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纪宅里的侍从一部分是祁遇詹采买的, 一部分是时未卿的陪嫁。
陪嫁侍从都是何楼亲自教导,里面有几人是纪二安排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时仁杰没有插手, 那些侍从就被留下了。
成亲那日纪二也没有离开, 方头领则是到林园将护卫掉调了过来, 由他负责纪宅的守备,护卫头领的工作又落回了他身上。
这三日主院由方头领亲自守着,他在这期间心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从疑惑到不可置信到僵硬再到麻木,最后流露于面的只变成了比之前更冷更凛冽的神情。
祁遇詹早上出院门看到这个模样还疑惑地问了一句,是否宅内发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祁遇詹便没再关注他,只是唤方头领进来取信时还是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他放低声音道:“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布政司衙门。”
“是。”方头领听到内间均匀的呼吸声,也降低了音量。
祁遇詹递出信就转身走向内间,没看到方头领离开前也看了他一眼, 他一眼可以说是满含复杂之色。
不多时, 开关门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祁遇詹已经坐在床边, 看着时未卿睡得红润的脸颊, 俯下|身亲了亲。
他将手指放在时未卿的头顶,替他整理睡得凌乱的发丝, 用手指都梳顺后,祁遇詹刚要脱鞋陪着时未卿躺着,门外又有了声响, 是很小声的敲门声。
他走出去打开门,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方头领。
看着他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 祁遇詹问道:“出什么事了?”
方头领双手举起手里的纸条,道:“属下刚到大门, 碰到了封侯爷的人来送消息。”
他又补充道:“那封信也交给他了。”
这个时候送消息给他,是黄州漕粮有了发现?
未免还有消息要送,祁遇詹没让方头领离开,直接拿起纸条打开了。
快速看完之后,祁遇詹有了答案。
他猜的没错但也不完全对,消息里三言两语说了黄州有漕粮的线索,但没有找到位置,而凌非何和封单明也都在今日上午相继回了梧州。
这张纸条的目的是告诉祁遇詹,他让暗兵台查印记之事有了消息,纸上一两句说不清楚,想要他去一趟。
“晚上我去一趟布政司衙门。”
将纸条收进手里,祁遇詹嘱咐一句便让方头领离开了。
怀里抱着心上人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天便暗了下来。
祁遇詹支起身体,看着时未卿睡得香沉,没有一丝醒过来的迹象。
原本他打算等时未卿醒了和他一起去布政司衙门,但现在人没有醒,他有不舍得再把人叫起来。
祁遇詹放轻动作起身,倒不如趁着这会儿快去快回,在时未卿醒来之前赶回来。
也免得印记之事出了差错,是要找他再了解情况,而不是有了结果,让他失望。
换了一身夜行装备,祁遇詹又嘱咐了方头领一些事,提气跃上屋顶向外奔去。
时仁杰没有在纪宅里面安排人,外面却安排了死士盯着,之前祁遇詹与封单明打过招呼怎么辨认,那些死士就如形同虚设了。
轻松地避开那些人,在夜色的遮掩下,祁遇詹加快速度很快到了目的地。
看到推开门走进书房,凌非何就叫人唤了查印记之事的负责人进来。
祁遇詹摘下面巾,挑了挑眉,“这么急?”
“有人等你一下午了。”
封单明看着祁遇詹一脸的餍足,是个有经验的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当然也包括在内。
想起自己一收到心上人消息就急吼吼地甩开黄州那些人,追回了梧州,然而到现在他连心上人的一个手指头都没摸全过,只在递东西时摸过指尖。
再看春风得意的某人,人和人的差距要这么大吗?封单明心里不平衡的发酸,心理也难免捎带了一些,故意说话留半句。
祁遇詹没注意到语气,只以为他们二人等了一下午,他疑惑地想,不是他们让他晚上来的吗?
“谁等我一下午了?”
凌非何刚要开口解释,却被封单明一个眼神阻止了。
他不知道封单明想什么,垂下眸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口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样子也不是他们二人。
既然这么说,祁遇詹也就真的不想问了,反正一会儿就能知道,他坐了下来。
这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看着封单明眼里就不那么舒服了,他也没再什么小动作,做为暗兵台统领这点肚量还是有的,封单明咬着牙根的想。
没过多久,祁遇詹没见过的一个暗卫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当初跟去都城一起查证的苏然。
那个暗卫是二卫的副卫长二三,在都城查左丞相家奴就是由他负责,他已经把查到的事情都禀告了封单明。
现在他过来主要禀告的对象就是祁遇詹和凌非何。
二三走到中间对着三人行了礼,道:“属下查到郡王所说的印记却为左丞相家奴手臂上的,与那张纸上的差异也一模一样。属下顺着那些家奴查到了左丞相做的很多事情。”
祁遇詹听着二三详细的禀告,发现那些事有的有证据,有的无证据,而且所有加起来也不足以左丞相伤筋动骨。
例如他说的其中一事,左丞相因一四品官员诬陷他通敌卖国,结果那四品官员却因左丞相自证被查出贪赃枉法,最后获罪被抄家问斩了。
罪责再大,没有证据也没有用,何况现在已经无法辨别那个官员说得是真是假。
索性在座的人都知道扳倒左丞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
祁遇詹把视线放在了中间的苏然身上,开始他以为封单明说的等他的人是二三,现在对上苏然的目光才发现,等他的人应该是这位。
“是苏然找我?”
祁遇詹看着凌非何,话音刚落,就听到前方发出“噗通”一声,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发现是苏然对着他跪了下去。
祁遇詹再次看向凌非何,皱起了眉头,“这是做什么?”
凌非何也是明显一脸头疼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让他跪吧,不跪他心里不安。”
看来这位老乡也遭受了这个场面,祁遇詹展开了眉头,道:“有什么事你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不会推辞。”
苏然一脸激动地向前膝行了两步,祁遇詹想着刚才那一声都替他觉得疼,在他开口前,说道:“前提是你起来说话。”
苏然一听,没有迟疑立即站了起来。
祁遇詹大致猜了一下苏然为什么找上他,应该是和那个印记有关,这件事他知道不少,而且也要查的彻底,看看当年参与进那个案件的都有谁,不管是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也是他没拒绝苏然的原因,只是他疑惑,既然他已经查到了左丞相就是仇人,为何还会有如此反应?
余光扫到凌非何在袖口冲他比的大拇指,能让他那样的人,应该不是简单几句就能说完的,祁遇詹用手指了指自己下位的椅子,道:“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苏然顿了一下,看了眼凌非何,见他点头后,腿脚有些慢地走到椅子前。
这短短的距离,苏然不只是因为膝盖才走的慢,他还在心里组织语言。
坐下去后,祁遇詹听着苏然开了口,“我有一个兄长,他是江湖人士靠给人寻物从未失手而闻名,有一天我不在家,回来后邻居和我说家里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听兄长说是个朝廷的大官,那个官员让他根据一张纸上的图案找几个人,当时兄长告诉我,做完这单,他们就可以离开更换姓名过上稳定的生活。”
说到这苏然哽咽了,他缓着气息停了下来。
听到这,祁遇詹对这个人隐约有了猜测。
耳边又响起了苏然的声音,祁遇詹听他克制着声音,继续道:“我高兴地期盼着,但兄长这单做得艰难,几个月也没有线索,还经常负伤回来,又过了三个月,兄长带着好消息回来,笑着对我说我们可以离开了。
我们刚收拾好,我去和邻居告别,刚翻墙回去,发现家里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兄长询问他们那位官员还有什么事,他们一句没说,便骤然对兄长下杀手,兄长没有防备被刺中要害……
我藏在墙角草垛里,用自己兄长教我的闭息,亲眼看着兄长没了气息。
但那几人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到隔壁将邻居全部都灭了口,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苏然红着眼眶,握在扶手上的手指用力到青筋暴起,他咬紧牙根语气突然变狠,“那年我还小不知道那官员的姓名,只记得他的模样,出师之后我苦寻这位官员,后来终于知道了他是谁。”
“是时仁杰。”
不用他说,祁遇詹已经猜出了那个官员是谁,之前他一直以为苏然的仇人是左丞相,现在看来,书中并没说错,他真正有仇人是时仁杰。
“是,就是时仁杰,我想不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仁杰才要转身就翻脸,对兄长下杀手,还要对邻居也灭口。这些年一直都没有线索,我本以为这次通过印记可以查到些什么,结果只知道时仁杰要查的人是左丞相的家奴,还是没有查到当年真相。”
苏然松开用力的发抖的手,“噗通”又跪了下去,后面还跟着“咚”的一声额头碰地的声音,他跪伏着道:“这个印记是郡王从时仁杰那发现的吧,我没想郡王做其他的,只是想请郡王帮我接近时仁杰,我自己去查清,替兄长报仇,再还他一份明白。”
第142章 第 142 章
祁遇詹看着苏然开口问道:“当年时仁杰拿给你兄长那张纸上的图案, 就是你那日说得红色印记?”
苏然摇头,“时仁杰拿的那张我没有看到,我看到的是兄长拿回来的图案。”
祁遇詹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 他心里的猜测也有了答案。
如果他猜得没错, 时仁杰拿的就是时未卿记得的青色印记, 经苏然兄长查探后,他带回了真正的印记,时仁杰根据此确定了当年那个案件中的匪徒就是左丞相家奴。
事情到了这里, 他不敢再查下去,又怕苏然兄长走漏风声,让左丞相顺着痕迹查到他,时仁杰便将人去灭了口。
时仁杰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会漏掉一个活口,他更不会想到,就是这个活口拆穿了他竭力掩盖的事实。
不管是杀害纪林的幕后指使是左丞相, 还是他明知凶手却当做不知, 还百般阻挠时未卿查明真相, 这些时仁杰都再也掩藏不住了。
祁遇詹也没想到, 时未卿苦寻多年的真相就在这么机缘巧合的情况下被揭开了。
苏然还在额头抵着地虔诚地乞求,祁遇詹视线看向他瘦弱却挺直的脊背。
这么近的距离, 他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甘和执着,对任何线索也不会放弃,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 就如同时未卿这些年所经历的一般。
“起来吧,苏然。”祁遇詹俯身伸手扶起来苏然, 此时他的目光落在苏然还年轻的面容,然而他的眼睛看的却不是他, 祁遇詹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我已经知道了,我告诉你当年真相。”
不想暴露出时未卿的隐私,祁遇詹隐下当年案件具体情况以及他的存在,将事情从头到尾给苏然讲了一遍。
这些日子苏然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乍然知晓真相后心神放松下来,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又加上连日奔波,最后晕了过去。
他倒地时把房内另外三人吓了一跳,封单明通晓医理,看过后说了缘由,凌非何总算放下心唤人带了下去,而后又嘱咐一些细节,才回到座位上。
苏然的事情已经算解决,看着他被抬出去,祁遇詹已然归心似箭,他想快一点见到时未卿。
没管凌非何和封单明反应,快速地又提了一遍账册可能被藏的位置就对着两人告辞了。
看着祁遇詹离开时显得匆忙急切的步伐,凌非何和封单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以他们的聪明猜得出,祁遇詹对提到的那个案件在故意隐藏。
不过他们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只要不妨碍查案和扳倒时仁杰,他们不会特意打探。
封单明在凌非何收回视线后,继续看着他,“既然找到了漕粮账册,事不宜迟,我今晚便带人去看看。”
凌非何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盏,眉头微皱,“你伤没好……”
他也知道账册重要,又有些担心封单明,语气显得犹豫起来。
那伤是左丞相家奴所为,这还是祁遇詹提前提醒让封单明有了防备,才没受重伤。
祁遇詹也是突然想起,书里封单明和左丞相家奴第一次交手受了重伤,差点忘了这件事,他赶紧让人送消息,紧赶慢赶好在赶在封单明与家奴交手之前送到了消息。
而祁遇詹为什么这么重视,是因为封单明那次受伤就一直没怎么养好,在杀了原身之后旧伤复发,被时仁杰看准时机利用,他抓了凌非何威胁封单明,就是因为伤差一步被时仁杰翻盘,好在应天的救兵及时赶到了,才没让时仁杰成功。
“已经快好了。”封单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说着就解开衣扣,露出胸口包扎的伤口给凌非何看,“不信你看。”
凌非何先是看了一眼,骤然想起他现在的性别,立刻又转回了眼睛,经此之后也算放了心。
他想了想,随心道:“小心为上。”
封单明没发现他的不自然,心思都放在了这句关心上,咧嘴笑了一声,“放心,不会出事。”
*
祁遇詹回去时时未卿已经睡醒了。
从方头领口中得知祁遇詹的去向,时未卿醒了之后,就在榻上看书等人回来,听到门外的响动,他放下书穿上鞋就要出去看看。
祁遇詹步子迈的大走得又急,他推开门时时未卿只穿好了一只鞋子。
“夫君。”
时未卿坐在榻边,直起身看见是他,唤了一声后就没了动作。
祁遇詹走过去,在他眉心亲了亲,蹲下身帮他穿好了另一只鞋子,“有没有哪不舒服?”
“还有些无力。”
时未卿将手放进祁遇詹伸出的手掌心,顺着力道站起身。
祁遇詹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精神,发现睡了一觉之后,确实精神了许多,不再恹恹的,手便放在他的腹部摸了摸,“晚膳吃了多少?”
就他一个人再加上刚睡醒,吃得不是很多,时未卿抿了抿嘴唇,声音放轻了一点,显得很绵,“我没有胃口。”
这是他最近新学的技能,每次心虚了就喜欢用撒娇揭过,往常祁遇詹就不舍得把他怎么样,现在就更不会了。
“再吃一点?”祁遇詹猜到时未卿不会吃多少,“陪我吃一点,我还没用晚膳。”
一听到祁遇詹没吃晚膳,时未卿直接拉着他去膳厅。
膳厅离主院不远,他们两人到时,桌上已经摆上了食物,这是祁遇詹进院前吩咐准备的,他还让纪二去送了一个消息。
那个消息是他今晚约林观到林园去一趟,他有一些事情要找林观确认一下。
用完了晚膳,祁遇詹牵着时未卿回了正房,时间差不多,开始了正事。
祁遇詹神色一正,时未卿就发现了,他坐在榻上,将茶盏放在矮桌上,等着祁遇詹说话。
祁遇詹不放心,在和盘托出之前,起身走到时未卿身旁坐下,将人面对面放在了腿上。
“是有关我的?”时未卿扶着祁遇詹的肩膀,黑眸闪动,一瞬间想了很多。
“幕后真凶有消息了。”祁遇詹顿一下,道:“与左丞相有关,你记下的印记确为左丞相家奴手臂上的图案,你没有记错。”
将事情更详细地讲了一遍,等祁遇詹说完时,时未卿已经双目赤红,他的眼中全是恨意,“父亲他知道……他明明知道谁是凶手,甚至还替凶手遮掩……在他眼里,权势原来比我和爹爹还重要……”
时未卿突然停了下来,将头抵到祁遇詹的肩膀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祁遇詹,以后我没有父亲了。”
时未卿这样的话一出,祁遇詹就知道他与时仁杰是要断绝关系了。
其实,祁遇詹对此没多少意外,对于时未卿来说,左丞相是外人,时仁杰是至亲之人,至亲之人帮着外人伤害背叛他和他的爹爹,以时未卿的性情变成这样是没什么悬念的。
“没关系,你还有我,还有肖叔,我们都在你身边。”祁遇詹将人拢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时未卿手指攥紧了手中的布料,如同捏着他的仇人一般,“我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回来的路上,祁遇詹将书中剧情,到这个世界后的发现,以及苏然所说都重新捋了一遍。
他发现他还漏了一个人,就是徐氏。
他不止一次觉得时府里的人对徐氏的态度有问题,时仁杰对她并非书中的相敬如宾,在某些事是对她会刻意避开,比如时仁杰安排林观和何楼操办时未卿的亲事。
时宽是左丞相的人,按理他对徐氏应该很恭敬,但其实他对徐氏的态度可以用冷漠形容,遑论恭敬。而且在时府一个多月,祁遇詹无意中发现过几次左丞相给时仁杰的书信,徐氏一封却没有收到过。
以及林观对徐氏的防备,他还在书中直接杀了徐氏。
祁遇詹想起成亲那日何楼对林观的称呼,心里对他的身份已经大致肯定,只是还需要他本人承认。
这些猜测都没有瞒着时未卿,他听了之后,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我想和你一起去。”
“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期盼,我怎么不会让你跟着,而且如果没有意外,林观很可能是你的哥哥。”
在第一次见林观时,时未卿询问过林观的身份,之后也没放弃试探查探,结果可想而知,想起林观背叛他,他又怎么对待林观,时未卿垂下眼眸,“如果他真的是……”
“今晚就会有答案,相信我,而且从他让我带你离开来看,对你不是没有感情。”祁遇詹将人抱起来,取过来一个披风给他穿戴上,“还记得我交给你的屏息之法吧?”
时未卿回想了一下,神色认真地点头,“记得。”
“我会将他引到松落院里,趁他没有防备把他的身份和知道的事情诈出来,你在书房里等着,先听着,最后再出来。”
祁遇詹道:“机会只有一次,夫郎一定要忍住,不要乱了气息。”
时未卿愈发上了心,“我知道的。”
祁遇詹在时未卿柔软的红唇上吻了一下,突然笑道:“被发现也没关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让他承认。”
第143章 第 143 章
林园已经提前打点好, 松落院附近的人都撤下去了,没有一个人在。
除了院中点着几盏院灯,其他房间都是暗的。
林园每日都有侍从打扫, 以备这个院子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
祁遇詹推开正房的门, 接着院灯的光亮走了进去, 看着和他们离开时没有变化的房间,将怀里抱着的时未卿放在了外间的罗汉榻上。
起身时,祁遇詹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阻力, 侧头看了过去,时未卿猛然松开了攥着衣物的手。
祁遇詹将那只手握在手中,感觉到了掌心传来的细微颤抖。
来的路上,祁遇詹就发现时未卿是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原因不难猜,现在事情没有完全确定,还没到宣泄情绪的时候。
另一只手将披风的帽兜取下来, 祁遇詹理了理时未卿额角的发丝, “别担心, 放缓气息, 余下的都交给我。”
时未卿随着祁遇詹的话调整呼吸,他抬起头看过去, “我没事。”
祁遇詹还要再说什么,耳中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他握了一下时未卿的手, 便放开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中,林观就从屋顶上飞了下来。
他落地后一刻没耽误, 张口便问:“张头领,你主动约我在林园相见, 可是改变主意了?”
“是不是改了主意,还要看你。我对一些事情有些疑惑,需要你为我解疑。”
祁遇詹为了降低林观的防备心,故意将他向解答疑惑就会同意带时未卿走上引导。
林观清楚祁遇詹对时未卿的感情,没想到他会在有关时未卿的事情上诓他,信以为真,“你说,只要我知道。”
祁遇詹也没想到林观这么好骗,但真相要紧,只能先委屈委屈他。
最好的谎言就是真假参半,于是祁遇詹开始七分真三分假地编起了故事。
“最开始我很不解,你为什么自己不带未卿离开,然后我跟着你去了黄州,紧接着我在那遇见了一些神秘武功不弱的人,他们手臂上……”
说到这,祁遇詹故意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睛没离开林观的脸。
这个时候他发现,林观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被他隐藏的很好,不仔细看不出来。
祁遇詹描述了左丞相家奴和林观在黄州的细节,他最后道:“我在那些人手臂上发现了红色的印记,那个印记与未卿一直在找的图案只有很小的差别。所以左丞相是当年那个案子的幕后指使者?”
那些细节是封单明从黄州传回了的消息,林观想不到这点,他对祁遇詹会知道青色印记也没有怀疑,接下来思绪被祁遇詹牵着走。
听到左丞相家奴被提起,林观心里立即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林观跟在时未卿身边时,时未卿为了试探他,让他去查过那个案子。
当面被那个案子,林观不敢直接当做不知道,又听到那些无法反驳的细节后,他对最后的问题再难直接否定。
林观正在想着怎么试探出祁遇詹知道多少,他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会暴露更多事情。
林观只留了一份心思关注祁遇詹,在他突然的一句之后,林观没有防备,神情露出了破绽。
祁遇詹见林观陷入沉思后,话语一转,道:“纪青空,这就是你告诫未卿别去都城的原因?”
林观怔愣住,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意识到这个名字代表什么,他立即回过神,“你在叫谁的名字?我是林观。”
林观没心思试探祁遇詹,他现在只想把他的身份遮掩过去,又道:“既然你已经查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对你隐瞒,左丞相确实就是当年那个案子的幕后真凶,少爷如果去都城贸然对上左丞相,危险的只会是少爷,张头领,你绝不能让少爷靠近左丞相。”
“是吗?”祁遇詹看出来他也在转移自己注意力,漫不经心地反问一句。
而后,他看着林观,慢悠悠地道:“你深得时仁杰信任,我还听说这些年你与何叔关系很好,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未卿成亲那日我也在厅堂,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何叔叫了你一声堂少爷,我特意查了一下,时仁杰是独子没有兄弟,最后这个堂少爷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祁遇詹没有接着往下说,他突然笑了一声,“当然,事实就摆在那里,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我二人对这个堂少爷的身份都是心知肚明。”
林观的身份,祁遇詹通过他的反应就已经确认,并不需要林观亲自承认,但他看林观握紧的拳头,似乎内心在挣扎,便把这个时间留给了林观。
他确认归他确认,本人能承认,就更完美了。
林观担心祁遇詹把对他身份的怀疑已经告诉时未卿,那样不止他的计划会被影响,时未卿一定会不顾自己安危去报仇。
沉默半晌,林观带着希冀抬眸道:“我的身份,他知道吗?”
