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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江济堂根本没法第一时间注意到这里的风景如何, 他已经因这前所未有的空间折叠失声。

    在他的视线中,头顶不是一片蓝天,在蓝天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黑色的类似机械的不明物, 闪烁着不同的灯,有飞蚁似的东西在其中穿行。以他超人目力,只能依稀判断这是一种机械产物,似机械蜻蜓, 却有三对钢翼。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 像是超越时代的科技物品, 又像是大电影中的外星文明,能控制整个星球的气候,随时根据需要调整他们的生存环境进行实验。而他们就是被关在星球牧场里观察的实验品。

    江济堂突然就想到了魔方游戏,以人类的科技水平遍寻不到, 但或许就藏在那里。

    那一瞬间他毛骨悚然,简直说不出话。

    可是再要细看,薄雾笼罩,一切异象归于虚无,天空还是天空, 白云还是白云, 仿佛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

    “系统,系统, ”他在心里呼喊系统,“这个位面是怎么回事?是和蓝星一样的情况吗?”

    但系统没有回应。

    “这世界正常吗?”

    “一切正常。”

    这次系统终于回应了, 只是这回应也是让人看不明白。这要是一切正常, 他刚刚看到的东西算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他吃错药出现幻觉了。

    不不,江济堂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

    对系统来说, 魔方游戏的存在也是正常的,所以这个世界就算被异域文明控制,在它这里也是正常的。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设定?”

    系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江济堂却想得更深了。

    “这个世界或许和蓝星有类似的东西。帕森斯看不到,我却能看到,是因为生命树是超脱时间和空间的超凡植物吗?

    “为什么蓝星上我看不到?为什么现在我看不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一种空间上的混乱,还是时间上的混乱?”

    问题太多了,他却没有什么时间细想,因为看不见的恶意已经笼罩了这里。帕森斯能感觉到的,江济堂同样能,并且更加清晰。

    “作为外来者,我们似乎看不见它们。”帕森斯皱着眉,看不见的‘敌人’,这让他想起某个艰难的副本,那是他‘苏醒’后没多久。

    “没事,回头我在系统里找找,看有没有可用道具。我们出现的时间点应该在许愿者被送到这里后。”

    好消息是‘分食’还没开始,坏消息是食客已经来了。

    必须以最快速度找到许愿者。

    “他在那里,”判断了红光的落点,江济堂立刻朝着许愿者的方向跑过去,那孩子在那间破庙里,偏偏破庙里也有一股阴暗晦涩的力量,“帕西,外面的交给你了。”

    帕森斯已经面向能量波幅最强烈的方向,黑龙戒拉长幻化成长剑,他持剑而立,脸上一片肃杀之气。

    今非昔比,这些‘隐形敌人’再不能越雷池一步。

    孩子的眼睛能看到非比寻常的东西,江济堂冲进破庙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孩缩成一团,眼睛里瞳孔扩大,恐惧到极点。

    那孩子的视线落点就在半空中,而这里也是江济堂感觉到‘异常’的地方。

    不管他是看到什么,一力降十会,江济堂拳头上附着神圣力量,朝着虚空砸下去。

    拳头像是重重砸在墙上,眼前空无一物,反弹的力量却差点让骨头都断裂,他被迫后退一步。

    那东西却像是被激怒了,另外还有更多的‘异样’从不同角度扑过来。

    他看不见那些东西,但能感觉到能量的变动。所以,发觉有四五个东西朝着小男孩扑过去,江济堂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本能地先一步将人捞起,以保护者的姿态抱住。

    顿时,那几顾力量扑在他身上,尖锐阴冷能量刺入皮肤,像是几张长满了利齿的大嘴咬上来,恨不能撕掉一块肉。

    他死死抱着那个孩子,脸色发白。

    这些东西似乎能无视物理防御,直达灵魂,但灵魂,是一个法师最终的修行。战士强于体,而法师强于魄。

    江济堂缓过来,他忽然露出笑,手里的电流枪对准自己就是最大功率。

    “啊啊啊——”

