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四美人争宠
次日, 褚时英是在浑身酸痛下苏醒过来的。
室内已经被秦歧玉清理干净了,她在被窝中翻了个身,蜷缩起来还想继续睡,就被听见动静的三三给扰了起来。
三三隔着房门, 大嗓门都能把人震醒, “伯英, 晌午了,不要在赖床了,赶紧起!”
褚时英披头散发起来, 游魂一般任由三三指挥着侍女帮她洗漱, 待她吃过晌饭, 方才问道:“王上送的四名美人现在在何处?”
三三说:“外面跪着等你起呢。”
“嗯?”
褚时英立刻偏头去看屋外,三三又说:“人都在院外呢,伯英你别看了, 今天玉出门的时候, 她们想来个偶遇, 被玉罚那了, 让跪到你起来再行处罚。”
“那就让她们在厢房待着抄书, 藏书楼那么多书,有的是她们能抄的, 让没有命令不准出门,也无需向我请安。”
反正现在也没有生子压力了,那她何必让这四位美人碍她的眼。
三三当即就要起身, “好, 我现在就让她们走。”
“哎, 等等,”褚时英唤住她, 神情有些古怪,“那个,你单独把菊给我召来。”
“行!”
菊是位丰满的女子,自早上被秦歧玉敲打,罚跪之后,见了褚时英就向耗子见了猫,进了屋就跪了下去,“见过夫人。”
屋里就她们两个人,褚时英让菊起来,坐到自己身边,然后酝酿了一会儿,说道:“你附耳过来。”
菊心惊胆战地靠过去,听褚时英说话,越听神情越古怪,而后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同样在褚时英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褚时英眸子微微睁大,一副还能这个样子的表情,两人交谈了一会儿,褚时英便让菊回去了,还赏赐给她首饰,让她在美人中一下扎眼起来。
而后接连几日,菊时常出入褚时英房间,每每回去必带着褚时英赏赐的东西,或是秦半两,或是首饰,或是布匹,这让另三位美人可是眼红极了。
再又一日菊被褚时英叫去时,其余三位美人忍不住了,主动认错,希望夫人能给她们一个出门的机会。
褚时英晾她们也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便将她们放了出来,正和三三吃着瓜果,寻思她们想做什么的时候。
就见三人盛装打扮来了院子,一个个软软糯糯,“奴婢们来给夫人解闷,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三三手里的瓜都掉了,但见她们几人,唱曲的弹琴的,直接给褚时英表演上了,表演完后,还要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她。
这谁能顶得住,褚时英当场就赏了,三人欢天喜地离开。
菊一点也不嫉妒,她和那三人就不是一条赛道,她蹲在褚时英腿边,轻声说:“奴婢,还有一个法子,定能让公子……”
褚时英赶忙捂住她的嘴,光天化日果树荫下,可不兴说这等私密事。
三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口将瓜吃完,自己练功去了。
被美人们环绕包围恭维的日子,委实太让人舒适,褚时英可谓乐不思蜀,连给吕雪抄书都不想抄。
竹美人一袭绿衣,提议由她来帮忙抄,褚时英笑着拒绝了,曾大父的手稿,她怕竹弄坏了。
被拒绝了,竹巴掌大的小脸失落下来,“奴婢不如梅姐姐嗓子好,不如兰姐姐跳舞好看,夫人不会嫌弃奴婢吧?”
瞧瞧,瞧瞧,褚时英的心都要化了,她拉过竹美人的手,安慰道:“怎会,竹你才学甚佳,莫要用你之短,攻她们之长。”
竹美人整个身体软软靠过去,半趴在褚时英腿上,小声说:“夫人,你可用竹帮菊姐姐,画些她不好表述的……”
“咳咳!”褚时英被手里的果子呛到了,竹赶忙起身,温柔为褚时英拍背,“夫人,你慢着些。”
菊在一旁凉凉开口,“我都说了,夫人必不能同意,你瞧瞧,夫人被你吓到了吧。”
竹眼泪马上冒了出来,要掉不掉的,惹人怜惜,“是奴的不是。”
“夫人!”菊也垮下脸来,盈盈水眸望着褚时英,“那等事,奴婢怎好讲给竹。”
“好了好了。”褚时英摸摸竹的头,又掐掐菊的脸蛋,“你们哪个夫人我都爱得很,哪个都离不得,但是菊,咳,竹你便不画了,万一让人瞧见不好。”
“瞧见什么不好?”从宫中回来的秦歧玉进了院子,果不其然又看见属于他的美人,团团转在褚时英身边,一口一个甜腻腻的夫人。
菊和竹连忙起身,恭敬恪礼道:“公子。”
又眼神勾人地瞟着褚时英,“夫人,奴婢们便先回去了。”
褚时英颔首,“都去吧,近日商铺收了一箱笼的桃,回头我让三三搬你们房里去,你们分着吃。”
“谢夫人!”
两位美人目不斜视地从秦歧玉身边走过,秦歧玉无奈道:“时英比我还受欢迎。”
凤眸勾着他,“这叫有魅力。”
秦歧玉被她逗笑了,“时英确定不是你的钱更有魅力?”
褚时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不比她们围着你转强多了,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哪敢?”秦歧玉挽起袖子,“她们如此谄媚,我亦不能落下,时英想吃什么,我给时英做。”
褚时英看着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秦歧玉听话走过去,便听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吃——你。”
“荣幸之至。”
他抱起褚时英回屋,只听他低声笑道:“夫人哪里学来的这么多花样?”
“嗯?那你喜不喜欢?”
“自是喜爱的。”
院中果树静静沐浴在阳光下,直到迎来夕阳霞光,咸阳城的人们纷纷贪凉出来闲聊,稚子们呼朋引伴穿梭在小巷中,蹦着跳着去抓草丛的虫子。
大人们坐在门前,你一言我一语,脸上不再为秦国未来愁云惨淡,反而说起今日粮价、盐价。
便有人道:“说是吕商给咱们带来了许多盐,所以盐价降下来了。”
“若是他们能一直在这便好了。”
“我怎么听说,吕商就要在咱咸阳开铺子呢,连店铺都选好了?”
“真得假得?”
那自然是假的,消息都是褚时英和秦歧玉悄悄放出去的,目的就是借吕商的手,吸引另外两国的商队。
为了将吕雪留在咸阳,褚时英抄完的书都没有全给,一次给一点。
假消息在咸阳城泛滥的时候,不光郑、陈两国知道了吕商入秦,就连吕国其他的商铺都知道了。
商人们本就逐利,如今名士入秦,褚商入秦,就连吕商都入秦了,他们自然不能落下,纷纷做出决定来秦。
等吕雪收到吕国质问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让褚时英和秦歧玉夫妇给算计了。
吕雪前来拜访的时候,秦歧玉正在王宫中,褚时英在软塌上闲躺,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有些惫懒。
一听他来了,挣扎着起来,笑脸相迎,将人请了进来,“雪今日怎么来了,正巧我将剩下的书都抄完了,可以拿给你。”
吕雪清冷到没有人气,直接问道:“吕商入秦的是你们散播的?”
褚时英故作讶异,“这……我可不知道啊。”
见她不承认,吕雪并未多说,只是道:“那便将书给我。”
将书递给吕雪后,褚时英弯唇抿了口茶,在这种时候,吕雪的性子便有些吃亏。
她劝道:“雪在咸阳也停留许久了,咸阳是一座潜力巨大的城市,我倒是觉得,雪不如就按传言所说,在这里开设一间商铺。”
吕雪浅琉璃的眼珠子凝望着褚时英,片刻后,眼珠游离,打量起她来,丢下一句话便站起来告辞了。
“与其操心我要不要在咸阳开商铺,夫人不如先请巫医看看病。”
褚时英愣愣看着他的背影,三三不知从哪窜出来,气道:“这人会不会说话,怎么咒伯英你有病呢!”
“三三。”
“怎么了伯英?”
褚时英倏而站起,“去请太医来。”
想起自己最近的懒散,褚时英唇角止不住上溢,莫非她有孩子了?
她去请太医,自然惊动秦歧玉,秦歧玉带着太医匆匆而至,“时英,你身体哪里不适,可是病了?”
褚时英躺在榻上让太医看诊,说给太医听,实则是暗示秦歧玉,“我呢近日身体有些疲惫,总是提不起精气神,胃口也没有往日的好了。”
褚时英笑睨着他,他眸子一动,也忍不住浮起笑意。
太医皱着眉,示意褚时英换手,接着把脉,还细细观察了褚时英的舌苔,又问了排便情况,最近都吃了什么东西。
而后和褚时英同时开口。
褚时英慵慵懒懒,“我就说我没病,我莫不是……”
太医:“夫人,你这是中毒了!”
喜悦立刻消失于无形,褚时英猛地从榻上坐起,“什么?”
秦歧玉瞳孔紧缩,“中毒?”
太医道:“夫人还是再请位巫医前来确诊一番。”
再请两位巫医来,诊断的结果也是一样,均是中毒。
什么孩子,没有孩子,她倒是被人给下毒了!
第七十二章 怒火烧不尽
巫医见褚时英与秦歧玉面色难看, 说道:“索性夫人中毒时间短,被下计量小,只需将毒排出体外即可。”
秦歧玉拱手道:“麻烦巫医了。”
而后他眸底盛着怒火,吩咐曲道:“给我将四位美人捉起来, 搜屋!”
“喏!”
既然中毒时间短, 那最近褚时英接触过的四美人嫌疑最大, 毒八成是她们几人下的。
褚时英坐在榻上咬唇,反思自己这段日子是否太自大了,根本没将四美人放在眼里, 这才让自己着了道。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秦歧玉俯下身, 像是吓着她,说道:“时英你在这里听巫医的话,我出去处理那几人。”
听闻他要走, 褚时英手上动作比脑子还要快一分。
被人下毒让她措手不及, 因而在这等情况下, 便有些慌乱与脆弱, 不知不觉有些依恋。
她牵住秦歧玉的袍角, 仰头看去,便望进一双满是痛惜与怒火, 毫不收敛的眸子。
他伸手摸上褚时英的头,哄道:“巫医熬药需要时间,等药熬好了, 我便回来了, 很快。”
然后他温声道:“我在, 你乖乖的。”
褚时英丹凤眼微动,好似还是第一次被他这般哄着, 便松开了袍角,在心中唾弃自己,多大点事,做什么小女儿姿态。
扬着脖颈道:“我无妨,你且去处理干净。”
秦歧玉起身往外走的刹那,脸上神情便悉数变了,整个人压抑着阴沉要爆发的怒火,让所过之处的奴仆皆不敢直视。
四美人已经被压着悉数跪在了院子里,她们已经听闻夫人先后请太医又请了巫医来的事情,一个个抖如落叶。
竹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夫人可还好?”
梅与兰也相继开口问询,唯独菊脸色惨白一片,没有开口。
无人回答她们,内侍们在她们的屋中大肆翻找着,很快就捧着一瓷瓶跑了出来,“曲,快看!”
曲打开瓷瓶一嗅,“好啊,还真是你们。”
竹三人不明所以,连连说那瓷瓶不是自己的,曲瞪过她们几人,喝道:“夫人对你们有多好,还用奴说吗?你们竟然做出下毒害夫人的事,当真是死不足惜!”
“冤枉啊!”
秦歧玉快步而来,看见曲手中瓷瓶,吩咐道:“将此毒送到巫医手里调配解药,是在谁的屋中搜出来的?”
