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徐景州来得早, 排在最前面,第一个进来试镜。他进了门,往那儿一站, 屋里不少人都不由得愣怔一下,随后不算很大的试镜场中就出现了嘈嘈切切的议论声。
他怎么说也是曾红极一时的主流演员,大众虽然健忘, 但圈子里的这些人, 却还不至于对他全无印象。
“怎么是他?”杨俊峰吃惊地皱眉。对于徐景州身上的那些麻烦, 他倒是也有所了解,不由小声嘀咕着:“他这是和天娱解约,自由了?这是谁给他的递的本子?我没联系过他来试镜啊!”
顾盼听见他的自语,淡淡的应一句:“他是我找来的,怎么,不合适吗?”
“能想起这个人, 顾导是真的用心了。”
杨俊峰吃了个软钉子,非但不恼, 反而有些高兴。他“嘿嘿”干笑两声,压低嗓子:“要是他还保持着当年的水准, 那就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且看看吧。”顾盼反而比杨俊峰更沉得住气。行与不行, 还是得看他试戏的表现。
赵曙光成立幻影的时候, 徐景州已经被迫隐退了, 他对徐景州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听了顾盼两人的话,才知道这人演技大概很好,不由得多了几份郑重。他甚至已经想到, 这人要真的不错, 又和之前的公司解了约,是不是可以签到幻影来?
旁边人眼看着顾盼几人都开了小差, 赶紧用力咳嗽一声以示提醒:人徐景州还在那儿等着呢,咱得先办正事。
顾盼回神,欠身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冲徐景州微笑示意,这才给出了试镜的题目:“就演一下,简明辉已经得知沈棠的真实身份并且已经牺牲的消息,回到自己办公室后的那一段吧。”
与女主角的试镜不同,男主角的试镜,顾盼只准备了这一个题目。对此,徐景州丝毫不觉得意外。这场戏没有什么台词,主要是内心戏。就他拿到的那部分剧本而言,这一段可以说是最难演的部分,甚至没有之一。
沈棠在简明辉心中的位置是非常特殊的。简明辉年少落魄时,遇到了天使般美丽善良的沈棠。他不可避免地喜欢上了她,无数次地幻想着娶她为妻共度一生。因着她的鼓励,他才振作起来,和那些三教九流断了关系,决心走上正途出人头地。
后来,简明辉出国学习,申城却发生了一场战乱,沈棠不知去向,两人彻底断了联系。十年之后意外重逢,他是打入伪政府内部的卧底,而沈棠却成了七十六号的情报处副处长。哪怕在臭名昭著的七十六号内部,她都是名声最恶的那一拨。
她的身份变化,让他无比惊讶。他根本不敢相信,当初那个柔弱、善良、自爱的女孩子,和满身桃色传闻的交际花是同一个人,更不敢相信她就是众人口中那个心狠手辣、疯狂恶毒、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真的没办法相信!
简明辉接着工作需要的名义,说服放纵自己接近沈棠。他理智上告诫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决不能感情用事掉以轻心,但心底深处,仍旧控制不住幻想出各种各样的匪夷所思的理由来为她开脱。
直到,他亲眼看见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样的男人之间,亲眼看到她揪着一个细微的线索疯狂地攀咬迫害无辜的人,才真正彻底失望。他冷了心,只当当年那个沈棠早已经死了,默默地把曾经那份懵懂而美好的感情深埋。
简明辉早明白,沈棠是要死的。他甚至渴盼着,能够亲手杀了她。但他完全没有料想到,某一天他会突然间听到她的死讯,更意外地获知了她的真实身份——复兴社在七十六号的卧底。
她是在执行任务时暴露身份当场被乱枪打死的。这个任务,是日本人精心准备的圈套。执行任务的人本来应该是他,但因为一点儿意外,临时换成了沈棠。也就是说,是沈棠的命抵了他的命。
……
徐景州深呼吸酝酿情绪,稍作准备,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他做了一个夹着公文包的动作——现场并没有准备道具,是无实物的表演。
他严肃而平静地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熟练的将公文包换到左手,右手从身上摸出钥匙。开锁的时候,他的手微微有些发颤,钥匙总是插歪,怎么也对不上锁孔。他皱了皱眉,只好把公文包放在地上,左手扶着右手,才磕磕绊绊地把钥匙插进去。
打开门锁,他直接走了办公室,习惯性地反手关门。关上门以后愣了一下,微微歪头皱眉想了一下,又转身开门,弯腰把公文包拿进来。
进门后把公文包放在办公桌上,两手扶着桌面,脸上显露出一种茫然。他漫无目标来回看看,低头看看桌面,抬头看看对面墙上的字画,看看角落里的盆栽,看看窗前的树木,看看头顶的电灯,整个人的状态是游离而空洞的。
许久,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露出一个有点儿像笑但更像是哭的表情。他僵硬地转过身,机械地再一次走到门前,把门反锁。
背靠着门,他颤抖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随即,他的眉毛、眼睛、嘴角以一种迅速却非常明显的样子耷拉下去,然后是脖子、肩膀、后背,顺次垮塌,最后连腰也佝偻起来。
“沈棠。”他嘴唇嚅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双手颤抖着捂着脸,弯着腰,身体一点点地下滑,最终蹲在了地上。整个过程中,他的身体也一直在发抖。
他双手抱着头,不自觉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哧哧”的声响。他额头上逼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眶早已经变红。
“沈棠……”他的眼神无意识地盯着某个点呆呆地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要站起身来,双腿却使不上半点力气,一个踉跄又倒了回去。他一只手撑着地面,一手向后扶着门,再一次试图站起来,依旧是徒劳挣扎。
终于,他彻底放弃,重重地坐在地面上。他抬头,嘴巴咧成一个扭曲的样子,眼角无声地落下一滴泪来。
表演到此就已经结束了,徐景州却忘我地坐在地上。他眼眶还红着,抽了抽鼻子,不自觉地深呼吸。一开口,嗓音艰涩沙哑。这是情绪还没有完全抽离的缘故。他踉跄地起身,旁边工作人员过来扶着他到旁边坐下。
试镜场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不是客气,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同。所有人都控制不住露出赞赏。不少人都暗自嘀咕,到底是曾经靠着演技大红大紫过的,实力强劲,哪怕早已过气失势地位不再,但这过硬的功底是实实在在不容小觑的。
顾盼、杨俊峰他们比别人看到的更多,也就更加惊喜。按理说,这么长时间不上戏,对演技是有很大的负面影响的。但他们都看得出来,徐景州刚才的表演甚至比他巅峰时期更加自如圆润。
这样程度的表演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顾盼他们交流下眼神,便毫无阻碍地达成了一致。等徐景州稍稍平静下来,顾盼笑着点头:“真的是非常精彩的表演,我很喜欢。”
“辛苦了,请先回去等通知吧。”只是这次她说等通知,可就不是委婉拒绝的托词了。顿了顿,她又接了一句:“趁着这会儿有空,好好过个年。”
这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年后会很忙没有空闲吗?领会了这一层,徐景州松一口气,礼貌地告别离开。他也能理解顾盼为什么没有当场决定。他是第一个进来的,就这么定了,对外面的人来说也不太合适。
有了徐景州珠玉在前,后面几个人的表演不出意料的极其索然无味,草草走了个过场就算完。
一上午的时间就敲定了男女主角的人选,效率高得完全出乎顾盼他们的预料。然后又花了大半天时间又试了男二女二。剩下大多数配角的选择也比较顺利。
圈子里的演员不止是那些正当红还有卯这劲儿琢磨怎么红的,还有其他类型。
像各个话剧团、剧院以及各大影视院校表演专业的老师教授们就是比较特殊的一类。他们的主业不在电影电视,但有了空闲也愿意出来兼个职。他们演技精湛不说,关键是接戏的时候不看重片酬多少,也未必十分讲究制作规模和制作班底,主要还是看剧本看角色能不能引起兴趣,就是喜欢扮演不同类型的角色。
还有另外一类比较特殊的演员。如果你经常看电视,一定会有这样的经历:某部剧中某个演员,看着非常眼熟,却叫不出来名字,想一会儿,也许能想起几个“王麻子”“周老六”一类的诨名。他们在不同时代不同背景中饰演着各式各样的小人物,单拎出来演技未必有多好,却能把具有某种特质的一类人演到极致。
这么前后加起来折腾了三五天的工夫,最后就只剩下一个角色定不下来,那就是沈棠。
沈棠的出场主要集中在前面七八集里,戏份不算很多,却非常重要。这个人物立不起来,剧情会大失光彩。顾盼筛了又筛选了又选,还是找不到一个称心的人选。
赵曙光琢磨半天,跑去找她商量:“你看,让陆彤来演沈棠怎么样?”
“她演方静秋确实是不太合适,我觉得沈棠那个角色还是比较适合她的戏路的,她能驾驭得了。”赵曙光费尽口舌地给自家“一姐”争取机会。
“再者说,幻影好歹也是投资方,自己的演员在自家投资的戏里都拿不到一个差不多的角色,这也不太像话对吧?”他简直苦口婆心,“这种事总得有个你来我往,互相让让步的,你不能说让我给你白担风险吧!”
影视投资就免不了利益交换,塞几个演员也是平常的事,这一点顾盼很清楚。她也知道,在剧组筹备的过程中,赵曙光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比起来,倒是她自己更苛刻了一些。想了想,她觉得陆彤确实还过得去,就犯不着扫了赵曙光这个面子:“行,就定陆彤吧。”
赵曙光磨牙费嘴才说通了顾盼,却不知道陆彤根本看不上这个机会。
陆彤是从王静口中接到通知的。她当时正在家里,王静知道她多半要生气,哪儿敢打电话,专门面对面和她说的。她得了消息一句话没说,冷笑了一声,直接扭头进了里屋,甩手关门,把王静晾在了客厅。”
王静也不好追过去,隔着门更不知道要怎么劝解,除了苦笑,也只剩下苦笑:“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呀!”
这圈子里头就没有什么秘密。那天陆彤上午去试镜,中午的时候公司里就小道消息满天飞。都说自己公司开的戏,堂堂的“一姐”没捞到女主角不说,还被导演直说不理解角色,最后竟被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在校大学生的比了下去!一时间明嘲的暗讽的,怪话连篇。
陆彤向来挺有心气,哪儿能受得了这个,这几天连面都不愿意露,上火得厉害。也别说是陆彤,就连她这个经纪人也窝了一肚子闷火。
现在可更好了,女主角不给,反而施舍一样地扔过一个戏份不多的女配来!陆彤这次演了这个,这“一姐”的名头就算是彻底垮了。她小半年没接戏,公司早有人盯着她的位置,这下还不趁机落井下石?
顾盼再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精心刻画出来的人物、非常看重的角色,在旁人眼里竟然会是“井”!这只能说,所在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想法自然天差地别:
她更看重角色对于剧情的作用,这个角色有没有深度,能不能出彩。而到了陆彤那里,眼里关注的就只剩下番位高地戏份多少了。你说配角演得好容易出彩,有辨识度,她只有一句话:再出彩的配角,也只是配,只能给主角垫脚!
所幸,她并不知道陆彤的真实想法。
选角的事情告一段落,已经到了年根儿底下。计划过了年就开机,这几天就是最后的清闲日子。前段时间顾盼忙得脚不沾地,连睡着了都提前梦见了自己正拎着小喇叭在片场吆喝骂人。消停下来,她才知道,这都腊月二十多了,温竹竟又飞国外出差。
其实就算温竹不出差,顾家老宅除了阿姨、司机这些人,也只剩她自己。在家无聊又寂寞地躺了大半天,她从床上爬起来,给大伙放了年假,自己打包了一个行李箱,出门直奔锦绣苑。
温竹出差回来,飞机傍晚才落地。他疲惫得厉害,想着自己回去也懒得动手,就随便找地方吃了点儿东西后才回家。在楼下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刚开个门缝就看见满屋子的灯光通明,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家里遭了贼?他心里一惊,皱着眉,拿出手机,缓缓地推开门进去,然后就看见了坐在餐桌旁的顾盼。顾盼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手边儿餐桌上、桌子底下杂乱散落的全是纸页。大概也是听到了动静,正抬头看过来。
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半天,温竹头痛的抬手扶额:“我的小公主啊,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盼笑得纯然而无辜:“就,备用钥匙啊。上次来,你屋里柜子里拿的。”一个家里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她还能不知道他放东西的习惯?
温竹:……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儿呢!
他长叹一口气,回身关上门,一边换鞋子脱外套,一边没好气道:“不打招呼未经允许擅入民宅,我差点儿把你当成小偷报警了知道吗?”
“幸好幸好,不然我就得在局子里过年了。”顾盼一惊一乍地拍着胸口,一脸浮夸的心有余悸。
温竹过来,给她头上一个爆栗子:“胡说八道!”
这么近的距离,他满身的疲惫更毫无掩饰。看他眼底发青,眼眶都深了,顾盼也不管他还有话要说,一迭声地撵他回卧室:“吃饭了没有?吃过了就赶紧睡觉!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不和你说话,赶紧先洗漱一下好好休息。”
“这丫头!”温竹在顾盼的急声催促下简直糊里糊涂地躺在床上,才忍不住轻笑着叹息一声。
温竹一夜酣眠,早上醒来是已经天光大量了。换了衣服走出房间,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米香。好奇的走到客厅,发现顾盼早已经起来,正裹着围裙在厨房忙着什么,便打趣说:“这可挺稀罕,什么时候学会下厨了?”
顾盼回头瞥他一眼,嗔怪:“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
温竹过来给她帮忙,还忍不住逗她:“做的什么,没糊在锅里吧?”
