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萧宝姝一惊, 西州?千里之外的边疆?
她立刻比划道:“我不去。”
陆从风说道:“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他就将萧宝姝塞到其中一辆马车中,然后一边关着马车门,一边吩咐老秦和霍青:“你俩也上去, 看着她。”
老秦愁眉苦脸:“将军,您怎么不去看着啊?”
“我看到她就生气。”陆从风说:“不想跟她从这里再打到西州。”
老秦翻了个白眼:“那就把好差事塞给我们了啊?”
陆从风一板脸:“你去不去?是不是本定北将军喊不动你这个小小参将了?”
老秦麻溜认怂:“将军您别发火,我去,我去。”
陆从风哼了声,然后跨上马去, 霍青笑嘻嘻戳了下愁眉苦脸的老秦:“没发现将军从昨晚一直气到现在吗?你还去惹他?”
老秦挠挠头:“他很少这么生气啊。”
“反正一碰上云姑娘, 他就不正常了。”霍青拍了拍老秦的肩膀:“走,上去。”-
老秦和霍青像左右护法一样, 看着萧宝姝, 萧宝姝倒不跟他们俩打了,她只是一个人在生闷气。
生气到饭都不想吃。
老秦对马车外吼了一嗓子:“将军,云姑娘不吃饭。”
萧宝姝只听到外面哒哒马蹄声中, 传来陆从风的冷冷声音:“不吃饭?给她掐着脖子灌下去啊!军营里那些细作要绝食,不也是这样灌的吗?”
萧宝姝咬唇, 她简直要气疯了, 但是她又喊不出来, 陆从风又不进来,她身边只有老秦和霍青这两个臭男人,她气鼓鼓地抱着膝盖,独自生着闷气。
老秦瞅瞅放在旁边的饭, 拿起来,愁眉苦脸:“云姑娘, 你也听到了, 将军说, 你再不吃饭,就让我们给你……咳咳,掐着脖子灌下去~”
萧宝姝恨得牙痒痒,她一把夺过饭碗,拼命划拉了起来。
霍青都忍不住笑出声了,萧宝姝一个白眼过去,他又赶紧望天。
他可没笑,他可不敢笑……-
去西州路途遥遥,相隔千里,一路上陆从风将萧宝姝看得死死的,她根本没有机会逃跑,一行人长途跋涉将近一个月后,才快到达西州。
这一个月,萧宝姝都在和陆从风生气,陆从风似乎也在和她生气,也不理她,两人一个月,半句话都没交流过。
偶尔,萧宝姝会打开马车车窗,托腮看着窗外景象,她从来没来到西州,只从诗词中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猜测过边塞的风景,但第一次到这里,她还是被这壮阔的风景惊呆了。
这里有连片的沙漠,也有随处可见的绿洲,山川湖泊,如星罗棋布,长风万里,大雁苍穹,成群的商队牵着骆驼,驼铃阵阵,骑在骆驼上的西域少女裹着面纱,唱着西域的民歌,歌声悠扬,有时遇到陆从风他们,还会用歌声撩拨几句,但是每次撩拨,老秦都会大喊:“老子要去守边塞,不会跟你们去西域啦。”
萧宝姝忍俊不禁,霍青摇头:“这就是他现在还没成家的原因。”
萧宝姝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霍青,意思是他不也没成家吗?
霍青急了:“我可不一样,我是自己不想成家。”
萧宝姝撇了撇嘴,霍青道:“西州想嫁我的女子多着去了,可以从这里排队排到京城。”
萧宝姝瞧了他一眼,眼神里意思明显是不太相信,霍青急了:“我都不想要罢了,因为……”他忽住了口:“算了,和你也说不明白。”
萧宝姝也不想和他说,她打开车窗,看向外面,外面正好路过一队骑着骆驼满载货物的商队,商队挂着一面“陆”字的军旗,萧宝姝好奇地看着,为什么这商队会举着一面“陆”字的旗呢?
霍青解释:“以前这个商道常有马匪打劫,将军来之后,商队为求庇佑,都会挂上将军军旗,这样,马匪也不敢打劫了。”
萧宝姝回头看着霍青,比划道:“真的吗?陆从风这么厉害?”
霍青虽然没完全看懂,但是也猜了个大半,他说道:“自然,连北戎都被将军打怕了,区区马匪算什么?”
萧宝姝托着腮,眨巴着眼睛看着霍青,眼神中充满好奇,霍青来了劲,吹嘘起来:“当年北戎四十万大军进犯,势如破竹,眼瞅着就要攻破西州城了,而这西州的残兵败将,被北戎打的只剩二十万了,士气低落,每个人都想着弃城逃跑,将军临危受命来到这西州城之后,先是死守,守了整整五个月,这五个月里,将军和士兵同吃同住,士兵吃糠他绝对不会吃米,就这样一直守到冬天,北戎才因为天气严寒暂时撤了回去,但谁都知道,春天一到,北戎还是会卷土重来,将军在这段时间一边招兵买马,一边整顿军纪,第二年春天,北戎又开始进犯,将军身先士卒,身中三箭都不后退,兄弟们看他一个皇亲国戚都冲在前头,于是也都士气大振,无一人后退,就这样,我们打了和北戎对阵以来的第一个胜仗。”
霍青回想着当日情景,语气不由敬佩起来:“那日残阳似血,将军身负重伤,仍然纵马冲在最前方,一枪挑落北戎漠北王,北戎军士四散而逃,将军高举漠北王的人头,朗声笑道,谁说我汉家男儿,不如北戎勇士?”
萧宝姝听着,也不由心潮澎湃,她望向车窗外骑在马上的陆从风,陆从风嘴里叼着根草,手都没牵缰绳,而是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随着马匹行走,身子一颠一颠的,还是那副五年前京中人人都瞧不上的,漫不经心、惫懒随性的浪荡少年模样。
而且他不但让四五个骑着马的彪形大汉围在她马车旁边,自己也离她马车不远,一副生怕她逃跑了的样子。
但是明明离她马车不远,又偏偏冷着个脸,看都不看向她这边,摆明了还在生气。
都是大英雄了,还和她这个小丫头生气呢。
萧宝姝撇嘴,哼,他和她生气,她还觉得他一点都不像个能一枪挑落漠北王的大英雄呢。
霍青见萧宝姝不屑撇嘴,生怕萧宝姝觉得他是在吹牛,他解释道:“别看将军总是这样没个正经样,但是咱们西州五十万将士,每个都对他心服口服,咱们跟着他,将北戎打了个七零八落,还打到了北戎王庭,别提多威风了!”
但萧宝姝哪里是觉得他在吹牛才做这种不屑的表情,她明明是在和陆从风怄气呢,偏偏霍青这个铁憨憨觉得是小美人不信他,他从来没见过将军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过,这云姑娘虽然是个哑巴,但长相漂亮,楚楚可人,还会跳舞,他和老秦等人都觉得这小美人挺不错的,可不知怎么的,云姑娘就离家出走了,又不知怎么的,将军又在京城给她找到了,但是找到后,两人又不知怎么的,冷战了一个月,霍青为自家将军愁啊,所以才拼命在云姑娘面前为陆从风说好话呢,可云姑娘觉得他在吹牛,霍青正发愁怎么让云七娘相信的时候,忽然尘土飞扬,马蹄声阵阵,霍青眼前一亮:“定是西州军来接我们了。”
他忽对萧宝姝道:“云姑娘,走,下去看看?”-
萧宝姝随着霍青下了马车,只见大概两百多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骑着骏马,手执长刀,杀气腾腾朝着陆从风的车队扑过来,萧宝姝疑惑对霍青打着手势:“这?是来接我们的?”
霍青先是尴尬,然后立刻警惕起来:“这不是西州军!”
陆从风这边随行的亲兵总共也就五十来人,他拔出腰上长剑,喝道:“大家围成一圈!”
老秦问陆从风:“将军,这是马匪?”
陆从风摇头:“马匪不会这样训练有素。”他观察着这些黑衣人:“这些人身高七尺,手执长刀,脸绘狼纹,这是漠北王麾下的狼字营!”
老秦大吃一惊:“狼字营?这是北戎人?”
霍青惊道:“北戎人?北戎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州的商道上?”
陆从风也面色凝重,他这次奉旨回京探亲,因为怕北戎会有异动,所以并未兴师动众,也就带了几十个亲随,悄悄的离开西州,从京城回西州时,也是低调行事,但居然会在半途被北戎人截杀,而且还是在大梁的商道上被北戎人截杀。
一定是大梁有人通知了北戎,这些北戎人才伪装潜入西州,到底是谁做这种卖国之事,一定要杀他而后快?
那些北戎人已经骑着马,将陆从风等人团团包围,为首的用不熟练的大梁官话喝道:“陆朗何在?”
萧宝姝本是被霍青等人护在身后,但此情此景,她也知道大事不妙,尤其是刚听到霍青说陆从风曾经一枪挑落漠北王,还砍下他的首级,那这些狼字营的北戎人,显然是为了给漠北王报仇而来。
如今北戎人喊着陆从风名字,萧宝姝不由心生焦急,她也顾不上两人还在赌气,于是拉了拉陆从风的衣袖,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自爆身份。
陆从风本来面色凝重,准备跨步出去,忽然萧宝姝拉了拉他衣袖,陆从风不禁回头,便看到了萧宝姝满脸焦急神色,他见萧宝姝为他急成这样,也不由忽然一笑,两人本赌气了一个月,现如今,似乎烟消云散了。
两人就跟幼时玩耍一样,彼此生气,但又总能莫名其妙和好,陆从风对萧宝姝轻轻说了声:“没事。”
他抽出萧宝姝手中衣袖,拿着剑,走到队伍最前方,就像每次冲锋陷阵,他都冲在最前方一样,他手执长剑,傲然道:“陆朗在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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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2 章
为首的北戎人举刀道:“杀了陆朗, 为王爷报仇!”
剩下的北戎人都鼓噪道:“杀陆朗!杀陆朗!”
为首的北戎人又补了句:“留下那哑巴娘子,其余都杀了!”
说罢,一群人就举着刀, 向陆从风等人袭来。
陆从风喝道:“行兵,列阵!”