    空气中连着闪出几道尖锐爆鸣,耳膜都快被震碎。电流枪的最强功率电流对穿着防护服的他无效,却对啃咬他的那些坏东西起了效。

    它们并没有被杀死,却恐惧得连连后退。

    黄金眼在混乱中睁开,魔法波动无声震荡,之前还难以杀死的能量团无声碎裂。

    “哥、哥……”怀里小团子吐出一团黑烟,刚刚的电击对他也有效果。江济堂摸摸他,顺手给治好。

    “误伤,不好意思啊。”

    拿自己做饵解决了破庙里的脏东西,不代表事情就解决了,外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飞过来。

    轰隆一声,破庙的屋顶突然破开一个口子,瓦片化作刀锋,向他们飞射。江济堂下意识抱着小孩,以背抵挡,防护服一直流动光泽,将这一切破坏挡在外面。

    他单手施法,又是一阵无声震荡,庙宇再次清空一批。

    “汪!汪汪!”

    不知道哪里跑来一群红眼的疯狗,足有三四十,每一只看着人类的目光都带着垂涎。

    似乎暗处的东西看到他专克‘异常’,所以指挥动物试探。

    “还真是狗。”江济堂挥开身上的破瓦片,隔着粉尘看着这群兴奋的疯狗。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吃过人肉的狗,它们的眼里,人类就是食物。

    这时候,解决掉一批邪物的帕森斯已经到了破庙门口,江济堂拎着小孩走出去,他手里的电流枪已经换成惯用的,杀人的枪。

    一人持剑,一人持枪,一个在外一个在内,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却配合默契。

    疯狗群被死死阻挡在十米开外,一只都别想靠近破庙。

    终于,这些被引动恶念的杀人犬也感受到了畏惧,想要后退。四周蠢蠢欲动的恶意能量体再忍不住,在混乱中冲出破庙。

    “退?想得美。”江济堂已经换了弹夹,“狗,给我,其他,你的。”

    “好。”

    野狗的血腥味,小孩的唐僧体质,混合成邪物难以拒绝的诱惑。江济堂虽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围聚在破庙四周乌云般的负面能量。

    只不过破庙门口站着一个黑脸门神,还有一个吃到肉就会兴奋地嘶鸣,比反派还嚣张的魔剑,它们被阻在安全线之外,无法越雷池一步。

    “这哥哥看着是不是有点傻?”江济堂给小孩塞了一粒奶糖,指着虚空杀敌的帕森斯笑。那些东西连个实体都没有,这对战瞧着就像帕森斯的独角戏。

    “哥哥厉害。”头发被电卷的小孩小声反驳,从他的视角看,这长发哥哥简直帅呆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敌人,不断从天空从土里冒出来,他却能杀得它们节节败退。

    “好吧,他确实很厉害。”

    明明和他一样看不到这些东西,但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的杀灭,每一次出手都干净利落,绝对有效。

    这就是有实力的硬帅。

    他下副本便是这样吗?

    “小孩儿,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吗?”

    “不知道。”小孩老实地摇头。

    “哦,是你爸爸在外面养的女人做的,她刚为你爸爸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希望你死掉,这样你爸爸所有的东西都是她孩子的。所以,她让人毁掉你一直戴着的平安玉扣,再把你丢在这里。”

    小孩睁大了眼睛。

    七岁,刚上小学二年级的他被这庞大又尖锐的信息压得失神。

    “真相有点残忍,但既然你已经被追杀了,还是知道这些比较好。”江济堂认真的看着他,把他当成一个大人。

    “从今天开始,没有资格继续无知着幸福了。因为,你要保护你自己,也要保护你的妈妈,她只有你一个孩子,要当一个骑士。”

    不要觉得孩子太脆弱,就以保护的名义封锁信息,他有知情权。

    “我爸爸,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江济堂摸摸他的头发,“但他也算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你死了,他可能会保那个孩子。”

    其实不一定,这是江济堂主观猜测,他对背叛家庭的男人没有任何信心和期待,他会从最坏的角度揣测。

    小孩哆嗦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甚至反胃得干呕了一声。他的身体比刚刚被邪恶的东西包围时更冷。