这句话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个他是谁,两个人也都知道,祁遇詹不着痕迹扫了正房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一句相关的。
“因为你的容貌,未卿不止一次对你手下留情。”
林观从中不知理解了什么意思,眼神瞬间坚毅,“只是因为长得相似就已经对我心软,张头领,为了他着想,请你不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份。”
祁遇詹从这句话中听出来林观对时未卿的感情,他在林园便怀疑过林观的背叛,现在看来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想起来时未卿在知道林观可能是他哥哥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不想让误会横在他们兄弟两人之间,阻碍他们对对方的亲近。
祁遇詹问道:“我很疑惑,你暗中对未卿百般保护,为什么要背叛他,在明面上表现得厌恶他,你们本应该是最亲近的兄弟。”
话已经说开,林观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他怕祁遇詹不清楚事情的危险性,仍然会告诉时未卿他的身份,也希望祁遇詹知道时未卿身处什么样凶险的环境,而同意带他离开。
“除了灭口那个刺客,不让他影响到时仁杰的计划,我做得那些事是为了逼他回府,接受时仁杰安排的亲事,时仁杰是他的父亲,在这方面不会害他,他一直都在查探那个案子的事情,想为小叔报仇,但时仁杰对上徐番都胜算难定,何况是他,若强行报仇只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而且小叔豁达,他知道了也不会让他陷入仇恨当中,这些有我就够了,他只需要过着平安顺遂的日子。”
祁遇詹发现了其中被忽略的一点,问道:“这就是你们不相认的原因?在我看来,隐瞒未卿仇人和你们相认是两码事。”
林观摇摇头,“是一回事。”
他接着道:“当年我坠入溪流,被一个路过的师父救走,师父后来收为徒,他知道我身负仇恨教导我武功后,到了时间就放我回来了,但我势单力孤,背靠时仁杰才能查出当年真相。
于是我成了时府的侍卫,后来与何叔相认,又被时仁杰发现在调查小叔的案子,时仁杰便把我调到了他的身边。时仁杰知道我的身份后,把我放到他的身边是为了试探,时仁杰一直在提防我们相认,他怕我们联手为小叔报仇破坏他的计划。”
“说什么爱夫郎,是最值得托付的郎君,说到底,他最爱的是他自己。”林观冷笑一声,又如昙花一现般,他快速恢复了神情,好似刚才那声不是他发出的。
他又道:“我为了留在时仁杰身边,获得他的信任,便伪装成不喜欢他的模样,不与他相认。
而且我早晚要死,何必再让他伤心一次,张头领,你我都了解他,他知道之后必定要参与进来,为了他的安危,请你别将我的身份和今晚这些事情告诉他。”
事情听到这,祁遇詹对林观这个人心里有了完全性的改观,因此时未卿现在还沉得住气既在他意料之外,又让他心疼。
祁遇詹知道,时未卿这么隐忍是在等另一个答案,他怕自己一出来林观就不会再说了,只能竭力忍着。
祁遇詹垂下眼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你有没有想过未卿的想法。”
这个问题林观似乎曾经思考过,他回答的很快,但声音却放得很轻,“与性命相比,那些都不重要了。”
林观知道报仇一事九死一生,时未卿越早抽身越好,他被自己刚刚说的话提醒了,问出了今晚赴约的目的,“什么时候带他走?”
祁遇詹没有被林观带走,抬眸看向林观,也问出了自己今晚邀约的目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未卿离开,是怕他查出他的父亲知道当年事情真相,对他却未说一言,还是怕他知道徐氏才是真正的杀父仇人?”
林观再次愣住了,他没想到祁遇詹连这些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了,他不知道该否认还是承认,想到自己前一次被试探得露出了破绽,这次也不再勉强,破罐子破摔了。
他无奈地道:“你既已知道徐番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为何还要来问我?”
祁遇詹听着正房内呼吸的变化,道:“原本不确定,但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我猜的没错,徐氏果然是幕后真凶,我答应过未卿,当年那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林观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对,立即问道:“他知道这些事?”
祁遇詹转头看向正房的门,“他不止知道。”
他还在这里。
后半句不用祁遇詹说,林观也注意到了正房里的呼吸声,知道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144章 第 144 章
正房的门被从拉开门, 时未卿一步一步从里面走出来。
祁遇詹抬眼仔细观察着时未卿的状态,他开门的手在颤抖,时未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但步伐很稳。
想了想, 祁遇詹微微抬起的脚步又放了回去, 转头看向了林观。
祁遇詹看得清楚,林观面色慌乱无措,此情此景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祁遇詹没出声, 院里另外的两个人也没出声,院中只响着三人的呼吸声,以及时未卿步伐的落地声。
这声音越来越近,林观渐渐心头生出压迫之感,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少爷。”
“少爷?”时未卿握紧藏在袖中的手,带的身体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抬起赤红的双眼, 轻轻重复一句, 接着又压抑着声音, 道:“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粉饰太平, 你觉得你还藏得下去吗?”
林观不想看到时未卿陷到危险了,深吸了一口气,劝道:“这件事太危险, 你不能参与,交给我,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小叔报仇, 听我的,你先跟张三离开……”
时未卿眸中赤色加深,他没有理会林观说了什么,直接打断了,“为什么?徐氏为什么要谋害爹爹?你如果不说,我这就去问父亲!”
林观知道时未卿是威胁,也知道他若不说时未卿真的会去找时仁杰。
林观动了动脚,刚要说话,又被时未卿打断了,“你若有胆子敢拿不清楚当年的事搪塞我,就尽管试试。”
林观将视线落在祁遇詹身上,片刻后收回。
他不清楚祁遇詹对事情了解到什么程度,以时未卿现在对他的态度,林观怕说谎话,会让时未卿不相信他,把人推得更远。
林观犹疑后还是说了真话,“你那时还小,我们都没让你知道,在都城时,我们便认识徐氏了。当年时仁杰在吏部任职一个小官,徐氏在一处宴请中注意到了时仁杰,徐氏相中了时仁杰的容貌和才华,徐氏在都城多翻打听,终于找到了时仁杰要下嫁,徐氏跋扈,几次三番让时仁杰休了小叔,但那时时仁杰与小叔正琴瑟和鸣,时仁杰没有答应。
徐氏之事被徐番政敌宣扬,都城几乎人尽皆知,徐番在那个时候已经手握实权,他迁怒时仁杰让徐家丢了脸面,又欣赏时仁杰的才华,暗中运作把人送去了鄂州做官。
时仁杰离开都城赴任,徐氏也没了动静,大家都以为徐氏放弃了,觉得此事已了,就在大家都没防备的时候,我们在回梧州的路上遭遇了匪徒。
那些匪徒是徐番豢养的家奴,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徐番做的,后来徐氏嫁过来之后才知道,是她偷了徐番的令牌,又买通了徐番的心腹,私自派出的家奴。”
时未卿曾经猜测过,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对他们四人那样痛下杀手,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个男人。
“父亲知道,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时未卿走向林观,一字一字,嗓音艰涩,“你们不告诉我,还百般阻拦我,甚至还眼睁睁看着我亲近杀害爹爹的凶手。”
“你们怎么做得出来,怎么做得出来!”时未卿一步一步靠近,在距林观几步远的位置停下了。
他咬紧了牙,声音如同齿缝间挤出来一般,语调中带上了莫大的愤怒和仇恨。
“父亲自私自利也就罢了,你呢,纪青空,你是爹爹亲手带大,爹爹把你当亲子一般,你就那么看着仇人逍遥自在,看着我认贼做母!”
听到时未卿唤出那个名字,林观身躯一颤,嗓音也染上涩意,吐字异常艰难,“小卿,我……”
他知道他做的事一经时未卿发现会是什么也样的结果,但真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再有准备,也难以承受。
他想道歉,想解释,但又想起现在这些对时未卿来说都无济于事。
林观嘴唇动了动又停住了,低头不敢再看向时未卿。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又能说些什么,才能把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挽回。
时隔多年,这个纪林曾经唤过得亲昵称呼,似乎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一次听到之后,时未卿心中如刀割的刺痛,突然加重再难忍受,一时竟觉得呼吸困难,手不自觉地抬起抓住胸口衣襟。
“纪青空,你说啊,你……”
话未说完,时未卿蓦地停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祁遇詹一直关注着他,在刚才呼吸有异时,便抬步靠了过去。
没想到时未卿会晕倒,祁遇詹慌乱地将人接住揽进怀里,直接抱起来用上全部内力出了院子。
这过程极迅速,等林观察觉异常抬头是,院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林观反应过来,立即寻着刚才的声响跟了上去。
几息之间,祁遇詹就到了纪二所处的位置,一脚踢开门,将怀里的人送到了纪二眼前,语气中是难掩的担忧和焦急,“快看看,未卿怎么了?”
纪二看见昏迷不醒的时未卿,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也浮起了担忧,他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把起了脉。
过了一会儿,纪二脸上的凝重消失,脸色好了一些,他收回手,对着祁遇詹解释道:“主子是受了刺激,心绪起伏过大,外加这几日未休息好,才晕了过去,主君不必太过担心,主子过后便会清醒,不过主子郁结又加重,但好在已经发泄出去一些,这些日子继续喝药茶,便不会影响睡眠。”
听见纪二说没什么大碍,祁遇詹才放下了心,又有些自责,这三日把人折腾得没休息好,他将时未卿揽得更紧了一些,低下头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亲了亲。
今晚知道了凶手是谁,祁遇詹猜着明日时未卿不管是不是不舒服都会去城外祭拜纪林,纪宅府外有死士盯着,今晚要宿在林园就不方便了。
祁遇詹让纪二把早就准备好的厚一些的披风取来,给时未卿穿上捂得严严实实不漏一丝风之后,对着纪二道:“走吧,先回纪宅。”
走出房门时,祁遇詹迎面正碰上跟过来的林观。
林观一脸关切,看出祁遇詹要离开,又看到时未卿倍裹得看不见模样,眼中担忧加重,“小卿怎么了?”
祁遇詹没放弃把林观策反的想法,现在以他对时未卿的感情,又增加了些筹码和可能性。
他停下脚步,态度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比刚才的时未卿一比,可以说是非常的友善,“没事,太激动了,睡一觉就会好。”
“没事就好。”说完林观欲言又止,他想让祁遇詹劝一劝时未卿,不要置身于危险之中,而他又深知时未卿有多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劝说大抵没用。
祁遇詹看出他要说什么,道:“我和未卿暂时不会做什么。”
林观怔了一下,想到刚才祁遇詹知道的那些事,试探道:“你们有什么计划?”
祁遇詹看了一眼怀里,被他抱在怀里,怎么也没有床上舒服,他不欲再耽误时间,简短道:“过几日我去找你,这几日内你可放心,现在时间不早,我先带未卿回去。”
林观得到这样一个回答,本不该相信,但祁遇詹语气肯定,让他莫名的觉得可信性很高,而且时未卿需要休息,现在不是说事的时机。
最主要的是林观有信心,几日的时间,以他的能力可以把控得住局势。
林观侧开一步将路让开了,祁遇詹点点头,直接提起跃上屋顶离开了,纪二紧随其后。
林观本来还在想祁遇詹怎么把时未卿送回去,会不会遇上汝宣郡王,在看到后面跟着的纪二后眼睛中闪过了然。
第145章 第 145 章
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
时府。
天刚亮, 时仁杰便按起床到书房外的月季从里浇水翻地,这是他在府内每日都要做的事。
他刚到便发现了往日藏匿的地方有异常,那丛月季是他亲手侍弄,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有一丁点变化都会被能被他看出来。
时仁杰拿起铲子走过去, 看清那个位置土壤被翻过,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立即蹲下将土挖开。
那个位置被挖出了一个大坑也没有找到木箱, 时仁杰便已确认,东西被人盗走了。
起身往外走,他眼中闪过狠辣,脑中快速过滤有嫌疑的人,路过一处时余光略过一处,发现了隐藏其中的异物,时仁杰俯身拾起放在手心, 端详片刻后认出, 那是宁国公家奴的令牌。
孔指挥使被羁押上都城后, 梧州来了一位接替他位置的新任都司指挥使, 那位指挥使叫晁厚德,正是太后和宁国公勋贵一系的人。
时仁杰眯着眼睛, 攥紧那枚令牌,心中怒火上涌,他没还没腾开手动他们, 竟没想到让他们先蹦跶上了。
“来人。”
甲一最先应声出现,躬身道:“主子。”
时仁杰撇了一眼甲一的发顶, 收回视线,沉声道:“派人沿着上都城的路追查, 找到宁国公或晁厚德的人立即捉拿回来。”
时仁杰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前后院也排查一遍。”
甲一什么也没问,只应道:“是。”
甲一离开后,林观在他之后寻了过来,他在书房门口当值,不似甲一乙二随时跟在时仁杰身边,自然慢了一步,“主子有何吩咐?”
有了纪林的那一层关系,林观在时仁杰心里到底不一样,他没有对甲一说得事情主动和林观解释了,“漕粮账册丢失,加强全城守卫,城门口严查,阻拦可疑之人出城,林观,你亲自去给都司找些事做,我要亲自会一会这位晁指挥使。”
漕粮一事,林观深有参与,自然明白账册对时仁杰的重要性,他肃正神情,“属下这就去办。”
林观正要转身离开,时仁杰素来多疑,并不以眼睛看到的为准,他又将林观叫了回来。
“这几天紧盯着凌非何和晁厚德两人,看看他们有没有联系。”时仁杰顿了一下,又增加了一个人,“还有祁遇詹,能悄无声息来去我时府,武功低不了,只怕也是熟悉府内之人。记着他们若有联系,一经发现立即回禀。”
林观看了一眼时仁杰手里的令牌略一思索,对听到的三个身份没有意外。
他认得那令牌为何物,也知道晁厚德是谁的人,而凌非何,那位布政使大人刚回梧州就发生失窃的事,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至于汝宣郡王,林观一直都觉得他另有目的。
时府发生的事祁遇詹不知道,但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今日凌晨时,祁遇詹收到封单明的一封传信,信中言他已成功偷到账册,并把此事嫁祸到了晁厚德身上。
封单明和凌非何料到时仁杰发现之后一定会加强搜查,未免凌非何暴露,又加上他们草草翻了一遍账册,结合在黄州搜查的线索,封单明决定连夜带着账册离开,先从黄州开始查找漕粮。
封单明了解晁厚德,知道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排除嫌疑,不过能拖住时仁杰一天是一天,边疆蛮夷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开战,他要尽快找到漕粮,那些漕粮不只是揭发时仁杰谋反的罪证,边疆士兵的性命保障。
信的最后是封单明告知祁遇詹,他把凌非何身边的暗卫调走了,将安危拜托给了他。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事,祁遇詹惊讶了一瞬,想是知道自己被看穿,只是没有想到封单明这么信任他,没有再隐藏,如此坦荡地将人托付给了他。
祁遇詹睁开眼睛,透过帐幔看着大亮的天光想,这个时间封单明应该已经离开了。
他呼出一口气,正要起身掀开帐幔去看铜壶漏斗现在是什么时间,突然身边响起了低低地呓语。
“对不起……”
祁遇詹侧头看,时未卿睡得极不安稳,正对着自己蜷缩成一团,眉头紧蹙,浑身微微发抖,声音正是从他口中发出。
“爹爹,是我错了,对不起……”
不难猜出他梦到了什么,又是因何如此,祁遇詹侧过身,伸出结实的手臂将人揽住,营造出了一个安全的港湾,他轻轻拍着后背低声轻哄:“你没错,爹爹不会怪你,没事的。”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时未卿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慢慢舒展身体,回抱住祁遇詹,依偎进了他的怀里,口中当然声音越来越小。
就在声音要消失时,时未卿蓦地睁开了双眼,他看着眼前的胸膛,昨夜和梦里的记忆渐渐被唤醒,慢慢红了眼眶。
祁遇詹低下头对上了一双含着泪水的猩红眼睛,他取过床里面放着的木箱,从里面取出一对玉佩塞到了时未卿掌心。
“爹爹早猜出你会怎么想,他的答案已经告诉你了,他只想让你平安喜乐,安稳一生,他从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攥紧手里的玉佩,哽咽着嗓音道:“我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我现在恨不得把徐家父女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但我不能去,我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看透徐氏的面目,祁遇詹,你知道我有多恨!”
“我知道,我都知道,再等一等,他们就会得到该得的下场,就快了。”
祁遇詹另一只手划过眼前颤抖的嘴唇,扶着时未卿的后颈按在了自己胸前,嗓音极轻地道:“别惩罚自己,那些都不是你的错,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时未卿顺着力道贴过去,将脸埋在了祁遇詹的衣襟上,他不再强自忍耐,下一刻发出了痛哭的声音。
时未卿哭得身躯不可抑制地发抖,祁遇詹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只觉得落在胸前被寝衣收进去的泪水滚烫的很,他手臂收紧将时未卿抱得很紧,静静地陪着他。
纪宅只有这两个主子,没有人敢来打扰,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消。
时未卿头还闷在祁遇詹的胸前,声音带着鼻音和沙哑,“我想去看爹爹。”
祁遇詹亲了亲他的发顶,回道:“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洗漱完,用了膳就去。”
现在不知道时间,祁遇詹估计早过了早膳时间,但总不至于到了午膳的时候。
发泄出来好了很多,时未卿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回想起刚才痛哭的模样,不好意思抬头看祁遇詹,他闷着声音道:“好,你先去洗漱,我一会儿再去。”
祁遇詹揽着时未卿腰的手下移一些,在那线条徒然起伏的软肉上拍了几下,道:“怎么,才刚成亲就不愿与我一起洗漱了?”
时未卿抿了抿嘴唇,辩驳道:“我没有。”
“好了,我先去。”
不再逗他,祁遇詹又亲了亲时未卿的发顶,便自己起了身,把空间留给了他。
祁遇詹唤了侍从进来,洗漱完后,让侍从把洗漱用品留下,又去准备了消肿的东西,祁遇詹隔着帐幔对着时未卿道:“你先洗漱,若饿了便先吃,不用等我,我去让人把东西装上。”
“我知道了,夫君去吧。”
听着声音和称呼,祁遇詹就知道时未卿没了什么事了,他转身出门了方头领。
纪宅有三辆马车,其中一辆是时未卿那个豪华版的马车,另外两辆是后来采买放东西和做人用的。
祁遇詹带人把祭拜需要的东西装上了马车,又带了一些他人纪二早上采买的东西。
没用多少时间便准备妥当,祁遇詹让人去门后等着,他去膳厅时时未卿已经坐在那里了。
祁遇詹瞧见他眼睛已经恢复了,精神也还可以,看着桌上摆的整齐的饭菜,在一旁净手道:“不饿吗,怎么不先吃?”
时未卿拿起一副筷子递给走过来坐下的祁遇詹,眼中满是眷恋,“等你一起吃。”
祁遇詹接过筷子,笑了一下,伸筷夹向时未卿喜爱的一道菜,放在了他的碗里,“吃吧,这几日都有些瘦了,多吃一些。”
时未卿刚将菜夹入口中,闻言耳朵骤然红了,小声道:“还不是你。”
“确实,都怪我。”祁遇詹一边吃一边给时未卿夹菜,哄着他多吃一些。
用完膳,祁遇詹唤来纪二给时未卿把了脉,得出郁结已发出大半,没之前那么严重了,不需要再喝安神的药茶,这结果和祁遇詹预想差不多。
他点点头,让人准备出发,他牵着时未卿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起来,祁遇詹想着接下来的安排,道:“祭拜完,我们再去上清寺一趟,听说长明灯可以祈福来世,我们为爹爹也供一个,让爹爹来世富贵平安一生。”
时未卿点头,没说什么,但祁遇詹发现他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软。
他还没说完,继续道:“上清寺许愿灯也很灵,不如我们在寺里住一晚?”
时未卿突然想起广通殿外的那颗姻缘树,看着眼前两人的景象,心里想着原来一个人去求也很灵,他道:“不止,上清寺还有一个东西也很灵。”
祁遇詹一时没想到是什么,问:“还有什么?”
时未卿没有回答,而是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
“好吧,那我就忍一忍好奇的心思。”祁遇詹特别捧场,牵起时未卿白皙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笑着道。
看出身旁这人是故意,时未卿道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纪宅在城西,纪家祖坟和上清寺在城北外,他们要穿过闹市区,走到城北人没那么多的街道时,从马车突然听到远处凌乱的脚步声和人群嘈杂的声音。
祁遇詹从中辨出“巡抚”和“指挥使”几个字后,没等外面的方头领上去打探,便走到门旁隔着车门道:“换道,避开他们。”
方头领不明所以,但不耽误他听命行事,在那两方人没发现时,变道离开了。
对祁遇詹的行为有些疑惑,时未卿问道:“怎么了?”
在城中不方便说,祁遇詹走回时未卿坐下,道:“出城后与你解释。”
时未卿立即明白,与他们的计划有关,他靠回祁遇詹的怀里,没有多问。
走到城门被拦下后,时未卿看着祁遇詹没有意外的事情,又看到城门新增许多人手,察觉到似乎发生的事情不小,否则不会关卡查得这么严。
时未卿指着外面道:“这也是?”
祁遇詹点头回应,“是。”
这时审查的衙役走到马车旁,那衙役不认识时未卿的马车也不认识他身边跟着的人,喝道:“里面是什么人,还下来接受盘查!”
两人听到这声音都没当回事,在车上做得稳稳的,果然在方头领拿出一个令牌后,那衙役就退了下去,示意城门口的人放行。
一旁等待盘查的人不由议论纷纷,有胆大机灵的侍从暗中塞给衙役一块银子,问道:“那贵人是何身份?”