老秦等人纷纷拿起马车上弓箭盾牌,一些人拿着盾牌挡在最外面,一些人拿着弓箭,没有一个人畏战后退, 只待陆从风一声令下, 就射向北戎人。
萧宝姝从来没遇到过真刀真枪的打仗,她吓到花容失色。敌众我寡, 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北戎军人, 陆从风这边就算再骁勇善战,也敌不过四倍的人数啊。
正当她为陆从风等人担心不已的时候,担心到都忘了为什么这些北戎人会说留下她性命, 忘了为什么这些北戎人会知道她是个哑巴,忽然黄沙漫天, 战鼓雷雷, 细细一听, 却又不是战鼓声,而是马蹄声。
萧宝姝定睛一看,只见远方乌压压几千轻骑,手执黑色“陆”字军旗, 身穿黑色铠甲,个个手执长/枪, 骑着高头大马, 朝着陆从风方向纵马奔来。
老秦首先欢喜大叫:“是咱们西州军, 哈哈哈,你们这群北戎孙子,你们完啦!”
霍青也欣喜喊道:“西州军来救咱们了!咱们有救了!”
转眼间,西州军几千轻骑,已到眼前,领兵的是一个相貌清秀、沉稳俊丽的少年,他下马,单膝跪下:“末将颜钰,带西州三千甲士,前来恭迎将军!”
三千西州军也都整齐划一,单膝下跪,声音震耳欲聋:“末将恭迎将军!”
霍青喊道:“阿钰,兄弟们,来的太及时了!”
陆从风也松了一口气:“还好阿钰你们来了。”
那个叫颜钰的少年莞尔一笑,他徐徐站起,抽出腰刀,指向那些脸色铁青的北戎人:“北戎人居然敢潜进我大梁境内,伏击将军,兄弟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三千甲士吼道:“杀!杀!杀!”
北戎人面面相觑,但为首的忽大笑道:“我们敢潜进大梁,就没想着活着回去,弟兄们,狼字营从来只有战死,没有投降的,我们和他们拼了!”
剩下的北戎人士气大振:“拼了!拼了!”
他们果真毫不畏惧,就和西州军拼杀起来,而且各个死战不退,纵然他们是敌对的一方,但萧宝姝还是不由对他们心生敬意。
北戎人终究全军覆没,陆从风道:“死战不退,不失为狼字营的汉子,颜钰,将他们的尸首还给北戎。”
“是,将军!”-
处理完北戎人的事情,颜钰率着三千甲士护送陆从风,他性格较老秦等人比较斯文,而且足智多谋,算是陆从风的军师,陆从风骑在马上,和他说完今日的遇袭之事的种种困惑,比如北戎人怎么知道他离开西州的,比如北戎人是怎么顺利潜入大梁的,而且是怎么敢堂而皇之在这商道上截杀,颜钰听完,说道:“将军是怀疑朝中有人故意透露消息给北戎?”
陆从风颔首:“而且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
“何事?”
陆从风看了看萧宝姝的马车:“我从京城带回了一哑女,名唤云七娘,刚才那些北戎人喊着留下哑巴娘子,可他们怎么知道云七娘是个哑巴,他们又为何要独独留下云七娘性命?”
颜钰道:“足以见得,那个透露消息之人,不想要云七娘的性命。”
“但她只是一个桑州商户之女,有何利用价值?”陆从风思忖着,忽脸色一沉:“如果和她有关,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何人?”
但是陆从风并未回答,只是脸色愈发难看。
如果真是他猜想的那人,那他居然敢勾结北戎,简直是疯了-
有西州三千将士护送,这一路无人敢滋扰,陆从风也换下霍青和老秦,让颜钰在马车上看守萧宝姝,颜钰为人冷淡,不喜欢说话,平日在马车上就是抱着一本兵书在看,也不和萧宝姝搭话,对任何人,包括老秦和陆从风等人,也都保持着距离,从不像老秦和霍青一样和人勾肩搭背,萧宝姝不由觉得这少年真是有些奇怪。
但随着离西州城越来越近,她开始把所有精力放在怎么逃走上面了。
一进西州城,到时候满地都是陆从风的西州军,她更加插翅难飞了。
只有趁现在,才能逃出去,而只有逃出去,她才能去报仇,去杀梁珩。
萧宝姝思索逃走办法思索的出神的时候,正在看书的颜钰忽然抬眸,淡淡道:“别想逃。”
萧宝姝吓了一跳,难道这颜将军会读心术吗?他怎么看出她想逃的?
颜钰又淡淡说了声:“将军事务繁多,你勿要再让他烦神。”
说罢,他又低下头看书,一副不想理萧宝姝的模样,萧宝姝也是无语,她看了眼颜钰,忽发现他耳朵上竟有耳洞,她不由觉得稀奇,一个少年,怎么会有耳洞?
颜钰似乎也发现萧宝姝在盯着他耳朵看,他不自然地侧过头去,半晌,才忽然道:“我小时候总是生病,不好养活,才穿了耳洞当女孩养,你勿要多心。”
萧宝姝心想,她也没质疑什么啊,颜钰这么冷淡一个人,这些天和她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但是却和她说了这么长一句话解释耳洞的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子天生的敏感心理,让她心中暗暗有了个猜测-
很快,离西州城不过一百里了,陆从风和萧宝姝等人先去了当地驿站休息。
本来如果萧宝姝不在,陆从风肯定会选择就地扎营的,但是萧宝姝毕竟是个女子,就地扎营还是诸多不便,因为陆从风就命老秦带着三千甲士就地扎营,他和颜钰则带着另外一些人去驿站休息。
这个驿站后院有一个天然温泉,一到驿站,萧宝姝就去温泉池中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和脏污,她洗完进房后,魏阳等人也嚷嚷着要和陆从风一起去泡温泉,说已经十几日没洗澡了,整个人都臭了,魏阳还让颜钰也去,但是颜钰却完全不想去:“我不去。”
魏阳嚷嚷着:“我们十几天都没洗澡了,难得有温泉水,而且将军都去,你为什么不去呢?”
颜钰道:“我不去。”
魏阳道:“阿钰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总跟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古古怪怪的。”
还是霍青打圆场解围:“阿钰和你不一样,人家身上总是香香的,不像你,臭的要死。”
颜钰还顺手指了指萧宝姝的房间:“你们去洗澡,我看着她。”
魏阳无奈道:“好吧好吧,那你可看好了,要是丢了,将军可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们一群兄弟就吵吵闹闹去温泉了,独留下颜钰看守着萧宝姝-
萧宝姝心中猜测更加笃定,是夜,她刻意没有睡觉,而是一直留心听着房外看守她的颜钰动静,到三更时分的时候,驿站已经是一片寂静,她甚至能听到其他房间魏阳像打雷一样的呼噜声,萧宝姝耐心等着,果然,她听到了颜钰离开的脚步。
而且,颜钰离开后,一直也没有回来,萧宝姝坐起来,她立刻穿好衣衫,随便收拾了东西装进包袱里,然后就蹑手蹑脚离开了房间。
房外空无一人,萧宝姝赶紧绕到后院,准备从后门离开。
后院很大,萧宝姝穿过长廊,长廊的尽头,就是后门了。
长廊在后院最左边,而后院最右边,就是温泉池了,中间有一面长墙挡着。
萧宝姝都能听到,长墙那边的温泉池,有哗啦水声,明显是有人在洗澡。
那一定是颜钰。
颜钰看守萧宝姝这些日子以来,萧宝姝也发现他十分爱干净,衣衫和头发都是整整齐齐的,和魏阳这种大老粗完全不一样,所以,十几日没洗澡了,温泉池子就在面前,他又怎么能忍受呢?
至于他为什么不和魏阳等人一起去,那定是因为他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无人知晓,连陆从风和魏阳这些和他相处数年的人都不知道。
萧宝姝不由想,表哥打仗是一把好手,在认人方面可就不行了,不然怎么颜钰在他麾下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颜钰的这个秘密呢?
她心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表哥这都认不出来,她和颜钰相处才几天,她就发现端倪了,看来男人还是粗心,她之前还因为表哥和她说大地山河,人如沧海一粟,零丁似蜉蝣,希望她能觅得一如意郎君,在桑州相伴母亲的话,怀疑表哥是不是认出她是萧宝姝呢,如此想来,这怀疑肯定是多余的。
正当萧宝姝要穿过长廊的时候,忽然她意外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赶紧躲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睡眼惺忪的霍青。
糟了,一定是她刚才出门的时候,经过霍青的房间,霍青比魏阳心细,他定是听到了动静,才来后院查看。
萧宝姝慌不择路,就绕到墙那边,温泉池那边,颜钰果然在洗澡。
他背对着萧宝姝,衣衫都放在一旁,月色下,他背影凹凸有致,颜钰,果然应该是她,而不是他。
本来萧宝姝是可以直接选择爬墙跑的,但是,如果霍青听到了动静,定会绕到温泉池这边,那就看到了颜钰的秘密了。
萧宝姝一犹豫,还是选择捡起一个石子,远远往温泉池扔去,提醒颜钰,果然颜钰听到动静,惊讶转头,她立刻捡起衣衫,穿了起来,萧宝姝趁机跑了,她还听到身后霍青声音:“呀,阿钰,你怎么在这里?”
萧宝姝头也不回地跑着,她一头跑进前院,然后跑进自己房间,钻到床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听到霍青和颜钰跑进前院厢房这边,霍青还喊着:“云姑娘跑了,大家都起来。”
整个前院立刻乱起来,大家都在四处找她,萧宝姝躲在床底下,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
但是没一会,忽然她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来,然后走到床边,俯趴看向她:“出来。”
◉ 第 43 章
萧宝姝本来是趴在床底下的, 一抬头,就看到了陆从风的脸。
她都懵了,陆从风怎么知道她躲在床底的。
小时候, 她最喜欢和陆从风玩捉迷藏,那时候她也是一躲就躲在床底下,陆从风刚开始找不到,后来也摸清楚她套路了,每次她一躲起来, 就直接往床底下找, 今天她躲起来,陆从风也是一进屋就从床底下揪人, 要不是萧宝姝笃定陆从风不知道她身份, 她真的会怀疑陆从风知道些什么。
萧宝姝乖乖爬出来了,她身上脸上都是灰,陆从风都无语了, 他随手在屋中找了条帕子,扔给萧宝姝:“自己擦擦。”
萧宝姝接过帕子, 擦了下脸, 又拍了下身上的灰, 陆从风看了看她带着的包袱:“想跑?”
萧宝姝点了点头。
陆从风又问:“以后还跑吗?”
萧宝姝又点了点头。
陆从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无论抓你多少次,还是要跑是吧?”
萧宝姝依旧点了点头,她打手势说道:“反正,我一定要走的。”
陆从风看了, 没说话,只是关了门, 然后指了指凳子:“坐?”
他没骂萧宝姝, 萧宝姝愣了下, 陆从风这是打算干什么?和她谈心,让她放弃逃跑的念头吗?