菊绝望地闭上了眸子,直接认领道:“是奴婢。”
洞虚真人
竹三人都快疯了,挨着菊的竹奋力挣扎,脱离内侍钳制,一巴掌重重扇在菊的脸上,尖叫道:“你疯了?!夫人最疼你,你竟给夫人下药!”
“你想死,也别牵连我们!”
秦歧玉冷眼看着她们几人内讧,挥手示意内侍松开她们,任她们丝毫没有美人的样子打成一团。
她们中又有谁是真的将褚时英放在心上的?这段日子的讨好也无非是为了褚时英赏赐下来的东西。
菊呆愣愣任由她们三人撕打,眼见人都被打在地上,动都不动了,秦歧玉道:“分开她们!”
他上前,鞋尖停在菊的面前,说道:“谁让你这么做的?”
菊摇头,抵死不说,秦歧玉低笑一声,“不说?”
这声音让菊忍不住抖了一下,便听秦歧玉道:“搬马尿过来。”
新鲜的马尿还散发着热气,秦歧玉看都没看一眼菊,只淡漠地扫过木桶,曲便会意了,喊道:“将木桶倾斜过来,将菊的头按进去。”
菊被内侍如拖死狗一般,将头塞进了木桶内,后又用木板固定,保证一丝热气都跑不出来。
过了片刻,菊受不住,挣扎起来,她便被内侍薅了出来,不待她大口呼吸着空气,头便又被封于另外的新鲜马尿中。
竹三人,初时还不懂其意,而后惊恐地看着菊反复几次,再被拽出时眼睛对光线无神,好似看不见了,纷纷瘫软在地。
软刀子割肉最是磨人,当菊发现自己要看不见了的时候,双手撑在桶边说什么都不肯将头伸进去。
被内侍强硬塞了进去,她在桶内喊道:“公子,奴是被逼的,奴也不想害夫人,可奴的家人全在她手里!”
秦歧玉颔首,菊被拔了出来,一双眼睛睫毛是睫毛,瞳孔是瞳孔,但就是看不见了。
此为曤刑。
菊伸手摸着眼,连连尖叫起来,“公子,直接杀了我吧!”
说完,她竟想咬舌自尽,被她身边内侍制止,秦歧玉的声音此时听在她耳中,就如送葬的丧乐,他道:“你若不说,待我寻到你亲人,他们会如你一个下场。”
眼睛看不见了,在这个世道下根本活不下去,且得饱受欺凌而死,菊大哭道:“公子,都是我的错,跟他们无关啊!”
“那时英又犯了什么错,她何时得罪你了?”
秦歧玉的话让菊哑口无言,她道:“是,是太子府的韩姬!奴婢本为韩国人,家中亲人从前都是韩姬府上的奴仆,被韩姬威胁,奴婢也没有法子。”
韩姬——公子媳的亲母。
她这是害怕褚时英怀孕,老秦王会立秦歧玉为太孙,才让菊给褚时英下药的。
秦歧玉立在原地,黑色秦衣如同枷锁将他深深锁了起来。
三三一路小跑而来,“玉!你可审出来了?快去看看伯英!”
压下自责与怒火,秦歧玉赶忙返回房间。
屋中,褚时英被灌下汤药,正捧着罐子大吐特吐,吐得她头上豆大的汗滴都滴下来了,这还不止,她还腹痛难忍。
见秦歧玉过来,她伸手,他上前接过她,只觉得她的手冰冷潮湿,喝道:“怎么回事?”
巫医却是道:“这是在给夫人排毒,还请夫人坚持一下。”
褚时英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丹凤眼都没了神采,“呕……不行。”
她一手用劲死死捏着秦歧玉的手,一手捂着腹部,秦歧玉立刻对屋中人道:“你们都出去,不要靠近院子。”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他一把上前抱起褚时英,走到恭桶那,替她解开腰带,褚时英连连推他,“你也走。”
他拗不过她,到底将人放在桶上就出来了。
房内褚时英上吐下泻,房外秦歧玉让三三在门口候着,褚时英叫她便让她进去,自己则到厨房,亲自吩咐他们烧水,又给褚时英熬了放盐的肉羹。
等他端着肉羹回到房内,看见的就是生无可恋躺在床榻上的褚时英。
巫医说,这汤药她还得再喝一阵子,代表她还得再吐几日。
让曲将巫医们送走,他坐在榻边,让褚时英靠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将肉羹喂给她,还时不时给她擦着嘴角。
褚时英本不想让他靠近,但实在没有力气,肚里空空,又十分饿,索性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碗羹,方才觉得四肢暖和起来。
秦歧玉轻声问:“可要沐浴?”
察觉到怀中的人一僵,他不再询问,默默将她身上衣裳褪了下来。
褚时英闭上眼,任由他抱着她将她泡在水里清洗,一时间觉得自己还不如就这么死了好,她可刚才上吐下泻完。
“时英,我是你良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嗯?”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水汽缭绕,他温柔为她清洗身上汗渍,而后轻轻将额头抵到她的额头上,“没事的时英,熬过这几日便好了。”
褚时英死死咬住嘴唇,眸中浮起一层水雾,又被她压了下去。
接连几日,为了排毒,她又吐又泻,秦歧玉知道她要脸面,自己也对别人不放心,便这么在她身边陪着她,照顾她。
两人之间虽无激情碰撞,但也是稍稍抬眼,便显得含情脉脉。
大抵是褚时英年轻,身体底子好,等她排泄正常的时候,巫医终于给她停了药,嘱咐她卧床休养便好。
秦歧玉变着花样给她熬羹,但就算羹再美味,天天吃,顿顿吃,嘴里都要淡出个鸟了,
褚时英头一次可怜兮兮求人,“玉?良人?想吃肉。”
“这里有肉,”秦歧玉喂了一口肉羹,“时英乖,我们把这一碗喝完。”
“我想吃酒渍牛肉、炙羊肉、炖鸡肉、烤肉。”
褚时英眼巴巴瞅着他,奈何郎心如铁,说不给吃就不给吃。
她实在馋的不行,就催秦歧玉该去王宫了,她人都没事了。
秦歧玉揉揉她的发顶,说道:“等你好了我就去。”
待褚时英有力气下地,还能绕着藏书楼前的池塘走上几圈的时候,秦歧玉终于出门了,她眼睛一亮,便让厨房给她做吃的。
厨房的人哪敢,秦歧玉明令禁止厨房不许偷偷给她做。
她脸一垮,望向三三,三三正拿着果子啃,无辜回望,“伯英,你知道我手艺的。”
绝望!
褚时英偃旗息鼓,打算等秦歧玉回来后,再软磨硬泡一下。
而这时的秦歧玉,并没有去王宫,他直接去了太子府。
黑金秦服穿在他身上,威压竟比安定君还强,他来找安定君要求处置一个人,那人便是韩姬。
韩姬自十多岁跟了安定君,已陪在安定君身边三十年了,她保养得当,人看着更像三十出头的女子。
她哭起来梨花带雨的,“良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区区一个奴仆,都敢胡乱攀咬我了。”
第七十三章 绝不能放过
安定君因体型太胖, 坐在榻上,韩姬就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肩膀处,他一看秦歧玉那黑眸,就无端有些虚。
护着韩姬道:“那奴婢说是韩姬让她下的毒, 也未必真是如此。”
秦歧玉看着两人道:“菊给时英所用之毒, 并不常见, 经查,该毒常被韩国王室后宫宫妃所用,乃是慢性毒药, 可以毁人身体又不被察觉, 让人断绝子嗣。”
“该毒不是普通人可以拿的到的。”
韩姬身子往安定君方向缩了缩, 便听秦歧玉又道:“我亦调查菊说她的父母乃是韩国人的说辞是否为真,发现确有其事,菊并未撒谎。”
“面对菊的指认, 韩姬若只有一句胡乱攀咬, 恐怕不能让人信服。”
“良人。”韩姬唤了一句, 安定君拍拍她的手已做安抚, 同秦歧玉道:“这些东西都不能直接指控韩姬, 你可有证据证明就是韩姬吩咐的。”
秦歧玉道:“菊的父母乃是韩姬部下奴仆,而秘药非韩国宫中人士不可能有, 亲父,还想让我拿出什么证据来?”
气氛一时间僵住,良桦夫人推门而入, “哎呦, 良人, 该到了你喝药的时辰了。”
她如一只灵巧的蝴蝶翩然而来,打破了屋中沉重的气氛, 塞了一碗汤药到安定君手上,在安定君讪讪得表情中,瞪了一眼韩姬。
小声嘟囔道:“良人,侬就护着她吧,她还能有玉重要了?”
韩姬暗暗回瞪,“良人……”
“啪”一声,良桦夫人重重一巴掌扇在韩姬脸上,直将韩姬扇到了榻下,她厉声道:“我与良人说话,哪有你张口的份,不过一妾,岂敢称呼良人为良人。”
“气性怎么还是这般大。”安定君说着欲要弯腰搀扶韩姬,被良桦夫人重重按住胳膊,她往秦歧玉那瞥了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安定君收了手,“韩姬是该被夫人调教一番了。”
良桦夫人故意扬声道:“我看她就是欠打,这次回去后,给我禁足三月。”
说完,她走到秦歧玉面前,亲自将他搀扶起来,同样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劝慰说:“韩姬跟了良人多年,非一般妾室可比,且她又生有公子媳,只怕良人不肯处罚。”
“不过玉你只管放心,他不罚,我来罚,你怎么说也记在我名下,我定不能叫你吃亏!”
秦歧玉颔首,淡声道:“多谢母亲费心。”
他知道良桦夫人是特意进来周旋的,不过是在他面前做场戏,让他放过韩姬。
然,他凭甚放过她。
他掀起眼帘,定定看了安定君半晌,那回到秦国后经久相处积累下来的父子亲情,在这一刻脆弱如风中柳絮,一吹就散了。
他用淡漠且疏离的语气道:“亲父是打定主意维护韩姬了?”
这话一出,屋中便知道,秦歧玉是不打算善了了。
一向乐呵呵的安定君也沉下脸来,他毕竟当了三十多年太子,除了老秦王,还没有人敢这般逼迫他,何况对面之人只是他的儿子。
他道:“时英不是也无事吗?”
既然她身体里的毒素已经排干净,也不耽误后续怀子嗣,他又何必咄咄逼人。
秦歧玉强调了一遍,“是发现的早,才无事。”
然后他突地轻笑一声,不欲在与他们争辩了,是他与时英最近的平易近人,让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拿捏他们了。
他拂了拂衣袖上几乎看不见的灰尘,拱手道:“儿告退。”
不等安定君说话,他转身便走,安定君只觉他这一走,两人便再无可能回到在他院子里用膳的亲子关系。
秦歧玉一路往太子府外走,不论良桦夫人怎么派人来拦,他均不理,便连看见匆匆赶回来给韩姬撑腰的公子媳,他都陌然无视。
公子媳看他面色不善,还洋洋得意在他背后喊道:“这就走了?不再待会儿!”
