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小教师27

    唐周今天下午没有他的课, 他明天就要去拆线了,而且校长让唐周再多休息一会儿。

    今天中午吃了饭之后,林嘉阳出去了。而唐周吃了饭之后觉得特别热, 就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成了背心。之前在镇里买的这一件背心, 唐周因为脖子上的那个牙印没有试, 现在穿起来好像有点大了。

    那宽大的袖口领口让唐周感觉一直嗖嗖透着凉风,不过唐周只在家里穿, 也不成什么问题。

    唐周吃完之后就困了,他要睡午觉,就穿着背心躺在床上。床上铺着的是凉席, 因为天气太热了,被子都没拿出来。

    他迷迷糊糊正睡着, 感觉到自己垂到床边的手被毛茸茸的东西顶了顶,然后有一条热热的舌头舔了舔。唐周在这溽热的梦中因这外界的触碰, 梦见的是陈绍那一条厚厚热热的舌头在舔自己。唐周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睛来看, 看见在自己床边的是那条黄狗。

    因为中午太热, 唐周一路都没有关门, 门是敞开着的,能够让风直接穿过房间吹进来,会极为的凉快。但这也给这条黄狗有了能够钻进来的机会。

    唐周看见是它, 松了一口气。在它的脑袋上摸了摸, 正打算再躺回去继续睡, 这只黄狗在唐周的脚边转圈圈, 然后走到门口, 似乎要让唐周跟过去。

    唐周站起来跟着它走出去,站在门口, 就看见了篱笆墙那外头的桃树荫下站着一个人。一看就知道是陈绍。唐周一下就知道了,这条黄狗是陈绍派了来的。唐周看着脚边这只极为聪慧的黄狗,对陈绍这种做法简直是哭笑不得。但是唐周还是走过去。

    在睡觉之前因为太热,唐周睡着之前是用蒲扇给自己扇风的。睡醒时手中也还拿着蒲扇,现在走出去,外面的太阳极为刺眼,也特别热。唐周就用蒲扇遮挡这刺目的日光走过去。

    他穿着一条宽松的背心,因为在凉席上睡觉,压了这么一会儿,他白皙的身躯上出现了凉席的痕迹,红红地印在他白皙的身躯之上。他身材并不是极为细瘦那种,稍微带着一点肉,不然会显得不太健康,但是身体上的每一块肉都极为匀称好看。他这个人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居然这么久以来都没有怎么晒黑,真是稀奇得很。唐周从那边走来,在这日光下 那肌肤呈现刺目的白色。

    唐周问他:“你来干什么。”

    陈绍说:“给你送瓜。”

    他的手中捧着一个大西瓜,看上去还水淋淋的,好像才从水里捞出来。陈绍说:“泡在井里的,很凉快。”

    唐周在看着西瓜,而陈绍在唐周走出来的时候目光就一直放在唐周的身上。唐周扇着风,蒲扇带来的风让他被睡乱的头发可爱地轻微摇晃。他走过去稀奇地看着他的瓜,也伸手过去摸了摸,手掌心里都是一片冰凉。唐周说:“真是冰的。”

    陈绍那沾染着井水凉凉的手忽然抚摸过来,摸在了唐周的脸上。唐周抬起头来愣了愣,陈绍说:“你脸上有痕迹。”

    唐周随意抬起手臂用手背蹭了一下,确实是有点凹凸,是压在凉席上印上去的。唐周说:“只是在凉席上印的。”

    陈绍垂下眼睛,他穿得这件背心有点大了,他抬起手臂那宽大的袖口直接被抻平展露出这个略大的开口,看见他的白皙干净的胸膛,也隐约看见那殷红色——

    唐周正想要接过这个西瓜,结果陈绍直接从篱笆墙那边翻过来,还没等唐周反应,陈绍长臂一捞直接将唐周扛在肩上。唐周吓了一跳,四处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虽然没看见人,但是手中的蒲扇已经掉在地上了。

    唐周的腹部被陈绍宽厚的肩膀顶着,他也不敢喊,怕招来人。唐周被倒挂着,一瞬间血流倒流,脑子涨涨的还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陈绍带到自己睡的房间里了。

    陈绍将唐周放在这凉席上。唐周说:“既然你能够翻进来,还每次在那等着装什么呢——”

    陈绍不说话,也不知道刚才他把瓜放在哪里了,现在直接将唐周压在这凉席上吻他。那原本在梦中热热的舌头这下是直接塞入到唐周的嘴巴里。

    唐周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手掌抓在陈绍的脖子上,隔着薄薄的衣服故意抓得狠,但应该也在他脖子上只留下一道红痕。他越吻越有技巧了,唐周被吻得没有力气,最后只能抓着他的衣襟不断地换气。陈绍的手开始抚摸他的脖颈和锁骨。唐周从鼻腔发出哼声,根本没力气去推他。

    完蛋了。完蛋了。唐周脑子晕晕乎乎的,除了被吻着,还被箍着脖子。不知道这陈绍忽然发什么疯。

    终于陈绍不吻他了,他粗重的呼吸喷在唐周的脖颈上。唐周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完全、彻底地接触在凉席上,脖颈上缠着他自己的背心。陈绍的大脑袋要俯下去,唐周推着他的脑袋说:“不是说吃西瓜吗?那西瓜很快就不冰了。”

    陈绍抬起头来,他深色的眼睛凝视着唐周。他沉声说:“吃。”

    他这深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唐周,唐周只感觉到他的吻又落下来。他的吻更加缱绻,更加柔和,也不像之前那样让他呼吸不过来。但这也无法避免的是,唐周依旧无法逃离他的拥抱。

    唐周全身通红,热得浑身都是汗,一直没办法地哼着、喘气。在这大热天里热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想逃离这个宛若蒸笼的地界。

    但是陈绍牢牢按着他。

    唐周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着。他光/裸的后背被印上了一大片红色的凉席痕迹。这些印记深深地嵌入到唐周的肌肤里,像是凋零糜烂在他身上红色的鲜花,近乎擦拭不去,烙印其上。

    唐周真没想到这个人是这样的,惊呆地看着他。唐周稍微一张嘴,他又得逞了,他过来吻唐周的嘴巴。

    唐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只是不断地喘气,好像将那被掠夺的呼吸全数再吸入自己的鼻腔中。这样仿若才能够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才能够在这燥热中得以短暂的平息,才能够在这激烈当中舒缓。这仅仅是他的吻而已。

    唐周只知道真的是天旋地转、头晕脑胀、大事不好了。他整个人好像都快要在这热天爆炸、升天。他吃亲吻的吮吸、舔舐的水声从这样的亲吻里传进递在唐周的耳朵里。

    唐周模模糊糊感觉到陈绍的身躯也很热,更为滚烫地贴在唐周的身上。他们的肌肤相互抵触在一起,显得这样亲密。唐周浑身都难受,但是又被他吻得晕头撞向,在这燥热的天里,两个人在这凉席上,全身心投入到这样的亲吻中。

    “唐老师!”

    唐周被这一声喊声刺激了神志,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这次陈绍吻得太忘我投入,所以唐周这一次一推就推开了。

    唐周不断喘气,然后伸手擦了擦嘴。他恍然回神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沉浸在这其中去。连外界的丝毫都反应不过来了。(求审核别锁了,就是亲嘴。)

    唐周这下,是绝对不能再穿这件衣服出去,必然是会被看见这殷红的一大片。他从凉席上爬起来,一边擦着嘴,一边胡乱擦了水渍,然后去找出自己的衬衫,脱掉背心重新换上。

    唐周转头,看见陈绍靠在那凉席上盯着他看。唐周出门前狠狠踢了他一脚,看见他难耐的模样,对他说:“你自己解决吧!”

    他还没走远,陈绍长臂一捞,猛然故意在唐周红通通的耳朵上重重亲了一口。

    唐周一把推开他。出了这间屋子后看见放置在外面桌子上完整的西瓜,将自己的手掌放置在冰凉的瓜的表面。唐周用这被冰得凉凉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耳朵和脸上,以此来达到降温的效果。

    好不容易感觉自己好了一点,唐周出门去,看见外面站着江傅远。他手中拿着那把之前掉在地上的蒲扇,他笑着和唐周说:“唐老师,我喊了你几声你都不答应,我想着没人,但是看见这扇子掉在那边了,就想着先给唐老师捡一捡找个地方放一放,然后就推开篱笆进来了。”

    唐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和他说:“江老板,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傅远说:“我来找你谈谈乐天的事情。我能进去和你谈谈吗?”

    第082章 小教师28

    即便唐周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但是那因为最本真的生理欲求而不断跳动胀满的心脏,在此时也不可能完全平息下来。当然,他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正常。

    然而无论怎么样都会清楚看见他殷红的嘴唇, 看见他那水雾朦胧的一双眼睛, 沾染红霞的肌肤与脸颊, 都在明晃晃昭示着一件事情。

    于是江傅远踏上台阶,在他身上那一种烘热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 像是荷尔蒙彻底膨胀而让人觉察到窒息的热意,全数都从他的身上钻入江傅远的任何一个毛孔。这种混乱融合的属于两个人的气息,也在一定程度上被江傅远察觉到了。

    江傅远笑着说:“唐老师, 你很热吗?”

    他在说的时候,轻轻摇动自己手上的扇子, 那一股微凉的风就从他的手上传递过来。他因为扇风的这个举动也凑近过来。于是,在唐周身上那种, 混乱、靡乱的气息更加充斥进入江傅远的感官当中。

    唐周说:“是、是热。毕竟现在的天气就是这么热的。”他有些贪恋江傅远手上所带来的凉风,于是他就站在这里, 让江傅远那看似无意地扇动而卷起的凉风轻轻扫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 唐周问:“江老板, 能把扇子给我吗?”他觉得江傅远的力度不够大,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平复下来。

    江傅远挑了挑眉,他说:“你叫一声小叔叔就给你。”

    唐周愣了愣, 看见江傅远眉眼之间都是调笑的意味, 没有任何恶意包含在其中。于是唐周知道他只是在和自己说着玩笑。但唐周还是真的喊了一声:“小叔叔。”顿时间, 江傅远眉开眼笑, 他轻声答应了一声:“嗳, 给你。”

    然后他把那把蒲扇塞进了唐周的手里。

    唐周的手还是热热的,像是在热天里滚烫甚至是灼伤人的温度。

    在江傅远接触过去的瞬间, 骤然宛若火光一样在指尖跳动。倏然一下,江傅远的手指即将不受控制地抓住他,却又在凝滞的瞬间控制下来。他将手指收回来,呼吸之间多加了些许沉重,似乎在贪婪地嗅闻他身上那种迷乱的气息。

    唐周只顾着扇风来让自己凉快一点,又立即想起江傅远说的事情,于是就问他说:“江老板来和说什么关于乐天的事情?”

    江傅远眸光轻轻跳动,然后他只是说:“要说得挺多的,站在外面应该是说不完的。要不唐老师我进去说吧。”

    唐周只顾着扇风让自己冷静一下,听闻他说的话才理解过来是什么意思,还没答应,只见江傅远的脚已经彻底踏上了台阶,然后往屋子里去了。

    唐周想了想那还在里面的陈绍,心下一紧,果然唐周还没进去,就听见江傅远的声音说:“原来是陈绍,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唐周进去,看见陈绍已经坐在屋子里那张桌子旁边。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一件露臂膀的衣服,显得他身躯如此雄壮宽阔。他坐在那里,眼神暗沉,听到江傅远的话也不回答。

    而江傅远站在另外一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是就很难断定这种笑容其中的含义了。

    唐周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中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氛围,唐周又想起来之前林嘉阳说的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也就是因为一颗弹珠而让他们之间关系变得很奇怪的那件事。

    唐周担心他们之间氛围太过紧张,就先说:“你们、你们先坐吧,既然都是来和我说孩子们的事情,那就都坐下来说一说。”他努力让这样的气氛不显得尴尬,同时也警告了陈绍不要乱说话。

    这时,江傅远在桌子前也坐下来,他抬头和唐周说:“唐老师,有点渴了,可以随便弄点水喝一喝吗?”

    恨不得当场逃离的唐周有了个借口可以暂时离开这里,唐周立马就说:“好的。我去弄点水来。”然后唐周就跑到外面的厨房里去了。

    唐周在厨房里虽然暂时得以逃避,但是就相对而坐的这两个人而言,或许氛围更加不美妙了。毕竟在唐周面前,他们最起码还要维持一□□面。

    江傅远显然是知道他们在这面干了什么。所以江傅远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太着急了。你不觉得吗?”

    陈绍不说话。

    江傅远直接说明一件事:“他只是性格很好。他不讨厌你,不代表他喜欢你。”

    他忽然眯起眼睛来,他用手指轻轻抵触在自己的嘴唇上,似乎是在强调抑或者是在掩盖自己唇边那种可以称之为恶意的笑容。不过就江傅远这样一双凝视过去的眼睛,确实可以明确地知道,他这样的举动其实是在进行挑衅而已。

    他忽然高声喊了一声:“唐老师!”

    那边传来清脆响亮的回答声:“嗳。”然后是一阵小跑而来的声响。唐周从那边小跑过来,只是在门口探了一个头,他那柔软的头发在空中回荡了一个柔软可爱的弧度。他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声音也是轻扬起来的:“什么事,江老板。”

    江傅远看着他也笑起来,江傅远说:“不用弄得太庄重,随便一点就好了。”

    “好的。”唐周高兴地回答了这一声,然后又缩头回去了。

    当然,这样的场景完全是江傅远故意让陈绍来看到的。陈绍暗沉的眼睛紧紧盯着江傅远。江傅远和他说:“再见。”

    陈绍站起来,他离开了。

    等唐周再一次进来时,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江傅远一个人。唐周为此感觉到奇怪,可能是江傅远察觉出来唐周的疑惑。

    于是江傅远和唐周解释道:“对,他走了。什么话都不和我说。”他像个孩子一样耸了耸肩,展露出了几分孩子气。他和唐周说:“可能是不喜欢我吧。”

    唐周把水杯放下,他和江傅远说:“江老板人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江傅远笑了笑说:“是吗?”

    唐周点了点头。

    不过江傅远没有就这件事继续和唐周说了。江傅远说他这次来是想要说一下关于乐天的事情。

    他说他到底还是因为乐天的成绩而担心,虽然乐天在这个学校里的成绩是很好的,但是与镇里的相比可能就会稍微低一点。他想要让江乐天去县里读书,县里要的考试成绩会要求高一点,所以希望唐周多帮忙。

    唐周和他说:“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我看了最近几年的成绩,乐天在考试那天只要保持好自己的心态,稳定发挥就可以了。但是有的时候,乐天容易粗心,这是乐天一直都改不过来的小毛病。”

    忽然江傅远就和唐周谈起另外的事情。他和唐周说:“唐老师觉得陈绍是怎么样的呢?”

    唐周有点惊诧江傅远会和他谈起陈绍来。但也还是告诉他:“虽然看起来很野蛮,但其实内心却是比较细腻。嗯,有的时候也是比较野蛮的吧。毕竟自己想要做什么,就直接做了,不会有很多的弯弯绕绕。”

    “我看得出来——”

    江傅远的话语简单地停顿了一下,但是唐周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唐周有一点脸红,虽然没有说话,但其实也在承认这件事。

    这当然是明显的,虽然很多次唐周和陈绍亲近周围都没有什么人在,但是今天早上陈绍直接摸唐周的脸,这样的举动中的意味已经足够明显了。

    江傅远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虽然唐周不知道为什么陈绍会突然这么做,毕竟陈绍虽然平日里有点野蛮,但是他其实做事都很有分寸,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了来吻他,然而只要事情发展剧烈的时候他又会控制下来。

    他们之间的事情,恐怕只有那天林嘉阳无意撞见,还有今天江傅远看见。其实上只要他们两个知道的。

    江傅远用一种简单的、纯粹的、仅仅是好奇的语气问他说:“那么唐老师是怎么想的。”

    唐周说:“他知道我的态度。他心里明白的。但是他又很无助、很无能为力,只能这样做一些亲密的事情来慰藉自己的内心,以此来证明自己感情实质是否有价值体现。我觉得,他很可怜。”

    江傅远的眼瞳小小地颤抖,他的眼睛凝视着唐周。唐周在说起这件事时,他的目光是放置在水杯上的,好像那水流中极为透彻、澄净、冰凉的行径都与他的心灵完全融合。

    这大概是江傅远真的感觉到震惊的事情,他凝视着唐周的时间有点长了。唐周正是没有听见江傅远说话,于是就抬起眼眸来看他:“怎么了?江老板。”

    江傅远说:“唐老师,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怎么样的人?”

    “像水。”

    柔和而又澄净,澈美而又清冽。永远、永远也不会被人抓到手中。这是因为足够冰冷,足够无情。

    唐周问他:“什么意思?”

    江傅远笑着说:“能解死亡之渴,能除干涸之枯。”

    他仅仅是这样说的。他并没有将其极致冷静、极致冷血、极致无情说出来。但事实也确实是,他能够做到江傅远说的事,但也确实像江傅远所认为的那样,有着水一样的品性。

    第083章 小教师29

    唐周尚未听懂其中的含义, 只是依照字面意思来理解,江傅远是在对唐周进行着称赞。然而唐周面对江傅远这样热烈真切的夸赞,还没来得及说话, 外边就传递过来极为凄厉可怜的喊叫声。喊的是:“唐老师!老师!救、救救我!”

    这样属于女孩从嗓子里挤压撕裂出来的声音, 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让唐周感觉到心脏的震颤。他猛然地站起来, 朝门口走出去。

    于是那极为混乱的场景就出现在唐周的眼前。

    只见在那篱笆墙外,乔巧兰这位高瘦的女孩已经全身狼狈, 她的脸颊上是被打而出现的指印,她的头发如此糟乱着,肯定是进行了一番极为激烈的挣扎。她被后面追赶而来的人抓着手臂往后面拖去。唐周立马冲了出去。乔巧兰看见唐周, 便奋力地挣扎着朝唐周扑过来,她哭得不成样子, 身上还存在着一些被殴打的青紫。唐周抱着这个瘦弱的女孩,那个男人去掰他们的手指。

    唐周趁这个男人不注意, 一把揍在了对方脆弱的鼻梁骨上。对方捂着鼻子一顿哀叫,一瞬间松了手。乔巧兰得以挣脱, 然后立即躲藏在唐周的身后。她的哭声更加悲戚可怜, 紧紧抓着唐周的衣角不松手。

    唐周拧眉看着对面的男人:“你是谁?”

    这个男人擦了擦鼻血, 一脸凶恶地瞪视着唐周:“我来带我老婆回家。”他说的是方言,但是说得短,唐周听懂了。

    “不是!不是!”身后的乔巧兰猛然爆发出一声极致否认的惊叫。她紧紧抓着唐周的衣角, 唐周回头看她, 看见她脸上的那个指印可怜地红肿着。她的双眼已经哭得通红干涩, 就这样惨然地看着唐周:“我不是他老婆。我不是。”

    唐周看见外面乌泱泱来了一大片人。一些年轻的、年老的、中年的都在其中, 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家子, 不,应该说是两大家都涌过来。前面的一个老头子直接看见了唐周, 对唐周说道:“你好好当你的老师算了,少管我们家的事情。把巧兰还回来!”说着,一群人就要往这里面进来。唐周现在听方言能够猜得七七八八了,当即听明白之后唐周护着乔巧兰退后。这时,江傅远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这是怎么了?”

    于是之前在唐周面前一脸凶恶的各类人,就突然在自己的脸上出现了谄媚的笑容。刚才和唐周说话的老头和江傅远说:“原来是江老板。江老板,我们就是处理一点家里的事情。我们把巧兰带走就行。”

    江傅远可以说是整个村里的最有钱的人,多的是在江傅远面前献殷勤说亲事的人,就是想要和江傅远攀上点关系。这些人面对江傅远,当然也是同样的做法。当即就对江傅远笑脸相迎。

    江傅远说:“说说什么事?”

    江傅远在面对对自己有利益关系的人面前才会出现那种彬彬有礼的笑容。但是面对这些基本不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甚至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时,就出现这种冷脸的情况。

    江傅远是打拼出来的,早年的时候早就在自己的身上沾染了痞气,像个小流氓似的。只是后来有钱了要往更深层的圈子进去,就刻意藏匿起来那股痞气,而成为在大家面前看起来极为好相处的江老板了。现在他不笑了,不有礼了,他那个痞气释放出来,简直能够震慑住外面那一群人。当然,外面那群一人一部分想着的是他的钱,后来才想着的是他的神色。

    江傅远话音刚落,在唐周身后的乔巧兰立即就说:“老师,老师,他们、他们要把我卖了。”

    “胡说!我们之间说了亲事,马上就要去结婚。她就是胡说八道!”

    “不是!卖了、卖了好多钱!”乔巧兰在唐周的身后哭到喘不过气来。

    唐周和他们说:“你们这是贩卖人口。”

    “要不了你管!我看你说是老师,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先是教学生那些流氓东西,又是现在抓着我女儿不放。我看你就是个流氓,什么老师,狗屁!”

    “不要管了,一个破老师,直接进去。”

    那边乱哄哄的一团,眼看他们一群人冲进来。江傅远急速走上前来,朝走在最前面的人膝盖上就是狠狠踢了一脚。这个人惨叫一声,一下子膝盖不稳跪倒在地上。

    在后面的人直接愣住了,然后有人说:“江老板,我们念你也是在这村子里长大,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小孩,就不和你计较什么。现在我们家的事情你也要管,你什么意思?!林嘉阳那小崽子都管不着这件事!”

    顿时间一群人冲上来,有人手中还拿着扫帚棍棒,也一齐击打过来。江傅远真不愧是手长脚长,踢人一踢一个准,打人一打一个猛。唐周见他们手中拿着东西,也赶紧去找了林嘉阳用来晒衣服的那根竹竿,直接一个一个捅过去,或者是敲打过去。

    唐周虽然力气不是特别大,但是打人专挑打得疼的地方。小女孩紧紧抓着唐周的衣角,躲在唐周的后面不敢出声只能偷偷地哭。看见有人朝她过来,她也伸手抓过去抓了那人的脸。

    一时间,整个地方闹哄混乱一片,周围的人都纷纷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看,一边是村里那个不敢惹的恶霸,一边是村里的大富翁江傅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站在原地在那看着了。人是围拢了,都是看戏看热闹的,没有人动。

    前面忽然“嘭”的一声,站在唐周身前的江傅远身体不稳,唐周一时间分了神去扶他,看见江傅远被偷袭直接用擀面杖敲在脑袋上。那些人涌过去扯江傅远的腿脚,唐周心下惊慌担心,不知道他们要拖着江傅远去干什么,于是上前去抢江傅远的胳膊。唐周刚拉上江傅远的胳膊,身后传来乔巧兰的哭喊声:“放开我!放开我!不要碰我!走开!!”

    唐周抱着江傅远的上半身,看见乔巧兰直接被人抢走。一群人看见人抢到了,立即就将江傅远扔下,直接就出去。看来是故意在唐周面前使用的调虎离山,还让他们得逞了。唐周急得不行,对外面围观的村民喊道:“拦着他们!拦着他们!”

    但是没有人动,那乌泱泱的一片人气势汹汹地带着家伙绑着一个女孩出去,没有人挡。忽然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那边跑过来,冲入这片人里用蛮力开打。他虽然蛮力在身,但围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被缠着脱不了身。一群人都围着陈绍,一个男人扛着乔巧兰从后面溜走。

    唐周只能和江傅远说:“江老板,很抱歉,你撑一下。”然后只能先暂时将江傅远扔在这里。唐周瘦,那些人缠着陈绍顾不及,但是也有人看见唐周要出来的,要去抓唐周。

    不过陈绍眼疾手快把人一捞,直接扔到一边去。唐周挤出来,手中还拿着那根竹竿,有人扑过来唐周就学着江傅远一样直接砸人的膝盖。

    唐周挤出来,远远地传来一道声音:“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唐周一听,是林嘉阳的声音。举目一望,果然那边的人是林嘉阳,他急匆匆骑车过来,最后直接跳下车,车子扔在一边不管了。

    他朝唐周跑过来,唐周也朝他跑过去。林嘉阳的手紧紧抓着唐周的手臂,唐周来不及说了。他只是着急地和他说:“嘉阳,嘉阳,没时间说了,你、你先报警、然,然后——”

    在和林嘉阳说话的这个瞬间,唐周还是在到处看乔巧兰被带去哪里了,然后听见了轰乱的拖拉机的声响。只见车轮扬起一阵灰尘,一辆拖拉机从那边哐啷哐啷地开过来,唐周看见乔巧兰被绑了人在拖拉机上被那个男人直接带走。这下唐周是真的没有时间说了,唐周只来得及和林嘉阳说一声:“嘉阳,你、你自行车借我一下。”

    唐周扶起被扔在地上的自行车,手里还攥着那根竹竿,直接捏着自行车的把手骑上了自行车。林嘉阳都来不及说什么,只是喊他:“唐老师,唐老师——”唐周就已经骑着车追过去了。

    林嘉阳更是急得要命,要去问清楚或者说是要去报警,里面捂着脑袋出来的江傅远站都站不稳,林嘉阳伸手扶了一下。江傅远的眼镜片碎了一只,上面还滴着血,江傅远的面色难看得很,像是一副要弄死人的样子。

    “刘军!刘军!”江傅远喊了两声。从人群里钻出来一个瘦猴似的人,在江傅远面前点头哈腰地道:“老板。”

    江傅远踢了他一脚:“你没看见你老板在里面被打了吗?”