“菠菜瘦肉粥,去火开胃,我只保熟,不保味道。”顾盼把灶上的火关了,揭开锅盖,把一把汤勺拍在温竹手里,自己接下围裙施施然转身去餐桌前坐下。
温竹无奈地摇摇头:“好不容易见你‘勤奋’一次,还虎头蛇尾。”他话这么说,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先给这丫头盛一碗端出来。
“味道不错,心灵手巧。”吃人嘴短,温竹少不得说几句好话哄人开心。
吃过了“爱心早餐”,他客厅餐厅这么转了一圈,忽然回过神来,发现事情有点儿不太妙。昨天回来太晚他还没怎么留意,这屋里怎么多了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沙发上四仰八叉躺着的毛绒玩偶,颜色鲜亮的新抱枕,茶几上放着大大小小两三个十分眼熟的杯子,墙上多了一排样式活泼的挂钩,挂着几件女款的衣服……这还只是客厅,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其他地方也一样。
他嘴角抽了抽,回头看一眼若无其事的顾盼,熟悉的无奈再一次萦绕在他的心头。敌人这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对我方阵地进行全方位多角度的渗透打击啊!哦,对了,她用的还是我方的装备——她偷拿了备用钥匙!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阵地失守在即,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他在沙发上坐下,招手让顾盼过来,近距离面对面地展开谈判:“你待会儿就先回老宅去吧,把东西都收拾好,别落下了。”
顾盼吃惊地瞪他:“你刚吃了我煮的粥,现在就要赶我走?”
温竹顿时一滞。他知道不能和她纠缠,干脆不接茬儿:“对了,走的时候记得把钥匙给我留下。还敢偷拿钥匙,无法无天了都!”
他如此坚定不移,顾盼却两手一摊耍起了赖皮:“有本事你就把我扔出去然后换锁。”
温竹不说话,冷着脸盯着她,她往沙发上一倒,有恃无恐笑眯眯,毫不示弱地盯回去。
最后,还是温竹先绷不住了,放缓了语气哄这“熊孩子”:“这两天公司还有事,我也顾不上陪你,你一个人呆着不嫌无聊吗?”
“我就是回去,也还是一个人啊,房子那么大,更无聊了。”顾盼摇头,一点儿也不买账。
“什么叫回去也是一个人?”温竹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
顾盼拉长了声音,一副无家可归小可怜的语气:“就是,阿姨他们都回家过年了,只剩我自己孤零零惨兮兮无处可去,才来找你的啊。”
温竹:……
顾盼还继续说:“那么大的房子,还在山上,外面寒风呼啸少有人迹,屋里也只剩下我一个妙龄少女!哥,你忍心吗?你放心吗?”
说得这么惨惨淡淡的,难道不是你自己给阿姨他们放的假吗?可就算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温竹还真就没法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釜底抽薪啊这是,够狠,够绝,也够妙!
“你……”他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恼火地指了指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一局,温竹士气全无,兵败如山倒,顾盼巩固优势乘胜追击,全面占据了阵地,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温竹默认了顾盼留下,也就默认了这个年会过得温馨热闹又胆战心惊。外围阵地已经全面失陷,他也只绞尽脑汁提高警惕严防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了。
对此,顾盼只想说:“大哥,你就没听说过什么叫久守必失吗?都这地步了你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太多了!”
也就是她并不急着继续攻城略地,过完年就忙碌着筹备正式拍摄前的琐事,才给了温竹缓和的余地。
第22章
年前年后这几天, 顾盼也没真闲着。她一直在琢磨镜头,纸笔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过了初一,她就有点儿按捺不住了。耐着性子挨了几天, 还没到初五,就跑去幻影,查看他们准备工作做的怎么样。
然后, 幻影的楼上楼下就时不时的响起怒斥声:
“我不指望你能分的出南部手/枪和大口径勃朗宁的区别, 但你不能拿着五四式来糊弄我吧!这上头这么大一个五角星你看不见?你是管道具的, 难道你的眼睛也是道具?你动动脑子想想,这么拿给观众看合适吗!”
“你搞服装,你就不懂的就多查查资料,别想弄什么款式就弄什么款式!记住了,国民政府的军装是仿德式的,你这个的是仿美式!赶紧的, 都给我换了!”
“说你们是专业人士,都专业到哪儿去了?专业钻空子的吗?”
……
得亏她不放心, 提前查了一遍。跑细了腿,喊哑了嗓子, 把剧组各个部门的人训成了鹌鹑, 总算赶着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岔子都补上, 没耽误了时间。
大年初八清晨, 顾盼带着剧组的工作人员飞往浙省。大年初九,演员基本到位。剧组人员带着设备箱开进第一处拍摄地点。布景师布置场地,摄像组寻找合适的机位, 铺排轨道, 灯光录音等等部分也都各自负责相应的准备工作。
初十一大早,剧组简单地举行了一个开机仪式——这个世界没有烧香上供一类的习惯, 也没有什么媒体记者关注这么个不知名的剧组。拍摄工作就这么静悄悄地开始了。
每部剧开机拍摄的第一场戏,都很有说法。有的导演喜欢挑容易一点的戏份,最好能一条就过的,取个拍摄顺利的好兆头。也有导演喜欢挑复杂一点的戏份,让演员们精神一点儿,适当的压力和紧张有助于让他们尽快进入状态。而顾盼的决定是:“第一场戏,咱们先让男女主角熟悉磨合一下。”
她笑着吆喝一声:“化妆组赶紧干活了!”
谍战剧虽然不像古装剧对化妆的要求那么多,但还是要符合时代背景。再加上打光的原因,想要镜头效果完美,妆容还是比较麻烦的。
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顾盼根本来不及搞什么定妆宣传一类的花活,也只是年前和化妆师沟通,找几个主演演员简单地试了试妆容。这会儿,她不怎么放心地站在化妆间门口嘱咐:“方静秋的外形更偏向于传统一点的清纯淑雅的感觉,烈焰红唇是肯定不行的。主要突出清丽,但是,要鲜活一点儿,千万不能太过清汤寡水,不然镜头里就成了丧气。”
男演员的妆容相对简单,也没有需要特别关照的。顾盼抽出空来,与摄影组讨论一下机位、镜头。
开始,几个摄影师还漫不经心,甚至忍不住撇嘴——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摄影!几句话过来,他们一个个都收敛了轻视。都是经验比较丰富的,肚子里到底有货没货,他们还是有一定辨别能力的。虽然还没有实际开拍,不能肯定顾盼说的是不是确实更合理,但最起码能知道,她是花了心思琢磨安排,是有用意的。
杨俊峰和道具组的人在旁边瞧见他们这反应,嘿嘿直乐。最开始,他们和这些摄影师态度差不多,都是怀着“你懂个X”的心理,然后就都碰了软钉子,被迫改变了态度。现在虽然依旧对顾盼能不能当好导演秉持一定的怀疑态度,但却不敢再小看她。
顾盼经验丰富,对他们的想法了如指掌,心中暗笑。这才刚开始呢,总有你们口服心也服的时候。
说话间,演员已经准备就绪。顾盼环顾场中,大声问道:“各部门准备得怎么样?”
“布景就绪。”
“道具没有问题。”
“灯光就绪。”
“摄影组准备完毕。”
顾盼又问:“群演呢?”
“群演就位。”
“好。”顾盼在监视器前坐下,“开始。”
场记镜头前打板:“第七十一场,第一镜,第一条,action!”
这场戏是男女主角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简明辉正在追查一种特殊花纹布料的来历,大街上遇见身穿同种布料的方静秋,追踪上去,两人产生了冲突。
表演开始。
简明辉垂头丧气地从一家裁缝铺子里出来,紧皱着眉头,叉腰站在马路边儿上叹气。叹到一半,忍不住咬牙切齿:“陆一川你个狗日的就整老子吧!这满大街都是卖布做衣裳的,上哪儿给你找来历去?”
这儿正骂着呢,眼前忽然间过去一个姑娘,他眼前一亮。这姑娘长发披肩,身段儿窈窕,重点是,她身上正穿着的那件旗袍。
他的目光一路追着姑娘的身影,嘴里小声念叨着:“月白的底子,各种颜色的牡丹花样儿,没错!”说着,他一提脚,快步跟了上去。
方静秋无意间回头,发觉后面有个不认识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追过来,不自觉地也加快了脚步,几乎快要小跑起来。
简明辉好不容易才抓住点儿线索,眼见的人要跑,一着急跑着追上去抓人家的肩膀。
方静秋才刚和交通站的人接过头,只当是被人盯住了。她一慌张,想着怎么搞点儿混乱好脱身,用力挣开对方的手,一边躲,一边张嘴就喊:“有人当街耍流氓!”
“卧槽!”
简明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继续跟着人不放,一边儿还得大声辩解:“误会,纯粹是误会。这位小姐你不要害怕,我不是流氓”
方静秋发现他只有一个人,不太像是特务,觉得可能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她怕一昧躲避反而引来有心人的关注,便停了下来,隔着一段距离,将信将疑地反问:“你不是流氓,干嘛跟在我后面,还追着我不放?”
简明辉一脸苦笑,十分真诚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打听点儿事情。”
“这样啊。”方静秋慢慢放松下来,“那你是想问什么事啊?”
简明辉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我就是想问问,小姐你身上的旗袍是在哪儿做的。”
他眼里就盯着那布料了,说话的工夫,就控制不住伸手去摸质地。手还在半空,脸上就“啪”地挨了重重一巴掌。
方静秋红着脸,眼里直冒火:“你还说你不是流氓!”
“咔!”顾盼高声喊。
摄像机关闭后,姜曦冉赶紧上前,眼神在自己的手和徐景州的脸上来回打转:“徐老师,我……你没事吧?”
“没事,你又没真打着。”徐景州被这丫头一脸惶恐的模样给逗乐了,“还有,不用叫我徐老师,我还当不起老师的称呼呢,叫徐哥就行。”
“好,”姜曦冉高兴点头,“徐哥,我也是华夏戏剧学院的,我们老师经常说起你呢。”
……
两个演员在套近乎,顾盼没有理会。她在监视器里回顾了一遍画面,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又问了摄影和录音,也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她比了个OK的手势:“这一条过,准备下一个镜头。”
……
有了良好的开局,拍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连续几天磨合下来,剧组成员就都认识到,顾盼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不再对着个年轻的导演怀有轻视态度。但具体拍摄过程中,难免出现一些问题。
这天的第一场戏,顾盼往监视器前一坐,看一眼屏幕,就皱了眉:“二号机的角度怎么回事?往右边调二十五度左右。”
摄像机刚调整好,打光又出了问题:“打光板调整一下,用得了这个程度的高光吗?你们过来看看,演员的轮廓都糊成一团了,把这当是你手机上美图秀秀磨皮呢?”
连着两拨人挨了训斥,气氛一时间安静起来。
顾盼犹自压不住暴躁脾气:“这才拍了几天,就给我掉链子,嫌给你们盯的盒饭规格太高了是吧?别特么老犯这种低级错误,能干就干,不能干赶紧说,我还省点儿心呢!”
“顾导发起脾气来好可怕啊。”姜曦冉站在一边小声嘀咕。
徐景州对此笑而不语。在他的演艺生涯中,就没见过哪个导演在拍戏的时候能一直不发火骂人的,不论男女。一个导演,性格再和气,拍戏的时候都保持不住好脾气,像顾导这样的,已经相当有涵养了。
顾盼发过几次脾气过来,剧组的运转反而更快更顺了。再加上大部分演员给力,小部分像姜曦冉这样的比较生涩的,又肯用心琢磨下功夫。两项配合,拍摄进度也十分喜人。
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
“第二百八十五场,第二镜,action!”
“嘿,听说没有,昨儿个夜里七十六号出大事了!就那沈棠,她竟然是复兴社的人,给乱枪打死了!”
简明辉出差回来拎着公文包上班,穿过楼道时,不经意间听见旁边楼梯间的角落里有人在偷偷议论。他猛然间停住了脚,脸上一瞬间有些茫然。
——他们,在说什么?沈棠,复兴社,死了?
愣了愣,他慢慢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忽然间嗤笑一声,把头拧回来,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走了没两步,他再一次停了下来。他的眉毛一点点地皱紧,嘴唇轻轻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声音十分平静:“那边儿谁在说话呀?”
隔壁财务科的老马和医务科的刘大夫从楼梯口进来,看清是简明辉,都各自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老马,还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你可吓我一跳!”
看见他们两个人,简明辉也笑了:“原来是你们两个呀!这上班时间,你们跑到这边儿躲清闲来了?”
他又随口打趣道:“老马,你这偷偷摸摸干什么亏心事呢,吓成这样!”
老马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嗨!怎么说话呢?怎么就躲清闲,怎么就偷偷摸摸干亏心事了?”
刘大夫看这两人有话说,招呼一声就走了。老马看看左右没人,又把徐景州拉到楼梯间:“你上午才刚从金陵回来,有件事还不知道呢吧!七十六号的沈棠,情报处的副处长,竟然是复兴社的卧底!”
“你说什么?”简明辉张大了眼睛,不自觉地梗着脖子,声音因为过分吃惊而提高了八度,“不可能吧!沈棠她……”
说到这儿,他又一个停顿,声音降了下来,甚至比之前还低。显然是醒悟过来这个话题不宜让人听见。他难以置信地悄声问道:“沈棠她怎么可能是复兴社的人呢?”
“不可能!”
