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雷霜一个趔趄跌出去, 扑到正道人士释放的术法中间。
身后，绛樱和封瑾对视一眼，默契地做出决定，往院子里撤退。
飞剑术、火球术, 风刃术, 各种术法集中飞来, 雷霜吓得脸都白了，爆发惨叫：“绛樱你这个恶毒女人，我就不该救你！”
她匆匆忙忙掐了个诀，身形一闪, 险而又险躲开大部分攻击。
安然脱身，雷霜松了一口气。
随即她鼻子动了动, 闻到一股子怪味儿。
什么味道？
她循着味儿扭头，看见一小簇火苗坠在她的发尾上。
“啊啊啊啊！！！！”雷霜手忙脚乱。
一边扑灭火势, 一边跳脚往院子里面跑。
众正道人士闯入院中，看见院中景象，纷纷变了脸色。
黑袍断臂的女人正与元奕仙尊对峙，魔族左右护法齐至, 众人不难猜测她的身份。
魔主南宫音。
几位曾见识过南宫音出手的他宗长老望而却步。
三界中谁人不知, 魔主南宫音当初率众攻上拂云宗, 与拂云宗三位大乘境仙尊交手，仅付出一臂的代价, 却击溃了拂云宗的护宗大阵。
没有人敢直面南宫音的锋芒。
元奕也是大乘境的修士, 但他独身一人面对南宫音，毫无胜算。
不过, 南宫音三百年前受了伤，这些年也不怎么在三界露面, 入道较晚的弟子则不识得她的尊容。
见宗内长辈纷纷停步，那些弟子不小心冲到前面，又被人强行拽回去。
一时间，众修在院门口驻足，不敢寸进。
颜昭被元奕拨到身后，院子里人越来越多，感觉乱糟糟的。
凌剑成嫉恶如仇，涂山玉也不忌惮魔族势力，两人破开院门来到里面。
任青悦被风墙阻拦，凌剑成见状赶忙奔过去：“师妹！”
涂山玉也认出任青悦，行至其身边道：“你是元清仙尊的弟子？”
任青悦并无心情理会旁人言语，闻言只淡淡点了点头，但注意力一直放在颜昭身上。
绛樱雷霜等人退到院内。
封瑾一早便注意到任青悦，任青悦自然也看见了她。
任青悦眼底敌意鲜明，封瑾垂眸，时局如此，如今说什么，也不能取信于人。
绛樱无奈向南宫音禀报：“他们人太多了。”
南宫音从始至终没有分心，她远远观察颜昭的眉眼，想从中窥探她和颜元清的关系。
元奕不肯放人，南宫音渐渐失去耐心，听得绛樱此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让他们进来。”
绛樱微愣，不明白南宫音的用意，但她向来对南宫音言听计从，当下便也不问为何，果断放弃对那些正道人士的拦截。
与南宫音对峙的元奕听南宫音如此说，顿时变了脸色。
“南宫音！住手！”元奕大喝，“你要做什么？”
南宫音不理会他的呵斥，冷肃的面庞上露出凉薄的笑容来：“我要做什么，你猜不到吗？”
元奕额角渗出冷汗，他看向任青悦与凌剑成所在，大喊：“别进来，快退出去！”
南宫音嗤笑：“晚了！”
倏然莫大威压从天而降，大地震动加剧。
众多修士得到元奕仙尊预警，正要后退，然而宫墙移位，将他们的退路截断。
想强行冲阵的修士撞到宫墙上，被墙内暗藏的力量震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坠落的曲线。
修为低的，当场周身爆出一蓬血雾，竟是被过于蛮横的灵气冲碎了脆弱的血肉。
落地抽搐几下，纵使同门长老及时施救，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因五脏俱损，丹田破碎，从此便成一个废人。
众人被宫墙囚困，纷纷惊惧地看向南宫音。
没人看见南宫音出手，但她举手投足，便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人心惶惶，长老们不知所措，众弟子更是惶恐。
来之前只听说元清仙尊洞府出世，冲着机缘而来，谁曾想竟在此地遭遇南宫音？
凌剑成怒发冲冠，任青悦惊于南宫音的手段，愈发担心颜昭的安危。
然而，南宫音似乎不把这些修仙之人的命当命，她甚至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于她而言，这些修士和牛羊猪狗没有分别。
她只牢牢盯着颜昭，对元奕说道：“把她交给我，换他们的命，或者我杀光你们，你自己选。”
说这话的时候，南宫音并不顾忌是否被身后这些人听见。
众修纷纷注意到元奕身后的颜昭。
涂山玉拧起眉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心中暗自揣摩颜昭的身份。
先前只是觉得颜昭性情古怪，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秘。
白烬以为他在担心颜昭的安危，凑过去问：“表哥，咱们要不要帮忙？”
涂山玉神情凝重：“别添乱。”
如此局势之下，即便狐帝亲临也未必能扭转乾坤，他们只需考虑如何自救。
白烬闻言，呆愣愣地眨了眨眼，好似有些不可思议。
待明白过来涂山玉的意思，她内心暗嗤一声，很是不屑：呵，这就是男人。
前一刻还想跟人家搭讪，转头大伙儿落了难，眼里就只有自己了。
忒，渣男。
雷霜和封瑾自然也认出颜昭，彼此对视一眼，大感意外。
颜昭虽是拂云宗弟子，但并无修炼天赋，在宗内想必也不受宠，元奕仙尊亲自现身相护已叫人费解，南宫音也为了她如此大费周章，为何？
毕蓝也立在人群中，见状心狠很一沉。
魔主南宫音，是让三界所有正道修士闻风丧胆的人物，为什么会盯上颜昭？
周围正道人士渐渐反应过来，南宫音拿他们当人质，主要目的不过就是元奕仙尊身后那个孩子。
因此，人群开始躁动，任青悦听见有人小声说：“我们是因为她才生无妄之灾！”
“不错，只要将那姑娘交给南宫音，我们就能脱险！”
“凭什么我们要因为她无端丧命！”
呼声越来越大，元奕压力如山。
倏然，锃一声剑鸣，锋利的剑气落入人群，斩在几个喧闹之人脚边。
众人惊愕，扭头便对上一张霜寒冷峻的面容。
女子气质出尘，清冽如天山之莲，高雅而不可冒犯。
凌剑成被任青悦忽然爆发的气势镇住，一脸愕然。
任青悦剑指这些贪生怕死之人：“你们贪图机缘入我师尊洞府，但有所获皆是我师尊福泽，我拂云宗弟子遭难，你们却冷眼旁观，到底哪里无辜？！”
涂山玉亦被这动静吸引注意，看清任青悦面容时，微怔。
众人为任青悦气势所慑，竟都不敢反驳。
封瑾循声望向任青悦，回想任青悦对待颜昭的态度，若有所思。
南宫音耐心耗尽，问元奕：“你想好了吗？”
元奕神色阴晴不定，忽然反手一掌拍向颜昭。
南宫音盛怒：“尔敢！”
掌风扑面，颜昭丝毫没有时间反应。
南宫音扑向颜昭，元奕这一掌却没落到颜昭身上，临到她身前便卸去力道，按住她的肩膀朝任青悦所在一推。
无形气劲裹在颜昭身上，破开拦路的风墙，将颜昭送出去。
颜昭感觉自己飞起又坠落，随后被人接入怀中。
她的后背撞击接住她的人胸口，两人一同退开几步，方勉强站稳。
如此，元奕仙尊便没有时机回防，结结实实挨了南宫音一掌。
“噗！”
他口中喷出血雾，倒飞出去，撞到侧边的宫墙，将墙面砸出一个人形的窟窿。
南宫音回头，颜昭已被任青悦护在身后，若她大范围施法杀人，必然难免伤到颜昭。
一而再，再而三被阻，南宫音耐心彻底耗尽。
“绛樱，雷霜！”
被点名的两位护法当下单膝跪地。
魔主震怒，雷霜也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不敢表现半分轻浮。
“把那孩子带过来。”南宫音沉声，“阻拦之人，都杀了。”
短短几句话，已足以彰显颜昭在魔主心中的分量，绛樱与雷霜不敢懈怠。
众仙门修士包括那几个他宗长老纷纷退后，涂山玉犹豫须臾，也选择后退，隔岸观火。
护在颜昭面前的便只余任青悦、凌剑成、毕蓝和蔺超等几名拂云宗弟子。
蔺超原不想理会颜昭死活，但凌剑成和任青悦都在，他若退缩，难免被旁人小看。
他不着痕迹瞄了眼白烬，见白烬正与涂山玉小声说话。
回忆方才白烬为了涂山玉不顾自身安危硬接绛樱一掌，蔺超心里哇凉哇凉的，忍不住心想：他二人是何关系？
雷霜绛樱二人领命，果断对任青悦动手。
封瑾有所顾忌，在旁迟疑，没有参与。
任青悦只恢复到金丹初期修为，面对两个炼虚境的高手，她绝非一合之敌。
然而她并不后退，毫不犹豫拔剑反击。
便是今日命丧于此，她也要尽自己最大努力庇护颜昭。
毕蓝利用罗盘为任青悦施加一层护盾。
电光石火间，倏然一截利刃穿透颜昭的身体，从后背贯通到胸前。
时间倏地静止下来，所有人同时停下动作。
南宫音和元奕也瞳孔一缩。
任青悦与毕蓝震惊扭头，却见凌剑成站在颜昭身后，就是他将手中的剑刺向毫无防备的颜昭。
蔺超就站在凌剑成身侧不远处，旁观了整个经过。
他吓得怪叫一声，退出老远，一个跟头摔在地上，两条腿止不住发抖：“大，大师兄？！”
凌剑成额前的头发挡住他的眼睛，当他抬起头看向南宫音和元奕时，唇边便绽开一抹冷酷的笑容。
他的眼睛猩红一片，眼底的光彩湮灭，露出根本不属于他的神色。
就像身体里装了另一个人的魂魄。
凌剑成开口，嗓音冷漠：“本座特地为你们挑选的葬身之地，是不是很喜欢？”
抽剑，血沫飞溅，洒了一地。
颜昭身子晃了晃，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血一注一注往外淌，染红她的衣服，也染红她脚下的泥土。
“颜师妹！”
毕蓝面色大变，下意识就要冲去颜昭身边。
但有一人比她先一步，在颜昭身子倒下的瞬间，任青悦将她稳稳抱住。
颜昭身上的血便顺着她们身体接触的位置，又洇染了任青悦身上洁净如洗的青衣。
任青悦接住颜昭的同时，反手一剑斩向凌剑成。
剑光过境，唰的一声嵌入血肉，在凌剑成胸前撕开一条伤口。
凌剑成受力跌退，当疼痛浮现，任青悦剑刃上的血沫甩在他脸上，他眼底红光淡去，意识恢复清醒。
便被自己造成的一切惊呆。
对上任青悦愤怒到憎恶的眼神，他的心猛地一颤。
可他来不及忏悔。
颜昭胸前倏地亮起金光，仙府大地开始剧烈震颤，比先前浮岛异动激烈百倍。
第四十二章
地面迸开一条条裂缝, 红墙砖瓦哗哗往下掉。
众修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左顾右盼，便见天幕暗沉沉地压下来，群宫在剧烈摇晃下变成一片废墟。
人群中, 不知谁大喊一声：“仙府要塌了！”
南宫音视线头一回离开颜昭, 仰头看向忽然阴风怒号的天空。
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情绪：愤怒。
这愤怒来自仙府本身, 是仙府的主人一念间迸发出的情绪。
仅仅一念，便足以埋葬他们所有人。
变故突如其来，绛樱与雷霜不约而同停手，回身等待南宫音给出新的指令。
南宫音却神色恍惚, 沉浸在天地的剧烈动荡中。
元奕从废墟中爬出来，走两步又咳一口血。
来时他处处提防, 万万没想到，原来这才是杀招。
利用颜昭引来南宫音, 再借机将他和南宫音除去，不惜让众多无辜之人包括凌剑成和任青悦一起陪葬。
他踩着摇晃的地面走到南宫音面前。
不知道大地和他的身体，哪个晃得更凶一点。
“南宫音。”元奕开口，“仙府若毁, 她的神元便一丝无存。”
南宫音陡然回神, 眼神如刀。
元奕嗤笑：“你瞪我也没用, 若你还有念想，便知道该怎么做。”
“……”
南宫音沉默, 视线看向人群。
颜昭身上的血像一把刀子, 狠狠割在她心上。
一如当初，在拂云宗天珠峰峰顶。
因她不肯松开颜元清的手, 便横空飞来一刀斩断了她的胳膊，
时隔三百年, 遗恨难消。
她还没有动手，对方竟如此坐不住。
南宫音收回视线，吩咐雷霜和绛樱：“送他们出去。”
雷霜一时没听懂南宫音这句话里的意思。
绛樱却倏地拧起眉头，愕然道：“那你……”
南宫音转过身去，没有回答。
她步子一迈便至百丈之外，独臂摊开，浑厚的灵力从她体内爆发，与将要摧毁仙府的力量抗衡。