衙役收了银子,扫了一眼周围乱声渐起,刻意放大了声音道:“那是巡抚大人家的少爷。”
侍从想起前几日城内的传言,吸了一口冷气,立即意识到车里的是谁,那不就是环采阁那位爷,那可不是他们能惹的起的。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衙役口中的少爷是何身份,议论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显然也和那侍从一样的畏惧,没说出来但不得不心里不会想,他们视线看向那个异常豪华的马车,想着那个倒霉的茶商在不在里面,也不知道他被压迫成了什么样。
祁遇詹不知道外面那些人在想什么,他从里面将窗户打开,撩起窗帘一角,看着城门口的情况。
出了城后就将窗户关上了,祁遇詹转身坐回原来的位置,待远离了城门,他检查了周围的环境后,将封单明拿到账册一事告诉了时未卿。
“方才街上是时仁杰和晁厚德的人,两方起了摩擦,看城门口的情况,时仁杰应该是怀疑了晁厚德,故意的。”
时未卿垂眸,略一思忖道:“不止晁厚德,以他的多疑,你和凌非何也避不开他的疑心。”
祁遇詹顿了一下,听着他们马车后面多出来的几道呼吸,冲着那边扬了扬下巴:“夫郎果然聪慧,猜对了,已经来了。”
一听时仁杰的人跟了上来,时未卿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浮上了一些冷意,“阴魂不散。”
祁遇詹抬起手,轻轻点在时未卿精致白皙的鼻尖上,哄道:“他们跟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就当他们不存在,别为不值得的人坏了心情。”
就要祭拜纪林,时未卿不想把情绪带过去,他抬眼看着祁遇詹,慢慢松了眉头,“还好有你陪我。”
祁遇詹将人拢进怀里,“以后会一直陪你的。”
这是祁遇詹第二次来纪家的祖坟,已经认了路,将东西带上,留着人在下面守着,轻车熟路地上了山。
祁遇詹跟着时未卿一起跪在纪林目前,这一次来,他的身份终于正式了,在时未卿说完之后,他把上一次没说的话说了出来。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祁遇詹牵住时未卿手,与他十指相扣,郑重地道:“爹爹放心,以后未卿就交给我了,我会护他富贵平安,不会让他受委屈。”
时未卿蓦地又红了眼眶,祁遇詹转头看见,另一只手抬起抹去他脸颊上的泪,“好了,爹爹面前就不要哭了,免得他看了以为我欺负你,不喜欢我怎么办。”
“喜欢的,爹爹不会不喜欢。”时未卿仰着脸,乖乖任祁遇詹给他擦眼泪,口中还不忘为他向自己爹爹解释。
“好了,是我心疼了,别哭了,眼睛都要哭肿了。”
大抵哭的人都不禁劝,越劝觉得委屈难过,哭得越厉害,即便时未卿不久之前哭过也是如此。
祁遇詹见时未卿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伸出手臂将人揽在了怀里,让他再次哭得痛快些。
第146章 第 146 章
邻近午时祭拜完, 下山后,向上清寺方向走寻了另一处密林,祁遇詹命人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食材, 就地生火准备野炊, 他则拿上弓箭带着时未卿进了密林打猎。
这在时未卿意料之外, 进了密林后,他问:“为何不去上清寺用斋饭,这个时间赶得上。”
祁遇詹没说别的, 只道:“我听说这个林子里的猎物特别鲜美,今日正好路过,猎给你尝尝。”
其实不说,时未卿也能明白祁遇詹的意思,他还记得昨晚晕倒了,今日又破天荒的哭了两次,想是这些让身旁之人担心, 这才安排了祭拜之后的行程, 让他散心。
时未卿想着, 忿苦的内心一下子变得酸胀, 他抬头看着祁遇詹的侧脸在心底默念,爹爹, 你可以放心了,我找到了值得托付的良人,他的好不足以用言语表明。
祁遇詹抬腿就要跨入密林, 感受到时未卿的目光后,侧头发现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他清楚的看到,那双湿漉漉的黑眸中是明晃晃的眷恋。
祁遇詹停下脚步侧过身, 手指划过时未卿还在泛红的眼周,“怎么了?不想吃?不想吃我们就去上清寺。”
时未卿摇头:“没有,我怕在里面和你走散。”
这借口祁遇詹一眼就看穿了,既然时未卿不想说,他也不会问下去,祁遇詹顺着话抬起另一只手,道:“怎么会,我会一直牵着你,不会在你的视线消失。”
“嗯。”时未卿点头,弯起了嘴角。
时未卿容貌艳绝,此时微笑的模样更甚,祁遇詹垂眼,视线落在那双红唇上,想到眼前之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夫郎,顺着心意,低头亲了一下,便牵着人进了密林。
祁遇詹说话算话,说一直牵着就一直牵着,就是在拉弓的时候也是把人圈在怀里,美名其曰教射箭。
时未卿第一次触碰弓箭,刚开始有些不得要领,箭射偏了好几次,后来熟悉了之后,两人一起拉弓射中了几只山中猎物。
祁遇詹取出胸口的帕子给怀中人擦着额头的汗,瞧着他的笑靥,就知道他玩得开心,估么着时间差不多,他道:“还要继续吗?饿不饿?”
时未卿松开弓,看了一眼他们的战利品后,转过身抬起头,他手摸向祁遇詹的脸,“不继续了,我们回去把它们烤了吃,你怎么一滴汗也没有。”
“还没到要使力的地步,自然不会出汗。”
祁遇詹说完没觉得什么,倒是时未卿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泛了红,他睨了祁遇詹一眼,难怪那么能折腾。
祁遇詹把弓挎回时候身上,弯腰拾起绑好的猎物,将拎在手中他直起身,看到时未卿红着的脸,问道:“还在热?脸怎么这么红?”
时未卿僵了一下,突然有一种被抓包的慌乱感,他稳了稳心道:“没事,可能是风吹的。”
今日风确实不小,担心时未卿出汗吹风生病了,祁遇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受着手上的温度,确定没发热,才放下心。
他牵着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叮嘱道:“一会儿让纪二给你煮些姜汤喝,现在天气开始变凉,刚刚出了不少汗吹病了不好。”
时未卿抬眼看了祁遇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了。”
听出时未卿的不情愿,祁遇詹心里觉得好笑,小反派什么都不怕,就怕喝药,姜汤也算在内。
在身体健康上,祁遇詹不会由着时未卿的性子,他哄道:“姜汤虽然辣一些,但还是甜的,要是真病了,喝的可就是苦的药了。”
时未卿眼眸闪了闪,为自己争取,“只出了一点汗,少放一些姜可以吗?”
祁遇詹没答应,只是吃完烤的肉之后,没用纪二,他亲自煮了姜汤,晾到温热。
时未卿看着端到面前的姜汤,又抬头看端着的人,这人煮的全过程他在马车上看得清楚,时未卿抿了抿唇道:“你喂我。”
祁遇詹坐在榻边,将视线移到时未卿的脸上,被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心情愉悦,想了想把碗递向了自己唇边。
时未卿没反应过来,“你怎么自己喝了。”
还没等他生出不用喝的高兴情绪,就被祁遇詹握住后颈,拉到身前低头吻了上去。
“唔!”
祁遇詹将口中的姜汤一点一点渡给了时未卿,惊讶过后,时未卿对上他深邃的眼,霎时将瞪圆的双眼阖了起来。
近在眼前的长睫拼命颤动,显示出了主人慌乱的内心,祁遇詹抬起头,时未卿通红的耳朵也投进了眼中。
他很是疑惑,这都多长时间了,小反派怎么还是这么害羞,难不成是脱敏没有用?
怕继续下去,今日时未卿不敢和他说话,祁遇詹松开手,擦了擦他嘴角溢出的汤汁,将碗又递到面前,低声道:“趁热喝,凉了就没效果了。”
时未卿闻声睁开眼,视线从祁遇詹湿润的薄唇移到了汤碗上,还是没有伸手接过去,他头低了下去舔了舔唇上的甜味后,抬起眼睛又道:“你喂我。”
祁遇詹盯着了时未卿看了一会儿,他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不过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乱,想起之前的反应发现不是脱敏法没用。
他敢做想做的也不会隐藏,但是真的害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反而让祁遇詹觉得可爱,既然不影响,脱敏法以后也用不上了。
祁遇詹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喝了一口又吻了上去,一碗姜汤喝完,时未卿气喘吁吁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把碗递从窗口递给外面的纪二,祁遇詹想着这几日疲累一晚上休息不回来,道:“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时未卿点点头,还有些不自然,“榻上躺着难受,你抱着我。”
祁遇詹应时未卿的要求把人抱到怀里,昨晚抱着时未卿回纪宅就觉得他瘦了,现在更直观,祁遇詹感觉腿上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瘦这么多不只是这三日造成的,还有成亲的缘故。
时未卿窝进祁遇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闭上了眼睛。
祁遇詹见此,没再发出声音,心里继续想着怎么能把人养胖。
已经用过午膳,不急着赶路,一行人慢慢悠悠地向上清寺而去。
原本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慢成了一个时辰,等到了上清寺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都不喜欢拖,大致修整之后,便找寺里的住持供了一个长明灯。
事情办完之后,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之后天黑,两人又去放了许愿灯。
许愿灯是捐了香火钱后从寺里求的,放灯的河流在上清寺的后山,今日寺里人不少,放灯的也有几伙人,时未卿不喜人多,两人便选了比较偏的一处。
这个位置是从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径过去的,偏离主路放灯的位置又草木茂盛,两人蹲下后任谁也看发现不了这里有两个人。
对这个地方很满意,时未卿将灯放到河里,正要出声许愿,被祁遇詹及时拦住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没说什么一路过来看到的许愿都是说出来,或写在纸上的,反正不管祁遇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应了一声,时未卿双手合十,神情虔诚的在心里默念。
一愿早日为爹爹报仇。
二愿身旁之人平安康健。
三愿他们二人白首不相离。
祁遇詹本是把放许愿灯当个散心的事,见他如此也认了真,他没有别的愿望,只是希望时未卿健康开心,得所求。
时间静静流逝,两人睁开双眼正要起身,祁遇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向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四周静谧,除了远处时仁杰派的两人,再无其他人,来人的声音在祁遇詹的耳中无所遁形。
他先是听出是两个女性,随着她们靠近声音越听越熟,在还有一段距离后,祁遇詹认出那二人是谁。
是徐氏和她身边的嬷嬷。
第147章 第 147 章
听着她们两人谈话的内容, 祁遇詹半蹲着揽着时未卿的腰,拦住了他起身的动作,同时手指竖在了他的嘴唇上, 小声道:“嘘, 我们碰上徐氏了。”
之前下药的事, 时慧瑶被徐氏求情,便被罚在了上清寺抄经祈福,寺里不小, 躲着点不难碰到,只是没想到刚来遇上了。
无缘无故祁遇詹不会让他避开,时未卿全身心信任地点点头,蹲回身,顺着腰上的力道靠在了他身旁。
随着徐氏和赵嬷嬷走近,两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赵嬷嬷扶着徐氏,走在林间路上, “夫人, 这都一个多月了, 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看小姐的指头都要抄肿了!”
徐氏看了赵嬷嬷一眼,往日的温柔不再, 语气烦躁,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你以为我不心疼吗, 瑶儿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今日城里来信了吗?”
赵嬷嬷摇摇头,疑惑地道:“没来, 不清楚为什么,今日没有人来传信。”
徐氏看着脚下的路, 思索后抬头果断地道:“老爷趁着回门之后,心情愉悦正应该是好说话的时候,我回去再求一求,把瑶儿从寺里带回去,你明日早早的派人回去看看,若无其他事,我即刻动身,免得旁生枝节。”
“是。”赵嬷嬷点头应下了,左右摇头看了一眼四周,,路旁皆设有灯,小路上也有,有没有人一览无余。
确认没人后,她又道:“老爷也是心狠,大喜的日子也不让小姐回去,那位连累小姐之后,什么事也没有,反倒嫁了一个如意郎君,和和美美地过上了日子,要我说夫人,你就是手软,但凡当年下了狠心,也没有小姐如今的苦要吃了。”
这地方少有人来,不在人前,徐氏完全没了顾忌,捏着手里的帕子恨声道:“谁知道那小贱种比他爹命硬,被卖到那么远的青楼里还能活着回来!要不是老爷看他看得紧,找不到机会,你以为我不想直接斩草除根吗!”
赵嬷嬷附和道:“老爷也是,一个哥儿还那么看中,还是没了爹的!”
徐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甘,“不急,那小贱种的下场还不一定能。”
赵嬷嬷闻言,眼睛亮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
徐氏抖了抖帕子,点了点姜州的方向,“听说汝宣郡王脾性可是不太好,你猜他若是知道了那段青楼过往,会是什么反应?”
纵使没人告诉徐氏自己的父亲和夫君要谋反,但从墨翠院探出的消息足够她猜出他们的谋划。
她没说的是,这段时日她将汝宣郡王与时府的亲近看在眼里,汝宣郡王代表的是齐王,徐氏担心,齐王和时仁杰关系近,而且牵扯颇深,那么对于她父亲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虽然徐番对徐氏冷漠,但徐氏清楚她的倚仗是什么,所以有威胁左丞相的潜藏事情,她都不会准许存在。
赵嬷嬷跟随多年,一下子听明白了徐氏的意图,嘴角浮上笑容,“这世间男子都喜欢冰清玉洁的人,想必汝宣郡王的反应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听见这话,时未卿瞬间身体紧绷起来,脸上血色尽退,攥紧手指时无意中碰到了指间的硬物。
他低头看过去,发现那是祁遇詹送他的宝石戒,相同的戒子他手上也有一枚,是只有成亲之人才能佩戴的。
想起这,时未卿慢慢把身体放松,抬头看向身边之人,他应该相信他,他可以相信他与世间的俗人不同。
徐氏二人对时未卿毫不掩饰的恶意,让祁遇詹怒不可遏,刚要有所行动,便察觉到怀里人的反应,他低头时正好看到时未卿从手上收回的视线。
接着祁遇詹感觉到了时未卿的变化,但对上那双看过了黑眸时,眼底的惶惧无所遁形,他嘴唇贴上时未卿的眉心,亲了亲,又安抚地收紧了手臂。
屏着呼吸的时未卿终于松了一口气,伸出双臂环住祁遇詹的腰,深深地把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
安抚性地拍了拍时未卿的后背,祁遇詹看着已经走到了主路尽头,停在河流前准备放灯的两人。
他俯身捡起一块石子,目光巡视半晌,等着赵嬷嬷弯腰放灯,徐氏蹲下准备许愿的时候,手中石子附着内力,挥了过去。
“行了,别说旁人了,赶紧给瑶儿求求一个更加如意的郎君才是正事。”
徐氏的话音刚落,两道物体落水的声音一同响起。
“啊——”
“夫人——”
“救命!噗……快来人……”
祁遇詹没想就这么解决徐氏,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而且他还要把人留给时未卿。
等了一会儿,听着两人声音变小,看时间差不多了,祁遇詹才带着时未卿离开,只是离开前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不远的位置。
那个地方正是时仁杰派来的两个人藏身的地方,想必时仁杰再怎么不待见徐氏,也不至于让她在这个时候出事。
而祁遇詹没有立刻离开,是因为天开始转凉,这个时候掉水里,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落水之事就当是给她们的小小惩戒。
没有人出去马上救徐氏二人,也有她们自己的原因,今晚出来是为了憋闷已久发泄一下,徐氏知道时仁杰派人保护着她,被她找理由支走了,否则也不会在水里多待。
果然,等祁遇詹和时未卿离开后,那两个人才敢现身,两人对视一眼,一人继续跟着祁遇詹二人,另一人则飞身过去将水里还在扑腾的两人捞了上来。
看徐氏和赵嬷嬷就是呛了呛水,受了点惊,没有伤及性命,这人没等她们反应认出来,动作迅速地转身,向同伴离开方向追了过去。
祁遇詹避开人,直接回了安排的住处,嘱咐方头领守好门,托着时未卿的腿根进了屋里。
这次出行是为散心,怎么舒服怎么来,随行的人里就被安排了侍从。
屋里烛火明亮,祁遇詹进去就发现,里面已经被侍从布置妥当,被褥换了自带的,其他茶壶等摆件也是常用的。
俯身将时未卿放在床上,祁遇詹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已经没事了,才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
“喝点水缓一缓,我摸着手都凉了。”
时未卿看着祁遇詹无异的神情,垂眸顺着递到嘴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直言道:“刚开始有点吓到了。”
随手把水杯放在春凳上,祁遇詹在时未卿身旁坐下,把他的两只手握在手里回温。
祁遇詹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明白过来,难怪他对玩物那么敏感,原来源头在这,只是当时看着已经没事,从今晚看来,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痕迹。
这件事不算什么,说开了就好了,他便问道:“就因为这个,你当初怀疑我把你当做玩物?”
时未卿怔了一下,转身看过去,“你还记得。”
“惊喜吗?才过去多久,我当然记得,再则你是我的夫郎,事关于你,我不会忘。”祁遇詹低头凑近一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温声问:“现在还怀疑吗?”
时未卿面对靠近的人,感受到喷到面上的炽热呼吸,耳朵慢慢红了一些,摇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早就没有那么想了。”
这话是真是假祁遇詹分辨得出,他看到时未卿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嘴唇,又似被烫到一般立刻移开了。
之后时未卿又分神,神思不知飘去了哪里,见他有心思想别的,祁遇詹就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了,道:“今日劳累,让人送水来,我们早点休息。”
闻言,时未卿立即回过了神,有些懊恼自己在寺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亵渎佛祖,而后想起准备说的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时未卿坐在床上没有动,屋内安静了下来。
祁遇詹对上他迟疑的神情,明白了他想要解释,但又有顾虑。
“不管现在还是以后,不想说就不说,不想做就不做,我不会逼迫你去做什么。”
察觉祁遇詹误会了,时未卿立即摇头,解释道:“这是我曾经的畏惧,但现在不是了,是你给了我勇气和底气,我想和你分享我的过往,只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话是这么说,祁遇詹没有忽略他刚才的凝滞,他能解了时未卿对他的惶恐和担忧,但一下子解不了礼教的桎梏。
他低头亲了亲他眼尾的孕痣道:“我知道,但分享的过往不管是坏,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它需要有一个放松的自然的情境,能让我们都感受到其中的美好,所以我不急,我可以等你自然而然的可以说出来,况且,这里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但有一点需要你知道,被卖到青楼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此觉得惭愧,贬低自己,即便是你也经营着青楼,你不要忘了环采阁是什么样我也很清楚。”
如果要说,现在也可以说出来,不过比较生硬难堪,时未卿理解了祁遇詹的体贴和心思,点头轻声回道:“好。”
第148章 第 148 章
时府, 墨翠院。
午夜时分,书房内还燃着阻火烛火,时仁杰坐在太师椅上, 手指轻轻捻着记录今日搜查结果的纸张, 望着前方跪着的人问道。
“卿儿可否听到了徐氏说的话?”
那跪着的人是捞起徐氏的死士, 他追上同伴后,等到祁遇詹和时未卿睡下之后,便回来禀报。
他将发生在上清寺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之后, 听着时仁杰问话,据实回道:“回主子,属下不确定少爷是否听到。”
至于祁遇詹听没听到,不用问,时仁杰也能知道,否则不会把徐氏击落到水里。
时仁杰没再询问,他料到以汝宣郡王对卿儿的态度, 听没听到自己儿子都会知道, 左右时宽还在黄州没回来, 时仁杰懒得演戏, 对徐氏安危问都没问一句。
“你们两个留在上清寺,别让徐氏把当年青楼之事穿出来, 还有徐氏若有其他事及时来报。”
“是,主子。”
他挥挥手让死士退下,又将林观唤了进来。
“观儿, 把纪宅外的人都调回来,加派到晁厚德身边, 记着要把人看紧了。”
时仁杰对时未卿收到了当年被拐青楼的幕后指使者是徐氏之事,并未放在心上。
他知道自己儿子感念徐氏养育恩情, 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就连问清楚都不会,只会一个人伤心难过,但这也不用他了,他相信他的新儿婿会把人安慰好,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想了想,时仁杰还是加了一句,“若是卿儿问起当年被拐青楼一事,你只说不知。”
林观没有任何迟疑应了下来,之前是他们为了保护时未卿,不让徐氏伤害到他,现在是他已经暴露了身份,不想自己弟弟因隐瞒此事再对他增加厌恶。
只是他对汝宣郡王的存在一直觉得动机不纯,当即反对道:“主子,汝宣郡王怀疑未消,怎可把人撤回来。”
时仁杰抬起头,眼神微沉,“你对他偏见太大。”
林观心中一紧,立即低头认错,“主子,属下僭越。”
再如何也跟了他很多年,何况还是自己夫郎的侄儿,时仁杰缓和了语气,他指尖点了点桌面,道:“观儿,你刚才也听到了,汝宣郡王他听到徐氏对卿儿做过什么,便将整治徐氏,这是死士在,若死士不在徐氏就会溺亡,他这是下了死手。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林观想到了其中关隘,“汝宣郡王非常重视少爷,为了少爷,不惧与左丞相为敌。”
时仁杰很满意自己这个儿婿,他可以纵容林观和时未卿不合,但他不想看到林观和汝宣郡王有龃龉,这会影响他的计划。
“他在无人之处做了这件事,在他看来,徐氏溺亡在上清寺怎么也查不到他身上,即便怀疑也没有证据,说明他就没想让我们知道,更别说邀功,下意识的举动才真实可信。”时仁杰最后道:“齐王投诚的是徐番,而他决心投诚的是我。”
时仁杰从来没想过时未卿会恨他,也更想不到他信任看好的儿婿会是张三,还与人联手让他丢失了关乎他性命的账本。
尽管如此,林观心里还是担心在世的唯一亲人被利用搅进他们计划中,但他又不能直接和时仁杰直说,只是无用地用沉默抗争。
林观还在低着头,时仁杰起身走向门口,他的声音在林观身后响起,“你们一个一个都犟得厉害,你若不信,自己去纪宅守着,给你半个月时间,不管查都查不到,都要回来。”
林观顿了一下,转过身道:“是。”
*
翌日,上清寺。
祁遇詹生物钟固定,早早醒了,他打拳回来时时未卿还在睡着,让纪二去打探徐氏的消息,他则带侍从去取斋饭做为早膳。
祁遇詹选了时未卿喜欢的菜,放进食盒里让侍从拿好,回去走到半路时碰到了纪二。
祁遇詹让侍从先回,等人走远后,纪二道:“主君,徐氏和赵嬷嬷染了风寒,我去时她们院里的人正送走住持。”
上清寺会医术的僧人不少,秉着重视,去请僧人看病的时候,住持亲自去了。
“好,我知道了,回去用早膳吧。”
“是。”
回去后,时未卿已经洗漱完,祁遇詹让侍从下去,亲自给他绾发穿衣。
屋里不知简单,没有梳妆镜什么的布置,祁遇詹从桌旁取了一个凳子放在床边,让时未卿坐在什么,他站在时未卿身后手指拢着他的乌发。
他口中道:“徐氏和赵嬷嬷都病了出不了院子,今日不用担心会在寺里碰上,还有哪些地方想去,用完膳我们一起去。”
时未卿还记得上清寺也有月季,不过不是紫色,他并不想去再看一次,“我想去广通殿。”
“嗯?”祁遇詹挑了挑眉,“我记得跟广通殿是求姻缘的,这位夫郎,你都有了姻缘还去做什么,难不成是不满意,想再来一个,不得了,夫郎有点贪心啊。”
时未卿静默了一瞬,“我去还愿。”
祁遇詹将发冠的簪子插好,走到时未卿面前俯身惊讶道:“什么,你还想要张三!”