他一面摇头一面强调,耷拉着眉毛斜眼瞅着老马,一脸的“你在扯淡”:“那绝对不可能!谁都知道她和日本人……”话音到这儿戛然而止。
老马也压着嗓子,神神秘秘道:“这还能有假啊!我那小舅子不是就在七十六号吗?他跟我说的,就昨天晚上,新政府和宪兵司令部联合举办的欢迎石川先生的宴会上,也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反正是被抓了个当场,她自己都承认了。”
听老马说到“石川先生的宴会”那里,简明辉拿着公文包的手忽然间颤抖了一下,又迅速稳定起来。
这么几句话的工夫,简明辉就像那变色龙似的,脸上的表情从不屑转为怀疑,又从怀疑变成将信将疑若有所思,最终交织成了满满的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恍然。
等老马说完,简明辉一时间默然无言,仿佛是在努力消化这个听着有些荒诞的消息。片刻之后,他才使劲儿吞了一口唾沫,左右看看,压着嗓子气声感叹:“这还是真的呀!那她后来……”
老马平常就乐意和人说这些小道消息,见简明辉这么捧场,追问后续,更来劲了:“哪儿还有什么后来呀!那种大场合,她当场败露还负隅顽抗,场面当时乱得一团糟了。日本人大概是怕她挟持人质逃跑,抓住机会当场就给乱枪打死了。”
说到这儿,他还猛地拍了下大腿,咋舌惋惜:“啧,那么娇滴滴个美人儿,听说瞬间就血肉模糊,看不出模样了。”
“哎呀!”简明辉听得直耸肩膀,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了一下,仿佛亲身直面了那个场景,心有余悸,“那可真是太惨了!”
“惨?她可不掺,七十六号其他人才是真的惨呢!你想啊,堂堂情报处的副处长居然是鼹鼠,这意味着什么?姓李的那帮人平常颐指气使横得不行,这会儿估计都恨不得抹脖子上吊在日本人面前以死明志了。”说着,老李还伸手在自个儿脖子跟前比划了一下。
简明辉按住他:“说话就说话,往自己身上比划,多不吉利。你不嫌瘆得慌啊!”
“说的是,说的是。”老马恍然醒悟,连连点头赞同。
简明辉这才道:“说起来七十六号那些人也是真够倒霉的。别说在他们内部了,就是咱们也都有耳闻,知道沈棠是日本人的眼线,你说谁还敢多招惹她!谁又能想到,这日本人安插过来的,他们贵族子弟的姘头,竟然是山城那边儿的人呢?”
“所以说他们是真的惨呢!更麻烦的是,这人是死了,剩下的事儿还多着呢。就沈棠那作风,申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和她有瓜葛,这下都得跟着受牵连。”
老马符合着,忽然间想起点儿什么来:“诶,对了,我记得你老兄有那么一阵儿也和她……”
简明辉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把后半截话给拦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慎重地比了“守口如瓶”的手势,才恼火道:“这话……”
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高,他扭头深吸一口气,平定一下心情:“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老马一脸“我知道我明白”的怪笑,嘿嘿两声:“老兄放心,我一定……”他也做了个守口如瓶的姿势。
“咔!”顾盼坐着导演椅,盯着监视器,片刻后点头,“这条也过了。”
她站起来:“大家干的不错,先休息一下。”
“好。”一群人吆喝着散到一边。
顾盼活动一下肩背,问旁边的助理:“明天要拍沈棠的戏份了吧?陆彤来了吗?”
助理摇头:“还没有。我刚刚还打电话催呢,没打通。”
“她本人和经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公司电话打过没有?再催一下。”顾盼有点儿恼火,“明天拍戏今天人还不见踪影,电话也不通,她这是想搞什么!”
她憋着气,随手掏出手机,发现有一连串未接来电——刚刚拍戏,她手机调的静音。她定睛一看,十几个电话赵曙光打来的,心中有了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走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里,她回拨了过去,对面秒接:“你可算是接电话了。”
听声音就知道这人正上火呢,顾盼冷笑一声:“你这么火急火燎的给我打电话,该不是要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吧?还是和演员有关系的。”
赵曙光一滞:“你已经知道了?”
一听这个,顾盼就知道她心里最坏的那种猜测落实了,火气蹭蹭地往外冒:“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现在旁边儿没人吧?”赵曙光理亏,弱弱地问一句,才道,“陆彤,她今天下午带着律师来公司解约了!”
“你说什么?”顾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要解约?”
得到赵曙光确定一定肯定的回答,她不由地感叹一声:“她这么做可是真够绝的!”
她刚才只猜测陆彤那边出了问题,也许是有更好的机会,也许是不乐意演找了理由撂挑子,或者其他什么的。万万没想到,陆彤不止是要毁了这部戏的合同,还要和幻影解约!
“解约,就他妈解约吧,还他妈带了两个律师过来!“赵曙光当着外人的面儿有所顾忌,这会儿关起门来打电话,气得直爆粗口。
顾盼听得忍不住翻白眼。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赵曙光的愤怒,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
“我明天就要拍沈棠的戏份了,她今天下午闹着解约,这是直接给我晾在这儿了?”
赵曙光之前气昏了头,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卧槽,她这是故意的!多大仇多大怨?”
“我不管她和你之间扯什么官司,”顾盼没好气地怼他,“你就说,明天的戏怎么拍?”
“都这时候了,我临时调整都来不及!”
第23章
赵曙光如何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哎呀!”他懊恼地叹气, “我就是满世界找人救场,也需要时间啊!你想想办法,能不能把她的戏份往后挪一挪?实在不行, 先停个一两天?停工的损失都算我的!”
“赵曙光,这天还没黑呢你就做梦!”顾盼气笑了,“你说挪就挪, 说停就停?还损失都算你的, 钱能算你的, 时间呢?你不知道我不缺钱,我着急赶档期?”
“那你说怎么办,啊,小姑奶奶!”赵曙光也是真急了,“这时候你让我怎么办?你跟我发什么火呀!”
赵曙光的声音高,顾盼比他的声音还高:“当初是不是你一口咬定了要用陆彤, 我才同意的?现在我还不能生气了是怎么的!”
赵曙光瞬间气虚:“我……咱们就先别吵了,关键是解决问题。”
“呵呵!”顾盼冷笑, “解决问题靠你呀?行了,你那边就专心应付陆彤的事儿吧, 演员的事儿我有办法!”
说着, 她果断摁掉了电话。
“特么合着你有办法啊!有办法你不早说, 急火冲天地和我吵吵半天?什么人啊这是!”赵曙光听着“嘟嘟嘟”的忙音, 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出了这种事,就算我有补救的办法,还不让我发发火气了?”顾盼也在不满地小声嘀咕。
她拎着手机回来, 正撞上电话打不通的助理。见小姑娘一脸着急上火, 她摆摆手:“别打了,陆彤她不来了。”
“啊?”助理愣住了。
“陆彤不来了是什么意思?”杨俊峰正好过来, 听见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纳闷儿问道。
“赵曙光还没和你说吗?”顾盼嗤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陆彤正带着律师谈解约呢,顾不上来演戏。”
她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副导演瞬间步了助理小姑娘的后尘,呆立当场。
顾盼轻轻地摇了摇头,绕过这尊“木偶”,坐回到导演椅上。她举着小喇叭若无其事地喊:“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开工。”
杨俊峰这才消化了顾盼的话,追过来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这边儿已经开拍了。他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也只能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今天的戏都拍完了,他才找着机会和顾盼说话:“陆彤为什么要解约?”
顾盼瞥他一眼:“你才是幻影的人,你该比我更清楚啊。”
杨俊峰:……顾导的话茬儿还是这么辣!
他克制一下心中的无奈,又问:“陆彤不来,明天的戏可就开得天窗了。这一时半会儿咱们也找不着合适的人来救场啊。要么咱们琢磨着把沈棠的戏份往后挪挪?”
“现在重新调度只怕是来不及了。明天照常拍,离了张屠户,我还得吃带毛猪啊?”顾盼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曾经和赵曙光吵架的着急,十分淡定。
杨俊峰不解:“没有演员怎么照常拍?”
顾盼轻笑着反问:“谁跟你说没有演员的?”
“有吗?”杨俊峰一脑门子雾水,“谁啊?”
“你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句话吗?”顾盼露出一个意蕴深长的微笑,“不会演戏的导演做不了好编剧。”
都这时候了还耍贫嘴?杨俊峰不满皱眉:“这什么乱七八糟……”
话未说完,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直勾勾地盯着顾盼看。顾盼冲着他点点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啊?”杨俊峰眼皮一跳,嘴角也跟着抽了抽。他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小声问:“你行吗?”
顾盼被他给气笑了:“我不行,要么你上?”
大概是受这句话的影响,杨俊峰夜里睡觉,梦见一个穿着紧身旗袍的壮硕男人,男人一回头,赫然是他自己的面孔,还龇牙咧嘴地笑。他当场被吓醒,出了满满一身的冷汗,然后就再也没睡着。
早上吃饭的时候,他眼底的青黑还引来不少人的同情。再加上陆彤闹解约的事情已经传开,多有人给替他打抱不平:这个陆彤做事也太不讲究太可恨了,非要在关键时候撂挑子,看看把副导演愁得都睡不着觉了!
毫无知觉的时候就甩掉了一大黑锅,顾盼觉得今天剧组的气氛很不错嘛,很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早饭过后,进入拍摄场地。剧组的人都知道陆彤不演了,本来还以为要更改拍摄计划,出乎意料的是,导演却宣布要按照原计划继续拍摄。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话题的焦点就是,谁来代替陆彤,出演沈棠这个角色。
姜曦冉小声问另外一个配角小姑娘:“我好像没看见今天有新的演员进组啊?你看见了吗?”
配角小姑娘摇摇头,也是一脸茫然加好奇。
灯光、摄像这些工作人员同样困惑,摸不着头脑。倒是徐景州,还有一些堪称老戏骨的演员隐隐猜到了事实。这段时间拍摄过程中,顾盼作为导演免不了要给演员说戏,甚至示范那么一个两个眼神动作。他们的演技水准在那儿,也能看出点儿什么来。
果然,副导演杨俊峰坐到了顾盼之前的位置,盯着监视器,笑眯眯的宣布:“沈棠这个角色,由我们顾导来饰演,大家欢迎。”
一瞬间,人声哗然。
“顾导,演沈棠?”这是难以置信的。
“果然是顾导亲身上阵了。”这是早有预料的。
“这……以前是自编自导,现在还加上自演?顾导牛X!”这是吹彩虹屁的。
当然也有担忧的:“沈棠这个角色,可不太好把握啊。顾导她……”
……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也没有他们反对的余地。至于说顾导演技怎么样,先看看吧。
就这样,顾盼把现场交给了杨俊峰和摄影师,先换了戏服,然后进了化妆间。化妆师张俪经验蛮丰富,岁数却没比顾盼大了多少。再加上拍摄刚开始那几天,顾盼总过来提出指导意见,互相之间也比较熟悉。这会儿,张俪一边打开化妆箱,一边笑问:“顾导今天有什么提议?”
顾盼也笑:“你这是抓我的小辫子呢。你是化妆师,你说了算。”
张俪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五官与肤质。顾盼眨眨眼:“这个角度,我怎么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就你这个模样,我要是个花花公子,一定得把你抢回去。”
张俪嘴上说笑,手上已经开始动作。她先给顾盼重新上了一层保湿,然后才开始打底,还忍不住赞叹:“皮肤真好啊,肤质又白又细,一点儿毛孔都没有。”
顿了顿,又道:“平时就见你坐在监视器前板着脸骂人了。要不是这一脸的胶原蛋白,我都要忘了你还不到二十岁呢!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底妆,修容,然后是眉毛。
“你的眉毛也好,又浓又密,眉形又完整又漂亮,平常的话都不用专门修型,也用不着怎么画。不过上戏的话得修一修。”张俪一边给她修眉一边说道,“按照你的说法,沈棠这个角色,长相应该是和方静秋类型相似,但她又比方静秋多一点儿英气,还带一点儿妩媚。这个眉毛就要再高挑一点,前段相对平直,到眉峰的时候弧度变缓,眉尾明显高于眉头,再稍稍拉长一点。”
画完了眉毛,她端详一下:“没错,就是这样,有点儿类似于剑眉,秀气版的。”
接下来是眼妆……
半小时后,妆容定型。张俪放下手里的唇釉,退后几步。顾盼站起身来,让她看。
“好像还差点儿什么似的。”张俪轻轻皱了下眉。
顾盼闻言换了个姿势,一手随意搭在椅背上,稍稍歪一点头,自矜地扬起下巴,眼神从上往下走:“这样呢?”
张俪一拍手:“完美!”
顾盼从化妆间出来,所有人都有点儿发愣。
其实要论长相,就是偌大的娱乐圈里美女如云,也很少能挑出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但这么多天,很少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美貌上。一方面是因为顾盼有意淡化这方面的影响,而另一方面……就算刚见到她的时候会感觉无比惊艳,但很快就会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把这一点下意识的忽略掉,尤其是被她拿着喇叭狂骂的时候。
顾盼不乐意随便展示自己的美貌,主要是怕麻烦。小美女在日常生活工作中或许会受到一些优待,但到了她这个程度,更容易招惹来的是数不尽的狂蜂浪蝶和各种匪夷所思的非议。她倒是不怕这个,可也不愿意被这些纠缠。没有人会喜欢到处都是苍蝇蚊子嗡嗡嗡的环境。
当然,这并不是她之前不愿意自己出演一个角色的原因。她主要还是考虑自己精力有限,编剧、导演就足够占据大部分时间,当演员就没什么必要了。要不是出了这么个岔子,她真是懒得亲身上阵。
一切准备就绪,场记打板:“第十一场,第三镜,第一条,action!”
