这季节最是燥热易出汗,蜜果浆酸甜,滋味丰富,即便是不吃炸鸡串串儿的都得来排队买。

    只是比起生意,萧寒锦还有更重要的事。

    小瞎子快要过生日了。

    说来惭愧,从相识到现在,他一心都扑在如何赚钱,如何过上衣食不愁的生活,这些日子,他竟是从未在意过。

    村里没人过生日,提都没得提,但他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听过就算。

    只是,从前他从未过过生日,能想到的只有生日蛋糕,别说他不会做,即便是会做,在物资匮乏,用具都不齐全的古代,他也是两眼抓瞎。

    不过幸好,世间所有的生日并非有蛋糕才圆满,他唯有厨艺尚可看,便在这头花功夫就是了。

    只是礼物也得有才行。

    “你唉声叹气做什么呢?”

    思绪骤然被打断,萧寒锦捏了捏鼻梁,他失笑:“我竟没察觉。”

    张元也有些担忧:“寒锦兄可是有何难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两个也好为你出谋划策?”

    温中见他迟迟不说话,不由得大惊失色:“寒锦兄,该不会又和夫郎吵架了?这可不行,你夫郎本就处弱势,你若还与他怄气,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什么乱七八糟。”萧寒锦怕他再说些不着调的话,便将不算烦心事的事说给他们听。

    两个都是没娶夫郎的,能想到哄人的新奇事物却不少,若来日真娶妻,怕是能把人哄的死死的。

    只是吃茶听曲儿这些都不适合在家中,胭脂水粉……那便更不可能了,好好的男子,涂脂抹粉的做什么,何况小瞎子模样俊秀可爱,胭脂反倒会误他。

    温中苦恼:“若这些都不可,那就买金镯子,应该没有女子小哥儿不喜金镯子!”

    “这话倒是说的在理。”萧寒锦微微点头,认可了他说的话。

    这些总归只是添头,最要紧的还是心意。

    萧寒锦想着一会便抽空去首饰铺子,让人打一套金手镯,都来镇上住了,该有的排面也得给小瞎子安排上。

    如萧寒锦预想的那般,蒋亦疏回来了。

    三人原本正做事,掌柜就来叫萧寒锦上楼了,神情还有些讪讪,他便知道东家回来了,想来心情还不好,否则掌柜不会这样小心翼翼。

    他快速上楼,一脚踏进厢房就闻到了呛人的酒气,他轻啧一声:“喝这样多?可是出什么事了?”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及时行乐罢了,罢了!”蒋亦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子随着他嗑到桌上的动作直接碎裂。

    萧寒锦没再多说,他确实不懂对方发生了什么事,但如今这般,八成就是为了那个心上人表弟。

    他实在不懂,哥儿也是男人,男人也是男人,怎么能因为哥儿能生孩子,就能理所应当的和男人在一起,就能忽略他的第一性别?

    当然,他明白最根本的原因并不在这里。

    “回府城是做什么?莫不是看他娶妻?”萧寒锦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若真是如此,倒也能理解他为何会这般颓丧了。

    “不是……”蒋亦疏醉的面红耳赤,他愤愤道,“他还不如是成婚,竟敢如此欺我瞒我羞辱我……”

    萧寒锦眯了眯眼,突然觉得事情好像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蒋兄说这话时,虽咬牙切齿,但好似带着一些……羞恼?

    他轻咳一声,识趣的不搭这茬。

    蒋亦疏作势要给他倒酒,他赶紧拦住:“不可,我稍后还得去做事,若是出了差错,怕是饭碗不保。”

    蒋亦疏嗤笑:“你还差我那三瓜俩枣?”

    他打趣萧寒锦,显然也是看到了铺子的盛况,每日的盈利都很可观,长久做下去自然能赚盆满钵满,但这只是小镇上,做任何事都有限。

    他这小酒楼,可留不住这样的能人。

    “自然差,我夫郎还指着银子敷药。”萧寒锦笑说。

    “准备何时去县城,想来你都快要赚到买铺面所需的银子了。”蒋亦疏问他,“你若是开铺子,炸鸡也继续做,我回来时去和舅舅见面了,说了神母庙的事,他也和我夸了你的炸鸡。”

    连县令都说好的东西自然没人会说不好。

    陵阳县更大,他若是去,自然会做更多的营生,卖更多东西。

    萧寒锦没确切回复,只问道:“县城铺面,一般是何价格?”

    “至少得是现在的两倍不止,若租用的话,倒是会便宜很多。”蒋亦疏说,只是他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何打算。

    现如今的铺子是八九十两买的,也就是说,县城的铺子最少二百两,银子他倒是有,只是买完也就不剩几个子儿了。

    萧寒锦犹豫起来,手头的银子自然不能都用完,有大哥一份,还得发月银,还有购买货物都需要银子。

    他沉吟片刻,说道:“待我回头去县城瞧瞧,若是今年不行,那便明年。”

    只是若如此,和小瞎子说好今秋看陵阳县月亮的事,怕是要再拖一年了。

    “也罢。”

    “对了,你可算回来,我还有事要和你说。”萧寒锦突然想到那些田螺,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这东西虽然肉少,但做的有滋有味,喝酒人最爱。”

    蒋亦疏先前从未听说过这些,他不由得好奇:“果真如此?怪我回得晚,若是早些,这热闹我也是要凑凑的!”

    萧寒锦轻笑:“这有何难,你若得空,今日便随我们回村,先前摸的还没吃完,我再做些就是,若想去水边,那自然更好说。”

    “好好!那就按你说得办!”蒋亦疏立刻将酒杯扫到旁边,这惹人烦的东西,他才不要再喝了!

    另一边,万渔村,萧家。

    李桂兰正坐在院子里歇着,她灌了口井水,想着什么时候再找大师求点药,她现在并不相信萧寒锦就是她儿子。

    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啊?”她一边起身一边问。

    打开门的瞬间却惊呆了,一位衣着普通的僧人就站在门前,是她之前求药时见过的!