    “饿过头了?”他又塞了一粒奶糖,“吃点甜的。”

    “谢谢哥哥。”小孩捏着那粒奶糖,看着外面正在保护他的帕森斯。一直生活在单纯环境里的孩子有点看不清这个世界。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

    “一,是我带着你直接回家,就算是完成带你回家的任务。但是幕后的黑手没抓出来,你身上的问题也不能得到解决。

    “二,是我们就待在这里,看着那些坏东西杀过来。这样就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或许他们之中,就有可以帮你解决问题的人。”

    江济堂知道他是孩子,但他不能真把自己当普通孩子,所以发生了什么事他必须知道,并且想好了要怎么做。

    第一种选择很简单,他直接跳跃空间就能把人带回去。但后面呢?家里的狼没有解决,身上的问题也没有解决,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第二种,也不是百分百,纯阳体质的出现绝对能引来这个世界超凡者的关注,但来的超凡者一定是好的吗?未必。所以结局也是未知。

    “哥哥,我选第二种,我要保护妈妈,还有爸爸。”小孩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虽然他做了错事,但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也会很伤心。”

    “……”这就是父母健全有爱的家庭长大的孩子吗?江济堂默默坐在门槛上,如果是他,第一时间就会舍弃掉没用的爸,和割掉发炎的盲肠一样。

    “好哦。”

    初期的邪物没什么脑子,嗅到吃的就冲上来,但这一波过去后,来的就是有脑子的,也更强大,它们会更加谨慎,也更狡猾。

    只是这些东西错过江济堂大发神威的一幕,信息有差。

    所以发现帕森斯这个棘手的家伙后,它们更倾向于对付江济堂和他身边的小孩。坐在破庙门口的江济堂感受了几次来自后背和地底的袭击。

    江济堂相当沉得住气,就算能解决,也硬忍着,时不时还露出破绽,吸引更多看不见的敌人。

    其实这些东西也的确很难对付。攻击力强,速度还奇快,上一秒还躲在感知之外的地方,下一秒就出现在附近。

    好在江济堂感知敏锐,往往那东西刚刚出现在附近,他这里已经扣着扳机蓄势以待,一发电流枪也能击退一些,只是还是不能彻底解决。

    那孩子则被他按着,时不时拎起来躲避突袭的不明物。

    “窝草?”刚刚击退一波看不见的敌人,转头就看到涌过来的老鼠和黑色潮水一样的蟑螂堆,他目瞪口呆,嘴角不受控地抽搐。

    “就不能来点人间的东西吗!”最大强度的电光伴随着崩溃的咆哮在破庙炸开,光芒照亮了天幕。

    鼠潮和黑色潮水在最高强度的电击中灰飞烟灭,现场只有蛋白质烧焦的气味。

    “yue。”江济堂干呕一声,“不行,我受不了了,这孩子给你。”他选择把孩子这个诱饵丢给帕森斯。

    这是心灵攻击,他受到了伤害,需要缓缓。

    帕森斯一把捞住抛过来的小孩,一看猎物换了守护者,原本穷追不舍的邪物开始裹足不前。电流枪只是击退,魔剑是真吃啊。

    还在缓冲的江济堂顿时气得冷笑:就觉得他好欺负是吧?

    也就是还得留着这些东西钓鱼,否则……呵呵。

    这个时候,这些往一地聚集的邪物们终于引起本地超凡者的注意。

    踩着自行车的学生,穿着包臀裙飞奔的白领,拄着拐杖的老人……不到半个小时里,这边就来了七人,现场的情况让他们停住脚步。

    “居然有这么多,这里出了什么天材地宝?”

