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那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成功止住了陈钰的脚步,与杨清宁来说犹如天籁。

    陈钰转头看去,只见数名禁卫军走了过来,原来是到了巡视的时间。他若无其事地迎了过去,道:“是我。”

    待他们走进,看清陈钰的脸,急忙行礼道:“参见统领。”

    “辛苦了。”陈钰温和地笑笑,道:“这边我刚巡视过,没有异常,你们去别处看看吧。”

    “是,统领。”禁卫军不疑有他,相继走了出去。

    陈钰看着他们走远,又四下看了看,随即走向梅林,用他的佩刀快速地挖着。

    梅林里传来挖土的‘沙沙’声,杨清宁明白陈钰这是要将秦流的尸体埋在梅林。尽管此时陈钰正在忙着,他也不敢动弹分毫,唯恐一不小心被发现,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约莫一炷香后,梅林里传来拖拽的声音,紧接着一声闷响。杨清宁虽然看不见,却能根据传来的声音想象,脑海中也随之浮现画面。坑已经挖好,陈钰正将秦流扔进去,随后便开始填土。‘沙沙’声再次响起,在这深更半夜,格外地阴森恐怖。

    杨清宁一动不动地蹲在花丛,等着陈钰出来,又看着他走远。他刚想起身,眼皮突然一阵急跳,在怔忪片刻后,又改了主意,依旧蹲在花丛一动不动。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中,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梅林的方向,就好似猎人在耐心地等着猎物。可等了许久,直到天微微亮,也不见有人走动。他微微皱眉,心中暗道:“难道是我多心了?”

    思量了好一会儿,陈钰才转身离开。

    杨清宁看着走出去的人影,不禁长出一口气,他的直觉向来很准,这次也不例外,再一次救了他的命。他僵硬地伸展了一下四肢,趁着四下无人,急急忙忙地走出御花园,径直来到了冷宫墙外。他拨开墙根底下的杂草,露出一个狗洞,屈膝爬了进去。

    杨清宁虚脱地靠在墙边,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一夜惊心动魄,冷汗一直没停过,直到现在衣服还是湿的。虽然他不怕死,却不想死得这么没有价值。现代的他如果真死了,那也是见义勇为。可昨晚要是死了,怕是尸体烂了,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歇了好一会儿,杨清宁才站起身,穿过满是杂草的院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门口。当他看清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时,不禁顿住了脚步,随即心疼地走上前,坐到了他的身边。

    面前这个面黄肌肉又脏兮兮的小男孩,本是这个皇宫中身份尊贵的皇子,且是目前唯一活下来的皇子,也曾做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可如今和他一样,是被人抛弃的孤儿。

    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将凌南玉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

    凌南玉被惊醒,漂亮的大眼睛猛地睁开,惊恐地看向杨清宁,在看清他的脸后,惊恐变成了委屈,眼泪在眼眶内迅速积聚。

    眼看着他就要哭出来,杨清宁连忙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道:“殿下别哭,你看奴才带了什么回来,有鸡腿,有点心……”

    凌南玉看都未看那些东西一眼,只是用瘦弱的小胳膊紧紧搂住杨清宁的脖子,犹如小兽一般,趴在他的肩头呜咽着。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伸手轻抚着凌南玉的小脑袋。他明白凌南玉的不安,虽然在世人眼中原剧中的杨清宁做了许多恶事,可以说是罪无可恕,被千刀万剐也是活该。可对凌南玉而言,是杨清宁在冷宫中陪他忍饥挨饿受欺负,尽心尽力侍候他,可以说若是没有杨清宁,他凌南玉早就没了性命,所以凌南玉对杨清宁十分信赖,甚至说是依赖。

    杨清宁看着他,就好似看到儿时的自己,他从小被父母遗弃,是孤儿院的院长奶奶将尚在襁褓中的他捡了回去。虽然他乖巧听话,却因为脸上有块胎记,始终未被领养,还经常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为了不让院长奶奶操心,他从未说过。

    在他八岁的时候,投资孤儿院的老板破了产,孤儿院没了经济来源,院长奶奶四处奔波,却没人肯伸出援手,她只能卖了房子,来支撑孤儿院的开销。

    杨清宁将这件事告诉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孩子们在惶恐过后,便在杨清宁的提议下,四处捡垃圾卖钱,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帮院长奶奶减轻负担,他们怕的不是忍饥挨饿,而是再次被遗弃。