她疑疑惑惑地坐下了,陆从风倒了杯茶,自顾自喝了,然后放下茶盏:“你要逃走,是为了继续去刺杀太子吗?”
萧宝姝怔住,她犹豫了下,没有回答陆从风的这个问题。
陆从风也没有追问,而是道:“刺杀太子,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知道为什么我明知道你要刺杀太子,却还要将你带到西州吗?”
萧宝姝摇头,她不知道。
陆从风的眼神有些黯淡,他徐徐道:“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他说道:“你很像我的表妹,她的名字,叫萧宝姝。”
萧宝姝整个人都愣住了,为什么表哥会提起她,而且还说她很像他表妹,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萧宝姝不由低下头去,手也紧张的绞紧,陆从风语气黯然:“也许你听说过她,她就是众人口中因为萧家之祸惊惧病亡的前太子妃,但是,只有我知道,她并不是病亡的,而是被她的丈夫,太子梁珩,亲手害死的。”
萧宝姝骤然抬头,她眼睛睁大,手捏紧衣裙,陆从风也沉默了会,道:“牵连她的萧家之祸,也并不简单,萧太傅是我的姑祖父,我自幼受他教诲,知他对圣上忠心耿耿,又如何会联手二皇子谋逆?他定是遭人诬陷。”
他看向萧宝姝:“我并不知你和太子有何仇怨,但是这是你的私事,我不愿得知,若你能杀了太子,也算是为我表妹和姑祖父报仇,不瞒你说,我曾经也很想杀了他,可是,杀他固然容易,那姑祖父的名声呢?他一生清廉,育人无数,是一代鸿儒,如今却背负谋逆罪名,连坟墓都无人敢去祭祀,他应该落到这个下场吗?”
萧宝姝沉默了,半晌,她才打手势问道:“所以,你欲如何?”
陆从风道:“我要查到萧家谋逆一案的真相,将之大白于天下,让始作俑者受万人唾弃,让圣上定他应有的罪过,还姑祖父和萧家一个清白,还表妹一个公道!”
萧宝姝怔住了,还祖父清白,还萧家清白,还她公道……这些事,她在重生后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她很快就放弃她的念头了,她重生之后,只是一介商户庶女,又如何有能力去和当朝太子斗呢?所以她只能将所有的报仇希望都寄托在杀了梁珩上面,可是现在,表哥却告诉她,他会查找祖父一案的真相,他会还祖父清白,还萧家清白,还她公道。
虽然,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他如今已是定北将军,他已经靠一场场血战让萧家免于全族覆亡,作为远方亲戚,为萧家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就算他不帮祖父翻案,全天下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来指责他,可是他偏偏要这么做,就算这可能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功业毁于一旦。
萧宝姝不由比划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从风道:“因为那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表妹。”
他从小和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份实非旁人能比,他又怎么能忘记将满身血污的萧宝姝从江中捞出的惨状?他如何能忘记她十指尽断,喉咙尽是勒痕的模样?他从小捧在掌心的表妹,被人如此糟蹋,他又怎么能忘怀?
他是可以独善其身,做人人称颂的定北将军,可是,午夜梦回,他总是能想起那个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软软叫着他“表哥”的小姑娘。
他本从来不喜欢哭,被大理寺一顿板子打掉半条命他没哭过,被数倍以已的敌军包围他没哭过,被毒箭射中、剔骨疗伤他没哭过,被长刀差点废掉一只手他没哭过,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曾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该是怎么挨过那些酷刑的,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的痛恨梁珩。
陆从风咬牙道:“他害死了我表妹,我必不会侍奉他为主,这五年,我一直在寻找他诬陷萧家的证据,我也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为我表妹报仇雪恨!”
原来陆从风一直在寻找梁珩诬陷萧家的证据,可是,依照梁珩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会坐以待毙吗?萧宝姝忽然想起了桑州和西州陆从风所遭遇的这两场刺杀,桑州刺杀陆从风的死士是一口熟练的大梁官话,而西州刺杀陆从风的北戎人则明显是被大梁朝中之人指使,萧宝姝一惊,难道,指使的人,就是梁珩?
她不由比划问:“你遇到的刺杀和太子有没有关系?”
陆从风摇头:“我不知道。”
萧宝姝咬唇,她比划着:“不管有没有关系,你都为了你表妹得罪太子了,若是你没有替萧家找证据,他还会看在你是定北将军的面子,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用你为他守边疆,可是,你既然在找他诬陷萧家的证据,他就必然不会放任你活着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的下场?”
“下场?”陆从风轻笑一声:“大不了是斩首示众,凌迟处死?”
“你为何对死说的如此轻松?难道你就如此不珍视你的性命吗?”
“我的性命?”陆从风摇头:“大丈夫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受尽酷刑,死在眼前,还能侍奉害死她的仇人为主上,那我陆从风宁愿死,也不愿意苟活于世。”
萧宝姝沉默了,半晌,她才比划道:“你的表妹,真的值得你这样为她这么做吗?”
“我陆从风做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陆从风坦然道:“我觉得应该做,就会去做,就算万死,又如何?”
萧宝姝鼻子一酸,她心中是百感交集,她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祖父让她嫁给陆从风,她大吵大闹着不愿意,非要嫁给梁珩,还跑到陆从风喝酒的那个酒馆和他大吵了一架,可是,如果她当时听祖父的,嫁给了陆从风,会不会后来就不会有那些事,祖父也不会死,萧家也不会全族流放?
祖父,也许您是对的。
宝姝,真的错了……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陆从风忽道:“云姑娘,抱歉,和你说了太多我表妹的事,但是,我只是不想你去白白送死,梁珩那边,自有我会收集证据,让他恶有恶报,你现在,应该不想逃了吧?”
萧宝姝听后,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不逃了。
◉ 第 44 章
那日推心置腹后, 萧宝姝也不想逃了,她这才知道,原来表哥五年来一直在收集梁珩诬陷祖父的证据, 她也重新燃起帮助祖父恢复名誉的希望,的确,就如表哥所说,祖父忠心耿耿,是一代鸿儒, 桃李满天下, 就连不相信他的当今皇帝,在微时也得到他悉心教导, 从没有因为皇帝出身卑微就轻视他, 所以,祖父实在不应该背负谋逆的污名,史书上, 也不应该记录他为逆臣。
杀梁珩固然能够报仇,但是, 却不能帮祖父恢复名誉, 也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梁珩的真面目, 所以,她愿意暂时放弃去京城杀梁珩,而选择耐心地等待,选择相信陆从风, 相信他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祖父和萧家是清白的。
萧宝姝想通之后, 也便愿意随陆从风去西州了, 陆从风也和颜钰等人说, 不用再看着她了,霍青不太理解,问道:“将军,可是万一云姑娘逃了呢?”
陆从风道:“她不会再逃了。”
“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会再逃了。”陆从风道:“我信她。”
陆从风这样说,霍青等人也就听他命令了,只有颜钰神色有些奇异,她抿着唇,望着萧宝姝的马车,一言不发-
终于到了西州城,萧宝姝不由好奇望向窗外,由于边塞风沙大,整个西州城从远处眺望过去,似乎都是笼罩在黄沙之中,待近些观看,原来整座城的所有建筑都是用黄土夯实而成,所以从远处望去,似在黄沙之中,城中最高的是城墙,约莫有六丈高,城墙外方都是斑驳血迹,还有火烧过的痕迹,大概是之前北戎人围城时留下的,从这些痕迹中也能看出,五年前的围城之战是何等惨烈。
如若北戎人踏平城墙,直入西州城,那就能由此一路南下,直捣江南粮仓,所以历代帝王,都对西州重之慎之,现如今西州不断增兵,屯兵已达五十万之多,几乎占了大梁所有兵力的三分之二,皇帝此意,就是要借陆从风的手,扶植边塞小国,彻底打垮北戎,拔了这个豺狼成性的眼中钉。
至于打垮北戎之后,是位极人臣,还是兔死狗烹,这就要看上位者的心胸了。
萧宝姝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马车也悠悠驶进了西州城,陆从风是居住在将军府中的,他让颜钰安排萧宝姝住在府中后院,颜钰带着萧宝姝过去的时候,她似乎有话和萧宝姝说,欲言又止。
萧宝姝也看出来了,所以当进屋的时候,她关上门窗,然后比手势道:“颜将军,有话请讲。”
颜钰这些日子也学了哑语,能看懂萧宝姝在说什么,她静默了下,终于开口道:“云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萧宝姝装傻。
颜钰神色难得有些困窘,和她平日冷淡的神色完全不一样:“在驿站你逃跑那次,多谢你扔石子提醒我。”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我都忘了。”
颜钰抿了抿唇:“那你看到了什么?”
萧宝姝比划道:“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颜钰显然不太相信,她忽慢慢一层一层解开衣衫,最里面一层,果然是用白布紧紧束起的胸。
颜钰道:“如你所料,我是一个女子。”
她见萧宝姝面上毫无惊讶神色,便知道她肯定早已知晓,但是萧宝姝这么多天,却对这个秘密闭口不谈,明明她之前对待萧宝姝可不算怎样热情,可萧宝姝还是选择以德报怨。
颜钰心中,也不由对萧宝姝多了几分好感,她重新穿好衣服,系上腰带:“我可以叫你七娘吗?”
萧宝姝点点头。
“也许七娘你有兴趣听听,我一个女子,为什么会以男子之身,出现在军营?”
萧宝姝又点了点头,她的确有兴趣听。
颜钰道:“这大概又是一个替父从军的老故事罢了,只不过,我是替兄从军,当年西州军情告急,死伤无数,需要各军户每家出一个男丁,我家刚好是军户,一入军户,世代从军,但是兄长身体孱弱,缠绵病榻,只怕战场还没上,就因训练操劳而亡了,我与兄长感情甚好,便愿意女扮男装,替他从军。”
萧宝姝不由对颜钰十分敬佩,她居然甘愿为了兄妹情谊,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女扮男装替兄从军,更难得的是,她从军之后,也一点也不输男儿,还能成为军中将领,不失为一个奇女子。
萧宝姝比划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虽说颜钰瞒天过海,成功瞒下了陆从风等人,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万一哪天东窗事发,那颜钰顶替兄长女扮男装从军,就是欺君大罪了,有可能性命都保不住。
颜钰说道:“其实这些年,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军营的。”
围城之战,她战功彪炳,陆从风说可以满足她一个愿望,那时她就可以请求离开军营了,但是她没有;剿灭北戎漠北王,她身中三箭,依然奋力指挥部下从后包抄漠北王军营,居功至伟,那时她完全可以以身受重伤为名,请求解甲归田,好生休养,但是她也没有,她放弃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不愿意离开西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萧宝姝已经好奇比划问道:“为什么可以离开,却不离开呢?”
