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机场, 程述特地请假来接他们。看到简嘉那一刻,呦了声“程程, 剪短发了漂亮”
“谢谢。”简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晃晃脑袋。
陈清焰把简嘉的行李箱和自己的塞进后备箱,公文箱扔副驾驶,一个眼神, 程述明白了。
这两人都坐后排。
陈清焰还有个袋子,他直接放到简嘉脚下, 说“我给外公买了两瓶伏特加, 我知道,他喝酒的。还有几罐鲟鱼鱼子酱,希望两位老人会喜欢。”
说着,示意程述把他公文箱丢过来。
从里面拿出三把手工雕刻花纹的木梳, 精美复古。仿佛回到属于托尔斯泰的时代。
“送你和阿姨的, 还有周琼。”
简嘉无动于衷,她笑笑
“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 我们家没有随便收人礼物的习惯,周琼的我不方便擅自替她收。”
气氛冷的程述都跟着一愣, 他透过内后视镜瞄了眼陈清焰。
简嘉说话还是温温柔柔的,但这样的拒绝, 比冷漠或者跋扈要更让人难受。大概就像, 一个人面带微笑刀。
但, 陈清焰冷的像块坚硬钻石, 不可破碎。他压着嗓音,像是生气,又像是无可奈何
“程程。”
“程程啊,这趟怎么样,见到传说中的极光了吗”程述赶紧插话救场,尬聊起来,简嘉却一五一十和他对起话。
她变得活泼。
快乐地和程述说起在摩尔曼斯克的趣事驯鹿、雪地摩托、萨米人的各种习俗
程述本来是缓解气氛,却越聊越嗨,他能侃,两人几乎忘记陈清焰的存在。
“你怎么不说,我们用了几盒杜蕾斯”陈清焰忽然冷冷插口,气氛一下死掉。
车厢内,流动着一股又一股的尴尬之流。
程述有点吃惊地抬头看了看陈清焰,要知道,学长从来都是高冷的男神人设,从来没有在段子满天飞的手术中说过过一句废话,更不会像他,荤话跑全场。
简嘉变了脸,她耳朵都腾下热了觉得受到深深羞辱,指关节一下攥的发白。陈清焰看到了。
“程医生,麻烦到前面您看哪里方便停车,我下车。”
明明在摩尔曼斯克,两人也曾如此缱绻。
陈清焰发现自己现在特别容易得罪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冒出这样一句来。完全不符合他在公共场合的性格,他从不当众说私事。
程述干咳两声,忙打圆场“那什么,程程你别生气,学长可能倒时差他脑子抽着呢”
“我受不了你不理我,对不起,是我失言。”陈清焰又插话,他一脸的别扭,五官在控制着各自的情绪。
他说完,转脸看向了窗外。
车厢内,程述又忙不迭劝了简嘉几句,她没再坚持 。除了飞快往后退的建筑,只剩沉默,一时半刻间,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有一段修路,需要绕行,程述差点跟个闯红灯的小电炉撞上,他骂了两句。
这个时候,陈清焰转过脸,低声说“别生气了,程程,我错了。在摩尔曼斯克我过的很快乐,谢谢你。”
顿了顿,声音压的更低,“我情绪的那根线在你手里。”
因为急刹车,简嘉两只手撑在了座位两边。此后,她一直抓住座位,不说话,有种静静的倔强。
陈清焰的手,却一点一点向她挪动。终于,他的小拇指慢慢勾住了她的,简嘉一惊,但没动。她睫毛微微颤动着,两人之间暗流涌动,车内照旧安静。
车缓缓开进小区,程述问“程程,你住哪一栋”
“63栋。”
不出所料,简母和周琼老习惯在单元门那等着。
车门一开,陈清焰先下来的,替她拿行李。这边,简母和周琼都很意外。
陈清焰疾步先把袋子塞给简母,说“请您收下。”
他又走回来,跟简嘉错身时,淡淡的“不喜欢就丢垃圾桶。”他快速弯腰坐进车里,程述摇下车窗打了句招呼,掉头走了。
几个女人大包小包上了楼。
简母没想到,简嘉又跟陈清焰会一起出现,她看看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一直到吃饭,简嘉兴高采烈跟两人说见闻,等她说完,简母问话
“程程,今天,陈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简嘉咬咬筷子,轻声说“他跟着去俄罗斯了。”
说完,周琼立刻意识到什么,连忙摆手“程程,不关我的事,他找到了我但我一句话都没透露,陈清焰说,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你。后来,程医生在他飞俄罗斯后问我,你是不是去了北极圈看极光我以为他们不知怎么搞到的消息,程医生说,陈清焰去俄罗斯赌一把,他自己全靠猜的,就跑去俄罗斯了。”
周琼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
简嘉怔住了。
他太疯了,一个人只身去北极圈找她,甚至,他根本不确定自己在不在那里。但他还是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简嘉低下头,想到那顶红帽子,心里一阵阵的紧。
简母发觉她的异样,伸手抚了抚她的短发“程程,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想跟陈医生和好”
这些日子,简嘉不在,简母循循善诱跟周琼问出了陈清焰那方面的动静。这位曾经的陈女婿,想复婚,事实是他从出轨时开始就不肯离婚,然后和第三者断了,又不断追求女儿。以及,陈清焰所做的种种。
