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宁垂首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清楚张明华在试探,不过凌南玉确实失去了受伤前的记忆,应该是重大变故后的应激反应,他本能地将那段痛苦的记忆封存,至于是否能恢复,这个还真不好说。

    张明华打量了许久,也未看出异常,“淑妃是玉儿的母妃,因为犯了错,被打入冷宫,没多久便病逝了。”

    “母妃?”凌南玉神情怔了怔,小眉头越皱越紧,痛苦地说道:“我……我的头好疼……”

    张明华见他泪眼汪汪,安抚地握紧他的手,道:“想不起来就算了,以后玉儿就是母后的亲生儿子。”

    凌南玉起身下了软塌,来到张明华面前,试探地抱住她的腰,软软地叫道:“母后。”

    张明华被抱得一愣,恍惚间想起凌南锦向他撒娇的画面,他就是这般抱住她的身子。张明华不自觉地伸出手,环住了凌南玉小小的身子,眼眶竟有些发酸。

    福禄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问道:“娘娘,您的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适?”

    张明华还未说话,便见凌南玉扬起了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她,道:“母后,您是累了吗?”

    张明华摇摇头,道:“母后看到你,就想到了锦儿。”

    凌南玉天真地说道:“玉儿谁不知锦儿是谁,他去了何处,但只要母后高兴,玉儿就做母后的锦儿。”

    张明华看着他纯真的小脸,心里有些触动,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本宫很高兴。”

    凌南玉扬起笑脸,道:“母后高兴,玉儿就高兴。”

    “好,好!”

    张明华又是一阵恍惚,面前凌南玉的小脸,变成了凌南锦的脸,不由让她热泪盈眶。

    张明华在东宫呆了一个时辰,还陪着凌南玉用了午膳,看她神情应该是对凌南玉的表现很是满意,临走时甚至还有几分不舍。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他清楚张明华之所以如此,并非因为她有多喜欢凌南玉,而是她将凌南玉当成了凌南锦。他不管张明华把凌南玉当成谁,只要能让她有所顾忌便好,凌南玉的小命至少能因此多几分保障。

    待张明华离开,杨清宁以凌南玉要午睡为由,将小顺子支了出去。关上房门,房里只剩他们两个,杨清宁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凌南玉走上前,依偎在杨清宁身边,仰着头看他,期待地问道:“小宁子,我方才表现如何?”

    在无人时,凌南玉总喜欢靠着杨清宁,好似没有对自己的身份清晰的认知。

    杨清宁蹲下身与他平视,笑着说道:“殿下表现得很棒!”

    听杨清宁这么说,凌南玉高兴地笑了起来,因为脸上长了肉,两个酒窝更加明显,让看到他笑的人心里好似喝了蜜一样甜。

    杨清宁没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感叹道:“殿下还是胖点好看!”

    小脸嫩嫩滑滑的,实在不要太好摸。

    面对杨清宁的无礼,凌南玉也不恼,站在那儿任他摸。

    过了手瘾的杨清宁突然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叮嘱道:“殿下,奴才方才放肆了。除了皇上和皇后,若有人敢这般对你,你要直接拒绝,明白吗?”

    “为何?”凌南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因为殿下是皇子,除了皇上和皇后,没人比你的身份尊贵,方才奴才那般动作太过失礼,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殿下明白吗?”他辛辛苦苦保全的小可爱,可不能被别人占了便宜去。

    凌南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听小宁子的。”

    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以后奴才也会注意,不会再有这样失礼的举动。”

    凌南玉一听,顿时皱起了小眉头,道:“小宁子可以,我喜欢小宁子这么做。”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解释道:“殿下,奴才身份卑微,那么做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若是被别人看到,传到皇上和皇后的耳朵里,奴才是会被杀头的。”

    凌南玉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道:“那就不让人知道,我保证不对旁人说。”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他明白凌南玉对原主的依赖,那是因为在冷宫中他们只有彼此,再加上凌南玉年幼,本就缺乏安全感,在他心里怕是无人能取代杨清宁的位置,至少现在是。

    “奴才相信殿下。”杨清宁笑着点点头,“殿下该午休了。”