时未卿睨了他一眼,答道:“嗯,还想要张三。”
祁遇詹靠近眼前的嘴唇,感觉到唇下的柔软后,摩挲了一下便离开了,笑道:“没问题,夫郎想要,为夫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寻遍天涯海角也给你找到。”
“就会哄我。”
时未卿终于笑了一下,只不过笑容很浅,如昙花一现,从这儿笑容也能看出来,他不常笑。
祁遇詹拿过侍从准备好的衣物,给时未卿穿上,“你是我夫郎,不哄你哄谁。”
系上腰带后,他拉着时未卿走到桌旁坐下,“用早膳吧。”
“嗯。”
没用多长时间便吃完了早膳,他们也没叫方头领和纪二,两个人单独去了广通殿。
去殿里拜完那尊观音菩萨,出来后,时未卿停在了姻缘树前。
一旁还是有小沙弥上前介绍,他身旁的桌子上摆得也是红绳、木片和笔墨。
小沙弥介绍完就推开了,时未卿去桌上取了一个红绳和木片,祁遇詹看他的动作,走过去问道:“怎么只有一个?”
时未卿转身,把木片和桌子上的笔递给他,道:“我挂过一个,这次我们成双。”
“让我猜猜你上次写了什么?”
时未卿乐于看祁遇詹猜,即使错了也无碍,只要是身旁之人陪着他,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你猜。”
祁遇詹一直都在想,是发生什么事情让时未卿改变了想法,明明在他去姜州之前,他还拒接了他的求娶。
他问过纪二,纪二说时未卿从上清寺回去之后同意了之前对时慧瑶拒绝的邀约,祁遇詹就在猜,或许和上清寺有关。
至于祁遇詹没有问是觉得没有发生危险,不想问时未卿把人逼得太紧,而是想等他自己说出来。
祁遇詹看着掌心的木片,想起时未卿刚才说过的话,他想原来和这颗姻缘树有关。
蓦地,他记起来在孔府庄子那间房里时未卿说过的话,抬笔在木片上写下了八个字。
送到时未卿面前后,祁遇詹道:“同偕白首,永不分离,我猜的对吧。”
“嗯。时未卿低头看着木片上的字,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穿上红绳,走到姻缘树下,根据印记找到自己之前挂的木片,将手中的与之挂到了一起。
时未卿一边向观音菩萨祈愿一边系紧了红绳,祁遇詹看着时未卿背影,即使不在面前也能感到他面上的虔诚。
时未卿挂号之后走回祁遇詹身前,抬头看着他认真的道:“有了观音菩萨保佑,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话音刚落,时未卿就红了眼眶,祁遇詹拇指划过他的眼睛,最后落在了那颗越来越鲜亮的孕痣上,“广通殿灵验,会保佑你的祈愿。”
此时他才意识到,其实他刚才猜错了,时未卿改变根源不在上清寺,而是在他。
第149章 第 149 章
从上清寺回来后, 时未卿写了一封信,祁遇詹接过时看了一眼收信人,有些意外, “给林观?”
时未卿道:“跟着父亲身边这么多年, 他一定知道漕粮的位置, 不止这些,他还有很多用处。”
祁遇詹拉拢林观除了他知道时仁杰诸多隐秘之事外,还有一个原因。
林观跟在时仁杰身边多年, 手上肯定不干净,他想让他趁此机会戴罪立功,免了罪责。
祁遇詹看着时未卿,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想,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道:“好。”
和林观约定在近几日见面,祁遇詹当晚便将人约到了林园。
有了时未卿的信, 他顺利地将林观拉到了他们的阵营里, 不过在除掉面具坦白身份, 林观免不得一番意外和惊讶。
事情该说的都说完, 最后离开前,林观叫住了祁遇詹:“信是他写的?”
祁遇詹明白林观要问什么, 转回身道:“出门前,未卿才给我。”
林观低头,掩住微红的眼眶, “我还能不能见他?”
祁遇詹尊重时未卿,不会替他做决定, 道:“如果他愿意,我不会拦着。”
祁遇詹把目光落在林观手中的信纸上, 又道:“未卿不喜欢别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子做隐瞒他伤害他的事情,如果你要去,首先要把这一点想清楚。”
“我知道,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林观带着希冀抬头:“可以吗?”
*
夜幕盖住大地,纪宅早早就点上了灯,院中灯光明亮。
晚上气温越来越低,主院正房对着院口的窗仍然开着,时未卿倚在窗边罗汉榻上,向身前空酒杯倒酒水。
院口传来响动,时未卿立即转头望过去,在看到走进来的高大身影时,酒也不倒了,随手放在矮桌上,站起了身。
祁遇詹走到院中,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骤然,他体会到了有人期盼归家的感觉,加快步伐走近,祁遇詹揽着时未卿的腰紧贴在自己身上,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将人带进了屋里。
门在身后随手关上后,祁遇詹动了动鼻子,嗅到微浓的酒气,刚才背着光不明显,现在走到灯下,他才看清怀中人面上已经晕染了红晕。
祁遇詹又凑上时未卿唇上碰了碰,另一只手在他周身摸索着道:“什么味道?”
时未卿察觉到祁遇詹手上动作,抬手揽上了他的脖颈,回道:“喝了点酒。”
祁遇詹没问为什么喝酒,只问:“喝了多少?”
时未卿怕面前人担心,松开一只手伸出了两根手指,“只喝了两小杯,没有超量。”
纪二嘱咐过,时未卿喝的古药方的药虽然不需要忌酒,但能少饮就少饮。
祁遇詹确认掌心接触的温度不低,怀里抱着的人没有因为开窗着凉,继续单手抱着人向里面走,“才喝两杯,还想喝吗?不管是什么,不必有顾虑考虑太多,想喝就喝。”
他记得坦白身份那次两人喝了不少酒,又道:“还是想我陪你一起喝?”
“不了,已经够了。”时未卿侧脸贴在祁遇詹身上,转头时视线无意中扫到了院口站着的身影,脸色变了变,又恢复了正常,“他跟你来的?”
祁遇詹把林观带回来原本打算问一问时未卿,闻到酒气之后他就打消了念头,想着等等出去让他先离开,现在却被时未卿先发现了。
祁遇詹低头,只看到了乌黑的发顶,“林观说想见见你。”
时未卿将头转到另外一个方向,道:“让他走。”
“好。”祁遇詹声音放低了一些,道:“我马上让他离开”
说完祁遇詹就冲院门口打了个手势,不多时林观就离开了,没有管他的背影有多失意,祁遇詹低头亲了亲时未卿的发顶,哄道:“他已经走了,别气了,把人带回来是我不好。”
“我没生你气,也没有怪你。”
言下之意怪得就是离开的那人,祁遇詹终止了这个话题,停下来到内间的步子,“真的不想再喝点酒?”
时未卿摇头,感受到腰上有力的手臂,他抬头,“继续你刚才要做的事。”
祁遇詹疑惑,想了想还是没明白时未卿指的是什么,问道:“继续刚才什么事?”
时未卿抿了抿嘴唇,抬头吻向祁遇詹的喉结,一触即离。
祁遇詹看着没有言语,却暗示性很强的动作,心里回忆了一下,他从进门到刚才有做过什么动作让人误会了。
时未卿见祁遇詹仍是无动于衷,以为他又在故意逗他,他闭了闭眼睛,趁着轻微的醉意松开双手奔向了衣扣。
这时,祁遇詹才想起来,原来是摸他身体温度造成的误会,但他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难得见怀里人主动,再加上他也该恢复得差不了,祁遇詹没有任何阻止,大步走向内间时,甚至还主动仰起脖子,方便时未卿的动作。
祁遇詹又算了算,似乎药效也到了时间,将人放到床上后,他拆掉时未卿的玉冠,轻声询问:“又难受了?”
时未卿手上动作顿住,一只手抓着祁遇詹的手掌放回腰上,侧过脸时依稀见到他眼中水汽渐渐弥漫,“你……”
“好,我自己来。”久未等到下文,祁遇詹轻笑一声,腾出一只手解时未卿的衣衫,腰带好解轻轻一扯便解开。
祁遇詹衣服也被脱的差不多,内间灯火充足,两人都看得清楚,眼看着身下之人红晕从脖颈向下漫延,他震灭了烛火,放下了帐幔。
狭小的空间骤然昏暗下来,好似充满了安全感,时未卿躺在床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热度,心中明白这份安全感不是来自这方空间,而是来自身前之人。
对于祁遇詹,他没什么不能做的。
刚适应昏暗的光线,祁遇詹就看到时未卿起身主动地贴近了他,喉咙处再次被贴上了柔软的触感。
祁遇詹听到自己声音沙哑地道:“别乱招我。”
第150章 第 150 章
清晨, 祁遇詹顺应生物钟意识清醒过来,颈侧被发丝贴着和气息吐出抚过的触感引得他睁眼侧头,一张精致漂亮的侧脸便随之映入眼底。
见时未卿睡得正沉, 祁遇詹轻轻动着准备起床晨练, 却被阻拦住了, 这时他才发现腰和腿都被时未卿缠住了。
腰上是一只虚横的手臂,很好挣脱,真正的阻力是和他纠缠在一起的双腿, 两人的腿亲密缠绕,随着他的动作愈加不留缝隙。
许是察觉到动静,时未卿收紧手臂,喉间响起一声轻哼,声音很软,似是在控诉他的不满。
昨夜他们睡得确实晚,祁遇詹慢慢躺回去, 侧身把人揽在怀里低声哄着, 时未卿埋在他的怀里没了动静, 很快又沉沉地睡过去, 祁遇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再睁眼帐幔外面已日头高起,祁遇詹拢严帐幔后收回手臂, 见怀里人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便揽着人放空思绪闭目养神。
过了没多久,察觉怀中人气息变化, 他低头抬起眼皮,正见那微微颤动的长睫。
他快醒了, 祁遇詹心道,他将手覆上线条精致的侧脸, 半睡半醒间,时未卿脸无意识地在他掌心摩挲,浓密的睫毛扫过指尖,留下扰人心弦的触感。
祁遇詹低低笑了一声,凑近时未卿的眉心亲了一下道:“小郎是在装睡吗?”
时未卿睁开眼,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眼神,将脸埋回了祁遇詹的怀中,露在外面的脸颊和耳朵瞬间蔓延一片绯红,“刚刚才醒。”
祁遇詹眼神突然恶劣起来,“现在呢,在回味昨晚?”
时未卿脸埋的更深了,他没想到自己喝了酒之后会变成那样。
眼见耳朵越来越红,祁遇詹眼中带笑,语气却是不敢置信地位佯怒:“不是?小郎昨晚居然是骗我?!”
时未卿也惊了一下,不明白好好的怎么生气了,抬头急声解释:“我怎会骗……”
然而等他看清祁遇詹脸上的表情后,知道又被逗弄了,头一次气的想打人,他抬起手,却还是轻轻落在祁遇詹的肩膀,“你怎么乱吓唬人!”
祁遇詹哈哈大笑,捏起肩上的手在唇边响亮的亲了一口,带着人一边起身一边道:“我昨晚瞎说的,巴不得你可劲招我。”
时未卿没想到自己昨晚因为那句话僵了一下的细微反应被注意到,顺着祁遇詹的力道做起来,转头看过去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我晚上再喝点酒。”
这人醉酒的时候主动的让人意外,现在又乖的不成样子,祁遇詹真的是忍了又忍才没继续欺负,他掐了一下眼前红扑扑的脸蛋,道:“我希望你喝酒是因为自己开心,而不是因为我想。”
时未卿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解释道:“不是讨好,是见你开心,我也开心。”
“好,我知道了,不过还是明晚再继续吧。”祁遇詹给时未卿揉着腰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时未卿摇头,祁遇詹想了想还是拿起床头匣子里的药给他涂了一些,之后才把人抱下床,仍是和以前一样先亲手照顾时未卿洗漱穿衣,之后才轮到自己。
两人收拾妥当以后,听到动静的侍从也掐着时间把早膳准备好了,刚喝上粥祁遇詹便察觉外边响动,问道:“有什么事?”
找过来的是方头领,他回道:“林观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说主君看了便知。”
其实不用看,祁遇詹就猜到了信里是什么,他擦擦手接过信又转给时未卿,转头对他解释:“昨晚我和他约定,要他将漕粮的位置和他知道的一些消息送过来。”
时未卿给林观的信中只是增加对祁遇詹信任的内容,至于约定他确实不太清楚,而昨晚祁遇詹也没机会告诉他。
时未卿吃得少先一步吃完,正坐在一旁等着,闻言只是视线转向那封信,并没有伸手接,“你看过之后再告诉我。”
祁遇詹没说什么把信又递给方头领,“放书案上,我稍后回放看。”
方头领接回信关门离开了,祁遇詹收回视线继续喝粥,边喝边道:“用完早膳我读给你听,然后立即送梧州去。”
说完,他想起昨日封单明的来信,没等时未卿回应,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他若是收到这封信,只怕要头疼,才定好的计划和布局又要重新调整。”
封单明的计划在来梧州前就有了雏形,应该是在见到他有了修改和变动,回门那日找到账册最终确定下来,当然封单明不会和祁遇詹详细说什么时候确定计划,这些是昨日他收到信结合他的布局猜出来的。
封单明的计划既简单又复杂,简单是因为祁遇詹可以用一句话总结,而且需要他参与的环节也很少,只是配合他的人控制梧州局面即可,复杂和危险的都在封单明和他安排的人身上。
简单也好,他该有的功劳抹除不了,而且他现在的身份确实不方便离开梧州和有大动作,他出场在最后面排着呢,祁遇詹乐得这段时间有充足的时间陪时未卿。
但为了把林观摘出谋反,还是需要把昨晚和林观相认以及他提供的东西告诉封单明,至于计划是否有变动,就留给统领大人去头疼了。
祁遇詹端起碗把粥一口解决,咽着口中食物他才觉出房间太过安静,转头看过去,一眼对上了身旁之人刚回神的神情。
祁遇詹挑了挑眉放下碗,他拿起帕子随手糊了糊嘴,凑近道:“刚刚在想什么?林观?”
时未卿抬眼和他对视,没有隐瞒:“嗯。”
祁遇詹对他们两人之间的不会参与,也不会劝说时未卿。
比如林观早上巴巴过来送来信,又没有停留马上离开了,为的不会是他,只会是时未卿,林观怕他对那些消息着急,又怕像昨晚一样惹了人不高兴。
现在看时未卿的样子,应该也看了出来林观的小心翼翼,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明显不是开心的模样。
祁遇詹托着时未卿的两条大腿把人抱了起来,将颈子凑到自己嘴边轻咬了一口,起身往回走,“怎么,你面前这么大一个夫君不够你想的?想别的男人,我可是要不高兴了。”
知道这人又在故意逗他,时未卿捂住一点残留痒感的脖子,道:“你刚才已经咬过我了。”
祁遇詹呵了一声,“只咬一口怎么够。”
时未卿慢慢移开手,迟疑了一下,“那要如何?”
过了正房门槛,祁遇詹抬头看着时未卿认真思索的表情,将人放在榻上欺身逼近,指尖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不如给夫君笑一个。”
没等人有什么反应,祁遇詹自己绷不住先笑了起来,时未卿见此,嘴角弧度弯起也跟着一起笑了。
“好了不逗你了,该办正事了。”祁遇詹起身去书案那将取信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上内容和他所猜无有不同,他铺开一张新纸张蘸墨写着什么,内容不多没用一盏茶时间便写完了。
将两封信封在一起,交给了院口的方头领,祁遇詹才坐回榻上,将两封信的内容说给了时未卿听。
时未卿半靠着扶枕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安静听着,祁遇詹说完后,他道:“信明日才会送到,封侯爷调整计划也要时间,我们还按原计划?”
祁遇詹说得有些渴,端起矮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后,点头道:“我们还是配合那些人控制梧州的局面,林观提供的消息对计划助力极大,调整之后时间必定会大大缩减,我估计一个月左右,谋反一事就可以结束了。”
“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时未卿睫毛颤了颤,多年所求即将实现,一时间他竟感觉不到真实感。
祁遇詹放回茶杯,把人抱在怀里,“放心我绝不会让事情出差错,相信我,到时候不管是徐番还是徐氏一个都跑不了。”
“我信你的。”时未卿握紧揽着他的手,低声重复道:“我信的。”
亲事已成,不需要每天再忙,校场那边也有樊魁盯着,大概是考虑到他刚成亲,这几天时仁杰也没有找他,祁遇詹觉得一下子闲了下来。
或许是信任不够,在封单明的计划中对时未卿的安排非常少,事太少,就容易胡思乱想安不下心,祁遇詹想给他找些事做。
祁遇詹大手回握,将那双白皙的手包在掌中,“按计划凌非何仍然继续做他的差事撇清嫌疑,封单明的人这两日也该有动作了,过几日才需要我们,未卿想一想空闲的这几日要做点什么?我都陪着你。”
时未卿思绪纷乱,一时想不起来做什么,他过了一会儿非常坦诚地摇头:“不知道。”
想起昨晚回来路上碰见的纪二,祁遇詹道:“我昨天听纪二说隔壁院养的鹤望兰快开了,想不想去看?”
时未卿点头,“期盼了很久,当然要去。”
那些鹤望兰是下聘那几日买的,他记得那花代表的是自由和幸福。
纪二没说假话,已经移种到土里的鹤望兰刚刚完全绽放,不仅如此而且都开得很好。
梧州地处南方,温度适宜正是养鹤望兰的换地方,当初那个卖花的花农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是送到冬季寒冷的北方,这些温暖的花早被养死了。
鹤望兰的花有双色,花中橙黄色又带着暗蓝,不同于寻常的是它的花姿似一个昂首远望的鹤。
时未卿看见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神情语气无不惊叹,“它好像要飞起来了,真美。”
“它像你,振翅欲飞。”祁遇詹看着在他面前,已经褪去所有冷傲偏执骄纵只剩柔软的人,放轻了声音,好似怕惊到了人就会飞走一般。
时未卿伸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橙黄色的羽翼,突然就在这一瞬间意识清晰,刚才朦胧面纱被掀开,他感觉到愿望即将达成的真实感。
时未卿转身看向身后之人,眼神清亮明媚:“祁遇詹。”
只是唤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祁遇詹柔和了目光,应道:“我在。”
第151章 第 151 章
“主子, 晁厚德回来了。”
时仁杰笔尖划过纸张写完做后一笔,放下笔道:“什么时候的事?”
林观躬身,低头回道:“一炷香之前刚进城门, 主子是否需要我派人再去一趟都司?”
“不必, 把人盯着, 先看看他要做什么。”时仁杰看了一眼手边的令牌,晁厚德正赶上这个时间去查前任指挥使的旧案,确实可疑, 一直不在梧州也证明不了什么,人依旧可以乔装改扮,不在城里更容易藏账册。
时仁杰怀疑晁厚德有把账册藏在城外的机会,但没有账册消息前他不会完全相信,纸上的墨迹干了,时仁杰将其封进信封,“将这封信给送去都城, 传令鄂州各州府, 一分一毫也不放过, 全面戒严。”
几天没有账册的消息, 时仁杰急了,林观仍然低着头接过刚才瞥见满纸透着杀意的一封信, 应了一声:“是。”
这时死士送进来一封黄州来信,时仁杰没赶林观,直接拆开了, “黄州那群人没动静了?”
林观并不清楚封单明在黄州,祁遇詹怕他在时仁杰面前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暴露, 他见时仁杰扶额思虑,出声提醒道:“此事可是与账册有关?”
时仁杰没动维持着那个姿势, “这边刚出事那边就销声匿迹,那些人和窃取账册的人脱不了干系。”
想起最近发生的事,一个个身份人名从时仁杰脑中过去,然而他的线索太少无法确定到底谁最有可能偷走账册。
目前他知道的线索只有手中的令牌,他能做的也只是严查。
没等到再有吩咐,林观请求告退,时仁杰随意地摆了摆手,“去吧。”
晁厚德不知道他即将被人盯上,此时他正坐在前厅大口喝茶,喝完后也不用帕子直接用袖子将嘴一抹,憨声笑道:“老子没白在外边跑半个月,前任指挥使治下叛乱一事果然有蹊跷,这次易柳立功了,等回去了,我告诉宁国公记你一功。”
厅中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满身书卷气的清雅男子温声道:“指挥使过奖,属下的存在就是竭尽全力为指挥使分忧,往后也将为指挥使肝脑涂地。”
晁厚德不着痕迹扫了一眼易柳身旁的魁梧男子,道:“还是你们书生说话让人舒服,刘峰,你说是不是?”
刘峰比不过易柳口灿莲花,记着宁国公的命令不敢随便应和,只挤出了一句,“指挥使明见。”
晁厚德目光淡了一分,随口打哈哈,“你们都是宁国公派来的助力,我还要仰仗你们,快坐下喝口茶歇歇乏。”
两人都低头看不见神情,齐声应道:“是。”
刘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指挥使,那些制造混乱的是冒名顶替进卫所的,现在已经查不到人,接下来可是要大力追查?”
易柳轻轻放下茶碗,笑意盈盈的展开折扇,“指挥使辛苦半月才查到这些,找到人我们才好洗清鄂州巡抚诬陷给前任指挥使冤屈,刘头领怎么还好再来劳烦指挥使。”
“易头领……”
刘峰刚开了个头,就被晁厚德的高声压了下去,“不知二位注意到没,今日的街上似乎有些不寻常。”
话音刚落,便有都司里的官吏前来求见,来人的目的很直接,他跪下之后便向晁厚德告知前两日在城北街道上与时仁杰的人发生的冲突。
“请指挥使大人明鉴,下官按例巡查,兢兢业业,未有半分懈怠,从不曾欺压百姓啊!”