这是沈棠的第一次出场:她刚主持完一场残酷的刑讯,从地下室尽头阴森血腥的刑讯室里出来,经过阴暗的幽长的走廊,路过两旁排列的囚牢,走向地面。
这场戏没有台词,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内心戏,却要将沈棠的形象性格特点充分展现出来,牢牢地刻进观众的心里,难度不言而喻。
表演开始。
刑讯室,锈迹斑驳的铁门被推开,门轴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被气流带起来的微小的灰尘纷纷扬扬,在昏黄的灯光下清晰可见。随即,一只手出现在镜头前。手型纤长完美,戴着漂白发亮不带一丝污秽的白手套。
等微尘落下,手的主人才一步踏出。小腿又细又长,包裹在军裤,紧紧的收在高筒军靴中。军靴同样一尘不染,可以反光。
然后,是整个人出现在镜头前。
“沈棠”一身簇新的军装,腰带紧束,越发显得身材高挑匀称,腰细腿长。她的后背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就连后脑勺都透着一股旁人比不上的精气神。面镜头里,她面色冷淡,唇角紧绷,自矜地扬着下巴,微微垂眸,扑面而来的就是傲慢与自骄。
她单手随意地叉腰,另一只手自然下垂,一步步走过来。她走路的方式比较特别:走得极慢,脚尖稍稍有点儿外八字,腿抬得很低以至于鞋底和地面发出非常明显的摩擦声,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与寻常的女子完全不同。
经过囚牢的时候,有时会往两侧瞟上几眼,依旧是冷淡而漫不经心的神情,那眼神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俯瞰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
……
从那只手一露出来,不管是摄像机、监视器前的摄影师、副导演,还是一旁围观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不由地精神一振。色彩上的强烈反差,引起了观看者强烈的好奇,将他们的目光完全引导了还未完全出场的神秘人身上。
徐景州本能地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继续往下看。
“沈棠”巡视一般地走过了整条走廊,一步步登上台阶,拉开门。门外,明媚的阳光扑头盖脸地洒了下来。她停了下来,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半步之遥是无尽的温暖与光明。
这时,她轻轻眯起眼睛,微微仰头,脸上露出了这场戏中唯一的一个表情:一个极其清浅的微笑,那么欢喜,那么享受。
“好厉害!”徐景州喃喃感叹着。他自问,是远远做不到如此简练而精准细腻的表演的。尤其是她停驻下来的那个位置,刚刚好是光影的分割线,隐晦地昭示了沈棠的真实身份与最终命运,可谓是妙到了极点。
然而顾盼的表演还没有结束:她的笑容一闪即逝,很快恢复到原来的模样,让人几乎以为是产生了错觉。收敛了表情,她回头往黑暗中望了一眼,回过头来,眼波中带着些许悲悯,但转瞬就淡漠起来。
国家话剧院的一位老演员站在副导演的身后,从监视器里看到这一幕,不由轻声赞叹:“好会说话的一双眼睛!”
杨俊峰没有听见这话。不是因为声音太小,而是因为他还不由自主沉浸在顾盼营造的氛围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表演到这里已经完成了。也不止是他,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顾盼等了十几秒,竟还等不见动静,有点儿无奈。她眨眨眼睛,自己开口喊了一声:“咔!”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摄影师关了摄像机,场中瞬间响起了激烈的掌声。
姜曦冉从头到尾呆呆地看着顾盼挪不开眼,最后一丝理智让她双手捂紧了嘴巴,生怕自己发出激动的声音影响拍摄效果。直到这时,她才发出梦呓一样的声音:“顾导好A啊!”
顾盼对于众人的赞赏表现地很谦虚。她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问杨俊峰和摄影师:“这条能过吗?”
那两人异口同声:“没问题。”
“那好,准备拍下一场。”
……
晚上吃完饭休息的时候,杨俊峰专门去找顾盼:“最开始知道你要投资拍剧,我以为你只是个钱多烧手像学着人家追星捧人的傻白甜白富美;后来知道你竟然还想自己当导演,我又认为你是个自命不凡爱玩儿新鲜的纨绔;等听赵总说这剧本是你写的,我就觉得你不但是个纨绔,品质还不太好,拿着不知道谁的作品给自己炫耀。”
顾盼一直笑眯眯地听他说,听到这儿的时候忍不住了,一手直直地指向门外:“你现在滚蛋我还能尽量理解你的偏见,别等我跟你动手。”
“我不滚蛋。你要动手,得等我把话说完。”杨俊峰一脸诚恳,“现在,我必须承认,我刚才说的那一堆,确确实实都是偏见!顾盼,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是一个好编剧,也是一个好演员。至于是不是一个好导演,我暂时保留意见,拍完再说。”
“合着我好不容易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像样的好话,还带着个‘待定’的尾巴?”顾盼又气又笑,“杨俊峰副导演,我等着你给我的最终评价!”
拍摄过程中,除了因为陆彤的事情有些波折,其他时候大体是顺利的。就算有不顺,也在顾盼的暴躁声中很快得以解决。
时间一天天过去,剩余的戏份一天天地渐少。一转眼进了六月,拍摄工作也进行到了尾声。午后的阳光正好,剧组人员来到最后一个拍摄地点。拍完这场戏,整部剧就杀青了。
这场戏正是陆彤在试镜的时候抽到的那个题目。
顾盼正给两个主演说戏,主要是姜曦冉:“徐景州我就不多说了,这场戏对你没什么难度,你自己正常发挥就行。姜曦冉呢,这都最后一场戏了,你其实也不用我唠叨太多吧?只要把握住方静秋的性格特点,注意情绪上的分寸就没问题。”
嘱咐完两个演员,她拍拍手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咱们最后一场戏了,各部门注意,争取一条过,早点儿回去咱们吃大餐!”
“好。”众人齐齐笑应。
“摄影组就绪!”
“灯光就绪!”
……
每个部门的声音都充斥着激动,就连场记的声音也格外饱满:“第一百九十四场,第三镜,第一条,action!”
公园里弯弯折折幽静延伸着的小路,两旁是高大的树木。茂密的枝叶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只有少许从缝隙中漏了下来,地面上就有了闪闪烁烁斑斑驳驳的光亮。
方静秋与简明辉已经交换过信息,正要离开。两人并肩缓行,方静秋微微皱眉,时不时地瞟上简明辉一眼,几番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对了,还有一件事。”
简明辉也停了下来,问道:“什么?”
“你最近,”方静秋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和七十六号的沈棠走得很近?”
简明辉明显地愣怔了一下,脸色慢慢地冷肃起来,声音倒还算平静:“方小姐的消息很灵通嘛。有话请直说。”
“我听说,你与沈棠是旧相识。”她脸上依旧带着歉意,但目光却不躲不闪,直直地与简明辉对视。
简明辉的表情越发难看:“工作所需而已”
顿了顿,他又语气不善地补了一句:“有劳方小姐费心,我自有分寸。”
方静秋明显地感觉到,简明辉浑身上下都竖起了刺。这样,她反而更加担忧了。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果我的话让你感到冒犯,这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沈棠这个人……”
第24章
方静秋地态度非常诚恳, 简明辉的眉毛慢慢地拧紧,显然是强忍着不耐。方静秋只当自己没看见,极其坚定地继续往下说:
“不管你们当初认识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她都不一样了。她投靠了日本人,是七十六号情报处的副处长, 可以说心狠手辣, 手上沾满了爱国志士的鲜血。”
简明辉腮帮紧绷, 咬紧了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扭头转向另外的方向,不发一言。方静秋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嘴上说得再坚决,可他心底里到底怎么想的, 多少公心多少私念只有自己都清楚。虽然这种情绪并不是方静秋隐晦所说的那种旧情难忘藕断丝连,但不理解、不忍心、想探个究竟是有的。
大道理他懂得, 事情的复杂性他明白,一旦出了问题会有多严重也心知肚明, 却依旧很难很难自控, 还本能地逃避不愿意细想。直到刚才方静秋毫不避讳地揭穿。
到了这个时候, 他才不得不直面问题。方静秋这番提醒, 甚至可以说是告诫警告,的确是有必要的,而且非常的及时。
半晌, 简明辉回过头来与方静秋对视, 面色一点一点缓和下来,不复刚才的凝重, 还隐约流露出些许颓然。他轻叹一口气,小声道:“谢谢。”
他竟然,和自己说“谢谢”?方静秋完全没想到,当下大感意外,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眨了眨眼,没了先前的冷静。
寻常人突然之间被一个不熟悉的人戳中了心中的痛点会是什么反应?暴跳如雷的也不算少见。所以刚才简明辉强忍怒气的样子已经算克制了。她之所以不顾他的情绪、不怕他生气,一定要把话说明白,是因为没有私心。她相信他会接受这个难听但善意的提醒,他的身份、所处的位置也注定他必须得接受。
可是,被迫接受和主动感谢之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她能看得出来,简明辉是认真的。
她前后的神态反差有点儿大,简明辉反倒被她突然之间暴露出来的率真给可爱到了。他抬手掩饰性地遮住了忍不住上弯的嘴角:“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方静秋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就是,觉得你和那天……不太一样。”
“那天”指的自然是他们互相不知道身份,在大街上发生误会的事。
简明辉也记起了那天的情形,不自在地左右看看,抬起头轻笑出声。
顾盼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到这儿,她抬起头来,高喊一声:“咔!”
两个演员稍稍分开些距离,回过头,摄影师关了机器,抬起头来,其他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也都扭头看向顾盼。顾盼面无表情地沉默片刻,忽然绽出灿烂的笑,声音不高却分外沉稳清晰:“过了。”
所有人的脸上瞬间都绽放出和顾盼如出一辙的笑。顾盼站起身来:“现在我宣布,《惊雷》历时四个月的拍摄,正式杀青啦!”
“啊——杀青了——”
“我们终于杀青了——”
“顾导万岁——”
“我们解放啦——”
……
激动的声音刹那间响彻,几乎所有人都挥舞着手臂在尖叫呐喊,他们和身边的人互相锤肩拥抱着,整个剧组陷入了狂欢的氛围。
顾盼没有参与到他们的狂欢,微笑着静静站在那里,心中一时间有些复杂。她上辈子是数得上的大导演,杀青的经历了不知有多少次,远比这场面更大的也不觉得稀罕,但这一次,她却多了许多感慨。
从剧组初初组建时开始就普遍存在的轻视——托了出身不凡和长相姣好的福,尽管没有人当面说什么难听的,背地里却从来没有消停过,甚至还有过一些恶意的揣测。
还有拍摄筹备过程中的分歧和冲突,开机前的不信任,拍摄初期部分人半隐半露的“等着看好戏”的心态,关键角色突然罢演被迫无奈不得不亲身上阵……这些,她大多都只在上辈子初入行的时候有所体验,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早已忘记。
明明有能力有经验却被反复质疑,这种感受虽然比较新奇,但顾盼还是觉得,千万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想到这儿,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傻。怎么可能还有第二次呢,真当这部戏的辛苦是白费的嘛!
她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高声道:“大家现在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打道回酒店。回去以后稍微整理休息一下,下午六点半集合,我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众人欣然叫好,一路欢笑地回到酒店。洗个澡,换了衣服,神采奕奕地汇聚一堂。酒桌上,顾盼先举杯感谢剧组各部门,又特别感谢了副导演等人,有大伙儿的共同努力,拍摄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
开席后,不断有人过来找她,也不说别的,红着脸自罚三杯,为的是什么,不用明说大家心里都明白。顾盼也不可能更不会把这种事真往心里搁,笑着每人陪一杯。连着三五杯酒下了肚,顾盼脸颊上飞起了红晕。
再有过来敬酒的,就被杨俊峰给挡了:“你们这一个一个的过来,是打算把人灌醉呀?菜还没上齐呢,这谁受得了?”
“我提议,”他站起来,“包括我在内的,之前有眼不识金镶玉看轻过顾导的,咱们一块儿吧!”
众人哈哈笑了,好些人都站了起来。什么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到了今天还不服气的,不是睁眼瞎,就是傻子!
他们罚酒之后,顾盼再要举杯,杨俊峰又阻拦道:“虽然,我心服口服,承认你是个真正的好导演,但是……”
“你这个年龄长相还是让我觉得——”他停顿一下,一脸坏笑,“一个小丫头瞎凑热闹喝什么酒呀!来人,给咱们顾导换饮料!”
场面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随即爆发出轰然的笑声,声浪几乎要连房顶都掀了去。都怪顾导工作时太严肃沉稳,以至于他们到这会儿才恍然想起,人家是真的年轻,还不到二十岁呢!
声音渐低,众人才听见顾盼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声音:“咳咳,我刚刚听见,副导演说,今天晚上这顿,他请了!”