    “大师,您这是……”她看大师衣衫有些不整洁,神情还有些狼狈,不由得好奇,“您这是要去村里换东西啊?”

    大师干笑两声,惊慌的看了看身后,笑问:“我能进去讨口水喝吗?顺便跟你说说你儿子的事。”

    李桂兰瞬间来了精神:“您请进!随便坐,我这就给您倒水去!”

    “多谢。”僧人警惕的看了看外面,抬手将大门关上了。

    李桂兰殷切的给他端茶倒水,连自己舍不得吃的点心都摆出来了,她满脸讨笑:“大师,我之前用了您给的药,没出啥事啊!那是咋回事?”

    “那有些难办,说明附在你儿子身上的是很厉害的东西,寻常药物可能不管用,只是好药千金难求,怕你们负担不起啊!”僧人唉声叹息,“不妨等我手头的药充足,再为你另做一副,以——”

    话还没说完,大门处便传来了车马动静。

    李桂兰咒骂一声:“咋今天突然回来了!大师您先进去躲躲,我先去看看!”

    她说完就起身朝大门走去,压根没发觉,这大师藏到萧寒锦屋子里了。

    第067章 断亲Ⅰ

    “今天咋突然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也不说一声……”

    李桂兰快速打开门,讨笑的看着萧寒锦,神情还带着些惊慌和不自然, 萧寒锦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他越过对方,径直朝自家院子走去,马棚牛圈都好好的,院内打眼看去也没少东少西,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有先前的警告, 他自然不知道李桂兰不敢明目张胆的去他们屋里找事,也就没往那边想。

    他这才偏头看李桂兰, 嗓音寡淡:“客人来我家做客,自然没有和您说的必要。”

    他将“我家”字咬的很重, 话说的毫不留情, 李桂兰瞬间僵在原地,她没想过有外人在萧寒锦也这样不给面子,一时手足无措, 让人看着心里颇不自在。

    但萧寒锦不会给她半分怜悯,他将蒋亦疏招待进院子, 指着院里的石桌笑道:“蒋兄先在此坐,待我做些田螺给你尝尝, 大哥也在家里吃吧,让嫂子把舒禾也带来, 我做些孩子能吃的。”

    “……也好,只是你辛苦一日, 还要麻烦做这些。”萧永福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厨艺不好, 但也是够用的,只是这会有客人在,就不能献丑了。

    “无妨。”萧寒锦笑笑,他头也不回的唤自己的小跟班,“江以宁,来帮忙。”

    “我来我来!”小瞎子立刻屁颠颠跟上,听着身侧的脚步声,他笑嘻嘻的碰碰对方肩膀。

    萧寒锦轻啧一声:“你是三岁小孩吗?”

    说着便也碰了回去,但他犯贱,略微用了力气,差点把小瞎子撞个趔趄,他不由得笑出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瞬间就把生闷气的小瞎子给哄好了。

    看似幼稚的言行举止,却能叫人瞧出他们的关系有多好。

    蒋亦疏可还记得,二弟先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半点不把人家放心上,这会却爱不释手似的。

    厨房向来是萧寒锦的一言堂,小瞎子就只有在旁边洗菜打下手的份,尽管如此,他也乐此不疲,每洗干净一盆都要跟他讨好。

    陈生和木哥儿还在家里住着,该有的菜也都是一应俱全,萧寒锦做了好些炒菜,用料丰富,香气早就飘到了院子里,他还焖了一大锅米饭,配着炒菜吃才香。

    给小舒禾做了最常吃的蒸蛋,肉泥菜粥。

    辣炒田螺是最后做的,不等他发话,小瞎子就离开厨房了,他可是知道二寒做这道菜的威力,那辣子味冲天,呛得人能咳嗽老半天!

    片刻后,辣炒田螺放到石桌上,鲜香麻辣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只是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萧寒锦把削好的小细竹签递给他们,先给蒋亦疏演示了一遍,还不忘叮嘱:“尾部就不要再吃了。”

    “好好,那我可要开始尝了!”蒋亦疏来了精神,口中分泌着唾液。

    一桌人各吃各的,都是相熟的人,自然没有食不言那番讲究,蒋亦疏每吃一道菜都要对发出赞叹声,这让做饭的萧寒锦也很是满足。

    许是人多的缘故,小舒禾也多吃了小半碗菜泥肉粥,吃完就欢天喜地的和木哥儿跑着玩了。

    吃过饭,收拾碗筷这些事就交给阿祥和阿瑞了,陈生不好意思,便也跟着去了厨房洗刷了。

    这会天还亮着,蒋亦疏本就是奔着田螺来的,这会吃过了,觉得滋味甚好,自然也想亲自去摸摸,便提出要去河边瞧瞧。

    “也好,我去将背篓拿来。”萧寒锦转身去拿背篓,突然想到蒋亦疏这少爷怕是也会怕蚊虫,他又说道,“我去屋后摘些薄荷给你驱蚊,且等着。”

    “那我去换身能沾水的衣裳。”小瞎子脚步匆匆往屋里走,他这回一定要多摸一些,若是蒋东家的酒楼收,他还能送给他,就当是感谢对方平日里对二寒的照顾了!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衣柜前,衣柜里的衣裳都是二寒给他放的,但每一套他都知道位置,按照他的意思,常穿的破旧衣裳就放在下面一层。

    他缓缓抬起手,刚落下一寸,就触摸到了衣料,隐约还带着人的体温,江以宁瞬间发出惊声尖叫,可刚叫完就被捂住了嘴巴。

    “别叫,再叫我弄死你!”

    耳畔是男人阴狠低沉的声音,江以宁却立刻就听出这人是谁,他曾跟着李桂兰去神母庙,当时对他们说教最多的就这个声音!

    可,神母庙的僧人为何会躲在家里?

    江以宁脑海闪过刚回家时李桂兰反常的模样,顿时明白,恐怕是她藏在家里的!

    “江以宁!”