这的确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简嘉在母亲面前,有点脆弱,她觉得非常委屈“没有,他不配”但说着,眼泪一颗颗断线似的掉了下来。
做母亲的没有逼问她什么,揉了揉她的手,说“吃饭。”
晚上,简嘉和母亲睡在一起,她窝在妈妈温柔的怀抱里,说了自己掉进雪坑的事。随后,鼓足勇气,烧着脸说
“我跟陈医生,我们在基地”
简母一下明白,看她那样子。
“对不起,妈妈,我爱他,我还是爱陈医生。但我害怕他在骗我,我怕我又犯错。”简嘉羞愧地哭了,趴在母亲怀里。
她需要释放,不能宣之于口的那些爱。
她同样被爱煎熬。
“程程,这没什么对不起的,”简母紧紧搂住她,“妈妈知道,你一直忘不掉陈医生。作为母亲,我不希望女儿跟一个深深伤害过她的人在一起,但妈妈同时也尊重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也想,这个,要看陈医生能做到哪一步,他是不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并会改错。”
从简嘉进入青春期,简母开始格外关注她的身心成长。那时候,简嘉毫无早恋的迹象。她精力旺盛,除了学习很爱参加各种活动,胆子也大。
等到读大学,简母鼓励她去恋爱。但简嘉总神神秘秘地撒娇“我在等一个人出现,他呢,要和我的想象力重合。”她年轻,但非常有主见,读大学的专业是自己所选,并不像很多高考的孩子,会稀里糊涂报专业,只听长辈们的意见和分析。
和陈清焰的婚姻,极快,简母曾想过陈清焰一定是和程程想象力重合的那个人,她选中他,毫不犹豫就奔了过去。女儿看着害羞文静,其实热烈勇敢,骨子里有非常自我的一面。
只是,更多时候,她做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过分懂事。
简母亲吻着她的头发,程程永远是她最在乎的存在。
简嘉眨眨眼,亲昵地蹭她“妈妈”
她再次伏在了母亲的胸口,慢慢的,在母亲轻轻拍打的节奏里睡去。
整个103都知道陈清焰休了年假,去俄罗斯追前妻。
他回来后,神情和平日并无不同。小护士们见了他,窃窃私语,就连院长偶然碰到他,也旁敲侧击
“清焰,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陈清焰不知道是不是程述嘴大,给他泄露出去。此刻,中规中矩回答一句“不怎么样。”
情况似乎不太妙啊
院长老脸复杂,他当然知道,陈清焰这小子以前顶着花花公子头衔浪荡地不行。虽说不犯的原则问题,但女朋友换的比他掉头发速度还快。虽说孤男寡女,你情我愿,但这数量一旦比较可观,难免招人风言风语。
再加上新婚出轨,陈清焰的个人名誉曾经一度跌至谷底。
这让南楼的老爷子也一度挂不住脸。
“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院长言简意赅鼓励完,继续老脸复杂地走了。
陈清焰很快坐门诊、手术、弄课题。他从俄罗斯回来,也给祖父父母带了礼物,甚至,还有陈清木的一份。到底,他是做哥哥的,上次兄妹两人闹的不愉快,陈清焰心里有数。
七点二十到七点五十,是骨科年轻医师们的读论文、文献报告会。教授们落座,桌子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各种资料。
七点五十到八点,科室简单例行通报,简洁、扼要。
会议结束,管床医生们奔赴出来,手里拿着ct片子。
等到八点半查房,陈清焰浩浩荡荡带人过去。依旧冰山脸,不紧不慢抛问题。周围人也依旧抱团瑟瑟发抖,陈主任的随堂考,容易让人心梗。连带着住院的病人都跟着紧张,谁不会,替谁尴尬。
他走之前做的那台手术,病人没出院。
当下,见到他,热情地问“陈主任结婚了吗”
不光结了,还离了。不过,又打算再结。众人在心里已经替陈主任把答案撸了一遍。
“张志,你来回答病人的这个问题。”陈清焰突然点到一个人,他没什么表情地带着大家出来了。
准备出院的,陈清焰让管床医生把术后的影像学资料和康复记录表拿来,科会上走一遍,才最终决定病人是否真的达到出院标准。这一点,103格外严格谨慎。
一通忙碌,陈清焰错过饭点。他抬腕看了看表,收拾了桌面,准备到门口随便吃点什么。
但走之前,给简嘉发信息
抱歉,程程,我回来后实在太忙,没能给你做午餐。
在摩尔曼斯克,他早弄到了简嘉的手机号码。
发送出去后,门岗那打来电话“陈主任吗这里有位简女士找您。”
简女士。
陈清焰的心立刻跟着跳了一下,他无时无刻不希望,简嘉能主动来找他。哪怕,是来发一通火。
她来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麻烦让她稍等我马上过去。”
陈清焰匆忙进洗手间,对着镜子,他理了理领带,看看自己今天胡子是不是刮干净了,头发有没有乱。
这心情,跟毛头小伙子一样。
他又急冲冲出来,两部电梯,分单号双号,都耗在某一层半天不动。陈清焰索性从楼梯快速跨下来。
不想再让她等,以前,她等他太久。
走到门口,远远的,他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微微愣住是简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