颜钰看了看萧宝姝,她本不想说,但是一个秘密,放在心里久了,总是渴望找到人倾诉的,而且萧宝姝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也没有说出去,在她看来,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了,她于是说道:“因为我舍不得一个人。”
舍不得……一个人?萧宝姝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原来颜钰是喜欢上了某人,所以才不愿意离开军营吗?那这个人,是谁呢?
该不会是……她试探问道:“这个人,是谁呢?”
果然颜钰说道:“陆朗,陆将军。”-
那日,颜钰一改往日的冷淡,和萧宝姝说了很多,原来她一早就倾慕陆从风,她说陆从风胸怀坦荡,昭如日月,而且身为皇亲国戚,却一点都没有架子,和士兵同吃同住,军中每一个人都很敬佩他,也愿意将性命交托给他,这样一个人,京城贵女却称他是浪荡纨绔,不愿意嫁他,真可谓是有眼无珠。
颜钰说到最后,却有些黯然:“我虽倾慕将军,但也知,将军心中,从来只有一个女子。”
萧宝姝心脏跟打鼓一样,她鼓起勇气比划问道:“谁?”
“他的表妹,前太子妃萧氏。”
萧宝姝听到自己名字,她震惊不已,她以为她和陆从风,从来都是兄妹之情,陆从风对她好,也只是因为她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但是颜钰却说,她是陆从风的心上人?
她看向颜钰,眼中似乎在催促颜钰继续说下去,颜钰说道:“前太子妃萧氏,这个女子,霍青曾见过,他和将军在酒馆喝酒时,有看过她来找将军吵架,似乎是因为她祖父要她嫁给将军,她不愿意,因为她另外有喜欢的男子,她要将军解除婚约,将军不肯,她就气冲冲跑了,她走之后,将军十分黯然,喝到酩酊大醉,霍青问他,是不是喜欢他的表妹,将军醉后,并未否认。”
听到这里的时候,萧宝姝不由手指交叠握紧,原来,表哥对她,真的不仅仅是兄妹之情,还有男女之情吗?可是,在她嫁给梁珩的那一天,表哥还和她说,他对她,从来只有兄妹之情,让她千万不要想多了,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但原来,表哥说谎了。
是不是他这一辈子,唯一和她说过的谎话,就是说对她只有兄妹之情这句话?否则,怎么能让她深信不疑,到现在都觉得他只是把她当成妹妹。
颜钰继续道:“霍青说将军那表妹姝颜丽色,容貌绝艳,是京城第一美人,更兼才情无双,书画双绝,只可惜,眼光不太好。”
眼神不太好……萧宝姝低下头,有些尴尬,颜钰又道:“萧氏拒绝了和将军的婚事,反而一门心思要嫁给太子,结果,萧家出了事,她也被太子抛弃,终至跳水而亡。”颜钰摇摇头,似乎是对她口中的太子妃萧氏很是不屑:“虽说她是将军表妹,但我却觉得,她和那些京中贵女一样,有眼无珠。”
萧宝姝被颜钰这样当面说是有眼无珠,她顿觉十分尴尬,颜钰又道:“我并非是因为嫉妒她才说她有眼无珠,而实在是觉得她拖累了将军,霍青曾和我说过,将军之所以当初被大理寺杖责一百,几乎打掉了半条命,也完全是因为他表妹。”
萧宝姝吃了一惊,比划道:“此话怎讲?”
颜钰道:“萧氏跳水而亡后,将军将她从江中捞出,尸首放在一个茅草屋中,他料定太子会来抢夺尸首,便让霍青准备火矢,和魏阳一起,等他一声令下后,就射出火矢,将尸首烧个干干净净,霍青还有些不解,问为什么不入土为安,反而要将她尸首烧毁,将军只说,质本洁来还洁去,他表妹干干净净的来,也要干干净净的走,绝对不会让他表妹含冤而死,尸首还要被害死她的人侮辱。”
颜钰说到这里,眼神愈发黯然:“将军虽知这样做一定会得罪太子,但还是做了,也换来杖责一百,去了半条命,可怜他用情至深,他表妹却到死都毫不知晓。”
萧宝姝听到此,心中情绪已是翻山倒海了,她知道陆从风因为得罪梁珩被他杖责,但却不知道原来是因为烧毁她尸首才惹怒梁珩,陆从风以前从来都是浪荡随意,没个正经,却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已为她豁出性命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现在简直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根本无法言说了。
作者有话说:
女主终于知道表哥喜欢她啦
◉ 第 45 章
自从颜钰戳破那层窗户纸后, 萧宝姝已经不知怎么去面对陆从风了,她刻意去躲陆从风,但刚好, 陆从风刚回西州,事务繁忙,也没有时间去找她,反而让颜钰代替他,多去照顾萧宝姝, 萧宝姝作为唯一知道颜钰秘密的人, 她也发现颜钰虽然外表冷冷淡淡,沉默寡言, 但其实心地赤忱, 于是也和她渐渐相处成了朋友,两人愈发亲密。
只是颜钰现在是作男儿打扮,她和萧宝姝愈发亲密, 引起的流言蜚语就越来越多,现在西州都传闻颜钰和陆从风带回来的哑巴少女出双入对, 只怕好事将近了。
萧宝姝和颜钰觉得这流言没有什么, 但是老秦和魏阳可不高兴了, 老秦还特地来找颜钰:“阿钰,你小子不厚道。”
颜钰都懵了:“怎么不厚道了?”
“将军对你好不好?”
“好啊。”
“那你还挖将军墙角?”
“挖墙脚?”
老秦愤愤道:“是啊,你就是在挖将军墙角,将军都二十三了, 好不容易有个他看得上的女子,人都给带回西州了, 结果蹦出来个你小子!把将军的好事都给搅黄了!”
颜钰越听越懵:“你莫非在说七娘?”
“七娘七娘, 叫的这么亲热, 你还敢说你没有居心?”
颜钰哭笑不得:“我确实没有居心。”
“呸,你就是存心不良!”
颜钰辩解:“我不过就是和七娘走的近些,怎么就存心不良了?你说将军看上七娘,你从何看出来的?”
“我从哪里都看得出来!将军以前对女人都爱答不理的,只有云七娘,他会喝她酿的酒,会给她安顿好母亲师父,会从京城不嫌麻烦给她带到西州了,这还不是看上了吗?结果让你给搅和了。”
“七娘和我说过,将军照顾她,对她好,一是因为她是将军的救命恩人,二是因为她长得像将军表妹,仅此而已。”
“将军表妹都死了,他还能念念不忘一辈子吗?既然云姑娘长得像将军表妹,那让将军纳了她,在她身上寄托对表妹的哀思,不也挺好的吗?”
颜钰面色一变:“你意思是让将军把七娘当成他表妹的替身?秦大宁,这个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颜钰突然翻脸,老秦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若嫁了将军,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可不比现在好多了,你又在这生什么气?”
“这样对七娘不公平!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愿意当另外一个女人的替身?”
“但是另一个女人已经死了啊!”
“那也不行。”颜钰道。
“说来说去,你就是有私心呗。”
“我懒得和你吵。”
说罢,颜钰就摔门而去,老秦“嘿”了声:“发这么大火,还不承认自己看上云七娘了!”-
老秦一咋呼,很快整个将军府的人都知道了,颜钰气得几天不理老秦,陆从风也不得不调停下属矛盾。
也不知道他和老秦说了什么,老秦还真去给颜钰赔礼道歉了,颜钰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老秦既然道歉,她也就接受道歉了,朋友之间有争执是正常的,而且颜钰在军营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和这群弟兄的相处模式,这群男人平日意见不合的时候会吵吵,气急了再打一架,之后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这种小事,颜钰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陆从风看除了老秦,其他人如魏阳也对颜钰有意见,于是就寻思着大家伙一起去打个猎,把话给说开。
陆从风也过来后院邀请萧宝姝了,自从萧宝姝搬到后院,他就极少过来,这还是萧宝姝来西州后第一次看到他呢,她想起颜钰和她说的,陆从风心上人是她,不由有些别扭,于是尴尬地低下头去。
陆从风靠在门框,问萧宝姝:“我和颜钰等人要去沙漠猎银狐,去吗?”
萧宝姝摇头,她又不会打猎,她去干什么?
陆从风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不会打猎没有关系,也可以去看看。”
萧宝姝于是抬起头,比划道:“不想去看。”
陆从风道:“颜钰也去。”
“那我也不去。”
陆从风都无奈了:“你去吧,打猎完后,我会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顿了顿:“和你有关。”
萧宝姝好奇了:“什么重要的事,你可以现在就讲。”
陆从风卖起了关子:“你去看我们打猎,我才会讲。”
他这样说,萧宝姝愈发好奇,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让陆从风卖这么大的关子,她不由点头,比划道:“好,那我去。”-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穿着盔甲,骑着马,便去沙漠猎狐了。
萧宝姝骑在一匹稍微矮点,性格比较温顺的马匹上面,她穿着鹅黄汉家衣衫,头发编成两条辫子,脸上未施脂粉,恰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只有额上戴着金色流苏额饰,这个流苏额饰到给她素净的脸上添了几分娇艳,十分合适她。
霍青问她:“这个额饰好看,谁买的?”
萧宝姝得意地指了下颜钰,意思是,这是颜钰买的。
颜钰道:“我看西州少女都戴这种额饰,于是便给七娘也买了个,果然七娘戴上,比所有人戴的都好看。”
魏阳阴阳怪气说道:“都已经发展成买额饰的关系了啊。”
颜钰还没来得及说话,陆从风就及时喝止:“闭嘴!”