    “老板,我、我刚来。”

    “来你个屁。我看你是不想被打。”江傅远阴沉着脸说:“滚,滚去把我的车开来。”见人要立即要走了,江傅远在他的屁股上又踢了一脚,让这个人差点摔了一个狗啃屎,江傅远又说:“快点。”然后他江傅远扫了一眼,对林嘉阳说:“你,你赶紧听唐周的话报警吧,来不及了。”

    江傅远捂着脑袋,鲜血从他指缝里淌出来。他低声骂了两句,却是望着远处那早已经不见了唐周踪影的路口,满眼的担心。

    第084章 小教师30

    这是一个并不安宁的夜晚, 无论对谁来说。不管是谁,都在这个夜晚坐立难安。

    江傅远站在车前抽着烟,他皱紧的眉头到现在都没有展平。林嘉阳还在派出所里和警察说清楚事情的情况, 一堆人坐在等候椅上, 脸上青的青, 肿的肿,没有人说话, 整个地方都安静得可怕。陈绍坐在台阶上摩挲着手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派出所的灯光从后面照射过来,但是整个街道还是黑的, 江傅远手指间夹着的香烟所泛出的点点星火在黑暗里闪烁着。最后,江傅远丢掉自己手里的烟, 一脚将那闪烁着光亮的香烟踩灭,只留下一点在漆黑里看不见的烟雾逐渐消失不见。

    江傅远上了车, 他刚刚坐进去,一个身影也挤进来。是陈绍。

    陈绍说:“走。”

    汽车引擎响动, 车灯在黑夜里乍然出现, 将黑暗短暂地驱散。这辆车开始启动, 很快就消失在了这个地方。林嘉阳带着警察出来看见这一幕,直接跟警察上了警车。警车也蹿进黑暗里,很快不见了踪影。陈绍看得见后面跟来的警车, 他问道:“你没找到唐周?”

    江傅远没说话。但是在这短暂的沉默后, 江傅远说:“派了人去找, 我也去找。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半路被警察捞了回来, 半天不出警。烦的很。”

    他现在是直接按照一个方向而去, 看来是极为笃定一个地方。江傅远说:“刚刚得了消息,我的人找到了那辆拖拉机, 就在山脚下。”然后他不说话了。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有了一个和唐周同款的纱布,显然是急匆匆随意处理了一下,纱布上还渗着血。他原本那可以称得上是整齐的头发现在都凌乱地散落在前额,衣服也全都是褶皱。他应该在找唐周的时候钻过什么地方,导致他这件西装上也都是草屑苍耳,但是他也没有什么时间去弄。只见他神色肃穆,他没戴眼镜,因为他眼镜碎了,这一双像是郊狼的眼睛在黑暗中展露出来,近乎让人毛骨悚然。

    汽车驶过一条狭窄的小道,再往里面进去是去不了了。那拖拉机就停在外面稍微宽阔的地方,道路口站着三四个人,手电筒的灯光照射在田埂上。

    江傅远下了车,有人直接上前来说:“老板,就在这里发现了车。兄弟们都沿路上去找了。”

    江傅远随意嗯了一声。他伸手捞过一个人手里的手电筒,直接也沿着路往上找。江傅远问:“找过哪些地方?”

    “前面那条路周围都找了,可能要往山上去。”

    后面跟着的警车也横七竖八地停在外面,林嘉阳领着警察进来。他手中的手电筒也在顺应他的内心而慌乱得四处晃动。他们一群人准备沿着这条往走过去,然后再在山口山上去。

    这时,在这仅仅是脚步声的黑夜里,传来一道轻柔的哼唱声。唱的是一首家喻户晓的《茉莉花》。其中带着曲调中所蕴含的柔意以及青年嗓音中的温雅,都在这曲调中散播出来,缓缓飘荡入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只见在他们手电筒、车灯所照射的前方狭窄的道路上,在哼唱声中伴随着自行车哐啷的声响,一个女孩小声轻缓的跟唱融合其中。先看见的是自行车的车轮,碾过那漆黑的地界来到灯光照明的地面上。然后是他的双脚,他的身躯,他的手,他的面颊——

    他的哼唱停止了,他轻声说:“嘉阳?”

    猛然地,林嘉阳冲上去,他手中的手电筒都掉在了地上。他过去将唐周紧紧抱在了怀里,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周被他这样抱着,因为他高,唐周的下颌抵在林嘉阳的肩膀上。在他眼前的依旧是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晕眼的光亮。

    他感觉到林嘉阳抱着自己的手有多紧,也听见林嘉阳因为哭泣而发出来的轻声的呜咽声。唐周想要回抱他,但是他手上扶着自行车,要是他松手了,后面坐着的乔巧兰就会不稳。所以他只能轻声在他耳边说:“嘉阳,我没事。”

    林嘉阳稍微放开唐周,他低头看着他。在唐周的视线里,林嘉阳背着后面的光,所见的就是他掉落下来的眼泪和懊恼悲伤的表情,这些全都藏在阴影里。

    而林嘉阳所见的,就是唐周稍微有些脏污的脸。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触摸在唐周的脸上,似乎在检查唐周有没有哪里受伤。他的手一触摸到唐周温热的肌肤,他的眼泪就簌簌下落,他也开始哭得一抽一抽地吸鼻子。

    本来唐周因为林嘉阳这个样子还挺心疼,但是看他哭得这么好笑,唐周也就没忍住对着林嘉阳笑起来。他又重复了一句:“我没事。”

    这张稍微脏污的面孔上绽放了这样的笑容,在这漆黑里的明亮全数都汇聚在他的脸上。他笑起来而弯起来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光亮。他的笑颜如此明媚,骤然地在他们那极为空寂虚无的心灵之地浮现驻足,近乎不再熄灭。

    唐周被林嘉阳围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检查了一遍,来确认他的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唐周说了好几遍他真的没受伤,他还不信。就是非要拉着唐周检查看看。

    唐周将事情简单地说了,那王高林带着乔巧兰想直接生米煮成熟饭让乔巧兰没有想跑的机会,就带来这山林里。不过拖拉机本来就开得不快,唐周在这个路口就追上了。王高林一看唐周追来,直接抱着乔巧兰逃下车,唐周就去追。

    “然后呢,然后呢。他是不是打你了。”

    林嘉阳着急地说,又捧着唐周的脑袋看看他的脑袋上有没有伤。唐周哭笑不得,还没说什么,他身后乔巧兰说:“唐老师用竹竿打他的膝盖,他在沟里摔了一跤。我和唐老师迷路了,找了半天才下来的。”

    唐周跟着乔巧兰的话语说了一声:“没错,就是这样的。我真的没事。要说有事的话——”唐周笑了一下,“就是骑车骑了一路,太累了。”

    林嘉阳那提着的心脏似乎才彻底放下来。这时,那边的警察喊了林嘉阳一声,林嘉阳就暂时过去了。他过去之前,还把唐周弄乱头发整理了一下。他和唐周说:“唐老师,这件事我们还要处理一下,可能还要去一趟警局。可能要晚一点回去。”唐周点了点头。

    唐周正看见林嘉阳过去,他一时间就空站在这里。忽然地,唐周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喊的是:“唐周。”

    唐周转头一看,看见那边的漆黑里有着一个人。因为太黑了,灯光都在这边,唐周一时间没看清楚对方是谁。但是根据对方的声音,唐周大概知道他是谁了。因为他又说了一句:“过来。”正是这一句,唐周知道了是江傅远在叫他。

    唐周还是第一次听见江傅远这样直接称呼他的全名,他这样称呼倒是显得极为严肃。唐周走向他,在这昏黑里稍微适应了黑暗,唐周能够看见江傅远的面孔。

    他英俊的五官掩映在这昏黑里,近乎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唐周想起来之前王高林搞偷袭在江傅远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的事。唐周对他说:“江老板,你的脑袋没事吧。”

    江傅远的声音听起来沉沉的。他说:“没事。”

    唐周听他声音觉得他心情不好,于是就和他说:“江老板,我记得他摔下去的时候,也摔到脑袋了。我看了,也是破了个口子。但是他摔在里面爬不起来,我看着像是腿断了。你看他已经遭报应了,你别太——”

    唐周忽然说不出话来。因为江傅远忽然伸手,将唐周捞到了自己的怀抱里。唐周猛然地被捞过去,还有点反应不及。

    他的鼻尖抵在江傅远的领口。那一种好闻的香水味直接充满了唐周的鼻腔。然后是江傅远身上的,灰尘、草屑的味道。他宽阔的胸膛将唐周完全的笼罩,唐周听见他的心跳声。这里其实并不安静,那到底是要怎么样剧烈的心跳,才会让唐周在耳朵贴近他胸膛时,能够如此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那大概,真的是需要很激烈的心跳声才能够如此被听闻吧。

    唐周听到江傅远近乎压下来的沙哑的声音。他听到江傅远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唐周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傻傻地问了。或许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反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这样顺着他的话语这样问。

    江傅远说:“我没护好你。”

    唐周说:“我又不是残废,我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要多学一点防身术呢,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被担心了。而且我自己也会在心里更有底。没有底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的。王高林长得瘦,像根竹竿似的,他还只是一个人。我知道我还是打得过他的,所以我追过来的。”唐周停顿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所以,没关系。”

    过了好一会儿,唐周才听到江傅远说:“嗯。”

    第085章 小教师31

    到最后这件事还是警察处理的。然而在唐周回派出所之前, 对方先诬告了唐周和乔巧兰之间有着超越师生的不正当关系。甚至他们得知王高林摔在沟里,摔了脑袋不说还摔了腿,立即哭天喊地地说唐周故意伤害罪。

    大晚上的, 整个派出所都闹哄哄的。这件事确实闹得有点严重了, 毕竟按照唐周这边告的罪, 是贩卖人口和强/奸未遂。这起案件还真是将其他的一些警察都惊动了。但是说到底,这起案件还是要一点点处理, 一晚上肯定是说不出什么来。

    唐周坐在等候椅子上,等待着这事件到底怎么发展。但其实上,唐周一晚上没吃饭去找乔巧兰, 还追了那么久,在山上迷路了, 他早就已经又累又饿,这个时候他完全是在靠自己的意志在撑着。

    不过唐周只要想想王高林那副惨样, 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了。甚至想想王高林的样子还觉得很好笑。

    这个时候,唐周的手里忽然被塞了热的东西。唐周抬头一看, 看见是陈绍。很难想象, 陈绍这样的块头是怎么会被打的, 但是当时确实是很多人在围着陈绍。他只有两只手,两条腿。面对这么多人难以完全压制,当然会受到伤害, 但明显的也只是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伤痕。不过这样的伤痕在陈绍的面孔上还是比较显眼。

    看起来惨兮兮的。

    陈绍和唐周说:“吃吧。还是热的。”

    唐周不知道这大晚上的, 陈绍是哪里给唐周找来吃的东西。但现在确实是饿得不行了, 他此刻的状况就是又累又饿又困, 只能先解决肚子的问题。

    唐周看见陈绍拿了东西给他吃后就要走到另外一边去, 唐周嘴里被食物塞得鼓鼓的,他喊了一声:“陈绍。”陈绍的脚步暂停了。

    唐周是知道陈绍之前其实是跟着去要找他, 但是唐周在那山脚下的时候,陈绍一直沉默不语,唐周也不知道他怎么了。这个时候他精神好了一点,其他人都在接受警察的询问,那么唐周就在这时喊了陈绍一声。

    唐周问他:“你怎么了?”

    结果陈绍没说什么,这次他转头看着唐周,然后和唐周说:“没什么。”然后他就走到另外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了。他低着头,手指不断摩挲着。

    唐周饿得要命,实在是想要赶紧解决自己肚子饿的问题,也就只能先啃着手里的东西来缓解这种肚子饿的难受劲。他也不再管陈绍的情况,只赶紧解决饥饿。

    那边忽然混乱起来,有人和警察发生了争执,说的是:“我把钱退了!把钱退了这丫头我们也不管了!养这丫头你知道要多少钱吗?养了这么多年尽尽孝不行吗?这死丫头一天天哭闹,给我烦得很。她要是爱去哪,她就去吧,我倒是不管她了!她爱怎么样怎么样。让她读书花了多少钱?当初说好了让她认几个字能够算数就可以了,非要读到这个时候。有这时间,她不能帮家里干活赚钱吗?死丫头,哭哭哭,就知道哭,我看你我就烦!”说着,手里的巴掌就要落下,但是被警察拦住了。

    那边是警察和乔家说话的声音。唐周听了一会儿,咀嚼得稍微慢了一点,专心致志听得认真,努力去辨认他们的方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听了半天,到底是听懂了。就说是乔巧兰的事情可以就这么算了,把钱退了可以,但是以后乔巧兰的事情他们不再过问,也不准乔巧兰用他们家的钱。要不然就去嫁人。

    唐周站起来走过去,他看着已经双眼通红的乔巧兰,唐周问她:“巧兰,你还想读书吗?”

    “就她那成绩?读书?她有那能力?而且读书顶屁用。”旁边传来冷嘲热讽的声音。

    唐周看着乔巧兰这一双怯怯的,却紧紧望着自己的眼睛。唐周和她说:“没事,不用怕,你和我说清楚。”

    乔巧兰说:“老师,我想读书。”她在说这件事时,一双眼睛出现一种坚毅却又明亮的神色,在其中还暗含着不可忽视的渴望与真切。

    唐周点了点头说:“巧兰,我知道你总是被叫回去家里干活,放学回家也是没有机会写作业,所以很多课程都落下了。但是只要学习新的东西,你就会领悟得很快。所以巧兰,只要你认真努力,是可以考上中学的。”

    她身旁的人又开口嘲讽道:“谁出钱供她读书?她去镇里读书的生活费怎么说?老师?我看你不是老师,你是佛祖,你是菩萨,你真是疯了。”

    唐周冷静的眼睛看着这个人,唐周和他说:“我是疯了。巧兰的事情你也可以不用管了。就这样吧。”他想尽快结束这件事,他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妙了。虽然吃了点东西垫垫,但是身躯上的疲倦让唐周有点承受不住。

    他只是想他能做到的,就会去做到。刚好有人需要他的帮助,刚好他知道他有办法去解决,他也知道需要帮助的这个人不会对唐周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可怜、善良、聪明的女孩。她丧失了读书的机会,就像唐周在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唐周只是想要给她这样的机会而已,这是唐周暂且能够做到的事情。他现在身为老师,能够做到的,就是为他的学生提供所需要的帮助。

    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结束,乔家可以不再计较这件事,但是王家那边说不准,毕竟王高林摔得挺严重的。但是就现在而言,这件事只能明天来说了。

    于是,到最后,结束了问询的江傅远开着车,带着几个人回村里了。林嘉阳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道乔家是不管乔巧兰的事情,身为村书记,这件事林嘉阳确实需要处理,但是乔家那边死活不松口,林嘉阳只能暂时将乔巧兰接回家里。

    这个时候,前面的江傅远说了一个问题:“小女孩睡哪?”

    林嘉阳说:“睡我房间。”

    江傅远轻笑了一声。他一边开车一边说:“我记得你家就两个屋子。一个大屋子,你爸妈睡在那。你弟弟还小的时候,你爸妈还有弟弟三个人挤一间房,你自己一间房。后来你弟弟七八岁的时候,你要去县里读书去,那个房间就给你弟弟住了。所以你是打算和唐周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

    坐在后面的乔巧兰说:“江先生,我可以——”

    江傅远说:“并不是在说你。”

    这个意图就比较明显了,果然在不久之后,江傅远又说:“要不然让唐老师去我那里住?我还可以每天送乐天上下学的时候送一送唐老师。”他从车内后视镜看着林嘉阳,他的眉眼之间似乎是带笑的,但似乎又没有。

    林嘉阳的眼睛也在凝视着他,然后林嘉阳说:“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所以江老板你就不用费心了。”他的声音稍微沉降下去,带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暗沉的意味。这个时候正好他们到了林嘉阳的家门口。林嘉阳率先从车上下来,他对里面的乔巧兰说:“没事,巧兰,下来。”

    他这样和乔巧兰说着,然后将后排已经睡着的唐周的双臂勾在自己的脖颈上。他轻松地将唐周从里面抱出来。唐周似乎是感觉到有可以依靠的东西,他的脑袋动了动,往林嘉阳的胸膛里靠了靠,他一张脸近乎都埋在林嘉阳的怀抱中。

    江傅远开了车窗,他能够清晰地看见眼前的举动,但是他依旧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看着林嘉阳。

    而林嘉阳也是看着江傅远。这样简单的对视,其实在其中已经蕴含了繁杂的情感,这份情感在他们之间蔓延着,显露出极为可怕的争执与争端。不过是简单的谈话,所表露的信息也是如此明显。要不是陈绍没在这张车上,很难想象要是他们三个彻底遇在一起到底会发生什么。现在很显然的是,江傅远在和林嘉阳表露自己的意图。最后林嘉阳说:“再见,江老板。”

    这是林嘉阳给江傅远的逐客令,当然也表决了自己的态度。

    而江傅远笑着说:“再见。”他好像不打算接受这种明显的拒绝,而且面对这种态度,他也笑盈盈的,完全让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乔巧兰跟随在林嘉阳的身边进去。因为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确实太过激烈,在林嘉阳家门口已经是一片狼藉,完全没有时间来得及收拾。林嘉阳的脚踢走了一个竹筐,他继续抱着唐周进去。

    林嘉阳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完全消失,这是一种漠然的、冷淡的表情,这种表情好像在林嘉阳这样整天开朗活泼宛若小太阳似的年轻书记的脸上很难看到。这种表情确实足够骇人,因为一直以来用另外一副面孔面对众人的人,忽然就以这样的不曾让人见过的表情浮现。就会让人知道这到底有多么陌生与可怕,也就知道,能够引起他这样表情的那件事、那个人,对他来说到底是多么的重要与珍贵。

    第086章 小教师32

    唐周确实是累了一晚上, 他在睡着之前还在想明天到底该怎么办,却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之后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甚至是在唐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

    当时唐周因为心里实在是想着事情,也睡得不是很安稳, 他早早地醒来, 却见眼前出现了林嘉阳这张年轻俊逸的面孔。唐周还稍微愣了愣, 结果反应过来,暂时把乔巧兰接过来住, 就必须要给乔巧兰准备一个屋子,那么他们就要睡在一起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唐周还在因为要解决派出所的事情而感觉到头疼。他正打算起床, 或许是他的动静弄醒林嘉阳了。

    林嘉阳睁开眼睛来看着唐周,他眼睛中还暂且带着没有清醒的迷蒙, 但是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臂,抱住了唐周的腰身。唐周感受到他温热的躯体靠过来, 唐周说:“今天可能要早点去派出所解决昨天晚上那件事。”

    林嘉阳说:“其实已经不用我们去了。”林嘉阳的声音闷闷的。或许是他鼻尖轻轻压在唐周身上的原因,所以他说话的声音才是如此。唐周对他说的感觉到好奇, 于是就问他。

    林嘉阳说:“江傅远现在不是一般人, 虽然明面上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大老板, 但是做事还是丢不掉以前的残暴的行事风格。所以背地里还是会搞些小动作。虽然他现在弄不了什么大动作,但是王家只是在村里的小玩意,那对于江傅远来说不算什么。王家已经签了调解书, 已经没什么事情需要再去处理的。”

    唐周愣了愣。现在外面的天都还没完全亮, 没想到昨天晚上, 在他睡着之后居然还发生了另外的事情。他正想着, 他身边的林嘉阳说:“唐老师,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唐周惊讶于江傅远怎么会把话题放在这上面。但是唐周还是回答他说:“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我并没有做到什么,我感觉到很愧疚。”

    “这完全没关系的。”唐周开始觉得他们完全是太容易忧心忡忡, 本来这确实对唐周来说什么都不算,甚至都不是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东西。

    “江傅远能够做到很多事情。而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你们在不同的方面做了不同的事情。”

    林嘉阳从唐周的怀里抬起头来,他的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刚才憋的,还是晚上没睡好的原因。但无论怎么样,这样的潮红出现在他的眼睛周围,就显得极为的可怜。他这样好看的眼睛被这红色晕染,显得极为柔软可爱。他说:“所以,唐老师不会不喜欢我吗?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吗?”

    唐周明白了他到底想说的是什么,最后只能哭笑不得地告诉他:“当然不会。”

    这件事说清楚了,林嘉阳看起来心情好了很多。林嘉阳那边还要在村里处理昨天事情的后续,唐周这边也好像真的不用去派出所了。而乔巧兰现在的情况很好,除了身上的有些伤还需要一段时间痊愈,其他的都很好。精神很好,心情很好,然后在两个人在那屋子里躺了一会儿的瞬间,乔巧兰还给他们准备了早餐。

    本来说这些事情是她不用去做的,但是乔巧兰告诉唐周:“唐老师,这是目前的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报答我对你感谢。如果不这样做,我感觉到我的内心中很不安。”

    唐周听了这样的话语之后,不再说其他的话语。十二岁的小孩,在这个时候应该要进入叛逆期了,但是在唐周面前的这些小孩,都是在这苦难里极为懂事乖巧的。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觉到幸运,唐周来到这里之前,还会以为这里的小孩会比较难以管教,比较顽皮。

    唐周对他们产生了一种无法消散的怜爱,也在一定程度上坚定了一定要帮助想要学习、读书的孩子们一个好的学习机会与学习环境。

    但是——

    这里的教学环境与师资力量以及教育水平确实不足够,他能够帮助得了现在六年级的孩子,但是他要是走了,去了下一个世界,那么这里依旧就像之前一样的缓慢发展。他需要稍微做一点事情,可能微小,但是有点作用。

    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是江傅远。江傅远和唐周说:“唐老师,早上好。”江傅远依旧像往常一样来接唐周。

    看见江傅远,唐周对他抱有很大的感激,明显是因为昨天那件事。江傅远听了唐周的话,他和唐周说:“唐老师,那家伙也打了我,我只是小小地使用一点手段而已。不然让他们缠着就实在是太麻烦了。”

    这是江傅远和唐周说的。唐周在江傅远说话的间隙里,偷偷看了现在的任务进度条,这个时候唐周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任务进度条又快要满了。这是攻略目标给予他的好感度。之前能够装那么多,都是陈绍和林嘉阳的,现在的,更多了一些。应该——是江傅远的。唐周的目光落在了江傅远的脸上。

    他似乎是注意到了唐周的神情,于是他问唐周说:“唐老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唐周说:“我只是在担心江老板的伤口。”

    江傅远笑了一下,“今天你要去拆线,我呢,昨天晚上才刚刚缝线。这下肯定是和唐老师不能同步了。”他好像说着的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所以今天在见唐周的时候一直在笑,是一种轻松愉快的笑容。

    唐周也确实是被江傅远这样轻松愉悦的状态所感染。

    江傅远这个人只要想聊天,他的任何话语都会显得极为风趣幽默。本来唐周还在因为学生的事情感觉到担心,但是没想到在这里和江傅远聊了一会儿,就感觉心情愉悦了许多。唐周拆线的时候,江傅远还恭喜唐周。最后江傅远问唐周要去哪里,唐周说他要去一趟学校。江傅远就真的送唐周回学校去了。

    唐周在学校里去看看孩子们,并且向校长了解了孩子们的具体情况。然后唐周见校长面色不太好,于是就问了他原因。校长告诉唐周:“之前写的申请写了答复,但是他们需要我们学校这一届的考试指标,说是已经给我们放低了标准,只要能做到,要发放的资金是足够到的。”唐周第一次见校长愁成这个样子,校长又和唐周说:“等会儿要开一个会,唐老师刚好赶上了,我们就谈一谈吧。”

    老师们都找了一个时间来开会。这个会议确实是让所有老师都感觉到发愁。那摆放着的茶水凉了又凉。

    老教师们坐在办公室里叹气,有人说:“校长,镇里的学校升学率也勉强才有50%,像我们这种小学校,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我们要达到那个指标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小学的内容是不难。”

    这确实是他们在想的事情。知识是不难,就是现在孩子们的思维方式与思考逻辑还没有完全地完善,思考起来,就对一些比较难一点的问题没有办法。而且这里的小孩本身就不是奔着升学而去的,大部分的家长与学生确实是想着,能够认字能够算数就足够了。

    唐周想了想说:“江乐天和陈纤在后期多辅导多思考,是没有问题的。还有巧兰那边,她虽然前期知识欠缺了一些,但是她的思维逻辑很好,应该是也能够可以的。之前,我问了班级里的孩子们,其中还是有六七个人想要读书,就是担心以后上初中的花销,其实这不是什么问题,在这个时候,只要能够考上初中,学生的学费都是免的。只是大家担心的还是住宿、生活费等等的问题,这些事情可以解决。”

    有老师问:“怎么解决呢?”