    萧寒锦听到他叫声连薄荷叶都没来得及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跑过来,一脚就将屋门给踹了,他呼吸都没喘匀,视线就已经死死盯住了那个死和尚。

    外面的人也反应过来都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被那假和尚挟持的江以宁。

    “别过来!否则我就弄死他!”假和尚又惊又怒,方才就听着外面人多,没想到直接进来了一群!

    “放开他,让你走。”萧寒锦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柜子最上层,衣服底下还有银子,你也可以拿走。”

    那怎么行?!

    江以宁登时有些急:“那么多银子怎么能给他啊!还有那是我自己藏的,你怎么知道?你偷翻我衣柜!”

    萧寒锦咬牙:“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假和尚狐疑的翻开衣裳,还真瞧见了几枚鼓鼓的荷包,虽然和他们骗的那些比起来要差很多,但也够他去其他地方行骗了!

    他一把将荷包拢起来,一手掐着江以宁的脖子,威胁到:“你们都让开,往后退!退!”

    谁也不敢在此时激怒他,纷纷让开,假和尚就挟持着江以宁走到院子里,刚好撞上发现大师不在自家院子里而出来看情况的李桂兰。

    李桂兰震惊:“大师,您、您怎么——”

    话还未说完,就被被推搡过来的江以宁撞到,两人齐齐摔在地上,李桂兰更惨些,直接给他做了垫背。

    “有没有摔伤?哪疼?你哭什么?哪疼?!”萧寒锦没来得及扶他,整个人都吓坏了,声音都在颤抖,“别哭……”

    小瞎子呜哇出声:“我的银子!你快追啊!我那么多银子!”

    萧寒锦满嘴脏话硬生生被他给逼回去了,见他没事,立刻在他推搡下去追假和尚。

    好在刚才萧永福刚才就已经追出去,常年做农活的村户汉子,体格健硕,体力也是好的没话说,哪里是只会坑蒙拐骗吃肥鸡肥鸭的假和尚能比的,三两下萧永福就追上了他,直接把他按在地上。

    萧寒锦追上来二话不说就拽卸了他两只胳膊,在对方痛喊中一手攥紧荷包,另一只手直接揪紧他后领,让他面朝地面,直接拖拽着他朝家里走去。

    看到的人无一不是震惊,这可与从前的瘦弱书生模样大不相同!

    萧寒锦将他扔到地上,淡声道:“大哥关门。”

    “二弟,你——”

    “关门。”他还是淡淡的声音,但隐约已经带上不耐烦。

    萧永福沉默半晌,走过去将大门关紧了。

    萧寒锦走到小瞎子面前,将荷包塞进他怀里,柔声道:“抱着,所有人都知道是藏在衣柜里了,你现在去屋里换个地方重新藏,藏好再出来。”

    “二寒……”小瞎子有些担心,“我可以藏很快出来吗?”

    “不可以。”萧寒锦斩钉截铁,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吻,“乖点进去。”

    陈生也跟着接话:“我也去嫂子那看看,怕她看不过来。”

    院子内很快就剩趴在地上的假和尚、坐在石桌边的蒋亦疏、站在离大门较近位置的萧永福,以及瑟缩发抖的李桂兰。

    萧寒锦笑着蹲下身子,手却狠厉地拽紧假和尚后颈的衣裳,拽得他不得不仰起头,脸都憋红了。

    他微笑:“冒昧问一句,大师不在你那该死的神母庙待着,跑到我家里做什么?还挟持了我夫郎,是想试试神母会不会庇护你这个废物吗?”

    “二、二寒,不、不能这样跟大师说话……”李桂兰颤巍巍说着,大声吞咽着唾液,即便是这样惊慌的情况下,都要为大师说话。

    萧寒锦笑意瞬间消失,他面无表情站起身,看了看李桂兰,又转回去看向假和尚,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似乎觉得有趣。

    他慢吞吞走到柴垛边,左挑挑右选选,最终选了根趁手的,在掌心轻轻敲了敲,觉得声音很是不错。

    他直接双手用力,把假和尚拽到李桂兰面前,伴随着她惊声尖叫响起的还有闷棍声,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蒋亦疏借着喝茶的动作,垂眸轻轻挑了挑眉,这动作真是娴熟利索。

    “放过我吧!求你求你!我不是什么大师!我们就是骗钱的,我们都是骗子!他们都还在庙里,我带你们去抓他!”假和尚面色涨红,眼睛充血,痛苦不堪的求饶。

    “大师说什么呢?”萧寒锦掀起眼皮看他,像是在盯死人,他突然咧嘴笑,“你好像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揍?”

    他微微歪头,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对方的脸瞬间重重磕在地上,隐约有些红色溢出。

    萧寒锦揪住他衣领,像他方才掐着小瞎子那样用力掐住他的脖颈,他嗤笑嘲讽:“你们如何行骗与我有何关系?被骗之人皆是愚昧蠢笨,那是她们活该!而你,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我家里,胁迫我的家人!”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大爷饶命,饶我一条狗命……”

    “二弟,留他一命还有用。”蒋亦疏轻咳一声,饶是他都有些不寒而栗,这小子一身的戾气当真是吓人,哪里像个读书人?

    这种骗子死不足惜,只是不能死在萧寒锦手中,也不能死,有他在,才能将庙里那些一网打尽。

    萧寒锦显然也明白,在蒋亦疏出声提醒时他就知道差不多了。

    他立刻收手,将木棍扔到旁边,笑道:“既如此,那蒋兄就将他带走吧!”

    蒋亦疏点头:“这是自然。”

    说完便示意车夫过来将这假和尚带走,他也没多留,只临走时告诉萧寒锦辣炒田螺的生意要做。

    院子内还残留些血迹,萧寒锦与萧永福合力铲土把这脏东西盖上。

    做好这些,他微微抬头,略愣了片刻,喊道:“阿祥阿瑞!”