上了马车后,秦歧玉闭上眸子吩咐:“去公子府。”
公子府便是老秦王赏赐给他,却被他用来养门客的所在。
吕秀与高子圭见他冷漠,便知去他去太子府铩羽而归,还安慰了他几句话。
府上门客悉数知道褚时英被下毒一事,纷纷给他出主意后续该如何做。
而他在召集所有人后,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请诸位记一下。”
众人不明所以,便听他将曾经被秦国灭了之后,投靠秦国的韩国派系清晰捋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几家族如何联姻、各族子弟都有何产业。
光是他们动笔记,来捋这些人物关系都很艰难了,秦歧玉竟然还在滔滔不绝。
吕秀和高子圭对视一眼,无比认可自己当初的决定。
等秦歧玉终于说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他拱手道:“便拜托诸位了。”
众人纷纷表示,“公子客气,我等义不容辞。”
时间便又往后拖了拖,在褚时英身子彻底大好,终于可以吃肉了。
安定君等人,以为秦歧玉会这般认了,甚至觉得心有所愧,又给褚时英送了许多赔礼的礼物,却被悉数退了回来时,秦歧玉有所动作了。
曾经的韩国属臣,有一个算一个,但凡跟韩姬有过联系的,哪怕只是节假日说过一句话,都被牵连了。
秦歧玉他,将他们投靠秦国后,违反秦法的种种行为,在大朝会上,当着安定君的面,一个个弹劾给了老秦王。
足足弹劾了整个大朝会。
老秦王越听白眉便越皱,他有些浑浊却依旧犀利的眸子望向安定君的时候,安定君险些当场昏厥。
秦歧玉淡然自若,他弹劾之词,全是门客所写,弹劾的罪行证据,均由门客们收集整理。
他那日在宅院中之所以说了那么久,便是因为他将那些罪行全说了,但是苦无证据,需要门客帮助。
事实证明,他的门客们没让他失望。
震惊咸阳上下的公子歧玉一人弹劾整个韩国旧属臣的事,便这么发生了。
秦之法度严苛到老秦王亲自下令斩杀当初坑杀俘虏的大将,若有那大将,秦国不至于沉寂至此。
老秦王沉默良久后,让人彻查秦歧玉弹劾之事真假。
王令一下,整个朝廷运转起来,韩国属臣被抓了一批又一批,尤以韩姬娘家为最,弹劾罪证无一为假,很快便将他们定了罪。
悉数斩首、抄家,抄家所获之财,又极大的填补了国库的亏空。
还没被弹劾的韩国属臣瑟瑟发抖,他们听闻,秦歧玉那可以有他们全部人把柄的,当真是听见秦歧玉的名字都会做噩梦的程度。
他们放下自己的骄傲,亲自登门拜访秦歧玉,可一次人都没有见到。
他总不会无缘无故针对韩国属臣,这一查,便知道了韩姬下毒谋害褚时英的事了,他们顿觉冤枉,他们跟韩姬没关系,跟下毒更没关系啊!
便托人向秦歧玉说好话,给韩姬施压,可谓是恨毒了韩姬。
韩姬被韩国属臣这么对待,当真是伤心至极。
太子府一日不将韩姬交出去,秦歧玉一日动作不停,就连身体大好的褚时英也开始了她的针对,褚商开始打压韩姬商铺。
这还不算,凡是与韩姬沾亲带故的铺子,褚商一律断了合作。
同时还不忘在外宣传韩姬下毒的恶劣行径,顺带抹黑了一把公子媳,让公子媳本来就不好的名声,更加差了,他若是想上位,可得好好洗一番自己的羽毛。
眼见局势终于控制不住了,就连安定君都要没法子保住韩姬了,儿子又受自己牵连,属臣们多有怨言不说,她的族人们还都丢了性命,韩姬日夜以泪洗面。
她跪在安定君脚边哭的不能自已,“良人,良人,求你,同公子歧玉说一说,让他高抬贵手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安定君疲惫问:“你且给我一句实话,那毒是不是你安排人下的?”
韩姬哭泣,没有正面回答,安定君便知真是她下的药了。
他亲自带着韩姬去褚时英府上,可当秦歧玉冷漠的眸子望来,安定君心下一凉。
秦歧玉他一边慢条斯理为褚时英烤牛肉,一边轻描淡写说:“我无证据可以证明毒是韩姬下的,怎好强人所难,让她道歉。”
“亲父还是带着她回吧,今日我并未备亲父吃的肉。”
他这冷漠做派,让安定君无措,他怎么带着韩姬来,便怎么带着韩姬走。
当初他怎么打发走秦歧玉,今日便亲自尝到了苦果。
秦歧玉不打算放过韩姬,韩姬被四面八方的压力逼得没了法子,便想一条白绫吊死自己,她将自己的头套在白绫中时,都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亲母!”
公子媳推门将韩姬抱了下来,韩姬见到儿子抱着他痛哭,“儿,是亲母害了你!”
原本公子媳有韩国属臣相帮,未必不能与秦歧玉有一争之力,现在全完了,都怪她,一听说只要褚时英诞下嫡子,秦歧玉就会被封为太孙,乱了阵脚。
公子媳抱着母亲,想着近端日子的遭遇,扭头就上马冲出了太子府。
“秦歧玉!”他强闯府邸,在秦歧玉与褚时英出来后,跳下马,“收手吧,放过我亲母,我会去边疆,不下诏,永不归!”
第七十四章 吕雪的要求
公子媳主动请缨镇守边疆, 秦歧玉欣然同意,放过韩国属臣,饶过韩姬,震惊朝野。
大臣们不懂这两位公子的脑回路, 一个觉得自己远离咸阳去边疆就是退让了, 一个放任公子媳拥有兵权。
对此, 恐怕只有老秦王知道秦歧玉的深意。
公子媳将被派往蒙鸽镇守之地,有蒙鸽在,他绝不会成什么气候, 而唯有真正到了战场, 公子媳才能成长起来, 不然他永远只是一个在咸阳的纨绔公子。
于公,秦歧玉存在物尽其用的原则,让公子媳在最适合的位置发光。
于私, 秦歧玉不愿在看见公子媳在眼皮子底下蹦跶, 对于他来讲, 韩国属臣都甘拜下风了, 公子媳不成气候。
老秦王冷眼旁观多日, 待所有事了,方将安定君召到东殿, 将他大骂一顿,训斥他将公子媳宠爱过了头,又向他解释秦歧玉种种行为是何意。
末了, 他道:“经此一遭, 只怕玉待你不能再同以往一般, 也罢,你父子二人, 只怕也是没什么缘分。”
“秦阿,你扪心自问,你对公子媳同公子歧玉可有一视同仁?”
所谓父子亲情,恐怕在将秦歧玉送往郑国为质时,就已经没了。
安定君回府后面对韩姬哭诉,沉默良久,方缓缓站起,对韩姬道:“是我之过,将媳儿宠爱得无法无天,也让你有了更多的幻想。”
韩姬愕然,“良人?”
他道:“媳儿去边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待我去后,玉会留他一条性命,若媳儿有了功名,以玉的大度,没准能让你见到他。”
韩姬颤着声问:“良人,你这话是何意?”
安定君道:“是我一直没同你说过,我不会传位于媳儿的,他不堪大用,不配为君。”
他自嘲:“便连我都被亲父与众臣嫌弃,何况媳儿。”
说完,他便招呼内侍进屋,扶着他去找良桦夫人了,韩姬脑中嗡嗡作响,一下子瘫软在地,可谓输掉了一切。
另一边,褚时英带着礼物亲自登门拜访吕雪。
吕雪宅院竟占据了咸阳城半条街,内里山林、小湖应有尽有,不愧是吕国长公主之子。
褚时英一路目不斜视往内走,身后传来三三时不时的惊呼声。
穿过牡丹花丛,但见吕雪倚靠在凉亭柱上,一头黑发披散,手中捻着鱼食,轻轻一撒,鱼儿跃水面争相吃着。
倒是少见的少年气,也是这时,褚时英才恍觉,他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啊。
吕雪注意到她,手中鱼食尽数撒了出去,又恢复成了往日那般淡漠的样子。
褚时英勾起眼眸,丹凤眼都变得温和了下来,她提着裙摆走入凉亭中,真心实意道:“时英多谢雪当日提点,若是没有雪,我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自己中毒。
兴许,这条命可能都没了,因而今日特意谢雪救命之恩。”
吕雪淡淡道:“毒性不强,不会死人。”
要是以前,褚时英肯定是在心里骂上几句吕雪的,可他肯开口提醒,就证明本心良善,再看他,就觉得只是少年嘴硬罢了。
她拎着裙摆坐在他对面,倚上另一根柱子,同三三道:“三三,将我备的礼物拿来。”
“喏!”三三回过神,捧着盒子放到褚时英面前,然后晶亮的眼睛看着褚时英,褚时英便道,“只可在原地看看。”
三三高兴应了,跑去花园中玩耍。
褚时英无奈摇摇头,回头便见吕雪一眨也不眨地瞧着她,好似在窥探,又好似在羡慕,她微蹙眉,将这种诡异的想法皱出脑外,这才将盒子打开。
内里是用玉矿最好的玉,打造的一套配饰,有玉冠、玉簪、玉扣、禁步等等。
玉整体呈现羊脂膏的油润,上面刻着简单的纹路,非常贴切吕雪的气质。
吕雪只看了一眼,也看不出喜不喜欢,只是颔首,示意身边奴仆接过。
回头对上褚时英笑颜,他问:“礼物我收了,你还有何事?”
竟是开始赶人了,褚时英也不知他对别人是否也是如此冷漠,便道:“只是区区玉佩,如何能体现出我的谢意。”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房契,推到两人中间,“这是在咸阳的一家商铺,我将其送给雪,雪可在此开一家盐店。”
琉璃眼珠望来,她笑道:“当然,你若是执意不愿在此开商铺,我可以代卖盐。”
吕雪不客气地收下商铺,冷冷道:“为了将我留在咸阳开商铺,你真是煞费苦心。”
褚时英心道,这才哪到哪,她还有更重要的合作没说呢。
“雪,你知不止秦国,便是其余三国,都崇尚玉饰,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
吕雪起身,“没兴趣,夫人无事请回吧。”
“别啊,”褚时英已经学会了,对待吕雪,脸皮就得厚一些,她快步追上去,和吕雪并肩,轻声说,“我有一玉矿。”
吕雪侧首,两人距离极近,黑发吹拂到褚时英脸上,褚时英下意识长睫轻扇,丹凤眼形状冲击进他眼中。
他面色骤变,猛与褚时英拉开距离。
褚时英伸手揉了一下被头发触碰过的眸子,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不对的说:“我知雪手底下能人辈出,你看,我们是否可以,我提供玉料,你提供匠人,将精美玉料卖给达官贵人,合作赚钱?”
吕雪极力压下自己的情绪,仔细扒着褚时英脸上的每一个五官样子,琉璃眼珠暗淡一瞬,而后冷冷扔下一句话:“若想合作,我需亲自察看玉矿,夫人是否能与我同往?”
褚时英丹凤眼一挑,嘴角勾起,正想说健就在玉矿,可以陪同他勘探,便听他道:“非夫人不可。”
他清清冷冷没有人气,却执意此事,“必须夫人与我同去,我要看到夫人诚意。”
看出他的坚决,褚时英沉思片刻后,“容我考虑一番,雪你等我消息。”
吕雪颔首,目送褚时英与三三离去后,站在凉亭中,神色冰冷地将一碗鱼食尽数撒了下去,很快便有吃撑的鱼儿翻起肚皮漂浮在水面上。
他转身,“将它们处理了。”
而褚时英和三三回去的路上,三三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吕宅的豪华,又问:“伯英,你要去白恶城吗?去得话将我也带上啊!”
褚时英敲着手指,凤眸里满是算计,“去!”
“便是不算吕雪要求,我也应去白恶城走上一遭,玉矿与金矿,我都应前去看一番。”褚时英窝在秦歧玉怀里说。
秦歧玉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从不想圈住她,他亦信任她,但是,“你身子可好了?”
