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库贝（七）
地下河河水如乌黑的柔软丝带，岸边植物泛着微弱的银光，两相相映，本是静谧美丽却硬生生地被四个年轻人打破这份谐和。
一棵市值至少一千枚紫水晶的魔植——力力草愤怒地张开它灰色藤条满洞穴狂暴拍打。乱哄哄犹如爆破声，夹杂着断断续续少年们的声音。
“我、我真的是按魔药学老师教的......”安奈林被藤条甩到地上，摔了个满打滚。
乔恩拼命地拉扯着藤条，“嘘，你先别动。”
诺亚无奈地摸摸脸，他的脸上全是力力草甩上去的绿汁，“不不不，安奈林，你先把叶子收进戒指里。”
叶子呈星星形状，颜色是红色，非常的小巧可爱，与力力草粗犷的植杆截然不同。
力力草正存于成熟期，是最爱美的年龄，这20片叶子可是它的命根子。
被藤条缠绕的四名魔法学校学生，一人5片叶子，简直是把力力草扯秃头——不结仇才怪。
力力草的叶子能被摘走，是安奈林用了海鱼的迷、药墨汁。可能是药剂不够量，他们没想到力力草会醒来的这么早，而且——
任何魔法对力力草都无效。
同时，隔壁洞穴第二只红泥怪从地上捡起四盏引路灯，跟在一号的身后往这边的洞穴走来。
本来还在生气的力力草，忽然扔下他们缩回藤条。莫明奇妙地一退再退，很快立起藤条，光溜溜的树干拧成一团。
它要是有眼泪，此时一定哭的稀里哗啦。
“咦，它怎么了？！”安奈林被扔的最远，他揉了柔肿成一个大包的额头。
里克嘟嚷，“管它呢，快走快走。”
乔恩同意，“我们动作要快，为了避免被力力草发现，引路灯都扔在另一个洞穴里，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四人从三个方位小心翼翼地向后撤退，诺亚用一块黑帕包裹着水晶石，极弱光线柔和代替引路灯。
“快天亮了。”一道充满冰冷质感的声音在洞内响起。
力力草赫然支起藤条，洞内所有植物朝同一面摇曳。
四周明明没有变化，四个人却感到无比紧张。
乔恩皱眉，“安奈林，你太大声了！”
“不是我！”
乔恩和诺亚齐齐看向另一边的哈里。
哈里连忙摆手。
洞内只有灰蒙蒙的光亮，他们四个人惊惧地睁大眼睛。
一只红泥怪，宽粗的泥指头上勾着五盏引路灯，笨拙地从他们原本经过的洞穴里走出，然后停在河岸边，黑洞洞的眼框望着他们，一动不动。
这时他们才发现：红泥怪前面站着个人，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缓缓地望向他们，宽大的帽子遮挡了他的脸。
寂静的岩洞里，他们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可以驱使红泥怪成为仆人！这个人是谁？
他们一点也没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能进库贝的基本上都是团队，不会主动和魔法学校起冲突。不过，这里太偏僻，对方一个人怎么会来这里？他们四人是因为之前那场战斗无意见走到这个岩洞。
诺亚现在只希望这个人不是亡命之徒，他鼓起勇气，“尊敬的阁下，我们是西格奇奇魔法学校的学生，很有幸能在这里遇到您。”
“库贝不是大魔法师的考核场地？”
“嗯？是的，阁下。”
诺亚很困扰，不知道如何回答既不用撒谎又不会扯到他的身份。
然而，一号只是随口一问。他蹲下来，斗篷随之铺在地上，一条纤细的根茎顺势爬上。
地下河长满各种各样的植物，其中有一朵特别娇小的花朵。
他随意用手指提起垂落的白色花骨，看了半响才松开手指，那朵花骨顿时卷起细长枝条隐藏起来，根茎从斗篷上迅速滑下，急急地钻到岩石下。
力力草：贪婪的人类，讨厌的人类，都是坏孩子......
一号的耳边全是力力草叽里咕噜、喋喋不休的声音。
冷质感声音再次响起，“力力草告诉我，你们偷了它的东西？”
诺亚根本来不及阻拦，他的好同学安奈林已经本能地脱口而出。
“我发誓！这真的只是个意外，先生。我本来只是想摘四片叶子，复活药剂需要用到它......”