    “那是什么剑?好重的煞气。”

    “最近是什么情况?事件层出不穷,小老儿前面几十年遇见的都没这两年遇见的多。哟,小道长也在啊。”

    “朱算前辈。”

    “当不得这声前辈,达者为先。”

    这七人相互打招呼,并且快速分成三组,他们之间似乎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言行带着拢络的意思,又相互戒备,于是大家看着底下乱象,却谁也没有帮忙。

    而江济堂久等的官方势力一直没出现,不知道是没出现,还是没有。

    “这个小世界的超凡者不太团结呢。”

    这可不是好消息,集中力量才能办大事,一旦分散么……那就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

    正当他对这个世界的超凡者失望之际,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首先出手。

    和‘看不见的敌人’一样,作为外来者的江济堂还是没看到这个世界能量运行的轨迹,就看到男人耍了一个花招,就用最帅的姿势一跃而起,足尖点地飞跃,在他面前表演了一个‘燕子三点水’,然后落在蟑螂堆里。

    这个眼睛绑着黑色飘带的男子抽出腰上软剑,他并不知道自己脚下的攒动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只见他往某处一刺,一个邪恶气息就炸了。

    其他人也围过来,各自拿出合用的道具。除了两个一直观望没动手,其他人都下场清理邪物了。

    小小一片农田出现了七个本地超凡者,还有两个过江龙,权衡片刻,异常一个个退场。

    邪物离开后,只是观望没动手的两人冷哼一声离开,还有三人朝他们拱拱手就走,剩下两人走过来。

    其中就有那位黑衣青年。

    第202章

    男人双眼绑着黑色发带, 但视力受阻一点不影响他的行动。

    踩着一地残骸,他走到江济堂两人面前。

    “不知道两位是什么门派的?”

    “广宇,那是个外国人, 人家那里一般是家族传承。”他同伴小声提醒。

    “不知道是哪个家族的除魔人?”绑着发带的男人改了口,他朝着一个方向拱拱手。

    “错了,这个才是外国人。”他同伴将他胳膊扭过去,头也扭过去。

    男人从善如流, 改了个方向, 这次还是用类似拉丁文的语言问的。

    不过穿越自带无障碍沟通, 简而言之就是‘异界人都在说夏国语言’,所以他们说什么江济堂两人都能听懂。

    “我们只是路过,看到这个小家伙遇上了麻烦,停下来看了看。”江济堂笑着回答。

    “后续你们也知道了, 现在这里很多野狗、老鼠和蟑螂的尸体,不知道对这种情况,一般有什么样的处理办法?”

    烧焦的蛋白质味道极其刺鼻,众人感受着格外‘干净’的环境,心说这是‘看了看’?

    犹豫片刻, 黑衣男人说道:“这里我们会让人来处理。倒是这孩子体质很特殊, 否则不能这么吸引邪物。具体如何我还不能下定论,不知道他是突然觉醒的, 还是……”

    “被人暗算的,以前有个保平安的玉扣, 现在摔碎了。”

    男人皱起眉头:“原来如此。这种情况, 必须用更好的材料制作一件护具,或者身边有人守着。”

    “暗算的人不用受罚吗?没有负责这件事的组织?”江济堂好奇问。

    “道友来此不久?”黑衣男子判断出他的身份。

    “怎么说?”

    “虽然大家看似散沙各自为政,但一地有一地的龙头, 如果遇到不平事,上报后会有人追查和处理。我看道友并不知道其中流程,猜测你来此地不久。”

    江济堂点点头,又接着问:“除了你们,世俗政府不管吗?”

    “这个……”男人沉默了一下,“警察办案需要切实的,科学的证据。”

    怎么告?说别人损坏了一个玉扣,就告人家谋杀?科学上说不通的,普通人又看不到邪物,也不相信护身宝物的存在。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任务世界真的没有相关的官方组织。

    “你说上报,总得有人活着上报,如果是这孩子的情况,本身是普通人,假设不幸身死,没有任何途径让别人知道,那就这样白死了吗?”

    清楚的感觉到江济堂话语中的质疑,黑衣男人认真起来:“平时我们见到异常能量波动,都会上报。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

    这样的回答江济堂已经满意,只是现在他很在意这个任务世界的情况,所以他要‘鸡蛋里挑骨头’,于是再次开口:

    “就算这样,能查到的也只有这些被吸引来的邪物,以及不幸死去的孩子。距离真相还有十万八千里,真正的凶手依旧逍遥法外,你们就没有什么办法?”