“哦?”晁厚德不由疑惑,不过不是对这位官吏而是对冲突本身,他转头看向易柳道:“易柳你怎么看?”
易柳垂眸扇骨敲击几下掌心,藏起眼底的明晰后,抬眼道:“指挥使稍等,待我询问一个问题,这位大人,外边街上戒严有几日了?”
收到视线,那名官吏立即回道:“算上今日,已有三日,开始时间与发生冲突在同一日。”
“多谢大人。”易柳这才看向晁厚德:“我猜测,此事或许同指挥使刚才的疑问有关。”
晁厚德两手放在身前搓了起来,“你是说街上的事和时仁杰有关?”
易柳未语先笑,“正是此意,我猜指挥使您的机会来了。”
晁厚德身体前倾,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留给另外两个人,“嗯?怎么说?”
“城门街道戒严一般都是发生了事情,否则不会平白无故扰乱百姓生活,而这满大街都是巡抚大人的人,只怕是巡抚大人出事了。”
经易柳一番解释,晁厚德恍然大悟,“确实像是有大事的样子。”
他正要开口,似乎才意识到厅堂还有个外人,随口把人打发走了,“你先回去,等查清来龙去脉,要是你真有冤屈,我必会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指挥使大人。”那位官吏感激地磕了个头离开了。
看不见那位官吏人影后,晁厚德继续道:“这次要是时仁杰出的事,可就是苍天眷顾,兴师动众到满梧州戒严,一定不是小事,老子一定抓住他的把柄,易柳,此事若成,本指挥使再记你一大功。”
易柳笑了笑:“多谢指挥使,不过此事还是需要查清才可进行下一步。”
“你说的对,此事就交给你负责。”晁厚德道。
眼看易柳越来越得青眼,刘峰着急了,“指挥使既然易头领负责此事,再担其他难免精力有限,不如将查找冒名进卫所之人交给我?”
晁厚德看上去极好说话,直接同意了,“刘峰,这事就交给你了。”
时间转瞬就跳过了三日,这三日里时仁杰和晁厚德两方的人互相猜疑,没少有动作,而祁遇詹和时未卿两人就如同看戏客一般,将他们的各类戏码尽收眼底,昨晚双方更是一起唱了一出小会面。
起初那日,晁厚德被提醒便立即盯上了时仁杰,然而时仁杰藏得严实,找了两天什么消息也没有漏出去,晁厚德只大致猜出他丢了什么重要物件。
时仁杰这几日也没查到什么消息,宁国公给的人厉害,派去查看晁厚德的人差点被发现,时仁杰仅是怀疑,没打算多做被注意到平添麻烦,让看守的人离得远了一些。
直到昨晚之前都没事,但晚上时候,甲一带甲队查晁厚德回梧州城路线行迹时,晁厚德查时仁杰留下的蛛丝马迹也找到了同一个地方,双方差点正面相对,最后晁厚德先避开了。
没查到实证,晁厚德没打算和时仁杰硬碰硬,不过昨晚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起码他知道了时仁杰在查他。
祁遇詹刚晨起打玩拳,消息就送到了他手上,用完早膳他将消息递给了时未卿。
时未卿习以为常地接过纸张,讥讽道:“真不知道一群人互相提防跟着,能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多少也算给咱们增添点乐子。”祁遇詹抬了抬下巴,示意时未卿打开看,只是看完纸上的消息之后,更觉晁厚德不顶用,冷声骂了一句:“废物。”
祁遇詹有些后悔告诉他时间,本意是想让人放松些,没想到反而更在意,“别急,晁厚德足够牵制住岳父大人,他不仅阴险狡诈,还非常谨慎小心,目前他没搞清发生什么,这是留着手才没什么动静。而且宁国公留给他的人也不比岳父的死士差,即便他真的扶不起来,我们还有后手。”
时未卿其实也知道这也怪不到晁厚德身上,整个鄂州都在他父亲的把控下,晁厚德初来乍到没有根基,还被摆在了明面上,被辖制是很正常。
“夫郎别忘了,晁厚德知道丢东西可不是他猜出来的。”
时未卿想起来什么,抿着嘴唇平息着心中的烦躁。
“晁厚德不会甘心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这出戏还没完,是我心急了。”
祁遇詹上前几步,将时未卿罩在身前,拾起的拇指落在了他的眉间,“既然知道就别皱眉了,眉头拢在一起,看着怪让人心疼。”
时未卿将祁遇詹的手展开顶在额头,轻轻地蹭了蹭,残存的躁意随着动作消散,他才放下祁遇詹受,抬头道:“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祁遇詹挑眉,食指勾起眼前的下颌,道:“夫郎不需要我,已经自己能哄自己了,我更担心了。”
时未卿没想到祁遇詹会这样说,不过他也习惯了,毕竟这人一直都出乎人意料,他垂眼盯着无名指上和他相同的宝戒,闭眼扬头道:“我想夫君亲一亲我。”
感觉到指尖的温度高了一点,祁遇詹双手拖起时未卿的脸,在脸颊两侧对称地亲了两个很大的响声,“好了,夫郎满意吗?”
时未卿怔了怔,睁开眼后踌躇了一下,道:“不太满意。”
祁遇詹又低头在时未卿额头亲了一下,“这样呢?”
时未卿嘴角微微弯起,摇头道:“不是这。”
祁遇詹将掌中的脸亲了个遍,每亲一下都要问一句,时未卿摇头的反应也一次比一次干脆。
最后祁遇詹终于亲上了时未卿的嘴唇,移开之后,两人都没忍住笑了。
祁遇詹把人抱在怀里,晃了晃,道:“好不好玩?”
时未卿放松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粉红的脸颊被遮住了一半,“有些像孩童玩闹。”
“你就说喜不喜欢,高兴最重要,管那么多做什么。”
时未卿闻言,揽上祁遇詹的脖颈,踮起脚尖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一下,道:“喜欢。”
他喜欢幼稚的玩闹,喜欢被关心,最喜欢的是眼前的人。
“喜欢就带你多玩玩。”祁遇詹没有任何征兆单手把人扛在了肩上,大步走向了外面。
“唉——”时未卿惊了一下,连忙抓住身后的衣衫稳住身形,“这是要去哪?”
祁遇詹将人往下调了调,让时未卿直立扶在他肩上,道:“当然是带夫郎出去找更多的乐子。”
第152章 第 152 章
“怎么, 我的车也要拦。”
“少爷说的哪的话,小人有几百个胆子也不敢拦您的车。”城门的侍卫头领立马对身后挥手,他身后的侍卫见着手势赶忙把正在搜查的行人拉到了一旁让开路。
时未卿站在车厢前, 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侍卫统领, 并未有丝毫回车里的意思。
随意外放的气势和威慑, 让直面的侍卫统领额头直冒冷汗,他再怎么也不敢得罪自家少爷,他咬咬再次下令, 将拘在一边的行人囫囵搜查完,把整个通道让了出来。
“少爷,闲杂人等已经清理完,”
“不去了。”说完,时未卿一甩袖,不管底下人一脸的失色,转身进了车厢。
侍卫统领面色惨白, 额角终于留下的冷汗也顾不得擦, 更不敢上前, 只能睁着眼睛看着一个陌生的侍从架着陌生的马车离开。
马车里, 祁遇詹放下帘子一角,伸手把正在靠近的时未卿拉进怀里圈起来, 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夫郎把人吓得惨了。”
时未卿脸变得很快,刚才在外面的冷傲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依稀还是可以窥出几分跋扈, 他钻进祁遇詹怀中,轻哼道:“既然是出来找乐子, 那群人要吓一吓才有乐子看。”
祁遇詹帮他调整着舒服的姿势,带着人靠在榻上, 浑不在意地道:“也行,把封单明安排的事当成乐子,倒也不那么无聊了,夫郎玩得开心,我也高兴。”
这时时未卿突然抬眼,然后唤了一声:“夫君。”
“嗯?”祁遇詹半躺的姿态悠闲,带得嗓音发出慵懒的一声。
“无事。”
时未卿没头没尾说这么一句,祁遇詹听后笑了一下,又把人圈得紧了一些,“这边事了了还想去哪?”
时未卿垂眼,拾起放在他腹部的手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茧子,道:“梧州城我都转遍了,你想去哪都成。”
手掌痒意传到心里,祁遇詹反手握住那只乱动的手,藏在掌心里,“我看是把你带上才行吧。”
时未卿不动了,抬头睨了祁遇詹一眼,“夫君不带我,是想自己去?”
祁遇詹做作地叹了一口气,“我家有个粘人精,不带着怕不是要与我生气。”
想想以往自己一贯的行为,时未卿颇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地反驳了一声,“我不是。”
祁遇詹假模假式地点了点头,“嗯,既然夫郎说不是那就不是了,等那边甩开侍卫统领的人,夫郎先回纪宅休息,昨晚没睡好,不好再出来转了。”
时未卿没往祁遇詹不让他跟着那方面想,他问道:“今日白日除了这个就没其他事了,晚上才要出去,还有什么事是我忘了?”
明明在调情,突然变正经,祁遇詹也继续不下去了,无奈道:“并没有其他事,我在逗你。”
时未卿反应过来蓦地僵了一下,他将脸埋进了祁遇詹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以为你在说正事。”
祁遇詹捏了捏那对漏在外面泛红的耳朵,没忍笑出了声,笑过后耳朵愈加的红,他又转头轻声轻语地哄,换得了一个更黏糊夫郎。
安然看着人甩开侍卫统领的人,祁遇詹原本已经想好去处,但看着时未卿困倦的神色,最后还是回了纪宅。
等晚上快到了时间,祁遇詹独自一人又回到了白日去过的城门处。
他到时,约定的地方一个人影也没有,祁遇詹却直接对着四周黑暗说出了对头暗语。
话音落下,某个隐蔽的角落传来了微弱的窸窣声,而后从那个位置走出来一个人。
来人和祁遇詹一样一身黑色夜行装备,脸挡得严实只漏出一只眼睛,他走近后才回复对头暗语,确认身份无误,他就要拉下面巾行礼,却被祁遇詹及时阻止,“无需多礼,一切可否顺利?”
黑衣人顿了一下,不再拘泥虚礼,言简意赅道:“一切顺利,宁国公送过来的信上只提到侯爷去过黄州,暗含对时仁杰怀疑只让多加关注,没有交代具体事项,末官这边无意外情况,可以按计划进行下一步。”
按计划的下一步是把对黄州和封单明的注意力弱化,黄州所有动作都停下来隐藏起来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是在其他地方做出动静,吸引注意力。
黑衣人接下来的任务是去一趟隔壁行省找被调任过去的原梧州布政史,这位和时仁杰关系匪浅又管理漕粮运送,没少掺和进私吞漕粮之事,这次漕粮被劫案他自然也知情。
做为一个知情人又远离时仁杰控制,不管是梧州和都城,这位布政史都是制造矛盾引子的好人选。
黑衣人提到的那封信是封单明故意放出的消息,现在已经引起宁国公疑心,以他所知的暗兵台突然去黄州大抵是对漕府起疑,但又不能确定,所以没有明确指示,黑衣人知道前梧州布政史的情况和他的用处,自然诱导他正在跟着的人去查。
黑衣人今晚出现在这里就是要出城去找那位布政史,近几日梧州城门查得越来越严,又被人盯得紧,他只能等宵禁的时候出门。
祁遇詹察觉到有巡察侍卫靠近,简短道:“有人过来,先出去。”
黑衣人点头后,祁遇詹带着人越过城墙到了城外墙根底下,两人又交换了一些消息,黑衣人看时间不早,便准备启程。
祁遇詹已经提前安排好樊魁在路边等着,他道:“往前一里有人接应,若回来时间不便也可与接应人联系,他会安排好。”
黑衣人道:“多谢王爷,末官后日天亮前便可赶回来,若有变会联系接应人。”
“去吧,路上小心。”祁遇詹目送黑衣人离开,转身也回了纪宅。
*
清晨,纪宅。
时未卿睁开眼一转头就看到了身旁的人,他又闭上眼睛蹭过去。
祁遇詹睡得浅,身边人一动就察觉到了,“醒了?”
“嗯。”时未卿带着鼻音问道:“接到人了?”
“接到了。”
那晚祁遇詹和黑衣人约定今日凌晨接应,护着人到地方,他便赶着回来陪时未卿再睡一会。
祁遇詹把人拥进怀里,继续道:“那位布政史没抗住暗兵台的手段,全招了,这个时候晁厚德应该已经知道岳父就是漕粮被劫案背后主使,等他把信送到都城,宁国公也就知道了。”
时未卿想起封单明的计划,道:“再加上封侯爷的挑拨,晁厚德和宁国公可就安静不下来了。”
祁遇詹回道:“当然,要的就是他们动起来,不然都城和梧州怎么乱起来,乱起来把水搅浑,才好浑水摸鱼。”
猜到之后是什么样,时未卿对那些人就不再感兴趣,他更关心其中祁遇詹需要做的,便睁眼抬头道:“这几日你都无事了。”
祁遇詹点了点比平常大了几分的眼睛,“就这么高兴?”
时未卿攀着祁遇詹的手臂爬到他身上,自己把两个手臂放到身上,趴好后,才把脸埋进颈窝里轻轻嗯了一声。
时未卿这两日变化很明显,虽然还是害羞,但行为已经越来越主动,开始祁遇詹以为是昨晚和那日喝了酒之后导致的变化,后来他想起来,这个小反派从一开始就引诱过他,不过是因为自己阻拦才收敛了很多,现在见他不再约束自然就渐渐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但还是一个纸老虎,敢做不敢说。
就像现在,祁遇詹下巴上贴了一个滚烫的耳朵,还有身上乱动的手,他只当没察觉到,接着刚才的正经事,“梧州这边还要看岳父什么反应,他将注意力都放在晁厚德和宁国公身上,黄州那边就可以继续了,若事情顺利,大约七八日就能等到封单明消息。”
听见这话,时未卿意识到这次不像那日在马车上,是在说正事不是调情,他有些失落又不自然地收回手老老实实放好。
“父亲前日收到黄州的消息,那边也查出了宁国公令牌,若再查几日,父亲在黄州没有收获,他就会把人调离,只留下少部分人继续查,届时梧州和都城都不安静,父亲想不关注都难。”
他低头下颌蹭到了时未卿的头顶,然而本人没当回事,还在一本正经继续为他解释时仁杰可能会有的反应,时未卿的语气没有刚才轻快,变化不大做为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祁遇詹听得出来。
他无声地勾了勾嘴,手臂不动声色地移向时未卿随意搭在被褥上的手,碰到之后指尖顺着手一点点沿着手边向肩上滑动。
手上触感连续传来传来,时未卿这才止住声音,他抬头看向祁遇詹,眼中满是疑惑,他心思还在正事上,一时还没有转过来,“好痒。”
“不痒就不对了。”说话间,祁遇詹腰背一用力,下一刻两人位置就翻转了过来,姿势直接变成了他将人圈在身下。
天旋地转之后,时未卿转回头对上了祁遇詹暗下去的眼神,要脱出口的疑问就那么咽回去了。
祁遇詹克制着心里叫嚣的东西,笑着牵起刚才乱动的那只手放在自己寝衣之下,抵着时未卿的额头,发出的声音比刚才哑了一点,“怎么不继续了?夫郎长这么难道大不知道,想要什么,需得自己去拿。”
指尖一片温热的触感,传到时未卿心里却顷刻间变得滚烫,烫得他整个颤抖起来。
身下之人耳垂到脖颈快速染上一层粉色,祁遇詹听着耳边变了的呼吸声,贴下去含住了紧抿在一起的唇瓣。
一吻过后,祁遇詹感受着时未卿身体的变化,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现在可是白日。”
时未卿被祁遇詹吻得双唇水润,眼神迷离,他看不到自己漏在外面的皮肤都泛起了粉色,只知道自己全身发软,猝不及防听见这样一句,时未卿清醒过来,只是下一刻,眼里的羞赧就快溢出了。
然而祁遇詹无动于衷,他悬在时未卿上方,嘴角带笑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什么。
再顾不上什么白日不白日,时未卿面色又染了几分红,他抬起胳膊环住祁遇詹的脖颈,腰被揽住得到回应后,他喘息着颤抖嗓音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祁遇詹听后没说什么,只是动作更温柔了。
第153章 第 153 章
半月后, 时府。
时仁杰出神地盯着眼前修剪过的月季,听见身后响动,他敛起眼底情绪转头看过去。
来人是甲一, 他手里拿着两封送进府的信, “主子, 左丞相和林观的来信。”
时仁杰没说什么,接过信,直接拆开。
甲一回想刚才对上那双眼睛, 不知不觉入了神,纸张翻动的声音让他猛然惊醒,不由将头又垂下一些。
时仁杰扫了甲一一眼,继续读左丞相的信。
信中没提多余的事,只有两个消息,左丞相察觉宁国公从前任梧州布政史那知道了漕粮被劫案有关,并且正在查找证据, 人已经灭口让他不用担心。
对于这件事, 时仁杰没放在心上, 等他将整个局布置完成漕粮被劫案便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后面提到的事才是让他放到心上的, 看完之后,时仁杰眼神顿时冷了起来。
将两封信都读完装回信封, 时仁杰对甲一低声吩咐几句,后又道:“让林观把人引回梧州。”
“是。”见时仁杰没有其他事交代,甲一继续禀告近来要紧的事, “主子,送沉州的漕粮今晨已运出梧州, 乙二带着宁国公令牌和漕兵随后也从城外上路了。”
这是昨日就安排好的事情,没有出现纰漏, 时仁杰只点头表示知道了。
甲一见此便准备退下,刚起身,又听主子辨不清情绪地问了一句,“卿儿最近如何?”
林观离开梧州之后,纪宅就没有人再去盯着,甲一料到主子会关心少爷,会每日都收集消息。
“回主子,少爷近来都会去墨莲居,远远看去像是胖了一些,面色红润,脸上笑容也比之前多了,想是汝宣郡王照顾的好。”
“知道了,下去吧。”
*
墨莲居。
二楼临街包间的窗户被一只手推开一点,手的主人顺着缝隙向街上看去,不出意料的又看到了一队士兵经过。
“晁厚德辛苦忙活近半个月才交好两个官员,昨日还因罪被关进大牢一个。”
祁遇詹喝了一口浓茶提神,瞥了一眼窗边站着的人影,继续道:“把都司士兵放出来满大街抓人,才几天就找到漕粮一个隐藏点,吃到了甜头,他可不会这个时候把人收回去。”
“时仁杰不会任由他再查下去。”封单明走回包间中间,坐会座位上,看着祁遇詹一脸倦容,不着痕迹顿了一下,“本也没想让他多查出来什么,到了现在,一个隐藏点足够让时仁杰相信账册是谁偷的。”
说到账册,祁遇詹想起几日前,封单明让人假扮宁国公的人将账册送出城,而后又故意做出不慎暴露,让时仁杰拿回账册的事。
“之前没来得及问,现在你手里的账册是假的?”
“假账册。”
祁遇詹记得古代这些罪证都很重要,他有些惊讶地看过去,“你不怕时仁杰把真的毁了?”
“现在真假账册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漕粮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假的账册内容是真的不影响结果,暗兵台办事没那么古板不知变通。”封单明没觉得这个问题奇怪,不了解暗兵台的人,经常会有这些疑问。
封单明又道:“时仁杰那有消息没?”
一听到查消息,祁遇詹就想打哈欠,连夜守了很久,今早才等到有用的。
他将哈欠强行忍回去后,道:“一大早天没亮,我见甲一拿着宁国公令牌去了藏漕兵的郊外,家奴一直都在,我没离太近,零星听着是要送去沉州。”
封单明和家奴打过照面,探查时府的事只能由他来做,祁遇詹不由心里怀念林观的便捷性。
人不在,探查时仁杰是真的麻烦,熬人倒没什么,就是有八天没陪家里的粘人精一起睡觉了。
封单明看着祁遇詹眼下青黑,道:“你那边先不用查了,我收到消息,今早时仁杰派两拨人送了漕兵和漕粮去沉州。”
祁遇詹脑子已经快转不动了,直接找人取结果:“知道时仁杰要做什么了?”
封单明点头:“沉州临海倭寇泛滥,时仁杰应该是要利用那些倭寇,只是具体针对谁不清楚,但跑不出宁国公和晁厚德。”
在时仁杰拿回账册之后,他们都在等时仁杰下一步会有什么反应,最初以为时仁杰会和左丞相在都城做什么安排,但一直没有查到消息,两人严防死守就怕错过细节对计划产生影响。
“那行,现在时仁杰知道动向事情就容易了,我也能睡个好觉,劳烦堂兄先顶两天。”
因为林观提供的东西,查验账册时间缩短很多,他们这方便提前完成了该做的事。
封单明在心里过了一遍修改过得计划,道:“应该的,计划有变动,余下只需将痕迹抹除,此事暗兵台完成便可。”
祁遇詹惊讶了一下,“计划有变?”
封单明点头,为祁遇詹解释接下来的计划。
到目前为止,不管是都城还是梧州,左丞相和宁国公两个派系已经被他们完全激起矛盾,该做的事已经差不多,现在谨慎起见,收完尾后不需要再做什么,只需等两个派系接下来的反应即可。
封单明解释完对着祁遇詹举起茶杯,周身气势放松道:“辛苦表弟,这几日可以放心好好休息。”
听出封单明打趣,祁遇詹指尖微动,抬手回敬,随意地笑了一下:“安逸消磨志气,没办法,我就这点喜好,同夫郎一茶两盏三餐四季,足已。”
封单明一顿,也跟着笑道:“简单安稳难求,还是郡王看得透彻。”
祁遇詹点到即止,没接下去。
两人一同低头饮茶,祁遇詹没想什么,封单明的心思却飞到了梧州府下的某个县里。
“叩叩叩——”
包间内的安静被敲门声打破,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响起,祁遇詹辨出门外是肖掌柜,让人进了包间。
这段时间梧州越来越严,住在布政司府上怕牵连凌非何,经时未卿提议,封单明带着暗兵台的人住到了闻风楼。
每日都要接触,封单明与墨莲居和闻风楼的人渐渐熟悉起来,对时未卿也多了一些了解,没了最初的芥蒂。
肖掌柜推门走进去,见两人一齐放下茶盏,脚下的步子似乎停滞了那么一瞬,
“主君,封侯爷,刚到一封都城的信。”肖掌柜又道:“中午人多眼杂,送信人被安顿在了后头。”
封单明结过肖掌柜递的信,回了一句:“有劳肖掌柜。”
肖掌柜正要开口,不想被楼下突然响起的混杂吵闹声音打断,他担忧底下出什么乱子,留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声音来自大街上,祁遇詹拦住起身的封单明,道:“我去。”
他小心将窗子推开一个缝隙,狭小的空间看向楼下,看清楼下跑动的是一些平民,而非时仁杰的人,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
这个紧要关头,若是被时仁杰发现封单明在梧州,以他的老谋深算难保不会察觉到他们的计划。
见那些人和墨莲居无关,祁遇詹才走回桌旁坐下。
见他如此,封单明将手中暗器收回,问道:“如何?”