    所有的老师以及马校长都看着唐周。

    唐周停顿了一下,他才慢慢地说:“我的父亲有一个资助学生的计划。他现在的企业需要人才,所以他想要靠资助来进行投资。但是他担心试错太多,这个计划只是在他所在城市进行。我知道,初中的学费是免掉的,只剩下一点生活费比较担心,这点费用在我父亲的资助计划里是完全承担得起。但是之后能不能资助下去,要看后期学生们的成绩怎么样。之后如果成绩好了,就会资助上大学。我可能要给我的父亲写一封信,要把这件事说清楚,他喜欢聪明刻苦的孩子。所以各位老师不用担心以后的事情。”

    原主当初能够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地方,确实是和江傅远猜测得没有错,其中的缘由确实和家庭有关系。但是现在,唐周能够想到的是这个办法。

    唐周在学校里就已经将信给写好了,然后唐周想了想,又写了另外的一封信。校长刚好下午要去镇里因为学生们的事情操心,所以唐周就拜托校长帮忙寄信。

    校长在离开之前告诉唐周:“唐老师,刚才我去上课的时候,和孩子们说了这件事。他们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可能是觉得心理压力很大,毕竟这升学的事情压在孩子们的身上,也会让他们感觉到害怕。”

    唐周知道校长想要和自己说什么,于是唐周说:“我知道的,校长。”

    “还有——”校长停顿一下才说:“关于乔巧兰家的事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家可能是看小女孩有了生育的能力,就迫不及待要将孩子嫁出去了。要是没有唐老师,巧兰的后果确实是不敢相信。在这里,经常会发生把女孩早早嫁出去的事情,我们身为老师,能做的都做了,但是还没有像唐老师这样直接抢人。现在看来,只要明面上露出来,他们就不再强硬做了。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这些村里的女孩都是些可怜的,现在重男轻女还比较严重,能在班级上读书的女孩,都是我们去村里一户一户说的。她们能不能上初中,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给这些女孩多学会一点东西。”

    然后唐周说:“女孩儿们学习得更多,知道得更多,就不想拘束于这小小的村庄了。但是她们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她们的脑海里浮现了繁杂丰富的东西。那些在书里、文字里所见到新世纪景象近乎都在她们的想象之中。鳞次栉比的高楼是否要耸入蓝天?轮船火车的响声是否萦绕耳畔?新时代科技、新时代知识是否环绕身侧?想要接触更为广阔的天地,想要以一种新方式去迎接新生活。她们摩挲着因为泥土而干裂的手指,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弟弟,又或者在农田里暂时休憩的时候,会仰望天空,想知道在外面,在另外的地界,到底是不是和这里的天空一样的?是不是那里更为广阔,是不是那里不像这里一样只是一个囚牢的所能仰视到的天空?

    马校长惊讶地说:“是孩子们和你说的吗?”

    唐周摇摇头,他说:“我的祖母和我说的。”

    这就是原主来到这个地方的最主要的原因。而唐周也一直以来帮助原主去做这件事,帮助这里的孩子们,尽力给予他们关爱。让他们在压力与辛苦的学习生活之中暂且得到合适的轻松与愉快。

    唐周回去的时候,林嘉阳应该已经听闻到了关于学生们的事情。当时两个人是走路,没有骑车。两个人并肩在这道路上走着。林嘉阳和唐周提起这件事来,他问唐周:“我真的很意外唐老师会这样做。我还是很好奇,当初你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呢?”

    唐周又说了之前的理由:“因为我祖母。”

    林嘉阳说:“你祖母是?”

    “我祖母叫白惠月。”

    林嘉阳呆愣的目光看着唐周。唐周听到他说:“我小时候,听到过关于白惠月的事情。”

    “说的什么呢?”

    “她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出去的女大学生。她长得漂亮,家里的人想要找个有钱的人嫁了。除了让她认几个字以后就不给她读书。但是她一直在偷偷读。她家隔壁正好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家,她在家里掏了个狗洞。那个狗洞说是狗洞,其实是那位先生给她塞书藏书的位置。她有不会的地方,会借口出去放牛,其实上是和那位先生询问。然后她自己偷偷考上了初中,出了村,出了镇。去了城里。没有人再见过她,但是听说她过得很不错。

    “我当时还小,是从那位教书先生那里听来的。他已经很老了,我见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我们的风筝飞进他的院子里,我去找。他晾在外面的床单要被刮走,我帮忙捞了回来。他感谢我,给了我糖吃。我怕我拿回去就会被抢,就在他那里吃糖,听他给我讲起了故事。就讲起了这个人。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我后来知道是村里的人不愿意讲给女孩们听。怕女孩儿们都走了,没人在这结婚生子。我想了想,我想待在村里。我爸妈和我大吵了一架,说我多管闲事。但是我坚持留下来。后来这种情况好了很多,村里的人换了一批,不是之前的那些人了,这些年纪的情况比上一批好一点。而且老师们也有帮助,最起码女孩儿们能上学了。”

    唐周看着林嘉阳,在林嘉阳这样年轻的面孔上的,是一种陷入回忆而显得怅惘的神色。唐周和他说:“你们做得很好。嘉阳,你也做得很好。”

    林嘉阳说:“可是我已经只能做到这一步。我昨天看了巧兰的事情,原来这种情况还是存在的。一些人还在偷偷卖自己的女儿。女孩一卖出去,就再也回不来,我也不再知道这件事。他们都说是出去打工,到底是出去打工,还是被卖出去,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唐周忽然地沉默不语。他的目光远眺在那看起来绿茵茵的田间,风吹拂而去,似乎吹散天气的燥热,那天空依旧蔚蓝无暇,近乎呈现一种澄净漂亮的蓝色。一望无际的田野,似乎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象,全然一片蓬勃生长之势,却在那泥土之下是一副无人可见腐烂的草根与鲜花,埋葬其中混入泥土里永久地滋润泥土,从而生长而出新绿的嫩芽。

    第087章 小教师33

    最近所有的孩子们都挺紧张的。

    一开始, 听闻了有人可以资助他们学习之后,有一些孩子们的眼睛立即就亮起来了。然后他们也知道了关于升学的指标,他们所紧张的地方就在这里了。不过唐周和其他几位老师都和孩子们进行了简单的心理辅导, 就说是如果是达不到指标也没关系的, 只是发下来的资金会少一点而已。其他的都没有什么影响, 依旧和以前一样。

    这么一说,他们的情况看起来才好一点。

    乔巧兰在养了几天的伤后就重新来学校里了。乔巧兰回来之后, 大家依旧像以往那样对待她。好像之前的事情,以及在那村里发生的闹剧并不存在一样。现在,当务之急确实是学习的事情。

    不过陈纤一直以来都是会苦中作乐的小孩, 她也很喜欢和唐周聊天。不过唐周看见她,就想起陈绍来, 于是唐周就问她:“最近你哥哥在干什么?”

    陈纤说:“哇,太好啦, 老师你终于问起我哥哥了。”她用欣喜的声音和唐周说话,好像这件事她真的等待了太久。唐周很喜欢她这样性格, 时常会被她逗笑。

    不过唐周想起来上次见陈绍的时候还是在派出所, 那天晚上唐周就发现陈绍的情况有点不对劲, 只是当时实在是没有时间在意这件事,现在忙着孩子们的事情,现在才发现确实是很长时间没有看见陈绍了。要不然如果是之前, 陈绍要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唐周的面前。

    陈纤说:“最近玉米丰收, 我哥哥要忙着掰玉米。玉米太多了, 一些鲜玉米拿去镇里买, 其他的玉米要拿去晒, 然后剥,再碾成粉。反正最近哥哥真的很忙。”

    唐周放心了一点。

    陈纤又说:“哥哥还不要我帮忙, 就一个人去掰那些玉米。爷爷也只能帮上一点点忙。那一大片玉米都要哥哥来处理,真的很忙。”

    唐周和她说:“你哥哥只是想要你更注意学习而已。”

    陈纤叹了一口气:“好怀念之前教哥哥说普通话的日子啊。”

    唐周倒是对这件事好奇了,问她:“教他说普通话?”

    “就是之前老师刚到的时候。我哥哥其实普通话不怎么好的,他非要我教他。我不教他,他就拿着我的语文课本不还我,他自己学。我们两个人坐在台阶上,我一个个教他念标准。哥哥学得很快,很快就说得很标准了。那个时候真的是哥哥一直都陪我的时候。”她摇了摇头说:“不是,应该说是我陪他。”

    于是这个时候,唐周就知道了,当初陈绍一开始不和他说话是他不会说普通话。他是学了很久普通话之后才和唐周说话的。

    忽然地,外面传来声音,是喊唐周的。唐周出门看了一眼,看见是一位比较眼熟的老师。他和唐周说:“唐老师,有你的信。”他晃了晃手中的信封,还特意和唐周说:“是两封!”

    唐周下去将这两封信件都收了,但是没在学校里拆开。是回家了之后才拆开的。

    唐周发现有一封是这个世界的唐父回的,写得很长。另外一封里面装了一些钱,其中还夹杂了有一张比较短的信纸写了回复。唐周将这些钱收起来,又仔仔细细看了唐父给的回复,然后就将两封信都收了起来。

    这几天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因为每一天确实都太充实了,近乎没有给唐周喘息的机会。当孩子们开始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唐周发现他们真的很努力很认真,他们时常一有时间就来问唐周不会的知识,甚至会直接跑来林嘉阳的家里来问他,等到很晚了,他们才一哄而散离去。唐周就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休息的时间了,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

    有时候江傅远也来,他跟着江乐天一起来的。他什么话都不说,就是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唐周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居然能够坐到江乐天回去的时候。不过唐周比较好奇的是——“江老板不忙吗?”忽然唐周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江傅远听到唐周的问话声,他笑着说:“确实是不忙,现在事业很稳定。我下面有很多人手。”

    江乐天抬起头来,他说:“小叔叔,你说你工作不忙了就娶媳妇,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啊?你都光棍了多少年了。”

    江乐天自从江傅远回来之后性格好了很多,变得也爱说话,也爱调笑了。现在或许是学习的氛围有点紧张,感觉到有点压力,于是就突然说了这句话。这样一说,让孩子们都看向江傅远。随即孩子们就哈哈大笑起来说:“乐天,你这么说你小叔叔,小心他打你屁股。”

    江乐天说:“小叔叔不会打我的。”

    一时间整个小小的堂屋里变得其乐融融,充斥着欢声笑语。江傅远听到这样的调笑,一开始是有点惊讶江乐天还能这样说话,后来就笑开了。他说:“那要看你们唐老师什么时候打算结婚。”

    孩子们问:“你要和老师同时结婚吗?”

    “关系很好吧,所以约着一起结婚。”

    “不过看老师的样子,老师还很年轻。乐天的小叔叔再不快点的话就找不到年轻漂亮的媳妇啰。”

    “老师和江老板说好了要约着结婚,那要是实在等不及,就让他们两个结算了哈哈。”

    江傅远说:“好啊。那要看唐老师的意思。”

    江傅远这样顺着他们开口说话,很快孩子们就开始兴奋起来了。也只当是打趣的事情,围绕着唐周杂七杂八地说话。

    唐周本来见他们一直学习可能有点累了,也任由他们说话。他们说得太杂,唐周回答不过来,只能他们说什么就答什么,听见什么就答什么。直到江傅远说:“好了好了,放过你们的唐老师吧。你们试卷还没写完呢。”

    在此时唐周才得以解脱,这些小孩才全都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开始写卷子。唐周在里面憋久了,也想给孩子们多一点空间,就和江傅远从里面出来了。

    江傅远看起来挺高兴的,这时候两个人站在庭院里。他们的身后的屋子亮着灯光,从他们的身后照射过来。不远处树荫下的躺椅竹编缝隙中,插着几株已经枯萎的花朵,在这夜幕中随着夜风轻微摇曳。江傅远看见上面的花,他和唐周说:“那是陈绍送来的吧。”

    唐周说:“嗯。”

    这段时间也挺奇怪的,虽然一直都不怎么看得见陈绍,但是却见时常会看见那躺椅上插着几朵路边能够经常看见的野花。总是迎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在那里,鲜艳美丽的花朵甚至带着清冽的露珠。可想而知,那到底是多么早的时候出现在那的。

    这些花是之前陈绍用黄狗派来送给他的其中一种,唐周很快就知道了这是陈绍送的。林嘉阳一开始见那花,还奇怪地问:“这是谁送来的?”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哦,是陈绍送的。”

    他这样说完后,也不表示什么,像是没看见一样。之后几天都是这样,林嘉阳都不理那些话。想想也是,林嘉阳这几天可是天天抱着唐周睡,心情天天都很好,那几朵无辜的小花在林嘉阳的眼里,就真的什么都不算了。

    这会儿江傅远说起那几朵小花来,不知道是早就看见现在才说,还是现在看见了现在才说。不过这好像都不重要,主要是现在江傅远和唐周说:“他这个人性子直,也着急将一些事情赶快握在手中。他现在可能感觉到懊悔,他开始觉得之前的事情他弄得太急了,在向你示好道歉。”

    唐周说:“我知道。”

    江傅远似乎要谈起其他的什么事情,但是就这个时候,唐周和他说:“江老板,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你会和他说吗?”

    今晚的月亮异常明亮,在那漆黑的夜空里散发着柔和的光,冷冷然洒落下来,让这两个站在这庭院里的人,都被笼罩在这一片银白的月光中。周遭一大片夏虫的声响,在这夜晚当中虫鸣声声,成为这夜色中显得嘈杂却又极为有节奏的交响乐。江傅远的声音在这节奏当中显得很轻,他说的是:“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因为刚才孩子们提到你以后要娶媳妇的事情。就对这件事好奇。”唐周用这种很自然的语调去问他,近乎听不出什么异常。

    江傅远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要获得对方同样的感情,是一场极为长久的战役。”

    唐周说:“所以要等待到对方也和你拥有同样的感情时,才会说出口吗?”

    “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掌握,那个人才会完全地属于自己。”

    唐周的目光盯着那月亮所在的位置,这看起来他是盯着月光的。其实他在盯着那虚空之处,那虚空之处正有一个只有他能够看见的进度条。那根进度条,已经逐渐开始趋满。纵使攻略目标的好感度确实不能够完全是满的,但是各种人的零零散散的好感也同时进入进来,就将那些空白填补了。最后唐周和江傅远说:“如果说,没有时间了会怎么办?”

    半晌,江傅远说:“什么叫没有时间?”不过他不等唐周回答,他自己就说:“不管有没有时间,有没有机会。我都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出现。无论怎么样,我只是想要对方也是真的爱我,甚至是心甘情愿地想和我在一起。而不是被我逼迫,被我掠夺,迫不得已和我在一起。因为那样,我就感觉不到和我同样的爱。我不是那种幼稚的小孩,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第088章 小教师34

    唐父寄过来的那封信, 唐周看过很多遍。每次都是细细看,但是看了之后心里就涌起来一股惆怅。唐周听到外面林嘉阳的声音,唐周顺手将这封信塞到手中这本书的书页里。然后就出门去看林嘉阳。

    只见林嘉阳在篱笆墙外面, 他手中推着自行车似乎有些困难的样子。似乎听见声音而出来的乔巧兰也站在门口, 篱笆墙外的林嘉阳对乔巧兰说:“巧兰, 你去休息吧,这里我们来就可以了。”

    乔巧兰看了唐周一眼, 唐周也是点点头和乔巧兰说:“嘉阳说得对,你先休息着去吧。小孩子不能太晚睡。”

    乔巧兰点点头,然后就重新回到屋子里去。唐周下了台阶去找他, 看见自行车的链条掉了,林嘉阳一只脚瘸着。唐周见他这样的场面, 看他惨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于是唐周就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弄成这个样子。”

    林嘉阳说:“给牛大婶追她跑了的羊, 人摔了。”

    唐周将篱笆门推开,林嘉阳瘸着一只腿走进来。唐周看见林嘉阳将自行车推到桃树下。林嘉阳确实看起来是狠狠摔了一跤, 他身上的这件衬衫都被摔的都是草屑, 茵绿色草汁不仅仅渗入到衣服里, 还沾染到了他的脸颊上。唐周伸手过去帮他掸了掸这些乱七八糟的草屑,看见他脸颊上的这脏兮兮的痕迹。唐周伸手去摸了一下,那痕迹看起来是擦不干净, 不知道等会儿能不能洗干净。唐周也这样和林嘉阳说了, 唐周放下手来, 刚好看见林嘉阳紧紧盯着他的目光。唐周说:“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林嘉阳说:“我想要盯着唐老师。我觉得唐老师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的眼尾稍微下垂, 即使他现在是微垂着头看着唐周的, 但也显得极为温顺乖巧。唐周见他这样的样子,就和林嘉阳说:“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喜欢撒娇?”

    确实是这样, 林嘉阳总会用这样的表情与这样的语气和唐周说话,软绵绵的,带着顺从与柔和,虽然不会有着比较明显的欲求,但是他所说的很多话确实有撒娇的意味在里面。林嘉阳说:“唐老师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嘿嘿笑起来,听他这样的话,他好像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撒娇。

    两个人这样谈了一会儿,林嘉阳的膝盖伤了,坐在躺椅上露着膝盖正在装链条。屋子里的灯不能够完全清晰地照射到这边来,唐周就在一旁给林嘉阳打着手电筒。林嘉阳弄了一手的黑油,现在还没修好。林嘉阳和唐周谈道:“唐老师,过几天是不是要去镇里去办孩子们考试报名的事情?”

    唐周说:“嗯。本来一直说校长去的,校长说带我一起去,说是让我知道一下流程。孩子们现在学习得很认真,虽然起步晚了一点,但是现在都有很大的进步。我想,到时候能够达到标准应该是可以的。”

    林嘉阳抬起头来笑着说:“唐老师最近给孩子们批改作业补课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孩子们也都很努力。要是这次不成功,那真的老天没眼啦。”

    他用着这种玩笑的语气说话,他忽然看见唐周额发下那个小小的疤痕,林嘉阳伸手过来想要撩开那个刘海看看那个疤痕,结果唐周先一步将他的手拍开。唐周说:“你这手上的黑油难洗,你是故意想要弄花我的脸吗?”

    林嘉阳才反应过来,看着满手的黑油笑起来说:“我还差点忘了这件事。”

    唐周见他链条已经装好了,要站起来,这时林嘉阳却忽然在唐周的脸上抹了一下,唐周一愣,转头看他去。唐周气恼地喊了一声:“林嘉阳!”林嘉阳哈哈大笑,他举着一根干净没沾染黑油的手指在唐周的眼前,他和唐周说:“没擦到,没擦到,我用的是这根手指。”

    林嘉阳用塑料薄膜包着膝盖快速地去洗了个澡,他走在外面吹夜风打算把头发吹干。他所坐这个台阶身后正好是唐周所在屋子的窗户下面,林嘉阳就坐在那里和唐周说话。他问唐周:“唐老师,今天江傅远是不是又来了?”

    唐周正在看试卷,听见他问一句就嗯了一声。

    林嘉阳说:“唐老师,你不要管江傅远来干什么。他肯定是担心乐天。听说他在厂里,好多姑娘给他写诗念信的,可能不久之后江傅远就会带着一个小姑娘回来。或者说不来这村里了,只要乐天考上了,他就基本住在镇里。我们无论怎么样都见不着他了。”

    唐周没怎么抬头,只是说了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听说的呀。”他的声音忽然明晰起来,像是近在咫尺一样,于是唐周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猛然地,他的气息扑过来,他温热的呼吸也喷洒过来,随后一道温热的吻就落在了唐周的嘴唇上。林嘉阳趴在窗台那另外一边伸头进来吻唐周。唐周推了一下,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唐周问他:“你干什么?”

    “我看唐老师这么认真的模样很好看,我心里痒痒。我就想亲唐老师。”他趴在外面,可怜兮兮地耷拉了眉眼说:“不可以吗?”

    唐周见他明明自己先动手的,却是一脸要哭了的表情,就觉得很好笑。唐周在他的额头上重重点了一下。唐周的手中残留着红墨水,这一点,就好像在林嘉阳的眉心里点了一颗朱砂痣落在其中。唐周笑着说:“你在我面说江老板的坏话,又偷偷亲我,你怎么越来越坏了。”

    林嘉阳说:“才不是。”他搓了搓自己眉心的位置,将原本那个红点擦得乱七八糟的,成了红通通的一片。

    唐周和林嘉阳说:“嘉阳,等孩子们考完试之后,我要回家一趟。”

    “回家?”他搓了搓自己指腹上的红色墨水,“你说的是你父亲那边吗?”

    “对。”唐周的手轻轻转着自己手中的笔,是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不安。

    “孩子们那个时候都放假了,唐老师也是需要放假的。我知道。”他搓完手中的墨水之后,又趴在外面的窗台看着唐周:“那唐老师要去多久,是去到整个假期结束,还是去一会儿就回来。”

    唐周如实说:“不知道。可能很久会回来,也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

    林嘉阳笑起来,露出两排大白牙:“能回来就行。”然后他又说:“唐老师打算什么时候走?”

    “孩子们考完试,我需要和我父亲说一下关于资助的事情。这些事情显然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我父亲要我回家一趟。”

    林嘉阳掰着手指数了一下说:“那还要好长时间呢。”他忽然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已经干了很多,只是稍微有点潮湿,他高兴地说:“干了。唐老师,我们什么时候睡觉?”他指了指唐周桌子上那一大沓试卷,“唐老师,你该不会要全部弄完吧?”

    唐周打开钢笔的笔帽,他说:“算是吧。”

    林嘉阳发出一声哀怨。唐周忍不住笑起来。

    唐周第二天还是醒得很早,这几天唐周长时间高度工作,连自己的生物钟都彻底打破了。

    这么热的天,林嘉阳还要贴着唐周睡,他的膝盖伤了,唐周还怕弄到他的膝盖,只能睡得稍微拘谨了一点。但是唐周睡眠质量还挺好,或许是林嘉阳除了贴着他睡以外也不乱动的原因。

    林嘉阳伤了腿,大早上的一边嘶气一边穿裤子。疼得眼尾都红通通的。唐周一个洗脸的功夫,他还没穿好,唐周进去的时候,这家伙疼哭了。唐周看见了又好气又好笑,唐周和他说:“你非穿这条裤子不可吗?”

    “要开会,穿短裤不正式。”

    唐周见他真的是一边哭一边穿,唐周实在是觉得好笑,就上前去给林嘉阳擦了擦眼泪。林嘉阳把裤子穿好之后,唐周刚给他擦眼泪。林嘉阳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唐周的腰将唐周抱住,他将脑袋轻轻埋入唐周的肩头。他用一种叹息的声音和唐周说:“唐老师,要是你一直在该多好啊。”

    唐周的手只是抚摸了一下林嘉阳后脑的头发。唐周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一个简单的应答。

    林嘉阳愣了愣。

    唐周说:“你膝盖伤了,现在时间还很早,这次我送你去村委会吧。”

    然后唐周就从林嘉阳的怀抱里出来了。林嘉阳没有用很大的力气扣着他的腰身,所以唐周也很容易就出来了。唐周走向门外,早晨的阳光从门外照射到了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上成为一种柔和明亮的光。他整个人进入到这光里,好像是因为那光晃了眼睛,还是他本人就虚幻于如此的亮色中。他近乎要模糊而去,不知道归属何地,好像无论怎么样,他也不会因为某种情感产生依恋,而在一个地方长久地驻留。

    第089章 小教师35

    唐周将林嘉阳送到地方之后, 明明林嘉阳说让唐周把车骑走就行了。唐周却在他进去之后将自行车留给他,虽然林嘉阳现在的膝盖会因为骑车疼痛,但是他可以让别人骑着载他。反正总是比他自己一个人走路好。

    唐周出门的时间很早, 这个时候他再走到学校里去是完全不会迟到的。

    唐周正出了这个道路的拐角处, 忽然听到了身后有人按喇叭。唐周以为是自己挡了路, 走到路边上。身后的喇叭还是响。唐周这次转头,看见在自己身后的车有点眼熟。那黑色的汽车驶过来, 唐周看见里面坐着的江傅远。江傅远说:“上来坐。我送你去学校。”

    他甚至还给唐周开了车门。

    他心情看起来不错,好像他最近在唐周面前时,他经常就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唐周坐进车里, 对江傅远说:“江老板,你怎么会来这里?”

