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老张的友好交流中,贺南朝终于大致弄清了自己的工作。
贺家是搞房地产的,这十多年来开发的楼盘,已经在a城形成了一整片居民区。入住率高,人流量大,消费高而稳定。
为给业主提供更为优质的服务,贺家开始逐渐替换原本竞标而来的物业公司,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搞物业。
虽然收费要略高一些,但只要服务足够到位,反而可以维持口碑,也能减少第三方物业出岔子带来的隐患。
如今楼盘里的物业各个岗位早已步入正轨,一应琐碎事务也全部下分到了相应的部门。于是——位于公司总部的物业办公室,反而变得清闲起来。
尤其是文员一职,除去每个月底比较忙以外,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没什么事情可做。
贺南朝觉得他哥真懂他,真的。
谈完工作相关的事情以后,贺南朝就奶茶口味的选择与老张聊了半小时。
当然,后来话题逐渐转向了良莠不齐的跟风奶茶店、年轻人的火爆消费市场以及新商圈建设……他硬生生把老张给聊到了满意为止。
贺南朝很擅长应付这样的中年大叔,因为他们都喜欢针对宏大概念进行一番高谈阔论。
想要让他们感到满足高兴,像他这样的小年轻只需要露出以下几种情绪——若有所思,恍然大悟,隐隐崇拜,深以为然。
顶头上司高高兴兴地点了奶盖红茶不加冰,又说了几句漂亮话鼓励他好好干,随后就继续拿起报纸悠闲阅读起来。
贺南朝则打开电脑,确认目前真没工作之后,就安静地发了会儿呆。没过多久,他看了看旁边同样发呆的文员同事,感觉对方的魂儿早已经飘出天外。
贺南朝忽然精神一紧。
现在还没到彻底咸鱼的时候!
他立刻直起腰,一边维持着兢兢业业打工人的模样,一边悄悄翻开词汇书,背起了单词。
一个早上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午休前,被借走的技术人员小刘和小黄也回来了。
俩人各自得到一杯奶茶,对待贺南朝的态度立马友善几分,互相介绍熟悉过后,这哥俩就勾肩搭背去了食堂。
作为新来的,贺南朝主动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办公桌,他正准备随后离开,却忽然被老张叫住。
老张捧着保温杯,对他挤挤眼,笑道:“小贺,你跟咱们贺总是啥关系啊?我总觉得不太一般……”
听到这个问题,贺南朝也跟着笑起来:“他是我哥啊。不说了,我先去吃个饭,您也别忙太久,饿过饭点对胃不好。”
说完贺南朝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独留老张瞪大眼睛,颤颤巍巍把保温杯放回原位。
“大意了大意了。”擦了擦骤然冒出的虚汗,老张忍不住小声咕哝起来。
真的大意了,他还以为只是表亲戚呢……
谁家老总会把亲弟弟扔到这里来做小文员?!
*
贺南朝在食堂买了一个大号的芝士牛肉卷饼,暂且没吃,先寻摸到了公司的健身房位置。
三楼一整层都是休闲健身区,环境很是不错,还提供了免费冲澡和午休的区域。贺南朝啧啧称奇,看来他哥很清楚,该如何在各方面增加员工的归属感。
根据贺南朝暗戳戳的打探,这里不存在那种心照不宣的总裁专属健身位置。
说明贺北观压根不来锻炼。
贺南朝为他哥的中年危机提了提心,随后换上轻便的运动服,先慢跑十五分钟,又做了三组卧推、三组硬拉和负重深蹲。
他没有强行上大重量,毕竟身体还处于偏虚状态,目前只能支撑基础的无氧锻炼。
喝点水休息一会儿,贺南朝吃掉了芝士能拉丝的美味卷饼,不禁感慨食堂厨师手艺优异。
此刻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小时,贺南朝左思右想,决定先上楼骚扰一下他哥。
贺北观给过他一张卡,几乎可以刷开所有办公室的门,包括所有电梯。于是,为了不占用其他同事的空间,贺南朝自然而然走向了总裁专属电梯。
当电梯门缓缓打开,贺南朝差点以为自己吃错东西,产生了幻觉。
他用力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电梯里的沈央正与他面面相觑。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提着电脑包站在沈央身边。
可这里是总裁专属电梯!
贺南朝脑筋一时间没转过来,倒是沈央先淡定地后退一步,点了点头当作问好。
气氛都到这儿了,还不进来就实在说不过去了,贺南朝默默回礼,浑身紧绷地走进电梯,发现顶层的按钮已被点亮。
是去找他哥的?