雷霜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尊上要阻止仙府崩毁？！”
挡在身后的宫墙倏地消失，众修仙人士觅得一缕生机，哪还顾得上什么机缘，争先恐后朝出口奔去。
先还围聚一处的仙门修士转眼便作鸟兽散。
蔺超从恐惧中回神，当下怪叫一声，连滚带爬跑走。
涂山玉短暂犹豫之后，也决定先走一步。
白烬想带上颜昭，但被涂山玉制止，强行拽着离开。
封瑾来到任青悦面前，急声说道：“仙府就要塌了，你们快些出去！”
任青悦面无表情，抱起颜昭转身欲走。
可她步子还没迈出去，颜昭却剧烈挣扎，硬生生从她怀里挣脱，落回地上。
她的伤已不再流血，就这么一小会儿，伤口已有愈合的趋势。
“我不走。”颜昭语气坚定。
任青悦又气又急，对颜昭的担心此刻全化作了愤怒：“你要任性到几时？性命也不顾吗！”
颜昭被凶了也无动于衷，神情依然倔强。
“我的狐狸还没有找到。”
任青悦愣住。
颜昭说完就从她身边走过。
毕蓝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
元奕仙尊又呕出一口血，总算将伤势压制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打算助南宫音一臂之力。
便在这时，他见颜昭走来，于他身前驻足。
元奕悚然惊愕：“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出去啊！”
颜昭却道：“你帮我找找，我的狐狸去哪儿了。”
元奕怒不可遏：“什么狐狸？！”
颜昭抿唇。
没有人愿意帮她。
从她记事起，到如今，从来没有人满足她的心愿。
只有她的狐狸。
可她若走了，仙府坍塌，小狐狸便也活不了。
颜昭垂下眼眸，眼底蕴起黯淡的金光。
无人注意，地面上猩红的血迹闪烁红芒，融入大地。
不多时，嗡一声震鸣，洞府颤抖停止。
百丈高空之中，南宫音的法力正与破坏仙府的力量对冲。
倏然，她眼前闪过一抹白色炫光。
下一瞬，周围景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已出现在仙府之外。
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驱逐出来。
不仅是她，绛樱、雷霜、封瑾，以及拂云宗一众，包括半死不活的骆棋和那些仙门长老弟子，所有人都像垃圾似的被强大的规则之力甩出仙府。
封瑾从高空坠落，落地前辈雷霜拽住衣领，拉了她一把。
雷霜、绛樱同时出现在南宫音身后，绛樱一脸疑惑：“尊上，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音凝神深思。
唯一一个没有被仙府排斥的人，是颜昭。
颜昭还留在仙府里面。
任青悦与毕蓝离得最近，任青悦展开护体灵气，毕蓝激活罗盘，减缓了下降的冲力，两人安然落地。
元奕落地摔了几个跟头，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没倒过气，肺腑憋闷，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任青悦出现在他面前。
“元奕仙尊，弟子有话想问你。”
各仙门长老弟子狼狈落地，险而又险保得性命，无人再敢继续仙府秘宝，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和元奕打声招呼。
凌剑成被甩得老远，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想找任青悦解释。
可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倏地眼前一暗。
抬头，一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玄袍，独臂。
凌剑成瞳孔一缩。
·
停止摇晃的浮空岛，静谧的庭院中，颜昭独自一人站在凉亭里。
聒噪的世界终于清净。
颜昭眼底的金光渐渐褪去，胸前的暗金色珠子也平息下来。
她歪了歪头，体验到一种不曾经历的感受。
她的眼睛好像可以看到各个角落，耳朵能听见每一声鸟鸣，鼻子也能判断出空气中萦绕的气息属于哪一株草，哪一朵花。
只需她心念一动，那些跌坠在地的石头和砖瓦便如倒流一般回到宫墙上。
坍塌的宫殿重新耸立，倒下的树木又回到土中。
她找过仙宫中每一个角落。
却没有寻见她的小狐狸。
颜昭疑惑不解。
她的狐狸能去哪里？
找不到狐狸，颜昭感到焦躁。
她抱着草编的小狐狸，蹲在凉亭屋顶上思考。
“啊。”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它也被扔出去了。”
颜昭脑海中划过想到外面去的念头，她便倏地离开洞府，出现在洞府外山林上空。
脚下空空。
失重感突如其来，颜昭开始往下掉。
这个位置太高，摔在地上怕是得粉身碎骨。
她试图用意念挽救，然而离开仙府，她的意念便不起作用。
眼看地面离她越来越近，颜昭心里并无波澜，却还有空划过一丝念想：完蛋了。
因速度太快而模糊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抹清影。
颜昭坠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电光石火间，她的目光似与一人交错。
随即她脑袋一沉，意识消散。
·
任青悦抱着颜昭轻盈落地，仙府外人群已经散去，还剩下零零散散几个。
毕蓝便是其中之一，她也和任青悦一样守在仙府外，等颜昭出来。
颜昭现身，不料师姐跑得那么快。
联想她们身在仙府中时，任青悦几次维护颜昭，毕蓝不由纳闷，大师姐竟对颜昭如此照拂？
和先前判若两人。
任青悦旁若无人找了快平整的地方放下颜昭。
毕蓝走到她们面前，看一眼颜昭睡熟后红扑扑的脸颊。
正要开口，却被任青悦打断：“我什么也不会说。”
毕蓝：“……”
任青悦抬眼看她，又道：“今日之事合该让你明白，若与她走得太近，你也会遭受牵连。”
毕蓝陷入沉思。
与魔族作对下场绝对凄惨无法想象，说她不害怕必定是假的。
片刻后，她反问：“师姐不也如此么？”
任青悦回答她：“我跟你不一样。”
毕蓝一改往日的谦逊温和，忽然与任青悦较起劲来：“怎么不一样？”
任青悦想不出理由。
她眼角余光瞥见颜昭。
颜昭怀里露出个草编的狐狸脑袋。
任青悦遂脱口说道：“因为她喜欢我。”
毕蓝：“……”
第四十三章
毕蓝很想回敬一句, 叫任青悦脑子清醒清醒，但顾及对方身份，她忍住了，没开口。
思量须臾, 换了温和些的说辞：“可是, 颜师妹身处险境, 我身为同门，也不该在此时背弃，若我只顾自己，与今日那些心性凉薄的修士有何区别？”
任青悦抬头与毕蓝对视。
毕蓝平静回望。
片刻后, 任青悦长睫垂落，盖过眼底的情绪波动：“随便你。”
说完, 她起身。
看一眼毕蓝，径自离去。
毕蓝：？
·
任青悦救下颜昭, 与毕蓝一同安置颜昭的场景映入南宫音的眼帘。
她随手将筋骨尽断浑身是血已经半死不活的凌剑成扔给雷霜：“礼尚往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雷霜擒住凌剑成，入手还碰到了断骨头茬子，暗自倒吸一口凉气：真狠呐。
她对凌剑成的遭遇也不同情, 拂云宗设局, 欲杀南宫音, 自然早就料到棋子的下场，触怒南宫音, 理当要付出代价。
遂应：“是。”
绛樱和封瑾也在一旁, 南宫音望着远处许久没有回头，绛樱上前询问：“魔主, 那孩子……”
南宫音抬手，打断绛樱的话, 却对她身侧伫立之人道：“你如今，是天青箭魔，还是封瑾？”
封瑾来之前便想好答案，故而垂下眼眸：“尊上需要属下是谁，属下便是谁。”
闻言，南宫音回身：“很好，你且回答本座，你认识颜昭？可与她相熟？”
封瑾沉吟着回答：“认识，但颜姑娘性格比较孤僻，不喜与人来往，我对她的了解也不多。”
南宫音点点头：“我需要你为本座办一件事。”
“但凭尊上吩咐。”
南宫音便道：“你替本座跟着她，暗中相护，如非必要，不必现身惊扰。”
封瑾早已从南宫音对待颜昭的态度中看出分别，却不料南宫音对颜昭的重视超过她的想象。
这一发现令她暗中捏了一把冷汗，若自己过往所为被南宫音知晓，恐怕下场不比凌剑成好多少。
封瑾深吸一口气，暗中决定要将功补过。
于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属下明白了。”
南宫音最后再看了一眼，心道：眼下并非相认的时机。
视线收回，起身离开。
绛樱欲言又止，最终忍下不言。
·
蔺超匆匆离开仙府，穿行于丛林中。
不久，听见极虚弱的呼救声。
声音听来耳熟，他循着声找去，在一棵树下看到血糊糊的人影。
乍一眼看被狠狠吓了一跳，定睛细瞧，又觉得眼熟。
走得近了，方辨认出来，此人竟是骆棋！
“骆师兄？！”蔺超大感震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骆棋面前，蹲下.身问，“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骆棋虽有呼吸，但几乎只有出的气，浑身疼得说不出话。
想到毕蓝凶神恶煞，他便止不住打哆嗦。
山下历练未免过于惊险，连续两次的经历给他蒙上严重的心理阴影。
“师弟。”他不敢讲毕蓝的不是，怕日后再遭报复，便握住蔺超的手，恳求道，“咱们回宗门吧。”
脸面不脸面的已不重要了。
下山不到半个月，他已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若再在山下逗留，恐怕不知哪天就横死在外。
仙门弟子大会，他不去也罢。
蔺超虽不明所以，但回忆此次仙府之行，的确惊险，他也害怕，心生退意。
故而骆棋这样一说，他便答应：“好。”
·
白烬与涂山玉行于林中。
涂山玉走得快，步子迈得急，似乎想尽快远离是非。
白烬跟在他身后，有点跟不上涂山玉的速度，对臭男人的不满堆成一座山。
“你走慢点儿！”白烬抱怨道，“跑那么快干嘛？”
涂山玉道：“狐狸。”
白烬不明白：“什么狐狸？”
涂山玉难得解释两句：“与那位颜姑娘一起的小狐狸，眼下应该也在这片林中。”
白烬仍觉得涂山玉神经：“那灵狐有什么特别吗？”
“它应当是我们涂山氏的小狐狸。”涂山玉一边掐诀测算方位，一边往前寻路，“它的年纪瞧着也不大，我想确认一下，它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要找的人？”白烬咀嚼着涂山玉这句话，须臾过后，反应过来，“你是说……”
话没说完，涂山玉忽然扬声：“在那儿！”
不远处灌木从中穿过一道白影，涂山玉身形一动，拦在那狐狸面前。
小狐狸正要回颜昭身边，中途忽然出现一个人，阻挡在它将要经过的路径上。
它心一沉，暗想：拂云宗的影子难道来得这样快？！
落地摆出防御姿态，定睛细看，拦路之人却是先前见过的一位公子。
任青悦对这位公子的印象不好不坏，先前在仙坊时，他曾出手替颜昭和毕蓝摆平几个闹事的修士，也算有一些仁义之心。
“小狐狸。”涂山玉开口，“你不必害怕，在下青丘狐族涂山玉，有件事想跟你确认。”
小狐狸凝神，十分灵性地皱起眉头，视线将涂山玉从头扫到脚。
青丘乃是妖族圣地，没想到眼前这位青衣公子竟然来自青丘涂山氏。
它稍稍放松戒备，但尾巴用力甩了两下。
涂山玉读出它甩尾巴表达的情绪：有话快说。