祁遇詹摇头:“不是冲我们来的,人都涌着跑向别处,不清楚发生什么,等一等肖掌柜消息。”
封单明点头,对此他没有异议,谨慎起见,他没有过去窗边查看,接着读信。
祁遇詹一时无事,在一旁等得无聊,他将手臂支在头上闭目小憩。
没过多久,折信的声音响起,祁遇詹侧头看过去,拒绝了封单明递过去的信,道:“眼睛发涩,还是听你说吧。”
封单明已经习惯他的懒散,并没有在意,“家奴伪装成晁厚德的人将前任梧州布政史灭口,被一卫秘密调换保护起来了。”
此事祁遇詹之前就知道,宁国公收到晁厚德的信,知道时仁杰是漕粮被劫案幕后主使后,当即将那位布政史用借口调往都城。
宁国公动作小心,但挡不住都城暗兵台,左丞相知道此事便一直在伺机处理了那位布政史。
只是,祁遇詹没想到左丞相会让人扮成晁厚德的人,左丞相和宁国公已经撕破了脸,完全不需要伪装,而且左丞相和时仁杰两人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此举应该有什么用意。
“晁厚德的人方便下手?”
封单明也在想左丞相的目的是什么,闻声回神,“宁国公确实对此没有防备,但做左丞相不会为灭口一个小官大费周章,我暂时没有想到他要做什么。“
祁遇詹直起身,眯起眼睛道:“是不是我们忽略了什么?”
经提醒,封单明再次入神,祁遇詹没有打扰,又倾靠了回去。
他也没闲着,在心里将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然而也是没有收获,最后被门外的脚步声唤回神。
这次祁遇詹亲自去开的门。
他和门外的人同时站在门前,拉开门后,来人的精致艳绝容貌和颀长身形顷刻映入眼帘。
时未卿在想着临来之前肖掌柜提醒的事情,一时不察,被自己开的门惊了一下。
“怎么过来了,事情办完了?”
第154章 第 154 章
时未卿见祁遇詹, 没有表情的面上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他放下准备敲门的手,道:“后面送进来一个消息, 正好与肖掌柜去打探的事有关。”
祁遇詹侧身将人让进去, 关上门后转身引时未卿到他的位置上, 自己则坐在旁边。
时未卿坐下后先是看向对面的封单明,如往常一般对他简单致意,只是这次好像比平日多了那么一瞬。
“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祁遇詹将盛着茶水的茶盏放在时未卿面前, 盏底碰到桌面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咚”声。
时未卿顺着声音低头,随即将视线落到祁遇詹身上,“按察使司里的人传回来消息,巳时三刻,梧州通判在牢里悬梁自尽,自尽之前,他主动请求见过晁厚德, 这件事不知谁放出来, 城内百姓知道之后, 都跑去按察使司门口去闹。”
梧州通判平日行事清正受百姓爱戴, 如今罪责未定就不清不楚死在牢里,之前还见了一个官职比他的人, 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其晁厚德还是这位通判以私藏漕粮被捉拿的源头。
百姓中脑子转得快的人立马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地很多人涌向按察使司, 那些百姓路上还不忘宣扬,现在大半个梧州都在传通判被冤死了。
而这其中被谁冤死的, 又是因为什么冤的,就引人深思了。
祁遇詹想到这, 抬眼对上封单明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侯爷发现什么?”
他们两人消息共通,知道的都一样,祁遇詹想到的,封单明也想到了,只是他还对左丞相行事仍有疑惑。
封单明将两件事放到一起,并没有发现其他,只能看出有人在设局引晁厚德入内。
设局之人是谁,在座的都十分清楚。
“用和漕粮被劫案有关的通判将晁厚德牵扯进去,时仁杰此举不是杀人灭口消除人证,就是意图将罪名加在宁国公一干人身上,此事在计划之中,暂时没有找到异常之处。”
祁遇詹猜出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微皱起眉头,他总觉得漏了什么地方,然而又没有苗头,“看来只能等都城查的消息了。”
林观离开的比较突然,他们之下他的去意后,封单明便传信回都城盯紧了两方的人,只是现在还未收到回信。
“出什么事了?”时未卿转头看向祁遇詹,顿了一下才问道。
看清时未卿眼底的心疼,祁遇詹在桌下牵住他的手,安抚地轻捏了一下。
时未卿低头看着合在一起的手,静静听着祁遇詹解释都城的来信。
听完之后,时未卿将眼神收敛妥当,他对此事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得暂且先放置一旁,先紧着重要的事,“还有一事,上午城门口贴出了一封告示,上言年关将至,鄂州各府州县需挨家挨户审查户籍。”
城门府衙这些地方比较敏感,都是由时未卿的人盯着,祁遇詹和他商量过,此事过去为他的爹爹报仇后也不需闻风楼在暗处,刚好也由此在封单明面前过了明路。
疑人不用疑人不用,封单明既然让时未卿参与进来,就从没想过怀疑,此时也是托付了信任,便问道:“有何异处?”
他并非不了解这项事则,而是不了解其中的细微区别之处。
“往年没有严格到挨家挨户搜查。”时未卿停顿了一下,将皱着眉头眼神清明的封单明完全收到眼底,才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父亲大约是对暗兵台起疑心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屋子里面最了解时仁杰的就是身为儿子的时未卿,而祁遇詹更不会质疑自家夫郎。
他第一反应是在梧州的暗兵台暴露了痕迹,而后又否定,梧州在他们密切监视中暴露了不会不知道。
既然时仁杰查得是全鄂州,那就只会和鄂州有关,暗兵台只在两个地方出现过,不是梧州,就是另一个地方了。
而梧州没有被察觉,黄州现在也无人在,暴露的源头不是尧州就是都城。
封单明没有收到尧州有异常,那就只会是都城了。
祁遇詹看向封单明手边的信,突然问道:“上午时府有没有收到都城的信?”
时未卿道:“你刚离开不久,有都城来人进城,去了时府。”
封单明上午也收到过消息,他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而是快速推演被发现的后果。
祁遇詹只见他指尖在桌面敲击,一声一声,知道他在思考便没有打扰。
他抬起另一只手,正准备喝一口浓茶提提神,便察觉手掌被轻轻捏了一下。
祁遇詹停下动作,侧头看向身旁的夫郎。
怎么了?
时未卿收到他眼神中的疑问,同样没有回答,不过却将他手边的茶盏更换了,他将祁遇詹的浓茶换成了自己的淡茶。
见此,祁遇詹眼中溢上笑意,手掌也收紧,将掌中的手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虽然知道对面的封单明注意不到他们桌面下的小动作,时未卿还是有些耳热。
敲击桌面的声音由快变慢,封单明也将计划改进完毕,给两人解释完,他道:“时仁杰目的是要将晁厚德的命留在梧州,在他动手之前,察觉不到暗兵台在梧州就无事。”
毕竟他不可能真的让时仁杰杀了晁厚德,而且还要当场捉拿时仁杰,让他杜绝翻身的可能,那时他自当出现,隐不隐藏踪迹在那之后也就不重要了。
离梧州查户籍没几日,时未卿再次主动邀请封单明到纪宅,有他在纪宅轻易便可将人打发避开严查。
封单明没拒绝,只是要晚几日再过去。
该商议的商议完,祁遇詹和时未卿告别离开了。
回到纪宅祁遇詹让纪二守在门口,关上房门后走到时未卿身旁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防备起封单明了?”
在墨莲居,时未卿进门便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封单明,祁遇詹对自己枕边人了解,封单明没发觉,他立即便发现了。
时未卿没有回答,而是安静地拉起了祁遇詹的手。
祁遇詹没急着问,他顺着力道,跟着人走到隔间,未曾想被自家夫郎伺候着洗漱了。
他刚要拒绝,便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一下,看清清亮眼底毫无遮拦的心疼,祁遇詹只好全程放任他动作。
直到他换完寝衣躺到床上,也没听到一句回答。
“生气了?”
祁遇詹没觉得时未卿生气有什么需要可担心的,反而觉得新奇,毕竟这可是头一次见自家夫郎对自己生气。
他牵住放下帐幔就要离开的人,一把将人拉下圈在自己怀里,仔细打量着如画的眉眼。
“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夫郎生气怎么也不对我发出来,倒像是在惩罚你自己。因为什么,不会是舍不得吧?”
可不是舍不得,时未卿脸都不舍得对他冷一下。
被一语道出心思,他有些恼地瞪了祁遇詹一眼,随后将脸扎进他的怀里。
祁遇詹轻声笑了一下,感觉怀里人埋得深了一些,摸了摸鼻子,他好像又把人惹着了。
祁遇詹一边回想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一边拆了自家夫郎的发冠抚着发顶,嘴里还不忘哄着:“是我的错,我不该笑。”
然而祁遇詹才开头,他就感觉怀里的人就有了动静。
那不是幻觉,时未卿闷闷的声音随即响起,“你往日回来说不困倦,原来都是饮浓茶提神,到晚间还要再出去,整日休 息的时间都不超过三个时辰,今日若不是我发现,你便不会同我说,我不拦着你还要喝。竟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
时未卿说完就有些后悔,他没想过要发脾气,只是害怕对方身体受到伤害,一想到这里,心里的恐惧便不再自控。
他在这世上亲近的人不多,祁遇詹是他最在乎的一个,如果对方受到伤害,或是失去对方,只是想到有这个可能,时未卿便觉得心痛难忍,心中生起无边畏惧。
他难以想象事情真的发生,自己会变成何种模样。
此时这方空间没了声音,时未卿脸埋着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不知道祁遇詹是生气了还是厌烦了,否则怎么会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挽回,最后只是抿紧了嘴唇。
祁遇詹本来没觉得什么,正想着怎么把人哄好,突然听着怀里人声音不对,他动了动双手捧着脸将人挖出来。
低下头,眼睛正对上晶莹的泪珠正顺着脸颊滑向下颌,再抬眼,卷翘的长睫也已经被打湿。
再迟钝,祁遇詹也察觉出对方状态不对。
不管是什么事,总要将人先哄好。
祁遇詹将抹掉泪滴,轻声哄道:“怪我,应该好好休息,非要喝什么浓茶,让你担心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封单明那边的事已经办完,不需要我再出去,接下来我必定好好休息,我说到做到。”
时未卿还是垂着眼,但祁遇詹见到他抿着的嘴唇放松了一些。
有变化就是好事,他靠近在时未卿眉心轻轻落下一吻,看着轻颤的睫毛,故意道:“夫郎别气了,气坏身体可怎么好,不如打我两下,也算出出气。”
说着祁遇詹就要牵起时未卿手腕,谁知刚一动作就被避开了。
“好嘛,舍不得打,瞪我两眼也行。”
到了这个时候,时未卿知道对方没有怪他,慢慢抬起了眼帘。
他眼中的阴郁偏执以及藏得更深的恐惧,被祁遇詹尽收眼底。
祁遇詹微不可查地怔了一下,随即脸上带起笑容,“夫郎可是舍得看我了,既是抬头,我就当不气了。”
时未卿被温柔的目光包裹着,紧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动了动唇瓣,低声道:“我没想这样,是我的不对。”
“我知道夫郎关心我,我没怪你,你也没怪我,这事就过去了。”再说下去就成了两人对着认错,祁遇詹赶紧找个话题转移过去,“这会儿困意上来了,夫郎陪我着我睡吧。”
“嗯。”之前也是时未卿陪着一起,现在他更不可能拒绝。
祁遇詹将被子展开盖在二人身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闭上眼睛却并未立即睡去,而是在想着一些事情。
他如今武力值高,自己和时未卿遇见危险的机会全部被扼杀在摇篮中,也就忽略了时未卿对受伤的敏感性,以至于让今天这样一点小小的事情,引得他的惊慌失措,惶惶不安。
好在现在没有人受到真正的伤害,解决也容易,但遇到真的,就不容易了,到时候伤的还是时未卿。
心病不是那么容易剔除的,可要怎么做才有效果。
祁遇詹带着疑问慢慢陷入睡梦。
第155章 第 155 章
午间阳光明媚, 穿过枝叶形成斑影,落在树下正在挥剑的二人身上。
身影重合在一起的两人,一个身形高大一个体貌修长, 衣袂翩飞, 一同挥着银龙剑。
一套招式练完, 祁遇詹顺势抽出时未卿握在掌中的剑,收入挂在腰间的剑鞘上。
祁遇詹扶着靠在他的胸前的人,垂头仔细打量, 他面色微微红润了一些,与十日前练完之后的惨白相比可以说是变化非常大,呼吸急促有运动之后的原因,暂时看不出来。
“如何,感觉晕吗?”
时未卿感受着来自周身熟悉又温暖的气息,慢慢平复着呼吸,移动脚步转身, “比之前好了很多, 没觉得晕。”
祁遇詹手掌拖着他的脸, 另一只手取出帕子, 指尖抵到汗珠感觉到温热,才将帕子落在他额头上, “那便好,明日可以试着你单独练一练。”
时未卿阖上眼帘,在那只掌心轻轻蹭了蹭, “好。”
“别怕,这里谁也没有, 只有我,我就在一旁陪着你。”
时未卿低头, 视线撞上挂在腰侧的青龙剑,他没想到当初为对方寻的剑,会有一日被他握在手中。
他伸出手再次抓住雕着银龙的剑柄,掌心是凹凸的触感,却并不冰冷,还带着被他们握过的温热。
曾经噩梦般的记忆也被换成了两人练剑时的场景。
祁遇詹估么着时间快要用膳,便牵着时未卿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在亭子里下棋的封单明和李雄听。
时仁杰下令搜查全鄂州,祁遇詹之前的宅院藏不住人,他将李雄听和石帮舵把子冯六等人也转移到了纪宅,柳管事则留下,免得惹人怀疑。
之后几日,封单明也住了进来,两人在都城便互相知道身份,但李雄听不知道封单明暗兵台统领的身份,只知道他是长公主之子,为了不暴露身份,封单明直接易了容。
李雄听是这次谋反案主要人证之一,封单明用暗兵台身份找人收集证词,一来二去,两人变成了一起下棋的棋友。
说到封单明,祁遇詹在之后询问了时未卿为什么对他起疑,他收到的答案和猜想的差不多。
在他没来之前,时未卿被时仁杰蒙骗多年,一想到自己父亲,便很难不对其他人提防,封单明自然也包括在内。
也是如此,祁遇詹才注意到,梧州内时未卿将时仁杰防范得有多严实。
他当时没有做什么表现,只是从那之后,开始了时常对时未卿夸赞,还联合封单明将时仁杰搞得焦头烂额,接着又是每日锻炼体魄的拳脚招式变成了剑招。
祁遇詹看出时未卿起初还问一问,后来不知怎么就不问了,努力配合着他。
“下官见过王爷,王妃。”
走近亭子,李雄听发现祁遇詹二人,站起躬身见礼。
李雄听刚正不阿,却不严肃古板,他是一个温和谦逊的端方君子,在场除他以外的三人,身份多少都有些问题,他却未有偏见,仍是以礼相尊。
大约这也是他能有凌非何成为至交好友的原因。
“李大人不必多礼。”祁遇詹让人起身,回了封单明的招呼,又道:“即将用午膳,二位同去?”
李雄听没说话,转身看向封单明。
封单明视线在祁遇詹和时未卿身上转了一圈,把玩棋子动作停了一下,“我和李大人下完这局。”
察觉到视线,祁遇詹挑起眉头回视过去,动了动握着时未卿的手,而后才笑道:“二位继续,我和未卿便不打扰了。”
祁遇詹拉着时未卿走得痛快,封单明望着两人的背影,怎么看怎么不痛快。
他回想祁遇詹最后留下的眼神,似乎有些意味深长,他怀疑刚才祁遇詹分明就是故意。
这人什么意思?
“一六大人?”
李雄听略带疑惑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封单明回神,继续刚才的棋局,将手中白子落下。
抬眼示意李雄听该他继续,封单明抬头对上李雄听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
那厮难不成是在嘲笑他?
*
“主子,晁厚德带兵闯进来,说是墨莲居窝藏罪犯要进去搜查,肖掌柜正在前面拦着他们搜查。”
纪大面色平静地皱着眉:“听闻晁厚德手下奇人不少,属下担忧闻风楼会被发现。”
“不必担心。”时未卿面上也未见半分波澜,“你们只管把闻风楼守好,别的不用管。”
纪大应声,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祁遇詹推开门进来了。
他边关门边道:“已经准备好了。”
时未卿视线对着祁遇詹黏在脸上的胡子,站起身走到他身旁,“走吧。”
“等一等。”祁遇詹拉住时未卿,将腰上的银龙剑解下来,俯身将人环住,“把剑带上。”
看着正在给他绑剑的人,时未卿感受着周身温暖的气息,抬手握住了祁遇詹的手腕,“我才独自练了几日。”
祁遇詹拍了拍那只手,任由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继续手中的动作,“你看我胡子都粘好了,别怕,到了那我就在你身边,一转头一伸手就能抓到我。”
他绑好剑,倾身将时未卿纤长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时未卿手指摸到腰侧剑柄,手慢慢握上去,闭着眼睛藏起了眼中的神色,“我知道了。”
祁遇詹手掌覆上时未卿的后脑,嘴唇又在他耳边碰了碰,道:“谁敢惹你不高兴,就砍他。”
两人没耽误时间,直接带上人从纪宅出发了。
到了朱雀大街,马车停在墨莲居不远处,祁遇詹掀开车帘望过去,见着大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里一层是守在门口的士兵,外几层是围观的人。
其中不知谁先发现时未卿的马车,认了出来大喊了一声:“巡抚时少爷来了。”
人群先是反应了一会儿,随即立即意识到时少爷是谁,人群中的静便被打散,随之而来的还有压着嗓音的议论声。
“这恶霸怎么来了?”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
“这位也是来墨莲居的?”
“这墨莲居被新指挥使围住,这位又来做什么?”
“墨莲居怕是有热闹瞧了。”
“扶他下马车这人是谁?”
“时少爷都敢娶的那个倒霉蛋吧,瞧瞧这下车都要小心翼翼地扶着,指不定被欺压成什么样子!”
“嘘,别说了,那位带人往这边来了!”
原本堵得严实的门口,马上被让出了一条通道。
祁遇詹没在意那些说话的人,他走在时未卿身旁,穿过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人群。
墨莲居门前的士兵现在眼前,这些士兵身穿甲胄,面色严肃,却没有赶看热闹的人群。
肖掌柜和气带笑地声音传出来,祁遇詹越过士兵,从打开的门看进去,视线简单扫了里面一眼。
大堂靠近楼梯的位置站着背对着门的士兵,里面被他们挡着,见不到墨莲居的人。
二楼包间门紧闭看不出有没有人,一楼已经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只留下摆放凌乱的座椅,和桌面上的残羹剩菜。
门口有士兵见他们一行人靠近,面色不善地上前遇行阻拦,跟在两人身后的方头领一挥手,直接让随行护卫上前将门口的士兵捂嘴绑了起来。
身后人群刚要喧哗,纪二随身的兵器出了半鞘,再一道视线扫过去,便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祁遇詹和时未卿皆未没理会,耳边听着肖掌柜的声音径直向前走。
“指挥使大人,墨莲居做得都是正经生意,不可能窝藏罪犯,您查也查了,客人也赶了,再继续下去,就不合适了。”
肖掌柜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祁遇詹听出来,是晁厚德的声音,“本官要查后面你为何阻拦?难不成后面有见不得人的?”
祁遇詹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迈进门,随着时未卿站在那些士兵背后。
肖掌柜声音再次响起,“指挥使大人哪的话,后面是马厩,那处用来存放马匹和马车之处,里面是今日楼上包间里贵客的私人之物,无处可藏匿罪犯,大人,若惹了客人不快,我家主子怕是要责怪我这个掌柜。”
对方冷哼一声,拍桌道:“肖掌柜,你是在吓唬本官,不管你背后是谁都应该配合官府办差,本官只问你,你一届平民是想阻拦朝廷任命的都司指挥使抓捕罪犯吗?”
“小人怎敢,只是能配合的已经配合,指挥使大人——”
“肖叔。”
听到对方的话,时未卿突然出声打断了肖掌柜的话,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墨莲居内外的人听到。
肖掌柜一听到声音便认出来人是谁,停住了话语。
晁厚德那方也静了下来,随后便是脚步移动的声音。
祁遇詹看着面前的士兵缓缓地让出了一条通道,人群的中心呈现在了他的眼中。
晁厚德是唯一一个坐着的人,他本就身材魁梧,即使一身常服,在背后站着一群武装甲胄士兵的衬托下也很有威严气势,在人群里面非常显眼。
祁遇詹直接看向他,视线从他正在落下的手移到他眯起带着审视意味的眼上。
晁厚德往后看去看清纪宅护卫绑了之后,随手扔在门口的士兵,当即洪声骂道:“废物,连门都看不好!”