    本就时刻在暗处关注的两人立刻跑出来。

    “你们,去把爹找回来,一路顺便把村长也叫到家里来,就说我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说。”萧寒锦声音有些沉,带着深深的疲倦。

    萧永福几乎瞬间就猜到他口中“重要的事”是什么。

    他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这一天,果然要来了吗?

    第068章 断亲Ⅱ

    萧大山原本正在别家坐着闲聊, 各个都在夸他有福,有两个好儿子,还能有下人伺候。

    正当他不以为意时, 外面却有人急匆匆来叫他, 说是家里的仆从来找他回去,看着是急的要命的事,他脚指头动动就知道可能是萧寒锦又在家里发疯了,紧赶着就回去了。

    这头他往回走,那头万德禄也被找了。

    最近他春风得意, 自家儿子在镇上铺子里做事,每月跑跑腿, 打打下手,卖点力气, 就能拿到五百文, 俩月就是一两!

    这可是别人家几个月都不一定能赚到的!

    一听是萧寒锦让他去,他甚至都没多想,只以为是要再商量些生意上的事, 就赶紧过去了。

    可谁知,等他到了萧家, 院内早就吵骂的响声震天了。

    “你不孝父母,你天打雷劈!当初就该掐死你!你个白眼狼!自从娶了夫郎就跟着了魔似的在家里闹!我今天就打死他, 我看你你能怎么办!”

    “父母在不分家!你老子还没死呢,家就分了, 现在居然还敢提断亲!你他娘的狼心狗肺!忘了是谁把你拉扯大,供你读书!你学了几个字连爹娘都不愿认了!”

    “不用你断亲, 老子现在就去县城报官,让他把你这个不孝父母, 不睦兄弟的贱种给抓起来打死!”

    萧大山像是要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憋屈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也是要叫别人看看,他们口中能赚钱的好儿子,就是这样的白眼狼!

    万德禄震惊的看着这场闹剧,完全没想到好端端的怎么就闹到要断亲了,这可是天大的事!

    别说乡下泥腿子,就是城中大户人家也是极为讲究血缘亲疏的,若是能和大户人家沾亲带故,那是绝对能横着走的,断不会有断亲这种事发生。

    可如今,真发生在萧家,万德禄居然有种“果然走到今日”的感慨。

    “不孝父母?谁不知我拼命赚钱,给父母换上青砖瓦屋?谁不知我与大哥每人每月给父母五两银子?谁不知我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好?”萧寒锦字句反驳,这些事说出去,谁敢说他是不孝子?怕是连县令都无话可说!

    他是对萧家父母没有归属感,毕竟他实在无法接受他们的脾性,但他也从未想过不去赡养。

    只是,他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来得及养,在没有亲缘的情况下,能保证他们富足的生活,他觉得这已经仁至义尽,若再有奢求,就实在过分了。

    他的话宛若惊雷散在所有人耳朵里,来看热闹的人群也是震惊不已,那可是五两银子!萧家兄弟一人五两都是十两!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

    万德禄赶紧挤上前,他看向萧寒锦:“寒小子,你冷静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要断亲!你为父母做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有什么事好好说!”

    “那我就跟你们好好说说。”萧寒锦冷笑一声。

    他偏头看向人群中看热闹的妇人们,微笑道:“想必诸位婶子嫂子们,都知道郊外的神母庙?说是求子得子,其实就是骗人的假和尚!喝酒吃肉不说,还与庙里的姑子们关系不清,而我娘,在我屡次三番劝解下一意孤行,几十两银子全都给了骗子!还把骗子藏在家中,差点害我夫郎丧命!”

    “神母庙之事,县令早就知晓,也已经准备捉拿那些假行僧,今日之事我只告诉诸位,袖手旁观最好,若是胡乱插嘴,我便让县令挨家挨户搜那些假药!”

    他神情冷凝,言语更是冰冷无情,大有一副“谁要是敢多嘴,就让县令把谁抓起来”的冷血无情模样。

    他自然也是说到做到。

    这话一出,男人们立刻看向自己的娘和媳妇夫郎,看到她们闪躲的模样,就知道萧寒锦这话说的是真的!

    “寒小子,这都是你们的家事,我们哪能说啥!”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就是附和声,谁也不愿看个热闹看的引火上身。

    万德禄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档子事,他家里不重这些,所以从未在旁门左道上想过,没想到村里居然有这么多被骗的!

    听萧寒锦的意思,几两怕都是少的!

    而且萧寒锦此举,真说起来,也勉强算是大义灭亲了,虽说如今推行孝道,可大义当前,即便是县令来询问,都要夸奖他一番的!

    “寒小子,断亲是大事,马虎不得,若是真断亲,那就说明往后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万德禄还想再劝解两句,“你娘是做错了事,但他们年纪大了,不能没人照顾——”

    “我呸!我们就是死了,也不要他管!”萧大山骂了起来,“猪狗不如的东西,让他断!也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没心肝的玩意!”

    萧大山骂得难听,萧寒锦不说什么,却有人站在他面前护着。

    小瞎子壮着胆颤抖着声音反驳:“明明就是你们做坏事,二寒那么努力赚钱,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娘却听假和尚的话,给他下药!是你们坏!”

    萧寒锦将他拉到身侧,本想再与他亲近些,可此时的情况有些不适合,他拍拍小瞎子的后腰,示意他去后面躲着,免得被误伤。

    “还下药了?!”

    饶是万德禄也有些难以维持平静了,虽说这些都是家事,可萧寒锦他是秀才啊!

    给有功名的秀才下药,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居然还下药,这可是亲儿子呢?哪家有这样的孩子早就烧高香了,大山家的,你们这是干啥呢?”

    “怪不得每次夸寒小子,他们都一脸不高兴,还以为是谦虚,没想到是真的不喜欢,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都干得出来!”

    “人家寒小子不说这事才是真的孝顺!你们当父母的还老糊涂了,这还是亲爹娘吗?”

    …

    村民们似乎也没想到还有这内情,搁谁谁都要分家,亲爹娘都要这么害自己了,不断亲等着被害死吗?