    江傅远说:“去村委会里盖了一个章。”这次是他开车, 唐周坐在副驾驶座。江傅远这样说着,很自然地伸手过来帮唐周拉安全带, 唐周又从他的衣领口嗅闻到江傅远身上的香水味。

    唐周下意识就说:“江老板换香水了?”唐周抬起头,看见江傅远有些愕然的表情。

    江傅远说:“这你都知道?”

    唐周说:“之前的味道很小众, 有一种清冽的香味。这次闻起来偏甜, 像糖果的味道。”

    江傅远笑了起来, 他启动了汽车。他问唐周:“那唐老师大概喜欢什么味道的。”

    唐周如实回答:“我喜欢原来的味道。”

    车内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唐周转头看见江傅远的脸上出现一种无奈又或者是无语的表情。他可能没有察觉到唐周在看他,因为他在唐周面前的表情管理一直以来都很好,从来都是一副斯文英俊的模样。还从来没有任何表情失控的时候。每当唐周看见江傅远脸上的这种生动而又纯粹的表情时, 就会觉得他很可爱。是一种真正意义上地觉得他很可爱。唐周听到他说:“都说了这种味道不好闻, 非要我用。还说肯定会让人喜欢。”

    唐周说了一句:“花了不少钱?”

    江傅远说:“那个人说是最好的, 法国进口。”

    唐周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唐周和江傅远说:“江老板, 这种销售策略, 你还得要学学别人。也说是国外进口的,说不定你的服装厂能够大赚一笔呢。”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这样的傻子。”

    “说不定还真有很多。江老板不就是一个吗?”

    江傅远将车停下来, 唐周正在笑他,忽然没反应过来,江傅远就转头过来,手臂一伸直接按在唐周的头发上。他早上梳理得整齐的头发被江傅远恶意地揉弄。他的手掌也很大,直接包住了唐周的半个头顶。

    他一揉,唐周就感觉到天灵盖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压力,甚至头发还被他像是撸狗一样疯狂弄乱。唐周实在是受不了了,和他求饶说:“错了错了,江老板我错了,再也不取笑你了。”结果江傅远还是不松手,并且还一直弄他,最后唐周换了称呼喊他:“小叔叔我真知道错了。”

    这时,江傅远才放过他,唐周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听到他说:“这下知道错了?”

    唐周点了点说:“真知道了。”

    这个唐周感觉到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只手,没有这么残暴地去弄他的头发了。相反,这次的力道很柔和。唐周看见江傅远已经栖身过来,他正在用他纤细的手指拨弄唐周乱糟糟的头发。

    他靠唐周很近,唐周能够看看他镜片下纤长却又冷隽的眼睛,看见他下颌处稍微发青的胡茬,也更加清晰地嗅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确实闻起来很甜,但绝对不腻。果然不愧是法国进口香水。

    江傅远的眉眼垂下来,是在认真看着唐周的头顶,显出一副很罕见的柔和。然后,唐周感觉到他的手指拨开他的额发,他在唐周额角那个伤疤处轻轻摩挲了一下。他温热的指腹在那凸起的伤疤简单地抚摸,猝然成为一种极为鲜明与不容忽视的温热。江傅远说:“留疤了,但好在很看不见,被额发遮挡着。”

    唐周的眼睛凝望着他,然后他说:“江老板,孩子们考完试之后,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江傅远回到原位,他问:“你父亲那?”

    唐周说:“嗯。”

    “你去那天你喊我一声,我送你去火车站。”

    唐周说:“好。”

    江傅远将唐周送回到学校里,唐周一进入学校,就开始要担心的就是孩子们的事情。近乎一整天都是忙碌的,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如此,给孩子们批改作业,回答问题,上课,查缺补漏。

    马校长带着唐周去处理学生们考试报名的事情,又带着唐周去了学习一些东西。唐周知道校长很希望唐周能够继续留在这里,所以才让唐周多学习一些东西。

    唐周这些天虽然没有正经地面见陈绍,但是听陈纤说了关于陈绍的事情,发现陈绍这个人也挺因为陈纤考试的事情很紧张,就只能用不断干活这种方式去缓解压力。唐周也看见过好几次,陈绍背着一大袋玉米抗个来回。虽然是陈绍很忙,但是他好像还是每天都会给唐周送来野花,似乎想让唐周知道,他的内心当中还是真切地、日复一日地将唐周留存在心中。

    不过最近唐周发现林嘉阳有点奇怪,说有些奇怪,但又或许没有。但实际上,林嘉阳却又不把这种奇怪展露在唐周的面前。所以唐周所看到的就是一股拧巴劲。

    然而最近的唐周忙的是学生升学的事情,晚上还会加班批改作业,然后立即倒头就睡。唐周要等待的,就是孩子们去考试的那一天。

    就算唐周如何紧张焦虑,无论陈绍要一直掰多少玉米,林嘉阳要拧巴多少天。考试那天依旧会来临。因为在这个小村庄,是完全没有设置考场的资格,所以孩子们只能够去镇里考试,考试的那几天,就只能去镇里的旅馆里住。在这段时间里,拿到小学毕业证就走了的人不在少数,还是零零散散走了几个,说是要提早出去打工,剩下来去考试的学生只有十个,但是这十个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人还算多了。这十个人住旅馆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家里人不太愿意付钱,也不可能让老师垫付,最后想到的办法是——考试当天校长会很早就起床,把孩子一个个叫来,让他们爬上拖拉机,由校长拉着他们过去。

    马校长在这个学校里干了很多年,一直以来每一届毕业生他都尽心尽力地去帮助。这样看来,马校长确实对这些孩子们,抑或者对这所学校有着很深厚的情愫在其中。

    对于这条举措,江傅远说他能够带乐天过去,倒是不麻烦马校长了。想想也是,江傅远自家有车,只要在统一时间内到就可以,确实不用让江乐天在拖拉机上慢悠悠地过去。

    这场考试在已经被大家放置在极为重要的地位,所以这样的紧张是正常的。在考试的期间,老师们都不过问学生们的成绩。而唐周也在等待这场考试的结束——唐周看到进度条已经满了。

    这是孩子们的最后一场考试,这场考试伴随着一轮红色的夕阳悬挂在天空之上而逐渐落幕。唐周身为他们的老师,要等待着学生们一个个出来。其他的孩子都出来了,就只剩下陈纤。

    陈纤从拥挤的考场出口出来,唐周看见陈纤对自己仰着头笑着,她和唐周说:“唐老师,你放心吧。”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看来她真的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唐周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唐周夸赞她:“你做得很好。”陈纤忽然看见了什么,指着那边的位置高兴地说:“啊,是哥哥。”

    唐周转头过去,在这夕辉里果然看见他高大的身体,他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不过能够看出来的是,陈绍好像在这段时间里又晒黑了一点,皮肤也粗糙了一点,看来真的是这段时间的忙碌而导致的。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放置在陈纤的脑袋上,他揉了揉陈纤的脑袋。

    陈纤看看唐周,又看看陈绍。然后陈纤说:“哥哥,我先过去了。”

    陈绍说:“好。”

    他们相对而立,在这带着昏黄的夕阳余晖当中,这种光亮将一切都显得柔和。他巨大的身形站在唐周的面前,他身后是夕阳,于是那巨大的属于他的影子也投射下来,将唐周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就像是一个巨大又宽厚的拥抱。

    唐周看着陈绍凝望自己沉静的眼睛,他告诉陈绍:“孩子们考完了,而且我也知道孩子们发挥得很好。我可能要去我父亲那里,和他聊一聊关于资助的事情,明天就会走。”

    陈绍似乎是没想到唐周和他说这个,惊讶地说:“明天吗?”

    唐周点了点头。

    陈绍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唐周将之前给予林嘉阳的答复也给了陈绍:“不知道。可能很久会回来,也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绍点了点头。他和唐周说:“能回来就行。”他和林嘉阳的答案也是一模一样的。这真的是一件惊奇的事情。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唐周说,罕见的,在他的身上出现这种羞涩腼腆的模样。唐周站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似乎在很耐心很认真地去倾听他要说的话。最后陈绍还是说了:“之前江傅远和我谈过,我知道我之前一直强硬地对待你,让你很难处理。我感觉到很抱歉。”

    唐周轻柔安静的眼睛看着他,他说:“我知道。”

    陈绍愣了愣,然后他又说:“那天发生了抢人那件事,我也知道我没有做什么,当时我心里很难过,我觉得我很没用。我也认为我之前做的都是错的。我不知道怎么应对。我想你会不会讨厌我,我就躲了你一段时间。但是又不希望你忘记我,所以每天我都会摘早上第一朵最好看的野花给你。”

    唐周的目光依旧放在他的身上,这样柔和平静的目光给了陈绍很多的倾诉欲,于是他又和唐周说:“小纤要考试了,我的玉米地也是要丰收,我虽然有存款,但还是想给小纤多赚一点钱,所以那段时间有点忙。”

    他好像说完了,最后垂着眼眸安静地看着唐周。他的手垂在腿侧,但是因为内心里的情绪而让他不断地、焦躁不安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他原本那沉静的眼睛里,黑沉沉灰蒙蒙一片,仿若一片没有光色的雾霭,在其中蔓延笼罩。

    唐周和他说了刚才的话,他说:“我知道。”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和任何一次一样,不听闻愤怒,也不听闻怨怼,仅仅是一种柔和的平静。这会让对面的陈绍忽然拿不准唐周的态度,他急急地想要说话,唐周似乎察觉到陈绍到底在心焦什么,唐周就笑起来和他说:“陈绍,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在讨厌你。”

    陈绍好像是松了一口的样子。然后陈绍说:“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写封信。我想早一点知道。我可以来火车站接你,你肯定要带很多的行李,你会不方便的。”

    唐周说:“好。”

    他和唐周说了这一会儿话,忽然又拘谨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正好,那边传来声音,是陈纤喊的:“哥哥!你怎么还不过来!”唐周听闻到女孩清亮的嗓音,对陈绍说:“你过去吧,陈纤在那边等着呢,你小心她不高兴了打你。”

    这种玩笑的话语,让陈绍听闻了脸上浮现了笑意。这一次,他好像才是真正地让自己心间的那一片阴云飘散而去。他朝陈纤所在的地方过去,陈纤拉着陈绍的手,在离去之前,陈绍还是转头看了唐周一眼。唐周站在那夕阳下,他正面对着夕阳,血红色的夕阳洒落在唐周的身上,这种红色的夕阳却在他的身上化作柔美的光彩。好像那原本阴鸷、灰暗的一切只要与他相遇就会呈现出那不可思议的温柔。

    第090章 小教师36

    终于结束了一场大战, 林嘉阳其实也挺高兴的。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特意做了几个大菜,他说一方面是给巧兰庆祝,一方面是给唐周践行。

    乔巧兰也是惊讶唐周要走的事情, 唐周和乔巧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乔巧兰和唐周说:“那唐老师要早点回来, 我会很想你的。”唐周点了点头, 也没有回应。林嘉阳发现了这一点,他低下了头, 什么话都没有说。

    晚上在卧室的时候,林嘉阳问唐周:“唐老师,这个时候你不收拾行李吗?”

    唐周说:“收的, 但是收得少,不用太早收。”

    他这样说的内容, 可能证明唐周真的只是短暂的离去,所以他说不用收拾很多的东西。林嘉阳望着唐周的眼睛稍微明亮了一点, 在这灯光下像是有着火光在轻轻地跳跃。

    最后,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 林嘉阳依旧和往常一样和唐周进行睡前聊天。他这次拉着唐周的手玩, 将唐周细长的手指把玩在指间, 一会儿展开唐周的手指,一会儿摩挲他的指根。林嘉阳和唐周说:“唐老师,我听马校长说, 孩子们的状态都很好, 而且这次的试卷比孩子们平时做得简单。他高兴得不行, 说指标肯定是能够达到的。说要多感谢你夜以继日和孩子们进行辅导。他会特意找一个机会来感谢你。他听说你要去见你父亲一趟, 说是等你回来之后, 要请你吃饭。”

    唐周的手被林嘉阳摩挲得有点热。唐周想要从林嘉阳的手里将手抽回来,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唐周简短地回答了刚才林嘉阳说的事情, 不过在那之后不再说些什么。林嘉阳问一句,唐周就回答一句。

    “唐老师,你要怎么过去?”

    “江老板说要送我过去。”

    “要是我有车就好了,我就可以到处带着唐老师过去。对了,唐老师,你行李多吗?”

    “不多。”

    每当在睡前这个时候,只要唐周回答得很简单很便捷,那就说明唐周困了。林嘉阳将唐周的手放下,他好好地将唐周的手摆好。

    然后他和唐周说:“唐老师,晚安。”唐周闭着眼睛,他感觉到温热的东西掉落在自己的眼皮上,在这层脆弱的眼皮上极为轻易被感觉到。那是林嘉阳的眼泪。这个家伙又哭了。唐周在心里想,林嘉阳这么爱哭,明天要怎么办啊。

    第二天唐周醒得很早,唐周醒来的时候林嘉阳甚至还在睡着。即使是他闭着眼睛,唐周也能够感觉到他的眼皮和下眼睑有些红肿。天知道昨天晚上林嘉阳到底哭到什么时候,这个人哭还没声,唐周也不能准确感觉得到。

    林嘉阳应该是哭累了才睡的。不然这个时候他应该也醒了。唐周轻轻用自己的指尖在林嘉阳的下眼睑触碰了一下。热热的,真的是哭肿的。

    唐周心里叹了一口气。像个小孩一样。唐周这样想着,就起床进行了简单的洗漱后拿了那一个包就走出了门。唐周看见江傅远的车停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唐周走过去,车窗就降下来了。唐周说;“江老板,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江傅远说:“我睡不着。”

    唐周笑着坐进车里,他和江傅远说:“我只是去火车站,有什么睡不着的。”

    江傅远说:“不知道。就是睡不着。”

    唐周进来先把那个包放好,所以第一时间没系安全带。这一次江傅远依旧伸手过来,去帮唐周拉安全带。唐周又嗅闻到江傅远身上的味道,他的香水又换成之前的那种了。唐周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就笑着说:“江老板,你怎么不用进口香水了?”

    江傅远在唐周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大早上就和我贫嘴。”他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语气之中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相反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很高兴,但是在这种高兴中还莫名带着一点惆怅。

    这边唐周前脚刚走,林嘉阳就醒了。他迷迷糊糊醒来,恍惚看见身边已经空了。他猛然惊醒,他是打算要送唐周的,但是这下睡过了头。

    他先是打开窗户看了一眼,看见外面江傅远的车不在,他也就知道唐周已经走了。林嘉阳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他忽然看见唐周之前一直很喜欢看的书放在桌子上,他坐在床上,准备打开看两眼来睹物思人。

    结果从里面轻飘飘地飘出一张信纸。林嘉阳将信捡起来,发现是唐周的父亲写来的。

    信里面写到,唐父很乐意唐周给他推荐的那几个孩子,他不缺钱,这几个学生他是完全可以资助的,已经找到了孩子们的资料,正在办理手续。其中说到的是这件事的答复,然后他和唐周说,不着急唐周回来家里,但是要爱护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说的都是一些关心的话。最后还提了提唐周的亲事,最后就已经没有了。

    这是一封再也简单不过的家书。但是林嘉阳却莫名是拿着这封家书看了好几遍,直到林嘉阳感觉到脖颈的酸涩,听到有人在喊他:“嘉阳哥,有人来,说是找唐老师的。”

    林嘉阳这才抬起头来,将这封信重新折好夹在书里。他出了门,看见乔巧兰已经醒了,正蹲在外面刷牙。外面的篱笆墙外有几个不眼熟的人,带着几个大包,还看起来都很斯文,不像是本地人。林嘉阳走过去,其中一个人看见林嘉阳,他说:“你就是林书记吧。”

    这个人面带微笑,很有亲近感,说的是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林嘉阳疑惑道:“你是?”

    另外一个人说道:“我们是新桦报社的记者,我们是过来进行一点简单的采访的。唐先生的笔触真的太厉害,简短几个字将林书记你描绘出来。我们一见你就知道你是林书记了。”

    林嘉阳更疑惑了,他询问了一下原因。

    对方惊讶地说:“林书记不知道吗?这一位姓唐的老师写了文稿投给出版社。写了他在闵兰村教书的经历,他写得很好,一投过来就被选中出版了。虽然是短篇,但是每一个文字都极为优美,他给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让很多人都大受感触。听说有师范生对这里很感兴趣,想来这里给孩子们做老师,想帮衬这些孩子们。还有慈善家也有计划资助学校,说是要给孩子们建操场呢。”

    对方说着,给林嘉阳递来一本很薄的书。那人翻开了几页,找到了那一篇文章指给林嘉阳看。林嘉阳看见了文章的标题——《我在闵兰》。投稿人——唐周。

    林嘉阳盯着唐周的名字,他忽然地,明白过来一件事。信中说,唐父不着急唐周回去,资助的事情也处理好了。可是唐周说——

    “江老板。”唐周转头喊了他一声。

    江傅远已经将车停好了,听到唐周喊了一声后,他抬头看他。现在已经是火车站的外面,这个时候虽然还很早,但是明显已经有了赶路的人在陆陆续续进入火车站。他身后的车窗外就是那繁嚣的场景,他就在江傅远这个近在咫尺的距离,唐周说:“我要走了。江老板。”

    江傅远的手指动了动,他说:“好。”

    唐周松开安全带,手中正拿着那个包。他还没有打开车门,江傅远伸手过来,他的手轻轻握住唐周的后颈,让他转头过来。他的吻落在唐周的嘴唇上。

    然后,他的嘴唇往下压了下去,像是尝到什么饴糖,他开始吮吸舔舐,这种轻柔的力道依旧像他本人一样慢条斯理。宛若在品尝什么珍馐,在舌尖一点点扩散其中的美味。他握着唐周的后颈,另外一只手摘掉了自己的眼镜。他沉陷进去,勾到了他的舌头。他依旧慢腾腾地,一点一点地品尝了他口腔里的任何的一个角落。最后离去时,还不舍地吮吸了他的舌头。江傅远用手捧着他的下颌,用指腹轻轻擦拭了唐周嘴唇上濡湿的地方。他听到唐周说:“你不是说,要等对方和你一样具备同样的感情,你才会说吗?”

    江傅远抬起眼睛来,看见唐周带着轻柔笑意的眼睛。江傅远说:“你这小子,我就说,你都知道。”他贴过来,又在唐周的嘴唇上吻了一下,“你这个坏孩子。你假装不知道。”他的手指在唐周因为笑而弯起来的唇角摩挲着,虽然说着这样指责的话语,但是他的力道依旧很柔和。

    唐周说:“我没有假装,我只是不说而已。”

    江傅远回答了刚才唐周问的事情:“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不做这件事,我会后悔。”他松开了唐周,他和唐周说:“火车快进站了。”

    唐周下了车,他稍微弯腰从外面的车窗看着里面的江傅远,唐周和他说:“小叔叔,我走了。”

    他这次喊的小叔叔是他自己喊的。江傅远的眼睫稍微地颤动,但是现在江傅远说的只是:“嗯。”

    真是奇怪,不说再见,而是说我走了。

    他看见唐周朝火车站的地方过去,他的身影要淹没在那人群中。他去西装兜里拿了香烟,拿了半晌才将香烟拿出来叼在嘴上。他掏出火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抖动厉害。半天都没有将火柴擦燃。忽然地,那边传来巨大的一声轰响,接着是混乱的碰撞声,接着是人声的嘈杂:“撞、撞人了!撞人了!”

    江傅远听到声音侧头过去,看见之前青年所行走过去的位置围拢了一群人。他猛然怔愣,然后从车里走出来,香烟彻底掉在地上。

    唐周这会儿和系统说:【你倒是会啊,这次不直接告诉我,一点点地暗示我。】

    系统说:【我怕我直接和你说,你要难过好久。我就一点点通过意识传递给你,然后影响你去做。我这次聪明吧。】

    唐周表示:【还行。】

    系统:【而且你还提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这不正好。】

    唐周:【走吧,下个世界。我决定了,下个世界我要做一个高冷的人。一定是我一直乐于助人才这样。】唐周的意识能够看见,还站在那里已经面色极为苍白的江傅远。唐周说:【每次这样,他们肯定承受不了吧。这次把那两个支走了,本来早起就是故意躲他,谁知道他起得比我还早。】

    唐周刚和系统说完,这边的人群开始又发生混乱。有人喊:“快走!快走!车在漏油!会发生爆炸!”于是原本要给他急救或者是找救护车的人一哄而散,那边的江傅远却在这时打算扑过来去捞唐周的身体,他说:“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要把他带出来!”但是周遭的人全部拦着江傅远,死死拉着他。

    唐周说:【第一次看见江老板哭。我真是罪人。】

    系统忽然说了一声:【好了,搞定。】

    系统话音刚落,整个现场就发生了一场爆炸,周围所有人都散开。漫天的火光出现在江傅远的眼瞳里,那滚烫的温度近乎要将人的骨血炙烤融化。血红色的火光遮蔽了天际,朦胧了整个视野。消防已经在第一时间赶到,很快爆炸而产生的火焰消失,烟雾缓慢飘散在空中,烧焦的东西全都狼藉地落在原地。江傅远挤进去,他和消防说明了情况,他的双腿近乎是软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毅力支撑他稳住自己的身形。他走过去,努力去辨认其中每一块残骸。

    系统说:【游戏系统开发了新功能。】

    唐周说:【什么新功能。】唐周正在等待传送到下一个世界。

    【数据回收功能。这样可以减轻数据的运行,可以增强到另外的游戏体验。】

    【什么意思?】

    【就是你死了之后,为这个游戏体写的程序就直接不写了。直接让尸体合理消失,就不用管尸体的腐烂、白骨化等等。你说是不是这个升级很有用?】

    唐周猛然睁开眼睛,他说:【这是bug啊。你看这个时候尸体能够合理消失?这高温都还没达到火化的程度,连骨头都没有可能吗?】

    他看见江傅远的一双手已经完全漆黑,他还在找里面唐周的尸骨。他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去,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支撑他继续站立在这里。甚至看起来还很冷静地在处理这件事。

    系统说:【别管了,游戏有bug不是正常的吗?咱们走吧。】

    很快,唐周和系统都消失了。

    江傅远明确地听到了一个消息:“先生,这里只有一副肇事司机的。没有找到第二副尸骨。”他直起身来,他的脸颊上也都是脏污的痕迹,他原本这一身规整的西服也变得乱七八糟的。他凝视着满地的残骸,依旧试图从这漆黑里看见那一副尸骨,或者是一片同样的衣角。但是除了那一个行李包,什么都找不到。甚至那个行李包还没有被完全烧焦。

    江傅远盯着遥远的天际,周围有人在和他说些什么,他却近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对。

    不对。

    他消失了。

    不是死了。

    他逃走了。

    他逃走了。

    湛蓝的天空在他的凝视下逐渐皲裂,呈现出玻璃破碎般那样蜘蛛网一样的裂痕。他周围的一切开始全部碎裂,像是被燃烧的灰烬一样缓慢升起来。那些汽车、那些人、那些道路、指示牌、鲜花、报纸,全部都开始化为灰烬升腾。急着骑车而来的林嘉阳,他看见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化了。站在玉米地里的陈绍盯着那皲裂的天空和飘散在空中的黑色灰烬。陈纤站在田埂上招手喊他,但是陈纤也已经逐渐幻化成为一片灰烬。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从这一刻起,这个世界开始彻底地破碎、崩溃。

    第091章 小师兄01

    唐周还以为自己要变得很高冷会很难, 因为他本身的性格就在那。但是没想到此次,系统竟然让唐周投身到原主很小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他直接就进入到里面了, 连原主都不存在。

    他变成了一颗蛋。

    他起先只觉得周围都是暖黄的暖流, 将自己包裹其中, 眼前一片朦胧,他什么也看不真切。结果系统在唐周的脑海中说道:【别乱动, 你别把自己的壳啄破了。】

    唐周不解:【什么意思?】

    系统说:【你现在是一颗蛋。】

    唐周大概沉默了一会儿,来确认系统说的这件事是否真实。他四处看了看后,发现自己真的被禁锢在一个四周围拢的地界。而且他能够透过这地界稍微知道外面是否天明。

    若周围透着微光, 便说明是天明,若是周围一片昏黑, 就是天黑。唐周接受了自己是蛋的说法。只是不知道自己作为蛋什么时候孵化,唐周在蛋里, 无聊得让系统放电影给他看,要不是如此, 唐周还真不知道怎么熬过这段时间。

    直到有一日, 唐周正看完电影睡了一觉, 正感觉意识蒙眬,忽然觉得自己被移动了位置。

    他被包裹在一只温热的手掌当中,他能够感觉到属于人类的五根手指覆盖在蛋壳上, 所以唐周才会这样认为。唐周精神一凛, 睡意少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被人拿走了, 但是不知道要拿去何处。

    唐周正想着自己会不会拿去吃了, 结果他觉察到自己好像被放置在一个柔软的地界,随后从外界透进来一股温暖轻柔的气息。正是这股气息, 将唐周完全包裹起来。他心跳遽然猛烈,只听在耳畔也是怦然的心跳声,他开始浑身发热,在外面的人似乎还在往这里面传送东西。

    唐周实在是受不了,原本觉得浑身无力的肢体动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来的力气,抬起头,朝那蛋壳顶去。

    唐周听闻外面道:“破了,破了,破壳了!”