“放心吧,”褚时英道,“早就好了。”
她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亲,这事便定下了。
得知她要离开咸阳,老秦王是第一个持反对意见的。
然是因为他送了美人给秦歧玉,才让褚时英有机会被下毒,理亏之后,他便不好多说什么,何况白恶城是秦歧玉的封地,身为他的夫人,褚时英前去,又有什么问题。
离开咸阳的前一日,秦歧玉亲自给褚时英做了一盆肉干与烙饼,嘱咐三三将其收好,又给褚时英做了满满一案几的菜,全都是她爱吃的。
她吃了个满足,等回到屋中,秦歧玉帮她收拾衣裳,嘱咐道:“只有三三跟着你我不放心,我在咸阳还有曾大父派下的亲卫保护,宇还是跟着你前去。”
“另外,吕雪此举表面上是想同你一同看玉矿,定下合作之事,内里他怎么想的,我们悉数不知,你定要小心他。”
“到了白恶城,谨慎行事,名义上那是我的封地,但因鞭长莫及,我无法对其进行有利管控,万事以自己为先。”
他黑色宽袖挽到手臂,露出劲瘦的胳膊,褚时英从后拥住他,将脸埋入他的后颈,宽慰道:“你且放心,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连洞西郡都走了,区区一个白恶城,你怕什么?”
秦歧玉眼睫垂下,终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越是在乎,越是会乱了方寸,他道:“就是怕你太能干,去了之后,忍不住想帮我治理白恶城,累着自己。”
褚时英便在他身后笑,这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在洞西郡她就没忍住,帮他们梳理政务了。
她道:“我向你保证,绝不乱来,看完矿就回!”
秦歧玉转身,褚时英望着他藏满心绪的眸子,心中一动,他的吻便落了下来,那是一个充满缱绻不舍的吻。
他将她抱起,而后轻轻放到榻上,没有往日的花样,只有无尽得怜惜。
她睁着迷蒙得眼承受着一切,不知过了多久,月辉映入屋中,他紧紧拥着她陷入沉睡,梦中呢喃,“时英……”
“嗯,在呢。”她说。
随即将头扎到他脖颈处,跟着沉沉睡去了。
次日,两人早早便醒了,虽未睡几个时辰,却精神奕奕,他亲自送褚时英出咸阳城门。
吕雪稳坐在自己宽大的马车中,提都不提让褚时英与他同坐的事,褚时英亦有一辆秦歧玉特意为她打造的马车。
那是自褚时英从洞西郡回来后,就安排工匠打造的低调奢华的庞大马车,他心疼褚时英来往洞西时,糟了罪,幸好在她再次出门前,成功做出来了。
他扶着褚时英的手,将她送上马车,上了马车的褚时英掀开车帘,同他道:“行了,快进宫吧,别让你曾大父久等。”
秦歧玉颔首,“一路顺风。”
“嗯!”
车帘落下,车队启程,属于吕雪的那辆雪白马车亦悄悄落下了被掀开一条缝的车帘。
宇骑在马上护在最后,行至秦歧玉身侧时,秦歧玉道:“万事以时英安全为先,若吕雪胆敢伤害时英,要了他性命也无妨。”
“喏!”
第七十五章 白恶城危险
车队沿着健给的商线一路平安前往白恶城。
白恶城听着好像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城池, 实际上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人们扎堆建造了屋子的小县城。
就连城墙都是残破不堪的,上面充斥着兵器的划痕,一封风吹来, 灰尘四散。
走进城中, 脚下是走一下带起一鞋土的坑洼土路, 两旁房屋,多是石头、木材材质,偶也有草屋挺立。
这里的人身上的衣裳布料少得可怜, 每个人都费尽了力气活着。
落后、穷困、混乱, 是褚时英见到它的第一印象。
然而就是这种地方, 道路两旁,却有着长长推着小车的商贩,卖什么的都有。
从街道上呼啦啦跑过四五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直愣愣往他们这里撞来。
宇和三三齐喝:“伯英小心。”
褚时英扭头之际, 人已经被和她并肩而走的吕雪护住, 带着肩膀侧过身子。
打头的孩子伸手去拽褚时英腰间荷包, 吕雪抽出腰间佩剑, 剑身打在孩子肚上,将那孩子打得痛呼一声。
其余想要偷窃的孩子, 也均被队伍里的人教训了。
他们像泥鳅一般,被打了也没停留,快速跑远了, 跑走之后, 才转头冲他们吐出恶痰。
队伍中的护卫, 有那脾气烈的,当即就想追上去, 宇喝道:“都不许动,保护夫人!”
这一喊,众人才将目光放在褚时英身上,但见吕雪一手护着褚时英,一手提剑,银白色宽袖如瀑般垂在她身上。
如此一靠近,但观相貌,两人竟有些相似。
宇瞪了三三一眼,三三立马跑上去,“伯英,没事吧。”
吕雪松手,褚时英大方道了谢,同三三道:“我无事,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按照健给的地址,他们成功找到了悬挂雄鹿旗帜的褚商店铺。
他们比预计来白恶城的时间早了几日,因此健没能接到他们,看到他们来了,懊悔自己没提前派人去接他们。
健道:“这里不比咸阳和郸阳城,因四国都不管束,人员复杂,混乱的很,刚来的人都少不了要被骗。”
三三当即就道:“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就被几个小孩子撞了,他们还想偷我们的钱。”
“什么?”健大惊,“主公你可有事?”
褚时英表示自己无事,问道:“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健回:“这里流浪的人太多,稍微大点的孩子能找到工作,小点的乞讨不成,只能偷窃。”
褚时英蹙眉,她没想到白恶城就会乱成这样,不过想要改变白恶城非一朝一夕之事,当务之急是玉矿,便让健带着先安顿下来,定下明日就去矿山一看的事。
吕雪不置可否,他在白恶城是没有宅子的,但他不愿赞住在褚时英的宅院中,便斥巨资将她旁边宅院买了下来。
等里面的东西扔得扔,布置得布置,他方才从马车上下来,住了进去。
三三小声同褚时英说:“矫情。”
褚时英丹凤眼一挑,“三三!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知道了,”三三撅着嘴,帮褚时英铺好床榻,又提着热水进来,道,“伯英,快洗漱一番躺一会儿,健给咱们雇了厨娘,正做饭,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褚时英没打消三三的积极性,这里偏僻成这样,估计也没什么好吃的,待好好泡了一个澡会,她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等厨娘饭做好了,三三进屋来叫她,就见她趴在被褥上睡得香甜,索性没叫醒她,蹑手蹑脚给她将被子盖在身上,就走了。
等褚时英苏醒,都已经是第二次清晨了,她浑身慵懒,这一觉睡得可谓是昏天暗地,伸个懒腰,便爬起来挑了一身胡服换上。
三三端着早膳进来,“伯英,来吃饭,我昨天尝了,这个厨娘的手艺不错,快能媲美玉了!”
褚时英不信,但见案几上满满的吃得,有吕国的海鲜、陈国的酒、郑国的牛肉、秦国的黄米。
她微诧,没想到小小白恶城能有这么多国家的食材,再转念一想到这里位于四国交汇处,也便了然了。
待早饭用毕,她便赶忙去寻吕雪,两人各自上了马车,跟着健的指挥,走向平原深处。
走了约一个时辰,遥遥看见秦歧玉的私兵驻守的地方,那知那里便是玉矿。
褚时英扶着三三的手下马车,邀请吕雪进去看矿,她一点都不担心这玉矿的位置被吕雪知道了,他会打什么主意。
先不说他乃吕国长公主之子,兴许名下就有好几个矿,就说观他为人,也做不出强抢之事。
两人跟着健一路往玉矿范围内进,被领着看了开采出来的各矿石,吕雪又亲自挑了一块原石切割开,查看玉质。
又随便挑了个矿洞进去,看出玉率,两人对玉矿产出均十分满意。
褚时英将健夸了又夸,留吕雪在此地随意走动,她则要查看玉矿账本,监督玉矿开采人员的安置等问题。
等忙了一日,回城路上,她询问吕雪意见,吕雪掀开车帘,清冷的眸子毫无人气道:“我尚需再看几日。”
“自然,雪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吕雪放下车帘,板板正正坐在车厢内,琉璃眼珠半晌才眨了一下。
之后几日,褚时英日日陪着吕雪来玉矿看玉石,同他畅聊,什么玉料可以做什么配饰。
还同他道,他们可以从上入手,免费将玉饰送给上层达官贵族佩戴,一点点打开名气,他们两人的身份做这种事,真是再合适不过。
吕雪总是听着,有时出神地看着褚时英,眸子泛起点点涟漪,但就是没应下合作之事。
褚时英喝了一大碗甜水,重重将碗磕在案几上,饶是她也被吕雪不表态磨得想骂人,她同健说:“你说他什么意思,他想看玉矿我也领他来了,行不行,你倒是给个准话!”
健安慰道:“主公,好事多磨。”
“要不是因为吕国工匠多,想通过他搭上吕国的线,我真是何至于此!”
“主公已做了能做的,剩下的,全看天意。”健又为褚时英倒了杯蜂蜜水,经历种种后,健如今已非常沉稳。
他建议道:“我们可做两手准备,主公之前同我说起的名匠,我正在找人联系,希望能将他们挖来。”
对健,褚时英自然是非常放心的,“这些事,你做主就好。”
两人又谈了褚商的发展事,褚时英悄悄去看完金矿后,将吕雪领到了自家铺子,推心置腹想要同他合作。
吕雪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水,再次推脱说自己要考虑。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考虑什么的褚时英……
外面突然乱了起来,褚时英与吕雪对视一眼,掀帘走出,但见街道两边鸡飞狗跳,一群看着就不好招惹的地痞无赖,挨个店铺、摊位索要保护费。
褚时英睨了一眼健,健当即拱手压低声音道:“我们初到白恶城的时候,他们这股势力便在了,据说已经盘亘了多年。”
这可真是,褚时英冷笑,她替秦歧玉要来这块封地,本着体恤百姓的想法,两人一致决定不收税,结果他们不收,但本土势力收得欢快。
眼见着那群地痞流氓已经走到了他们这里,他们都知道这铺子有咸阳大人物的背景,因而索要保护费的时候,一直没来要过。
然而打头的人瞧见褚时英,当即就是眼睛一亮,都要走过去的脚都折返了回来。
白恶城这种地方,女的本就少见,长得漂亮水灵的女的就更少见,何况褚时英这般美貌又有气势的女子。
为首的人用他的三角鼠眼流里流气打量着褚时英,他身后二十来人吹着口哨,叫嚣道:“喂,你是这家店铺的人吗?”
褚时英伸手制止欲要训斥他们的健,她本次出行,本就存了暗访的心思,这次不正是好机会。
她道:“只是来这铺子里挑些首饰。”
说话间,三三和宇一左一右护在褚时英身侧。
地痞们嘻嘻哈哈笑做一团,为首地摸摸下巴,说道:“这样啊,夫人,你可知来我们白恶城那可是要交人头税的?”
褚时英似笑非笑,什么人头税,她怎么不知道,凤眸一挑,“哦?我入城时,可没人同我讲过,我看,是你们私自加的吧?”