平息下来的笑声再一次热烈起来。
觥筹交错之间,不少人都不知不觉地喝多了。姜曦冉也喝了不少,清丽的脸变得红彤彤,眼睛里含着水光。她犹豫了一会儿,来找顾盼了。
刚进组那会儿她对顾盼更多的是好奇,见识了顾盼发火后就多了点儿敬畏,也不怎么敢和这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导演套近乎。等看了顾盼饰演沈棠的第一场戏以后,她满心地惊叹佩服,不知怎么一见顾盼就忍不住脸上发热,心虚之下就更不敢随意接近了。
这会儿接着酒意,她壮着胆子过去抓着顾盼的手扯着她的衣服撒娇:“顾导,以后你要成了大导演,能不能别忘了我。不管你找我演什么,我都乐意……”
顾盼也不去分辨她这话有几分出自真心,几分出于功利。这姑娘演技不错,品质也不错,有机会再次合作也没什么不好的。她笑着应道:“行,有合适的角色我肯定找你,你先矜持一点儿,松松手……”
说起来,这丫头也是有趣。顾盼其实早发觉了她的那点儿别扭,几次观察下来也差不多知道原因——这丫头是个颜狗加制服控,每次一拍沈棠、简明辉或者另外一个大长腿帅哥男二穿军装的镜头,她的眼神就不对。
因为异性相吸的缘故,姜曦冉对男演员出现“花痴”情绪时自我接受能力比较强,就怎么不当回事儿,对着同为女性的顾盼,就很不自在。这种犯傻就让顾盼有点儿哭笑不得。
打发走了姜曦冉,徐景州又过来了:“顾导,我……”
他有许多话想说。想说说被压制的苦闷,说说复出之路的茫然,说说接到试镜邀请的惊喜,说说拍摄过程中的信心,说说对顾盼的感激……
太多话想说,他反而不知道从哪儿开头。最终,他还是把这一切种种的感慨藏进了心里,只是笑着与顾盼碰了碰杯子:“怎么说呢,预祝《惊雷》收视长虹吧。”
收视长虹,你作为导演一举成名天下知,我得你赏识,沾光能够东山再起。
顾盼理解地轻笑点头:“好,预祝收视长虹,干杯。”
……
杀青宴后,演员们各有安排,顾盼带着剧组飞回首都。
第25章
剧组成员下了飞机, 先回幻影,将一应事务安排交割妥当,才能真正松一口气。
顾盼懒得跑这些琐事, 把事情交代给了杨俊峰,自己大摇大摆地进了赵曙光的办公室,直接把主人赶到一边, 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的椅子, 还颐指气使地扬着下巴吩咐:“上茶。”
近半年的交道打下来, 赵曙光和这位大小姐也算得上是十分惯熟的朋友了,也不计较她的喧宾夺主,当下笑着地叫人去泡茶。然后,他对着顾盼上上下下好一番仔细打量。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没见过啊?”顾盼察觉到他眼神越来越有些古怪,随口问道。
“啧啧, ”赵曙光咋舌,一边摇头, 一边露出促狭的笑,“还别说, 你今天的这个打扮, 我还真是没见过, 很有点儿‘不入俗流’的感觉啊。”
顾盼上身里面穿了一件基础款的白T, 外搭了一件普普通通的防晒小外套,下面穿了条比较修身的黑色运动长裤,脚上也是运动鞋, 手边儿还扔着一顶灰不溜秋的棒球帽——那是进屋以后才从头上拿下来的。
这身装扮, 简直没有一处不透露着随便。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糙, 再加一个字的话,那就是土。别说是顾家这样数得着的,就是稍有些家底的正青春妙龄的女孩子,也不会这么穿。她这哪儿还有半点儿豪门大小姐的精致!
他这番揶揄,顾盼当然听得明白,当下白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没什么好气反问道:“不这样,我还能怎么打扮?高跟鞋小礼服烈焰红唇首饰香水再做个发型,那得是走T台,没法儿待片场。”
“导演这行当,更光鲜亮丽真占不了多大的边儿。”顾盼撇嘴,“你要真连这也没见过,那我看你这公司也够呛能维持几天了。”
“不是……”赵曙光被她怼得灰头土脸,有点儿无奈,“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就这么着教育我一大篇儿,不合适吧?”
“那我在外面风吹日晒费心费力大几个月,回来一进门连你一口热水都没喝上,就先受一挤兑,你觉得合适吗?”顾盼反驳,“谁给你的勇气,当面对着一个女孩子指指点点,评论人家怎么穿着打扮?”
赵曙光听完后半句,这才恍然明白症结所在。被她这么一说,他还真有种自己活该自找的感觉。
“得,是我的错,”他干脆利落地认输,怪模怪样地拱了拱手,“不小心冒犯了顾小姐,还请你大人有大量。”
顾盼爽快地挥了挥手,一副大人有大量的做派:“看在你诚心道歉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憋不住笑成了一团,倒是把进来送茶的助理给弄迷糊了。
赵曙光直接从助理手中拿过托盘,先端一杯送到顾盼面前:“来,犒劳你这功臣,给你接风洗尘。”
“啧!”顾盼一边接过茶杯,一边撇嘴摇头,“这可真够小气的,我这辛苦这么长时间,你一杯茶就给我打发了!哦,你连亲自动手泡茶都没有,就是拿了这么一下!”
“我算是怕了你了。”赵曙光龇着牙笑,夸张地倒吸着冷气,“这不是觉得你受累了,想先让你休息休息,缓一缓咱们再说别的。”
说着,他又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再者说了,你是忙得厉害,我的事儿也不算少,没闲着,别说的好像我就在这儿白吃饭呢。”
道理是有这么点儿道理,但是,忙跟忙还是有差别的吧?顾盼眨眨眼,轻笑一声:“哦,你也忙呢,忙着处理解约的事儿,和陆彤的律师扯皮?”
赵曙光顿时一滞。呆了片刻,他抬头使劲儿吹了口气,憋屈地笑道:“顾大小姐,不带你这样说话的!”
看人真有点儿急了,顾盼也有些不好意思,耸了耸肩,双手合十做一个“求原谅”的姿势,才解释说:“我主要是有点儿好奇。一直也没顾得上细问你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弄得。”
赵曙光也不至于真的为这个往心里去。他满脸一言难尽地摆摆手:“就别提了,简直就是狗屁倒灶!这事儿你想知道待会儿再跟你说,咱们先说正事。”
“现在拍是拍完了,然后就是赶紧做后期。”顾盼坐直了身体,正色敛容,收起了笑闹之心,“咱们这部剧有部分镜头需要加特效,但很少,最主要就是剪辑调色混音这些。再有就是台词收音难免有不太清晰的,可能需要联系演员回来补一下。”
“最后就是需要制作配乐,当然,还有请人创作录制主题曲。”这一套流程顾盼早就熟练于心,当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只是,还有一点需要特别强调:“主要,主要是抓紧时间。今天已经是六月七号了,咱们计划是想要十月份播出。就先按照最后能够顺顺利利把片子卖出去的说,咱们还得先拿去审核等等一堆的事儿,时间可是非常的紧张。”
赵曙光也深知重要性。他思量着道:“后期剪辑我这儿就行,幻影的剪辑师说不上业内顶级,但也绝对不差。录音棚也有,单配音或者录音是可以,主题曲创作的话有点儿够呛,得请人。制作配乐也得找专业的配乐师来。”
他皱眉补充道:“还有特效,这也是要找人来做的。”
顾盼点点头。赵曙光说的这些,也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别说幻影到底只能算是中小型规模的公司,也不是以后期制作为主业,就算是更大型的公司,也不可能能面面俱到样样专精什么人才都有的。
她直接道:“特效、配乐这些,主要得靠你找人,我现在是没有多少了解的,具体要求倒是后再沟通就好。剪辑倒是可以先做了。”
赵曙光赞同道:“那我就安排剪辑师先进行初剪。”
“等等,”顾盼拦住了他,“不着急初剪,先把合板、分场景次、顺场这些搞定,做完这些我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正好。”
“你这是要……”赵曙光听她这话的意思,不由惊疑问道,“自己剪?”
“对。”顾盼干脆地点点头,“剧本是我写的,内容是我拍的,怎么剪我心里有数,还省时省力呢。”
心里有数省时省力不是关键,问题的关键是你会剪辑吗?
她说得这么平淡,这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倒让赵曙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特别想问问清楚。可再一想到这人在过去半年里已经自编自导自演过了,多加一项剪辑的技能,似乎也算不了什么稀奇的事情。
第26章
顾氏集团总部。市场部经理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外, 就听见里面的动静仿佛不对。他本能地心一颤,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向外间的秘书,指着门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里面, 是在发火?
秘书抿嘴,肯定地点点头,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的程度提示他:“因为新项目。”
市场部经理慎重地点头。回过头来, 背对着秘书, 他的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别管是新项目还是旧项目, 他待会儿进去都别想好过。谁让他这儿也出了点儿岔子,还正赶上总裁发火的时候呢?
正心里哀叹着,里面的人灰头土脸的出来了。互相一照面,都不自觉地苦笑起来。等人走了,市场部经理才整理一下情绪,暗暗深吸一口气, 踏进了办公室的门。
帝都的六月已经是有了盛夏酷热的兆头,大概是办公室里空调开得太低, 他一进门,就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看着总裁打了个颤儿。他硬着头皮走到办公桌前, 把文件递过去。
温竹冷着脸拿起来细看, 一言不发, 眉头却慢慢皱起。市场部经理默默地站在那儿,也不敢主动说话,办公室一时间安静地只剩下翻页的声音, 空气仿佛已经停止流动一般。
几分钟后, 温竹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他正要开口,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市场部经理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建设准备挨训, 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温竹面带愠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拿起手机。一个非常熟悉的头像跳了出来:我在幻影,你待会儿来接我。”
昨天晚上,顾盼已经告诉他乘今天上午的飞机回来,因为和剧组一起还有事,就不用接机了。这会儿收到顾盼的信息,他嘴角泄露一丝淡淡的笑意。
市场部经理眼睁睁地看着温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就渐渐和缓起来,要不是碍着场合不对,眼珠子都快脱眶而出了。他好奇地紧:这是谁这么厉害,一条信息就能冰消雪融?
然而一眨眼就见温竹已经放下手机,脸上的乌云又有重新集结的趋势,赶忙收敛心思。就算好奇,也得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好在,虽然温竹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说话却不似以往生气那样疾声厉色,也算是幸运。
温竹高高在上洞察人心,自然看得出他侥幸地松了口气。只是要赶时间,懒得多和他计较,只让他说清楚,抓紧时间把漏子补上就把他打发走了。
简单说完了后期制作的大体安排,顾盼给温竹发了信息。放下手机,等待这会儿时间,她饶有兴趣地问赵曙光:“咱们正事说得差不多了,现在能有空和我说说陆彤的事了吧?”
她还没开口的时候,赵曙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要追问这事,当下有些懊恼又非常无奈:“你就这么着急地揭我的伤疤看我的笑话?”
“这话说的!”顾盼不屑,“这圈子里大大小小那么多公司,有哪家没出过艺人闹着解约的事?这算什么伤疤呀,你赵总就那么脆弱?我就是单纯的好奇,也主要是因为她放了我的鸽子。不然的话,你看我顾大小姐知不知道“陆彤”这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反正你总有道理,我是说不过你。”赵曙光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可好奇的,公司也没亏欠她什么,就是嫌弃我这庙小给不了她前途,自己攀上了一高枝儿,要走。”
顾盼听出点意思来:“人都是你幻影的‘一姐’了,还觉得留在这儿没前途,这明显是人家不认同你‘没亏待’的说法啊。”
一提这个,赵曙光就气笑了:“蠢呗!一个贪心不足,就搞不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能干什么了。”
事情过去也有一阵子了,再提起来,他依旧心里有火:“我问她的经纪人……哦,她的这个经纪人也是个不着调的,手底下的艺人都上门来解约了,她还满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
骂完了经纪人,他才接着开头的话继续道:“我后来问她的经纪人,说她多半是因为这次这个戏,没让她演主角儿。”
“啊?”顾盼有点儿惊讶。她是真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和自己相关的原因。她愣了一下,才道:“这不对,不是为了这事儿!”
“就算没给她演主角儿,但是,让她出演沈棠,可是体谅过她的情绪,给她按照特别出演的合同走的。沈棠这个角色容易出彩,戏份不多不耽误时间,又是挂特出,对她这个咖位来说,不说赚,但肯定也不亏啊。”
“所以才说她蠢!”赵曙光没好气,却是冲着不在场的那个人,“想红不是问题,问题是盯着新起来的这一批流量,羡慕人家上来就担主,眼睛红得快滴血了,还好的不学,学会个看番位的毛病,不是主角就不乐意!”
“她也不动脑子想想!”赵曙光越说越觉得无语,“那些都是什么剧?一半是专门挑选出来的,制作成本低,周期短,剧情简单,演员也不是最火的那批,拍完了能上星最好,上不了星赶紧走网播,趁着还没过气,上了就大赚特赚。”
“另外一半倒是还可以,但是都是所谓的‘顶流’!当然,要说靠着粉丝扛收视扛票房那是夸张,但未播先红省一大笔宣传费用是实实在在的。至于最后成绩怎么样,还是那句话,上了就能赚。”
“她有那个人气吗?她刚签过来的时候我也往人气路子上捧过啊,可她长得也不是那种特别惊艳的类型,演技比下有余,比上却差得还远,性格又别扭不会和人打交道,连个有台本访谈节目都做不好!就这资质实在扶不上墙,我只能让她换个路线,继续磨演技了。”
“去年下半年不太景气,整个圈子里都没几个过得去的项目。她呢,人气地位不高不低,演技也不高不低,适合她的角色不一定是主角,不是主角她又嫌弃。最后高不成低不就的就空在这儿了,还挑三拣四,怨我给不了她好资源。”
“我又不是没给她试镜女主角的机会,自个儿没用心,角色定位搞错了,我有什么办法?给她争取来的机会她又不要!还解约,真是有脸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赵曙光没法和别人吐槽,对着顾盼,可算是说了个痛快。
“解约也好,这么脑子不清楚的,早走我还早省心呢!”他长长地吐了口气,“你说自己演沈棠,我这边儿就没拖拉扯皮,直接和她要违约金让她赶紧滚蛋了。”
“你倒是想得开,不过也是明智之举。她硬要走,拖着没意思,犯不着费心压制她。”顾盼轻笑一声,“不过,你违约金要了多少?”
“不多,八百万。”赵曙光的口吻很随意。
“啧,八百万啊,还不多!”顾盼惊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赵曙光,“你在我这儿一共才投资六百万,和陆彤就要八百万的违约金。赵总,刚才是我看错你了。我是真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黑!”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赵曙光嗤笑一声:“当初的合同就是这样,她签的时候也清清楚楚自愿的,要解约也是自愿的,严格按照合同走,我又没敲诈她!再说了,她早就盘算解约,还硬拖到进组拍戏的前一天下午,这不成心过不去吗?我没和她多要,已经足够仁义了。”
“这倒是。”顾盼笑着点头,“不过,这钱她拿得出来?”