    “真是破壳了。不愧是师尊。”

    唐周看见眼前终于不是被蒙上了一层朦胧,而是骤然明晰起来。他抬头看了看,看见一座清然素雅的白殿,他不知道自己所待的是什么地方,只见下面围绕了一群人,有年长者,有年少者。不过都身穿同等一席青衫,个个瞧上去气宇轩昂,气度不凡。

    唐周想要上前几步,却忽然跌下来。有人将唐周接住,他才发觉自己的形态很小,在那人的掌心只是小小一只。他发现他有一双白色的翅膀,正因为心绪纷乱而小心地扇动着。

    下面有人说道:“这仙境灵鹤就是不一般,一出生便是通体雪白,若是凡鹤,幼时都是灰扑扑的。哪有这样漂亮。师尊,得了这灵鹤可是一等好事。师尊打算如何处理这只灵鹤?”

    唐周听明白了,现在他是一只鹤。

    唐周努力站起来,他抖了抖翅膀,在刚出壳的此刻竟然能够颤巍巍地完整站起来。唐周听闻从自己的上头,降下来一道沉稳的人声。他说道:“此等灵鹤,只要多加修习,不日便能灵体与凡体融合,幻化人身。本尊打算收他为徒。”

    唐周从声音而来的地方抬头看去,见了一位鹤发老者,眉目祥和,仙气凛然,全然一副大成者气势。唐周正抬头望他,他垂眸下来,轻轻将手掌覆盖于唐周身上,轻轻抚摸唐周身上的皮毛。

    下面的众人喊道:“师尊首徒为灵鹤,真是千万之喜。师尊定能在灵鹤相伴之下,飞升成仙。”

    于是唐周也便在此时知道,自己被这位师尊收为徒弟。唐周还被这位师尊赐名玄陵。

    唐周在这段时间内,确实是在这位师尊身旁修习。他对待唐周也是极好,确实帮助唐周很多,若有难处,这位清尚师尊便会起身来特意为唐周助力,若是灵力空悬,他也会毫不犹豫给唐周渡灵气。这位师尊灵力深厚,道行颇深,一旦给唐周渡来一些,就会让唐周修为缓涨。

    前期唐周一直身为一只鹤而存在,不过几日就长得很多,成为这门派里唯一一只灵兽。

    唐周在水里的倒影看了。他这副身躯,虽然说是一只鹤,却通体雪白,毛色亮丽,清绝圣洁,然而额上一撮红色,只看了更加觉得清艳绝尘,真不愧为仙境灵鹤。还身为整个门派最高掌门师尊的唯一徒弟,毛茸茸一只灵鹤,也确实能够得所有人敬爱。所有弟子也都算是清尚师尊的座下弟子,但不过是虚名,真正为清尚弟子的,只有唐周。倒是整个门派的人都要喊他一声师兄。

    唐周暂时还不能化形,整日展开着翅膀飞到门派各处,到处的弟子一看是他,便都甜甜喊他师兄。都极为喜欢他,还给他喂东西吃。仅仅是这样,唐周就见了进度条因为这么多的喜爱而装了一些。唐周忽然就明白了,这身份都不需要做些什么,就算是躺平,就这身份都能够得两句赞赏与欢喜。

    这次系统可是给他找了一个好身份。

    又过了一段时间,唐周能够幻化人形。

    他当时还不知道自己能够化形了,只是站在那深色岩石之上看着清晨练体的弟子们,忽然觉得自己的皮毛痒痒,但也只是用自己的喙啄了啄翅羽。啄下了一片白色羽毛飘飘然从上面掉落。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那原本站在岩石的灵鹤,不知何时成为一位白衣鹤发的清艳少年。见他样貌气质都显孤傲清冷,是一副不易接近亲近之相貌,宛若不可摘取的冰凌之花,冷冷然不似凡人。然而眉间点了一颗血红的朱砂痣,这一颗朱砂,将其冷然冲淡些许,显出几分红艳的人间美意。

    众弟子全数呆愣。

    唐周身为鹤时,就经常仰着脖子凝视远方,主要是这种方式可以让他的长脖子舒服一点。此刻他也是这种姿态,忽然听闻下面的人不“哼哼哈哈”地打拳练剑了,心里正觉奇怪,便侧眸看了他们一眼。此时一人捡起下面的羽毛,捧在手上与唐周说道:“师兄,你的翅羽掉了。”

    灵鹤的翅羽也不是一般凡物,清尚师尊说,掉了一根也得捡回来。若是平时,唐周就会飞去用喙叼走,这下他却发现他自己没有翅膀了。原来他已经幻化成了人形。

    唐周高兴得不行,当日就回了清尚所在的山峰。清尚见了唐周已经成了人形,便也夸赞他。然后他给了唐周一件法器,是一道拂尘。唐周拿在手里晃晃,一道猛烈的攻击差点把清尚的殿宇给毁了。

    唐周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挥,会突然这样。有些歉疚地站在清尚身前,清尚和唐周说:“玄陵,你且过来。”

    唐周便过去。清尚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唐周的脑袋之上,他与唐周说:“只是不知如何使用自身的灵力,更有法器加持,就不知如何控制了。你且回去将我之前教你的多回忆几遍,这里有这法器的使用方式,你也拿去看看。”唐周点了点头,对清尚说:“谢谢师尊。”

    清尚说:“玄陵,你可要记得,师尊对你是极好的。”

    唐周不只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声音。

    每次清尚给予唐周帮助,他总会说一句“玄陵,师尊是对你极好的”,唐周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次数多了,而且次次都有,唐周觉得奇怪。

    系统和唐周说:【他在pua你。】

    唐周想想也觉得是,要是这灵鹤真的一开始是一只毫无心智尚未成长的灵鹤,还真给清尚pua到了。不过唐周面对此种情况,到底还是装傻就好。于是每次,唐周都会与清尚说道:“玄陵记得。世界上最好的,便是师尊。”

    这日,唐周依旧在后山进行修习,使用法器也更加熟练。突然的,清尚叫唐周过去,唐周过去之后,听闻清尚说了一些事情,他说道:“近日各大仙山门派开始招收新徒,为师这里也有考虑。你且下山去,苏州仓庄,有一少年名为柳无相。到时候琉光门选徒,自然选不到他。你将这东西赠予他,说是见他根骨不凡,只是身躯孱弱,所以想以此帮衬一番。”

    唐周接过,问道:“师尊,可否将他带回来?”

    清尚摇头道:“不用。”

    唐周又问:“师尊,可否告知是我无念门的意图?”

    清尚道:“不用。切莫忘记,不要透露你是灵鹤玄陵。”

    唐周点了头,然后下了山去。

    唐周成了这一只灵鹤之后,即使能够幻化人形,也比较多的是以鹤出面。因为这样可以减少一些社交,甚至还可以以动物的视角不被人警觉,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他这副样子,还不能够被察觉出他的心思。毕竟没有一个人能够从一只鹤的身上看见他的想法。本来唐周还觉得自己高冷起来有些难,长年累月下来他近乎不与人交谈,他发现他人形的时候——好像面瘫了。

    系统告诉他:【这是好事,这样你就可以做一个高冷的人了。】

    唐周说:【是哦。】

    此时唐周已经下了山,下了山之后才想起来他根本没下过山,还忘了问清尚,不识得路。本来想直接变为鹤飞过去的,只能够在下山后先化为人形。

    这次他化成了普通人的样貌,不再是一头白发,一头乌黑的头发倒是能够减少很多的瞩目。不过他本身的样貌在那,他还只学会了如何将头发遮掩起来,变样貌还没完全学会,就只能顶着这张脸出去了。也幸亏唐周不曾下过山,在门派里也是几乎都是以灵鹤示人,没多少人知道他这张脸。

    虽说如此,但无论是山脚的谁,都未曾见到过如此仙风道骨的少年。即使平日里也见了不少修仙人士,但这种超凡脱俗的仙师还是第一次见。当即他们就对唐周频频注目。

    唐周这张脸还是与本人没什么差别,只是他眉间点了一颗朱砂痣,又本身是仙境灵鹤,身上就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气质了。正是这两样,让唐周比起前面两个世界来,大为不同。

    若说之前唐周更像是一块温润白净的玉,这次他更像是清绝脱尘的莲。一时之间,整个小镇的人都纷纷开窗或者是来到街道上,说是要看真正的仙人。

    唐周觉得这里实在是太拥挤了,只得随意找了一个人问道:“请问苏州仓庄怎么走?”

    这人和唐周说:“仙师往南走,前方有一渡口,其中有前往苏州的商船。仙师乘船过去,过了长阳河,便到了苏州。”

    这人说着,却不知道为何手抖得厉害。唐周尚且不知道是因为这人激动使然,还以为自己冷着一张脸吓着他了。便与他说了一声:“多谢。”声音倒是比刚才放柔了许多。

    唐周见周围拥挤,也不听闻他们说话,也只以为是因为集市热闹,听闻了消息之后,唐周就飞身离去。唐周刚一走,整个小镇哄闹起来,乱糟糟一片,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唐周飞在空中,慢慢幻成灵鹤,飞到那渡口时,他已然成为一只白鹤。他看了一眼,看见一张船上的旗帜上写了苏州二字,便落脚在那高高的桅杆之上。

    唐周飞到上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就等着船开,他好顺路过去,还不用他飞。他正低头用喙整理着自己的羽毛,却不知道下面堆满货物的甲板处躺着一位脏兮兮的少年,这位少年深沉的目光,盯着桅杆上突然出现却还暂且无人发觉的白鹤。

    这位少年的脑海之中响起来一位老者的声音:“把他抓住,杀了他,用他的血肉滋补你的灵根,你就可以成为天之骄子。抓不住也可以偷他一根羽毛,可解你身上的毒。”

    第092章 小师兄02

    唐周在这桅杆上待了一会儿。他站得高, 可见在下面密密麻麻上船的人宛若小小的蚂蚁,又见层层排列拥挤在一处的船只极为规整。天气稍微阴暗,阴云铺满天际与黑色的河流相互映衬。在下面可能会感觉到稍许的闷热, 在这上面却有着卷带着潮意的风吹拂在他的身上, 让他全身的毛都被轻轻地梳理一样, 让他觉得极为舒服。

    他正抖了抖翅膀,听见下面轰乱的声响。他看见一位瘦弱的少年被几位强壮的壮汉殴打, 离得有些远,在这上面也只听闻飒飒的风声。倒是基本上是听不清的。

    唐周只是看了一眼,不想多管闲事, 却见那藏在脏乱头发下的眼睛朝他看来。他似乎是发现唐周的所在。唐周不知道他这是何意,也只是看他。他即便是被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周围拳脚相向,他面色冷淡漠然, 那双远远凝望唐周的眼睛极为平静宁和。

    殴打少年的人打完之后,全部散去。只留下那少年躺在装满的麻袋之间, 看起来气息奄奄。

    这时船已出港, 帆布骤然扬起, 站在桅杆上的唐周没反应过来,差点从桅杆上被打下来。他在空中扇着翅膀,想要再飞回那桅杆上去, 结果飞扬的帆布总是发出繁杂的响声。唐周觉得站在上面也会吵得头疼, 便缓缓落在了船边的木桩上。

    唐周落在这个位置, 是因为这个位置上堆满的都是货物, 没有人过来, 人都在船舱之中,前面的甲板上是水手和船员, 在这里除了这少年人,也就没有别的。于是唐周就落在这里。

    唐周在那空中飞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毛都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就又开始站在那木桩上用喙整理羽毛。这时唐周才恍然觉得,那躺在麻包里的少年依旧在看着他。唐周便也抬头看他。

    他看起来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消瘦极了,皮肤稍微黝黑粗糙,身穿的衣服极为破旧坏烂,稍微敞开的胸膛可见其肌肤上的伤疤,条条可怖,可见凄然。凌乱的头发稍微用一条破旧的布条扎住,冷峻的面孔掩在这些杂乱的头发下。他被打得嘴角流了血,却也是伸手随意擦拭而去,似乎是早已习惯一般。他只是盯着看了唐周一会儿,似乎是觉得好奇。

    过了一会儿,他就自己在那躺着了,似乎是想缓解刚才被殴打的疼痛。

    唐周见他不盯着自己了,也无暇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唐周发现这船行驶得有点慢,他想着要不自己飞过去算了。却又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飞,而且一出了港口,风就大得很,唐周觉得自己飞不动。他就只能继续待在这里,但是站在这木桩上一直被吹着,他刚整理的毛一会儿又乱了,所以他飞到下面站着。

    好像是感觉到他动了,那躺在麻包里的少年抬起头来看他。他也动了动身体,不再是躺在那地上,而是靠在麻包里。

    他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块包起来的手帕。

    那手帕将里面的东西包裹得严实,看起来极为珍贵。他一层层打开才能够看见里面的东西。是一块糕点。他拿出那块糕点来,朝唐周递过来。

    唐周抖了抖翅膀,没有过去。这位少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自己咬了一口,嚼了嚼,吃了,吃完之后张开嘴巴给唐周看,好像证明自己是真的吃了,又捏出一小块来放在掌心上。

    唐周见他遭受如此苦难还心怀善意,也见他吃了没有问题,便过去,伸了脖子去叼了那一块糕点。甜腻腻的,还很粗糙,应该是一种劣质糕点,还差点没把唐周噎住。他伸长了脖子才把东西咽进去。

    那少年看见这一幕,在这脏污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极为纯真开心的笑容,他和唐周说:“你吃慢一点。会噎到。像我一样。”

    他这样说着,又低头去吃那块糕点,依旧像之前那样吃得很慢,也在自己的唇齿间细细咀嚼之后才吞进去。他似乎是在品味什么人间美味,但那只不过是一块做工粗糙、极为甜腻的糕点而已。

    他还想给唐周喂,但是唐周已经不想吃了。他怕自己又给噎到,他身为鹤的此刻,可没有像人类那样的牙齿可以细细咀嚼。

    少年似乎也知道唐周的想法,就自己在那里吃,也是一点点吃得认真。但他好像依旧是很好奇,才会一直盯着唐周看。

    这时,远远地传来远处的雷声,唐周这才知道出了港之后这风怎么这么大,原来是要下雨。那雨很快就降落下来,不是特别大,但是依旧淅淅沥沥地淋到身上很不舒服。

    唐周原本想用灵力驱散这些雨珠,又想起清尚说的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在这少年面前就继续假装成一只简单的野鹤。

    那少年对唐周说:“你过来,我带你下去躲雨。”

    他伸手就要来抱唐周,只不过唐周扇了一下翅膀躲开了。他就收手不再动了。他说:“我不抱你。”

    然后他站起来,打开一个甲板的地面那一个开口,原来里面还有一个下面的船舱。他告诉唐周:“下面的货物是一些棉花,因为不能受潮就存在下面,很暖和柔软。”

    他先下去了,唐周原本打算他下去就用灵力,但是他却始终探了个脑袋等他。看他头发都快浇湿了,唐周才慢慢跟着过去。他跟随在少年身后一步步下了台阶,看见里面确实是堆满了货物,那鼓起来的麻袋里,稍微露出来的东西是白绒绒的棉花。

    上面的门一关上,这里就显得异常昏暗。外面是风浪翻涌的声响,在这昏暗的空间里闷闷传来。这少年进来之后,将自己沾湿的衣服脱了,随意晾在一个箱子上,他找来一块布似乎想要擦拭自己的头发,但是看见那边羽毛淋湿的白鹤,就对白鹤说:“要帮你擦一擦吗?”

    唐周抖了抖羽毛来表示拒绝。

    少年见了唐周这样,也就用那块布自己擦了头发,也不管唐周了。

    他擦完之后就靠在那箱子上似乎在睡觉他脱了上衣之后,唐周就看见在他身躯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看起来确实是在之前受了很多的苦难。但是他却给一只白鹤喂食,甚至带他躲雨,想来也应该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少年。而且他眼神极为沉静,不知道是早已经麻木,还是心性沉稳,如果有人帮衬一步,只要不出意外,肯定能够大有一番作为。

    唐周正这样想着,忽然见了那少年原本是靠在那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呼吸急促,在那微弱的光线下,也可见他正在承受一种极致的痛苦,而导致了他脖颈处的青筋暴起。他应该是痛苦极了,抓在木板上的手生生磨断了指甲,鲜血滴落下来,却也不见他有其他的动作。只是不断地抓在木板上。明明是在承受极端的痛苦,疼得满身是冷汗,却不发出一句痛哼。

    唐周看见这个少年瘦弱的躯体上,心脏的位置正在不知为何不断鼓动。好像他的心脏即将脱离这副骨血、这块皮肉而出。

    那鼓动的节奏,确实也像是心脏跳动的怦然,不过只是极为迅速,仿佛马上就要爆裂。最后那鼓动起来的位置,缓慢泛紫,呈现了紫色的光色,构成了心脏的形状。然后是血管也蔓延出紫黑色。

    这种情况——看起来像是中毒或者是异变。

    唐周扑棱着翅膀过去。眼看这少年马上就要死了的样子,唐周有些心焦,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他的身前走来走去。唐周正在想着办法,却听闻那少年沙哑的声音说:“别怕,我只是,中毒——”

    他这样说了一句,却又近乎昏迷过去。

    唐周见他都这样了还安慰他,就想帮他一把。但是他又不会医治,就更加不知道怎么办。不过他想师尊经常会收集他掉下来的羽毛,唐周曾问他为什么,清尚说:“傻玄陵,你的羽毛也蕴含灵力,可以治愈伤口也可以解毒。你可千万不要被人知道了这件事。”

    唐周想起这件事来,看少年双目紧闭,就像往常一样用喙啄了啄自己的羽毛。谁知啄了半天,以前随便就掉的羽毛都不掉。

    唐周觉得这人快死了,直接叼起来拔了一根,若不是疼痛值一直都是降低的,唐周或许能够疼得炸毛。

    但是唐周不知道怎么用羽毛治。

    叼了一会儿,扔到他身上不管用,又重新捡回来。按在他胸口的位置也不管用,只能又焦急地叼着羽毛踱步。最后唐周幻成人形,出现在这位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年的面前。

    他见他的胸口已然全是紫黑色密布的血管,中间浮现一颗也是紫红色可怕的心脏,那血管还在不间断地蔓延。唐周便用手拿着那根羽毛,这次手中稍微加了一点灵力,只感觉到手掌心里一片烘热。

    于是唐周忽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他将手轻轻贴过去,这发着微光的羽毛混杂这灵力之中被推过去,羽毛融化在灵力之中,然后彻底融进他那泛紫的胸口。那好像要突破胸膛的心脏,缓慢地恢复正常,渐渐地退回去。

    在那少年脑海中的声音这个时候依旧在大喊:“你再不抓他!就没有时间了!你本来就有好几次机会!你刚才差点就死了!你这个毛头小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魏哲睁开眼睛,在这昏暗里骤然看见一位白衣少年。他看起来很年轻,可以称之为秀美的五官在昏黑稍微看不清,只是被那灵力所散发的光亮而稍微照亮。他面貌上,带着未干清冽的水珠,想来应该是刚才淋雨未干。那雨珠沾染在他眼睫之上,融碎在他眉中。更不可忽视的是,他清癯的眉眼之间,一粒殷红的朱砂痣点缀在白皙的肌肤之上。

    魏哲忽然伸手抓住他悬空于他胸膛的手。对方抬起头来,一双冷眸平静地望向他。魏哲问:“你是谁?”

    魏哲脑海中的声音说:“这是灵鹤的人形!”这道声音用的依旧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而对面的白衣少年说:“唐周。”

    第093章 小师兄03

    这位少年和唐周说:“我叫魏哲。”

    唐周见他状况好了很多, 他胸口处已然没有那极为明显的异变或者是中毒现象。虽然皮肤之上还攀附着稍许汗珠,但是已经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不过此刻,这位名为魏哲的少年, 还是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似乎是极为警惕唐周似的。

    确实, 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怀疑警惕。自己身体已经如此虚弱,一个陌生人的手接近过来, 难免不被人怀疑是否图谋不轨。

    唐周极为清楚这一点,于是唐周与他说:“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恶意。我只是见你似乎很痛苦, 想帮衬你一番。”

    他不打算说出是他帮了他的事情。

    自上两个世界之后,唐周就觉得没有必要太过乐于助人, 而且他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极好,就算不去乐于助人, 总是能够装满进度条的。那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唐周和眼前这位少年说:“我见你的时候,你躺在此处浑身都是汗, 面露痛苦, 我想看看你发生了什么事。”

    魏哲似乎是信了唐周说的话, 所以他将手放开。他与唐周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唐周说道:“我本来是乘船的客人,不喜与人交流,船舱人多, 我便出来透气。忽而下雨, 本打算回去, 去见甲板之上有一道门, 心下好奇, 我便进来看看,就见了你。”

    魏哲又问他:“你、你可见了一只野鹤?”

    唐周摇头:“不曾。”

    他低喃了一声:“应该是自己飞走了。”他这样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内能够被唐周所听闻。唐周听了他的话, 也不作声。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处,若不是这位瘦弱少年的脑海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吵着要夺舍重生的老者,并且这位老者将白鹤的事情告诉了他。唐周说的话确实很有可信度。只是魏哲其实早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半晌,只听闻魏哲说道:“外面雨大,若是公子不嫌弃,公子还是在此处躲雨吧。”

    唐周应了一声:“好。”

    在这两个人之间的,就已经没有什么话题可言了。一边是唐周确实是面瘫,也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的原因。另外一边是魏哲正在平复自己的呼吸。

    唐周的羽毛确实不是一般凡物,给魏哲使用之后已经有明显的缓解,他闭着眼睛继续靠在这里,也不和那边的唐周再说些什么。但这不会保证在魏哲身体里的那个家伙会善罢甘休。

    他依旧在魏哲的脑子里吵吵嚷嚷的。但是在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的此刻,魏哲尚且能够使用那微薄的灵力,去将那在神智里脆弱不堪的家伙压制住,那么魏哲便能够清净一会儿。

    这边唐周见他闭上眼睛休息,也不说什么话,坐在另外一侧打坐。

    他本来不是凡人,即使只是一只鹤,但其实早已经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必须要睡觉或者是饱腹。但出门在外,他还是需要尽量隐藏自己的身份。

    即便是打坐,唐周也能稍微感知到外界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外面的雨声渐歇,唐周便出去,抬头一看,确实已经雨停。

    吹来的风依旧带着潮湿的意味,甲板上全是水渍。只见天空之上阴云散去,一轮明亮的太阳掩藏在其后,微光从云彩当中泄出。那温暖的日光照射在唐周的身上,他习惯了作为鹤的时候抖翅膀,现下恍然发觉自己是人形。听到那边哄闹声响,而那扬起的船帆也逐渐降落,唐周便也知道,此刻要进港了。

    唐周前脚刚从这后舱走出去,之前躲在下面的魏哲也已经醒来,他从那门口探出脑袋来。他远远凝望着唐周远去的背影,在他脑海中的声音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聒噪,那个声音和魏哲说的是:“大好的机会你就错过了。这可是仙境灵鹤,全身上下都是宝。对你来说只有好处。你还险些因为那毒死了。你真是想要气死我?”

    魏哲与那声音说道:“你说那灵鹤本身就是至善至纯之物,所以我便故作可怜哄骗他过来。他见我陷入危难之中定然会救我性命。就我现在的身体与灵力,我非但抓不住他,还会被他打死。”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道:“所、所以你这是苦肉计?”