虽然不大耐烦，但态度到底是软化了，涂山玉暗自松了一口气。
便问：“我从你身上感受到同族的气息，你从何而来？”
小狐狸微微虚眼，与涂山玉对视半晌，用狐族语言说道：“我没有来处，只有一个师父。”
说完，不再搭理涂山玉，径自从他身旁蹿过去。
白烬紧赶慢赶追上涂山玉时，只看到一抹白影蹿过，眨眼便消失于灌木丛中。
“没抓到啊？”白烬看着小狐狸远去的方向，“那不是白忙活？”
涂山玉从恍惚中回神，垂眼，神情落寞。
白烬感觉到气氛不对劲，瞥一眼涂山玉的表情，问他：“你没事吧？”
涂山玉调整好情绪，无奈摇头：“罢了。”
正如白烬所言，竹篮打水一场空。
·
元奕在林中绕了一圈。
没找到凌剑成，倒是偶遇尤英。
元奕问他：“你可见到你大师兄？”
尤英瞪圆了眼：“大师兄没与代峰主一块儿？”
他先前与凌剑成走散，随后各自行动。
偏偏他运气不好，走到哪儿都要触到机关，仙府发生变动时，他正被玉兽困住无法脱身，没过多久又稀里糊涂被甩出来。
故而他跟骆棋一样，从头到尾不知道仙府中发生了什么。
尤英将自己的倒霉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元奕。
元奕：“……”
这孩子真是幸运，大抵傻人有傻福。
“回去吧。”元奕说道。
尤英疑惑：“不再等等大师兄？”
元奕叹了口气：“怕是等不到了。”
·
任青悦一去不返。
水潭边只剩毕蓝和颜昭。
颜昭浑身是血，凌剑成那一剑当胸穿过，看着便凶险。
毕蓝有点担心，便拨开衣服破损之处，欲替颜昭粗粗查验一番伤情。
可碎布拨开之后，鲜血附着的皮肤表面，却没有伤口。
怎会如此？
毕蓝心下愕然，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片刻后，毕蓝确认，不是凌剑成那一剑没有伤到颜昭，而是颜昭的身体恢复能力惊人，那么严重的贯穿伤，竟不到一个时辰就消失得不留痕迹。
毕蓝收回手，看向颜昭熟睡的脸庞。
颜昭睡着时脸蛋儿红扑扑的，神态特别恬静温和。
不知是不是毕蓝的错觉，好像从仙府出来，颜昭的气色好了许多，一点也不见受伤后虚弱之态。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毕蓝放下心，轻笑道，“颜师妹，你身上的秘密，似乎尤其多。”
话音随风飘远，颜昭只顾呼呼大睡。
毕蓝在颜昭身边坐下。
来时也是她们两人，如今好事者都已散去，林中幽寂，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不多时，毕蓝听见林中传来活物移动的声音。
她循声看去，见一道白影现身灌木丛中。
须臾间，又自草木间探出颗小脑袋。
是颜昭养的那只灵狐。
小狐狸钻出草丛，快步朝颜昭奔来。
毛茸茸的大尾巴随着它奔跑的动作左右摆动。
到了近前，它看也不看毕蓝，兀自寻到颜昭身边。
小鼻子朝前拱，将颜昭的脑袋顶起来，钻到脖子下面，当枕头似的垫上。
“……”
毕蓝看一眼小狐狸。
再看一眼。
拧眉，若有所思。
·
颜昭睁眼醒来，入目是湛蓝的晴空。
扭头便瞧见毕蓝，正盘腿在石头上打坐。
左侧瀑布哗哗流淌，深潭中流水淙淙。
颜昭脑袋里划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居然没有摔死。
昏睡前好像记得有人把自己接住了，但那人是谁，她记不太清。
颜昭并不纠结，转头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感觉脑袋下面软乎乎的，像是枕着什么东西。
伸手一摸，毛茸茸的，是狐狸尾巴。
“雪球！”颜昭大声喊道。
同时惊醒了毕蓝和迷迷糊糊睡着的狐狸。
这个季节哪去找雪球？任青悦心想。
不料颜昭坐起来，一把将狐狸捞进怀里，揉揉搓搓，把它身上的毛毛抓得乱七八糟。
这才捧着它的脑袋问它：“我给你取了名字，叫雪球，你喜不喜欢？”
小狐狸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震惊。
你是认真的？
身后，毕蓝笑出声来。
她看到小狐狸懵圈的表情，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满意。
这只狐狸灵智奇高，活像成了精。
毕蓝心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暂时无法得到证实。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
她又看一眼小狐狸，依然觉得好笑。
颜昭对上小狐狸圆溜溜的绿眼睛。
小狐狸眼睛忽闪忽闪。
“我就知道你喜欢！”颜昭抱紧它用力贴贴，眉眼弯弯地笑。
小狐狸：“……”
你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啊，喂。
第四十四章
拂云宗, 山门前。
拂晓时分，两名巡山弟子换岗。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蓝影，同时引起两人注意。
但他们扭头瞧去，却并未见到来人现身。
正疑惑时, 其中一人拽了拽另一人的胳膊：“王、王师兄……”
示意他看向身后。
身旁个高点的师兄转身。
便见拂云宗牌坊下挂着一道晃来晃去的黑影。
像是一个人。
王师兄皱眉：“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说着便朝那黑影走去。
身后师弟虽然胆怯, 但有师兄撑场, 便也鼓起勇气跟上。
离得近了，两人同时觉察到一股难闻的气味，是汗血夹杂的味道。
掉在牌坊下的黑影是一个人，乌黑的头发披散开, 笤帚似的垂落下来。
因其面目被血痂覆盖，身上的衣服也被血水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乍一眼他们并未认出此人是谁。
王师兄见状，与师弟对视一眼, 当机立断先将人放下来。
伸手探其鼻息，指尖觉察到一缕微弱的气息，王师兄沉声：“还活着！”
言罢，掐了个清尘咒, 除去此人身上脏污。
“哎呀！”师弟惊呼, “大师兄！！”
王师兄定睛一看, 也变了脸色。
这被人重伤，倒吊在拂云宗山门前的濒死之人, 竟然是凌剑成！
王师兄嗓音发颤：“快, 快！去禀报宗主！”
师弟不敢耽搁，起身拔腿便跑。
不多时, 凌剑成浑身是血，半死不活地出现在拂云宗山门前的消息, 便传到了步东侯与各峰峰主耳朵里。
拂云宗主峰宗务厅，几位长老联手施救，勉强救回凌剑成的性命。
施法结束，一长老回禀步东侯：“宗主，剑成伤得太重，下手之人心肠狠辣，断其四肢，碎其丹田，浑身筋骨尽断，日后恐怕……”
这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在场之人自然知道如此重伤的后果。
步东侯面沉如水，厅中气氛压抑沉重。
片刻之后，步东侯压下急怒，冷声开口：“元奕回来没有？”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仍是方才回话的长老说道：“元奕仙尊和尤英也刚刚回来，此时正在厅门外相候。”
步东侯面寒如霜：“叫他进来。”
元奕得令，缓步迈入厅中。
众人闻声回头，便见元奕面色萎靡，胸前衣服上也洇开一大片血迹，嘴角的血还没来得及擦净。
步东侯见状，愠怒之色稍退，而后问道：“此行发生何事，竟将我徒伤至如此？”
元奕和尤英来时路上已听说变故，此时见到躺在大厅中间的凌剑成，才明白所谓的伤重，重到何种程度。
尤英当场呆住，随后冲到凌剑成身边：“大师兄！！！”
此时，他方明白元奕仙尊先前那句“等不到”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这样？”尤英失魂落魄。
元奕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看向某一人，缓缓说出结论：“玉良山的仙人遗迹，的确是我妹妹元清的仙府。”
步东侯皱起眉：“所以呢？”
“魔主南宫音现身仙府，想抓走颜昭。”元奕伤得不轻，每说几个字，便要停顿下来，喘口气。
南宫音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顿时如一记怒雷，炸响于晴空。
大厅里安静下来，拂云宗众人惊愕不已：“南宫音！”
顿时，众长老议论纷纷。
“这尊杀神为何提前出关了？她又想做什么？”
“也只有他们魔族不把咱们修仙之人放在眼里，南宫音，欺人太甚！”
步东侯抬起手来，按下厅中纷杂的议论声，又一次问出最初的问题：“我徒剑成是如何伤成这样的？”
“咳。”元奕清了清嗓子，“剑成贤侄顾及同门手足之情，不肯任由魔门之人为祸元清的洞府，大战绛樱、雷霜两名护法，我则与南宫音交手……咳咳，被其所伤。”
人群中，道灵仙尊眯起眼，审视元奕，冷笑：“元奕仙尊，你该不是顾念旧情，故意没有拿出全力吧？”
道灵仙尊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随后又根据他所言，想到三百年前的大战。
元清与魔族之人私交过密，外出游历归来竟怀上了魔子，被魔子褫夺仙力，身弱如凡人。
此事被道灵仙尊撞破，仙门如何能容忍一位仙尊怀上魔人的孩子？
彼时魔子初被发现，还没有长成，消息也尚未走漏，步东侯只让元清打掉魔子，抹去相关的记忆，这件事便当没有发生。
但元清誓死不愿，元奕又为元清求情，步东侯便给元清三日时间考虑，将其关在后山玄洞中思过。
期间，道灵仙尊为步东侯出谋划策，以元清被关押为由，引那名与元清苟合的魔人上钩。
计划天衣无缝，但意料之外的，引来的不是孩子的父亲，却是魔主南宫音。
南宫音才刚坐上魔主之位，便携众魔攻上拂云宗，要带走元清。
天珠峰上爆发一场大战，元清与魔族之人私交如此，元奕本该大义灭亲，却在关键时刻畏手畏脚。
若非道灵仙尊及时出手，斩下南宫音一臂，或许拂云宗的损失还更惨重。
元清被擒，道灵仙尊又为宗主献上一计，用元清牵制魔族。
他们设法逼问元清孩子的父亲是谁，元清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眼看孩子一天天长大，却因元清身体过于虚弱，不足月便诞下来。
是个先天不足的女孩儿，生下来便活不了。
步东侯告诉元清：“这就是因果报应，你身为上位仙尊，却与魔人苟合的恶果！”
元清发了疯似的将孩子夺走，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无法接受的决定。
她将生气尽数渡给颜昭，补颜昭先天缺损，用自己的命，换了颜昭的命。
这是拂云宗秘而不宣的过往，也是每一个参与过当初大战的人最想忘记的经历。
步东侯曾勒令每个人发了魂誓，绝不允许将宗门丑闻传出去。
于是乎，对外的说辞便是，魔主南宫音颇有野心，率众攻打拂云宗，害死了元清。
而元清留下来的孩子，明面上说是元清从凡间带回来的孩子，暗地里却成了那条维系魔族安稳的铁索。
主座上，步东侯死死盯着元奕：“你当真如此？”
元奕呵地笑出声，语气变得凉薄：“步东侯，你从未信过我。”
·
“记住，你叫颜昭，沉冤昭雪的昭。”
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耳侧回响。
嗓音是熟悉的，本该温柔，却不知为何，听来声声泣血。
颜昭被噩梦缠身，睡得不太稳。
她身子一颤，忽然睁开眼睛，便见夜色深深，月光清寒。