八百万的违约金,和徐景州当初的数目肯定是没法儿比的。但是,对于一个二三线徘徊的女演员来说就不一样了。老实说,陆彤片酬真高不到哪儿去,作为艺人平时的花销也大。八百万对她,怎么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
“她自个儿是肯定出不起,有人替她出的。”说到这儿,赵曙光又嘲讽地笑。
他这个老板没什么歪魔邪道走偏门的心思,幻影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只要场面上的应酬能周旋就行,私底下怎么样全凭艺人自己愿不愿意,只要不闹出难看来就行。就这,陆彤都别别扭扭仿佛清高地很,没想到,还有让人替她出这么一大笔钱的本事。
顾盼不了解来龙去脉,但并不妨碍她听懂了言外之意。她想了一下,忽然笑得捧着肚子趴在桌上:“照你这么说,她攀得这高枝儿,得是榆树上的吧。”
赵曙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盼的意思。榆树上的高枝,她这是在说替陆彤出了八百万的,是个榆木脑袋冤大头吧!一想明白,他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办公室内充满了无比快活的气息。
可不是嘛!别管是图人——图陆彤的能力会有更大的发展,还是图“人”——图她本人,一上来就白拿这么一笔钱出来,怎么想都觉得亏啊。
认识这么长时间,这是赵曙光头一次觉得,顾盼怼人是真有一套,厉害!只要不怼到自己头上,他只管毫无心理障碍地哈哈哈哈哈哈……
顾盼一边笑,一边又道:“我现在怎么觉得,陆彤这拿的好像是网络小说里女主角的剧本啊。”
“你看,她没出头就签了高价违约金的合同,签了以后却被打压郁郁不得志……”见赵曙光要反驳,她赶紧又补上一句,“我这是站在她的角度,换位,换位思考,你懂的。”
然后,她接着往下说:“就在困境之中,偶然间结识了一位‘成功人士’,欣赏她的能力,同情她的遭遇,体贴地为她付了高价违约金,救她脱离苦海。”
“按照小说的一贯套路,接下来的的剧情就该这么发展:她跳出了束缚,到了更大更新更适合她的平台,如鱼得水,很快就凭借出众的能力和坚韧善良的性格崭露头角,然后一飞冲天,大红大紫,把看不起她、打压她的人都踩在脚下。”
“哦,对了,最后她还会收获一段非常完美令人艳羡的神仙爱情,至于爱情对象是不是当初伸出援助之手的‘成功人士’,主要取决于,看那人是出身不凡能力出众的年轻高富帅,还是大肚谢顶的中年油腻男。”
“不是,你这揣测也太离谱了,甚至于……”赵曙光犹豫了一下,“有点儿刻薄,有点儿恶意猜测了啊……”
顾盼翻个白眼:“我都说是按照小说套路的发展,套路你明白什么意思吗?我还能真盼着她一飞冲天大红大紫啊!”
赵曙光也反应过来,主要还是顾盼说话的感染力太强了。他嘿嘿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那按照小说套路,咱俩是个什么定位?”
“这还用说吗?”顾盼揶揄笑道,“我是毫无头脑仗势欺人飞扬跋扈的恶毒白富美,你是黑心无良鼠目寸光心怀不轨的恶毒老板,是大反派还是炮灰,视小说篇幅而决定。”
赵曙光被她这一串又一串的形容词说得心里膈应:“这就算了吧!”
“我这也是给你提个醒。”顾盼收敛了笑,“制作后期还有后续发行的时候,千千万万别给我出岔子,不然,就真可能被人逆袭打脸!”
赵曙光一联想顾盼说的套路,顿时后背发麻:“我保证,保证没问题!”
将来这要真让陆彤给逆袭打脸了,那笑话可就大了。
“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顾盼拿着手机站起来,“我哥来接我,我先走了。”
第27章
给顾盼发信息的时候, 温竹已经到了幻影楼下了,站在车旁等候。他长身玉立,沉稳帅气, 再加上豪车的配置,让过往的人都不自觉地多看几眼。
他两眼盯着大门,不大一会儿, 一个穿着休闲的女孩子从里面出来, 头戴一顶棒球帽, 遮住了大半张脸。虽然看不清这女孩子长什么样,他还是不加犹豫地迎了上去。然而走了几步,他反倒犹疑地停下来了。
刚才一瞬间看身形,他觉得这就是顾盼。现在看她走路的姿势,十分精干虎步龙行的样子,又确实和印象中大不一样。
顾盼径直走到他面前, 摘下帽子,笑吟吟地抬头看他:“怎么走到一半又停了, 不敢认我到底是谁啊?”
“是没认出来,”温竹抿嘴忍笑, 轻叹一声, “瘦了, 也黑了, 小煤球儿似的滚过来,我哪儿敢认啊!”
“你可真是太讨厌了!”顾盼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挥舞着手里的帽子, “信不信我跳起来给你个栗子爆尝尝!”
“信, 怎么不信?”温竹看她眼睛瞪得溜圆,终于憋不住笑, 嘴上这么宠溺地答应着,手却抢先在顾盼头顶揉了一把。
顶着顾盼的“怒视”,不等她发作,他先转身上车:“行了,不逗你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顾盼懊恼地吐一口气,噘着嘴上车。趁着车还没法动,她趴到驾驶座的后背上,从侧后方探过脸来,手指报复性地戳了一下温竹的后脑勺。
“好了,别生气了。”温竹轻声哄着,从旁边拎出一客打包得严严实实的榴莲千层。
顾盼接过蛋糕,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大哥你真棒!”
“先给你看看,”温竹只拎着蛋糕在顾盼面前晃了晃,又放到一边,沉声强调,“不准在车里吃这东西!”
冬天吃糖炒栗子也就罢了,现在大热天的,她要是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吃榴莲口味的食物,他那还能喘息吗!
顾盼眼见蛋糕飞了,皱着眉头:“温总,我现在特别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秘技能,所以总能适时地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现在非常不满,比刚才还要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代!”
温竹一边倒车,一边不以为意地轻笑着打趣道:“不愧是做过编剧的,想象力真丰富。”
“不然,”顾盼沉着脸,“你是要承认,咱们两个是心有灵犀?”
她话音未落,车子就是一个急刹,然后熄火。温竹第无数次从同一个人身上体会到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红着耳朵根,不自在地抬眼看后视镜,正好和镜子里的顾盼对视一眼。看着顾盼露出促狭的坏笑,他顿了顿,也只剩下无奈地叹气。
屡次徒劳无功,他已经提不起义正辞严禁止顾盼口无遮拦的心力了,但还是努力强调一下:“以后别在开车的时候胡说八道,很容易出问题的。”
“好,我保证。”
顾盼乖巧地点头,心里却在回味温竹刚刚的说辞。“以后”,这个词很有意思啊……人的底线果然是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被拉低的嘿嘿嘿……
重新把车子发动起来,温竹问道:“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去,还是给阿姨打电话让她准备,咱们回去吃?”
顾盼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这两个提议:“不回老宅,回你那儿,打电话给餐厅让他们送过去吧。”
知道温竹不肯,她赶忙又补充道:“我好累,现在也好饿,想赶紧吃东西,赶紧上床睡觉。”
她说得实在可怜兮兮,脸色也确实疲倦憔悴。温竹心一软,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来,默默地在前面路口转了方向。
顾盼也确实累极了。这会儿暂时放下心来,倦意很快席卷而来。强撑着和温竹闲聊没两句,哈欠就停不下来,终于忍不住团在后座上打起盹来。
回到锦绣苑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温竹停下车,回头看看皱了皱眉,有点儿不忍心叫醒她。他想了想,先下车打电话让餐厅尽快送餐过来,又等了一会儿,才打开后车门,低声唤她:“瑶瑶,醒醒,到家了。”
顾盼眉头打了好大一个结,难过地哼哼两声,双眼紧闭着怎么也不愿因睁开。温竹狠下心轻轻摇晃她几下,哄骗一般的语气道:“车上睡着不舒服,咱们先上楼,回家再睡。”
顾盼挣扎着睁开眼睛,目光迷茫地盯着温竹看了有足足有半分钟,才慢慢回过神来。她眨眨眼,眼角带出生理性的泪水,嗓子也有些喑哑:“我睡迷糊了。”
看她眼角湿漉漉的,温竹的手比脑子还快。大拇指抹掉那一抹湿润,才蓦然惊醒。他触电一般收回手,干咳两声:“走吧,回家好好休息。”
“哦。”顾盼这会儿大脑还迟钝着,还没反应过来,乖乖地点头。
打算着回家先得好好睡一觉,可等吃了点东西以后,顾盼反倒又有了些精神。各个屋里转一圈,她发现了些“小秘密”。
她是直接从锦绣苑这里离开去拍戏的,一走就是大几个月。她临走落下不少东西,这些东西却还都一件不少地留在这儿,并没有被送回老宅。
不止如此,她扔在沙发上的毛绒玩偶还端端正正地占据了一个座位,最常用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她习惯的位置,另外两个杯子倒扣在下层的托盘里,杯子底上干干净净。她那几天画的分镜,带走了有用的,没用的还有画废了的都随手扔在桌上,这会儿也都整整齐齐地被夹子夹着收起来……
她悄悄回头看了温竹一眼,这人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忍不住摇头:这才是标准的教科书式的口嫌体正直啊!
算了,今天先不和他计较,等休息好有精神了,才好继续和他周旋。顾盼心里有了盘算,美滋滋地去洗澡,准备补眠。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温竹在客厅有点儿坐立不安。过年那会儿顾盼也在住了半个多月,他虽然有些不自在,却不像今天一样心潮翻涌。这丫头出去小半年,性子仿佛还是那个性子,但感觉真的是与以前不大一样了。他现在也不敢细想,刚才在停车场自己是着了什么魔。
正心神不定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平常没人会过来,温竹愣了一下,才奇怪地起身。门镜里看一眼,来的竟是老宅的阿姨。
他蓦地生出一种熟悉的预感来,回头往浴室那边看了一眼,头痛地揉了揉脑门这才把门打开:“王婶儿,你怎么来了?”
王婶儿让了让,身后露出一个大箱子:“瑶瑶让我来给她送东西。”
“送东西?”温竹的声音不觉地高了八度,下意识地又回头往浴室那边儿看一眼,“什么东西?”
王婶儿感觉到有什么似乎不太对劲儿。
去年夏天,这兄妹两人先是结束了长达三年的冷战,可没好了几天,一个就外地出差回来着急忙慌从老宅搬走,另外一个赶着出了国,一副完全闹翻了的模样。
冬天顾小姐回国以后,还跑来这边住着,一块儿过了年。现在她从外地回来,又直接到了这边,怎么看着两人又不像是真翻脸。
但,温先生的反应怎么……
王婶儿犹豫了一下,才道:“主要是衣服,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你看……”
“我……”温竹深吸一口气,“呵呵”笑了两声,一时间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执掌顾氏这么几年,临机决断的大事都没迟疑过,没想到在这种事上被逼到墙角犯了难!
“王婶儿,把箱子拿进来吧。”
顾盼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温竹循声望去,只看到这丫头的脑瓜顶迅速缩回浴室。
王婶儿看了看挡在门口的温竹,脸上有点儿为难。温竹还能怎么办呢?他以手扶额,长长地叹了口气,让开门,自己回到沙发上坐下生闷气。不是气顾盼,是气自己:这左一次右一次,次次都被套路,怎么就还心软不长记性呢!
王婶儿把箱子留下就走了。顾盼穿着浴衣裹着毛巾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温竹身后不远,轻声试探:“大哥?”
这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还一口一个大哥,是怎么好意思叫出来的!
温竹心累,不想说话。
顾盼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又往近走了几步,走到沙发背后,趴在温竹脑袋旁边:“哥,你生气了?”
她这么一凑近了,身上湿润的水汽、沐浴露的幽香连带着潮热的呼吸一齐涌了过来。温竹简直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定力才没有心思跑马。
他恼火地一回头,锁骨上下一片瓷白的肌肤直直映入眼底,正要脱口而出的呵斥瞬间忘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呆若木鸡。顾盼眼见得他的脸“腾”得一下子红了个透,就连衬衫领口下都跟着泛红。
“顾盼!”温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气急地背过身子站起来往一旁躲开,恼怒地高声训斥。
顾盼被他突然爆发出来的火气给吓了一跳。顿时,她也不高兴了:“你干什么!我不就是让人送了几件衣服过来嘛。这么点儿小事,你还真生气,还吼我,还直呼我的名字!”
“你……”温竹恼火极了,本能地要转身和她分辨,又及时停住了动作。他努力压着嗓子,以免声音太高:“你先把衣服换好了再出来说话!”
换好衣服?衣服怎么了?
顾盼嘴角抽了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浴衣,就普通连衣裙样式,圆领半袖,裙长到膝盖,有什么问题?
但几乎是刹那间,她就醒悟了。不是衣服有问题,是人有问题!是因为他心里有“鬼”,脸才会红成那样,本来没问题的衣服也有了错!