    魏哲凝望着那降落下来的船帆,他行走至船边。他可在此处看见那陆续下船的人,渡口人群攒动,却有一人在其中立即可辨。那位白衣少年,显然一副年少仙风姿态,样貌姣好,形态端正,一眼望去,就会被猜测是哪家名门仙派的弟子,感慨竟然有如此风骨。

    魏哲继续说道:“他腰带之上所出现的暗纹,是梵语无念,他此刻在无念门做弟子。什么时候再去寻他也不迟。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摆脱我这一副枯败的身躯,这是你说的,你说你能够做到这件事。”

    那声音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抓到那灵鹤是最便捷的方法。不过也有其他办法,只不过是稍微麻烦。”

    在这位清瘦少年的脸上,出现的依旧是这样沉静的神色。这种神色出现于这样年纪的少年脸上太过稳重。但见他生活困苦难忍,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了。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在船檐,他盯着那已经混入人群中逐渐消失的身影。他的眼眸之中,一片无法看清的暗色。最后他说:“不急。”

    唐周下了船,原本是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比较好。本来他依旧打算去问人,却见一群年少的修士跟随在一位老者身后。虽然街道稍微熙攘,但好像人见他们都自动让路。

    唐周一见他们,听到路人议论这是琉光门的修士,今日下山来就是为了收徒,此次前去的就是柳家。

    又说柳家是大家族,常年以来出现了不少修士,所以前几年,琉光门直接在柳家设下检测关卡。若是资质好,自然会被带去仙门修行。

    他们在那边这般说着,却也是跟着这群修士身后,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极为感兴趣,要去看上一番。唐周一听闻琉光门、柳家,就大概知道自己找到地方了,也跟着他们过去。

    他身旁的人见了唐周,觉着唐周气度不凡,于是便问唐周道:“仙师也对这件事颇为好奇?”

    唐周简单地嗯了一声。那人似乎觉着唐周性格冷淡,倒也是没有再多说话。不过唐周确实在这人群中极为显眼。别人一望,就可以轻易得见了。那边琉光门此次负责收徒的几位修士,早已经瞧见了唐周所在。有人问身边的人道:“师兄,那人是何来头?”

    身旁的人说:“看起来也像是修士,但觉着修为应该在你我之上。现在与我等来到柳家,可能也是来收徒的,抑或者是凑热闹。长老应该早已经看见了,但是不作反应,应该是心中有数。我们就不便再多关注,做好现下的事情即可。”

    两人进行这样简短地交谈,身边的弟子其实都是能够听闻的。听闻这人这样一说,他们也都继续往前走,不再关注身后那起来气貌不凡的人了。

    唐周倒是没在意他们在说什么,他此刻更在意的是那些站在柳家宽阔练武场的孩童们。他们的年纪看起来都很小,都乖乖排排站立在那。其中也有不是柳家的孩子,也怯生生地排在后头。唐周没见像柳无相的人。

    一群修士进去了,倒也是废话不多说,立即就准备开始测灵根。柳家练武场宽阔极了,不少好奇的人站在外围看着,等着看着哪家的孩子被选走。这时候,人群之中,倒是哗然起来。

    唐周转头一瞧,只见一群气势汹汹的人从人群中出来。应该说是,是一些家丁将人群挤开,从中开出了一条道路来。随即,一身穿明黄锦衣的青年从里面出来,完全是一副趾高气扬,傲慢无礼的模样。

    唐周前面有人议论道:“是钱家的。钱家的这位公子,怎么又来了。前几年不是怎么测都资质极差吗?怎么今年还来?”

    “你有所不知。虽说这年龄最高设定在二十岁,但大多数人测了一次资质差之后也就不来了。毕竟各位仙师都说了,资质是天生的,后期重长或者是蜕变都是不可能的。倒是这钱家的,每次都来。”

    “真是脸皮厚,也不害臊,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次他气势汹汹地过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恐怕是有什么猫腻。”

    唐周听着这边的议论,又忽然听闻那青年喊了一声:“裴元奎!你出来!我们来比试比试,到底谁的灵根更厉害。”他这样喊了一声,人群中倒是没有什么应答,倒是唐周又听了一耳朵。

    大概听闻到的是,这裴元奎是裴家的独子。裴家和钱家主要的都是商贸生意。这裴家并不是苏州的原住户,是年前来到这里做生意的。还和当时最有钱的钱家做的是同样的生意。裴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钱家自然不爽,毕竟是商敌见面分外眼红。这两家宛若世仇一般斗得昏天黑地。

    那边裴家上了什么学,钱家要比他家上得更好。那边裴家穿了什么衣服,钱家要比他家穿得更好。那边裴家和柳家大小姐订了婚事,钱家这次——要去抢。这次来,就是因为赌约,说是这次测灵根,若钱家的儿子比裴家的好,就不争这柳家大小姐。反之亦然。

    柳家大小姐手拿两份请婚书,一份是钱家的,一份是裴家的。正是等这次灵根测试的结果给予答复。之前钱家测过几次,都是不太好的。裴家长辈擅自做主,也因咽不下那口气,便直接就答应了。毕竟在他们眼里,裴元奎多次被很多仙师摸了骨,说根骨不凡,灵根绝佳,最后才信誓旦旦定下这赌约。

    这确实是有好戏看了。

    唐周在那山上无聊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没忍住便往前走了走,那些人一看唐周一副修仙人士的风姿,自动给唐周让路。

    最后唐周直接站到了前面。这会儿他看清了那叫裴元奎的少年。他眉目凌厉,眸若灿星,神采英拔,他大喊一声:“钱多多!来比。”说罢,直接撩了衣袍直接往台阶而上,去了那练武场中央。全然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相。

    那名叫钱多多的人确实比不上这裴元奎潇洒英俊,不论外貌还是名字都是如此。于是他便更加挺直了腰板,挺着胸膛,冷哼了一声直接上去。

    这两位直接站在练武场上。上头是柳家的人,其中一位长得国色天香的美貌女子,手中拿着的正是两份书卷。上面卷轴上可见几道字痕,上面写的是——请婚书。想来,这位美貌女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柳家大小姐。

    不过唐周见了柳家的人站那,便将目光更加往那边看了看。他在找师尊所说的柳无相。看了半晌,不知道是谁,唐周又将目光转移到这边的练武场上。

    练武场中央摆放着一颗琉璃球。裴元奎与钱多多一人站在一边,琉光门的人倒是不管这场闹剧,反正都是要进行检测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修士和钱多多正要说什么,谁知这钱多多直接打断他说话,他说:“我知道怎么测,不用告诉我。”说着,就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将手掌放置在那琉璃球上。

    那琉璃球在空中转动,在钱多多将手掌放上去时,便缓慢地溢出一片绿色,最后在球的中心赫然出现木的篆文。四周皆静,众人正在等待其余颜色出现,确实足足等待了许久,那琉光门的修士直接宣布道:“木系单灵根。”

    全场一片哗然。

    “竟然、竟然那个四灵根的人突然一下子变成木系单灵根。这、这怎么可能?!”有人不可置信地说道。

    “那这裴元奎,要比他要好,要么是其他单灵根,金与火才可以。要么直接是变异单灵根,要不然,真不能够比他还要更厉害。”

    “这可就难了。”

    众目睽睽之下,裴元奎将自己的手掌放置在那琉璃球上。骤然的,那琉璃球发出了一阵红色的火光,从中映出火的篆文。正当众人还来不及高兴,裴元奎脸上的惊喜的表情还来不及收敛。

    眼睁睁地,那琉璃球又发出金色的光芒,随后宛若被捅破的光球似的,琉璃球争先恐后地发出各种光色——红的、蓝的、棕的、绿的、金的。竟然是五灵根的废物,比之前四灵根的钱多多的还要废柴!

    这时,人群更是一片喧嚣。之前明明听闻裴元奎虽然还没有测灵根,但是各个都说是天资极好,测出来竟然是这样的。

    唐周的目光放在那好像对于眼前的事情毫不意外的钱多多的身上。钱多多此刻正仰着头对上面的柳家人说:“大小姐,这一次,你应该知道这请婚书到底该扔谁的了吧。”

    钱多多话音刚落,上面那美貌的女子遥遥扔下来一样东西。她扔得远,唐周站得近,正好唐周也是正对着她,那请婚书就直接扔在了唐周的脚下。请婚书散开,犹可见裴元奎的名字。

    裴元奎一脸苍白不可置信地站在练武台上,众人都对这场景唏嘘不已。只有唐周忽然弯腰将那请婚书捡了起来。

    唐周刚捡起来,那少年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从上面下来,唐周见他要挤入人群消失不见,便喊了他一声:“裴公子。”

    裴元奎似乎没想到有人喊他,他转头过来看唐周。唐周见他这双眼通红,脸色苍白,忽然觉得这孩子当真可怜。但他又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这请婚书可还要?”

    他嘴唇张合了一下,似乎无声说了几个字。然后他挤出人群,不见了踪影。但是唐周却从他的唇型知晓了他说的是什么。他说的是:“赠予你了。”

    第094章 小师兄04

    裴元奎的事情最后好像, 并未在这里造成其余的后续影响。因为比起裴元奎,其他的人更加在意的是其余的孩子被测验的情况。裴元奎的事情,宛若一颗被扔入在水里的石头, 虽然激起一阵巨大的波纹, 却也有最终平息的时刻。

    而唐周, 将那请婚书收起来之后,也在意的是——究竟谁是柳无相。

    这一次, 倒是不像是刚才那样随意两人便上去试。那修士手中似乎是有着一份名单的,那修士根据名单的名字去喊幼童们的名字。而后那些孩子便一一上去检测。唐周更加是竖起耳朵来听,到底谁是柳无相。

    到最后唐周见所有的孩子都上去走了一遭, 都没听闻到柳无相的名字。身边的人也一一离去,似乎感觉再也等不到一位惊世绝才, 家中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便失去了兴趣。人基本都走空了。

    倒是唐周一直站在这里, 周围的人寥寥无几,唐周却等到了最后一位。唐周满怀期待地等着。然而, 这孩子却不叫柳无相。那些修士都逐渐收拾了东西, 带着那两三个有点资质的孩童即将离去。最终, 所有人都离开了这练武场,唐周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见了身后站了一个少年。

    唐周想了想便上前去, 问他:“请问柳无相为何不来?”

    这少年抬起眸看了他一眼, 他说道:“仙师可是找柳无相有事?”

    听他言语, 好像是知道刘无相在哪的。所以唐周便说道:“这次我来, 就是为见柳无相。你可知道他在何处?”

    少年说道:“我就是柳无相。”

    唐周问他:“你可有凭证?”

    他伸手过来, 他手中拿着一根竹笺,正是之前前去测试灵根的幼童为了验明身份而都拿在手中的竹笺。唐周见上面写的确实是柳无相三字。唐周抬眸, 仔细看了这少年一眼。这少年看起来孱弱多病,确实脸色略为苍白,眉毛略淡,却在这张惨白俊秀的面孔上非但不显得奇怪,倒是有一种阴郁羸弱的病弱之美。

    柳无相似乎明白唐周已确认自己身份,便问他:“仙师找我何事?”

    唐周原本想照师尊所说的话重述即可,却多嘴问了一句:“你为何不去测灵根?”

    柳无相说道:“我上次便测了,我根本没有灵根。家里人告知我今年也不用来。”

    但是他却来了,拖着这副病弱的躯体,不知道是怎么掩于这人群中。也不知道他以怎么样的心情,在手中握着这一根上次所用的竹笺而来。他苍白的嘴唇将这句话说完,应该是费了许多力气。他额上布上细密的汗珠,想来是久站所致。

    之后,唐周与他说了和师尊同样的话:“你根骨不凡,只是身躯孱弱。这东西你拿去,可以帮衬你一番。”唐周简短地将这句话说完。他说话时,依旧言语显得淡漠,神色显得清冷,但是对面的柳无相听闻这些话语,大吃一惊道:“仙师,你说的可是真的?”

    唐周点了点头。他将手中清尚给他的盒子递交过去,柳无相接过去。只见这少年依旧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唐周不再多言,转身就要离去。唐周听闻柳无相的声音在身后,那声音稍微带着颤抖与欣喜,对唐周说的是:“多谢仙师。”

    唐周不知道清尚给柳无相的是什么东西,但清尚一向为人和善,他特意让唐周下山来做这件事,应该是一件好东西。就像是清尚毫不吝啬地将那件法器赠予唐周一样。

    唐周将事情办完了,打算直接回去。结果他本人才刚走到街道中央,忽然一妇人朝唐周扑来,本来唐周可以躲闪抑或者攻击,但唐周见是一副肉体凡胎,也不好为难她。便直接让她抓住了衣摆。

    唐周就听闻了那妇人高喊道:“仙师!仙师!请救救我们家吧。一到夜里,我家就发生怪事,我相公因那鬼怪已经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再这般下去,我整个家都毁了。今日见了仙师你,那小怪物对于仙师应当是如蚂蚁一般简单。仙师帮我家看看罢!”

    她跪在唐周的脚边,连连给唐周磕头。唐周并拢双指,在指尖运用了灵力,在袖子下的指尖轻轻一抬,让这妇人稍微抬起额头来,而不至于一下下磕下去。

    这妇人哭得涕泗横流,忽然感觉额上一暖,额头竟然磕不下去,惊愕地忘了哭泣,愣愣地仰头看着唐周。唐周问她:“为何不找琉光门的修士?他们比我更清楚这处的鬼怪。”

    妇人说道:“琉、琉光门的仙师,都是收完徒,就,就走了。我先前来过,一位仙师告诉我,让我将我相公找来给他看看,就可以知道是什么鬼怪作祟。我费了好大一把劲才把我相公从家里带来。一来这里,那一位仙师却不见了。”她说着,实在忍不住,低下头用袖子捂着哭起来。

    唐周听完,见了那在路边靠着的男人。这个男人眉眼之间缭绕着一团黑气,瘦如枯槁,看着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不过唐周只在山上修仙自身的功力,见到的鬼怪还很少,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是什么鬼怪作祟。他意识到现在确实时间还早,师尊也没有规定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唐周便打算晚上将这件事解决了再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消灭那只鬼怪,这也当然只是顺手的一件事。而且这一位妇人,应该和攻略目标扯不上什么联系。于是唐周便答应了。

    这位妇人见唐周答应了,当即又要跪,只是唐周立马又在指尖上用了点灵力。才让这妇人没有跪下来给他磕头。

    妇人用一辆牛车拉着自己的丈夫回家。唐周见这瘦弱的身躯要拉这么一辆车,还有一个男人,就也用灵力在后面帮她推了推,让她多省了一些力气。唐周没有用很多的灵气去推,却也省了她很多力气,她还暂且没发现是唐周在帮她。她回家之后揉了揉酸疼的肩膀,笑着和唐周说:“仙师一来,我都这般有力气了。比刚才还要轻松一点,一点都不觉得累。”

    唐周见她笑得开心,略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唐周与这妇人等候在夜晚,等待那所谓的鬼怪过来。唐周发现那鬼怪是一只不认真修炼而走邪魔歪道的精怪。当即对那精怪追着打了几条街。

    因在夜晚,山林的精怪会出来吃人,基本上人们晚上都不出门。他们的屋子外都有修士写的符,精怪进不了里面去,这外面就危险很多。以至于唐周追了他几条街打,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见到。那妖怪最后已经哭着求饶了,祈求唐周放他一马,现在已经是唐周只需要再一击就可以击杀他的程度。唐周见他已经痛哭流涕,懊悔不已,连连保证不再害人,还以山神起誓——要知道这些山林间的小妖怪,只有山林里的山神同意,才能够有居住山林的机会。

    他提及山神/的/名讳,山神自然是听得到的。唐周也就知道他确实悔改,就算他只是假意开口求饶,那也有山神监督。唐周便放了他。

    这只妖怪立即灰溜溜地跑了,化为原形钻入到漆黑里,那条晃悠的尾巴也很快消失在了唐周的视野当中。唐周解决了这事,正要走,一个黑影朝唐周扑来,唐周意欲打过去,立即又发现只不过是个普通凡人,才收了手。

    一个醉醺醺的人抱着唐周的小腿,似乎想要以此来阻碍唐周离开。唐周嗅闻到这个人身上浓烈的酒气,也听闻到他难受的哼声。听到他的声音,唐周还觉得耳熟,然后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抬起来,唐周看见这人,竟然是今天所见的那位裴元奎。

    起先那么意气风发,站在练武台上的少年郎竟是这么狼狈地抱着唐周的腿哭起来。他应该是醉得太糊涂了,又或者是眼泪实在是流淌得睁不开眼睛。他抱着唐周的腿哭道:“仙师,仙师,你且帮我看看,我为何、为何会这样?因为这事,我连家门都不敢进入,只因这次丢了父母的脸面。家族里的各位长老,也肯定会因为我是个废物将我逐出去。我只想知道原因是为何。”

    唐周挣了挣,发现他抱得还特别紧。唐周只得问他:“看什么?”

    他打了一个不知道是酒嗝还是哭嗝,他抽噎地说:“仙师,我、我之前,被很多人瞧过来,他们虽然不能准确判断我是什么灵根,但是都说我是天赋极高的单灵根。怎么我现在会这样呢?”他说完之后,便低着头哭,一边哭一边打嗝,真真一副惨样。

    唐周见他如此,给他看了一下。最后唐周与他说道:“你的灵根被换了。”

    唐周感觉到他浑身僵硬,似乎是不太明白地问了一句:“什么、什么意思?”

    唐周说道:“你神识的灵根破损极为严重,与你本身的识海也不想匹配。你神识中还存留原先灵根的丝缕,我帮你探出,那正是木系单灵根。在你身体里的这残缺的灵根,原先是四灵根,只是移取的时候破损,直接坏死为五灵根。”

    唐周这样说来,其实真相已经极为明显。不过一会儿,唐周听闻下面的少年颤抖的声音问:“仙师,那、那这可有办法?我能不能换回来?”

    唐周说道:“不能。”唐周将其解释清楚:“你的识海极为混乱破损,若是强硬将你现在的灵根拔除,要么让你暴体而亡,要么便是让你成为神志不清的疯子。你只能用这副灵根存活。甚至若不加以修复,你还是会死。”

    唐周说完,这少年身躯颤抖着,不知道是气的、怕的、还是哭的。又或者是三者都有。唐周听到他已经哭得模糊的声音说道:“仙师,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最起码,不能换回我的灵根,那、那我只想活着。可有办法?”

    唐周不了解这些事情。这换灵根的事情本来就极为狠毒与罕见,唐周也是查了裴元奎才知道这世上还这种事情发生。但是要他说解决的办法,那他暂时是想不起来。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自己所在门派的情况。

    唐周见他这么凄惨,还是决定提醒他一两句,但是说的还是关于自己门派的东西。唐周说的是:“我只知道无念门可以收没有灵根或者废灵根的人,但需要自己爬上无念山。目的便是考验是否具备强大的意志力。没有灵根抑或者废灵根只能修习体术,没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是完全不行的。我也听闻在无念门藏书阁内,似乎是有修复灵根的秘籍,说不定能帮你一番。”

    唐周说完了,也不想知道他的决断如何,毕竟这倒是要看他自己,他也不想做过多的规劝。唐周便直接化为白鹤离去,裴元奎只是抓着他的脚,他一旦变为鹤,裴元奎就抓不住。唐周展翅一飞,一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确实,当裴元奎低着头仔细思量唐周的话语时,突然意识到手上没抱着东西了,再一抬头来,那白衣仙人已经消失不见,好像融进黑夜里不见踪影。他盯着那高空仰望着,却见空中缓缓飘落下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白色的羽毛从空中缓慢飘落,裴元奎伸手去接。见那尾端带着稍许金黄微光的白色羽毛,落入到他自己的掌心当中。他能够感觉到的,是一种毛绒温暖的触感。

    第095章 小师兄05

    唐周办完所有的事情, 就回到了无念山去,他本来打算去向师尊禀报事情已经完成,但是被人告知今日师尊不在山峰。唐周便打算回到自己所住的地方打坐调息。

    他回来时正值深夜的时刻, 唐周喜欢迎着月光而打坐, 他时常会开着门窗, 让那月光荧荧照射进来。他坐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这里有另外的人出没, 唐周立马睁开眼睛。

    此刻的唐周已然不是在山下的黑发,而是恢复原来的样子。若说他黑发还显得有几分凡意,他若是银发, 便完全清凛得不似凡间人。更像是那飘飘然即将羽化离去的仙人了。他的双目十分的冷然,但这月光轻柔洒落在他身上, 却将他眉眼之间的那枚朱砂,更加晕染得脱尘艳丽。

    这个人因为唐周骤然睁眼, 而凝望他呆立原地。唐周也在此时,打量着这突然出现的人。这人从未在这无念山见过, 唐周之前将整个山都绕了很多圈, 经常看着弟子们修习, 他早已经将门派里的弟子们都认得清楚。无念山弟子众多,也不缺乏长得好看的,但是这位却不在唐周的记忆里显现。他虽然看起来还很年少, 但即便是年少, 却早已经出现一种英俊温雅的气质, 此外, 这人举手投足之间, 竟然还有几分贵气所在,正是这份气质,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人之前的身份并不简单。唐周从未见过他,见他贸然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自然会有些警惕,唐周便问他:“你是谁?”

    这人说道:“师兄,我名为萧正卿。”

    唐周如实回答道:“没听过。”

    他冷着一张脸这般说着,语言肯实真切,却不知道为何让对面的人发笑。他笑着和唐周说道:“我是清尚师尊今日刚收的徒弟。师尊说我脾性还得需要改变,便让我来师兄这边照顾师兄。”

    然而唐周更在乎的是:“徒弟?”无念门的弟子都在清尚的名下挂着虚名徒弟,这么多年以来,真正能够是清尚徒弟的,向来只有唐周。唐周一时分辨不清,他所说的徒弟,到底是真徒弟还是虚名的徒弟。似乎是察觉出唐周的疑惑,这人和唐周说:“师兄,我是今日刚被收的,是师尊的真徒弟。”

    唐周说道:“你且离我近一点。”

    他虽然不明白唐周想要干什么,但是听闻到了唐周说的话语,他倒是十分真诚地走过来几步。

    他继续看着唐周,用一种疑惑但是又好奇的眼神。唐周见他这样望着自己,又与他说:“你蹲下。”此刻唐周是打坐于这榻上,萧正卿走过来时就自然高了唐周很多,而唐周不想动,就让对方稍微动了一下。他倒是极为听唐周的话,唐周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唐周的话音刚落,这位号称是清尚新收的师弟便蹲下了身体。唐周两指并拢,指尖蕴了灵力,然后轻轻虚空贴在了这个人的眉心。

    虽然并未真实地接触过来,但是那灵力中所含有的暖绒的感觉,便轻轻地触及在了萧正卿的眉心之中。

    这是一种探识灵根的方式。

    清尚之前就是以这种方式探识灵根。只不过大多数人的灵力都是冷冽的,相反唐周的灵力是这样暖融融的。真是稀奇。萧正卿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任由那温暖的灵力继续探进自己的识海。

    唐周把手收回来。

    他知道了这萧正卿是变异雷系单灵根。这个世界里,变异单灵根的人可以说是天赋异禀,稀世奇才,整个大陆都找不出几个变异单灵根。若说清尚是一个,其他门派以及整个天下零散的还有几个以外,就真的没有变异单灵根所在。怪不得清尚要这么着急于将这个少年收回来做徒。而且萧正卿除了灵根罕见以外,根骨也奇佳,完全可以称得上的旷世奇才。这样的人不赶紧抢着收,难道要便宜给其他人吗?

    但是让唐周还是想不通的一点是:“师尊让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萧正卿凝望着唐周的面孔笑起来:“师尊让我照顾师兄你。”

    但实际上,唐周认为:“我没有什么可照顾的。”

    唐周没有什么明显的口腹之欲,他本身也有能够清洁的法术。他平日里不是修炼就是修炼,不是打坐就是打坐,不是在藏书阁就是后山,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被照顾的地方。唐周不太明白师尊的意思。

    这时,眼前的萧正卿说道:“师尊说,师兄若有什么吩咐都可以找我。他让我跟着师兄一段日子,才会教我其他的东西。”

    那照这样的话来说,唐周还不能暂时不能摆脱他?

    唐周正想着,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纬帐拂动,像是外面的一阵夜风吹拂过来,但唐周却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于是唐周立即就站起身来,果然那一阵风进来之后,卷着风而来的,正是他们的师尊清尚。

    唐周从榻上下来,面对清尚时,唐周都习惯于用一种亲近与柔和的眼神看着清尚。因为唐周知道,如果自己这样做,清尚的心情就会看起来很好。果然唐周一刚向清尚问好,清尚便伸手过来,在唐周稍微低垂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这样一位看起来一直冷漠的师兄,在师尊面前表现得如此温顺柔和,确实是让萧正卿格外注意的一件事。所以可以明显看见的是,萧正卿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个场面。但是他并没有太将自己的目光放置在唐周的身上,他也立即站起来向清尚行礼。清尚点了点头,倒是要说的第一句话,依旧是和唐周说的。他说的是:“玄陵,这是我新收的弟子。”

    唐周回答了一句:“嗯。”

    这确实符合平日里玄陵性格的应答。但唐周依稀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出另外一方面,不仅仅是现在如此冷淡的模样。于是唐周接着又说:“师尊要将他放置在我这里吗?”