“哈哈哈!”地痞们啐了一口在地上,为首的道:“对,夫人真是聪慧,我观夫人和你身边的男子相貌不俗,你们若是肯陪我们一晚,咱们就没有税这个说法。”
“不然?”他同身后地痞们坏笑起来,“我家主子,就是这白恶城的王,你们啊,有得进,没得出喽。”
“哈哈哈。”
吕雪眼神淡漠瞥了对面地痞一眼,在其中一个地痞竟胆敢上前要摸他的手的时候,腰间佩剑一挑,血光闪过,一截断手落在地上。
那人捂着自己的空手腕,啊啊尖叫起来。
“鸟!”地痞们见状,在为首那人一声骂下,齐齐涌了上来。
褚时英则在血腥味出来那一刻,反胃到捂嘴干呕了一下。
第七十六章 褚时英怀孕
看着人多势众的地痞无赖, 绝对不是吕雪和宇的对手,几乎是一个照面的瞬间,就被打翻在地。
一个个像只不能翻身的乌龟,在地上嗷叫, 嘴里还骂骂嚷嚷不停歇。
可没有人理会他们, 所有人都神情紧张地围在褚时英身边。
三三更是急地左三圈右三圈的转, 自上次被宇给训斥了之后,她就寸步不离褚时英身边,因而是第一个发现褚时英不对的。
“伯英, 你这是怎么了?”
一丝丝血腥味都让褚时英连连干呕, 地痞们的谩骂更是吵得她心烦, 她有心想说句话,让他们将这些地痞们带走,或是将她带进屋都做不到。
一张口就是, “呕。”
吕雪站在人群外, 清清冷冷的琉璃眸子定定注视着将眼泪都呕出的褚时英, 最后上前, 在三三“你作甚挤我”的声音中, 拎着褚时英袖口,将人给带入后屋。
又同紧张的众人吩咐道:“找个人去请城中的巫医, 外面的人悉数绑起来,该报官的报官,至于你, 三三是吧, 去给你家伯英倒杯水。”
众人看向褚时英, 进了后屋闻不到血味的褚时英点头,大家就倏而散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屋外不断地咒骂声骤然停歇,宇将他们的嘴全部塞住,又将人五花大绑到屋外,直到这时,方有围观百姓探头看热闹。
有人忧心,“他们这样做,会糟来报复吧?”
“应该不会,这不是咱们秦国公子夫人开的店铺吗?无人敢得罪吧。”
“你没听说过庙小妖风大的话,公子和夫人远在咸阳,这里真出了事,也晚了。”
大家的议论声不停,健亲自驾着牛车请来了巫医。
巫医瞧着五十来岁的模样,实际还不到四十,听闻医术出众,乃是郑国人,因妻子惨死所以下毒报了仇,被人追杀而逃到白恶城。
褚时英不忌讳这个,且巫医似是在郸阳城见过她,一照面,没控制好自己的神情,当即唤了一声:“叔英。”
瞧瞧,能这么唤她的,只有老郸阳人了,褚时英颔首,“我已不是叔英,唤我伯英或是夫人皆可。”
巫医看了她的盘发一眼,示意褚时英伸手,又细细问了症状。
三三在一旁问道:“伯英是否因为最近太过劳累,才会呕吐不止”
褚时英亦是这般觉得,“等我料理完这些事,我便休息些时日。”
本还同秦歧玉承诺,绝不插手白恶城的政务,如今看来,她想不插手也不行。
巫医收了手,脸上浮起笑,“夫人,你怀孕了,呕吐是孕吐。”
褚时英抬眸,表情空白,脑中纷杂的思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擦去了,呆愣了好半晌。
不知过去多久,三三欢呼的声音才入耳,她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而后不禁摸向小腹。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从前只是因为要巩固秦歧玉的地位,所以拼命想要孩子,可一直要不到。
可当他们两人放弃要子嗣时,她竟有孩子了,想来是那孩子察觉到了她之前的功利,所以特意等到她可以全心全意爱他的时候再来。
“几个月了?”
巫医道:“月份尚浅,还不足两个月,夫人且还要再吐一阵子。”
褚时英喜道:“传讯给玉。”
“喏!”
天气霾
她这一被诊出怀孕,除了三三单纯开心,健和宇在内的其余人均是冷汗涔涔,简直不敢想象,褚时英的这个孩子万一因为他们保护不周流掉了会如何。
大家欣喜又担忧,巫医被团团围住,很有耐心的说着孕妇的注意事项,场间唯有一个人看上去不是那么开心。
那个人就是吕雪,他清冷的眸子注视着褚时英,只觉得褚时英脸上的笑容太过刺眼,之前一直未能决定的事情,这一刻突然有了决断。
他站起身,连招呼都没打,便走了。
健见状同宇对视一眼,宇点头,默默站在了褚时英身边,自今日起,他将跟随夫人左右贴身保护。
这边屋里喜气洋洋,外边被绑得人也等来自己主家和官府的人。
白恶城自然也有官府,只是不怎么管事,秉承着得过且过的样子,能活一天算一天,要不是报官的说,闹事地点在褚商门前,他们都不愿意搭理。
褚时英刚想喝口茶,便被三三给制止了,她索性喝了口水,冷声道:“传我令,召玉之私兵。”
如果她没有怀孕,可能会采取徐徐图之的方法,但她有了求之不得的孩子,那她的安全便是重中之重。
那些地痞流氓险些伤了她,怎能不付出代价。
外面的官员和主家听闻这些人惹到的是秦歧玉的夫人,褚商的主公,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官员们是怕自己被夫人扣上看管不力的名头,革了官。
地皮无赖的主家那就是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了。
主家姓陆,几乎是屁滚尿流地爬到褚时英面前求原谅,“夫人,夫人,是小的没看管好人,冲突了夫人,求夫人高抬贵手。”
褚时英幽幽道:“若不是亲自前来,我都不知这白恶城还有一陆家,强行收保护费,可怜我良人,还以为自己体恤百姓,特意免了大家的税。”
陆家主是个身材滚圆的中年男子,他啪啪扇着自己的脸,“都是小的鬼迷心窍,小的这就将这些年收的钱全送给夫人。”
褚时英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陆家主心里清楚,他就是凭白恶城没什么势力,秦歧玉又不怎么管,才敢作威作福,如今褚时英来了,哪里敢正面对上,吓都吓死了。
连连道:“不敢不敢。”
“你那些手下……”
褚时英话还没说完,陆家主立刻道:“但凭夫人处置,他们都是从陈国出逃的罪犯,身上都背着事,夫人处置起来不必留情。”
“陈国的人?”褚时英丹凤眼一挑,“那你是?”
陆家主谄媚笑:“小的是吕国人。”
所以吕国的人,在秦国的土地上,雇佣了陈国罪犯当打手?
褚时英笑道:“有点意思。”
而后她挥手,秦歧玉的私兵来到,将陆家主和官府的人悉数抓住。
陆家主被抄家,那些陈国罪犯按罪名轻重,该关押的关押,该斩首的斩首,至于那些官员,褚时英可不信他们和陆家主没牵连。
便又关押了一批,等待秦歧玉上报老秦王再行处置。
至于白恶城的政务,本来这城就没什么规矩可言,政务几乎没什么,褚时英坐在案几后,不用几日,就将政务处理完了,轻松到她恍惚。
三三紧张兮兮的跟着她,她安慰道:“我比你在意这个孩子,你且放心吧。”
“我不放心!”
褚时英被逗笑了,“行了,陪我在城中走走吧。”
她同各国庶民交错而过,又盯了几日城门,脑中一个想法如滚血球一般,越来越大,最后成型。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褚时英特意邀请吕雪而来,吕雪不经意般瞥过她的肚子,问道:“是何想法?”
她道:“如果白恶城没有法度,不盘查人口,无为而治,商人只要交税便能行商,你觉可行?若是你,可愿在这里开设商铺?”
吕雪琉璃眼珠微动,“确实很大胆,若是我,自是愿意的,但是……”
他问:“公子歧玉可会同意?”
褚时英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我相信他会赞同我的做法的。”
本来白恶城就不好管束,这里的官员也不作为,既然不作为,那干脆不作为到底。
再说了,秦歧玉可是亲口说过的,这封地是她讨来的,她悉数做主。
吕雪望着眼前白水,听到她这番话,没有欣喜,反而周身更冷了,他突地问:“你就不怕,他怀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褚时英初初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而后惊道:“他怎会不信?”
须臾,她笑出声来,“这点雪你多虑了。”
吕雪清冷道:“如此甚好,但是夫人,我以为你会选择回咸阳养胎,而不是构思白恶城未来发展。”
褚时英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巫医同我说,前三个月最是重要,我若返回咸阳,路途遥远颠簸,只怕对身体跟更不利,不如先留在这里。”
“所以,”她期待问,“雪,你可愿做这白恶城第一批入驻的商家?”
吕雪浅淡的眼珠望着她,先说一句,“你之前说的合作之事,我已考虑妥当,可以进行,但这事……”
褚时英说:“我知道了,你又要考虑。”
“不,”吕雪冷漠道:“说服我,你之前说的还不够。”
说完,他站起身,直接离去。
青铜油灯下,吕雪长发披散,手里摩擦着一块油润的鹿符,同褚时英手里的那块鹿符,形状一模一样。
次日,褚时英便收到有关褚鲜的消息,与此同时,那块被褚鲜带在身上失踪数年的玉质鹿符出现。
传消息的人,邀请褚时英去吕国,错过这次,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得到有关褚鲜的只言片语,也不会知道褚鲜的秘密。
第七十七章 她红杏出墙
一封加急的帛书, 自白恶城发出,千里迢迢抵达咸阳,越过重重宫闱,终于到了秦歧玉手上。
老秦王歪瘫在西殿大榻上, 案几上高耸的竹简悉数都在他手边秦歧玉的案几上, 就连秦歧玉对面的安定君案几上的竹简都没有他多, 可见老秦王对他的信任。
秦歧玉慢条斯理打开帛书,初时还一目十行,很快目光一凝, 右手下意识扶住案几, 却碰倒了竹简, 哗啦啦撒到了地上。
老秦王斜睨着眼看去,安定君追问了一声:“可是边关有变?”
“边关有变他都不至于慌成这样,”老秦王哼了一声, “定是他那夫人的家书, 发生了何事?”
秦歧玉语气有些不真实, “时英怀孕了。”
老秦王与安定君均怔然片刻, 而后殿中响起老秦王夸张的笑声, 他被内侍扶起,一边被拍背顺气, 一边畅然大笑。
“善!善!大善!”
安定君也是温和的笑起来,问道:“几个月了?”
秦歧玉再次低头看了一遍,明明过目不忘的人, 此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道:“信上说月份尚浅, 仅有两个月,加上路途时间现在应未到三月。”
算算时间, 应是褚时英离开咸阳前那一晚怀上的。
巨大的喜悦洪流包裹住他,将他冲刷的无法镇定自若。
安定君是有二十多个孩子的人,当即便道了一句,“前三个月最是重要,想来这孩子喜爱你们俩,因而安稳在肚子里待着。”
是了,最该被妥善照顾的月份,时英却自己一人在白恶城,还遭遇险情。
“曾大父,”秦歧玉站起,“信上言白恶城有地痞无赖袭击了时英,虽时英无事,然孙儿放心不下,孙儿想……”
老秦王伸手制止住他要说的话,白眉狠狠皱起,内侍快步接过信件呈给他。
他在看到有人不长眼唐突了褚时英,害褚时英呕吐方才发现怀孕时,大掌砰地打在案几上,骂道:“鸟!”