    凌南玉跟着杨清宁来到床边,脱掉鞋子爬上床,乖乖在床上躺好,随即闭上了眼睛。

    天气渐热,杨清宁拉过被角,只搭在他小肚子上,随后来到软塌前,脱鞋躺了上去。凌南玉乖巧懂事,很让人省心,他来到这个世界,拥有这样的身份,能遇到这样的主子,实在是莫大的福分。杨清宁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快便睡了过去。

    凌南玉侧身看向杨清宁,安心地闭上眼睛,随之沉沉睡去。

    这天,杨清宁去御膳房办点事,路过御花园,见围着一圈的人,也忍不住顿住了脚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过去,他们所看的正是梅林的方向。

    杨清宁心里一紧,忍不住想道:这几日连降大雨,难道那个太监的尸体被冲出来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宫女,小声问道:“敢问这位姐姐,这里发生了何事?你们在看什么?”

    宫女上下打量了打量,见他生的清秀,态度也不错,便轻声说道:“梅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刚被抬走,陈统领正在调查。”

    ‘陈统领’,听到这三个字,杨清宁的心骤然紧缩,脑海中不禁浮现当晚的景象,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前段时间他得罪了徐珍儿,说不准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

    想到这儿,杨清宁和宫女道了谢后,便转身离开了。

    杨清宁边走边琢磨,若此案交给陈钰来处理,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不了了之,要么借机生事。若是不了了之,那就最好,若是借机生事,怕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正如杨清宁所料,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快了结,死的那个太监名叫秦流,是负责侍候乾坤宫的一个小管事。杨清宁听那些内侍议论,这个小管事与凌璋的贴身内侍秦淮是老乡,秦淮的身份可不简单,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是东厂厂公,手中的权势极大。

    以他们的关系不错,秦流说不准也是东厂的人,陈钰想不了了之,秦淮怎能善罢甘休,说陈钰办事不力,说服凌璋,让东厂顶替禁卫军,接手了这个案子,扬言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这么说,宫里怕是要掀起不小的风浪。”杨清宁微微蹙起眉头,担忧地说道:“不会将咱们东宫卷进去吧?”

    小顺子摇摇头,道:“公公放心,有皇后娘娘撑着,谁敢打我们的主意。”

    “说的也是,倒是咱家杞人忧天了。”杨清宁虽嘴上这么说,眉头并未放松,反而皱得更紧了,“你说谁对秦流下手,还埋在梅林?那里可是御花园,人来人往的地方,埋在那儿,早晚被发现。”

    小顺子也随之皱起了眉头,“公公说的是。凶手为何不找个偏僻点的地方抛尸?皇宫里那么多闲置的宫殿,往那儿一扔,保证变成干尸,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杨清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道:“除非他是有恃无恐。”

    小顺子听得一怔,随即问道:“奴才愚钝,公公这话是何意?”

    “若他根本不必担忧尸体被发现,又何必费力去抛尸。毕竟就算扔到再偏僻的地方,也有可能被发现,”

    “不必担忧尸体被发现……”小顺子重复着杨清宁的话,沉吟了一会儿,道:“公公的意思是凶手有恃无恐,清楚就算尸体被人发现,自己也不会有事。”

    杨清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行啊,一点就透。”

    小顺子得意地笑了笑,道:“那公公以为凶手是谁?”

    “谁不想往下查,谁多半就是凶手。”杨清宁说完有些后悔,急忙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这都是咱家的猜测,可做不得准,你也别往外说。”

    小顺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道:“公公放心,咱们只是喝酒闲聊,况且奴才的嘴巴紧得很。”

    杨清宁笑了笑,看着小顺子举起了酒杯,“来,喝一个。”

    小顺子见状连忙端起举杯,与他碰了碰,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只是看着酒杯的眼睛闪了闪。

    杨清宁将一切看在眼中,不过权当自己没看见,“还是咱们东宫好,宫门一关,只管过咱们的日子,清净。”

    小顺子给杨清宁续上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可不是嘛,奴才能有今日,还多亏了公公。奴才再敬公公一杯。”

    杨清宁端起举杯,“你这话说的不对,咱们该谢的是皇后娘娘,若非有皇后娘娘撑腰,咱们哪来这么舒服的日子,要敬也得敬皇后娘娘。”

    “是,公公说的是,咱们敬皇后娘娘。”

    两人会心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