    听着他们的指责,萧大山更是气急败坏,满口都是他生养的,就能随手掐死等等。

    万德禄有些听不过,先前他也觉得萧寒锦此人变化有些太过,但总归都是在往好的发展,现在孩子变得这么懂事,不该欣喜欣慰吗?

    怎么能各自扯着脸皮,像是有杀父之仇呢?

    “都别吵了!”万德禄呵停他们的谩骂声,“寒小子,这事确实是你爹娘做的不对,可也到不了断亲这一步,这事一旦决定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萧寒锦偏头看他,轻声道:“村长,您大概还没明白我把您叫来的用意。”

    万德禄瞬间愣住,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把他叫来,不是为了当说客,而是让他做见证罢了。

    “寒小子……”

    “我今日请村长来,也容许乡亲们进门,都是为了让诸位做证,我萧寒锦要带着夫郎,与萧大山李桂兰断亲!”他扬声说着,语气满是不容置疑。

    他连“爹娘”都不叫了,可见是真的死了心。

    萧寒锦早在之前便一直忍着,虽说分家后过不到一起去,但他也没有这么快就动这个念头。

    如果没有今天这档子事。

    如果没有江以宁被掐着脖子挟持。

    他还愿意继续得过且过下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万有盛在萧寒锦的铺子里做事,能赚多少,也完全是看萧寒锦的意思,他怕自己如果劝说太过,会让萧寒锦对万有盛也不再上心。

    “若是断亲,有些事宜是要你们都清楚的。”万德禄沉声说着,“这是我们万渔村头次有要断亲的,所以有些条例我要都念给你们听听!”

    他说完看了所有人一眼,给人群中的万有盛使眼色,对方立刻明白过来,忙跑回家里将那东西拿来。

    他将纸包拿给万德禄,后者慢条斯理解开纸包,拿出一本看起来有些破旧的书,封皮都放得有些泛黄了。

    这东西万德禄一直拿来压箱底的,没想到还真的有拿出来的一天。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念道:“家中不睦,日子不和顺,打架斗殴,反目成仇等人家,可选择断亲,断亲第一条:断亲后再无任何亲缘关系,如同陌生人,绝不能再回头纠缠不休;第二条:断亲后,生死祸福与彼此再无关系,若愿看在往日情面吊唁也可,第三条……”

    萧寒锦听着听着竟是笑了起来,断亲后的每一条都像是在保护他不受这对夫妻的迫害,这亲便更是非断不可了!

    念完这些,万德禄看向萧寒锦:“萧寒锦,我再问一遍,你当真确定要与萧大山夫妇断亲?那你与萧永福一家呢?”

    萧寒锦沉声:“我确定,并且绝不后悔,至于其他,我大哥还是我大哥,我不曾多打算。”

    意思便是他和萧永福还会继续维持亲缘关系。

    万德禄点头,转到另一侧看萧大山:“萧大山,你也是如此想吗?”

    萧大山冷笑:“这种白眼狼,我们可不要,断亲就断亲,我们死了都不用他管!”

    “好!”万德禄扬声,“笔墨伺候!”

    江以宁便立刻回屋里拿了纸笔,腾空了石桌上的东西,万德禄便顺势坐下,将断亲事宜亲自书写一遍,末了再让他们全都按上手印,这断亲书便彻底完成了。

    这东西只有一份,放到村长这里做见证即可,来日就算没了这断亲书,有整个万渔村的男女老少做证,来日他们想闹都没得闹。

    这事处理完,万德禄没再多说什么,只把看热闹的都带走了,整个大院,就只剩他们萧家人了。

    不,应该说是只剩萧寒锦一家和萧大山一家了。

    第069章 后怕

    “你这个妖怪!你究竟想干啥!”

    李桂兰突然厉声喊着, 她嫉恨如仇般盯着萧寒锦,视线一刻都不曾移开,像是企图从他眼底看到些什么。

    她确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她的儿子, 从前的儿子虽然不着调, 但对她却是言听计从的,从不忤逆,向来孝顺,可自从病愈后,就再也不像之前了!

    萧寒锦偏头看她, 神情淡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是被断亲打击的失心疯, 尽早去镇上看看,之前给的银子最好省着用, 我以后都不会再给你们了。”

    语毕, 他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李桂兰,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都到今日结束了。

    往前数所有的事他都可以不计较, 但从江以宁挨得那巴掌开始,所有事都不能善了了。

    萧家从分食到断亲, 也不过一年多时间,一年里数次成为村里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从起初的不喜到争相讨好,也仅仅一年罢了。

    如今面上没人说什么, 但关起门来,谁又知道呢?

    萧寒锦不在意这些, 只要他自己日子过得舒心,那些话不说到跟前来, 他就可以装作不知。

    “二寒……”小瞎子轻声唤着他,虽说早晚都有今日,但他还是能察觉到对方心情不好,该说烂到了极点。

    “无妨,现下我实在疲累,无心再陪你玩,待我养足精神再与你说话,可好?”萧寒锦轻声询问,难得的示弱姿态。

    小瞎子鼻尖一酸,忙眨眨眼将泪意逼回去,他连连点头:“好好,那你早些休息,本就不早了,你睡里头,我就吵不到你了。”

    萧寒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笑,但好在小瞎子看不到,他曲起手指弹弹对方脑门:“那我先休息,你记得敷药。”

    “记得呢!”

    江以宁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在原地愣了片刻,重重抹了把眼泪,抬脚去了小厨房,炭盆上还温着小药炉。

    他蹲在炭盆前默默掉着眼泪,他能感觉到萧寒锦没想走到这一步的,他脾性很温和,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不会断亲,人和人之间的亲缘可以在表面斩断,可内里谁又知晓?

    他怕,来日二寒会后悔,人怎么能没有父母,那多可怜啊?