    他再说这句话时,声音更加的冷然淡漠了。若是与他长时间相处的人便知道,他的心情稍微有些不好。

    清尚说道:“对,日后,正卿还需得你好好看顾。”

    唐周说道:“是。”他说这个应答时,鼻尖轻轻发出了一声极为细小的哼气声。这种声音极为微小,但是要是过分注意他的人,就会发现这种声音的存在。清尚必然是察觉到了,而一直竖着耳朵的萧正卿也听闻了。

    清尚听到了唐周那小小的哼气声后,便笑着和唐周说道:“玄陵,我是看正卿天赋极好,便将他收了徒弟。他原本在人间身份尊贵,我让他来你这里适应一下门派的各种,也想让他放下在凡间所存有的上位者脾性。为师对你的宠爱,自然也不会减少半分。”

    唐周又说:“是。师尊。”但是他这次的语气,比刚才更为平常化一些,不显得那样冷漠了。

    清尚说完,又在唐周头上轻轻抚了抚。清尚抚摸的手法和往常他帮助唐周抚摸整理羽毛的力道很相似,让唐周感觉很舒服。唐周很喜欢清尚的这种抚摸手法,这会让他舒服得眼睛稍微眯起来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清尚又问唐周,事情可完成了。唐周乖乖地回答完成了。唐周本想问他那盒子里的是什么东西,或许清尚已经察觉到了唐周的心思,他直接告诉唐周说:“他最好的就是那一副根骨,只是没有灵根,身体又孱弱。我送给他的是天地人间最为珍贵的治病修复的宝物,只希望下次见他,已然拥有一副健康的身躯了。”

    唐周说道:“师尊,一定会的。”唐周把这一副师尊最为忠臣的小迷弟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清尚将这些东西说完,特意嘱咐唐周说道:“玄陵也下山忙碌了一天,你不必一直只想着修炼。必要的时候休息,才更能提高你修炼的效率。你可记得了?”

    唐周点了点头:“弟子记得了。”

    最终这一场交谈下来,清尚近乎是没有和萧正卿说过话的。或许是之前,清尚就已经将所有的话和他说完了,所以此刻就没有什么需要再嘱咐的。清尚走后,唐周转身过去,看见萧正卿已经站在那里,他开始显得有些局促,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唐周也不知道该让他干什么。到最后唐周打算听从清尚的话,今天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刚才他修炼时,已经感觉到灵力稍微的滞涩。

    唐周就和萧正卿说:“你先去休息吧。我也需要休息。”

    结果萧正卿说:“师尊让我跟随着师兄你。”

    唐周愣了愣——睡觉也要跟着吗?

    如果说他本来在凡间身份尊贵,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清尚真的是打算狠下心来磨炼他。也在一定意义上给唐周找了根尾巴。

    唐周这样想了想,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处理萧正卿,就不打算想了。唐周只是说:“好吧。”然后他又重新回到了榻上,这一次他不是打坐,而是打算睡觉。他睡觉的时候喜欢以鹤的形态站着睡,这会让他全身都感觉到舒适,以本身的形态接触自然,接触天地灵气是他最舒适的时候。这里是无念山,无人不知他的身份,也极为安全,所以唐周就肆无忌惮地变化形态。而他忘了,萧正卿刚来,是还不知道这件事的。

    所以当萧正卿抬起头看见那站立在那里的白鹤时,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第096章 小师兄06

    唐周发现这个师弟性格挺轴的, 也不知道是性格呆笨,还是其实很聪明故意假装这副模样。但是无论怎么样,他依旧像是死心眼似的跟着唐周。

    那次唐周醒来之后, 见他睡在的是唐周榻下的脚阶之处, 轻轻将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坐着蜷缩着便这样睡了。唐周的醒来,似乎也惊动了他。由此也说明, 仅仅是唐周醒来就能够让他睁开眼,他其实有着很大的警惕性。

    不过唐周倒是没对他说什么。他只是展翅,便直接从窗口飞走了。唐周不与他说话, 主要还是要保持现在自己一直维持的人设——他常年以来以鹤面对众人,已经形成了如此的性格人设, 都这么久了,他也理应继续维持。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 还是希望萧正卿不要一直跟着自己,最起码就刚才那种状况, 萧正卿明明直接回去睡觉就好了, 非要在他身边这样蜷缩着睡。

    他身为灵鹤的睡眠时间本来就短, 对于人类说,这样的睡眠时间是根本不足够的。唐周以为萧正卿会回去自己睡觉。他就去后山的灵潭里打算进行清洗,虽然他可以使用术法, 但还是喜欢清冽的灵泉水沾湿皮毛的感觉。他刚刚站在那灵潭里用喙整理羽毛, 或者是戳一戳羽毛的根部进行一个简单的梳理。这时, 他听到外面传来模糊的脚步声, 唐周还以为是那些过来瀑布下面进行修炼或者洗浴的其他的弟子, 却没想到在这流水潺潺的岩石之间,那脚步声稍微停顿下来, 远远站在那处不动。

    唐周抬起头来,发现竟然是萧正卿。

    他不知道是怎么找到唐周在这里的,很快就这样找到了。他倒是什么话都不说,就站在不远处等待着。唐周见他如此,心中叹息,但是表面上不漏分毫。他对萧正卿说:“你过来。”

    唐周觉得,看来是不做点什么是不行了。而且清尚让他过来一定有他的道理,那唐周就顺着清尚的想法来处理这件事。

    唐周看见那位少年拨开那青绿的杂草过来。

    唐周站在灵泉边,周围泛起一股冷冽的白色水雾,这层水雾轻轻将唐周包裹。唐周继续啄着自己的羽根,听见他走过来的声音,唐周转头看他,见他就站在自己不远处不动。唐周展开翅膀抖了抖羽毛。唐周和他说:“给我梳理羽毛。”

    他上前来,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将自己的手放置在鹤的身上。唐周没看他,只是站着继续轻轻啄另外一边的羽根。他的羽毛长得极好,一旦抚摸上去,就能够感觉到手下的柔软。并不像普通的鸟类的羽毛有一种明显的滞涩感。他将手覆盖上来,将之前唐周啄过而羽毛稍许凌乱的地方捋平。那凸起凌乱的羽毛倒是捋平,他接下来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唐周依旧没管他。他好像就更加大了一点胆子,他的手指轻轻抚摸在唐周的翅膀上,指尖却不小心抵到了唐周的羽毛根部,让唐周很不舒服。唐周就去啄他的手背,他啄得略重,在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的手背上很快就有了一个红印。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把手收了回去。唐周又啄了他一次,似乎警戒他什么。萧正卿就又重新把手放上来。

    然后他就给唐周好好整理羽毛与梳理羽毛,如果唐周被他弄得不舒服,唐周就会啄他。

    他确实是一点都不会做这种事情,有点毛毛躁躁、笨手笨脚的,让唐周很多次都极为不舒服,甚至其中有几次他还摸到了唐周的脖颈。唐周不喜欢有人摸他的脖颈,因为这会让唐周很警觉。毕竟如果有人拽住他身为鹤的脖颈,他基本就没有可以反抗的机会。于是唐周就啄他。

    直到他终于能够稍微熟练一点,熟悉一点,唐周才没一直啄他。

    然后唐周展了翅膀扑棱一下,往灵泉中去。

    唐周站在灵泉中没有动,萧正卿似乎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直接下水来,浑身的衣服都被泉水弄得湿漉漉的,但是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他来到唐周的身边,用手给唐周舀了一些泉水淋到白鹤的翅膀上。这些水太少了,在他柔顺雪白的羽毛上轻轻滑落,仿若这水珠根本不能够沾染他本身。

    他这次的手掌中舀了更多的水,这样的水珠总算是浸入他的翅羽,沾湿了他的羽毛。

    这次唐周不啄他了,故意抖了抖翅膀,让那水珠散落到萧正卿的脸上,连着很多次,唐周都觉得不舒服,也是如此抖翅膀故意弄他。唐周想着,这种程度应该对他说是一种考验磨炼了吧。唐周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唐周发现萧正卿很快就适应了,甚至他抚摸与梳理毛发的手法越来越好,让唐周越来越觉得舒服。有的时候,唐周还会因为舒服而稍微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法,比师尊摸了很多年还要舒服熟练。

    唐周觉得,这个人真的学东西太快了。而且唐周好像有点贪恋萧正卿的抚摸。唐周察觉到不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于是唐周在其他的方面去“磨练”他。

    唐周喜欢待在藏书阁,这段时间萧正卿也一直跟着唐周。

    这几次唐周想要什么书籍,都是让萧正卿去找。有时候故意让他找一些极为难找的书籍,他找了大半天才会找来。唐周在藏书阁里多半是人形出现的,也不方便啄他,只能继续等着,冷着一张脸来表达情绪。

    基本上唐周站在这里面看这些典籍,萧正卿就站在他的身边。后来唐周让他翻书,他站在他后面,也可以看得见书籍的内容。唐周就找了一些萧正卿能够看的,自己也能够看的,两个人一起看。唐周没有说什么话提醒他,萧正卿本来就天资聪颖,也是渴望学习的,他自然会看唐周手上的书的内容。有一次,萧正卿好像自己看得入迷了,唐周还没看完,他自己就翻了页,唐周转头凝望了他一眼。萧正卿小声说道:“对不起师兄,我看得太快了。”

    唐周收回目光,萧正卿也正好伸手将书翻过来。

    唐周继续看,却没有注意到身后萧正卿凝望自己的目光。因为他不知道,刚才萧正卿那个故意为之的举动,已经探出来了唐周故意找书给他看的意图。于是在唐周并未注意的此刻,萧正卿的唇角因为这个小小的发现勾起。

    他注意到唐周的视线已经落到了书籍的尾端,然后目光稍微凝滞,这就是萧正卿该翻书的时候了。

    一般而言,清尚是不管弟子们如何进入修炼第一阶层,主要教一些比较难的东西。其他弟子,都有其他长老教导,那么现在,身为萧正卿的师兄,这件事应该是唐周来负责。

    这正是唐周这段日子故意“折磨”萧正卿的原因。

    唐周一开始让他看书,认识了人体脉络、灵根常识、如何引灵入体等等,他可能已经引灵入体开始修炼了。他又故意让萧正卿找书,以此锻炼他的判断力与推断能力,让他整理羽毛锻炼精细能力与耐心程度。之后唐周就故意让他上上下下跑腿去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然后唐周再轻飘飘说一句“不要了,送回去”,又让萧正卿自己跑回去,还有时间限制。

    唐周心想:我这跋扈嚣张的模样,恐怕会伤了师弟的心。

    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清尚是不会教萧正卿这些的。而且,现在萧正卿的身体体质锻炼得不错,已经可以到下一阶段。唐周就在萧正卿回来的时候,带着萧正卿去了星罗斋。

    他给萧正卿找了一把剑。

    唐周和他说:“你的灵根适合以剑为武器,以剑为引,灵雷绕剑,可凝之攻击。你所需要的剑,自然不是一般的剑。这是当初师尊特意为我找天下第一剑师铸的剑。我后期修行不适宜用剑,这把好剑搁置在这实在浪费,现在我见你合适,就赠予你了。”

    萧正卿听闻,双手接剑,高兴地与唐周说道:“谢谢师兄!”

    本身萧正卿之前就跟在唐周身后一直师兄师兄地喊,开始练剑之后更是左一个师兄右一个师兄,天天在唐周的耳边喊。

    每天都是:“师兄,可需要整理一下羽毛?”“师兄,你需要什么书籍,我去替你找来。”“师兄,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也可以找来。”“师兄,你现在要安睡吗?”“师兄。”“师兄。”“师兄。”

    有的时候唐周嫌烦,但是他又不能说出口,只能任由他一直喊。唐周简直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缺心眼,之前唐周对他极为严苛,只是送了一把剑,就每天兴高采烈的模样。

    不过——唐周越来越喜欢他帮他梳理毛发的手法了。唐周很多次几乎在他这样舒服的抚摸中昏昏欲睡。虽然萧正卿平时挺吵的,但是他的手法极为舒服,这一点颇得唐周的心。在唐周被他摸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唐周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萧正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了好几次,他脖颈处那极为柔软的绒毛。

    而唐周还在昏沉沉地希望着——师弟一个就够了,不然他会被吵得头疼。

    第097章 小师兄07

    “师兄, 这是什么?”

    唐周睁开眼睛,看见在萧正卿手中的正是不知道他从哪来翻找出来的,之前唐周在山下捡到的那份请婚书。唐周上次拿来之后, 便随意找了屋子里的随意一个角落放置。

    没想到这萧正卿就算每天都在刻苦修炼, 竟然还有时间给他收拾屋子。于是, 这一份请婚书就被他翻找出来了。在他询问唐周的瞬间,唐周将自己的目光放置在上面能够看见的字上。这简单的眼神就是在告诉他——你自己看字不就好了?

    萧正卿似乎也能够看清唐周的眼神, 然后他笑着与唐周说道:“师兄,你是不是和人定了婚事?”他觉察到了唐周疑惑的目光,他继续说道:“请婚书是要交予想要求娶那一方的, 若是那一方有同意的想法,便将请婚书接了, 在请婚书里写上自己的名字,便是同意了这场婚事。一个人只允许有一个正妻, 这请婚书也是一个人只有一份的。”

    唐周说:“我不知道此事。这是我捡的。”

    听到萧正卿这样简单说了一下,唐周意识到这个东西到底多么重要。唐周想着, 要是下次能够遇见那个小子, 就把这请婚书还给他。

    萧正卿倒是把唐周的考虑说出来了, 他与唐周说:“师兄,这位——”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回忆这个人的名字:“这位裴元奎可是你的故人?这般重要的东西, 要还给对方才是。”

    唐周说:“不是。暂时找不到。”

    最后萧正卿和他说:“师兄, 这样重要的东西, 我还是替师兄收拾起来吧。”他正是这样说着, 要拿着东西收拾起来。

    唐周这时与他说:“给我吧。”

    唐周想着, 要是有机会见到裴元奎,倒是能够直接拿出来还给他。而这简短的话语在萧正卿的耳朵里却不是这样的思考, 萧正卿垂下眼睛,这依旧显得他异常的温顺,让任何人都见不到他眼眸里的神色。他双手将这一份请婚书呈上去,不再说些什么。

    唐周将这一份请婚书拿过来,指尖运用了一些灵力,这一份请婚书就放在了自己的储物空间当中。唐周见现在的时间不早了,应该去山门看看。

    今日是无念门开山门收弟子的时候,往年清尚都不管这件事,今年他却让唐周去看看有没有资质好的人。在离去之前,唐周询问萧正卿:“今日山门已开,我要前去观望。你可去?”

    萧正卿说道:“师兄去哪,我便去哪。”

    又来了。

    唐周在心里想,这个师弟总是说着这种甜言蜜语,也不知道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反正不管怎么说,他既然这么说,唐周就带他一起过来。

    刚好,唐周还没有教过他御剑,便在这时教了萧正卿御剑。这把剑是唐周之前用过的,在唐周的手上异常熟练。只见唐周指尖一动,那本来在萧正卿贮藏空间的剑便嗖的一下飞出来。唐周与他说:“今日教你如何御剑。”说罢,悬空在空中的剑身随着他的手诀,立即布满流光溢彩的灵力之光。他垂眉念咒,以手起势,那把剑便在他手中随意摆动,随后便横在他们身前。

    唐周先跳上了剑,又让萧正卿上来。

    萧正卿像是怕得很,半晌都站不稳。

    唐周见此,可以用灵力给他扩大了能够站立的范围,他倒是站稳了。唐周便教他如何驱动剑身,才刚刚往上飞,萧正卿一把捞住唐周的腰身,将唐周牢牢地抱在怀里。唐周与剑都因为这突然的情况停顿,萧正卿羞赧的声音在唐周的身后传来,他与唐周说:“师兄,我实在是害怕我掉下去。”

    唐周本身就会飞,一开始御剑是根本不怕的。让一个常年行走在路上的人忽然飞在空中,确实是会怕。唐周听闻他这样说,这样想通之后,继续御剑而去,也不管他了。他倒是也和萧正卿说:“若是要学会御剑,一定要克服心里恐惧。”

    萧正卿的声音乖乖的,他说:“好的师兄。”

    但他手在紧紧捞着唐周的腰身,好像不捞着唐周,他立即会掉下去一样。

    萧正卿本来就年少,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无念门从来不苛责孩子们的吃食,最近他吃得好,也天天都在锻炼,竟然很快就长了个子。倒是唐周在化形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这么久了还是这个样子。被萧正卿这样一抱,竟然还是萧正卿将他牢牢嵌入怀抱当中。唐周怀疑自己停止生长了。他想着这件事,心里头郁闷。当然是没有注意到萧正卿抱着他,还将他的下颌轻轻放在了唐周的后肩上靠着,全然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哪有几分惧意。

    唐周带着萧正卿来到了山门。

    萧正卿倒是识趣,他们一到这里,他就没有一直抱着唐周了。他很快就松了手。唐周将他放下来,把剑还给他后,与长老一同站在此处。

    这个地方可以一眼望下去,就能够看见那长如天梯的台阶,悠长地延伸到云雾之下,不见底部。要是能够从山顶爬上来,这般的意志力,就算根骨再差,无念门也不会拒收。

    他们本身就有灵力,稍微施展法术,就可以见下面的具体情况。

    唐周见那求修仙之道的人,宛若蚂蚁一般密密麻麻拥挤在下面,在开始攀爬时,才缓慢往上移动。

    仅仅是十分之一的路程便已经排除掉了一大半,接着往上的,自然是有一些意志力的,不过最终还是会放弃。

    他们不过凡人之躯,爬这么久自然会无法承受,长老都会从中观察,要是发现承受不住的人,就会暗加帮助,不过是一种很少的帮助,近乎是被本人察觉不到的。主要是看那人是打算吊着一口气继续往上爬,还是吊着一口气放弃。

    能凭借一口气还在往上爬的人,其实很少,即使无念门开了好几年的山门,都没有怎么收到过这种弟子。

    虽然如此,无念门还是每次都比较重视,毕竟担心真的有人爬梯爬死了,这样对无念门名声不好。只能每年总是有长老在这守着。这次站在这里的仅有一位长老,许多次都是这样,因为他们也清楚收不到人,就指派一位长老来保证他们的安全情况。

    唐周与萧正卿刚过去,这位长老还颇为吃惊。唐周与他说道:“无事,我们只是来看看。”

    这位长老不再多言,继续盯着阶梯上的人。若有人确认放弃,长老就略施法术将人直接送下山去。

    无念山还是人间的地界,自然是遵守人间的日月交替,若是往日,长老都是到了晌午就回去了,那时已经所有人都放弃。这次,长老却与唐周说:“都快天黑了,竟然到现在都还有人在往上爬。这般的毅力,自从开山门以来从未见过。”

    萧正卿道:“这样的人,即便根骨再差,有如此心性,便是做什么事情都可成了吧。”

    在他们的谈话之中,只见日头已经落下山麓,漆黑掩笼下来,周围云丝萦绕,月光宛若轻纱缓缓落在人间。到处一片寂静,基本上不听闻什么声音,除却那下面的声响。唐周听闻到那沉重的脚步声,从台阶上一步步而来,一声又一声踏在台阶上,极为缓慢而又沉重。其中伴随着近乎濒死一般的粗重呼吸声,宛若随时都可断气而亡。在三人的注视下,一个漆黑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他已经疲惫得只能手脚并用地继续往上爬,挥汗如雨,全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肌肤开始呈现死亡一般的青白。但他依旧在往上攀爬着。直到他走到最后一级台阶,他摇摇晃晃停在了三人面前。他用脏兮兮的手撑在膝盖上,似乎要将那沉重的腰身直起来。也不知道在抵达目的地的此刻,到底是什么意念让他撑着依旧站立,而不是昏死过去。

    他抬起头来,唐周发现他是裴元奎。

    裴元奎迷茫的双眼似乎不知道到底聚焦在三人谁的身上。但是在看见中间唐周的脸时,他这空洞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滑过一片亮色,他也仿若是找到了焦距一样盯着唐周。

    他这张苍白无比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虚弱至极的笑容。他凝望着唐周,嘴唇开合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最后他这喑哑干涩的声音终于挤出咽喉,但是因为实在是脱力,说的声音实在太小,可唐周听见了,他和唐周说:“仙师。”他停顿了好久,才说出接下来的话语。他后面又接着说:“我做到了。”

    唐周身边的长老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裴元奎即使听闻到声音是从旁边而来的,依旧没有转头过去,不知道是没力气了还是如何,他依旧盯着唐周。他脸上的还是这样虚弱而又高兴的笑容,最后裴元奎说道:“我是裴元奎。”

    听到这个名字的萧正卿,才是第一次,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了这个少年的脸上。

    第098章 小师兄08

    唐周没想到这裴元奎, 说来便来,说能够做到就真的做到了,看来这个少年性格真的极为坚韧。但他能够来到无念山, 还是唐周说了那两句话的原因。

    唐周见他说完所有事情, 而长老也没有施法撑着他的精神力, 裴元奎当即就倒下昏死过去。而唐周正是站在他身前的人,他一倒, 便是往唐周的身上倒。萧正卿见了,伸手要去挡他,但是唐周已然率先使用阻挡了他的手。

    萧正卿知道自己的手动不了, 明白是唐周在阻止。于是他的目光更加凝望在这个少年的脸上了。

    只见裴元奎这个满是汗水与脏污的少年,直挺挺地往唐周的身上倒。唐周伸手将他揽住, 他身上的任何脏污沾染到了唐周的衣袍上。而在唐周这张面孔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动。好像他这样的举动,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于他而言, 什么都不算。

    唐周没有看见萧正卿的目光, 只是告诉长老说道:“你去给他安排一个地方, 我带他过去。顺便给他准备一些吃食,找一个年纪小的小弟子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先暂时这样。”

    长老答应了, 并且也确实安排了一个房间告诉唐周。唐周带着裴元奎直接飞身离去, 在离去之前, 他倒是像是才想起萧正卿似的, 他与萧正卿说:“你自己御剑回来, 我已经教过你了。”

    可他分明只教过一次,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极为困难的。若是别人, 定然是几天都学不会,这样的话语听起来真是足够的苛刻。但这人是萧正卿,唐周知道他能够做得到,便这样与他说了。

    唐周说完,人已经到带着裴元奎不见了踪影。而那位长老见萧正卿站在此处,问萧正卿可需帮助。

    萧正卿沉沉的目光凝视着唐周消失的方向,他说:“多谢长老。师兄让我学会才能够回去,我便学会再回去吧。”那长老听闻萧正卿如此说,便也不多言,很快就离开了。只留下萧正卿一个人待在此处,夜晚光线阴黑,那昏暗的月光倒影下来,在萧正卿的眼前投射一片昏黑的阴影。

    若说之前唐周对待萧正卿本身就是极为严苛,然而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锻炼萧正卿本人。萧正卿何等聪明,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

    虽然开始只是觉得唐周的性格古怪,小小年纪的萧正卿心中稍微有些怨恨。但不过多久,即使唐周依旧一句不语,但萧正卿还是意识到了其中唐周的心意。此刻,萧正卿与唐周之间终于多有了几分亲近,却突然出现这个叫做裴元奎的人,若是没有这个人,唐周必然是会带他一起回去,再教他一次御剑之术 。现下,因为那人出现,唐周却直接带那人走,将他扔在这里。虽然说,萧正卿又不是学不会这御剑之术自己回去。只是任何人都知晓,这一位看起来一直冷心冷性的师兄,对一件事上心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之前他对萧正卿的各种,是师尊的命令下达才会有的。然而,面对那位叫裴元奎的少年,却不知为何就如此上心了。无论是谁,想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觉得奇怪。甚至若是自己的师兄,那本身给自己的关注多分给了别人一半,那也会觉得不舒服。更何况这师弟,是萧正卿,他曾经是一位习惯于掌握与凌驾于万民之上的皇家贵胄,怎么能够忍受此种落差?