怀里抱着小狐狸，毕蓝在树下打坐。
她们已经离开仙人洞府，也没说要去什么地方，只要不回拂云宗，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小狐狸被颜昭忽然收紧的双臂勒醒了。
睁眼扭头，见颜昭已经睁眼，月色下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这段时间与颜昭相处，它也发现了，颜昭夜里偶尔会做噩梦，不知道她梦见什么，醒来会发一身的冷汗。
也正是这个原因，先前她不得不短暂离开时，才想到给颜昭扎一个草狐狸。
原想让颜昭睡得安稳一些，哪想到它运气不好，走开一小会儿，颜昭还是醒了。
颜昭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没能平复。
小狐狸凑过去用鼻子尖碰了碰颜昭的下巴。
湿湿凉凉的感觉沁进心脾，随后颜昭渐渐放松下来，肩膀垂落，却将小狐狸抱得更紧。
噩梦遗留的恐惧被小狐狸亲热的贴贴驱散，颜昭将脸颊埋进狐狸脖颈间柔软的毛发，狠狠吸一口。
小狐狸眼神嫌弃。
毕蓝还在纳气，颜昭却睡不着了。
她单手抱着小狐狸，另一只手捏住自己脖子上的小金珠。
这是她无所事事时下意识的动作。
只听那小胡子道士说过这是元清仙尊见她体弱赠给她的法宝，但她从来不知道怎么用。
她无法修炼，没有足够的法力自然用不了。
可今日似乎有所不同。
颜昭手指捏住珠子，忽然感觉一股热流从珠子里涌出来，渗入她的指腹。
“咦。”颜昭疑惑低头，将珠子举起来对着月亮看。
夜色中，珠子身上散发的淡淡金光变得明显。
颜昭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
她心念一动，眼前倏地一亮。
深夜变成白昼，周围景物发生变化，草木葱茏，鸟语花香。
深宫庭院，凉亭中微风习习。
正是那座仙人洞府。
颜昭耳朵捕捉到屋顶上传来一声异响。
抬眸，微怔。
白衣仙尊手中拎着一壶酒，姿态潇洒，自斟自酌。
等颜昭终于回头看见她，她倏地弯起眼绽放一抹笑。
眉目清朗，如醉月逐风。
“我的傻女儿，过来陪我喝一杯？”
第四十五章
“我的傻女儿, 过来陪我喝一杯？”
颜元清笑容和煦，姿态潇洒，摆出自己认为最温和的表情，向颜昭搭话。
颜昭愣愣地站在亭子里, 仰头自下而上与颜元清对视。
颜昭面无表情, 没有接话, 气氛中开始透出一点冷清来。
又一阵凉风吹过，卷起颜元清的衣摆，也将她的笑容冻僵在脸上。
“喂。”颜元清感到尴尬，将酒壶收回来, “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们之前在这里见过的，你忘了吗？”
颜昭还是不吭声, 像个木桩子，呆呆站在那儿。
颜元清起身, 手掌在屋脊上轻轻一撑，飘然落下，转眼便至颜昭跟前。
她拉起颜昭一只手，温声说：“小昭昭, 我是你娘。”
我是你娘。
几个字震在耳边, 颜昭忽然回神。
随即, 嗖的一下从颜元清眼前消失。
颜元清：“……”
啧。
第一套计划失败了。
没关系，她还有第三第四第五……大概百八十套。
总有一个办法能拉近和女儿的关系。
·
颜昭身子一颤, 眼睛睁开。
视野依然暗沉沉的, 天还没亮，她抱着狐狸坐在树上, 手中捏着暗金色的小珠子。
颜昭左右看了看，又看看手中的金珠, 疑惑。
小狐狸被她动作惊醒，主动将脑袋凑过来压在她的胳臂上，有点撒娇的意思。
颜昭便松开金珠，抱着小狐狸身往后靠，倚着树干，打算闭眼继续睡觉。
迷迷糊糊时，她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轻轻唤：“小昭昭，别睡了，来陪娘亲玩嘛！”
“娘亲一个人好寂寞，你都不心疼吗？”
“诶，娘亲三百年来就见了你一面，你还不愿意搭理娘亲，好冷漠哦。”
颜昭：“……”
额角青筋一下一下剧烈跳动，然后醒过来。
颜元清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回荡了一整晚，比做噩梦还难受。
颜昭睁眼醒来，呆愣愣地坐在树枝上，脑子空荡荡，什么也不想。
不睡觉，萦绕在她耳边的声音就消失了。
小狐狸几次睡醒，发现颜昭居然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合眼睡觉，而且还忧思重重。
它拿鼻子拱了拱颜昭的下巴，颜昭竟也没有搭理它。
小狐狸脑袋歪歪：“？”
它从颜昭怀里直起身，强势地将自己的小脑袋摆到颜昭眼前。
颜昭看见它，怕它摔倒，下意识伸手抱住。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毕蓝纳气结束，睁开眼。
听见树桠上的动静，她感到意外，抬头笑道：“颜师妹，你醒了？”
“嗯。”颜昭回答，声音很闷。
但她向来不爱说话，毕蓝没瞧出异样。
颜昭跳下树，困恹恹地打了个呵欠。
小狐狸仰头看着她，眼底流露出浓浓的疑惑。
分明还困，为什么不睡觉呢？
今夜连着发了几场噩梦吗？
颜昭精神状态不好，却破天荒地主动问起毕蓝今天的行程：“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毕蓝先是一愣，随后面上绽开笑容，积极与颜昭分享自己的安排：“此处往西四百里有一座小仙门，我想去这里看看，与他们宗门弟子切磋斗法。”
颜昭歪头，不明白。
毕蓝见她表情迷糊，便解释道：“我们此次下山历练，主要目标是去各仙宗在三界设立的斗法点挑战，争取尽快拿到仙门弟子大会的通行令牌。”
“颜师妹你若不打算参加仙门弟子大会，要不便与我一同去四处走走看看？三千世界，森罗万象，说不定哪日便寻到你感兴趣的事物。”
颜昭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不想再听脑海中那声音聒噪，便随口应道：“好。”
师妹比往日随和不少，毕蓝莫名觉得高兴。
为了尽快赶到地图上标记的小宗门，毕蓝御剑而行，让颜昭与她同乘。
颜昭也不拒绝。
上了飞剑后，她将兜里的妖丹摸出来，问小狐狸：“你一整天没吃东西，饿不饿？”
小狐狸看一眼她手里那颗丹：“……”
还是她给颜昭那一颗。
于是它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毕蓝虽在前面御剑，同时又分出一缕心神关注着颜昭，见状心思一动，遂开口：“颜师妹，你拿水属性的妖丹喂喂看？”
水属性？
颜昭虽然疑惑，但正好兜里有几颗蓝色的妖丹，品质参差不齐。
她将信将疑选了一颗品相最差的出来，递到小狐狸跟前：“这个呢？吃不吃？”
小狐狸嗷呜一口，肯定了颜昭的选择。
颜昭眉目舒展，嘴上却嘟囔道：“吃妖丹还要挑嘴，真是个娇气的小狐狸。”
小狐狸无语，毕蓝忍俊不禁。
一人一狐心里同时吐槽：只有你才不挑属性！
颜昭低头数了数剩下的妖丹，蓝色的本就没有几个，根本不够吃。
毕蓝又为颜昭出谋划策：“仙坊有特定的交易点，可以兑换妖丹，把不需要的换成需要的。”
颜昭闻言抬起头来：“在哪里？”
“我记得那小宗门附近就有一个仙坊。”毕蓝找了个地方暂时降落，掏出地图来确认方位。
颜昭拿了一颗小狐狸不吃的妖丹，跟小狐狸玩起接抛球的游戏。
妖丹轻轻抛起，颜昭大喊：“雪球，接住！捡回来！”
“……”任青悦白颜昭一眼。
狐狸不发威，真把它当小狗？
颜昭感受到小狐狸的冷漠，眉毛向下撇，自己站起来去捡妖丹。
那背影落寞的，像个不受宠的狗狗。
嘶。
小狐狸眼皮颤了颤。
颜昭朝妖丹走去，正要弯腰。
忽然一道白影从她身后蹿到前面，后来居上，抢在她前面把妖丹捡起来。
小狐狸嘴里叼着妖丹，扬起脖子抬头挺胸，大尾巴还左右摆动。
颜昭脸色多云转晴。
她摘下小狐狸嘴里的妖丹，反手就扔到更远：“雪球，去捡回来！”
小狐狸：“……”
毕蓝从地图中抬头，见到这一幕。
“……”
她似乎从狐狸眼睛里看到一种“拿你没办法”的无奈神情。
总而言之，岁月静好。
颜昭和小狐狸玩接抛球，不知不觉跑得越来越远，等毕蓝确定好了行程路线，抬头想叫她时，发现颜昭已经跑不见了。
“颜师妹？！”毕蓝放声大喊，却没有回音，不由疑惑，“跑哪儿去了？”
有狐狸跟着，颜昭应该跑不丢。
毕蓝拿起罗盘卜算，不一会儿便确定颜昭离开的方位，唤出飞剑追上去。
颜昭跑进丛林，没注意身后蹿过几道黑影。
小狐狸耳朵竖起来，左顾右盼。
树上，灌木丛中，好几个位置都藏了人。
气息不高，但显然来者不善。
颜昭又将妖丹扔出去，但狐狸却不跑了，反而停下来拽住她的裤腿，示意她往后退。
“怎么了？”颜昭不理解。
小狐狸咬着她的裤脚不松嘴。
颜昭挪不动脚步，无奈抱怨：“你不让我走，我怎么去捡妖丹？”
小狐狸气得眼歪嘴斜，颜昭真的是一点都不会看气氛。
它干脆放开颜昭，跳上颜昭肩膀，若出现任何变故，它出手便是。
丛林中，几个人伏低身，交错行进。
其中，有两人压低声交流：“确认是她吗？”
“肯定错不了！”另一人回答得尤其坚定，“此女不仅劫走了咱们的东西，听说她在仙人洞府还得到了大机缘！”
“哼，瞎猫碰上死耗子，谁让她自己落单！”
先前那枚妖丹便落在他们包围圈正中，眼看颜昭越走越近，他们各自按住兵刃，准备发动袭击。
这时，几道破空声凭空响起。
噗噗几声，无形箭气从他们后脑勺穿过去。
颜昭找到妖丹，弯腰去捡，同时听到一点异响，疑惑：“什么声音？”
她拨开半人高的草叶，走进灌木丛中。
随即，几道人影出现在她眼前，横七竖八扑在地上。
这些人脖子下面都有一滩血，染红了地上的黄泥。
见到这一幕，小狐狸瞳孔一缩。
“颜师妹！”毕蓝及时赶到，从飞剑上下来，快步行至颜昭身边，“你们跑得太快了，真叫我一番好找。”
说完，扭头便见此景，愕然，“这是怎么回事？颜师妹，你杀的？”
颜昭摇了摇头，她来就看到这样。
好几个死人忽然出现，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毕蓝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将此人身体翻过来，看到一张惊恐的脸庞。
细看竟又觉得眼熟，居然是前不久见过的大刀宗弟子。
再看其余几人，皆穿着大刀宗的衣服。
毕蓝震惊：“原来是他们！大刀宗的弟子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还莫名其妙地死了。
小狐狸认出这些人后脑勺处的伤痕，心头冷哼一声。
毕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拧起眉，沉声对颜昭道：“颜师妹，这件事古怪得很，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
话没说完，回头，正巧见颜昭从尸体上摸出一个乾坤囊。
颜昭后知后觉，与毕蓝对视一眼，随后加快动作，将每个尸体都翻了一遍。
末了，回到毕蓝面前：“可以走了。”
毕蓝和狐狸：“……”
第四十六章
颜昭跟着毕蓝退离那片死人的区域。
毕蓝忍不住叮嘱颜昭：“颜师妹,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你切莫与我分开太远。”
否则若出什么变故，她都来不及援手。
颜昭怀里, 小狐狸撇了撇嘴。
她认同毕蓝这句话, 但对毕蓝的真实动机嗤之以鼻。
不知道颜昭到底听没听懂, 跟她讲半天，也没见她回个声响。
毕蓝早已习惯颜昭的行为逻辑，也渐渐摸索出和颜昭相处的方式，注意安危之类劝戒的话不再说, 只道：“走吧，咱们先去仙坊。”