    二寒今日断了亲,往后就没有爹娘了……

    挨打那日他不该那么矫情的,就该在师父那里上好药,等脸消肿了再回来,那样二寒就不会知道,也就不会非要断绝关系,都是他的错。

    “哭什么呢?”

    低叹声在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疲倦却没有丝毫不耐,也没有指责和厌恶。

    越是这样,小瞎子就越觉得歉疚,二寒明明有爹爹和阿娘的,都是因为他……

    “我的错。”萧寒锦撑着疲累的身体学着他的样子蹲下,他抬手轻轻碰着小瞎子额头,“怎么能没哄好你就去睡呢?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用放在心上,不是今日,往后也会有这一日。”

    “可是你要变得和我一样没有爹爹和阿娘了,怎么办,我不想你跟我一样没有人心疼……”他声泪俱下,不被人疼爱的感受他承受太多年,不想二寒也那样难过。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他们不该这样的。

    萧寒锦眼底隐隐闪着水色,他轻笑:“说什么傻话,我不是还有你心疼吗?”

    被人心疼的感觉不算久违,因为小瞎子一直都在心疼他,为他抱不平,从认识到现在,一直如此。

    “江以宁,我们只有彼此了,你明白吗?”

    “明白,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人能把你带走,你不是妖怪,谁也不能烧死你!”

    萧寒锦毫不吝啬夸奖:“很乖,敷药睡觉。”

    睡觉是最能令人心安的事,任何事,只要睡一觉,好似都能在一夜之间解决。

    萧寒锦并没有立刻就离开,他找了村里几个会干活的汉子,把原先特意留着的院子缝隙给砌上了,从此家里就是独立的院子,甚至不和中院共用大院。

    蒋亦疏要做田螺的生意,萧寒锦自然是要帮他张罗的,就把这事和万有盛说了,他脑子转得快,瞬间就知道这是要他说给父亲听的意思。

    有钱谁都想赚,万德禄是村长,自然要带着村里人一起摸田螺,到时候拿到钱不说,村里百姓还会记他的好。

    何况现在村民们都背地里讨论萧家的事,萧寒锦愿意带着他们赚钱,他们言语上也得更谨慎些,也得感恩。

    “多亏了二弟,短短两日,我已经收到不少田螺了!”蒋亦疏轻摇折扇,如沐春风,全然不似之前那般颓然,“如今都放在后院吐着泥,昨日后厨没看紧,竟有些爬了出来,当真是鲜活!”

    “若是能有海鲜,自然有更多吃食能做,只是地理位置不便,即便有海鲜运来,只怕也要不新鲜。”萧寒锦想到那些美味,也是觉得可惜。

    听他都这般说,即便没吃过,蒋亦疏也觉得可惜。

    他摇摇折扇:“罢了罢了,先将这田螺做数月再说,这东西吃个应季,过时可就不候了。”

    辣炒田螺很简单,萧寒锦只是简单和后厨说了几句,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做出的味道也很不错,用来做下酒菜绰绰有余了。

    凉粉也做了起来,这些下酒小菜在夏日吃起来最是爽口了。

    蒋亦疏突然想到什么,他说道:“差点忘记,舅舅说想见见你,我想着和神母庙的事有关,这几日他一直忙着这事,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知道了。”萧寒锦应声。

    “结果怕是要不尽人意了。”蒋亦疏沉声感慨着。

    萧寒锦和他对视一眼,突然想到什么,据说给钱多的妇人,能得到僧人单独指导……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能说明那些禅房为何还要分个三六九等,越是有钱,就越想要更多,就越容易被胁迫。

    他突然就不敢继续想了,这事如果真的被爆出来,那些妇人该如何活?

    刚想到这里,他就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人总要为自己的无知买单,他无法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只希望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你家里如何了?”蒋亦疏又问道。

    “你今日话格外多。”萧寒锦狐疑看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蒋亦疏轻啧一声:“做兄长的关心关心你罢了,你竟还生出这许多心思来,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萧寒锦当他放屁,看着他说道:“你是觉得那日若不是你非要去家里,也不会撞破那事,所以心怀愧疚,你知道我断亲了?”

    “你……当真是敏锐,我是这样觉得,还害得你夫郎受惊,便想多问问。”蒋亦疏无奈叹息,“我亦是没想到会如此,你…真就要这般吗?”

    “每一步都在我的计划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是此事,来日也会有其他的事。”萧寒锦很坦然。

    蒋亦疏瞬间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未见过这般理智之人,或许该说是一旦下定决心,便会冷血无情,他都不敢想,若来日和对方断交,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

    或许,萧寒锦所有的柔情,都给了那个小瞎子,实在难得。

    翌日。

    萧寒锦和蒋亦疏同去了县令府,该说不说,他确实也有些好奇那些假和尚的处罚,也想知道他们到底都做了哪些恶心事。

    再见县令,许是因为事情繁杂,他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说话时也夹杂着浓烈的个人情绪。

    听他说完,萧寒锦也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

    原来,那里真的有神母庙,只是用于供奉神母上香求子,但自从那些假和尚阴差阳错到了神母庙,庙里的一切就都变了,他们不仅强迫真正的姑子发生关系,还将寺庙的名声打出去,吸引那些求子心切的妇人们来,进行骗钱。

    也如萧寒锦想的一样,普通村户或者穷人,他们就会带进普通禅房,随便给包香灰草木灰,就打发人走了。

    可若是碰到有钱还漂亮的,就会化身为牲畜……

    “那您决定如何处置?”萧寒锦轻声询问,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先收监,秋后问斩。”县令一脸肃杀,“只是那些内情得瞒着了,否则不知要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萧寒锦没再说什么。

    许是和他们说了会话,县令心情顺畅了许多,还有心情夸奖萧寒锦的生意做的不错,还提起他若是来县城开铺子,还能帮他留意着些。

    这话简直说到了萧寒锦心坎里,连蒋亦疏都不由得挑了挑眉,可见他也是没想到县令会这样说。

    萧寒锦自然不会再客气,忙说道:“劳大人垂怜,若真有您看中的,便要辛苦您了,学生在此谢过。”

    “无妨,你如今格外合我眼缘。”赵砚稹笑说,“听闻你家中有些困难?”