    “当然有办法,不知道下手的人用的是什么手法,有什么线索。”

    “普通人,摔了玉扣。”

    “……”

    看着突然沉默的黑衣男人,江济堂忍了半天,还是笑了:

    “你们是不是想要告诉我,因为某种不成文的约定,所以不能对普通人下手?所以凶手在官方那里无罪,在这里也是无罪?”

    这两个超凡者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是默认这个结果,还是回答不出来。

    “你们不能对普通人出手,哪怕那个人杀人?”江济堂再问一次,回答依旧是沉默。

    “好好好,当个坏人就能肆无忌惮,还有法律法规保护。当个守规矩的好人,就处处受限,只能被动防守,不能主动出击。好人就活该被枪指着?”

    安静当壁花的帕森斯稍稍惊讶,挚友今天的情绪有些反常,是这个世界存在什么特别的东西?

    原住民却被问得哑言。

    这话太扎心了,偏偏又是这么真实。

    超凡者中的恶人才不管传说中的因果报应,更无视法律法规,他们活得恣意妄为潇洒痛快。至于死后,谁管得了死后?就算是超凡者,也少有人相信‘死后’。

    而他们这些守规矩的,一重又一重枷锁,这个不能管,那个不能犯,被伤害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我知道你们有顾虑,一旦可以对普通人出手,普通人几乎是没有抵抗力量的。这条线跨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但难道要因噎废食?刀放在孩子身上照样有杀伤力,要明确的是行为,而不是身份。

    “如果没人管这件事,就算这孩子再次拿到一个护身道具,凶手再一次出手呢?这孩子因此死了,算谁的?”

    江济堂摊摊手:“我说这些不是想指责什么,我只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帮助到这个孩子免受侵害?是免受侵害,而不是延长被害时间。”

    “目前只有一个办法,”黑衣男人说,“拜师学艺。”

    别的都是虚的,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自保。

    江济堂也不知道自己这护送的任务怎么就一路偏移到拜师学艺上,但黑衣男人说可以帮他介绍长辈,就住在附近,他就不客气地应下。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超凡者怎么联系同伴,是不是纸鹤传信?

    “稍等。”自带古典气质的黑衣男人郑重点头,接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砖头机,交给同伴,“麻烦找我师叔,有客人来。”

    “……”

    没一会儿,他们收到回复,师叔在家,让他们带着孩子过去。黑衣男人再次对着空气认真承诺:“请两位放心,我师叔博闻强识,他一定知道怎么帮助这孩子。”

    “不在这,往左三十度。”他同伴将他的头扭过去。

    “请两位放心,我师叔博闻强识,他一定知道怎么帮助这孩子。”转了三十度角,一模一样的话他又说了一遍。

    “……好的。”

    “我们的车在那里,一起吧。”

    江济堂拎着小孩儿跟着去了。走之前他做了个小手势,同一时间,所有庆幸逃离的邪物身上亮起绿色的树叶标记,下一秒化作虚无。

    做完这一切,他笑眯眯将小孩丢给帕森斯:“你来看。”

    至于小孩儿那对爹妈,就让他们着急一会儿吧。

    “出了这条路,一会儿就到了。”副座的黑衣男人回头和车斗里的他们说,拖拉机突突的声响淹没了他的声音。

    就算是非凡者,也得坐着辆即将报废的破拖拉机移动,而且瞧他们这一身,经济状况也很一般,和现代玄幻小说中吃香喝辣赚钱如印钞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难怪世俗政府不介入也不当回事,估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能力有限,对社会影响程度也有限。就像变态杀人犯,杀再多普通人,都没有资本家一个操作的影响力大。