顾盼一直都有非常充足的自信,从来不觉得温竹能够脱离她的手心,只在于时间。但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看到了曙光,听到了胜利的前奏。
冷静,冷静,现在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青蛙已经感觉到了处境的危险,这时候再骤然给水加温,很容易受惊逃走的!顾盼,你要沉住气,要等一个真正水到渠成的时机。
她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故作迷茫不解,十分不屑:“我的衣服怎么了,没露胸没露腿的,还值得你这么神经过敏?有病!”说着她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温竹听着脚步声远了,才回过头来,颤抖着喘口气,脸上犹自一阵阵火辣辣的。他抬手碰了碰烧得发烫的皮肤,尴尬地双手捂脸,恨不能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怎么,怎么就这么大反应呢!这是真魔怔了吧……
他抬脚走到卫生间,打算洗个脸,到门口又猛地停了下来。几分钟之前,顾盼刚从里面出来。这么一想,他又觉得一阵热气往头上冲,狼狈不堪地扭头跑回自己的卧室去冲冷水。
由始至终,他都没发觉顾盼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严实。顾盼扒着门缝早把他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等温竹回了主卧,她才关上门,倒在床上那枕头捂着脸,笑得浑身发颤:纯情到这种地步,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
过了好一阵,听着温竹已经出来了,她才拖着笑到发软无力的身体换了件衣服,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把翘成弯月的嘴角拉平,做出不高兴的样子,走出房门。
她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偷眼观察温竹的表情。温竹板着面孔,脸色已经暂时恢复了正常。她别的没看出来,就看到他头发也湿漉漉的,就不由暗笑。
这人聪明一世,关键时候却忘了欲盖弥彰的道理。非要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可要什么都没有,你好好的突然之间洗什么澡?可见是真慌了神了。
温竹这时候还没来得及想到顾盼其实早已洞察一切,冲着当地上那个箱子扬了扬头:“这算是怎么回事?”
顾盼敢做这事儿,哪儿还会不提前想好说辞?她不慌不忙理直气壮地解释说道:“拍摄是完成了,但我还得跟着后期剪辑制作的事,时间紧任务重,肯定会很忙。我要回老宅的话,天天来回路上就得花好些时间。”
温竹冷笑:“所以你就先斩后奏把东西送到我这儿来了?”
“没有先斩后奏,我车上想和你说来着,睡着了就忘了。”顾盼无辜的眨眨眼睛。
才怪呢!你个满肚子冒坏水儿的小混蛋,信你的话就有鬼了!
再说别的也是白费,当下他不加思索:“我记得你在泰和公馆也有房子吧?那儿离得幻影,还有你的工作室都不远,我明天帮你把东西送过去。”
他说得十分坚决,顾盼却不慌不忙。她浮夸地一捂胸口,嘴里的词连珠炮一般叭叭叭地往外冒:“我的命真的是好苦啊。就剩下你这么一个亲近的人,也没说关心我在外面这么多天累不累,就想着撵我走!知道我忙得厉害,也不闻不问就让我一个人出去住!”
她无赖的样子像极了乡村类型电视剧里无理取闹当街撒泼的中老年妇女:“我看啊,我就是熬夜过劳猝死了,也没有人关心!我可怜的呀,就只能自己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一只大手横过来使劲儿把她的嘴给堵上:“祖宗,小姑奶奶,你可闭嘴吧!”
明知道她这苦情戏演得十分敷衍,温竹后背的冷汗还是被她说出来了。他想都不敢想她后面要说什么,纠结又无奈:“这么大个人,想胡说什么就说什么,嘴里一点儿避讳都没有!我真是怕了你了。”
他一破功,顾盼瞬间收了“神通”,抬头直直地看着他:“我不走。”
“行行行,不让你走,行了吧?”温竹懊恼地坐了回去,无力地抬头盯着天花板。半晌,他才困惑地低声自语:“我就奇了怪了!”
“顾盼。”他今天第二次直呼她的名字。他坐直身子,郑重地看着她,非常诚恳地求教:“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总有一套歪理,什么事情到你这儿都能振振有词?还有你刚才,那到底是从那儿学来的这种做派,这一套一套的说法?”
“你觉得我这是学来的吗?我这是发自内心的的伤心、惶恐你懂吗?”顾盼同样一脸郑重诚恳,“至于说为什么我总是振振有词,当然是因为我一直在讲道理,从来不做不讲理的事情啊!”
此时此刻,温竹仿佛看见一只长着犄角的小恶魔正和自己微笑着叫嚣:你尽管想尽一切办法,要是能把我赶出这个门,那就就算我输!
第28章
顾盼一共在家闲适了一天, 第二天没去幻影,先去了自家工作室。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甩手掌柜不露面,这半年多招来的员工只怕已经是人心涣散了。这都回来了再不先去华年看看, 穆萧这个特助真的要直接杀上门来找人了。
进了工作室,从前台小妹到办公室外间的助理,谁见了她都是先发愣, 然后惊喜的笑, 像是一个流程培训出来似的。这也足见她的突然出现对众人带来的冲击。
进办公室前, 顾盼随口吩咐道:“小林,打电话叫穆特助赶紧来一趟。”
她前脚刚进门,手里的包还没放下,穆萧已经收到了消息,急三赶四地过来。进了门,她先叹气笑道:“您可算是想起来, 这儿还有您的一家工作室呢!”
“看你说的,我还能连这点儿自觉都没有吗?”顾盼不以为意, 转头示意穆萧坐下,“就是忘了你, 也忘不了投资的钱啊!”
一张嘴, 还是熟悉的口吻语气。穆萧还能怎么办呢?无奈地笑着摇头罢了。
顾盼坐定, 秘书送了咖啡进来。浅酌一口, 她才问起工作室这段时间的运转情况。过完年还没开机那会儿,她也抽空过来,交代了一些事情, 现在也能看看成果了。
穆萧一项一项汇报过来, 顾盼也不时地问询一些细节,强调一些相关问题。等说完了, 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了。
看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她想了一下,吩咐:“下午吧,下午安排时间,叫现在搭起来的几个部门的负责人一起开个会,我熟悉熟悉他们的工作能力,他们也得熟悉一下我这个老板。《惊雷》的拍摄已经完成了,下一阶段的工作要安排起来。接下来,可就没有之前那么多空闲了。”
穆萧点头,自去安排。顾盼打开电脑,仔细思量着,打了一份简要的会议大纲出来,以免下午临时遗漏了什么。
把这些梳理了一遍,没有疏忽之后,她合上电脑,拿出纸笔。她琢磨着给《惊雷》写主题曲的歌词。在搞创作的时候,她有一个不算怪的小癖好——得先在纸上划拉,直接对着键盘,脑子仿佛就不利索。哪怕是写《惊雷》的剧本时,也是先在纸上列个粗钢出来的。
本来,主题曲这事儿,她是打算连词带曲一并交给别人去做的。但事到临头,又难免想多一点,觉得还是自己先写写吧。
作词她未必能比得上人家专业的,但是,她自己写的剧本、拍的片子,对于感情、精神理解总归要更深刻,写出来的或许会更契合。主题曲这种东西,本来也不是非强求艺术性,最重要的还是刚刚好合适,能够给予观众适度的冲击。
当然,这只是作为备用,如果人家写的更好,她也不会霸道得非用自己的不可。
下午两点,她准时来到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除了穆萧之外,只有另外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干练女人她有印象,那是负责人事的宋怡。其他几人各自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分别是负责财务、营销还有技术部门的。
人事、财务不用多说,营销和技术当然只是大的部门,还可以细分,但因为工作室规模不大,也没什么业务,尤其是技术部门,更是一共也没几个顶的上的人,也就暂时这样了。
顾盼先仔细问过了各部门的现状,粗浅地观察了解了一下这些人的性格和行事,才开始说正事。当前最要紧的工作,当然就是工作室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项目,《惊雷》的相关事情。
后期制作主要还是依托幻影来做,技术部门的几条小鱼倒是可以跟着打打下手积累点经验。工作室目前能出力的就是宣发相关,宣发就涉及到花钱。人事部也不能闲着,要借着《惊雷》宣发包括后面上星播放的势头,把技术部门招齐了。顾盼可不愿意总要依托别的公司来拍自己戏。
工作安排下去,顾盼让他们各自回去准备,尤其是宣发,要尽快拟一个恰当可行的方案出来,就散了会。临走的时候,又通知他们说,已经定了酒店,这周末工作室全体集体聚餐。
工作室这边的事情理清楚了。回到首都的第三天,顾盼一大早就去了幻影。
赵曙光亲自带着她到了剪辑室:“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顾导,《惊雷》的编剧加导演。”
“这是我们幻影的剪辑师成波。”赵曙光指着一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的中年男人道,“他会帮你一起完成剪辑。”
成波听到“帮你”两个字的时候,眉头稍微皱了皱。顾盼看在眼里,也不往心里去,和他打个招呼:“你好。”
“老成,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就麻烦你和顾导多费心了。”把人带到了,赵曙光嘱咐一句就算“功成身退”。
他走了,顾盼面对剪辑室里众人各样的目光也不多说什么客套话,直接问道:“合板、分次、顺场这些都做完了吗?”
旁边儿一个剪辑助理点头:“还剩最后一部分,不到十分之一了。”
“好,”她应了一声,走到主机前,“那我们可以开始了。”
剪辑的工作,就是将前期拍摄好的素材通过选择、分解、组接,完成一部剧情完整流畅、主题鲜明、富有艺术感染力的成品。
这是一部影视作品成型的第三次创作。对于一部影视作品,剪辑这一环重要性从某种程度来说,并不比编剧、导演低。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甚至比前两种更加重要。
在素材足够的情况下,一个优秀的剪辑师可以通过种种剪辑技巧,改变剧情逻辑,使整部作品改头换面到“妈不认”,当然也可以弥补剧本本身的缺陷,弥补拍摄过程中的疏忽,还可以让没有什么演技的演员化身演技帝,对整部作品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
正式剪辑的第一步,就是初剪,也被业内人士称作粗剪。顾名思义,就知道这一步要做什么。
初剪过后是精剪。通常情况来说,导演在这一步的时候才开始跟剪,与剪辑师沟通细节上的表达,而且,多半会发生很多次激烈的争吵。等到导演和剪辑师吵完了,觉得内容没有问题了,才开始定剪。
现在,剪辑师成波满脸不愉的坐在顾盼的旁边——导演和剪辑这是两门技术,导演或许懂一点剪辑,但是要和专业的剪辑师抢工作,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顾盼不理他,就让他在旁边看着。屏幕上放着素材,自己气定神闲地开始剪辑。
成波看着看着,脸色就开始变了。他看看屏幕,扭头看看顾盼的侧脸,又看看屏幕,目瞪口呆。这,这……没看错吧?手法行云流水熟稔得不像话也就罢了,关键是剪出来的效果!
她这不像是初剪,像是直接进行精剪啊!成波甚至觉得,有些画面,可以作为定剪的成品直接用了!
察觉到成波诧异无比的目光,顾盼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暗自发笑。自己不擅长的工作,她从不强行插手,分工明确的道理她还是很明白的。但是,自己在行的,她也理所当然非常强势,不会允许别人随便干涉自己的意志。
又剪了一会儿,她才停下来,笑眯眯地问一直坐在旁边“监控”的成波:“怎么,你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吗?”
“有事,当然有事。”成波蓦然醒悟。这位的能力是用不着操心了,他主要的工作眼看着插不上手,边边角角还是有事可做的。
他讪笑一声,赶紧撤离,心里难免生出些许幽怨来: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导演来抢剪辑的活儿,挤得他一个剪辑师只能去做助理的工作!
别说,一个优秀的剪辑师,做助理的工作就是速度快完成度高。这么两面配合下来,剪辑效率果然比之前预计的提升了一大截。
剪辑工作进行到第十三天中午,赵曙光给顾盼打电话了。顾盼暂停了手头的工作,出门上楼去到他办公室:“找我什么事?”
赵曙光脸色凝重:“据可靠消息,各大卫视要提前选片子了。”
顾盼皱了下眉,也没觉得多么意外:“十月份播出,这都六月了,就是有风声有动作也不奇怪,也算不上怎么提前吧?”
“顾盼你是傻了吗?”赵曙光愣了一下,才急道,“我是说这个吗?问题关键是,人家要买片子了,咱们的还在剪辑室里呢!”
“这种题材的片子,近年虽然没有火起来的,质量不说,但数量从来都不缺。”赵曙光没好气道,“咱们的暂时没完成,那边可随时有可能就定下了!好的平台就那么几个,那样的话,说什么都晚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这不是话还没说完吗?你急什么。”顾盼翻个白眼,“他们要选片,你就联系他们给看不就行了。”
她特别胸有成竹地笑:“完整的作品是没出来,但前面二十几集可以让他们随便挑着看啊。哦,就是配乐还没合上,也不打紧,反正距离播出还有时间嘛。”
“二十几集?”赵曙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十……”顾盼思索一下,“今天加个班,差不多能剪完第二十三集吧。”
“不是!”赵曙光一拍脑门,“我不是问你剪了几集!我是……我是想说,这才几天,你就剪完了一半还多?”
这人已经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第29章
不到半个月剪了二十三集, 这个速度快吗?当然!别说是民国背景谍战题材的精品,就是粗制滥造的网剧,这个剪辑速度也不算慢了。
赵曙光一脸“你这是一定在驴我”的怀疑表情, 再一次向顾盼确认:“你确定今天晚上就能拿出二十三集完成度很高的成品出来?”
“没问题。”顾盼自信地点头,“其实二十三集已经剪得差不多了,主要是, 你要急着用, 我就得先加班把这几集做一下调色。你要是再晚上个十天半个月, 说不定我都已经全部搞定了。”
自编自导自演,没有人能比她更熟悉素材。她上辈子拍了片也是自己做剪辑的,经验足够丰富。刚开始剪辑那几天速度其实还是比较慢的,毕竟这辈子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动手了。可一旦上了手,找回了状态,那个速度真的能叫人瞠目结舌大跌眼镜。
就这几天, 成波没有必要都不乐意往她身边去,就是因为多看一眼就多受一次打击!