    那边萧正卿真的是一边气一边练,而这边,唐周已经将裴元奎处理好了。

    他只是将裴元奎放置在了这屋子里的床上让他躺着,他正打算走,看见长老派来的小弟子抱着东西进来。他看见唐周他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最后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师、师兄。”

    唐周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唐周见他还是傻傻站在那里,唐周与他说:“你要做什么便做。”

    这个小弟子才抱着东西走向裴元奎,唐周在离去之前还是看了裴元奎一眼。小弟子正在给裴元奎脱衣服。唐周看见了在裴元奎的脖颈上挂着一串装饰物。上面最主要的饰品,是不知道什么鸟类的白色羽毛。唐周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没分辨出那是自己的羽毛,主要是上面已经没有了他的灵力,他自然就认为是普通的鸟类羽毛。

    唐周回去之后,清理了衣服上的污渍。他发现萧正卿还没有回来。唐周认为以萧正卿的资质,基本上都是一教就会的,不知道这会儿为什么还不回来。他正想着,忽然听闻到清尚的声音。清尚的声音从远处传递而来,真切地进入到唐周的识海当中。清尚让唐周去见他。

    到了清尚所在的山峰,清尚与唐周说:“玄陵,你去万冢窟底下找一样东西。”

    唐周不解,问道:“师尊,找什么东西?”

    清尚笑而不语。在唐周的注视下,唐周才听闻到清尚的声音说:“你去了,你便知道了。”

    然后清尚又问唐周:“今日可是收了一个弟子?”

    唐周说:“是的。”

    清尚点了点头说道:“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不作弊爬上来的,真是个不一般的孩子。”

    唐周没有说话,只是想着清尚让他去万冢窟干什么。他没听过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在哪。但是清尚似乎没有想要继续说话的意图,唐周也就没有问了。

    唐周出了山门,本来打算下山再去问人,却见了萧正卿依旧还在山门处御剑。明明他念的咒语都对,手势也对,那剑也横在他眼前,却始终上不去。他好像有些急切了,手一直抖。唐周见此,看见他还要打算再试一次的时候,唐周用灵力隔空轻轻扶了一下他的手腕,以此来控制他的手不抖。然而这时,萧正卿忽然喊了一声:“师兄!”

    唐周诧异:这小子是怎么知道是他的?

    萧正卿又喊道:“师兄,我、我真的不会。”

    似乎是没有得到回应,他又急急喊了一声:“师兄!”

    行行行,别喊了别喊了。唐周心里想着,出现在萧正卿的眼前。唐周多的不说,只是告知他:“你心绪纷乱。”

    萧正卿听闻他说了这句话,没有半句辩驳,只是瞧着他。他心绪乱,乱得集中不了注意力,那是他的问题,唐周已经提醒他了,后面要看他如何让自己镇定。于是唐周接下来和他说:“你可知万冢窟在哪?”

    萧正卿惊讶道:“师兄要去那里?”

    看他如此惊讶,唐周也感觉好奇,但没问。不过萧正卿正好说道:“师兄,那个地方你往北而去,就会知道那地方的准确位置了。不过师兄,那是一个极为凶险的地界。人只要死了,尸首没地方可去,就将那些尸体扔进山谷之下那巨大的洞里。长久以往,山谷下全都是尸体。这么多的死人在那。怨念冲天,可怕至极,从未有人敢前往那个地方,除了将尸体从高空抛下以外,没有人敢靠近半分。不知师兄去那,是为何事?”

    唐周听闻,心中思索,却也只是告诉萧正卿道:“一件小事罢了,你先回去。”在离去之前,唐周又告诉他一声:“你心绪太乱,若要学会,应该凝心定神。”这一次说完,唐周依旧是不管萧正卿想要说什么,转身便离去了。

    唐周原本不知道这准确的地方在哪,却在飞去的过程中,隐约见了远处竟然有一地方冒着黑气,那黑气萦绕在那处久久不散,看起来就古怪得很。

    唐周朝那地方过去,见黑气浓郁,却也飘不出这个地方,当即意识到这周围被设立了阵法。让这里面的东西无法突破阵法出来。

    唐周悬在半空,见有人身上绑着吊绳往山谷的黑洞下去,唐周探查了一番,是两个普通的凡人,不,不应该说是普通的凡人了,连修仙之人都不敢往山洞下面去,这两个人居然带着绳子梯子爬下去,只能说是极为大胆。

    唐周见一个人守在洞口,他飞身下去,往那人身后一站。这人本来就是四处观望,猛然见了身后一白影,当即吓得精神一振,但是还算镇静。这人问:“你是何人?”声音很大,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听不到唐周说话,这人说道:“你也是来捡尸财的?”

    这人直接报了自己的身份,唐周问他:“一个普通凡人,怎么敢到下面去?”

    唐周上前了几步,洞口蹲守的人能够看清唐周的面容。这人一见唐周的面容,不像是什么鬼怪,倒像是一位仙人。这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只不过是死人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唐周说道:“真是不知者无畏。你说不过是死人罢了,应该是你没看见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这人咽了口唾沫。不等唐周说话,这人又好像给自己壮胆似的说了一句:“我大哥干这件事好几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还因为此拿了好多宝物发了大财。哪里有这么可怕?”

    唐周和他说:“你大哥有办法不畏惧它们,那你可有?”

    这人忽然地不说话了。

    唐周又和他说:“为何是你大哥下去,而不是你?若是你下去,你不是可以自己得到搜刮到更多的宝物?此处怨念极深,底层恐怕是有东西在里面。这里生了恐怖之物,只是封锁,没有哪位大能者消灭,应当是有难以根除的东西在里面。你们可是要下到极深的地方去?”

    这人哆哆嗦嗦地,与唐周说道:“我们怎敢去太深的地方,是下面有一处突出的平台,我大哥负责将死掉没有地方可以处理的死人驮来扔到这个地方。他每次都故意扔到那个平台上。等其他驮尸人全部都走了,他下去搜刮财物,再把尸体彻底扔下去。”他说完之后,一脸恐惧地看着唐周,他与唐周说:“仙师,我从未下去过,你说我会不会沾染什么?”

    唐周与他说:“你大哥不让你下去,是有理由的。既然你没下去过,你大哥下得也不深,自然不会被沾染上。”

    这人说道:“这次我大哥去得久,不会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毕竟柳家被灭门了,这么一大户人家,要翻找好久呢。”

    唐周骤然一愣,问他:“可是苏州仓庄柳氏?”

    “仙师认得吗?正是苏州仓庄柳氏。”

    第099章 小师兄09

    唐周没有想到, 仅仅是过去这么一段时间,苏州柳氏竟然被灭门了。唐周为这件事惊诧不已,于是唐周便问了身边的人道:“你可知道柳氏为什么会被灭门?”唐周除却待在山上修行, 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点事情他竟然是一点都不知道。

    这人仔细想了一下, 他回答说:“好像是和修仙上有关系。说是柳氏有一样宝物,很多人都抢着要呢。后来来了一些性格残暴的散修, 直接去柳氏打劫。也不知道是什么宝物,柳氏就算被灭门了,也没有将那宝物拿出来。恐怕是传家之宝, 有浓厚的信仰在里面吧。”

    他这样与唐周说着,唐周对这件事感到颇为好奇, 但现在柳氏已然被灭门了,自然也得不出什么答案。而且眼前, 他要做的是清尚嘱咐的事情。但是唐周又问眼前的人道:“柳氏阖家老小全都在这里了?”

    他点头道:“都在。”

    唐周点了点头,不再注意这件事。唐周正打算飞身下去看看, 那位下去搜刮财物的大哥这个时候去从下面上来了。可想而知, 他已经将财物搜刮完毕, 尸体也自然是都扔下洞底。

    这人原本还喜滋滋地上来,忽然见了唐周收敛了笑意,他立即就捂住了他脖子上手上挂着的那些金银珠宝。不过唐周对这些金银珠宝都不在意, 只是瞥了他一眼, 看见他脖颈上挂着的金符, 就知道了他便是靠这个东西保平安。唐周没有说话, 直接飞身下去。

    唐周在原先空中一看, 还不知道这万冢窟竟然这么深。越往里面去越觉得阴冷,越往里面去越觉得阴黑。唐周在指尖燃烧了一抹灵火, 将这漆黑用着灵活的暖黄之光照亮。

    这时,便可以看见在唐周脚下的都是一些森森的白骨,以及一些正在腐烂的尸首。因为腐烂而发出来的尸臭是绝对不能够忍受的,上面布满的蛆虫以及苍蝇更是在腐肉里攀爬。这下面还不仅仅是这些生物,吃腐肉的乌鸦与蝴蝶围拢在一具具腐臭的尸体上正在进行着啃食,唐周悬空在这尸堆上空,将手中的灵火点燃了一些,于是就更加能够看得清楚这里的所有样貌。那白森森密密麻麻的白骨铺在下面那一层,上面这一层都是腐烂的尸体正在被各种生物啃食。唐周的灵火随着手指的移动,缓慢地看清楚了一张张不久前死去的脸。一只从唐周眼前飞过来的蝴蝶,引起了唐周的注意,他跟随着那一只蝴蝶移动了目光,看见了这只蝴蝶落在了一张脸上。

    灵火将他青白的脸照射得清楚,那白色蝴蝶落在他的腮边,翕动着翅膀,缓慢地进行张合。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似乎在死前想要紧紧凝视什么东西。他的半张脸被毁了,从左腮到左颌骨全然血淋淋的一片,这道伤痕已经深可见骨。这只蝴蝶落在的正是他血肉模糊的脸部,一只蝴蝶一来,其余的都来了,开始密密麻麻地落在他脸上血肉模糊的位置。这些蝴蝶在吃他的血肉,将他那破烂的脸颊全都遮掩。只剩下这些白色的蝴蝶不断地翕动翅膀。

    柳无相。

    唐周在心里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个时候,整个洞里发出一声怪叫,这一声怪叫从更深的洞底发出来。没有人知道这个洞到底有多深,这里有多少尸骨才能够把这个洞填塞得到了这个位置。但是那从洞底出来的缥缈的声响,足以证明这声音似乎从深渊而来。像是嚎叫,又像是哭声,混杂在一起生为一种古怪的声响。

    所有啃食腐肉的乌鸦骤然飞身离去,发出刺耳的鸣叫。漆黑从头顶压下来,让唐周的脑部都感觉到稍微的晕厥。白色诡异的蝴蝶飞动,似乎从下面那一层白骨的缝隙中蔓延上来,猛然地,唐周飞身闪躲,那要拽住他脚踝的白骨掌才堪堪抓到了虚空。唐周盯着那白骨掌的间隙,各种“咯吱咯吱”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从洞底传播上来。唐周想往上飞暂时离去,可是一层明显的屏障将他困在这漆黑的洞底。唐周将灵火扔在下面的尸堆里,一些腐烂的尸体开始发出极为难以忍受的恶臭,流淌的脓水发出黏腻的声响。灵火扔入里面去,暂时燃烧了尸体,但是完全不能够对其造成什么威胁。唐周取出拂尘,将白色拂尘挂在自己的臂弯。他另外一只手两指并拢,嘴里正在念咒,此时伴随訇然的声响,无数白骨拼凑在一起,随机在唐周眼前的是庞然怪物。

    它的头由无数个白骨头拼凑在一起,唐周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头,只是每一个骷髅头那漆黑的眼洞里都发出红色可怖的光亮。所有头的眼睛都是盯着唐周。它的身躯也是由无数白骨堆积而成,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无数白色的蝴蝶飞上来,这巨大的冲击力让唐周眼前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这些蝴蝶有的环绕在怪物的周身飞舞,有的飞在唐周的眼前阻挡视线,有的落在唐周的身上——它们在吃他——他的灵力、他的骨血——

    唐周浑身散发出金光,那落在他身上的蝴蝶骤然泯灭,靠近唐周的蝴蝶也是如此。那么它们就只能够在唐周的身前继续阻挡唐周的视线。迅疾划破空气的声响传递过来,唐周敏锐察觉这个声音,即使这些蝴蝶阻碍了唐周的视线。唐周依旧躲过了怪物的一击。

    唐周手持拂尘,在这漆黑的洞底与这怪物缠斗起来。

    顿时间,术法万千,灵光四溢,这漆黑被灵光一次次划破,又迅疾被黑暗覆盖。他身轻如燕,掠于猛烈的攻击之中,飞入骨架搭建间隙,却无法完整将其敲碎。怪物的每一次攻击,如山海倾倒之势迅猛,它全然没有缺点、没有痛觉,甚至骨如磐石,难以击碎。整个山洞分明遭受如此惨烈攻击,却依旧坚固如玄铁,没有半分坍塌之象。又是极为清晰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在下面的白骨又开始堆积,好像又要出现同样的怪物。唐周对付一只就够呛,再来一只恐怕难以承受。

    所以他一次次还要分神去攻击下面正在组装的白骨。白骨翻起,上面一层的尸体簌簌往下掉落,唐周忽然看见即将倾倒下去的柳无相。柳无相的眼珠轻轻转动——

    他还没死?

    唐周骤然一分神,怪物的攻击打在唐周的胸口。这巨大的攻击近乎要将唐周的胸骨震碎,将他的血肉损坏。

    他吐出一口鲜血出来,滴落在下方柳无相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鲜血顺着他脸颊的弧度渐渐滑落,最近隐入他也是惨白的唇缝里。

    唐周周身的灵力消散,蝴蝶扑过来全数涌在唐周的身上,开始重新吸食他的血液与啃噬他的肉/体。他重新支起灵力,怪物的一击又打过来,唐周被掀翻在白骨堆里。蝴蝶在空中翻飞,又向他涌来。

    身下的白骨开始动起来,似乎势必要将唐周吞噬。它们的掌骨,牢牢禁锢着唐周的四肢,指骨深深嵌入到唐周的血肉之中。他的鲜血从白骨扣入的地方流淌出来,而这时,所有的白骨宛若被烫一般通体震颤。

    唐周沾了鲜血的拂尘对那怪物涌下来的攻击重重挥洒了灵力攻击而去,乍然一下,怪物发生坍塌一般的轰响,所有搭建起来的骨架全数掉落。唐周能够从白骨堆里钻出来,重新飞于半空中。

    唐周知道,那一种沉降下来的漆黑的压力并没有继续落在自己的头顶。他可以立即就离去。

    唐周看了柳无相一眼,看见他的尸体已经被白骨覆盖,只留了一双依旧大睁的眼睛,从众多白骨缝隙中窥望外界。唐周手中的拂尘一挥,那层白骨被驱散开,露出柳无相半个身躯。

    唐周往下飞了一点,在新的攻击即将飞来前。唐周一把拽住柳无相,带着柳无相往洞口飞去。密密麻麻跟随过来的蝴蝶与连接在一起的骨头迅疾地跟来,好像要将拽住唐周,让唐周永久埋葬在其中。

    唐周催动全身的灵力竭力向上飞去,他清晰感受到头顶的东西被撞破。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万不可错过。

    伴随着一阵不知为何而来的窒息感,唐周飞身而上。遽然一下,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凉爽的夜风吹拂他身上的闷热与伤痛。他冲出洞口,那追赶而来东西地迅速被封印洞中,只有堪堪从洞里钻出来的、零散的几只宛若白骨一样颜色的诡异白蝶追随着他们。唐周随手用灵力施压过去,那蝴蝶便被泯为了粉碎。

    唐周带着柳无相回去,他感受到自己的身躯极为虚弱,好像那场斗争,近乎要将他整个身躯震碎。他咽下一口口要喷涌出来的鲜血,依旧感觉到周身的阴冷。手中抱着的柳无相身躯更是异常冰冷,哪里有半分活人的体温。唐周转头看过去,看见柳无相的漆黑空洞的眼睛依旧大睁着。他正在盯着唐周。

    第100章 小师兄10

    他的眼珠只是凝视着唐周侧脸的位置, 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动。这让唐周怀疑之前所看到的景象只不过是幻觉。他手上的这个人,没有任何的生命气息,仿若只是个死人而已。唐周正是这样想着, 人已经带到了清尚所在的殿宇。

    唐周好不容易从危难里脱离而来, 到了清尚的殿宇, 便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清尚的面前。

    清尚前来查看了唐周的身体情况。他告诉唐周:“你受伤严重,最近必须好好调理。”说完, 他在唐周的身躯里输入了他的灵力。

    像清尚这种能力的强者给他输入灵力,唐周只觉得全身心都温暖许多,那泛起来的疼痛感也已经暂且消失了很多。他出了一趟门, 被如此狠狠打了一番,早就虚弱得没什么精神。维持人形让他感觉到力不从心, 就变成白鹤。

    清尚伸手将唐周抱在膝上。唐周感受到清尚的手在抚摸他羽毛的同时,也在给他继续输入灵力。唐周的脑袋轻轻蹭了一下清尚的手掌。

    清尚笑道:“我知道你能够从里面全身而退, 以你的能力,就算打不过里面的东西, 应该也是迅速逃出来的。”清尚想了一会儿, 问道:“你可是不知道我要你去找什么东西?”

    唐周点了点头。

    清尚看着那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柳无相, 清尚说:“你不是把他带来了?”

    唐周说道:“我起先认为他还活着,不想他在洞中,被献祭给里面的怪物。后来又想起之前师尊让我去找柳无相, 此次师尊让我过去, 也是柳家。我觉得奇怪, 也觉得巧合, 想着柳无相应该是师尊想要寻找的。这样两番思索, 我就把带来了。我正是看了他一眼,这样一想, 分了神,被怪物有了可乘之机。”

    他说完,闭上靠在清尚的膝上,像是一个孩子一般依偎在长辈的身边。清尚的手掌轻轻抚摸唐周脖颈处的绒毛,唐周顺从地任由师尊抚摸。清尚与唐周说道:“玄陵猜测得没错,我让你去寻找的正是柳无相。”

    这倒是让唐周感觉到惊奇了。这柳无相可没有什么能够引得清尚怎么在意的,除却生前那副确实极佳的根骨,反正在唐周的眼里是如此。他现在精神不济,也就没有多加思考,只能提着精神听着清尚说话。这时,唐周听闻清尚说道:“玄陵,柳无相是你的新师弟。”

    唐周原本那颓靡的精神忽然一振。唐周转头又望了那躺在地上的柳无相。

    柳无相全身青白,脸上与身上都是血肉模糊,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更为可怖。血液已经凝固发黑。一副死透了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这柳无相什么时候竟然闭上了眼睛,但是唐周除了能看出来他真的已经死了,就再也无法看出什么。在唐周盯着柳无相的这个时刻,清尚和他说:“玄陵,你看他像是死了是不是?”

    唐周点了点头。

    之前他抱着柳无相过来,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他当然是明白柳无相到底死了没有。而此刻,清尚却告诉他:“柳无相之前是死了。现在他又重新活了回来。你身受重伤,没有及时察觉到他生命的延续,这是正常的。不过这柳无相倒是真的重新活了回来。还不是有什么人夺舍而活的。真是罕见。你可觉得,玄陵?”

    唐周当然觉得,第一时间,唐周还以为是不是有其他的玩家通过柳无相的身体复活了。但是系统之前就告诉唐周了,这个游戏里只有他一个玩家。

    唐周正在思索,清尚的手轻轻抚摸在唐周背部的羽毛上,唐周听闻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师尊。”唐周看见站在下面的人是萧正卿。萧正卿向清尚一拜之后抬起头来,忽然见了在清尚膝盖上的唐周,惊讶道:“师兄?!”

    此刻唐周的境况看起来确实极为糟糕。

    先不说他原本白色的羽毛都脏兮兮的,而且还沾染了不少鲜血。他精神颓靡地卧在清尚的膝盖上,虚弱得近乎睁不开眼睛。萧正卿正是见了唐周这样,才如此着急地喊了一声,随即问道:“师尊,师兄他——”

    清尚说道:“玄陵多休息便可,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予玄陵治疗。这段时间内,你得多照料你师兄。”

    萧正卿点点头不再言语,虽然在他身边躺着的那个死人可能确实引起了萧正卿的注意。但是清尚肆无忌惮抚摸在唐周脖颈上的手,更得萧正卿的注意。他垂下眼眸去,并未让任何人注意到他的目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清尚又说道:“正卿,你将无相带下去,将他进行简单的清理,让他好好躺着吧。这也是你的新师弟。”

    萧正卿的目光放置在那个“死人”的身上,萧正卿低下头去,回答了一声:“是。”

    听到后续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唐周亲自处理,唐周才彻底地安心下来。一旦安心下来,唐周就只想安睡过去,他就伏在清尚的怀里,沉沉睡去了。

    唐周在清尚这里休养好了好几天,才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了很多。不过唐周一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能够活动自如,也没有一直待在了清尚的身边。

    唐周很奇怪最近清尚为什么会着急于收徒——唐周听说清尚把裴元奎也收为徒弟了。

    如果之前清尚是觉得仙境灵鹤与变异单灵根不可多得,才收为徒弟,但是这柳无相和裴元奎,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柳无相的复生之术?还是裴元奎的废弃五灵根?还是说清尚本来就有一种十分罕见的辨别能力,别人不能够察觉到的事情,清尚都能够知道,所以要将这些人收为徒弟?

    “师兄?”

    唐周听闻这声音,阖上手中捧着的书籍。他在藏书阁书架的另外一头看见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正从书籍的缝隙当中惊喜地凝望着唐周。唐周还暂且没有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就见对面的人将书架上的书抱走,于是那一张年轻俊逸的面孔就出现在了唐周的面前了。是裴元奎。

    他好像和之前唐周所见的第一面没有任何的区别。当时的裴元奎,便是浑身洋溢着少年意气,高声用自己清透的少年嗓音与别人喊道:“来比!”一撩袍子上了台子,那般的潇洒意气,没想到他在经历了人生巨变之后,竟然还存在于这个少年的身上。

    唐周见了是他,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其余的,唐周没有再说话。

    但是裴元奎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唐周却更早一步和他说:“你请婚书在我这里,你可要拿去?”

    裴元奎说道:“之前与柳家的婚事,本身就是家里的长辈为了联姻给我定的。我并不在乎那请婚书到底在哪。”

    唐周说:“你将来还要娶妻。我听闻一人出生只有一张,上面有你祖辈的家徽和你婴儿时期的手印。是仅此一张的。”

    裴元奎想了想说道:“我这个人很容易丢东西,师兄若是不介意,师兄能不能先替我保管?我若是需要,我直接找师兄拿就是了。”

    唐周不想和他再多费口舌,既然他这样说了,唐周也就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他将自己所看的这本书重新放回到架子上去。

    他现在虽然身体能够行动自如,但还是有些许虚弱,他需要休息。这一点倒是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就算平日里唐周都不怎么有表情,但是所有人都可以看见唐周的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精致的眉眼之间,也出现着几分病弱之气。倒是不显得难看,倒反这份病弱让他这脱尘一般的气质冲淡很多,化为一种极为洁净纯粹的感受。

    不过却是让无念门的弟子们见了,颇有些心疼,毕竟一定意义上,唐周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平时里也多有偏爱的。

    而裴元奎似乎见了唐周要走,连忙将手中的书也放回原位,然后他急匆匆过来,绕过书架,出现在唐周的眼前。

    裴元奎与唐周道:“之前我深受师兄的提点,知晓了我身体的情况,甚至还能够有机会来到无念门,拜入清尚师尊的门下。还要多感谢师兄。但是我还是有些困惑的地方。师兄可知,当初换我灵根的是什么秘法?我为何半点没有感觉到疼痛?他们又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我灵根换走的?”

    唐周之前也对这件事感到好奇,他甚至来到这藏书阁里翻看了一番。他还记得那本书的位置在哪,裴元奎的话音刚落,唐周的指间就已经出现了那本书。唐周将这本书扔给裴元奎,裴元奎手忙脚乱地接下了。唐周正打算走,结果裴元奎又说:“师兄。”

    果然如此,一个萧正卿就在唐周的耳边师兄师兄地叫唤,现在再来一个裴元奎也在师兄师兄地叫唤。喊了两声之后,唐周就感觉到头疼了。

    唐周不让他说什么,只是告诉他:“你仔细看便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说完话,唐周压根不等裴元奎说话,直接没了影。

    唐周本来不知道要去哪里待着清净,因为他无论去哪,萧正卿那个家伙也总会找到他。他之前在清尚那里休养,才暂时得一时清闲,现在出来就遇到了一个裴元奎,等会儿萧正卿就来了。思来想去,唐周想到一个去处——柳无相还半死不活地躺着。他总不能突然诈尸吧?

    唐周这样想着,就往柳无相那边去。

    柳无相已然躺了许多天,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身上的伤也处理过。虽然别处可怖的伤痕都可以被衣服所遮掩,但是他脸颊上已经留了很大一块疤痕,这一块疤痕攀附在他这张原本俊秀的脸上显得异常可怕。

    他整张脸依旧是极为苍白的,以及显露的是一种死人一般的青白色。

    在无人的时刻,几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蝴蝶,落在柳无相的胸膛与脸颊上。若是唐周见到,就知道这些白蝶是万冢窟下面那些诡异之物。可是之前追随而来的白蝶,都被唐周全数泯灭,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忽然,这些白蝶似乎觉察到什么,扇动翅膀却没有离去。骤然地,融入到柳无相惨白的肌肤里去,不见了踪影。

    此刻,唐周刚刚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