    萧寒锦面露惭愧:“大人连这事都听说了,是学生的不是,已经都处理好,无后顾之忧。”

    赵砚稹明白他的意思,他原是想劝劝的,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事已至此,他若是再多劝,岂非自己讨嫌,实在没必要。

    只是更高看萧寒锦一些,他家的事,他自然也有耳闻,当断则断,不失风范。

    这一趟倒是没白来,还得了县令的亲口应答,只是萧寒锦心中始终沉甸甸的,从县城回来便直奔自家铺子,直到看到忙碌的小瞎子,那颗浮动的心才隐隐有了着落。

    他后知后觉,那种隐秘的不安,似乎是后怕。

    怕他也被欺负。

    第070章 好好

    铺子里的生意热火朝天, 再加上小瞎子看不到,压根不会知道他就在外面看着自己,整颗心都扑在收钱上, 只要每天的生意都这么好, 他们总有一天会住到县城!

    师父说得对,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大夫都说眼睛能治好,那肯定能治好, 等他能看到,也能像之前那样卖刺绣, 卖草药,什么什么都能做!

    就能帮二寒分担分担。

    能将铺子里的事都做好, 他也算帮小忙了!

    “宁哥儿!”

    “啥事哦?”小瞎子头都没回, 只微微偏了偏耳朵,专心的收钱算钱。

    陈生清咳一声:“萧先生一直在外面看你,你要不要去和他说说话?我瞧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不高兴?!

    小瞎子立刻抬头, 但他看不到,眼珠转来转去, 即便转到萧寒锦身上,也都略过去了。

    排队的人群也有意要逗他, 和他转述着萧寒锦此时的神情,说他脸色阴沉, 嘴角下撇,被形容的活像是对方要吃人了。

    但小瞎子看不到, 也听不出来他们带着善意的形容是真是假,只好让陈生帮他收钱, 自己则是急匆匆跑出去,只是刚跑到门口,他就无措的停下脚步。

    他不得不承认,在热闹的人群中,没有萧寒锦的声音,他就不知这一方天地究竟有没有这个人,因为他看不见。

    “江以宁。”

    “我在我在!”小瞎子那双无神的眼睛好似亮了一瞬,欣喜万分的朝着声源处跑过去,他在萧寒锦面前站定,“他们说你不高兴?”

    萧寒锦微微勾唇,神情骤然破冰,他轻笑:“他们在逗你,没有不高兴,还有件高兴事准备回家和你说,你要现在知道吗?”

    他原以为按照小瞎子的性格肯定会愿意现在听,不曾想对方却拒绝了。

    “不要哦,既然是准备回家说,那我就回家再听,反正我会从现在开始就高兴到回家的!”

    从很久之前萧寒锦就发现他是那样鲜活,像是从恶劣困苦的泥沼中拼命挣扎出来的小草,风摇不断,使劲扎根,每天都在生长。

    被排挤到阴暗深山,过得惨不忍睹,却半分没有损坏心性,实在令人惊叹。

    “那就回家再说给你听,去做事吧。”萧寒锦曲起手指轻弹他额头,“慢些。”

    “好,那你也快去做事,免得蒋东家心中不满,不过你放心,我会打点好的!”小瞎子信誓旦旦的保证。

    萧寒锦只当他在说笑,且不说蒋亦疏与他关系甚笃,并不会因此就产生隔阂,若真有什么都会立即说开,但爱人劝说,他自然是要听的。

    和小瞎子当街温存两句,便去酒楼了。

    方才那幕都被排队的顾客们瞧见,待江以宁回了铺子,便纷纷开始打趣他,甚至有些妇人小哥儿,还特意悄悄问他是如何驾驭郎君的!

    这样大胆的话将江以宁惊的面红耳赤,连连摆手,他哪有什么本事,都是二寒愿意让着他罢了。

    他身在福中,知道的清清楚楚。

    因为凉粉和辣炒田螺,酒楼的生意更红火,前阵子在镇上住着,萧寒锦也慢慢有了应酬,偶尔会比他们晚些时候回村,江以宁就有了更多空闲。

    萧寒锦是真的没在意他之前说的“打点”,直到清算村里的田螺斤两,他才发现小瞎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摸了十几斤出来,并且决定全都白送给蒋亦疏。

    田螺本就是过时不候的东西,紧俏的很,十几斤都能卖出去几百文,饶是蒋亦疏都有些惊讶。

    他不由得笑问:“当真都白送我?”

    小瞎子微微挺起胸膛,很认真道:“自然是的,我们二寒就托你照顾了!”

    “哦?托我照顾?”蒋亦疏真是震惊又觉得好笑,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寒锦一眼,“为何要我照顾?我看二弟这般能干,根本不需要。”

    “是很能干,但在你手下做事,这是应该的,我田螺送的不要钱,你快收了,就照顾就好了!”小瞎子殷切又紧张的望着他的方向,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希望蒋东家不要介意!

    蒋亦疏挑眉,他倒是不介意这些,即便没有这些东西,他和二弟的情谊也不会轻易就变,但他更想知道对方是如何想的。

    他偏头和萧寒锦示意,对方立刻点头,这是要他应答的意思。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这对夫夫,似乎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知晓了,如今田螺是紧俏东西,你雪中送炭的情谊我记下,自然会好生照顾二弟的,你放心。”蒋亦疏不愿叫他觉得自己不认真,也十分严肃的应答着。

    得了他的准话,小瞎子瞬间放心了。

    他偏头看向萧寒锦,下巴微微抬着,满脸都写着得意。

    是会让人觉得讨厌的动作,但放在小瞎子身上,萧寒锦只会觉得可爱,这本就是很难得的想法。

    他不得不承认,最初的想法已经改变。

    比起承担应有的责任养他一辈子,他更想和对方携手与共,想法一旦萌芽,顷刻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蒋亦疏带着一车的田螺满载而归,拿到银钱的村民也很高兴,纷纷和萧寒锦道谢,再纷纷离去。