他抬起的手一顿,随后按亮了第十层。先回自己办公室躲躲再说。
电梯平缓向上,谁都没说话,唯独风机运行的声音若隐若现。
贺南朝并未主动去打量沈央,却不动声色瞟了那年轻男人一眼。最近他恶补了这个世界的奢侈品知识,可以一眼看出很多细节。
年轻男人的西装是定制的,皮鞋牌子还行,衬衫袖口外露出一块手表——市价大约五十万。
普通有钱人,肯定搞不垮贺家。但想要养一个普通大学生,或许轻轻松松。
贺南朝松了口气,但心情也微妙地复杂起来,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主角受果然还是要走向那条不归路吗?
好好一个青北大学的高材生,哪怕去做网红直播,也比靠这种方式上升要强啊。
而且这人还不算特别有钱,至少是比不过贺家。
不过贺南朝还记得,书里曾经简略描写过主角受的童年。
生活带给沈央的苦难不仅是贫穷,还有喜欢酗酒家暴的赌鬼父亲,体弱多病的残疾母亲,初中辍学后离家出走再无音讯的哥哥。
若非沈央成绩足够优异,恐怕也会步上哥哥的后尘。
在三观尚未完整树立的阶段,遭遇大量挫折与苦难,会让人丧失一部分正确思考的能力。如果没有旁人相助,他们得不到,更看不清那些可供选择的人生道路。
犹如勾缠于脚踝的泥潭,一点一点拉着人往下深陷,直到彻底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逃离,只能缓慢堕入深渊。因为在他们眼里,下坠是唯一可供通行的路径。
贺南朝经历过这种状态,成功逃离过,也遇见过无数身处泥潭的人。
前世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剪头发,曾有一位抽着烟、两手花臂的发廊小妹前来搭话。
那时的贺南朝还比较单纯,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剪着头发时顺便跟她聊了聊,才猛然意识到她的意思。
这事儿说太多就显得道貌岸然了,贺南朝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告诉她附近几个正规工厂包吃住的招聘信息,市里成人大学的招生标准,以及政府免费提供的专项职业培训。
第二,报警,让这位小妹在拘留所呆了五天。不会留案底,还包吃包住。
但接下来人家要怎么选择,并非他所能左右。
而沈央能够来到a城,读上好大学,其实已经离泥潭的边缘越来越远。
只不过沈央这个人太危险了,若是谁胆大包天地试图左右他,想要改变他,很有可能会让自己先一头栽进去,命丧黄泉。
原文中那些惨败于修罗场的男人,下场都颇为难堪,算是触目惊心的鲜活案例。
所以贺南朝现在最怕贺家被无辜波及。
他紧张地站在电梯一角,不敢靠近沈央半步。
假若那个男人怀疑他和沈央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却又暂时无法打垮贺家,于是开始爆发小宇宙,最终成为一匹房地产黑马,独占鳌头,反过来疯狂打压他们……贺南朝的思绪越飘越远,越想越害怕。
毕竟,原书里的类似案例,不是没有发生过。
度日如年的沉默终于过去,眼看着电梯门在十楼开启,贺南朝直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沈央:……?
贺南朝的速度犹如逃亡,他躲回办公室里,反手将玻璃门关好,拉来一张椅子抵住门口,然后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老张看得目瞪口呆,沉默半晌后,他轻咳一声,给贺南朝递上奶茶。
贺南朝接过奶茶,用力喝了几大口,才缓缓回过劲儿:“多谢。”
“小贺总太客气,您真是太礼貌太有修养了,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老张笑靥如花,眼角细微的皱纹格外鲜明。
贺南朝被夸得一噎,差点把珍珠卡在喉咙里。
“张主管您才是太客气了,咱们公司从不搞特殊,我现在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实习生……哎您别站着了快坐快坐。”
“这可不是客气,是真心话!小贺总您肯定有一米八几吧,真高真俊,找对象了吗?我家那侄女今年十九……”
俩人对坐着互相客套许久,轻松快活的气息逐渐在办公室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沈央再次从顶层乘坐电梯,下到十楼。
他新聘用的特助上前一步,按住电梯门。
沈央走出电梯,特助紧随其后。
顺着贺南朝“逃亡”的路线,他们不紧不慢来到了物业办公区。
看到被椅子抵住的玻璃门,还有椅子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沈央已经麻了。
他不理解。
但一想到这是贺南朝,沈央又莫名理解了几分。
哪怕贺南朝做出任何奇怪的行为,他都不会再过于惊讶。
因为,当奇怪的行为接二连三,总会让人开始逐渐习惯……
他的特助上前敲了两下门,声音颇为清脆。
办公室里的愉快交流氛围戛然而止。
贺南朝缓缓转头,恰好正面对上了沈央面无表情的脸。
沈央轻抿起唇,漂亮微翘的桃花眼里,有那么一丝淡淡的无语。
贺南朝:?!
怎么还追着他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