他说道:“今日是来猎银狐的,大家专心打猎,不准再提其他事。”
魏阳只好闭嘴,萧宝姝和颜钰两人都觉得十分无语,她们二人明明都是女子,但是这场上所有人都觉得她们俩关系暧昧,而且还因此挤兑颜钰,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出了西州城后,再往西十几里,就是连片的沙漠,萧宝姝纵马驰骋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上,风吹拂在她的脸上,鹅黄色衣裙衣袂飘飘,彷如神女下凡尘,跟在陆从风身后的很多将士都看呆了。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这八个字,简直像是为这位云姑娘而写,将士们窃窃私语,都说这云姑娘真是难得的美人,怪不得颜钰宁愿得罪将军都要挖墙脚。
萧宝姝却不知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她正纵马驰骋的时候,忽然小红马仰头嘶鸣一声,然后马失前蹄,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
萧宝姝不会武功,这一下惊吓不小,眼瞅着她就要狠狠砸在地上,陆从风见状,立刻从马上跃起,接住萧宝姝,萧宝姝砸在他身上,惯性之下,两人在沙丘上翻滚了好几下,才停了下来。
陆从风接住萧宝姝的时候,一直将她的头护住,按在自己胸膛上,让她不至于头部摔伤,因此两人翻滚停下后,萧宝姝还趴在他胸膛上,要换做以前,萧宝姝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但是她现在已经知道陆从风心悦于她,不由已经将表哥当作其他男子一样看待,陆从风由于长期学武,胸膛温暖结实,萧宝姝有些脸红心跳,她略微挣扎了下,已经从陆从风身上起来。
陆从风也爬了起来,他没注意到萧宝姝有些绯红的脸庞,而是先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他问萧宝姝:“没受伤吧?”
萧宝姝忙摇头,然后打手势问:“你呢?”
陆从风摇头:“我没事。”
身后老秦等人已经赶了过来,陆从风去看萧宝姝的小红马,小红马卧在地上,不时发出哀鸣,原来是脚被捕兽夹夹了,不能走了。
陆从风将捕兽夹去了,然后站起,对颜钰道:“云姑娘的马受伤了,就让她和阿钰你共乘一骑吧。”
作者有话说:
表哥:T T 我就成全你和颜钰吧
女主:……颜钰是个女的!
◉ 第 46 章
陆从风既然这样安排, 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颜钰更加不会多说什么,她是女子, 其他人都是男子,显然云七娘和她共乘一骑比较合适。
颜钰于是便下马,扶住萧宝姝的腰,将她小心翼翼地扶上马,在老秦等人看来, 这动作未免也太过暧昧了, 于是一个个都啧了声,转过头去, 颜钰看到陆从风也抿了抿唇, 转过头去,一副并不是很想看的样子,但他又让她和七娘共乘一骑, 她心中不由开始打鼓,这陆将军, 不会真的在撮合她和七娘吧?
可是, 她是女子啊, 而且,她倾慕的人,是陆朗陆将军啊。
这可真是一出好大的乌龙。
颜钰坐在萧宝姝身后,挽着缰绳, 看起来就像是环抱着她的姿势,她心事重重, 在萧宝姝耳后轻声道:“这下可能要糟。”
萧宝姝会意, 只是现在这出乌龙局面, 连她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在沙漠中猎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银狐极其狡猾,非常擅长躲藏,而且体积很小,和兔子差不多大,跑的又很快,偶尔看到一只,刚搭弓想射,就影都跑没了。
一行人猎了半天,一无所获,老秦不由丧气:“本来想猎个几十只,今年冬天做件狐裘披肩呢,看来这狐裘披肩是拿不到了。”
魏阳说道:“今天是撞了邪了,一只都没猎到。”
陆从风笑道:“这才猎一个时辰,你们就灰心了?忘了当初伏击漠北王的时候,我们可是趴在沙堆里等了他三天。”
“哈哈哈,对,漠北王可是个人物,他觉得有诈,就硬是按兵不动,我们就比着谁耗的过谁,不过之后再也没有那么酣畅淋漓的仗了。”
“想打仗,有的是机会。”陆从风看到一只银狐,马上搭弓:“北戎人凶残成性,总是冬日来骚扰我们边境,迟早有一天,要将他们彻底赶出这燕荡山脉!”
“若真有那么一天,那对西州人和边域小国,真是莫大的好消息!”
陆从风一箭射出,结果银狐奔跑速度太快,只射到了它的腿。
银狐拖着伤腿跑着,老秦振奋道:“这狐狸伤了,快追!”
颜钰也带着萧宝姝,纵马追了上去,银狐腿部受伤,哪里跑得过马匹,只见它奋力跑到一个洞穴边,就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颜钰扶着萧宝姝下马,魏阳性子急,已经箭步过去准备拎起那狐狸了,他忽道:“咦,这是什么?”
萧宝姝凑过去一看,原来洞穴边,还有几只饿的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原来这银狐冒着危险出来觅食,是准备喂这几只小狐狸的。
那只银狐腿部被箭射中,流血不止,但还在不断舔舐着自己的孩子,萧宝姝不由想到叶氏,叶氏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还想着先保护她的女儿七娘,虽说现在叶氏已经被陆从风安顿好了,但是萧宝姝每每想到她,还是觉得甚是想念。
所以当魏阳准备拎起那只银狐的时候,萧宝姝还是挡在他面前。
魏阳一懵:“干什么?”
萧宝姝打着手势:“能不能不要伤害它们?”
魏阳没看懂,颜钰说道:“七娘说,让你不要伤害它们。”
魏阳本来杀不杀这几只银狐,他也无所谓,但是颜钰一说,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颜钰,云姑娘是妇人之仁,你一个大男人,都杀了多少人了,也妇人之仁?”
颜钰道:“这又不一样,你不要混为一谈。”
“老子今天偏偏就要扒了这几只狐狸做披肩,你想怎么样?”魏阳摩拳擦掌:“不行打一架?”
“打就打。”颜钰倔强性子也上来了:“怕你啊?”
两人已经拔出刀争斗起来了,结果被陆从风一剑格开,陆从风收起剑:“为几只狐狸打起来了?丢不丢人?”
颜钰冷笑:“是狐狸的事吗?”
魏阳脸红脖子粗:“老子就是看不惯你挖墙脚,还挖将军的墙角!给你脸了?”
“都住口。”陆从风呵斥,他说道:“有件事我本来想回程的时候说,如今看来,不得不说了。”
魏阳和老秦等人面面相觑,然后拱手道:“将军请吩咐。”
陆从风看了眼萧宝姝,顿了顿,然后抿了抿唇,终于说道:“云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直想报答她,所以准备认她做我的妹子,从今日开始,西州军中,任何人都不得对她不敬。”
“妹子?”魏阳有点急了:“将军你……”
陆从风抬手制止住他:“任何人,也都不准再有异议。”
魏阳不甘心闭了嘴,陆从风又道:“七娘既已成了我妹子,那她在这西州军中,爱喜欢就喜欢谁,爱中意也就中意谁,任何人不准再因此事伤了军中和气,违者军法处置,明白了吗?”
魏阳和老秦虽然不甘心,但在军法处置的大帽子下,还是悻悻不敢开口了,陆从风又转过身,拍了拍呆若木鸡的颜钰肩膀:“七娘今日成了我妹子,她一切自有我撑腰,你若敢不好好对她,我也定会将你军法处置!”
颜钰:“……”
萧宝姝:“……”
这乌龙,真是越来越大,无法收场了-
这场围猎,一直到天黑的时候,都没围猎到一只狐狸,不过萧宝姝看那受伤的老银狐和奄奄一息的小银狐可怜,于是便央求陆从风将它们带回去,她一央求,陆从风哪里可能不同意,所以一行人本来是来猎银狐的,最后却变成了救银狐。
因天色已晚,怕在沙漠中迷路,陆从风等人也决定就地扎营,明日再回西州城了,老秦没猎到银狐,倒是猎到了几只野鸡,也是便宰了野鸡,洗干净串在烤架上,烤着吃。
陆从风也准备帮忙烤鸡,但他见到拔光毛的野鸡时,倒想起了小时候姑母带萧宝姝来公主府玩,他和萧宝姝那时候才六七岁,听说叫花鸡好吃,于是就偷偷溜到厨房,找到一只鸡,用泥巴糊了,生起火堆去烤,结果鸡没烤熟,差点把厨房给烧了,还让父亲一顿好打,萧宝姝也被姑母拎回了太傅府,几天都不准出门。
他想起往事,不由会心一笑,萧宝姝也刚好想到了那件事,也抿嘴偷笑,谁能想到,当时两人因一只叫花鸡差点烧了厨房,今日会一起坐在大漠中,在这里烤鸡呢。
陆从风侧过头去看萧宝姝,正看到萧宝姝抱膝抿嘴笑着,她梳着两个辫子,头上戴着金色流苏额饰,侧脸清丽如画,陆从风望着,一时竟舍不得挪开眼。
萧宝姝也侧过头去看他,正好看到陆从风脸上带笑,在看着她,她略微一怔,陆从风这才回过神来,他尴尬地马上从烤架上拿起一只鸡,递给萧宝姝:“这只烤好了,妹子,你吃吧。”
萧宝姝被陆从风把一整只鸡塞到眼前,她愣了下,不知道是因为陆从风一下塞给她一整只烤鸡,还是因为陆从风叫她妹子。
她忽然有些莫名的气恼,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反正她就接过这只又肥又大的烤鸡,然后笑靥如花地递给了颜钰。
颜钰也一愣:“这么大?我吃不下。”
萧宝姝就硬塞到她手上,魏阳等人都在起哄了:“阿钰,小美人给你,你就拿着吧。”
魏阳这些人也十分单纯,虽然他们对颜钰挖将军墙角颇为不满,但既然现在将军已经认云七娘为妹子了,那就是对她也没那个心思了,而且将军摆明在撮合颜钰和云七娘,颜钰和云七娘也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他们还耿耿于怀干什么呢?男人嘛,有点矛盾,吵过了也打过了,喝个酒划个拳也就过去了,谁还会一直记得。
颜钰已经无奈接过烤鸡了,老秦又从营帐里拿出几瓶酒,抛给她:“阿钰,咱兄弟之前有点误会,我先干了,你再干,这事就算了,别伤了咱们西州军和气。”
颜钰觉得相比于这只又肥又大的烤鸡,还是喝酒容易些,她于是拔了酒塞,闻道:“桑州的女儿红?”
老秦嘿嘿笑道:“还是阿钰你识货,这是我跟将军回京的时候买的,江南的酒,虽然不够烈,但是好喝啊。”
颜钰咕咚咚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到你了。”
老秦也一饮而尽,酒都喝完,两人这过节就算过去了,老秦趁着酒意说道:“阿钰,看你和云姑娘现在这么好,就知道当初将军和我说的没错。”
颜钰和萧宝姝顿时十分好奇,颜钰问:“将军说什么了?”