她说的这么斩钉截铁, 赵曙光不得不信。主要是因为这也不是能哄人的事,成不成的, 一看不就知道了?他信了, 这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我还以为还得再剪上一个多月呢!这样的话, 就不用着急了。”
他思索了一下, 道:“我觉得最好还是把混音也做好了再往出拿更有把握一些,配乐得催一催。也不用你加班,三天之内能出二十集就行。”
“你放心, 绝对不会掉链子!”顾盼一口应下。
“那行, 我就开始联系他们,约个合适的时间办一个看片会。”赵曙光拿起手机开始翻通讯录。
顾盼从赵曙光办公室出来, 没回剪辑室,转头去找配乐师。
配乐师是幻影专门请来的。顾盼再怎么能耐也不可能把所有工作全都包了,也有很多她不擅长的方面。音乐方面,她只能听,再多的就不懂什么了。不懂也没关系,只要能把自己的要求说清楚就好。
配乐师前几天就来了,当时她和配乐师就有过比较仔细的沟通。
经过一番思考,顾盼决定在片头使用纯音乐:“音乐不要太长时间,一分半钟左右就足够了。整段旋律大概分成三个部分。音乐刚开头的时候音色要低沉,不要快但要有比较强的节奏感,能够一下子把人的注意力抓住,但不会特别突兀。”
“然后,大概第一部分的主旋律要稍稍悠长一点,对于乐器音色我不太懂,最好是有那种微微有些喑哑但又不会浑浊的音色,风格要有种厚重,神秘的感觉。我说的是神秘,不是诡秘,这个是有区别的对吧?”
“第一部分的旋律逐渐沉下去,转入第二部分。到这儿的时候,要有一个明显的变化,节奏要急促起来,主旋律由低沉逐渐上扬,营造一种紧张急迫仿佛危险马上降临的感觉,让人随着音乐把心绷紧了。”
“然后,在第二部分最高的时候要一个短暂的留白,然后再进入第三部分,也就是高潮阶段。这一段整体要高亢一些,相比前面有一种爆发,但不是一下子全爆出来,我觉得可以采用同一段的旋律,不断地提升音高这样一重又一重地来增强这种感觉。”
“而且这种爆发也不是那种特别激烈的,要带有一种悲伤、苍凉,又隐含着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感觉。”
除了片头是重中之重外,那天,她对于其他情景下的配乐,也做了诸多比较详细的要求。
顾盼过来的时候,配乐师正在做的,是沈棠暴露身份慷慨赴死那一段的配乐。她没急着说话,耐心地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这一段就以剧情的发展为界限,整段旋律也可以大体分开三个部分。沈棠与敌人对峙是第一段,要沉重紧张;她进行反抗,和敌人互相开火是第二段,要激昂悲壮;中弹身亡是最后一段,旋律要婉转悲伤。”
配乐师听着点头,把这些建议要求都记下:“明白了,我再琢磨。”
顾盼笑了笑,拉个凳子过来坐下,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三天,我觉得应该没有大问题。”配乐师思量了一下,“你放心,就是加班加点,也不会耽误你们的事。”
顾盼客气地道谢:“麻烦你了,谢谢。”
她又留了一会儿,听了听已经完成的几段音乐,都还是比较满意的。和配乐师说定了,她返回到剪辑室继续工作。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还是剪辑。
很快就到了看片会的时间。
看片会的地点没定在幻影,而是定在当初举行试镜的索菲特酒店。来了不少人,有来自排名一线的卫视,也有排名靠后一点的。来了多少人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来的这些人中,不乏年龄较大的骨干,而不是仅仅只有一看就知道工作时间不长做不了的主的年轻人。
在这一点上,顾盼是要对赵曙光说一个“服”字的。幻影规模不算大,能把这些人请来,足见其人脉能力。
顾盼并没有参加看片会。看片会定下来的时候,赵曙光说过让她来,她没答应,直接怼了回去:“就我这样,你觉得我去了能帮忙,还是会拖后腿?”
她要是看片会的接待人员,或者是这部剧的主演,那多半是能起到正面效果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受些优待也是正常的。但她是导演,那就一定会拖后腿。
这些购片部门的人花的又不是自己兜里的钱,是替电视台掏钱的。片子的收视率直接关系到他们在本单位的地位和前途!任凭谁,也不会轻易拿这个来开玩笑。
《惊雷》这部剧,从台前到幕后,最有名的人大概就是早已过气的徐景州。这表面上看本来就挺不靠谱了,再拉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说她是编剧加导演,这不是开玩笑的吗?只怕人家片都不看就直接拂袖而去了!
顾盼说的主要是这方面,赵曙光受到启发,却想到更不好说的东西:
看片会如果顺利,结束后难免还会有饭局。不知名又年轻漂亮的小导演在饭局上会是什么待遇?顾大小姐能乐意才见了鬼呢!真要有不长眼不识趣的把人惹恼了,她那脾气不得当场拎起酒瓶子给人开瓢?要是再把温竹那尊煞神给惹出来,别人不说,他大概就真的可以直接回家吃自己了!
赵曙光脑海里想到这般情景,瞬间一个激灵:“不能去,你还是不去比较好。”
这样一来,才有了顾盼偷闲的时候。
各个卫视购片部门的人,都是一个圈子,大多也都认识,打过照面,凑到一起免不了互相聊上几句。赵曙光来了,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
指望这帮人明着表示多么熟稔,那是不可能的,一来人家是电视台的,姿态要高一点,再一个就是,避免让其他人误会自己的态度。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那就是对即将要看的片子不怎么看好。
时间差不多了,赵曙光大声招呼众人:“《惊雷》的看片会马上开始,咱们各方的代表可以进大厅就坐。”
等众人按照事先排好的作为坐下,赵曙光上台说几句:“各位,因为大家都时间有限,咱们按照惯例就挑几集看看成色。这部戏啊,我们的工作人员是下了大功夫的,可以说绝对称得上是精品剧。这不是我自夸的,咱们看了就知道……”
他也知道光说的好听没用,但是,这话也得说到位了。说完,他下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这个位置也是有讲究的,看片过程中,他能够大概观察一下场中众人的反应。
厅内的光线暗了下去。坐在第一排,来自东方卫视的老张,挪了挪屁股,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漫不经心地翘起了二郎腿。
东方卫视是一线排名还很靠前的电视台,购片部门的地位不差,选择面也广。他实际并不把这片子多放在心上,只是和赵曙光有些交情,卖他个面子来一趟罢了。
屏幕一亮,片头曲响起。刚开头,那段厚重富有历史气息的音乐就吸引了老张的注意力:有点儿意思啊。
随着画面的播放,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一看旁边的字幕,“主演徐景州”,他愣了一下,慢慢地放下了腿。
别人未必会记得徐景州,他可不会忘。当年,他还被称一句“小张”的时候,徐景州的出道作,还有那部火透半边天的《刑警荣耀》都是在东方卫视播的,东方卫视能够脱颖而出稳居一线和这部剧也有一定的关系。
他不自觉地对这部剧多了些许期待。
主题曲在悲壮声中戛然而止,屏幕一黑,伴随着一道闪电,“惊雷”两个字重重地砸在了中央,下面缓缓浮现出其他信息。
谍战剧,惊雷,取的应该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意思。他这样想着,将注意力投注到正片上。
正片开始,是一个长镜头。正是中午时分,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码头停靠着大大小小的商船渡轮,商船要卸货,渡轮将起航,做工的、出行的人群推推挤挤熙熙攘攘。汽笛声拉响,悠远而浩渺,沿江入海。好一派热闹景象。
镜头从码头向市中心延伸,一路繁华。画面越来越快,几乎是飞逝一般,猛然间停在了一处建筑的正门。正门两侧守卫的,赫然是穿着军装的日本宪兵。
第30章
两名日本宪兵的突兀出现, 在一瞬间就将刚才营造出的繁华热闹的景象撕破,让人心底蓦地一凛。
老张看着这一场景,嘴角不自觉地绷紧。他皱着眉端起桌上的茶杯, 喝了点水,心中那点隐约的不适才暂时褪去。由始至终,他两眼都紧盯着屏幕, 不错过任何一帧画面。
赵曙光自己已经提前看过, 这个时候才有余力观察其他人的反应。他注意到, 场中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换了姿势,显然是开始认真上心的样子。
屏幕上,播放还在继续:两名宪兵的身后,大门两侧分别挂着牌子,左边是“极司菲尔路76号”,右边是“特工总部”。
这个世界的历史上, 并没有“七十六号”,但也有类似的机构。因此, 看到“特工总部”,在场的人心中生出明悟:这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特务机关了。
果然, 镜头一转, 画面切到了一间阴暗的刑讯室。
靠墙放着一排各样的狰狞的刑具。两盏大功率电灯的直接照射下, 十字刑架上, 紧缚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他全身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无力地低垂着头,对行刑者的厉声逼问置若罔闻, 似乎已经陷入了休克。
忽然间, 刑讯室的门被打开,一个人手捧着步话机进来:“报告队长, 沈处长找您。”
……
哪怕第一集尚未播完,很多东西已经表露得十分明显。老张的表情早已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变得万分凝重,其他人也是同样。
作为电视台购片部门的工作人员,他们与其他业内人士的侧重点不同,看剧的时候,更多是要代入观众的视角来看的。
大部分观众可不会准确的注意到,这个镜头运用有什么技巧、那里的打光有什么奥妙,他们只在乎剧情有没有吸引力。
而这一点,目前来说是最毋庸置疑的。
首先在剧情的安排上,就大有不同。
其他同类型题材的电视剧,通常是以正面视角介入的。而这部剧却恰恰相反。开篇就是复兴社的卧底被敌人逮捕审讯。
卧底遭受严刑拷打却坚强不屈,却偏偏被电话对面一个女人轻飘飘的几句话所威胁,做了叛徒,招出了联络点的位置。只这一场戏,就将敌人的狡诈狠毒表现的淋漓尽致。同时,也一下子就将观众的心给提到了最高。
观众甚至于来不及鄙夷叛徒的软弱,痛恨敌人的阴狠,心里只有担忧:敌人的枪口已经找准了目标,我方人员是否能逃脱险境?
……
随着剧情逐步展开,主要人物的登场,局势越发诡秘复杂,杀机一步步逼近。紧凑的节奏将惊心动魄的气氛推到了极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颗心跟随着剧情的跌宕而起伏不定。
不知不觉中,画面一顿,片尾曲再次响起。第二集已经播放结束。
得了间隙,会场中,众人的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呼吸声汇集在一起,格外的明显。
老张之前喝的水有点多,这会儿肚子里已经有了反应。他看了看屏幕,看了看周围的同行,默默地欠了欠身子,夹紧了腿,压制住去卫生间的欲望。
这部剧,是有大火的潜质的。这点毫无疑问,他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也别指望在这一行继续混了。当务之急,他有两个问题需要慎重考虑。
第一个就是,这部剧有没有可能会高开低走?这一点很重要。
要知道,谍战题材的剧是相当考验逻辑严密性和剧情节奏的,而且是越往后,越容易剧情越容易垮,越临近高潮,氛围越容易熄火。即便这部剧前面这两集看不出任何崩剧的兆头,也不代表后面没有风险。
这个风险有多大?值不值得下注赌一把?
再一个就是,在场这么多人可都不瞎不傻。谁都看得出这剧是有潜力的,估计这会儿心里都在掂量。就算下了决心要拿到手,只怕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老张心头反复思量着。然而很快,他就只剩下后面那一个问题要思考了。
片尾曲放完,片方竟然没有继续播放第三集,而是让在场的人从中间任意挑了两集接着播放。这样一来,固然和前面接不上,但因为剧情紧凑的缘故,作为相对独立的一部分来看,同样也能看出很多。
还有就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片方的自信,自信这部剧前后品质如一。
咬牙坚持着又看了一集,老张终于坐不住了。其他人还接着看剧,他悄悄离席。名义上是去卫生间,实际当然也去了,只是出来以后又找了个角落和台里打电话。
他这边刚说完,拿着手机往回走,在看片厅门口撞上一个老熟人——蓝天卫视的老郭。两人互相看看,不等说话,先干笑:
“哈哈,老郭你也上卫生间啊!”
“对呀,你也是吗?这酒店的卫生间还挺多啊。”
“嘿嘿,我就说你是怎么从那边儿过来呀!”
“老张,你觉得这片子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这种类型的片子不都是大同小异嘛,你怎么看?”
“我也觉得是,都是套路,没什么新意。”
……
毫无营养地笑着打了几句哈哈,两人回到了座位上。坐下来把剩下的大半集看完,看片会到此就算结束。然后,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赵曙光重新上台:“看了这几集,《惊雷》这部剧到底怎么样,我相信大家心里也都有了底。咱们这部剧的每一分投资都实打实的花在了制作上,是凝聚了编剧、导演、演员以及上百位幕后工作人员的心血,才能呈现出这样的精品。”
“别的我就不再多说了,以免耽误大家更多的时间。大家现在考虑一下,也可以互相商量商量,有对这部剧感兴趣呢,可以和我交流,咱们商量一下价格是不是合理。”
按照常规的做法,看片结束后总要给购片方留有一定的考虑时间,哪怕是一个小时,甚至半小时。但赵曙光却轻描淡写的把这个时间给掐掉了。
通过刚才三个多小时观察,这个奸商早已清楚这些人心中蠢蠢欲动。这会儿所有人都凑在一起,还都有意,这就是待价而沽渔翁得利的最好的时机。
他这是阳谋,明摆着就是要抬价。话音一落,不少人心里都忍不住爆粗口。
麻蛋,这黑心的家伙!老张暗骂一声,咬着后槽牙。他偷眼看了看目光中流露出“志在必得”意味的老郭,再看看摩拳擦掌的其他几个一线卫视的人,知道这次肯定是要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