颜昭这回果然点头了：“好。”
毕蓝载着颜昭前往就近的仙坊, 途中颜昭清点收获。
跟以往一样，能吃的放一边, 不能吃的放在另一边，比之以往又多出来一个步骤，她把蓝色的妖丹全部拿出来，单独放进一个乾坤囊里。
不多时, 毕蓝带着颜昭抵达仙坊。
尽管这处仙坊是第一次来, 但毕蓝很会寻路, 不一会儿便找到交易所。
她带着颜昭走进交易所，颜昭左看看右看看, 眼睛里盛满好奇。
交易所中还有其他修士来来往往, 颜昭二人进来时，引起了好几个人注意。
毕蓝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小狐狸耳朵动了动, 也注意到周围隐秘的动静。
小脑袋从颜昭怀里探出来，仔细观察四周。
发现人群中有几个眼熟的面孔。
这些人当中不少是去了仙人洞府后侥幸活命的, 颜昭的出现着实引人注目。
毕蓝不动声色，带着颜昭来到交易台前，朝柜台后那名伙计道：“我们要兑换妖丹。”
伙计将当前交易所剩余的妖丹数量和类别拿给毕蓝确认，毕蓝便又将小册子递给颜昭：“师妹，看看你要兑换多少？”
两人靠得很近，脑袋几乎要贴在一起。
颜昭半天没吭声，毕蓝以为颜昭拿不定主意，欲出声询问。
嗖——
一颗狐狸脑袋冒出来，伸长脖子看桌上的小册子。
正好将毕蓝和颜昭的脑袋隔开。
毕蓝：“……”
颜昭细看小册子上的账目，见小狐狸也好奇，便问它：“看得懂吗？”
小狐狸露出不屑的小表情，好像在说：你瞧不起谁呢？
颜昭不太看得懂，心想：不做交易，直接搬空交易所，并不行得通？
若毕蓝知道颜昭此刻的想法，必定后悔带她来这个地方。
然而毕蓝毫不知情，她伸手将小狐狸脑袋拨开一点，问颜昭：“想好没有？如果拿不定主意，就先换一半吧。”
颜昭：“……”
让她从兜里掏东西，比杀了她还难受。
犹豫半晌，她手伸进衣兜，摸出一个乾坤囊。
清点数目又过去一会儿，颜昭还不肯把妖丹交出来。
毕蓝汗颜，心说：好在后边儿没人排队，不然又免不了一番争端。
颜昭站在柜台前，将乾坤囊里面的珠子拨来拨去。
每一颗看着都不错，舍不得。
忽然狐狸脑袋从旁伸来，咬住她的乾坤囊，扔给柜台后等得很不耐烦的伙计。
颜昭一呆：“啊！”
毕蓝在旁忍笑忍得辛苦，对那伙计道：“全部换成水属性妖丹。”
“好勒！”伙计应声，不多时，妖丹品阶核对结束，将乾坤囊送回来，“请二位确认数目。”
颜昭迅速将袋子扒拉开，仔仔细细核算。
不多时便结束，颜昭撇嘴：不少，也没多。
“行了。”毕蓝感觉身后有几道目光不怀好意，牵起颜昭手腕往门外走。
颜昭一步三回头，对账本上妖丹数目念念不忘。
毕蓝不知道颜昭又注意到什么，总之绝不能让颜昭擅自行动。
遂拽住颜昭强行往仙坊外拖：“颜师妹，天色不早了，咱们还要赶路。”
颜昭依依不舍，最后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跟着毕蓝离开。
小狐狸趴着颜昭肩膀往后看，果然见到几个人从交易所里跟出来。
联想先前丛林中见到那几具尸体，小狐狸微微皱眉。
全是一击而亡，除了后脑勺处的贯穿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杀这几个人不难，但要做到那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全部杀死，颜昭最近接触过的人里面，只有元奕仙尊和魔门那几个人能做到。
封瑾尤其可疑。
若真是天青箭魔所为，她的动机是什么？
而且，自那日后，南宫音也没再出现，她竟然就这样放过了颜昭？
任青悦松一口气的同时，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毕蓝和颜昭离开仙坊继续赶路。
黄昏时分，毕蓝寻到一处干燥阴凉的山洞，便提议在此处落脚。
颜昭没有异议。
入夜后，毕蓝一如往常选了个能望风的地方打坐，而颜昭则留在山洞中休息。
子时过半，颜昭竟然没有合眼休息。
她将白天从交易所换得的妖丹拿出来，又清点一遍。
数目还是没错。
小狐狸歪歪脑袋，感觉今天颜昭奇奇怪怪。
山洞外吹来一阵风，小狐狸鼻子动了动，心道：这么坐不住？
它耳朵捕捉到噗通一声响，毕蓝已中了迷烟，昏迷过去。
再看眼前颜昭，眼睛晶亮有神，从洞外吹进来的迷烟对她根本不起作用。
小狐狸钻进颜昭怀里，仰头凑近颜昭。
颜昭意外：“怎么今天这么乖？”
竟然还主动贴过来要亲亲。
颜昭啵一口，亲亲小狐狸的鼻子尖。
小狐狸懵。
随即，它被山洞外若隐若现的脚步声惊醒。
眼底掠过一抹赧然，然它顾不得多想，朝颜昭吹出一口气。
颜昭先前分明还精神得很，不知怎么的，眼睛眨一眨，忽然就困了。
脑袋一歪，靠在石壁上安然入睡。
小狐狸钻出颜昭怀抱，身子一蹿便出了山洞。
清气缭绕，落地又变回人形。
已偷偷摸到洞外的几个人不分先后落地。
任青悦锁定出手之人所在，足尖点地，转瞬便入深林，找到一棵很高的树。
此处不会被山洞附近的人发觉，同时又具有良好的视野，能最大限度发挥狙击所长。
射箭之人五指刚刚松开弓弦。
眼看那几人倒地，她正要功成身退，却倏然看到狐狸从山洞中蹿出来。
遭了！
这念头浮现的瞬间，她回头跳下树枝欲走。
然而脚下步子还没迈出去，人便先定在原地。
她中了定身咒。
“果然是你。”任青悦在封瑾面前现身，面色沉沉，毫不犹豫拔剑，剑身架在封瑾脖子上，“为什么这么做？”
封瑾喉咙动了动，一滴冷汗贴着眼角划过。
面对任青悦霜寒的面孔，她张皇无措的同时，也颇为落寞。
她垂下眼眸：“毕竟朋友一场……”
锃。
剑刃再贴近半寸，在她喉头留下一条清晰的血线。
任青悦面冷如霜，哼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跟我胡扯？”
封瑾：“……”
在她心里，这就是实话，可任青悦不相信。
至于南宫音的命令，半个字也不能提。
见封瑾沉默以对，半晌不答话，任青悦愈发愠怒：“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若封瑾仗着她师尊那层关系，以为她会心慈手软，那就大错特错。
魔族之人害死她的师尊，如今又要来抢走师尊的孩子，未免欺人太甚！
封瑾感受到，任青悦的确动了杀心。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手中的弓也松开，任由它坠落，跌在草丛中。
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任青悦眼神一利，便要狠下杀手。
“雪球！”
忽然一声唤打断她的动作。
颜昭找来了，任青悦顿觉惊慌：她怎么醒得这么快！
哪还顾得上杀封瑾，任青悦收回剑，当着封瑾的面变成一团毛茸茸，步子一蹿便钻进林子里，朝相反的方向跑开。
封瑾：“……”
不多时，颜昭走进林中，看见封瑾。
她停下脚步，与封瑾面对面。
封瑾有些不知所措。
若被魔主知道她又把事情搞砸了……想想都头痛。
颜昭表情严肃，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再看看封瑾身后。
封瑾站着不大敢动。
等颜昭绕着她走了一圈，她才现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我，我只是路过。”
颜昭没接她的话，她一点也不在乎封瑾为什么出现。
张口，冷漠道：“把雪球还给我。”
肯定是这个坏女人把小狐狸藏起来了。
雪球？
封瑾愣住，反应一会儿才明白颜昭指的可能是狐狸。
她嘴角颤了颤，僵硬地解释：“我没抓你的狐狸。”说着，她手指小狐狸离开的方向，“但我刚才看见它往那边去了。”
颜昭顺着封瑾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丛林深深，黑漆漆的，颜昭将信将疑。
但比起封瑾，她更担心小狐狸。
大晚上的还到处跑，丛林里多危险啊，真是不知轻重。
颜昭心里这样想，待会儿找到雪球，一定要好好教训它一下。
这臭毛病改不了一点，还是那么不听招呼。
颜昭一边腹诽，一边钻进林子里找狐狸。
没走几步，便看见白色毛团团从远处跑回来。
远远看见颜昭，它嗖地蹿到颜昭怀里。
颜昭抱住小狐狸，先检查它有没有受伤，拍掉狐狸毛毛上沾到的草屑。
“真是的，成天到处乱跑，还一点也不爱干净。”
小狐狸：“……”
到底谁不爱干净啊？
颜昭这才看清它嘴里还叼着一枚红红的小果子。
小狐狸仰头将果子递给她。
颜昭惊讶。
她的小狐狸这么晚还到林子里给她找吃的。
颜昭心里滋生出一种陌生的情感，暖暖的，却又带着一点涩。
她不明白那是什么。
颜昭迅速低头，啃一口。
小狐狸只觉眼前一暗，电光石火，快得来不及反应。
嘴里的果子被颜昭咬掉一半。
“……”
“！！！”
剩下半颗果子从小狐狸嘴里掉下来。
第四十七章
小果子从狐狸嘴里掉下来。
颜昭眼疾手快接住, 反手重新塞进狐狸嘴巴，笑它：“怎么吃的还拿不稳。”
小狐狸终于回神，把果子囫囵吞了，没尝到什么味道。
对上颜昭乐呵呵的笑脸, 它身子僵硬, 眼神飘忽, 不与颜昭对视，扭头就从颜昭怀里蹦出来。
落地也不跑远，跟在颜昭身边慢慢往回走。
回到方才与封瑾对峙的树下，本该杵在这儿的人早已溜之大吉。
颜昭脚步不停, 丝毫不在意封瑾的来去，小狐狸恍恍惚惚, 也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山洞前横七竖八摆了几具尸体。
常人若见此景，必定吓得惊慌失措立即转移, 颜昭却没什么反应，路过尸体旁还蹲下来摸了尸体的衣兜，把值钱的东西通通拿走。
反正这些人已经死了，他们又用不到。
颜昭摸完包, 看到毕蓝也躺在地上, 于是走到毕蓝面前, 蹲下身推了推毕蓝的肩膀。
没动静，身上也没有伤, 不知道是死是活。
颜昭凝神思索片刻, 伸手去摸了摸毕蓝的鼻子。
“哦，还有气, 没死呢。”
说完她就站起来，回山洞里。
又过去约莫半个时辰, 毕蓝醒了，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躺在地上，脑袋朝下，颈椎偏着，醒来之后感觉肩颈又酸又痛。
她怎么会突然晕倒？
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没来得及拍干净身上的泥土，一大片死人尸体映入眼帘，惊得毕蓝瞳孔一缩。
什么情况？！
毕蓝愣了一瞬，随即想起颜昭还在山洞里，当下拔腿奔进山洞。
便见颜昭背对山洞门口，和小狐狸并肩坐在一块儿，低头俯身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走近了，方看见颜昭面前摆了好几个乾坤囊，正是一副清点财物的模样。
想到山洞门口的尸体，毕蓝大概猜到颜昭做了什么。
顿时哭笑不得。
“颜师妹。”毕蓝轻声唤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颜昭迅速将地上的乾坤囊捡起来塞进自己的衣兜，闻言摇头：“不知道。”
毕蓝疑惑皱眉。
两次都是颜昭发现尸体，洞外的死尸和先前在林子里见到的那几具死因相同，真不是颜昭杀的？
若不是颜昭，那会是谁呢？
但颜师妹心也太大了，山洞门口躺着好几具尸体，她还能趴在山洞里乐呵呵地数钱。
“虽然天还没亮，但此地不宜久留。”毕蓝开口，“颜师妹，我们先离开这里。”
颜昭没什么留恋的，也不想睡觉，闻言应声：“哦。”
她一把捞起小狐狸抱在怀里。
从林子里回来后，她的狐狸就变得呆呆的。
毕蓝御剑腾空，颜昭乘上她的飞剑，两人没走多久，山洞前空地上倏然落下几道黑影。