老秦道:“那日我和你吵架,说你挖墙脚嘛,将军找了我,让我和你赔礼道歉,我不乐意,将军就说,他只当云姑娘是妹子,况且,云姑娘一向喜欢像你这种俊秀冷淡的男子,不会喜欢他那样整日嘻嘻哈哈的,所以我的挖墙脚一说,纯属无理取闹。”
萧宝姝一愣,陆从风从哪觉得她一向喜欢俊秀冷淡的男子的?要说是从前的萧宝姝,喜欢的的确是像梁珩那般俊秀冷淡的男子,但她现在是云七娘啊,还是说,陆从风觉得她像他表妹,真把她当成替身了?
陆从风已经赶紧扔了个鸡腿给老秦:“老秦,吃你的,别啰嗦了。”
老秦精准接过鸡腿,咬了口:“香!”
颜钰都有些尴尬了,这全西州军都在撮合她和萧宝姝,她真是有口难言,偏偏陆从风见她闷闷的,以为她因为老秦的话害羞呢,于是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块玉佩,递给颜钰:“阿钰,这个给你。”
他递给颜钰的时候,萧宝姝瞅了眼,她顿时呆了,这不是临川公主送给陆从风的玉佩吗?这玉佩还是先帝赐的,价值连城,陆从风从小就不离身,怎么今天给颜钰了?
陆从风笑道:“阿钰,你也知道我平日那点俸禄都和弟兄们喝酒吃肉去了,我也没存下什么钱,这算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今日送给你,当作给你和七娘妹子的贺礼。”
颜钰愣了:“贺……贺礼?我们还没成亲呢。”
陆从风拍着她的肩:“先收下吧,万一以后不在西州军了,也好拿这个变卖,买个宅子置个田地,以免亏待了七娘。”
萧宝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敢情陆从风这是连她后路都想好了呀,不但拼命撮合她和颜钰,还把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都送给颜钰了,但是表哥啊表哥,你这样拼命给我推出去,你就没看出来,你给我找的如意郎君,是个女子吗??
作者有话说:
表哥:我真没看出来
◉ 第 47 章
萧宝姝一气之下, 就站起,比划道:“今日大家既然这么高兴,那不如七娘跳支舞, 为诸位助兴吧。”
她又对颜钰比划道:“阿钰可否为我伴奏?”
颜钰愣了愣:“我只会吹笛子。”
“那也可以。”
颜钰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情况都这么尴尬了,七娘还要火上加油,但她又无法大庭广众下拒绝七娘,只好拿出腰间笛子, 悠悠吹了起来。
她吹的是一首塞下曲,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 大雪满弓刀!
笛声悠悠,众人都想起陆从风率着五千轻骑追到北戎王庭的场景,那日也是大雪, 北戎军四散奔逃,掉落弓箭长刀无数, 陆从风率着西州儿郎穷追不舍, 骏马上“陆”字黑色军旗飘扬, 那是何等意气风发,众人不由都鼓噪起来,一个个打着节拍,等着萧宝姝跳舞。
萧宝姝拾起一把长剑, 鹅黄衣裙在风中随风飘扬,她手执长剑, 身姿轻盈地旋转了起来, 鹅黄色衣裙也随着她的身姿旋转着, 让她整个人犹如一朵盛开的美丽鲜花,旋转渐渐慢了下来,长剑泛着寒星,在她的手中矫若游龙,她长相本来偏柔弱,但这支剑舞却让她跳出了一种豪气干云的意味,配上颜钰吹的塞下曲,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众人不由鼓掌叫好,陆从风没有鼓掌,他只在一旁喝着酒,一边喝着,一边看着萧宝姝,萧宝姝一曲舞罢,她捧着剑,盈盈上前,将剑递给颜钰。
颜钰愣了愣,然后接过长剑,萧宝姝比划道:“宝剑配英雄,这把剑,自然要送给我心目中最勇敢的英雄。”
老秦他们没看懂,问颜钰:“阿钰,云姑娘在说什么呢?”
颜钰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说,忽然陆从风道:“七娘是说,宝剑配英雄,这把剑,送给她心目中最勇敢的英雄阿钰。”
“原来是这样啊。”老秦捅了捅颜钰:“可以啊,阿钰,小美人当众表白了。”
颜钰尴尬地摸了摸头,她赶忙拉过萧宝姝,将她按着坐下,然后和她耳语道:“姑奶奶,还嫌不够乱吗?不要添乱了。”
萧宝姝只是抿嘴笑了笑,她偷偷望向陆从风那边,发现他一直在喝酒,不断有人过来和他划拳,但是他却输得多赢得少,于是喝的愈发多了,最后酩酊大醉,是被老秦和魏阳给搀到营帐里去的。
颜钰也十分关心陆从风,她小声说道:“将军酒量一直挺好,怎么今日这么容易就醉了。”
萧宝姝却不言不语,只是心里到底惦记着酒醉的陆从风,一夜无眠-
这次围猎,陆从风、萧宝姝、颜钰三人各怀心事地回去,但是萧宝姝成了陆从风的妹子,而且还被陆从风撮合她和颜钰的事情在西州城传的沸沸扬扬,颜钰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喜滋滋问道:“阿钰,几时打算做陆将军的妹夫啊?”
心上人变大舅子,还送给她价值贵重的玉佩,当和他妹子的成婚贺礼,颜钰真是欲哭无泪。
萧宝姝开玩笑比划着:“人人都以为我和你是一对,要么我嫁给你得了?”
这话把颜钰吓得不轻:“我可没打算娶你。”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萧宝姝比划着问,一只浑身雪白的小银狐趴在她的膝盖上,那日她将几只银狐带回来后,一直细心照顾它们,终于老银狐的伤好了,萧宝姝便将这几只银狐放生了,但其中一只银狐却对萧宝姝恋恋不舍,放生了还跑回来,萧宝姝便一直养着它,因它通体雪白,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雪狐儿。
颜钰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说话间,忽然趴在萧宝姝膝盖上的雪狐儿站了起来,身子弓起,龇牙咧嘴地窜了出去。
萧宝姝和颜钰对视一眼,知道肯定是陆从风来了。
果然陆从风眼疾手快地拎起一口咬向他的雪狐儿,皱着眉头扔还给了萧宝姝。
萧宝姝一把接住,陆从风道:“这小狐狸记仇的很,还记着我射伤它母亲的事。”
颜钰笑道:“狐狸都是鬼精鬼精的,但这狐狸也认主,护七娘护的紧。”
陆从风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走的时候,将这狐狸也带上吧。”
颜钰诧异:“走?将军让我和七娘去哪?”
“太子殿下奉旨前来监军。”陆从风看了眼萧宝姝:“不日将要抵达西州。”
太子?梁珩?萧宝姝不由抱紧怀中雪狐儿,雪狐儿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伸出舌头使劲舔着她的手,萧宝姝低下头去,以免被陆从风和颜钰看出端倪,梁珩要来西州?他要来西州做什么?
但是颜钰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太子殿下抵达西州,为什么要让我和七娘离开?”
陆从风欲言又止:“总之七娘和太子不宜见面,我另外再让霍青护送你们,你们马上就启程,离开西州。”-
在陆从风的催促下,萧宝姝草草收拾了下,就随同霍青和颜钰出发了,颜钰很是疑惑,为什么陆从风说七娘和太子不宜见面,难道七娘和太子有什么瓜葛吗?她于是便问霍青,霍青只说云七娘是将军去了趟太子府后,带回来的,据将军所说,她之前是太子府的舞姬,被太子送给了将军,至于其他瓜葛,他一概不知。
颜钰便去问萧宝姝,萧宝姝沉默了下,比划道:“阿钰,这件事,我暂时不想告诉你,等合适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
颜钰点头:“我理解,你不想说,一定有你的原因。”
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心:“听霍青说,你之前是太子府的舞姬吗?”
萧宝姝点了点头,颜钰又道:“那太子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萧宝姝想了想,比划:“冷情冷性,刻薄寡恩。”
颜钰看后,忧心忡忡:“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唉,太子殿下突然来西州监军,定是圣上担心将军手握重兵,大权独揽,所以派太子来敲打敲打将军。”
“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此次前来,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不是什么好事。”颜钰说道:“自古掌兵权的将军,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何况将军手握五十万重兵,怎能不让圣上担忧?临川公主一直留在京城,无法和将军母子团聚,不就是因为圣上要留她在京,做制衡将军的人质吗?”
萧宝姝没有言语,但是听了之后,心中却也和颜钰一样,十分担忧陆从风。
她抱着雪狐儿,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它的皮毛,忽然雪狐儿睁开眼睛,龇牙咧嘴地就准备往外窜,萧宝姝还以为是陆从风来了呢,她欣喜地掀开车帘。
只是一开车帘,她就发现事情不对。
马车外面,颜钰和霍青等人骑在马上,对面是乌压压几十号杀气腾腾的黑衣人。
◉ 第 48 章
为首的黑衣人指着马车上的萧宝姝, 哑声道:“把这个哑巴女娃留下,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颜钰冷笑道:“想掳走七娘,那要看你们本事!”
这些黑衣人明显是冲着萧宝姝而来, 颜钰和霍青拼死抵抗着,双方都各有死伤,萧宝姝不会武功,只能蜷缩在马车中,她惊恐万分, 到底是谁, 三番五次要掳走她?
马车外面,厮杀阵阵, 黑衣人虽然人数占了优势, 但是颜钰和霍青都久经沙场,两人配合默契,苦战不退, 眼瞅着战况焦灼,为首的黑衣人已是不耐烦, 他示意众人去围攻武功稍弱点的颜钰, 果然霍青要去救颜钰, 方寸大乱,为首的黑衣人趁乱跳上萧宝姝的马车,挥鞭打马,马车顿时如离弦的箭一样飞驰出去。
颜钰大急:“糟了!七娘被掳走了!”