不等秦歧玉求情,便道:“玉,你速速前往白恶城,待时英胎像平稳,将她接回咸阳,当地官员由你处置。”
“喏!”秦歧玉拱手,又看了看自己桌上的竹简。
老秦王便赶他,“有我与你亲父,你担忧什么。”
秦歧玉再次拱手,匆匆离去,倏而又折返回来,正拉着安定君起孙儿名字的老秦王不耐烦,“你怎么又回来了。”
“曾大父,信还没还我。”
老秦王将帛书交给内侍,看着秦歧玉仔细将帛书叠起放进袖中的离去背影,同安定君道:“瞧他高兴那个样子。”
满脸笑容的安定君一叹,他已感受到了秦歧玉最近对他的冷漠疏离,完全公事对公事,一点私事都不会同他讲。
“哎。”
走出王宫的这一路上,秦歧玉脑子终于冷静下来了,他先让人送他去养门客的宅院,在那里见了吕秀和高子圭。
两人听闻褚时英怀孕,均替他高兴不已,他说自己将去白恶城接褚时英回来,咸阳暂时拜托他们。
还写了三个锦囊交给两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和时英不能及时赶回,便让两人打开锦囊,按锦囊行事。
上面所写,均是秦歧玉结合前世发生的事件,想出的解决办法。
而后他又见了专门从郑国请回来的魏莱,魏莱虽然其貌不扬了些,但却一身杂学本领,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秦歧玉邀请他同自己一起前往白恶城。
魏莱拱手应下,随即提点道:“虽说不该给公子这个时候泼冷水,但夫人月份过浅,只怕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秦歧玉几乎控制不住上翘的嘴角落了下来,他道:“多谢先生提醒。”
而后他眼中一片冰凉,“我看谁敢随意编排。”
自然是有敢的人的,毕竟安定君儿子众多,如今走了一个安定君最宠爱的公子媳,其余儿子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想抓住秦歧玉的把柄,咬他一口。
加之褚时英还是同吕国商人,一个男子共同出去的,谁知道那个孩子,是吕雪的,还是秦歧玉的。
说褚时英红杏出墙,与秦歧玉一直无子,结果出去一趟就诡异怀孕,也不知怀得是不是老秦家种的消息,传满了咸阳城。
若那孩子是吕雪的,却被误认为是秦国血脉,那可不行!
因而便有不怕死的谏言,子嗣大事上,不容有失,让褚时英打掉肚子里父不祥的孩子。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秦歧玉怎么处理,这事简直有嘴也解释不清,且孩子还未出生就沾上这种谣言,不利于日后继承王位。
秦歧玉闻此,目光阴沉下去。
自回到秦国,他一直恪守法度、行事温润、不急不躁,可谓王孙中第一人,无人能超越他在老秦王心中的地位。
这件事他可以追踪源头,查出是谁在散播谣言,而后以违反秦法为由,将他们通通下大牢。
但太慢了,也起不到威慑的作用。
温润过了头,大家就该觉得他好欺负了,是时候,让他们看看,触之逆鳞后他的脾气了。
他直闯太子府,将背后散播褚时英怀得不是他孩子的公子,悉数抓了,而后让亲卫将之毒打了一顿。
要不是良桦夫人出面阻止,他能将人打断腿。
黑色披风将他从头裹到脚,他冷冷蔑视着地上不断翻滚的公子们,说道:“公子们有心效忠,我会向曾大父谏言,让你们去蛮南、西北等地述职。”
公子们面色一变,离开咸阳去那偏远之地,他们还有什么机会荣登王位。
就他们还肖想王位?老秦王直接下书令,将安定君所有成年的公子们,打包送去秦国各荒凉之地。
如此一比,早早去了边关的公子媳处境竟还好一些。
而那谏言的朝臣,秦歧玉直接说他残害王室子弟,将其关押起来下了大牢。
有人想辩驳,但你说他没残害子嗣,那就得证明褚时英肚里孩子是吕雪的,他们如何能拿的出证据。
只能丢官丢前途,兀自在牢中后悔。
最后,还有咸阳城的谣言需要消除,秦歧玉一方面让人传播待孩子诞生后,看长相便能知真假,褚家时英断不会做背叛秦歧玉的事。
一方面选择将一家同公子们勾搭的贵族家中,儿媳妇和公公、继母和继子等等不堪事散播了出去,瞬间引爆咸阳城。
一时间再无人关注褚时英的肚子。
他则带着十名亲卫,骑上快马,在管道沿途驿站补给,一路朝白恶城骑去。
此时的白恶城,褚时英躺在榻上把玩着玉质雄鹿符,仔细看去,上面的雄鹿角上有细小磕痕。
三三进屋,“伯英,吕雪来寻你了。”
褚时英丹凤眼里淡淡的,收起玉符,起身出去了。
她在家中养胎,不怎么出门,现在反倒是吕雪来找她找的勤了。
他立于院中,一身银白宽袖长袍,整个人像是要乘风飘走的仙人,听见声音,他转了过来,询问:“夫人考虑的如何?可要随我回吕国一趟?”
就在褚时英收到褚鲜消息的次日,吕雪便邀请她与他同回吕国,邀她去他家中做客,褚时英当时以胎儿未稳为由拒绝了,如今刚满三月,他便迫不及待过来了。
她笑道:“雪你也知道,我一直求子久求不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万分怜惜,我是怕去吕国这一路上太过颠簸和折腾,对孩子不好。”
吕雪几乎不给她拒绝的理由,他道:“我可以将我的马车借给夫人,一路上以夫人身体为先缓慢行走,夫人不舒服了,我们便停下。”
褚时英眉梢一挑,便他又道:“夫人之前提出的无为而治的想法,我亦觉得甚好,我手中产业,可来城中开设大商铺。
但,交到夫人这样的朋友,又要与夫人合作,在白恶城这种地方经商,夫人总该同我回去一趟,让我亲母见见。”
少见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褚时英拒绝道:“在白恶城开设商铺并非是雪你帮我,而是我提供给你一个先入场的机会。”
“白恶城是四不管地带,这里各国人口混居,如果真如我畅想一般,可以不查验身份,只缴纳税金就可以在城里开商铺,雪你可以想一下,那该有多少商人蜂拥而至。”
见她如此,雪眸子冰冷,他问:“我听闻夫人有了父亲的消息,夫人不想一探究竟吗?”
想啊,但你做的也太明显了,你一出现,父亲就有了消息,明明清清冷冷的人,却突然殷勤地邀请我去吕国。
我哪里敢去!
褚时英在脑中想完,说道:“不想。”
吕雪瞳孔一缩,转身而走,“望夫人不要后悔。”
自他离去后,褚时英震惊发现,有关褚鲜的消息,悉数没了,好似有人将褚鲜这个人抹去了。
就连曾经给他们传递过消息的人都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打探错了,根本没有褚鲜这个人。
除了自己手里的玉符、伯父手中的亲笔信,能证明褚鲜出现过吕国,再无蛛丝马迹。
在吕雪打算离开白恶城前一晚,再次找到褚时英,琉璃眼珠泛着冷意,“最后一次机会,夫人你可要跟我回吕国。”
“我可以向夫人保证,夫人错过这次机会,绝无可能再找到褚鲜。”
他说找到褚鲜?
褚时英厉眸望去,“你同父亲什么关系?”
“夫人跟我回吕国便一切都知晓了。”
他周身孤寂,立于黑暗中,“我不会伤害夫人的。”
褚时英咬牙,半晌说:“好。”
次日,他们从南城门去往吕国,三日后傍晚,秦歧玉骑马从西城门入。
眼眸阴沉的看着健,“你说时英去哪了?”
第七十八章 迷雾重重乱
健恭敬将帛书递给秦歧玉, “公子,这是主公留给你的信,她带着宇和三三跟吕雪前往吕国了。”
秦歧玉拆开帛书,确认就是褚时英的字迹, 抬眸扫视了一眼健, 脸色阴沉地往下看去。
信上褚时英先说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只偶尔孕吐,三月一过便连孕吐都没了。
整个人一点没有孕期疲惫之感,反而精神奕奕, 活力四射, 让他放心, 她比任何人都要珍视肚子的孩子。
又说怀疑吕雪同褚鲜有关系,将他们来到白恶城吕雪种种不对一一道来,而后说她继承了父亲的褚商, 有机会, 理应接父亲回家, 曾大父还在家中等着他呢, 望他谅解。
最后是满满对白恶城的构思, 这部分,他直接拿出匕首, 将帛书一分为二扔给了魏莱。
魏莱几乎是手忙脚乱接过了帛书,只读了第一段话,那三角眼就使劲睁大了眸, 而后越读越激动, 拍着大腿道:“善!夫人大才!”
他抓着帛书, 语速极快,“兵不过万、吏不过百、无为而治, 不设‘料民’法度,不盘查人员信息,不管是哪国人,庶民也好、逃犯也罢,只要能在城中找到商户雇佣,皆可自由出入。”
“公子!若能照夫人设想,此城将成为吸纳四国钱财的聚宝盆啊!汪洋大海般的财富将源源不断涌来,鸟!”
激动之下骂出了声,秦歧玉却没管,听着魏莱对褚时英的夸赞,他颔首,而后道:“你可有信心打造这样一座城。”
魏莱拱手,郑重道:“有!”
“好,”秦歧玉道,“我将封你为此地县主,掌管此城,人员调度、法令施行,准你一切以城为先,此城照时英所想,正式更名为天府诡城。”
“喏!”
将魏莱安排好,秦歧玉又趁着夜晚带着魏莱走了一圈白恶城,自己悄然去查看了玉矿和金矿。
在天蒙蒙亮时,带着新的马匹和健给他准备的马匹朝褚时英所有的方向追去。
绿意盎然的旷野上,黑金马车坠在白色马车后,慢悠悠行驶着,褚时英躺在铺了十层被褥的马车上,怡然自得啃着肉干。
这肉干还是她离开咸阳的时候,秦歧玉给她做的,她吃得很珍惜,每次都只拿出几根啃,如今肉干已经从半湿变成了全干,正好给她磨牙。
三三倚着车壁拿草根在被褥上练字,褚时英对三三要求不高,认字就行。
马车晃悠停下,宇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伯英,该吃晚膳了,可要下车走走?”
三三眼睛刷得亮晶晶看向褚时英,褚时英就笑着点头,她欢呼一声,先扑到褚时英身边将她扶起。
褚时英没说不让三三不用那么小心的话,出门在外,三三的心愿,她懂。
被三三搀扶下马车后,三三就撒丫子在她身边锻炼起身体来,她则深呼吸了一番。
应去打猎的宇陪在褚时英身边,压低声音道:“伯英,马上就要进入吕国边境了,你确定玉会来吗?”
白恶城乃是四国交汇之处,离吕国都城白盐城并不远,进入吕国境内后,只需再经过一座县城便能抵达,若秦歧玉不能在入边境前抵达,他身为秦国公子可就不好进入了。
褚时英无比肯定,“他会来的。”
天色渐晚,一只只野兔子被扒皮架到火堆上烤制,香味扑鼻。
一簇簇火光在黑暗的旷野上如同指路的日头,秦歧玉一行人穿过重重黑暗,离火光近了,更近了。
突地,篝火旁守卫的护卫齐刷刷拔出了佩刀,“敌袭!”
褚时英立马扭头朝来人方向看,黑暗中一群穿着黑衣,骑着黑马的人,可太像敌人了,她勾起唇角,向宇使了个眼色。
宇立刻翻身上马,“三三,护好伯英,我去看看。”
“哎!”
他的身影穿过篝火圈,与来人成功汇合,而后他大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让行,是我秦国公子歧玉来了!”