    “殿下不哭,奴才这不是没事嘛,殿下放心,只要殿下需要奴才,奴才定会出现。”

    杨清宁学着电视剧里的太监说话,尽管十分别扭,却还是要强迫自己尽快习惯。这里是皇宫,阶级鲜明,等级森严,他这种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保全性命。

    凌南玉稍稍松了松力道,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小……宁子,要……说话算……话。”

    许是哭得狠了,凌南玉说话时直打嗝。

    杨清宁见状有些心疼,伸手为他擦了擦眼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是……什么意思?”凌南玉眨了眨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殿下,这是说话算话的意思。”

    凌南玉虽做过太子,可那时太小,并未启蒙,后来又被关进冷宫,更是无人问津,可以说他现在大字不识一个,更别提成语。更可怜的是,即便后来凌南玉做了皇帝,也未曾受过正统的教育,因他登基时只有十岁,又是皇后张明华助他登基,朝政一直由以张明华为首的外戚把持,为了避免凌南玉长大后跟他们争权,张明华把凌南玉养成了傻子,只知道吃喝玩乐,直到他三十五岁驾崩,都未曾读完过一本书。

    凌南玉懵懂地点点头,道:“小宁子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看着面前的凌南玉,杨清宁做了一个决定,他不止要将凌南玉养大,还要好好教育培养,就算不能做秦皇汉武那样的明主,至少要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咕咕、咕咕’,怪异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杨清宁的雄心壮志,他不禁有些尴尬,心道:在那之前,还是得先填饱肚子。

    杨清宁将装有点心的油纸包递给凌南玉,道:“殿下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奴才去生火烧点热水,顺便热一热这鸡腿。”

    来这三天,喝了三天的生水,幸好这身子抗造,不然没饭吃,再拉拉肚子,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要升天了。昨个偷跑出去,他在垃圾房捡了个铁锅回来,至少能烧点热水喝。

    凌南玉拿出一块点心,送到杨清宁嘴边,“小宁子也吃。”

    杨清宁也不矫情,接过点心塞进嘴里,不爱甜食的他竟觉得如此美味,果然人一旦饿了,吃什么都是香的。一块点心下肚,饥饿感减轻了许多,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杨清宁捡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枯树枝,用从御膳房顺来的火石点燃,又将他捡来的铁锅支上,倒上水就烧了起来。

    湿透的衣服在火焰的烘烤下,渐渐变得干爽,杨清宁的身子总算舒服了些许,只是他的脑海中总会想起那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水烧开,杨清宁将水一点一点舀进断了半截壶嘴的水壶里,将剩下的水舀了一勺,吹凉后喂给凌南玉喝。

    凌南玉喝了几口,将杨清宁递过来的勺子推了回去,软软地说道:“我喝饱了,小宁子喝。”

    杨清宁喝了几口水,见凌南玉盯着鸡腿,不住地吞咽着口水,便将鸡腿递了过去,“殿下,鸡腿烤好了,快吃吧。”

    凌南玉接过鸡腿小小地咬了两口,又递给杨清宁,道:“小宁子也吃。”

    杨清宁撕下一小块肉,塞进嘴里嚼了嚼,道:“奴才吃好了,殿下快吃吧。”

    凌南玉看着鸡腿,眼底满是渴望,嘴上却说道:“那就留着晚上再吃。”

    看着他这副模样,杨清宁心里发酸,却也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又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递给凌南玉,道:“殿下再吃点,剩下的我们留着晚上吃。”

    凌南玉迟疑地伸出小手,将杨清宁手里的肉撕去一半,眉眼弯弯地说道:“我一半,小宁子一半。”

    杨清宁心里感动,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一点也不像被娇养着长大的孩子。他没有拒绝,将肉塞进嘴里吃了下去,也坚定了要将凌南玉好好养大的决心。

    杨清宁将剩下的点心和鸡腿用油纸包好藏了起来,随后又回来用剩下的温水,给凌南玉好好地洗了洗脸和头发。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是用清水搓了搓,总强过不去打理。

    收拾完以后,杨清宁又将铁锅藏了起来,还有从御膳房偷来的火石,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

    “呦,我们的太子殿下去哪儿了?”

    听着院外不男不女的声音,杨清宁不禁翻了个白眼,外面那几个狗东西,便是他藏东西的理由。看看手臂上的淤青,虽然很不情愿,他却不得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