她慌忙之下, 就想去追,但是围攻她的黑衣人趁她现在不备, 齐齐向她攻去, 颜钰身上瞬间多了不少伤口, 尤其胸口还中了一剑,顿时血如泉涌,霍青见状,知道如果再苦战下去,只能两人都死在这里,倒不如先逃出去,回西州城搬救兵。
他立刻挥剑逼退几个黑衣人,吹了声口哨,唤着自己马匹过来,然后拉着重伤的颜钰跨上马,往西州城方向逃去-
萧宝姝马车被黑衣人驾走,马车速度很快,她在里面摔得七荤八素,雪狐儿低吼了一声,从马车里面跳了下去,一溜烟就不见了,萧宝姝在马车里摸索到一把匕首,应该是颜钰放在这里让她防身的,她攥着匕首,就爬到车外,趁着黑衣人在驾车,她将匕首猛地扎向他的脖颈。
她从五年前就一直练着用匕首杀人,这一下快准狠,扎到了他脖颈上面,但是黑衣人吃痛,猛地一拉缰绳,马车顿时停住,惯性作用将萧宝姝甩到了车里,匕首也哐当掉到了马车里面。
黑衣人按住血如泉涌的脖颈,他嘶哑着声音,说了声:“你这女娃娃,年纪挺小,力气倒不小。”
萧宝姝慌忙拾起匕首,警惕地看向他。
黑衣人狞笑,他环顾四周,看到刚好旁边有个山崖,于是说道:“要不是主人让我将你掳走后杀了你,你长得这么花容月貌,我还真舍不得动手,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说罢,他就扬起剑,朝萧宝姝身上砍去。
只待杀了萧宝姝,再将马车驱赶到山崖下,到时候,谁都找不到她了。
剑堪堪要落到萧宝姝身上的时候,萧宝姝闭着眼,她绝望地举着匕首,妄图格挡一下,但她也知道,武艺高强的杀手,他的一剑,她根本挡不住。
但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萧宝姝不由睁开眼睛,她看到黑衣人身上贯穿了一把羽箭,往后仰去。
她吓得一激灵,抬眼往前一看,却看到梁珩骑在马上,手上拿着一把弓,面上神情淡淡的,看着她。
萧宝姝顿时怔住,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闭了下眼睛,再睁眼,真的是梁珩。
可梁珩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还有些时日才到西州吗?而且,他为什么会救她?
正当萧宝姝心中万般疑问的时候,梁珩已经骑着马,慢慢向她这边过来,萧宝姝握紧手中匕首,不由往后瑟缩了下。
她脑海里,一下不停地说着,杀了梁珩,杀了他,为祖父和自己报仇,为萧家报仇,一下又回旋着陆从风和她说过的话,他说他在搜集梁珩诬陷萧家的证据,他说他会还祖父清白,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萧宝姝握紧了匕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假如梁珩走上前来,她到底会作何选择。
梁珩的马匹已经越来越近,忽然萧宝姝又听到一阵急促马蹄声,接着雪狐儿窜到她怀中,萧宝姝转头一看,原来是陆从风骑着马过来了。
陆从风也看到了梁珩,他勒住缰绳,瞬间愣住-
但陆从风又很快回过神来,他下马,单膝跪下:“臣陆从风,见过太子殿下。”
梁珩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眸中看不出半点神色变幻,他说道:“从风,免礼。”
陆从风站起,梁珩将目光移向萧宝姝:“这个,是孤上次赐给你的舞姬吧?”
陆从风抿唇,道:“是。”
梁珩道:“她为何会遇袭?”
“臣不知。”陆从风顿了顿,又道:“多谢殿下救了七娘。”
“举手之劳。”梁珩说道。
陆从风看向梁珩身后带的数十护卫,又问:“听闻殿下要来西州督军,本以为还有数十日才到,却不知殿下已轻车简从,先行赶到西州了。”
梁珩听言,微微笑了笑:“只是想沿途多打听打听西州军的事迹罢了,若声势浩大,恐怕什么都不会知晓了,孤本想过几日再进西州城,既然被从风你碰到了,那今日,孤就随你进城吧。”
“是,殿下。”-
萧宝姝抱着雪狐儿,坐在马车里,马车车轮吱呀呀地走着,许是为了照顾她,梁珩和陆从风等人也并未骑的很快,萧宝姝在车里,听着梁珩和陆从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多都是梁珩询问陆从风西州的事情,陆从风一一回答,萧宝姝听着梁珩的声音,藏在衣袖的匕首,她是握了又松,但最终,还是将手放了下来,不再去握那柄匕首。
回到西州城后,萧宝姝抱着雪狐儿,就匆匆回了后院,梁珩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移开目光。
他这才对身后陆从风说道:“从风,孤有话和你说。”-
将军府的大堂里,梁珩抿了口茶,不急着开口,却对站在一旁的陆从风说道:“坐。”
陆从风依言,坐到下座,梁珩将茶盏放在案几上,道:“那个舞姬,叫云七娘吧。”
“是。”
“她今日遇刺,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臣不知。”
梁珩悠悠道:“听闻你在回西州的路上,也遇刺过一次,行刺的,还是北戎人。”
陆从风并没有将遇刺的事情上报朝廷,但他也并不讶异梁珩知道这件事,梁珩稳坐太子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一些耳目的。
他说道:“是有这回事。”
梁珩嘴角弯起:“你是否怀疑,那次行刺,是孤所为?”
◉ 第 49 章
陆从风抿了抿唇, 神情淡然:“臣不敢。”
梁珩晒然一笑:“你心中,就是这么想的。”他摆了摆手,示意陆从风不用辩驳:“孤知道你这五年一直在收集萧清远一案的证据, 孤也知道,你因为萧宝姝之死,心中十分怨恨孤,甚至不愿意奉孤为主,但是从风, 孤可以告诉你, 你被刺杀一事,与孤毫无关系。”
梁珩坐于主座, 气定神闲, 娓娓道来:“孤还记得五年前,北戎进犯,朝中无一人敢赴西州, 只有你,愿意去西州退敌, 孤虽不喜欢你, 但是那时, 也是佩服你的,如今北戎未灭,孤自然不会自毁长城,错杀良将, 况且,假如孤对你动手, 你认为父皇还会让孤稳坐太子之位吗?”
陆从风默然, 事实上, 他虽然怀疑过梁珩,但是也不敢肯定,因为梁珩此人,虽然冷情冷性,阴晴不定,但是头脑冷静,处事得体,不失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否则以他卑贱出身,也不至于能当十几年太子。
而且梁珩自从当太子以来,克己守礼,民间对他的评价也很好,他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大概就是为了母仇诬陷萧太傅,逼死萧宝姝了。
梁珩见陆从风神情冷淡,于是转动手中扳指,漫不经心说道:“陆从风,今日,孤就和你把话说开了吧,你怨恨孤逼死萧清远,但是萧清远逼死了孤的母妃,为人子女,替父母报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凭什么萧清远自恃正义,逼死一个弱女子,却还能得到鸿儒之名?有些事,难道他做得,孤就做不得了?”
陆从风听后,只道:“殿下若要杀萧清远,自可以登基之后堂堂正正杀他,但是殿下却让他背负谋逆罪名,只能自尽于狱中,而且……”陆从风深吸一口气,说道:“萧宝姝何辜?她什么都没做,却落得那般下场,殿下的所作所为,非君子之为,实在令陆朗不齿!”
陆从风尽抒心中不屑之情,梁珩却轻笑了起来:“君子?古来今来,有几个帝王可说是君子的?就连孤的父皇,登基之路,白骨遍地,他也不敢称自己是君子吧?你说不齿孤的所为,但孤连结发之妻都不在乎,又如何会在乎你的评价?人生短暂,所作所为,自己痛快即可,又何须他人认同?”
陆从风冷笑:“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珩摇了摇头:“陆朗,孤和你从来不是一类人,你光风霁月,是坦荡君子,所以你这五年,就算心中再怎么怨恨孤,你也只会暗中收集萧清远一案的证据,却从没想过用五十万西州军来要挟父皇替萧清远翻案,不因私心坏大义,你守西州,父皇放心,孤也放心,而孤,虽不是君子,也知你瞧不上孤,但是你且放心,北戎不平,孤不会对你动手。”
陆从风道:“看来臣的生死,还是系在北戎身上了。”
梁珩嗤笑:“你若放弃为萧家翻案,生死又何须系在北戎身上?”
陆从风冷冷道:“只怕臣,恕难从命。”
梁珩忽叹了气:“你当真以为,找到萧清远一案的真相,就能撼动孤的太子之位?或者,你当真以为,萧清远冤屈与否,父皇会在乎?”
陆从风听后,愣了愣,梁珩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皇帝,知道萧太傅是冤枉的?
可是,若他知道,那一向视萧太傅为父的皇帝,为什么要杀萧太傅呢?
梁珩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悠悠道:“陆从风,你三番两次遇刺,明显是有人想嫁祸于孤,会对付孤的人,无非是为了太子之位,你若再执意寻找真相,和孤作对,你和西州军,定会沦为那暗中之人手中的一柄好枪,自古夺嫡之争,都是血流成河,五十万西州军的前程和性命,都在你一人之手,你好好想想吧!”
梁珩这是在拿五十万西州军,要挟陆从风,让其放弃替萧太傅翻案,放弃替萧宝姝复仇,但是陆从风却微微一笑,道:“西州军是要守边疆的,我陆朗绝不会让他们陷入夺嫡之争,至于姑祖父和表妹,他们的清白,我也是要还的,太子殿下,恕陆朗,无法从命了!”
说罢,他便行了个礼,昂首走了出去,梁珩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神情未变,只是举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放下,低语了声:“冥顽不灵,倒是和她像的很。”-
萧宝姝此次遇刺,刺客全部自尽,还是完全无法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但是陆从风也心知肚明,这的确应该是有人想故意挑拨他和梁珩的关系,幕后之人显然希望他能带西州五十万大军逼宫,废了梁珩太子之位,但是西州军将他当成兄弟,他又怎么可以将他们置入乱臣贼子的境地呢?
就像梁珩所说,他是无法因为私心,而坏了大义的。
这次颜钰和霍青都受了伤,颜钰的伤更重些,她和霍青逃脱之后回来,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太自然,萧宝姝问颜钰,颜钰也只是支支吾吾不说,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最让萧宝姝烦恼的是,还是梁珩现在奉命督军,也暂住在将军府中,虽然萧宝姝尽量刻意躲避和他见面,可仍然还是会碰到。
比如这日,雪狐儿又不见了,萧宝姝提着裙子,到处去找它,寻了后院又去寻前院,终于看到了懒洋洋躺在地上晒太阳的雪狐儿。
萧宝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雪狐儿明明是一只银狐,怎么变得愈发像一只猫了,没见过狐狸躺在庭院,敞着肚皮晒太阳的。
不过要不是那日雪狐儿还懂得去找陆从风求救,而陆从风又刚好不放心萧宝姝,也出了西州城,她还不知道会和梁珩发生什么事呢,也许她已经一时愤起,去刺杀梁珩了,想到这茬,萧宝姝又觉得,雪狐儿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萧宝姝望着躺在地上的雪狐儿,玩心大起,就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一扑,将雪狐儿扑入怀中。
雪狐儿惊吓到了,刚开始死命挣扎,等发现是萧宝姝时,似乎是气恼,还咬了萧宝姝一口,但这口咬得不重,连个牙印都没留下,充其量只能说是磨牙而已。
萧宝姝提着雪狐儿的尾巴,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开心。
她没注意到,她抓雪狐儿的这番举动,却映入了长廊里梁珩的双眸中。
梁珩恍惚间,似乎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喜欢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在太子府抓猫的情景。
那个抓猫的女子,和眼前这个抓银狐的哑巴舞姬,身影似乎渐渐重叠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像呢?