骂完之后,立即有士兵去解绑,时未卿也未拦着,墨莲居内只听见窸窣的解绑声音。
不知为何晁厚德再无其他反应,祁遇詹看着他不像生气不虞的样子,方才得怒骂好似幻觉。
无人再说话,楼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时未卿面无表情的走向肖掌柜。
一时无人开口,都在互相打量。
待祁遇詹一行人走近之后,肖掌柜正着神色肃正地对他和时未卿躬身行礼:“主子,主君。”
祁遇詹对着肖掌柜点头回礼,他稍微落后一步,和肖掌柜站着时未卿身后两侧时,察觉到了一道打量的视线。
他抬头看过去,直接对上了晁厚德平静的视线,他似乎并没有因肖掌柜说的话惊讶,也没有因时未卿的相貌和身份而意外。
两人仅对视一瞬,晁厚德便移开了。
“你就是墨莲居的老板?”
打破安静的说话之人是站在晁厚德身后一男子,那人祁遇詹见过,认出他是宁国公派到晁厚德身边的刘峰。
刘峰说完之后,没有得到答案,只收到了来自对面冷如寒冰般的眼刀子。
纪五收回视线,在双方来回看了看,走到一旁搬过一把椅子放在时未卿身后。
祁遇詹拒绝了纪五的询问,在时未卿侧头坐下时,站在了他伸手便能碰到的位置。
对于自己被无视,刘峰心里便积了火,现在又见对面如此行事,简直只对他和晁厚德的蔑视,完全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正要上前,晁厚德突然伸手将人拦住了,似不在意地道:“这是在人家地盘上。”
时未卿手垂在椅子旁,指尖若隐若现地接触着熟悉的布料,眼神也没给刘峰一个,直接对着晁厚德开门见山。
“这位大人,你也知道这是在我的地盘,为何却无凭无证就想搜我墨莲居,方才我还疑惑,现在知晓,大约大人一向如此办案。”
晁厚德换了随意舒适的坐姿,抬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全程也没看时未卿一眼。
纨绔他见得多了,并没有将梧州恶霸的传闻当回事,也没把时未卿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将不痛不痒的话放在心上。
第156章 第 156 章
他几口喝光茶盏里的茶水, 随手将茶盏扔在桌上,加重了语气,“本官乃朝廷命官, 办差自有道理, 哪是你一个小郎能明白。”
时未卿这类话听得多了, 早就不会生气,更不会在意这点小伎俩。
他一脸平静的淡声道:“既然大人执意要求,我不拦着, 大人也动作快些,免得耽误我墨莲居的生意。”
晁厚德意外时未卿没有变化,重重哼了一声:“本官岂是你能安排!”
刘峰极有眼色,立即配合道:“方才你这掌柜百般阻拦,现在你倒是痛快,谁知是不是已将罪犯转移到别处?”
听见此话,纪四没忍住怒火, 迈出一步刚要张嘴还回去便被眼疾手快的纪二一把拦住了。
纪四诧异地转头, 对上纪二眼睛突然没了动作,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比以往都安静的方头领, 心中疑惑,怎么看都觉得这俩人不对, 就像知道了什么一般,对对面的挑衅完全不为所动。
“我当墨莲居怎么好端端被查,原来大人今日是上门来找麻烦的。”时未卿冷哼一声, 低头掸了掸下摆看不见的尘土,看也不看晁厚德一眼, 语气是毫不遮掩的强横霸道:“大人还是识相的好,现在还有良言相劝, 若大人执意纠缠,要想离开,可就难了。”
祁遇詹主要注意力一直在见时未卿身上,眼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后,全身气势骤然发生变化,他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在了对面。
晁厚德视线从扳指是移开,略过满面络腮胡降低存在感的祁遇詹,看了时未卿一眼。
他没料到对方这么直白,但就刚才沉得住气的定力和现在不弱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承认这纨绔还是有点本身。
但也仅此而已,晁厚德也只是多看了时未卿几眼,他不觉得一个哥儿能掀起什么风浪。
对晁厚德来说,现在要紧的是从时仁杰身上抓把柄,才好打破对他不利的处境。
即便刚才手下已经告诉他,他们要找的人从别处发现了踪迹,但不管墨莲居藏没藏罪犯,他都会让人从这搜出来。
如此,他才能时仁杰的儿子身上下手,抓到时仁杰的把柄,以宣泄他之前手下人被折损的怒火。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让外面的人把罪犯抓到藏到墨莲居里面。
晁厚德手臂拄着大腿身体前倾,不屑地道:“你一个哥儿还想威胁本官?我到想看看,你要如何难住本官。”
晁厚德身为武将年青时没少上过战场,骤然放出的气势不比时未卿差,双方之间变得紧张起来。
刘峰在宁国公手下被重用,自从来了梧州便被接连冷落,今日日他上位的好机会,他不会回放过任何机会,当即极有眼神地捧起晁厚德,“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威胁敢对指挥使大人!”
这点小场面镇不住时未卿,他瞥了一眼刘峰,看向晁厚德,“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的狗,不要乱叫,实在是聒噪的惹人烦。”
他又道,“前些日子听闻大人抓贼人之时,查出了私吞漕粮之事,一贯和大人交好的通判却不知怎么就畏罪自杀了,如今我不计较无凭无证搜查我墨莲居,大人反而不走,难不成还想借机铲除异己?”
晁厚德瞳孔一缩,心中有想起无故被通判牵连的怒火,又有被猜中谋算的惊讶,然而他在官场多年,再如何也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
他眯起眼睛看向对面,惊觉这次是他看走眼了。
晁厚德身后的士兵大都没跟他多久,但也见过他的手段,心中畏惧异常,听到这样的话俱是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
“放肆!”刘峰一心要立功,听了这话立即抢先道,“堂堂都司指挥使是你能随意污蔑!”
时未卿突然嗤笑一声,嘴角挂着讥讽:“大人这是被说中,怕了?竟要一条狗替你出面。”
刘峰正要唤人把时未卿等人抓起来,一转头对上了晁厚德看过来骇人的眼神,心下一惊瑟缩着将话咽了回去。
晁厚德转回头,掩住锋利如刀子的眼神,不以为意道:“本官还当你有什么手段,不过如此,除了威胁,也就是卖弄你的口舌。”
闻言,时未卿慢慢靠向椅子后背,“既然大人想听,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多卖弄卖弄。”
“听闻大人与家父关系不太好,是因为某些事情,才不喜欢家父的吧?如此说来,大人难不成是因为斗不过家父,才来找墨莲居的麻烦?”
时未卿突然侧过脸看向祁遇詹问道:“夫君,你知道这叫什么?”
祁遇詹看着他这副鲜活灵动的模样,笑了一声,配合道:“好像叫打不过大的打小的,柿子挑软的捏。”
其实今日这场戏幕后操纵者并非晁厚德,而是时仁杰,再一次被自己的父亲算计,时未卿心情不可能好,即便晁厚德也是被利用了,但他既然又那份算计又撞上来,便注定不能轻易脱身。
时未卿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眼神沉冷,“怎么,大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吗?”
时未卿的语气可谓毫不客气,也完全没把晁厚德放在眼里,双面之间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刘峰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经过刚才不敢再随意开口。
说别的晁厚德还能忍住,一说时仁杰,他就会想起这段时间在梧州屡屡受挫来自于谁。
晁厚德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松开拳头坐直身体,如同居高临下打量一般的蔑视道:“你以为抬出时仁杰就能阻止本官办差,黄口小儿,还是太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找你爹,免得被欺负没地方哭。”
祁遇詹眼看着他压下怒火,从暴怒的边缘转为平静,堂堂一行省指挥使如此被羞辱也能忍下去,不仅是心机深处的缘故,还有值得他这样做的图谋。
对于今日,他和时未卿只知道时仁杰的谋算,并不知道晁厚德的,见此之后,祁遇詹察觉,他今日在时仁杰谋算之外也另有图谋。
时未卿和祁遇詹想得差不多,晁厚德既不搜查又不离开,大约和他的图谋有关,应该是在等什么。
他当做没有察觉晁厚德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和他对峙,两人一言一语不停地唇枪舌战。
不知过了多久,从门口进来一个人,来人穿过士兵阻拦径直走到了时未卿身边,俯身低语。
不只晁厚德在等,其实时未卿也在等,听完禀报后,他挥手让人退下,随即神情狠厉地看向晁厚德,手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大人真是好手段。”
祁遇詹离得近听得清楚,刚才那人在说晁厚德已经墨莲居附近巷子里抓到了罪犯,正在将他们押来的路上。
他心道,晁厚德果然阴险狡诈,在墨莲居里搜不到人,便拖延时间将人抓到墨莲居,亲自坐实窝藏罪犯的罪责。
他即便不知被时仁杰算计,稍有可能也要利用起来算计时仁杰。
事情已经明了,该做的戏也做足,祁遇詹看见禀报那人的手势,知道林观也按计划进行的顺利,那么这场戏便可以结束了。
祁遇詹转身,身后众人对上他的视线后,俱是肃正神色做好了准备。
晁厚德注意到动静,眯起眼睛,审视地看向时未卿,“袭击朝廷命官的罪责可不小,时仁杰也保不住你。”
时未卿慢慢站起身,睨着晁厚德,语气极其跋扈,“我劝大人下次做事还是要隐蔽一些,否则宁国公——也保不住你。”
“把他们绑了,扔出去。”
时未卿说完转身站到了祁遇詹旁边,霎时,肖掌柜方头领等人绕开两人冲向了对面。
晁厚德神情变了变,他不确定自己计划是真暴露,还是对方在试探,只道:“把大门关上,把墨莲居负隅顽抗的罪犯同伙全都抓起来。”
之后他便没有再说什么,只退到一旁,由刘峰带领士兵和对方动起了手。
对于晁厚德来说,只要把人全都抓住,计划还可以进行,甚至会更顺利,罪犯从墨莲居搜查出来之后,怎么判定这些人,都是他说了算。
晁厚德从隐蔽的角落抬头看了楼上一眼,他不能确定楼上紧闭不出的边间里有没有人,若有都是什么身份。
两方打斗场面混乱不堪,楼内的桌椅板凳都被损坏,甚至在空中乱飞,祁遇詹揽住时未卿的腰,将人带到了安全的角落,防着有东西砸到他,祁遇詹干脆将人护在了怀里。
时未卿抬眼,他眼中的冷意早不知消失在哪个角落了,温顺的模样和刚才判若两人,他不在意在大庭广众下与祁遇詹亲近,但怕他担心,便道:“我没事。”
祁遇詹捏了捏他的手,扬着下巴指向大堂道:“墨莲居要关门休整了。”
时未卿冷哼一声,“今日损失我会找人讨回来。”
祁遇詹只以为他说的是晁厚德,没做多想,之后他和时未卿在一旁安静的说着话。
但他也没忘关注楼内双方情势,确定了墨莲居占上风,祁遇詹才开始找刘峰的位置,他还记着这人刚才有多狂妄。
找了一圈,祁遇詹才从远处找到刘峰,仔细一看他发现纪五正在关照他,不仅如此,方头领纪二等人找到空隙也在关照刘峰。
不知怎么,刘峰总觉得自己遭受冷刀暗箭多到不断,四周观察又找不到来处,让他苦不堪言。
第157章 第 157 章
刘峰只得加倍小心, 不断躲闪时,视线从楼上略过,他身形顿了一下。
下一秒, 他骤然感觉屁股被人踹了一脚, 刘峰回头, 看到了纪五一边手拎小兵,一边对他嘲笑挑衅。
刘峰低骂一声,再没发现自己被针对, 那就是傻子了。
其他人离得远,一时拦不住刘峰,等纪五料理完手上的士兵,他人已经跑到了晁厚德身边。
晁厚德是宁国公一派的人,对封单明还有用处,时未卿今日就没打算动他,但将他带来的手下全都绑了, 让他在梧州颜面尽失, 成为笑料, 就足够晁厚德恼怒的。
“算他走运。”才腾开手赶过来的纪四, 站在纪五身边冷哼了一声。
纪五又将一个绑好的士兵扔到一旁,直起身, 眼睛如同看猎物一般锁定着刘峰,“机会多着呢,就让他多蹦跶一会儿。”
纪四想到这小子让人防不胜防的阴招, 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一声道:“还得是你。”
“行了, 赶紧干活吧。”说完两人,再次冲进了人群中。
这边, 刘峰冲到晁厚德身前站定,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急声道:“大人,对方不知哪来这么些能打的人,我们带来的人快顶不住了!”
晁厚德一直在旁边观战,场中的情势看得清楚,计划出现变故,他也心烦气躁。
今日就不该听刘峰的话,把易柳支出去。
晁厚德没了好脸色,怒骂道:“一群不中用的,还不赶紧去看看那几个人怎么还没有带过了!”
刘峰低头隐下表情,道:“大人,若现在我们被压制住,即便罪犯被送进来也无用了,反而会被抓住把柄,现在当务之急是请大人出手将这些罪犯同党都拿下,之后一切才好说。”
“而且,崔家大公子就在楼上。”
晁厚德一惊,神色当即有了变化,崔家世代避世居于梧州,可以说是整个鄂州豪绅之首,如今时仁杰有此地位,崔家功劳不小。
若是能拉拢了崔家,他还愁掌控不了梧州,只是时仁杰和崔家关系密切,也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
刘峰没听到回答,悄悄抬起眼睛,见晁厚德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却仍是看不出想法。
他骤然忆起方才那个挑衅之人看过来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脸上出现狠意。
不只是为了上位,就是为了自身安危,这些人也不能留,否则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刘峰继续劝说,“大人,谁对谁错不重要,豪绅官员看中的是利益,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权势,是梧州之内谁说话算,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若大人压制住时仁杰,何须担忧这些豪绅,届时他们只会主动上门来找大人,如果今日大人无功而返,还是被时仁杰的儿子压制,这事传出去,大人面临的就是被鄂州官员豪绅排挤的局面!”
这话刚好中了晁厚德心思,之前他一直自持身份未动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的势力单薄,和在鄂州扎根多年的时仁杰无可比拟,不到时机必不可少撕破脸。
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管今日结果如何,他与时仁杰的斗争都放在了台面上,若再退就真没了机会。
晁厚德没说话,向前走了一步,刘峰立即让开路。
祁遇詹第一时间注意到那边的动静,紧了紧护着时未卿的手臂,道:“晁厚德也加进来了。”
刀剑不长眼,难免有人受伤,时未卿见不得伤口血迹,祁遇詹直接将人扣在怀里,口中给他描述情形。
说到晁厚德被方头领纪二和纪五三人牵制,时未卿惊讶道:“他武艺竟有如此程度。”
纪四拦住刘峰,随后又被士兵阻碍,祁遇詹视线跟着刘峰到了晁厚德身边,皱眉道:“刚才打平,刘峰过去了,他们三个拦不住晁厚德。”
话音刚落下,祁遇詹便看见晁厚德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他动作迅速地将时未卿手臂放在自己腰上,同时口中道:“抱紧我,晁厚德过来了。”
在晁厚德手掌落下之前,祁遇詹已经单手揽着时未卿离开了原地。
“没想到这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晁厚德眯起眼睛打量祁遇詹的脸,奈何被络腮胡遮得严实,看不清真实面容。
但他的目的是时未卿,之后便没再关心祁遇詹,出手直奔他追了过去。
祁遇詹没和晁厚德多言,沉默着一边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四处游走钓着他,一边护着时未卿一边单手回击。
未免晁厚德察觉什么,祁遇詹一直压制着实力,维持在旗鼓相当和下风之间,拖着他,让肖掌柜等人专心解决其他人。
三人都未说话,一时之间来往的全是内功招式。
时未卿整张脸埋在宽阔的胸膛里,阖着双目,他看不见任何东西,耳边呼啸的声音便凸显出来。
劲力带起的破空之声不断响起,凌厉的劲力渐渐将他包围,时未卿眼前恍惚浮现出记忆碎片,他好似回到了无数次梦中的场景。
湍急的河流边,他被爹爹紧紧护在怀里,黑暗之中,只能听到冰冷的刀刃一次次落在血肉上面的声音。
那声音阴冷,粘腻,让人恐怖。
“未卿?”祁遇詹突然感觉到怀里人在发抖,加重掌力甩脱晁厚德,落在一旁,低头一看,才发现时未卿面色惨白,额头冷汗不断。
将晁厚德甩给方头领,祁遇詹将人带到一旁摸索着全身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受伤,碰了碰时未卿的额头,轻声唤道:“你怎么了?睁开眼看看我。”
时未卿颤抖着睫毛睁开眼,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看清眼前人是谁后,身体周围包裹的温度才送到脑中,让他辨别出熟悉又温暖的气息。
“我——”时未卿话未说完,被突然出现的晁厚德打断。
祁遇詹护着时未卿挡住他的偷袭,几个招式后猛地发力抬腿横扫过去使晁厚德砸向墙壁,他借机抽身,落地前瞄了一眼场中,看到了受了伤的方头领和纪五。
祁遇詹看出他们是轻伤没有大碍,示意他们继续,晁厚德交给他解决,便将注意力放回了时未卿身上。
站稳后,他双手轻柔地捧着时未卿的脸,将人从怀里挖出来,细细打量他的神情,担忧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此时时未卿已经恢复过来,他垂眸掩下眼中的波动,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刚才想起了爹爹。”
祁遇詹一听便明白了,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只以为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伤口或血迹,心里免不了心疼,“怪我,我马上解决晁厚德,我们离开这。”
他说完就要转身去面对,从身后谨慎靠近的晁厚德。
时未卿突然抓住祁遇詹要离开的手,抬头看过去,“让我试试。”
对于这些日子祁遇詹做的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祁遇詹对上那双漂亮的黑瞳,看清了隐藏慌惧之下的坚定,他反手握住他湿冷的手掌,没有拒绝,道:“好,我就在你身旁。”
一开始轻敌导致自己受伤,这次晁厚德打着万分戒备靠近,一边心中思忖着如何将两人擒住,一边说话分散二人的注意力。
“你一个哥儿身边能留下这样的人物,到是本官看低你了。”
时未卿一眼看穿晁厚德的意图,他没心情和他周旋,直接眼带讥讽揭穿了他,“要动手就动手,别弄这些虚的浪费时间。”
晁厚德没再废话,见一直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分开,眼中闪过精光,在距离缩短到合适位置后骤然出招。
祁遇詹眸光一闪,迎了上去,他佯装和晁厚德势均力敌的武力,没将他压制,也没让他讨到好处。
两人转眼间就过了十几招,离时未卿的距离忽近忽远。
突然,晁厚德抓住祁遇詹破绽虚晃一下,骤然转换方向袭向时未卿,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他心中稳操胜券。
在即将抓住对方时,晁厚德扫了一眼祁遇詹的位置,未料余光突然银光一闪,下一秒他的手臂上便传来痛感。
意外被伤,晁厚德下意识调转身形,落在远离两人的位置上,眼中满是戒备犹疑地重新打量时未卿。
时未卿颤抖着手收回刺出的剑,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那道伤口上,跟随它移动,他的脚如同被钉在原地一般动一下都困难。
他骤然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眩晕之感上涌,带得他身形微晃,那道伤口在他眼中越来越模糊。
突然,时未卿眼前黑了下来。
他没看到,下一秒鲜血便顺着晁厚德的伤口溢了出来。
祁遇詹收回视线,心道还算及时,没让人看到。
“当啷”一声,银龙剑从时未卿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他抬手轻轻抚上眼前温热宽大的手掌,想动一动脚,还是失败了,随后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夫君。”
“嗯,我在。”祁遇詹站在他身后,看着更加苍白的侧脸,低声回应着,看不清的眼底正在翻涌着什么。
时未卿放下手,任由自己靠向那个记忆中极具安全感的怀抱。
祁遇詹接住他后跌的身体,另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腰翻转,抚着后颈将他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拢在了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慢慢温暖着冰凉的身躯。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在这之前,祁遇詹曾经仔细思索过,时未卿怕伤怕血,是源于当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能为力。
如今他已不再是曾经手无寸铁无力还击的幼童,现在他可以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祁遇詹想从这方面切入,让时未卿改变认知,打破心理障碍,从而在根源上解决问题。
但是,看到刚才时未卿的反应,他实在心疼,完全无法再狠不下心,让他再一遍遍经历梦魇。
左右处处有他和方头领等人保护,可以让他避开伤口血迹,自己再注意不让人担心便好,其实,无需让他改变。
时未卿克制着还在颤抖的手臂回抱过去,紧紧环住祁遇詹的腰。
似乎知道身前这个人在想什么,他在这个熟悉的怀中睁开眼,道:“我可以的,只要有你在,我可以做到。”
他抬头,看向祁遇詹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怨怪,只有完全的信任和依赖,“夫君,不要怪自己,你没有做错,而且我也想保护你。”
祁遇詹眸色又深又沉,他捏了捏时未卿的后颈,将人抱得又紧了一些,“不继续了,你现在也可以保护我。”
一直在原地按兵不动的晁厚德眼神闪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此时,他见两人无暇顾及他,立即抓住时机提起攻了过去。
祁遇詹一直留了一分注意在晁厚德身上,发现他的动作之后,迅速的用脚挑起掉在地上的银龙剑。
把剑握在掌中正要准备回击时,祁遇詹耳朵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接着他便将剑收回了时未卿侧的剑鞘内,带着人躲向大门口的位置。
晁厚德紧随其后,招式径直袭了过去,靠近时,他疑惑祁遇詹为何停在门口将时未卿藏在身后,之后便不动了。
转念之间,晁厚德心道不好,正要收回身形。
突然,大门发出“嘭!”地一声,被让从外面一脚踢开了。
第158章 第 158 章
厚重的门不堪大力, 吱呀几声倾倒在地,踢门之人踏着灰尘走进了墨莲居。
晁厚德趁着间隙落在距门不远处,站定之后, 看清了那人的脸。
来人并不陌生, 他在时仁杰身边见过不止一次, 方才在门外之时便认出了他是时仁杰的侍卫统领林观。
让晁厚德意外的是,他明明收到的消息是今日林观会在城北搜查,眼下为何会穿过大半个梧州出现在城西?