验过地上的尸体，又去山洞里面巡视一圈，其中一人开口：“洞里的人刚走，这些人与我门那几个弟子的死因相同，皆出同一人之手。”
“敢杀我大刀宗的弟子，当真以为我大刀宗无人？”
“追！”
·
颜昭乘在毕蓝的飞剑上，迎面吹来的罡风都被毕蓝用自己的法力化解了，飞行还算平稳，但难免枯燥，没一会儿她就开始犯困。
从昨夜到现在，她已经好一阵没有合眼。
尽管不想再做那个“我是你娘”的梦，但身体实在熬不住。
毕蓝在前，感觉肩膀倏地一沉，便知是颜昭睡着了。
她减缓飞剑的速度，飞得更平稳一些。
颜昭眼睛一闭，几乎立即就睡着了。
于是耳边又响起那女人的声音：“小昭昭，你理理我嘛。”
“娘亲教你法术好不好啊？”
“……”颜昭勉为其难开了口，“我又不能修炼，学不了。”
颜元清静了一瞬。
然后忽然炸开：“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乖女儿跟我说话了！”
梦里颜昭皱了皱眉，这个自称她娘亲的女人真的好聒噪。
颜元清笑得停不下来，过了一会儿又说：“谁说你学不了的，我的女儿什么都能学，娘亲教你啊，包教包会。”
颜昭：“……”
颜元清又说：“学点厉害的法术，可以抢到很多妖丹哦。”
“唔。”颜昭有点心动了。
“来嘛来嘛。”颜元清哄小孩似的语气，“到仙府来。”
颜昭：“……”
犹豫片刻，她心念一动，随即视野敞亮，又出现在仙府深宫小院里。
凉亭中微风习习，放眼望去，不见颜元清。
倏地眼前一暗。
一道黑影忽然从凉亭屋瓦上倒吊下来，遮挡了颜昭眼前的光亮。
颜元清顶着一张清绝出尘的脸庞，在眼底下摸了两片阴影，朝颜昭吐舌头扮演吊死鬼。
颜昭：“……”
她开始怀疑颜元清的脑子到底正不正常。
见颜昭面无表情，颜元清“诶”一声，惊讶：“居然没有把你吓到。”
颜昭吐槽：“一点也不吓人。”
“哈哈哈哈。”颜元清乐开了花，翻身从屋顶上跳下来。
落地轻盈，两步来到颜昭面前：“快让娘亲好好看看！”
说罢，捧起颜昭的脸颊左瞧瞧右瞅瞅。
颜昭面无表情，虽然像个提线木偶，却也没有抗拒颜元清的摆弄。
忽然，啵一声响。
颜元清将一个吻印到颜昭额头上。
就像一滴水落进平静的清潭，水面忽然漾开一圈一圈的波纹。
颜昭两眼睁大，似有阳光透进眼底，在她黝黑的眼瞳中映出两点晶莹。
心跳也扑通扑通乱了节奏。
她下意识抗拒人的亲近，身体却不知怎么的定在原地，呆站着一动不动。
直到颜元清松手。
“神行咒的口诀我已经传给你了。”颜元清笑眯眯地说，“你试着用用看？”
神行咒。
颜昭意识跟着念了一句，脑海中果然浮现一段口诀，丹田里的气也跟着她的意念运转，渗入经脉。
诶？
颜昭眨眨眼，被自己的身体出现的微妙变化吸引注意。
由意到心，颜昭好像明白了这个咒的用途，轻轻迈开脚步。
唰——
她身如闪电，从颜元清眼前消失。
颜元清抬手遮阳往远处张望。
没见到颜昭，倒是宫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形的窟窿。
目测从凉亭到院墙的距离，大概三十余丈。
颜元清啧了一声，摇头叹气：“这个院子还是太小了，失策失策。”
院外有个水塘，水面上浪花翻卷。
过了一会儿，水底下冒出一串泡泡，随即白色的人影面朝下从水底下飘起来。
颜昭就这样飘在水上，一动不动。
不是不想动，而是四肢没有一点力气，动不了。
颜元清踏水而行来到她身边，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捞起来。
颜昭狗狗似的甩了甩脑袋。
眼神里露出一点嫌弃。
教的什么法术嘛，根本不好用。
颜元清像是会读心，看懂了颜昭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为神行咒正名：
“这个法术消耗的法力很低，能短时间内提升移动速度，爆发力很强，你如果遇到危险，打不过就跑，是不是很有用？”
颜昭撇嘴，不以为然。
颜元清带着颜昭回到小院，指尖一弹清尘咒洗掉颜昭一身浮尘，然后笑着刮了刮颜昭的鼻子：“因为你现在法力比较低，这个咒一天只能施展一次，记住了吗？”
颜昭没开口，但也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我女儿真乖。”颜元清笑眯眼，“唤声娘亲听听。”
颜昭撇开脑袋，充耳不闻。
颜元清的声音从耳朵后面飘过来：“诶，女儿都不愿意喊娘亲，娘亲好伤心哦。”
颜昭：“……”
“喊一声嘛。”
颜元清绕到颜昭面前，在颜昭面前蹲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自下而上看向颜昭，歪歪头。
一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水汪汪，如果说颜昭像一只小狗狗，那颜元清此刻的神态就像一只大狗狗。
渴望被狗崽子亲昵的狗妈妈。
颜昭眼皮颤了颤，眼珠左晃晃，右晃晃，嘴巴却像被针线缝起来，不肯开口。
“唉。”颜元清叹了口气。
颜昭眉毛跳了跳，没由来的生出点愧疚感。
好像她若不肯叫这声娘亲，是多罪不可赦的事情。
但这两个字实在太陌生，她舌头在嘴里动了动，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诶，我想到一个好玩的地方！”颜元清倏然抬头，一改刚才落寞，“娘亲带你去！”
说着牵起颜昭的手。
手掌相触的地方没有温度。
颜昭感觉虚空一晃，眼前景象已发生变化。
她们来到浮空岛的边缘，视野敞亮开阔，放眼望去，一朵一朵云像飘在天上的棉花，整个仙府尽收眼底。
一只白色的鸟儿从天上飞过，云层随之移动。
这样的美景映入眼帘，心怀似乎也变得壮丽开阔。
嗖——
石子击中白鸟，鸟儿从空中坠落。
颜元清随手抓住小鸟的翅膀。
颜昭看向她。
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升起一团火堆，颜元清朝那鸟儿不知释放了一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咒，白鸟瞬间被扒得一干二净，串一根树枝撒上点神秘的粉末，放到火上烤。
颜昭：“……”
被颜昭一眨不眨盯着看，颜元清：“娘亲手艺很不错哦，你要不要学？”
颜昭摇了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颜元清耸肩，“没关系，娘亲做给你吃。”
颜昭蹲在火堆边，眼睁睁看着光溜溜的白鸽表皮变得焦黄流油，滋滋冒油花。
同时传来一阵阵香气。
颜昭同意颜元清说的话，颜元清的厨艺的确很好。
静了不知多久，颜昭忽然开口：“阿娘，我要学刚才那个。”
颜元清愣住。
颜昭以为她没听懂。
于是补充说明：“我想学那个拔毛咒。”
第四十八章
颜元清飞快放下烤乳鸽, 嗖的一下出现在颜昭面前。
“再来一遍。”颜元清眼睛亮得发光。
颜昭：“？”
颜元清催促：“再叫一遍娘亲。”
“……”
颜昭噘嘴，脑袋撇开。
唉。
颜元清又叹一口气。
算了算了，来日方长。
颜元清安慰自己，转头心里又美滋滋, 好笑地腹诽颜昭：真是个倔小孩。
颜元清拍拍颜昭红扑扑的脸蛋儿, 笑着说：“这个咒不能教你哦, 你还太小了。”
这跟年纪小不小有什么关系？
颜昭以为颜元清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叫阿娘所以才不教她，嘴巴噘起来，腮帮子鼓鼓生闷气。
颜元清将烤好的乳鸽递给她：“尝尝？”
香味直往鼻子里里蹿。
颜昭就着颜元清的手咬一口。
肉质细嫩香滑，颜昭连皮带骨一口吞, 咽下去后评价：“好吃。”
颜元清笑眼弯弯。
正吃着东西呢，忽然有声音传进耳朵里。
“颜师妹, 我们到了。”
是毕蓝。
颜昭抬头，寻找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仙府外面。”颜元清告诉颜昭, 将乳鸽塞进颜昭手里，“吃完再出去吧。”
颜昭三两口就把鸽子吃完。
拍拍手，意念一动就回到仙府外。
临走前睨了颜元清一眼，垂眸时心里浮现两个字：阿娘。
她有娘亲了。
就算是在做梦, 也算一个美梦。
不吓人, 还好吃。
颜昭睁眼, 毕蓝已经落地，扶着她的肩膀。
“这是哪儿？”
颜昭睡眼惺忪, 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天已经蒙蒙亮了, 月亮藏进云层，天地交接的地方泛起红光。
毕蓝回答她：“小仙宗的山脚下。”
“哦。”颜昭想起来毕蓝说过要去仙宗挑战, 因为毕蓝要参加仙门弟子大会。
仙宗再小也是五脏俱全，到了山脚下进入护宗大阵范围, 外来者便不能御剑飞行，只能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徒步上山。
毕蓝原想让颜昭在山脚下等，她应该很快就下来。
但想起先前遭遇，毕蓝怕有所不测，便对颜昭道：“师妹，咱们上山吧。”
颜昭点点头。
两人沿山而上，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到山门前时，正好太阳升起来。
守山弟子站在山门两侧，见有来人，主动上前，抱拳行礼：“二位仙友，不知来我来我大刀宗，所为何事？”
什么宗？
小狐狸从颜昭怀里探出脑袋。
毕蓝视线越过该弟子肩膀，看到他身后有一块大石头。
石头上刻着三个遒劲的大字：大刀宗。
随后她又仔细观察面前两名弟子的穿着，跟先前林子里见到的几具尸体上的衣服是相同的制式。
“……”
毕蓝和小狐狸同时沉默。
“咳。”毕蓝清了清嗓子，“其实……”
“我们来挑战。”颜昭如是说。
毕蓝呆。
小狐狸爪爪扶脑袋。
两位大刀宗弟子：“……”
“原来如此。”大刀宗弟子认出毕蓝身上拂云宗内门弟子的衣服，点点头，明白了，“二位里面请。”
颜昭抬步就往里面走，毕蓝想阻止也来不及来，只能稀里糊涂跟上。
不多时，她们被大刀宗弟子带到演武场。
这个时辰，弟子们大多还在各自的洞府中打坐，演武场上空空荡荡，只有少数几个勤勉的弟子已经起身，寻了空地舞刀弄剑。
“请二位在此稍等。”
引路弟子说完便快步走进主殿，将有他宗弟子到宗门来挑战切磋的消息汇报给值日的长老。
待那弟子离开，毕蓝拽了拽颜昭的衣袖：“颜师妹，咱们不如现在就撤退吧。”
颜昭扭头看向她，不明白。
毕蓝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颜昭解释，神色尴尬：“总之，这个地方有点危险，我们换个地方挑战也是一样的。”
颜昭反问：“来都来了，为什么不打了再走？”
“……”毕蓝无法反驳。
跟颜昭解释为何凶险必然也是说不通的。
毕蓝甚至考虑，要不干脆把颜昭打晕了带走？
这时，两名黑衣人先后上山，急匆匆要去主殿汇报新的调查进展。
他们从演武场上经过时，其中一人忽然脚步一顿。
回头，看见毕蓝和颜昭。
“是你们！”
毕蓝听见声，扭头看清来人眼中敌意，心下一沉。
瞬时后撤一步，摆出收势护住颜昭，拧眉问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颜昭歪歪脑袋，感觉莫名其妙。
那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哇，我们追了半天没有找到你们，没想到你们到自己送上门来！杀了我大刀宗的弟子，还敢登门挑衅，简直欺人太甚！”
话音落下，他身旁另一人也停下脚步，同时朝颜昭和毕蓝看过来。
这两个人都是炼体境以上修为，同时被他们的意念锁定，毕蓝头皮发麻。