    院内便只剩他们一行人,这事耽搁了做饭,萧寒锦也懒得动手,便让阿祥和阿瑞简单做些,他们也就简单吃两口。

    一行人坐在院子里吃着凉面,面酱清咸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再配上青菜丝和炸过的花生米,口感丰富,木哥儿都吃了两碗。

    “往后我和阿宁甚少在这里住,家里便由你们看顾着,米面粮油照旧用,你们为我做事,我自然也不会委屈你们。”萧寒锦不爱在吃饭时说这些,但也唯有此时说的话,才能叫他们真的听进心里去。

    果然,捧着碗随意坐着的人都纷纷点头。

    萧寒锦满意了,照旧要带着小瞎子去村下沟的河边散步,有些半大小子,就爱去河边钓鱼,偶尔瞧见新鲜肥大的,他也会买几条,给小瞎子烧鱼吃。

    今天照旧也是如此,村里有些孩子野归野,但做事还是很有眼力见儿的,有几个见着萧寒锦来,热情的招呼,邀请他去看捉来的鱼。

    “萧二哥,你看肥不肥!这是我下水捉的!没用石头砸!鱼眼睛都好着呢!”小子赶紧笑说,他还记得萧二哥说了只要鱼脑袋好的鱼。

    萧寒锦看了一眼,点头:“确实不错,水里有水草,当心别被缠住了。”

    毛头小子当即乐了:“我水性可好了,这鱼您要不要,我一会给您送家里去!”

    “也好。”萧寒锦无视小瞎子拽衣角的小动作,点头答应,“你们注意安全。”

    他说完便带着小瞎子继续往前走了。

    小瞎子有些急:“怎么又要买鱼?我们前阵子不是吃过吗?”

    萧寒锦:“前阵子是什么时候?”

    小瞎子势必要和他掰扯,此刻却颇有些苦恼道:“我也想不到了,但就是前阵子、前不久、刚刚的样子!”

    “都敢胡说八道了,你都想不起来,那定然是很久之前的了,该吃了。”萧寒锦语气悠然的说着。

    自从和小瞎子说了县令会帮他们留意铺子的事,他整个人都很紧张,吃穿都再次变得拮据起来,萧寒锦不用问就知道这是要给他省钱买铺子使用。

    连平时吃惯的点心都不吵着要了,多新鲜。

    他买铺子做生意,本就是为了让他敢吃敢喝,若是本末倒置,那还有何意思?

    小瞎子有些急:“我们要攒钱的呀!”

    萧寒锦贫嘴:“攒钱做什么?给孙子花?”

    有孙子之前要先有儿子,有儿子就得先做羞羞的事,他们现在仅限于亲亲抱抱拉手手,这有些超出尺度的话瞬间就把小瞎子给脑补成小哑巴了。

    小炮仗变成了哑炮,萧寒锦舒服了。

    萧寒锦没再继续给他讲老生常谈的道理,赚钱就是为了花,只要不违法乱纪,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蹑手蹑脚还有何意思?

    “你讨厌!”小瞎子突然闷闷说着。

    “又讨厌上了?”萧寒锦对此习以为常,每次说不过他,就爱这样下总结,一会好了,就又会嬉笑着说他好。

    那两下,都被他知道的透透的。

    小瞎子见他不为所动,便碰了碰他肩膀,试图用撒娇解决:“二寒……”

    萧寒锦突然轻啧一声,险些兜不住笑:“江以宁,你就没有新鲜花样吗?”

    “上次那样你喜欢吗?你还骂我来着,说我是变态……”虽然二寒说不是骂他,但他觉得就是!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小瞎子还是觉得委屈!

    萧寒锦沉默片刻,生硬的岔开话题:“买铺子的钱是肯定够的,蒋兄先前也已经将酒楼的分红给我,不用担心那些。”

    “真的不喜欢吗?”小瞎子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要不你舔舔我试——唔?”

    话还未说完,嘴巴就被捂住,连人都被扯进了对方怀里。

    小瞎子瞬间美了,直接总结:“你肯定喜欢!”

    萧寒锦咬咬牙:“喜欢喜欢,不许再说了!再说就收拾你!”

    “好好好,我不说了。”小瞎子立刻抬着手虚虚扣住嘴巴,说话声都小了很多,露出的眉眼间都是笑意。

    萧寒锦眨眼看着他,许是气氛刚好,又或者被强行压下的“湿热”再次涌上心头,他抬手遮住小瞎子的眼睛,低头吻了上去。

    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吻,不再局限于额头和鼻梁,是真正喜欢,要一同度过往后余生的意思。

    “江以宁,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他声音很轻,河畔的风略一吹就散进了空气里。

    但江以宁听到了,或许也听出了与先前不同,他突然牵住萧寒锦的手,十分认真道:“要的,要好好在一起。”

    他要永远都和二寒在一起,所以即便是吃难吃的鱼眼睛,只要能有希望治好眼睛,他什么都会做。

    萧寒锦得是他的才行。

    散步结束,两人回到家里,院子的木盆里放着送来的鱼,还在时不时的游着。

    萧寒锦心情很好,当即拍板:“明日就拿它做麻辣鱼,配上白米饭,你爱吃。”

    小瞎子连连点头:“都好都好……”

    这边欢声笑语,另一头的萧永福却有些不太好过,自从神母庙被查抄,李桂兰得知被骗,银子都打了水漂,成日里要去王秀莲面前哭诉,言语间还带着些怨怼,像是在怪王秀莲之前不制止她。

    “你说你,那东西不是啥好东西,你都不说跟我说一声,白瞎了娘那么多银子,你早说,娘就不买了,还能留着银子给未来孙子……”

    王秀莲心里不是滋味,但没说话。

    萧永福却是不再惯着她,直言道:“娘指责秀莲啥意思?想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