安奈林没有看到同学在身旁着急地摆手，仍然继续解释，“我只是刚碰一下它的叶子，它们就掉下来。”
一号没说话，红泥怪怪异的一动不动站在他后面，所有引路灯灯光发出红色的光芒，照的整个山洞发红。
太安静了，静得四人都害怕地发抖。
他们突然意会到——为什么要拿走力力草所有叶子？！
安奈林从戒指空间里拿出其余的十六片叶子，举起手不知所措，“四、四片就够了。”
说完，他满脸通红站在那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引路灯红色的灯光，像是在催促他们，一闪闪的越发夺目。
诺亚从安奈林的手里抓过叶子，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地跑向力力草，离它只有一米左右放下叶子。
一根藤条尖尖的刺对准诺亚，最后它只好不甘心的缩回来。藤条卷起星星叶子，力力草开始考虑如何把这些心爱的叶子重新摆上。
诺亚一边说谢谢，一边警惕地往后退。
一号转身往外走，红泥怪亦步亦趋地跟着。
诺亚四人再次松了口气，幸好这位先生，对植物和人都并不感兴趣。
“喔，天哪，”哈里惊呼，就好像他刚刚才注意到引路灯灯光的颜色，“红色！！我们必须马上回到金属馆。”
他们这时才发现，引路灯竟然已经变成红色。
“快！我们先离开这里！”诺亚大声地说，他拿出魔法棒，“全员加速。”
四人身后刮起一阵风，拼命地跑出岩洞，红色光影像是魅影笼罩在他们心中。天边月亮西沉，原本热闹的地底，轰隆隆逐渐远去。
他们的正前方，无数土索人面向城墙，不断的叠起来。
一次又一次寻找出口，每次都被一道金色的墙壁阻止，他们无法穿越那道光。
库贝的上空像是盖了层布，一层层的往下压，空气越来越闷燥。
“天哪，格仑瑟圣魔法师，求您帮帮我们。”安奈林惊呆住。
哈里和乔恩面色难看，“我、我呼吸不过来！”
头顶上的天空一层层地变暗，脚下有柔软或是坚硬的东西在涌动，远处金属馆链条扯动的声音越发清晰。
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吸引了目光的诺亚，才猛的反应过来，他连忙安抚好友，“捂住嘴鼻，放松下来。”
乔恩蹲下来抱住头，空中很多细碎的东西砸下来。
“大家拿出魔法棒，”诺亚喊道，“我们再试试看哪里有路！！”
不幸的是，土索人巨大的身体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们完全被阻拦，如果再不走，很快会和土索人融与一体。
安奈林的双脚已经被泥土覆盖吸住，里克站在一块稍微高一点的岩石上想拉他上来，可是无济于事。
恐怖侵袭他们的身心，空气越发稀薄，他们的上空，无数泥土桥交叉成形，一条条架满整个天空，填充世界。
“阁下，请求您帮帮我们！”诺亚用力地喊，“我们一定会报答您。”
他希翼地望向前方。
透过泥土桥间的空隙，穿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那些泥土像是有意识般的绕开对方。
这个人，是他们现在唯一的依仗。
一号望着库贝城的墙壁，金色涂层，在此时看起来格外醒目。
整个库贝城就好似一个大肚子，把所有的东西都吞进去。
黑夜与黎明交替，不断有鼓鼓的声音传来，那是地底生命在每个清晨前作最后的抗议。
土索人对生命渴望的同时，也奢望解脱。
他们仰望天空，没有眼瞳的眼框显得非常呆板，一种悲伤从厚重的身体向外无声地传达。
魔法阵保护土索，却也残忍地限制他们自由。因为一旦离开库贝城，这些土索人会僵硬石化，永远。
土索人或是黑泥怪，化成泥土覆盖着地底岩石。
金属馆魔法阵早早被开启，随着泥土融合的加快，就像是在用土索人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撑起金属馆，把金属馆往上顶。
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分清哪部分是土索人哪部分是黑泥怪。
——天亮了！
*
在150米之深的地底，望向天空时，率先看到的是库贝城的金色围墙，在黑夜中金光流动，无数的符文浮动，庄重且充满奥秘。
不过，白天的金色围墙反而看起来极其普通。
晨光照在大地上，没有了土索人和黑泥怪的影子，平整的泥土房如同每一个白天所见，从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金属馆门一一被打开，渐渐地有人从里面出来，各自活动着。
准备出城的人得早早排起队，库贝城财政部派了专门的人来清点物品，核算抽成。
西格奇奇魔法学校在库贝有专门的金属区，此时这个区最中央金属馆的四楼，里面的几位魔法师表情严肃，气氛紧张。
坐在书桌前的魔导师卡丽妲，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少了几个人？”
“阁下，有四个学生还没回来。”书桌前的人低下头，不敢直视魔导师。
“谁允许学生进入库贝？”
靠在墙边的男子嘲讽地说：“皇子有权进入库贝，无需通过学校。”
“加尔文，收起你那看戏的心思，”卡丽妲说：“皇子不能在我负责的地方丢了，作为部下，你知道怎么做？”
“是，愿听您差遣。”大魔法师加尔文翘起嘴角，“他们或许去了其他的金属馆，我现在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