◉ 第 50 章
萧宝姝抱着雪狐儿, 准备回后院的时候,一扭头,却看到了长廊上的梁珩。
此时正是春日, 梁珩束着玉冠,穿着一身锦白衣袍,手上拿着一柄折扇,眉目清冷,恰如她十四岁那年, 在宁安诗会初遇到他的模样。
人面依旧, 物是人非。
匕首仍藏在她的袖内,但是萧宝姝却并没去握, 梁珩如今身在定北将军府, 她又是陆从风刚认的妹子,若梁珩出事,陆从风定然难逃干系。
她不能那么自私, 为了自己的仇恨,害了表哥。
萧宝姝低头, 抱着雪狐儿, 就准备离去, 但是梁珩却伸出折扇,挡住她。
他说道:“你……叫云七娘吧?”
萧宝姝点了点头。
“昔日陆朗说对你一见倾心,所以孤才割爱,将你赐给了他, 怎么如今,他又收了你做妹子?”
萧宝姝不想和梁珩有过多交集, 于是指了指自己咽喉, 示意她是个哑巴。
梁珩折扇轻敲手心:“对, 忘了你是个哑巴。”
他忽道:“陆朗今日阅军,孤要去看看,你一同去吧。”
萧宝姝愣了下,刚想摇头,但梁珩却道:“这是命令,由不得你拒绝。”
于是,萧宝姝只好跟着梁珩,上了马车-
宽大的马车上,梁珩面前摆着一个棋盘,他盘腿坐着,正与自己对弈,萧宝姝则抱着雪狐儿,缩在角落。
梁珩瞧了眼躲得很远萧宝姝:“你很怕孤?”
萧宝姝垂首,没有回答。
梁珩也没说话了,只是下了一子后,自己给自己难住了。
他微蹙起眉头,思索良久,却始终想不到破解棋局的办法。
他又看了眼萧宝姝:“你会不会棋?”
萧宝姝摇头。
“当真不会?”
萧宝姝还是摇头。
梁珩却不信,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萧宝姝无奈,只好膝行前去。
梁珩忽一把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萧宝姝吓得一惊,怀中雪狐儿已经弓起身子,准备护住咬向梁珩,却被萧宝姝按住。
梁珩不是陆从风,如果雪狐儿咬了他,他一定会杀了雪狐儿的。
梁珩捏着她下巴,仔细端详,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在这张脸上,他只找到眼睛似乎有些那人的影子,其他五官,一概不像。
可是,为什么虽只有眼睛相似,她的行为举止,却总是能让他恍惚间见到那人呢?
面前的舞姬小巧白皙的下巴被捏紧,她微微蹙眉,想逃,却被梁珩禁锢住,无处可逃,她眼眶似乎有些发红,眸中也露出怯意。
不,那人是不会对他露出这种胆怯神色的,她就算身受酷刑,也只会毫不畏惧地瞪着他,绝对不会求一声饶。
梁珩终于放开萧宝姝,但他仍然没有死心,而是斜靠着马车车壁,指着那副残棋,对萧宝姝道:“下。”
萧宝姝一副战战兢兢的神色,似乎是吓到了,她愣愣地看着那盘棋,思索了半天,才抖抖颤颤地拿起一个“卒”,往前推了推。
梁珩看着那个“卒”,顿时皱起了眉头,原来她是真的不会下棋。
她不是那个人,不是。
梁珩耐心顿失,再看向萧宝姝时,眼眸间,已尽是厌恶神色。
他斥了声:“滚!”
萧宝姝如得大赦,她赶忙抱着雪狐儿,就又爬到马车一角,瑟缩了起来。
梁珩低语道:“终究只是个卑贱舞姬。”
萧宝姝被骂是卑贱舞姬,她也没生气,只是垂首安安静静地抚摸着怀中的雪狐儿,一副不敢反驳的怯懦样子。
梁珩愈发厌恶,他如何会以为这卑贱舞姬像那个人的?那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个舞姬连象奕都不会,如何能和那人比?
只有那双眼肖似罢了……要不是她是陆从风亲自要的人,他此刻就将她这双眼剜了,区区一个庸俗下贱的舞姬,一双眼也配像那个人?
他于是也不再理萧宝姝,甚至瞧都不愿意瞧她一眼了,而是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
一直到马车驶到终点,他都未再看萧宝姝一眼-
马车终于到了阅兵场,车夫已经搭好小凳,梁珩踩着凳子下去,未曾理萧宝姝,萧宝姝等梁珩走后,才爬下马车,刚下马车,她就听到阅兵场传来如海啸般的欢呼声:“定北将军!定北将军!”
原来是陆从风站在高台上,正在阅军,萧宝姝看到西州军齐齐单膝下跪,呼喊着陆从风的名字,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由衷的崇拜和敬意,高台上的陆从风意气风发,一身金色铠甲,背脊挺直,如雪间青松。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如同神明,他是西州的神明,也是西州军的神明。
而远在京城的皇帝,那太远了,近在西州的太子,在西州军被北戎围攻的时候,又在哪里呢?他们又如何比得上和士兵浴血奋战、同吃同睡,甚至将所有赏赐都分给士兵的陆从风?
五十万西州军,如今只知定北将军陆朗,不知皇帝和太子了。
萧宝姝偷偷去看梁珩的表情,发现他正抿着唇,神色淡漠地看着西州军的欢呼,萧宝姝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他是大为震怒,还是无动于衷。
是的,这才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的太子梁珩。
萧宝姝不仅担忧,梁珩看到西州军对陆从风的拥护,他会怎么想?会不会禀告皇帝陆从风功高盖主?而刻薄寡恩的皇帝,又会怎么想?
梁珩折扇轻轻敲击在手上,他唇角是似笑非笑,正准备去阅兵场的颜钰刚巧过来,发现了梁珩,她大惊之下,单膝跪下:“臣颜钰,见过太子殿下。”
“平身。”
“谢殿下。”颜钰站起,拱手道:“臣这就通知将军,太子殿下驾到。”
“无妨。”梁珩摆手:“孤就是随便看看,马上就走。”
他说罢,已经准备上马车了,只是走之前,回头看了眼低眉顺眼抱着雪狐儿的萧宝姝,于是对颜钰:“这舞姬卑贱,孤不愿和她同乘一车,颜将军,你派人护送她回将军府吧。”-
梁珩马车走后,颜钰才问萧宝姝:“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萧宝姝连比带划告诉了她,颜钰皱眉:“这太子殿下,性情实在捉摸不定,唉,不知他在西州,会生出多少事端。”
萧宝姝也在想这个,梁珩看到今日阅军陆从风的风光,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生出忌惮,须知帝王心术,是断不会容忍这样一个功高震主的人存在的。
她思忖间,颜钰已经找了一个参将,让他护送萧宝姝回将军府,她则留下来等待陆从风阅军。
等陆从风阅军完了,颜钰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陆从风。
陆从风有些惊讶:“太子殿下来了这里?”
颜钰点头:“是。”
陆从风皱眉,沉思不语,颜钰道:“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明明嫌弃七娘卑贱,又带她来了阅兵场?”
陆从风未答,只是半晌,才道:“阿钰,我若让你现在娶了七娘,你是否愿意?”
颜钰大惊,她单膝跪下:“将军,属下不能娶七娘。”
“为何?我见你与七娘十分投缘,你向来冷淡寡言,但对七娘却能耐心十足,足以见得,你是喜欢七娘的。”
“可是……”
“况且……”陆从风顿了顿:“七娘也会喜欢你这种性子的男子。”
颜钰欲哭无泪:“但是,属下真的不能娶七娘。”
陆从风有些恼怒:“莫非你是嫌弃七娘商户出身,还是你嫌弃她是个哑巴?”
“不,都不是……”
陆从风更加恼怒,脸色也冷了下来:“那你为何不肯答应娶她?”
“属下……属下不想这么快成亲。”
“你也二十有二了,该是成亲的年纪了。”
颜钰绞尽脑汁地想着拒绝的法子:“北戎未灭,属下不愿成亲。”
陆从风直接道:“这是军令!”
颜钰呆若木鸡,违抗军令,那是直接斩首了,可是如果说出自己女子身份,也是欺君之罪……现在太子
梁珩还在西州督军,自己不能给将军惹出事来,她咬咬牙,说道:“将军,属下实在不能娶七娘,属下愿以死明志!”
说罢,她就抽出剑,准备自刎,陆从风直接一击给她打掉:“阿钰,你……”
颜钰扑通跪下:“属下有难言之隐,实在无法再娶七娘,求将军恕罪。”
“罢!罢!”陆从风也无奈了:“你下去吧。”
颜钰走后,陆从风独自一人,黯然难安,颜钰不愿意娶七娘,可是梁珩又虎视眈眈,本想给七娘直接送走,偏偏她中途遇袭,又被梁珩所救,若再将她强行送走,难免会让梁珩起疑,现如今,他到底该如何护七娘周全?-
将军府中,梁珩饶有趣味地听着侍卫的回禀,他说道:“所以,那舞姬来到西州城后,反而与颜钰过从甚密,陆朗为了成全二人,才认了那舞姬做妹子?”
侍卫道:“西州军对陆朗忠心耿耿,极难打听到消息,属下也是百般查探,才拼凑出这些消息。”
梁珩道:“连心爱的女人都可以送给将士,也难怪西州军对陆朗忠心耿耿。”他想到当日在太子府中,陆从风求赐美人,不由道:“陆朗此人,天生就擅于笼络人心,以前在京城,人人都说他纨绔浪荡,但他离开京城,却有四十六个儿郎愿意跟随他前去西州赴死,如今在西州,更是人人只知他陆从风,不知父皇与孤,偏偏此人执意与孤为敌,真是让孤进退两难。”
侍卫说道:“属下见陆朗并未私心,应不会挟西州军威胁圣上换储。”
梁珩道:“他虽无私心,但到底手握重兵,孤不得不防。”
侍卫小心翼翼问道:“殿下预备如何?”
梁珩思索片刻:“那舞姬虽然卑贱,但是也可用她来敲打敲打陆朗,让他知道,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
作者有话说:
年前工作太忙,所以更新时间没以前固定了,有些惭愧,会尽快恢复固定更新的,本章留言都会发红包的~然后马上要进展到火葬场阶段了~大概就是太子啪啪自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