下一秒, 晁厚德看到府衙间隙露出来的几人时,脸色突然有了变化。
在时未卿来之前,晁厚德便已经收到刘峰禀告,那几个罪犯已经在墨莲居附近的巷子里找到踪迹,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抓到,接下来只等将人带到墨莲居即可。
按计划拖延时间,现在本该被属下抓到的人, 现在却在林观手里, 很明显他诬陷时家父子的计划失败了, 此事决不可暴露。
若由这林观捉住错处, 他必然身处下风,甚至很有可能会因此失去拉拢崔家的机会。
晁厚德视线扫过凑着挤在府衙身后小声议论的百姓, 抬手半遮半掩地捂住了伤口。
林观刚踏进大门,便将楼内情况尽收眼底,他在时未卿身边停下脚步, 一眼辨别出他不太对的状态。
林观垂眼看了看祁遇詹护着他的手臂,视线上移落在了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 手指在袖中紧了紧,声音放低了一些, 道:“少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时未卿黑眸淡淡撇了林观一眼,并没有说话。
在时仁杰眼里,他们和林观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近,祁遇詹在一旁也没有出声解释的打算,只是收回手臂,站到了时未卿身旁。
林观并不意外在时未卿那受到冷遇,能得到一个眼神,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努力的结果了。
不再奢求太多,林观抬步带人继续向前走,在双方中间站定,看向晁厚德的神情瞬间凌厉,“晁大人见到我似乎很意外?我也很意外,来的路上碰巧在后面巷子遇到都司的人,他们似乎在抓什么罪犯。”
“晁大人不打算为我和外面的百姓解释解释,这抓人怎么抓到了墨莲居里面?否则百姓可要误会,这梧州城里,朝廷命官可以随意欺压百姓了。”
晁厚德眼神移向门口被对峙的士兵和府衙隔开的百姓,眯了眯眼睛。
“你在质问本官?本官今日才知,这墨莲居背后之人居然是巡抚大人的儿子,眼下反倒疑惑,此时你本该在城北搜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来阻碍本官办差,还是以公谋私包庇胆敢伤害朝廷命官之人,随意污蔑本官欺压百姓。”
前话一出,门口的百姓中立即有了震动,惊讶的议论频频传出。
今日以前少有人知道墨莲居背后之人是谁,曾经没少猜测探寻过,却都没有结果,最后成了梧州隐秘之一,眼前这种情况,只怕过了今日,就会将此时宣扬的整个梧州都知道了。
晁厚德丝毫没将外面的反应放在心上,露出手臂上的受伤的位置,冷哼一声放出气势,直接威慑林观,毫无避讳地大声道:“回去告诉时会仁杰一声,让他的手别伸的太长,本官手臂上的伤也必须给本官一个说法。”
林观也没让人管门口的百姓有没有人听到,他不退反而上前一步,转头看着门口被绑的罪犯,对晁厚德道:“晁大人莫不是把人当傻子——”
“废话太多。”
时未卿突然抬步上前走到林观身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祁遇詹仔细观察时未卿的神情,察觉他将情绪克制很好,又看了看晁厚德被破损袖子遮住的伤口,他眼眸动了动没有阻拦。
林观怔了怔,一时顿在原地,计划中并没有现在的情形。
接收到林观眼中的询问,祁遇詹不动声色示意他静观其变。
“晁大人为何只说我伤害朝廷命官,却不说今日为何到墨莲居,真以为关了大门就没人知道?我也转告大人一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准就透给了谁。”
听着特意加重的最后一句,晁厚德眉心蓦地一跳,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句都直接点到了他的顾忌。
时未卿盯着晁厚德表情,慢慢抬起手,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晁大人是听出来了,那现在就来算一算伤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只凭那点伤怎么能算伤害。”
“慢着。”晁厚德再出口的话已经百般顾忌,没了刚才对林观的强硬态度。
“慢着?晁大人到梧州这么久,没听说过我的传闻吗?”时未卿手落在身侧的剑柄上,直视着晁厚德,“既然担了罪名,我怎么可能不合了晁大人的意真的做出来点什么。”
此时晁厚德才意识到,之前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哥儿,这个时未卿完全是一个无所顾忌强横跋扈,比之都城的纨绔子弟有过之无不及。
他只觉不好,他看了看时未卿身后的林观和祁遇詹,又顾忌自己身边没有人,而且已经算是撕破脸,真要动起手来,他才是弱势的一方。
紧随之后,晁厚德又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袭击官员,一旦坐实罪名,他完全可以趁机将时未卿抓起来,继续之前被破坏的计划。
时未卿不在意晁厚德突然静下来在算计什么,他握紧剑柄,径直拔出了银龙剑,经过一段时间练习,时未卿的动作已经娴熟,速度快到直接剑身原本的东西也带了出来。
一滴冰冷潮湿的东西突然落在时未卿眼尾下方,衬得脸上那颗孕痣尤其的鲜艳,他提剑缓下步子,抬手慢慢摸过眼尾,最后递到眼前。
看了一眼后,状似无意的收回手,继续向前走,只是另一只手上的银龙剑有了细微的抖动。
这 时祁遇詹突然上前,揽过时未卿颤抖的身体,握住他那只手,轻轻抹去指尖那抹红色,也抹去了他的强撑,低声道:“已经足够了。”
“我……”时未卿突然停住,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再继续下去能做到什么程度。
“今日你做的已经足够了,不要勉强自己。”
祁遇詹从时未卿手中抽出剑,放回剑鞘,拦腰将他抱起,转身对林观道:“这里交给你了。”
林观极其端正的抱拳行礼,应道:“是。”
晁厚德看着祁遇詹离去的背影,神情莫名好似发觉了什么,但他顾不上这些,时未卿在此时离开,就表示他之前计划已经完全被破坏了,他的目光从门口被绑的罪犯身上略过,这些人一定要抢回来,否则他的另一个计划也将进行不下去。
门口的府衙见两人出来,径直让开了路,他们身后的百姓无趣驱使自发地留出了两人通过的空间。
所有人都秉着呼吸,盯着两人,这条临时小路安静无比,闭上眼就好似没有人存在一般。
祁遇詹抱着时未卿刚穿过不久,身后人群再次传来震动,比之刚才还要激烈。
“嘶——你们看到了吗,不是我眼花吧,被抱着的是那位?”
“我也有点眼神不好,刚才好像看见了,娶了那位的倒霉蛋从他从里抢剑了!”
“可不是,你们没看见吗,那个恶霸还一点反应也没有地被抱走了。”
“这么一看这位郎君也不是被欺压的模样。”
人群中还欲再说什么,被府衙几句喝声压了下去,祁遇詹一路上听得清楚,将时未卿放到马车榻上时,一边卸剑,一边没忍住笑道:“你在外面可真是成了洪水猛兽了。”
“人本就如此,畏惧才会敬畏,会少很多麻烦,所以我宁愿他们怕我。”时未卿丝毫在意,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抓住祁遇詹的手,暂停了用帕子给他擦脸的动作,又道:“你不要跟他们一样。”
祁遇詹将他的手握进掌心,换另一只手拿手帕,继续擦着,“一样什么,怕你吗?”
他用手帕点了点时未卿的孕痣,眼中升起了别样的神色,声音莫名低了几分,“我要是怕,会对你做那些事吗?”
似乎回忆起什么,时未卿耳尖颜色忽然变了,没再接下去,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祁遇詹继续擦手。
处理完血迹,将帕子放到一旁,祁遇詹重新揽回已经平复的身体,抬手放在时未卿的后脑轻轻顺着,“林观跟你一起去时府吗?”
时未卿放松地靠向祁遇詹怀里,答道:“若今日我猜出墨莲居的事情和父亲有关,会迁怒把他绑回去。”
祁遇詹无声叹了一口气,没有开口劝什么。
他们今日的这场戏源自时仁杰,他派林观用假的罪犯将晁厚德引到墨莲居,而后又有意将墨莲居背后之人的身份放给他。
祁遇詹暂且不能确定时仁杰的目的,但可以确定和要灭口晁厚德有关,这和封单明的计划没有冲突,所以他们配合演这场戏。
祁遇詹对此觉得没什么,只是突然发觉,时未卿和林观之间的不合,一直都离不开时仁杰在中间有意无意的挑拨。
在这样总是有新的矛盾和冲突生成的条件下,时未卿一直期盼的亲情要想恢复如初是不可能达成的。
他收紧手臂,心疼地将时未卿抱得更紧一些。
好在,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他们两人感情修复只是时间问题。
时未卿感觉到祁遇詹的动作,抬头看过去,没想到对上了一双藏满深情的眼。
祁遇詹低头,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离开时耳朵微微动了一下,随后转身靠近窗口,掀起帘子一角,观察外面的情况。
时未卿跟过去,问道:“人到了?”
第159章 第 159 章
“到了。”
时未卿口中的人带着都司士兵破开人群, 径直走到晁厚德身边,那人并没有停住,而是靠近晁厚德低声说了些什么。
他远离之后, 晁厚德便未出一言走出墨莲居, 在都司士兵的簇拥下上马离开了。
那人并没有跟着一同离开, 而是在与林观说了几句之后,两人一起上楼,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祁遇詹放下帘子, 转身坐正,时未卿也跟着坐回他身边,望着他问道:“怎么样?”
“一切顺利。”
时未卿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抿了抿嘴唇,启唇道:“你留在墨莲居,处理里面的乱子。”
祁遇詹有些意外地看来时未卿一眼,想了想问道:“怕我在影响发挥?”
时未卿转回头, 避开了他的视线, “不想让你看到那些。”
即便他知道祁遇詹不会在意, 但还是不想让他见到连他自己都厌恶的狰狞模样。
根据以往的情况, 祁遇詹并不想让时未卿单独面对时仁杰,但他尊重他的想法, 心里让了步,道:“我在府外等你。”
接着他又道:“气大伤身,不要真的动气, 差不多就可以,如果到了一个时辰你没有及时出来, 我就进去。”
时未卿闻言,没有再拒绝, “好。”
两人说话期间,墨莲居前的百姓都被府衙驱散,门口只剩下一队都司士兵,他们和府衙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对着。
没过多久,林观和之后来的那个人也从楼上下来,或许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那人离开时将门口罪犯和里面被绑的士兵都带走了,林观没有任何阻拦。
肖掌柜等人跟到门口,也没有做什么,视线也从那些人身上转移到了不远处的豪华马车上。
“去城西。”事情都处理完,林观也带人准备离开。
“方头领。”
时未卿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话音刚落,方头领便站在林观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观没有任何惊讶被拦住,问道:“少爷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他身后跟着的府衙也早已习惯这个场面,完全熟练应对着,他们全都低着头尽可能的减小存在感。
众人都在等时未卿反应,注意力全在马车那,他们见车帘被掀开,出来的人却不是少爷,而是他的夫婿。
祁遇詹走近,视线从某个府衙身上略过,最后落在了林观身上。
方头领听闻脚步声侧身让开位置,祁遇詹没停在他的位置,他脚步错开侧着身体给林观留了离开的路。
“林头领,未卿希望与你一起回时府。”
林观面色平静地看向马车方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迟疑也没有,直道:“是。”
听见这声回答,林观身后某个府衙心虚的头不由更低了一些。
见此,方头领走向马车,坐在驭位上驱使马匹向时府方向行驶,林观跟着纪二一起上马,走在了马车两旁。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祁遇詹不知道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
人都走了,也该收拾墨莲居,肖掌柜回头看着楼内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也跟着叹了口气,“今天是无法开门了。”
突然想起事还没完,肖掌柜也顾不上再发愁,怎么也要先把楼上崔家那个公子送走才行,只是他有些疑惑,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脸,现在该走的都走了,也不下楼离开。
他指了指楼上,道:“我先去看看楼上那位贵客。”
祁遇詹点点头,“肖叔去忙,楼下交给我。”
“哎,这点小事交给纪大就好。”
“无碍,肖叔去吧。”
肖掌柜没再多说径直上楼了,他知道纪大等人自有分寸。
*
“父亲这次又想要做什么,恐怕不是想拆了墨莲居这么简单吧?”
时未卿挥开守门的时宽,一把将门推开,走到书案前和以往相同直接质问。
时仁杰放下手中的书方才抬头,他对着时未卿身后的时宽道:“把无关的人请出去。”
方头领也只是送林观进书房,闻言没等时宽动作提前走了出去,时宽将视线转移到五花大绑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林观,脚刚抬起来,时未卿便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虽然没说话,但这意思不言而喻。
时仁杰对三人之间的反应了然,对时宽开口道:“守好院门。”
时宽顿了一下躬身行礼,“是。”
时仁杰的意思也很明显,院里不要留人,更不要被府里无关的人接近墨翠院,尤其是最近才从上清寺回来的一些人。
门重新被关上,时仁杰坐直身体,温和的声音响起,“卿儿,你已经成亲了,如何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不管墨莲居怎么了,不过一个酒楼而已,何至于放在心上,损失多少为父给你出,只会多不会少。”
时未卿闻言嘴角带着讥讽地冷笑一声,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预料到自己父亲会否认,就和从前一般,他也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冷静对待,但真身处其中时,总是能提醒他曾经有多绝望。
明白这次不好糊弄过去,时仁杰视线一转,看向地上的林观,揣着明白装糊涂,“林观又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或许是相似的态度和话语刺激,也或许是知道这场算计就已经准备这么做,时未卿压抑多年的情绪突然爆发。
“这么多年,父亲一点也没有变,还想用钱打发我,明知道我不会对他起杀心,次次都用他牵制我,父亲想说什么,是让我打罚他消气,还是假情假意的一句劝说。”
他将指向林观的手收回,转头看向时仁杰,“如今你还以为能骗得过我吗?”
时仁杰皱起眉头,再次落在林观身上的目光沉了几分,“卿儿,你是我的儿子,为父如何会骗你。”
时未卿嘴角笑得讽刺,“这种事情还少,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
时仁杰目光带着微不可查的审视看向时未卿,他自己的儿子他了解,从前他态度强势,但从未如此疾言厉色,以及神色坚定,目光锐利。
如此必是知道了什么,只是如何知晓的?是他自己猜到,还是林观?
时未卿视线一直没离开时仁杰,出声直接戳破他还要隐藏的念头,“林观固然可恨,但父亲你才是始作俑者,父亲现在又在谋算什么?恐怕是怎么把我应付过去。”
时仁杰一顿,恢复了平和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卿儿真的长大了,为父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毕竟是自己儿子,时仁杰不想闹僵,将时未卿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他试图缓和:“你先坐下,此事我慢慢与你解释。”
时未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从时仁杰身上收了回来。
那张脸平静的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没有一点因为蒙骗亲自儿子的亏心和愧疚,时未卿宽袖中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掌心留下几道指甲深陷的痕迹。
林观一直沉默着跪在地上,头抵着地看不见表情,在他听见时未卿说的话时,神情发生了什么变化自然也无人可知。
时仁杰自然没有忘记他,道:“林观,你也坐。”
林观这才抬头,他先看了一眼时未卿的方向,见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给,更没有出声阻止才站起身,走向对面的途中,身上的绳子自己也一道解了下来。
“晁厚德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他身为宁国公一脉,来梧州的目的本就不纯,为父不能让他离开梧州……”
时未卿静静地听着,全程未发一言,时仁杰的解释,说了很多,然而抽取出来却没有多少信息,与他知道的没有出入,但隐藏了重要信息。
父亲只说了今日借助他和墨莲居的影响力墨莲居,要将晁厚德抓了引起卫所暴|乱的罪犯宣扬出去,便于以后灭口之时躲避暗兵台的追查,撇清关系,对谋反、劫取漕粮等事只字未提。
时未卿垂眼看着掌心还在的指甲印,想道还是没有变。
他对父亲这个身份最后一点的期盼也烟消云散了。
一个时辰快要过去,时未卿还记着和祁遇詹的约定,站起身道:“父亲别忘了赔墨莲居的损失。”
解释了很多,时未卿却没有什么他期待中的反应,时仁杰心底莫名浮现出一种感觉,今日就这么让人离开,他们父子之间的距离将会越走越远。
他不自觉跟着起身,对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唤了一声:“卿儿。”
时未卿闻声停在原地,却没转过身,背对着时仁杰问道:“父亲还有何事?”
“近日梧州要乱,留在府里安全些。”
时未卿等了一会儿,见时仁杰不打算再说什么,刚要开口时,似有所觉地转头看向门外,一眼见到了走过来的人。
他看着祁遇詹,再出口的声音没有了原来的冷淡,而是带上了几分暖意,“不必了,有人来接我,在他身边,比时府安全。”
第160章 第 160 章
如时仁杰所言, 接下来的几日,梧州之内果然开始乱了。
先是又一个和漕粮有关的官员于家中自缢,再是都司大牢消息走漏, 那日晁厚德在墨莲居带走的几个罪犯在一天夜里离奇暴毙。
两件事看似没有联系, 有心人若细心查探, 就会发现其中好似与晁厚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都司大牢的事情刚出,纪宅就收到了消息,联系到近来梧州发生的事, 很明显是背后有人在故意针对晁厚德。
而这个人选不做他选,祁遇詹等人心知肚明。
“那个又有什么消息?”祁遇詹扬了扬头,下巴指着暗兵台六卫刚刚送进来的纸张。
封单明展开,快速读了一遍,挑选出重点,“城内外都在传,那几个罪犯是晁厚德下的手, 意为灭口。”
祁遇詹拾起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垂眸端详片刻放了回去, 不甚在意地说道:“看来大戏准备开场了。”
“都城那边宁国公和徐相之间已经势如水火。”封单明手指点着石桌边缘, 压在纸张下边那封来自都城的信。
这封信来得很是时候,解了他们之前的疑惑, 不仅如此,信中还另外带来了一个消息。
时仁杰在沉州的布局开始了。
五日前,沉州知府击败倭寇时, 意外发现和漕粮被劫案有关的漕兵和漕粮,经过审问又发现宁国公的令牌, 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知府立即将实情上奏, 被驻守沉州的暗兵台截下了消息。
时仁杰的谋算他们早就知道,那些漕粮和漕兵在离开梧州之前,他们没少阻拦,还有那块令牌还是封单明贡献的。
封单明又道:“算算时间,这封加急奏折此时应该已经在魏帝的御案上,时机确实差不多了。”
“还得是暗兵台。”祁遇詹没什么真心的随口夸了一句,支起手臂抬眼望向亭子外正在舞剑的时未卿,继续道:“还等着,不动手?”
封单明摇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祁遇詹收回眼睛,话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明白了他的意思,突然想起来这卷剧情的高|潮都快开始了,主角之一还没到场呢。
“凌非何还脱不了身?”
封单明已经将信收好,准备继续之前的棋局,听闻后回道:“他在五安县,做为鄂州第一富庶的县,里面情况复杂,施行摊丁入亩阻力很大,如今正在紧要关头,恐怕赶不上。”
祁遇詹心道,好家伙,他直接把主角之一戏份给搞没了,不过从他来了以后原剧情早就崩的认不出来,倒也不差这一点。
凌非何身边跟着五卫,安全不用担心,这边有他们在也足够了。
祁遇詹没再说什么,在封单明之后继续跟上棋子。
*
“查到是谁了?”
见易柳从外面回来,晁厚德立即撇下手中茶盏,大步迎了上去,一把拖住易柳,“不用这些虚伪玩意儿,你直接说。”
易柳顺着力道站直身体,温润的声线随后响起,“指挥使,没有查到消息具体来源,是我失职了。”
自前几日从墨莲居回来之后,晁厚德对易柳愈加信任,如今可堪比他的心腹,他摸着下巴转身踱步,几步之后道:“这不怪你,不要忘了我们这是在哪,此事绝对和时仁杰那个老狐狸脱不开干系。”
易柳看着晁厚德的背影,问道:“属下再多加点人手盯住他。”
晁厚德扬起手,“不用,还继续你之前的,那几个罪犯被灭口,前任指挥使的路子已经走不通,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到时仁杰劫持漕粮的罪证,那两个自缢的官员传言被我杀,他们又都和漕粮有关,老子可不觉得有那么巧的事。”
易柳打开折扇,缓缓摇了几下,才回道:“此事确有蹊跷,我便继续查探漕粮的事。”
这时,晁厚德突然停下,转身问道:“刘峰人在哪?”
易柳没多说,只道:“前日之后,便再没见过他。”
“前日之后……”晁厚德重复了一遍,想起来刘峰前日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从哪得到沉州查到漕粮被劫案线索的消息,特地避开易柳,遮遮掩掩神神秘秘地告诉了他。
刘峰是为了将功补过才有此举,但晁厚德已经不再信任他,他又是如此模样,以及他和易柳都没有收到的消息,刘峰是从何处知晓,况且他早知漕粮被劫案的幕后主使是时仁杰,怎么会是宁国公,晁厚德更觉得不可信。
将疑点说出来之后,晁厚德看向易柳问道:“你觉得,刘峰和时仁杰有没有关系?”
易柳合上折扇,垂下眼做思虑状:“若是如此,刘峰确实可疑。”
随即他又抬眼,“不弱让刘峰去盯着时仁杰,我在抽出几个人跟着刘峰。”
晁厚德脚步一停,思忖后点头:“也是个突破口。”
*
两天后,凌晨时分。
梧州郊外,没有一点光亮,漆黑一片,万籁俱静。
郊外密林某处,树叶无风微微动了动,六一收回手臂,小心着不再触碰到,即便周围没有任何情况,他也一直警醒着,不再制造出一丝动静,继续盯着远处漕兵藏匿的位置。
突然,六一察觉到一丝异样,他立即屏息比之前更谨慎地查探四周,查探半晌也没有发现什么,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多心时,不远处六二藏匿的位置传来打斗的声音。
六一心道不好,被发现了。
但好在对方只有两个人,解决起来很麻烦,但脱身没有什么难度,他快速向那个位置赶去。
正在围攻六二的两人中有一人听到声响转头,看向六一方向,对另一人道:“又来了一个。”
那人回道:“看来不只一个人,这个交给我,还得让其他人去找找有没有同伙。”
六一一惊,这两人感知力这么强,他距离还远便察觉到他,能有这样能力的人不多,在梧州内最有可能的是徐番的家奴。
近了之后,六一直接攻向朝他袭来的人,几招过后便确认了对方身份。
暗兵台没少和家奴交过手,对他们多少有些了解,感知力强只是其中之一的实力,他必须得速战速决,否则人多了不好脱身。
出声容易暴露,六一调整口型发出一声哨想,那边正和家奴交手的六二收到信号,立即回了一声。
六一身边的家奴察觉他们二人的意图,出声提醒:“小心,他们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