秦歧玉短暂与他碰拳,便骑着马走向他朝思暮想之人。
褚时英起身朝他走去,近了就着火光才发现他胡子拉碴,满眼红血丝密布,一身黑金的衣裳,都快穿成了全黑。
秦歧玉翻身下马,小心地想抱她又不敢抱她,愣在原地,而后她上前将自己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你可来了,等了你许久。”
深深吸了口气,秦歧玉抬手揉上褚时英的发,将人按在他肩头,虚虚抱着她。
吕雪下了马车,便见两人拥抱在一起,示意护卫们收回佩刀,又折回了马车,孤伶伶一个人坐着,眼里满是落寞。
马车外,时不时能传进秦歧玉与褚时英的声音,吕雪伸手,在手指碰到车帘时,又落了下来。
此时秦歧玉已经洗净双手,挽起宽袖,拿起一只野兔亲自给褚时英烤制,褚时英提要求,“我想吃焦一些的。”
“好。”秦歧玉坐在火堆旁,拿树枝烤着野兔,时不时翻个面,而后用匕首将最外层的兔肉割下来喂给褚时英。
怀孕之后的褚时英比以往要好吃些,脸上也带了些肉,被火光映着整个人都发着柔光,就连那双丹凤眼都没了往日的戾气。
一口接一口的,秦歧玉将褚时英喂了个肚饱,这才松了手,直接拿过亲卫烤的野兔对付地吃了一口。
而后他将褚时英小心拉起来上了马车。
马车内漆黑一片,借着外面的火光,才能看清一二,他朝褚时英望去,她眉梢一挑,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亲。
双手更是环抱上他的脖颈,同他唇瓣研磨了一番,而后有些嫌弃地推开他,“都是沙子。”
秦歧玉不让她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语气略带着些委屈。
“收到你的信件我便出发了,一路疾驰,哪成想到了白恶城,你竟然跟着吕雪跑了,为了追你们,日夜兼程,可不身上都是沙子。”
褚时英歪在他怀里笑,“什么跑了,我不是都给你留信件了。”
“那么相信我会来?”
她哼笑,“你敢不来?”
“自是不敢。”黑暗中,他将下巴隔在她的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
她则悄悄拽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能明显感觉身后的人身体一僵,她轻笑道:“你摸摸,我能吃、能睡、能跑、能玩,想必小家伙健康得很。”
大掌十分小心地放在褚时英小腹上,动都不敢动,须臾,听见他忐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的手会不会凉到他?”
“没事的,我和小家伙都没那么脆弱。”
说完,她自己笑了出来,用手肘戳他,“你傻了不成。”
他没回话,只是将她拢在怀里,不知过了多久问道:“明日想吃什么?”
褚时英窝在他怀里,在熟悉气息中半睡半醒的嘟囔,“你做得都行。”
朦胧间好似听见他说:“那我明日去采些野菜,摘些野果给你。”
“嗯……”
次日,褚时英一脸菜色地望着手里的野菜米羹,秦歧玉为她擦擦眼角,“怕你吃肉吃多了上火,特意给你熬了粥。”
一看褚时英就不想吃,他便垂下眸子,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我起了一个大早专门去采的……”
“我吃,我吃。”这谁能受得了,褚时英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在他们两人对面大的吕雪,默默端起碧玉碗喝着里面的菜羹,又指使着人给他们送了一条咸鱼干。
秦歧玉这时才抬头,看了一眼吕雪,接过咸鱼干,撕碎了扔在羹中,复又看向褚时英,两人眉眼间,确有那么几分相似。
可能时英没有关注过,他们两人的性格,其实也有相似之处,扒下吕雪清冷性子,他内里有和褚时英一样的执拗。
左右快要到吕国了,到了吕国一切都能真相大白,他便没有多嘴。
有他照顾,褚时英身心舒坦,也不用特意拖延行程,所以队伍很快便越过县城,直奔白盐城而去。
白盐城不负它的名字,一眼望去,全是掺着贝壳的白色建筑,建筑上还挂着海螺等物,别具风情。
而他们入城后,一脚踏入的不是城区,而是一个占据白盐城将近一半面积的盐市。
吕雪下了马车,走在两人身边介绍道:“这里是吕国最大的盐市,市面上能见到的盐,这里全都有。”
他走到一个摊位前侧身停下,秦歧玉便拉着褚时英的手跟上去,听他如数家珍的讲:“盐分五色,精盐、粗盐、场底盐、印盐和花盐。”
“我们面前这些按颗粒大小售卖的则是精盐、粗盐、场底盐,也就是一般庶民会购买的盐,它们全部都是阳光直晒的盐。”
褚时英低头去看这些盐,豆粒大小的是粗盐,粉末的是场底盐。
吕雪瞥了两人一眼,继续向前走去,走到一铺子前熟门熟路进去,听见里面伙计一叠声的唤公子。
他吩咐道:“将花盐与印盐拿出来。”
“喏。”
伙计端出两个木箱,吕雪介绍道:“印盐如白玉官印,花盐则泛着钟乳美感,因此得名,这些便是各国达官贵族最喜爱的盐。”
“若要在白恶城开设店铺,我将开设盐铺。”
褚时英连连点头,直到这时,才有了吕雪也是一名商人的真切感。
而后吕雪领着他们在盐市逛了一圈,方往城里而去。
吕国整体气候要比郑、秦热,他们离开白恶城的时候,都需要披披风了,可在这里,只需单衣。
车帘被掀了上去,吕雪淡漠的声音从另一架马车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道:“我先将你们安置在我在白盐城的住所。”
两人无所谓,可到了地方,东西还没收拾妥当,他们就接到了吕国长公主的宴请,邀请他们十日后赴宴。
第七十九章 一场鸿门宴
吕雪在介绍自己母亲时, 用得是强势一词,而宇外出打听回来,白盐城的百姓们,用美艳来形容她。
她吕国长公主, 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实力与美貌并存,未见真人,尚且不知她到底是何种人。
都说吕国长公主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吕国, 而秦歧玉乃是秦国公子, 出席这种涉及两国邦交的宴请, 便要慎重考虑。
褚时英有些担忧,“若不然,我自己赴宴便是。”
实在是郑国那些年关押限制秦歧玉, 给她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她怕秦歧玉会出意外。
秦歧玉忙着为她穿衣, 如今她小腹已初见隆起, 他虚虚扣上腰带, 唯恐伤及腹中胎儿,头也不抬回道:“吕国长公主是位有远见的人, 她不会做出可能会导致吕、秦两国开战的事。”
理论上是如此,但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看她眉间愁绪不散, 秦歧玉蹲下在她腹上亲吻, “你不让我去, 定是不行的,如你会担忧我一般, 我更会担心你的安全。”
“何况你怕什么,不过是我曾经的手下败将罢了。”听到这话凤眸微扫,随即扬了起来,这是被秦歧玉给哄好了。
自怀孕后,褚时英不可自控的变得敏感了些,秦歧玉察觉到她的转变,对她对自己的依赖,很是受用。
牵着她比平时体温略高些的手,两人缓步出院。
外面吕雪正候在自己马车旁,他今日亦是正装打扮,玉环扣发、长袖垂落、禁步压襟,随风一起飘动,整个人都很孤寂。
见两人身后,宇和三三打算一起陪同,出言道:“他们二位不可跟着出席宴会。”
宇当即将手放在了剑身上,秦歧玉侧首看了他一眼,同吕雪道:“他们送我们进门,不入宴席。”
吕雪眉峰微皱,到底没有再拒绝,只是望着褚时英的眼眸说:“我不会让你们有危险的。”
褚时英总觉得他的一双眼睛,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他此时已经扭过头,上了马车。
她便跟着秦歧玉上了他们的马车,马车晃晃悠悠,行驶了许久方才到达长公主府,很快有仆人领着他们进府。
长公主府奢靡华贵,可见吕雪一应做派,悉数是跟着母亲学来的。
他们走至后院花园中,吕雪解释,“近日天气好,花园中百花盛开,亲母便将宴席定在了花园中。”
花园中有低矮鲜花,亦有高耸花枝,他们跟着吕雪前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女子的娇笑和男子们恭维的话不断入耳。
褚时英瞟了一眼吕雪,但见他面色如常,便知这是经常发生在长公主身上的事。
走过花枝,视线一下开阔起来,但见一美貌丰裕的女子斜躺在软塌之上,她着一身白红交织的曲裾,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充分显露出来。
周围鲜花盛开,不及她脸上好颜色,年虽四十,但她太过美艳,艳丽得根本让人想不到她的年纪。
在她身边亦有两位鲜嫩的少年郎,一位喂她吃着水果,一位为她捶着长腿。
若不是在她面前设下的案几后,亦有几位穿着朝服的人,任谁也想不到这是让秦歧玉赴宴的宴请。
吕雪走至最前,用最标准的动作拱手行礼,“亲母,此二人便是秦国公子歧玉同他的夫人时英。”
她身边的两位少年郎,自行退下,同吕雪一模一样的琉璃眸子望来,冰冷中带着打量。
可她人却是笑着的,嘴上道:“久闻秦国公子歧玉与褚家时英,今日终于得见,快请坐。”
秦歧玉带着褚时英同长公主见礼后,坐到了长公主左手下第一个案几后,而吕雪就坐在他们对面。
人都到齐了,宴席正式开始,长公主说了几句欢迎秦歧玉和褚时英到来的场面话,下面自有人附和而上。
而最最出乎褚时英意外的,是那出言吹嘘长公主的男子,竟是吕国相国,堂堂相国以长公主马首是瞻,吹牛拍马,实在是令人错愕。
有舞者扭动身体踏舞而来,长公主借看舞,时常看向秦歧玉一桌,秦歧玉敏锐回望,但见她目光勾缠之人,是褚时英!
他脸色阴沉一瞬,抬眸同长公主对视,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目光,而手上动作未停,在为褚时英扒着虾子吃。
褚时英又不傻,能看不出他与长公主之间的眉眼官司,只是诧异,原以为长公主本次宴请目的在秦歧玉,没想到在她这里,她有什么可图的。
想到此,她看向对面的吕雪,整场宴席,他几乎一口未动。
若说跟她有关的,她只能想到她到吕国的目的——褚鲜。
到了吕国这几日,她并没有苦等本次宴席,她联系了在白盐城的褚氏商铺,从他们那获知现在根本没有褚鲜消息,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将她拐来的吕雪。
而长公主是吕雪的母亲。
舞者退去,淡淡丝竹声响起,这便是要开口聊天的节奏了,褚时英吃下秦歧玉给她喂得最后一块虾肉,喝了蜜水漱口,正襟危坐。
长公主依旧歪斜躺着,她放松的姿态间隐隐透着强势,只她问道:“听闻褚家时英继承的褚商,是来自褚鲜?”
来了,她知道褚鲜。
褚时英丹凤眼挑起,人却并未被长公主所慑,若是以前的她,可能还会惧怕一二,如今她一个当过郑王后,同国殉葬的人,可不会怕这种若有似无得威压。
她脸上浮起笑容,“长公主说的是,自我成婚后,便继承了我父亲的遗产。”
长公主表现得十分好奇,“不知这位创下褚商的褚鲜,是个什么样的人?”