但她还是试图解释：“诸位怕是误会了？我们没有杀过贵宗的弟子。”
“没杀过你躲什么躲？”为首黑衣人冷嗤一声，“从东南方向过来，途经仙坊直往大刀宗来的修仙之人，只有你们两个拂云宗弟子！何来误会？！”
毕蓝有口说不清。
两名黑衣人自行散开，堵死颜昭二人的退路。
值日的长老与引路弟子也从主殿出来，局势越来越糟糕。
哪料到如此流年不利，刚才就该强硬地带颜昭离开。毕蓝心道：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玉真，怎么回事？”
值日长老来到近前，被唤作玉真的黑衣人便将山下发生之事三言两语禀报完毕。
毕蓝在旁听着，大声喊冤：“不是这样的！你们真的误会了，我二人经过时，他们已经死了！”
“哼，狡辩谁不会？”秦玉真冷冷瞥了眼毕蓝。
值日长老也沉下脸来，沉声道：“先把她们抓起来！”
秦玉真两人唰地行动起来，将颜昭和毕蓝团团包围。
颜昭向来耳朵不管事，在旁听了半天没听懂毕蓝和大刀宗的人在说什么。
但两人拦路，毕蓝与他们动手似乎力有未逮。
大刀宗众寸寸逼近，颜昭忽然揪住毕蓝的衣袖，问她：“你就是要拿那个牌子？”
毕蓝顺着颜昭手指方向扫一眼。
主殿前立着一方台柱，高耸入云，台柱顶端悬浮的一枚明黄色令牌。
那就是仙门弟子大会的通行令。
“对。”毕蓝点头，随即又苦笑摇头，“别想了。”
她们被大刀宗弟子包围，明晃晃的刀尖泛起寒光，毕蓝亚历山大。
今次能保住性命已是幸运，哪还能拿得到通行令？
她深吸一口，将罗盘拿出来，对颜昭道：“师妹，你且躲远一些。”
误会归误会，大刀宗的人如此蛮不讲理，毕蓝觉得也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她们想要脱身，只能强闯。
秦玉真两人与毕蓝动起手来，唰唰刀气破空而来，锋利凌冽，杀机盎然。
毕蓝从未同时与两个炼体境修士交手，她才筑基修为，术法还未释放便被打断，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退再退。
秦玉真给身旁同门递了个眼色：“那边还有一个，看住了！”
那同门便立即携刀奔向颜昭。
“颜师妹！”
毕蓝担心，却腾不出手回援，还险些被秦玉真一刀削掉鼻子。
黑衣人一爪抓向颜昭。
不料落了空。
另一边，秦玉真也一刀斩空。
“？”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四周寻找，竟不见颜昭二人身影。
身后值日长老面露惊愕：“方才这两名女子一个是筑基修为，另一个瞧着像是凡人，她们用的什么身法，竟然如此之快！”
快得如一道雷霆，眨眼就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他化神境修为，竟然没能捕捉到那女修移动的轨迹。
毕蓝被一股力拽住，然后就是罡风啪啪拍打她的脸颊。
她感觉自己的脸都被风抽肿了，周围流光似的不断后退的景象又忽然静止下来。
四周树木葱茏，天上的太阳正褪去身上的橘红，开始变得金光耀眼。
毕蓝懵逼。
只一眨眼的时间，她们竟已从大刀宗上下来。
她忽然领略了什么叫电光石火。
真真静如止水，动如奔雷。
毕蓝回头看向身后，颜昭跑过的地方，显出一条清晰的轨迹来。
十几棵碗口粗的树拦腰折断，全部躺在地上。
毕蓝难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惊。
颜昭施展的这套身法是什么品级？
“跑不动了。”颜昭说着，直接原地坐下。
毕蓝：“？”
才刚到山脚下，现在可不能停啊！
毕蓝迅速反应过来，拽起颜昭，召出飞剑。
忽听啪嗒一声响。
黄灿灿的令牌从颜昭衣袖里掉出来。
身后，大刀宗山门内猝不及防传出一声怒吼。
“仙玄令被那两个宵小盗走了！！！”
毕蓝：“……”
哦豁，这下真的完咯！
第四十九章
身后威压大盛, 眼看大刀宗的人就要追来。
毕蓝不敢再犹豫，左手捡起仙玄令，右手抓稳颜昭，腾身跃起, 御剑而逃。
她们背后, 山门前划过几道流光, 大刀宗的高手们果然追了过来。
嗖嗖风声刮过耳廓，毕蓝不敢回头，视野中景物飞快后退。
与追来的高手们渐渐拉开距离。
毕蓝跑了两天一夜，体内法力耗尽时也不敢歇息, 跋山涉水躲躲藏藏，直到进入天辰大陆南部最大的仙域——太衍。
她原计划花一个月的时间从拂云宗游历到太衍,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么早便已抵达, 比她的预期早了二十来天。
太衍仙域内仙宗林立，凡人见仙不以为奇，仙规森严，求道者甚多。
毕蓝御剑飞行, 进入太衍仙域境内, 大刀宗的高手就算想追杀她们, 也有心无力了。
太衍仙域内不许私斗，除非对方是悬赏榜上有名的恶客。
颜昭被毕蓝一路拎小鸡崽儿似的拽到太衍仙域, 这才终于摆脱追杀。
进入仙域之后, 放眼望去，仙域中宫阁林立, 颜昭眼花缭乱。
大小宗派都在仙域中设有招收弟子的据点，坊市也升级为商会, 真真金丹遍地走，元婴多如狗。
然而在天辰五大仙域中，太衍仙域排名只在最末。
仙门弟子大会举办的明镜台设立在最北边的太墟仙域，其规模与太衍仙域又不可同日而语。
天辰大陆广阔，寻常筑基弟子，从南走到北，也得花个一年半载。
她们眼下还在太衍仙域最南端的边界处，就近的一座仙坊，哪怕已算偏僻，其占地面积也是无忧仙坊的数倍。
仙域附近的山脉中凶兽蛰伏，其中不乏金丹、元婴期的强大凶兽。
天色已暗，不宜在野外风餐露宿，毕蓝带颜昭走进仙坊，寻了一处可以打坐修炼的驿站。
与其说是驿站，不如形容为庄园，庄园内有几间庭院，当中还竖着一座宝塔。
这座驿站是太衍仙域中有名的炼药宗门名下产业，故而庄园中栽种了许多药材，由该宗弟子轮值灌溉。
接引弟子不卑不亢招呼毕蓝和颜昭：“二位是要买卖药材，还是住店留宿？”
“住宿，一间上房。”
毕蓝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暗紫色的灵晶，轻轻放置在柜台上。
接引弟子见得灵晶，笑容愈发真挚：“里面请。”
颜昭抱着小狐狸跟在毕蓝身后，一路走一路看，左顾右盼。
周围药田中种的花花草草好像都能吃。
颜昭闻到香味，稍稍驻足。
没等她多犹豫片刻，毕蓝一把揪住她的衣袖，将她从药田门口拽开。
客房位在宝塔上，她们跟着接引弟子走进宝塔第一层，踏上一座传送阵。
药神宝塔共有十七层，上房位在十四到十七层。
颜昭二人眼前景象变幻，她们抵达传送出口，门廊上悬挂的字牌上书：拾陆。
很多稀奇古怪的事物以往都未见过，颜昭感到好奇，离开传送阵时，还跺了跺脚。
吱呀。
房门推开，接引弟子站在门外，请毕蓝与颜昭入室内。
毕蓝点头应了声谢，遂领着颜昭进入房间。
接引弟子点上室内的熏香，随后房门在毕蓝二人身后合上。
小狐狸从颜昭怀里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
客房空间宽敞，内饰简雅灵秀，桌椅陈设用的都是上好的乌木，低调奢华。
它偏了偏头，看向毕蓝的眼神透出一点疑惑。
一枚灵晶能兑十万灵石，拂云宗的内门弟子苦修十载也未必有闲钱，能住得起药神宝塔的上房。
这位毕师妹才筑基修为便出手如此阔绰，其来历果然不同寻常。
尽管是上房，也只有一张床。
床很宽，足有半丈，两个人并排躺下，当中还能隔出一个人的空位。
“颜师妹。”毕蓝招呼颜昭，“今夜便在此处歇息。”
为了躲避大刀宗的追杀，她们连着赶了几天路，不知道颜昭累不累，反正毕蓝已经跑不动了。
颜昭十分习以为常，鞋子一蹬便躺到床上，拉起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颜昭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几乎脑袋沾着枕头就立马陷入梦乡。
毕蓝见状，唇边勾出一抹笑。
她走到床边，小狐狸立马从颜昭怀里探出脑袋。
见小狐狸竖着耳朵，一脸警惕，毕蓝摇头：“我不跟你抢。”
这小狐狸灵性得很，它既想睡颜昭身边，那就睡好了。
小狐狸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毕蓝在说什么，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扭头不看毕蓝。
毕蓝眉毛弯起来，忍俊不禁。
随即她俯身，将黄灿灿的仙玄令取出，放进颜昭的乾坤囊里。
此物是颜昭所得，自当由颜昭所有。
尽管颜昭对仙门弟子大会似乎并无兴趣，毕蓝也不会仗着颜昭懵懂，便窃取她的机会。
小狐狸见状，眼神闪烁。
毕蓝放好仙玄令，转身走到房间另一侧。
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软榻，她便在那榻上坐下，打坐冥想。
颜昭入梦不久便又听到颜元清在唤她。
每每犯困闭眼便会如此，颜昭倒也渐渐习惯了，心里没那么抗拒。
她意念一动，便来到仙府中。
这一次落点不在庭院，而在湖边，也就是颜昭初进仙府时，被随机传送到的地方。
岸上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却不见颜元清。
颜昭皱眉，扭头朝四周张望。
忽然一只手破土而出，抓住她的脚踝。
颜元清从地底下爬出来。
颜昭：“……”
“小昭昭有没有被娘亲吓到！”颜元清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笑嘻嘻。
颜昭面无表情：“没有。”
“诶！”颜元清大失所望，“真的一点都不恐怖吗？！”
颜昭撇嘴：“不恐怖。”
颜元清嘴里吐出一口幽灵状的元气，趴在地上垂头丧气。
“……”颜昭眼皮颤了颤，看她一眼，扭开头说，“阿娘上次教的神行咒一点也不好用。”
颜元清满血复活。
她嗖地从地下钻出来，竟还能保持衣服整洁干净。
颜元清扭着颜昭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然后才乐呵呵地问：“我的乖女儿，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好用？”
颜昭回答：“跑不远。”
颜元清将她无情拆穿：“那是因为你修为太低！”
颜昭没吭声，但腮帮子鼓起来，河豚生气。
她这副表情把颜元清逗笑，颜元清捧着她的脸蛋儿一阵搓，把她小脸儿搓到发红。
颜昭感觉自己被颜元清戏弄了。
“哎哟，不高兴啦？”
颜元清笑眯眯，揪住颜昭的脸蛋儿，手感好得出奇。
颜昭想躲开她的手，未果。
颜元清乐得眯起眼，一张笑脸好像在发光：“好啦，娘亲教你修炼，怎么样？”
颜昭沉默。
她根本没有修炼天赋。
这样想着，她忽然被人抱住。
颜元清张开双臂，将她圈在怀里，拍拍她的脑袋。
颜昭头枕着颜元清的肩膀，一种陌生的感受洪流似的灌入她的胸口。
颜元清将修炼用的心法口诀传给颜昭，温声引导：“闭眼，感受内息的流动。”
颜昭分明想挣开这个拥抱，身体却又像有自己的思考，颜元清话音落在耳畔，她心尖颤了颤，便不由自主听从，顺服地闭上眼。
一股温热的气流在她体内流转，一圈又一圈。
她能清晰看到那股气脉流动的轨迹，它每跑一圈，肚脐眼下面那团清气便更凝实一些。
颜昭心想：这就是修炼？
药神宝塔客房中，小狐狸耳朵动了动，随后忽然睁眼，诧异地看向颜昭。
另一侧软榻上，毕蓝还在凝神修炼，并未觉察屋中异样。
距离颜昭极近的小狐狸却能清晰感受到空气中天地灵气的剧烈变化。
贴近颜昭的空间，天地灵气忽然出现一层真空，于是屋中的灵气纷纷向颜昭汇聚。