吕雪亦朝褚时英看去,期待着等着她回话。
褚时英分外自豪道:“我父亲乃是当今行义商第一人,一举开创义商学,并亲身做示范,将褚商开遍各地,让褚商位居四大商之中,可谓鲜衣怒马少年郎。”
一阵悦耳的笑声入耳,却是长公主听她夸赞褚鲜笑了出来,便连吕雪都略有些失望。
长公主说:“这些但凡知道褚商的人都听闻过,但我想听听,他在家中,在你面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褚时英攥着自己的宽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这一点察觉让她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她道:“我父亲啊,在我和曾大父面前,从来是个靠不住的。”
“哦?”长公主来了兴致,竟从榻上坐了起来,“说来听听。”
“他调皮捣蛋的很,每每上蹿下跳惹出事端,都要曾大父和伯父给他擦屁股,因而没少挨曾大父的宽剑揍。”
“至于我,”褚时英眼里透着怀念,“他总喜欢逗弄我,将我弄哭,又惹来曾大父一顿打,但也会给我捎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哄我,准我在他脖颈骑大马,会抱着我参加上巳节……”
她说不下去了,拿指腹揩去眼角泪珠,总结道,“总之,是个很好的人。”
长公主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便是吕雪都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她道:“是很好啊。”
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她面色骤变,唇角扯出一抹嘲讽,低声呢喃,“他可从没对我和雪儿这般过。”
这话风一吹便散了,轻得褚时英根本没有听清,“长公主,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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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眸子一冷,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可我怎么听说,褚鲜不是你亲父?你又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却继承了他庞大的褚商,你亲生父亲亦分了一杯羹,这对褚鲜而言,也太不公平了些。”
吕雪抬起眼眸,等待着褚时英回话,显然十分关注。
褚时英内心哂笑,他们倒是对自己家的事挺清楚,“我已被祖父过继给了父亲,只认父亲一人为父,至于长公主口中说我伯父拿走褚商钱财之事,乃是因为那是他应得的。
父亲久不归家,褚商全靠伯父支持,他拿走自父亲失踪后,褚商赚得的钱财与店铺,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亦不觉得我身为父亲唯一的女儿,继承他的遗产有什么问题。”
而后她,举起爵摇摇示意长公主,“多谢长公主替我父亲操心他的财产。”
她这话有些阴阳怪气,吕国相国忍不住出言呵斥,“大胆,你怎敢这么跟我吕国长公主说话。”
秦歧玉掀眸,“你才大胆,你又怎敢同我夫人这般说话。”
吕国相国面色一变,这才意识到,褚时英不光是褚商的当家人,还是公子歧玉那被老秦王认可的夫人。
只能赔罪,“抱歉夫人,是某口无遮拦了。”
褚时英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凤眸直直看向长公主,长公主亦回看她,两人久久对视。
同时开口,长公主道:“可若褚鲜另有子嗣在世呢?”
褚时英道:“长公主可是认识家父?”
话落,褚时英眉目一冷,长公主则站了起来,说道:“想来你们也吃不下去了,这宴席便到这散了吧。”
褚时英跟着站起来,想要长公主将话说清楚,长公主却是道:“雪儿,带两位贵客去休息。”
而后又同褚时英道:“你想要的真相,就在你们即将住得地方。”
第八十章 褚鲜的真相
吕雪带着秦歧玉与褚时英来到了长公主府内一处偏僻的小院, 小院院门旁杂草丛生,上面的锁头更是锈迹密布。
他打开锁头,侧着身子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
秦歧玉护着褚时英,褚时英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数十名奴仆, 开口问道:“这便是你们吕国的待客之道?你们打算将我夫妻二人囚禁于此?”
吕雪却道:“我说过, 不会伤害你们。”
说完, 他一人当先走了进去,身后奴仆们齐齐上前,秦歧玉与褚时英被逼无奈, 只能跟上。
他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清冷的面容上, 有几分扭曲和痛苦,他转身,望着褚时英道:“你想要的答案, 都在这座楼里。”
褚时英死死攥着秦歧玉的手, 目光灼灼, “你到底是什么人?褚鲜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吕雪道:“进去, 你就知道了。”
秦歧玉揽着褚时英肩膀轻轻捏了捏, 同吕雪道:“我怕时英承受不住你们所谓的真相,需要你们将巫医请来。”
“可。”
吕雪朝外吩咐了几句, 静立原地半晌,悄然深呼吸了一口,方再次前行。
褚时英仰头, 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在阳光下闪着细碎光芒, 被加了贝壳的美丽小楼, 上面还攀爬着不知名的植物,然如今这些植物均已枯萎, 被手一碰,便碎成屑了。
“这些是亲母亲手栽下的花卉,自亲父去世后,无人打理,因而枯萎了。”
得了解释的褚时英望了一眼吕雪的背影,同秦歧玉对视一眼,他低声在她耳畔安抚:“我已同宇说好,三个时辰未归,便叫他带人强闯。”
褚时英颔首,有些紧张得注视着秦歧玉,秦歧玉回握她手,以给予力量。
两人跟上吕雪,内里装饰让褚时英恍惚一下,是跟吕国风格截然不同的质朴与低调,像极了曾大父的家。
心中隐隐有预感,这里难不成是褚鲜住过的地方?
她目光再次落在吕雪身上,联系长公主那句“可若褚鲜另有子嗣在世呢?”无力闭了闭眸。
那边吕雪已经将青铜油灯点了起来,“父亲一直住在一楼,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自行下一楼来看,我现在带你们去二楼给你们安排的房间。”
两人被带到干净的房间内,吕雪便以自己为他们准备吃食为由迫不及待离去了,只听他咚咚地下楼梯声,都能想象到他离去的急切。
褚时英和秦歧玉对视一眼,她猛然攥住秦歧玉的手,“我要去看看父亲住过的房间。”
“好,小心。”秦歧玉扶着褚时英下楼。
一楼只有一间卧房,推开房门,褚时英呼吸一滞,这是一个空旷到几乎没有什么家具的偌大房间。
且仔细观察地面可知,并非因为人死去而将家具搬走,这里从来就没有那些东西。
只有必要的衣柜、矮榻、案几,而衣柜更是只到褚时英腰部高,什么情况下,使用衣柜的人,只能够到正常人的一半?
秦歧玉眸子看见一物,目光一凝,“时英,你身体可还好?”
褚时英立刻道:“我没有那么脆弱,你发现什么了?”
顺着他颔首的方向,褚时英赫然在房柱后面发现一素舆,这是专门给不良于行之人准备的四轮车。
她疾步而去,但见那素舆扶手处已被磨得光滑,上面软垫布满灰尘,凹痕尽显,想来是有人在此上坐了许久。
“不可能,”她喃喃道,眼里已然有了泪花,“他怎么会?他那样骄傲的人。”
意气风发创下褚商的褚鲜,难道腿瘸了?
她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兴许是长公主故意给我们设下的陷阱,这里住得根本就不是父亲,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玉?”
秦歧玉从案几上拿起帛书转向褚时英,褚时英心瞬间掉落,“那上面写得什么?”
他叹了口气,“应是他临终前,真正的最后绝笔,落款是褚鲜,时英你的父亲。”
褚时英身子微晃,扶住柱子,骇得秦歧玉猛步上前,担忧道:“时英?”
“我没事,给我!”褚时英几乎是将帛书从秦歧玉手里抢走的。
打开一观,眼前阵阵发黑。
“莫不如当年死了!莫不如当年死了!
亲父、兄长,鲜悔矣!鲜悔矣!
当年鲜心甘情愿引开追兵,路上断了一条腿,本以为要命丧于那,怎料被吕国长公主所擒,而后种种不堪回首。
鲜被长公主利用,被她威逼,替她谋划吕商,却也被她才华折服,情愫起而痛不欲生。
腿疼,心更疼。
鲜不欲再行错路,与长公主决裂,而后听闻她又纳男宠,听闻她怀孕产子,心如刀割,却也有放下畅快。
谁知,谁知啊!
谁知到最后,我才是个笑话,两情相悦如镜花水月,痴得只有我一人罢了,原来,我也只是她的一个男宠。”
从这里开始,褚鲜的字迹开始杂乱无章起来,通篇哈哈大笑之言后,在最后,才有三行颤抖歪斜的字迹。
“为何不能放我归家,为何要让我见到雪儿,为何对我们数十年不闻不问,为何,为何,为何?
鲜悔矣,无言见亲父、兄长。
鲜叩首。”
褚时英颤着手,几次想将帛书叠好,都不成,秦歧玉沉默接过,替她折好,塞进衣袖中,“我帮你拿。”
她惨笑一下,简直不敢想象,长公主将她潇洒肆意的父亲折磨成什么样子,若是她父亲真爱长公主,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敢跟她在一起。
可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被摧毁自信,碾压傲骨的二叔,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不,是有声却无人听见的呐喊!
两人再次在屋中寻找起来,衣柜里的衣服,琳琅满目,但几乎都是新的,他根本不愿穿,褚时英咬咬牙,目光落在屋内最后一个地方。
矮榻!
矮榻太矮,她弯腰不便,秦歧玉跪榻而寻,倏而,他动作僵硬,褚时英急问:“发现什么了?”
他欲用被褥将自己手中东西藏起,褚时英厉声道:“不许藏,让我看!”
“向我保证,不要太过情绪激动。”
褚时英立马点头,便见他从被褥中掏出半截铁链,褚时英脑子嗡地一声,再也听不见任何东西。
“她将我父,锁在了这个屋中吗?用铁链?”
她眸光水光潋滟,只需轻轻一眨便能掉下来,她又问:“她怎可这般欺辱我父亲!”
哀恸、怜惜、无力,种种情绪激荡着褚时英,她抓着过来扶她的秦歧玉衣领,哭得不能自已。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门口有脚步声,去而复返的吕雪面色惨白站在那,自顾自说道:“铁链很长,能够亲父走到屋门口,看一看外面的花。”
褚时英闻言倏而扭头,凤眸里满是升腾的火焰,厉声质问道:“然后呢?这就够了吗?将一个健康的人锁在屋中都能将人逼疯了,何况他腿还瘸了呢,他都腿瘸了还锁他作甚?”
吕雪说着毫无人性的话:“铁链很长,我便可以在亲父想要轻生时,将他捆起来。”
从意气风发的商道天才,沦为断腿男宠,以褚鲜的傲骨,如何能不想轻生!
褚时英简直厌恶到看都不想看吕雪一眼,“所以呢,在我父亲受尽折磨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你享受着公子的待遇,任由她欺负父亲?”
“你,是父亲的孩子吧?”
吕雪点头,脸色更白了,琉璃眼珠都好像褪了色,他道:“夫人想差了,我自出生后便被抱给亲父了,是被亲父教养长大的。”
褚时英嗤笑一声,兀自拿出手帕擦眼泪,亦不想听吕雪的话,但要想知道父亲的生活,她还不能不听!
冻雨
他道:“因我在此,长公主府的下人不敢苛责,加之亲母幼时也会来看望我,想同亲父缓和关系,是以,生活上我们并未受什么苦。”
“只是,在我一日日长大后,亲母也厌倦亲父不给她回应了,来的越来越少,亲父的脾气便开始变得古怪。”
“对我动辄打骂,从无笑颜,所以,我听夫人说起小时候,被亲父抱着骑大马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同一个人。”
褚时英别过脸,有泪珠簌簌而下。
吕雪还在继续说:“亲父对我也很是严厉,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学悉数教给我,在他发现我可以照顾自己的时候,频频想要轻生。”
“我幼时不懂,恐惧他会离去,但等他真得离去,我竟替他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解脱感。”
“然后呢?”褚时英问,“既然父亲死了,那他的消息是谁透露给我们的?你吗?”
“又怎么会有两封绝笔信?”
吕雪整个人淡得像是要消失了,他语气中不无难过,说道:“父亲他早有预感自己死去后,我会替他寻找亲人,故而提前备下了一封给你们的绝笔信,不想让你们来寻他。”
“但我亦有私心,如夫人所说,父亲遭了这么多苦难,一直想要回家,我想将他送回去,所以故意透露了父亲的消息,却没想到。”
他顿了顿,冰冷道:“你们无人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