要不了多久，这动静便能将毕蓝惊醒。
小狐狸站起身，跳下床，落地身化人形，掐诀施法，朝毕蓝施展一个沉眠咒。
毕蓝静坐中，身子忽然晃了晃，随后上身一歪，倒在踏上陷入沉睡。
做完防范工作，任青悦又回到床边，颜昭身侧天地灵气的流速比刚才更快，吸纳的灵气也更多。
这是……
任青悦瞳孔一缩，面露惊愕。
筑基前兆。
颜昭不是经脉滞塞不能修炼吗？
可看这天地灵气流转的速度，她当初筑基恐怕也就这般规模。
再者，哪有人躺着修炼还能筑基的？
任青悦心中疑惑重重。
凡人筑基，乃是迈进仙门的第一步，其重要性可大可小，但行走在外，不如宗门中安全。
任青悦当机立断，随手掐出几个符诀屏蔽颜昭的气息。
反手又取出几张符篆，屈指一弹，将符篆贴于门窗四壁，隔绝屋外好奇来探的灵识。
做完这些，她盘膝在颜昭身边坐下，运功掐诀，替颜昭护法。
睡梦中，颜昭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越来越轻，同时下腹丹田处的气团又越来越热。
气流越聚越多，越来越凝实。
某时，气中结出凝露，爆发一股浩瀚的吸力，倏地将丹田中所有灵气吸收凝练，化作一枚清透无色的液滴。
与此同时，她感觉四肢轻盈，筋骨通泰。
身体仿佛沐浴阳光下，浸泡于温泉中，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了。”颜元清松开颜昭，拍拍她红扑扑的脸颊，“恭喜我们的小昭昭成功筑基，现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修仙之士了！”
颜昭愣愣的，抬起头与颜元清对视。
颜元清眉眼弯弯，笑意温柔。
颜昭眼睫忽闪忽闪。
懵逼。
这就筑基了？
“好像也不难。”颜昭小声嘟囔。
颜元清笑：“对啊。”
颜昭望着颜元清的眼睛，语气真诚：“那不如再一口气来个炼体吧。”
颜元清：“……”
第五十章
噗通噗通几声闷响, 几个大刀宗高手先后倒地。
秦玉真后脑勺一个清晰的血洞，鲜血汩汩从伤口中淌出来，染红身下的泥土。
夜色深深，一只黑色迅鹰从天而降, 落到封瑾肩头。
封瑾伸手敲敲迅鹰的脑袋, 迅鹰嘴巴张开, 吐出一枚蜡丸。
蜡丸落入封瑾掌心，迅鹰振翅飞走。
指尖碾碎蜡丸，碎蜡缝隙中渗出一团浓浊的黑气，与空中凝练成型, 化作一道人影。
封瑾抱拳：“魔主。”
黑气笼罩了人影面庞，气机不断流转, 在黑影四周形成细微难以觉察的漩涡。
南宫音的声音从漩涡中传出来：“近来如何？”
封瑾如实回答：“接近颜姑娘的所有威胁皆被铲除，共计十三人, 其中半数来自大刀宗。”
“大刀宗？”
南宫音的声音中透出冷意。
封瑾点头：“不错，大刀宗宗主咽不下这口气，已修书给自己在外游历的师兄，委托此人出手, 夺回仙玄令的同时, 杀死颜昭。”
“哼！”
一声冷哼透出魔雾, 声音中夹杂着浑厚的能量，震得封瑾身子一晃。
耳膜鼓鼓作痛, 仿佛千根针扎。
封瑾正难受, 忽然一道黑气飘来，她灵台一清, 双耳难受的感觉又消失了。
“你做得很好。”南宫音突然夸奖她，“日后也需你继续费心, 若有变数，便用传音玉通知本座。”
鲜少听到魔主这样的语气，封瑾受宠若惊，既惊讶又无措，有些不习惯。
“是，这都是属下应当做的。”
意外得了魔主赏识，封瑾很担心如果南宫音问起她是否在颜昭面前暴露身份。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你的行踪可有被人发现？”
封瑾尴尬，却也不敢说谎，如实道：“被任师姐发现了，但颜姑娘并未起疑。”
黑影沉默，封瑾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魔主生气了？
不料，南宫音又问：“你跟那孩子见面了？”
封瑾明白南宫音所指为何，头埋得更低：“见过一面。”
南宫音遂道：“你且与本座说说，她近来如何？过得怎么样？”
封瑾言简意赅地总结：“颜姑娘途经大刀宗抢走了大刀宗的仙玄令，后与毕姑娘同行抵达太衍仙域，在药神宗驿站中的留宿。”
南宫音静了须臾，没说话。
过于沉闷安静的气氛，封瑾感觉到不自在。
“再详细一点。”南宫音语气无奈，“尽量细致些，把你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告诉本座。”
·
颜元清反手屈指弹了颜昭一个脑瓜崩。
颜昭脑袋一晃，疼得龇牙。
“修行之人，切忌贪多！”颜元清难得严厉，皱着眉叮嘱颜昭，“万万不可急功近利，得踏踏实实修炼才行。”
颜昭撇嘴。
颜元清倏然伸手，拧住她的耳朵。
“嗷！”
颜昭五官皱到一起，歪着脖子朝颜元清施力的方向顺。
颜元清问她：“有没有好好听？”
颜昭不得不服，皱着鼻子哼哼：“哦。”
颜元清这才松手，见她耳朵红彤彤，又心疼揉了揉，放缓语气：“以前没人教你，以后不会了。”
颜昭垂着头，感受颜元清指腹划过自己的耳朵。
没有正常的温度。
她抿起唇，心想：是真的吗？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颜元清松开她：“我们小昭昭终于筑基，娘亲自然有礼物给你！”
她眉目舒展，刚才的严厉转眼就消失不见。
随后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一物，递到颜昭眼前：“看，喜不喜欢？”
颜昭被打断思绪，转移注意。
看向颜元清手里的东西。
形状瞧着像只护腕。
颜昭眨眨眼，不是吃的，兴致缺缺。
“不喜欢？”颜元清感到意外，“这还是娘亲特地为你挑选的，超级实用！要不你先试试看？”
颜昭没说话，表情勉为其难。
颜元清抓起颜昭的右手，将护腕替颜昭戴好，随即指尖一拨，咔哒声响，藏在护腕两侧的弓翼自行张开，变成一只精巧的弓。
“诶？”颜昭惊奇。
颜元清把着颜昭的手：“来，娘亲教你，此物该这么用！”
这弓只有巴掌大，拨动弓弦便能引出法力，将其化为袖箭。
护腕中刻有符阵，激活之后，弓弦会随着颜昭五指移动自然跟随，不用取下来，一只手就可以操作。
平日里不需要用到它的时候，此物戴在手上，也颇为灵巧好看。
颜元清举起颜昭胳膊，对着天空瞄准。
嗖——
一道箭气发射出去，击中飞过湖面的水鸟。
水鸟哗啦一声落入水中，漂浮在水面上。
颜元清自卖自夸：“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用？”
颜昭埋头把玩着袖箭。
“啊。”
不小心失手。
飞出一道箭气击中颜元清。
箭气嵌在颜元清眉心，无法寸进，旋转着缓缓消散。
颜元清皮笑肉不笑：“看来不太合适，乖阿昭，娘亲给你换一个。”
颜昭迅速将手背到身后。
给她了就是她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呢。
为防颜元清抢走她的礼物，颜昭心念一动，瞬间离开仙府。
颜元清眼看颜昭消失，啧啧失笑：“平时不见机灵，这会儿倒还学聪明了。”
颜昭睁眼，意识回到客房。
她还躺在客房的大床上，抬起右手捞起衣袖，果然手腕上绑着个崭新的小物件儿。
是阿娘送给她的礼物。
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
颜昭摸摸护腕，有点爱不释手。
小狐狸蜷成一团睡在她身边，表情困恹恹的。
平常颜昭只要一睁眼，小狐狸就会醒，今天不知怎么的看起来没精神。
毕蓝歪着身子斜趴在软榻上，颜昭翻身坐起，瞧见这一幕，歪头表示疑惑。
这么睡不会难受吗？
窗外天光大亮，颜昭翻身下床，走到毕蓝身边，推推毕蓝的肩膀。
毕蓝被她一推便醒了，但睁眼时，眼神还有些混沌。
看清颜昭，她很快恢复清醒，低头瞧一眼自己的坐姿，方反应过来：“我睡着了？”
颜昭点点头。
毕蓝揉了揉眼睛，只稍稍一动，便浑身都痛。
“嘶。”
怎么会睡着呢？
毕蓝心下疑惑，起身松松筋骨，拧拧脖子，忽然注意到什么，扭头看向颜昭。
颜昭将小狐狸从床上捞起来。
她只是安安静静站在床边，瞧着与平日没有不同，可毕蓝却感觉她的气质与往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到底哪里变了？
颜昭衣着干净整洁，睡了一夜起来头发竟也没乱，更重要的是……
她的呼吸。
毕蓝注意到，颜昭的呼吸变轻了。
这是修为有所精进才会呈现出来的变化。
“颜师妹。”毕蓝感到惊讶，轻唤颜昭，“你突破了吗？”
颜昭将小狐狸揣进怀里，闻言也不隐瞒，点头回答：“筑基。”
“！”
先前天珠峰的师兄分明说颜昭不能修炼！而且，为何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
颜昭身上佩戴着隐藏气息的法宝？还有前几日逃离大刀宗时施展的身法，毕蓝心道，颜师妹身上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可她转念又一想，若真的不能修炼，颜昭又怎会爆发那样的力量？
毕蓝说服自己。
颜昭如今能修炼了，她由衷为颜昭感到高兴。
“太好了！”毕蓝合掌赞叹，“以后谁还说颜师妹不能修炼，我替师妹扇肿他们的脸！”
颜昭突破了，毕蓝好像比颜昭更加开心。
她前期颜昭的衣袖，笑眼弯弯：“走，师妹，我请你吃大餐！”
药神宗弟子是烹饪药膳的一把好手，这庄园中便有接待过往修士的灵膳堂。
说到吃东西，颜昭眼睛一亮，立马跟着毕蓝离开房间。
药神宝塔楼下一直有接引弟子驻守，毕蓝同他说明来意，此人便引着颜昭毕蓝二人前往灵膳堂。
早上厅内人还不多，毕蓝很阔绰地把所有招牌菜都点了一遍，摆了满满一桌。
颜昭伸手去抓碟子里的东西。
本该阻止她的小狐狸今天不知怎么的，卧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她手都要碰到碟子里的东西了，小狐狸还不起来阻止她。
颜昭手伸到一半，又抽回来，将小狐狸从怀里捞出来，捧着它的小脸儿问它：“雪球，你怎么了？”
小狐狸困得眼睛一眯一眯，不搭理她。
因为昨夜为颜昭护法，法力消耗比较大，又没有及时补充，它太过困倦，整只小狐狸软绵绵懒洋洋的。
“懒家伙。”颜昭评价小狐狸，执起筷子戳了一块肉，送到狐狸嘴边，“吃不吃？”
小狐狸鼻子动了动，辨别出这是某种药用价值极高的灵兽肉。
它仍闭着眼，尖尖的嘴巴却张开一条缝。
颜昭便将那块肉塞进它嘴里。
小狐狸吧嗒吧嗒，粉色的小舌头舔舔鼻尖。
末了，不想再被打扰，它脑袋往前探，钻进颜昭的臂弯。
颜昭被它闹得痒，稍稍用力拨它的脑袋。
小狐狸被推得不高兴，耍起性子，喉咙里发出哼哼声，表示不乐意。
颜昭不再动。
它立即拱进颜昭怀里，借颜昭的胳膊挡住光亮。
颜昭低头瞧它一眼，笑眼弯弯。
毕蓝给颜昭斟了一碗茶送到颜昭手边，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颜师妹，你可与大师姐亲厚？”
小狐狸耳朵动了动，困意忽然消散了一点。
颜昭抬起头：“哪个大师姐？”
小狐狸眼睛睁开。
毕蓝补充：“就是咱们天珠峰的大师姐，任青悦。”
颜昭又低下头，戳小狐狸的鼻头，同时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认识。”
毕蓝一脸的不出所料，点头道：“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小狐狸忽然张嘴。
狠狠咬住颜昭的手。
这觉不睡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