    投入产出不成正比,从利益角度出发,也确实不值得在这方面投入人力物力。

    于是超凡者不能审判沾了业力的普通人,普通执法者又无权对沾了业力的超凡者动手。

    两头堵上了。

    ‘毫无作为,看似无害,危害却深入骨髓,影响甚大。’这是他对这个世界政府的初印象。

    因为,普通人对官方没有信任了。

    目前还是和平时期,显不出这种信任度缺失的危害,一旦社会局势有波动,他们且等着吧。

    江济堂到底是东区总负责人,已经开始站在领导的角度思考问题,嗯,是社会主义阵营的领导角度。

    他会在副本世界千里追凶,当然也会对现实中的超能力犯罪重拳出击。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保障普通人最基本的生命安全权。

    只是他在这里只能停留三天,想这些也没用。总不能越俎代庖,把这些手上沾了人命的普通人全部杀了。

    杀了不治本,不杀么,他们屁事没有。

    江济堂叼着棒棒糖,转头观察四周环境,想换个心情。旁边的帕森斯咬着同款棒棒糖,一只手抓着嗷嗷叫的小崽子。

    之前只当是异界,但两边的广告牌上都是他能看懂的繁体文字,看起来这像是蓝星夏国的双胞胎兄弟,有着一样的基因,却发展成不同的模样。

    所以这让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我有几个问题,如果觉得冒犯,你可以不回答。”江济堂转头问黑衣男人,“你们这里比较好的学校是私立还是公立?还有医院,居民看病贵吗?”

    黑衣男人很奇怪他为什么问这些,出于礼貌,他回答了:“比较有名的是私立学校,一些财团会修建学校,他们请最好的老师,置办最好的器材。不过公立也不错,还免费。至于医院,我不太去政府医院,好的医师都被请走了。”

    教育和医疗,居然是被财团掌控的?

    不不,他最震惊的是,这里居然有堂而皇之出现的财团?

    好吧,忽然就能解释了,为什么这里的政府这样无能。

    政府公信力下降,从环境也能看出一二,不管是行走在路上单身女性的状态,还是小路上的垃圾堆积和可疑影子,都能看出潜藏的危机。

    他总有种古怪感觉,虽然这个世界现在还算和平,但以后总有大变局等着。

    反正任务的时间跨度都大,以后他会知道的。

    一路开到某个三水环绕的传统民居,车停下来,大门未开,倒是一侧角门开了,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眯着眼睛打量他们片刻,就放下扫帚说要通传。

    “……还挺传统。”江济堂一时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现代社会。帕森斯笑了一下,随后找准此刻身份定位,安静站在江济堂身边充门神。

    他手里的小孩儿一直盯着这间院子的上空,一脸好奇。

    一会儿老人出来,打开大门接他们入内。走过三道门之后,他们总算是见到了此地的主人,是一位童颜鹤发的长者,正挽着裤腿在后院下地干活。

    “师叔,我带人来了。”

    “王前辈。”另一个也恭敬打招呼。

    “家主,不是说了有客来吗?”守门的老头忍不住念叨,他都提前通传了,好歹把脚上的泥巴洗洗。

    “广宇又不是外人。”他挥挥手,视线落在人群中的江济堂和帕森斯身上,随后脸一转,视线转移至小孩儿,“原来如此。小丁啊,先带客人去喝茶,我随后就来。”

    见了这里的主人一面,他们又被请去大堂喝茶,江济堂尝了一口,第一口比较苦涩,但后面几口苦中带甘,还让人精神振奋,是好茶。

    一会儿换了衣服的屋主就来了,之前还像个老农民,此刻穿着白色练功服,倒是仙风道骨。

    黑衣男人和同伴起身问好,被他按下。

    “广宇啊,别和你师父学这些繁文缛节,这都什么年代了?”说着他转向小孩,“听你说时我就有猜测,果然是这样,这孩子是纯阳体质吧?”

    黑衣男人一惊,特殊体质五花八门,纯阳纯阴在这中间也算稀罕,如果找到适合自己的修行道路,要比寻常人更快领悟深奥秘法。只是……

    他们的体质实在太过吸引邪祟,甚至是某些邪修,以至于极少见到他们成人。

    江济堂则觉得,这前辈当得起前辈的名字,一眼就看出名堂了。他伸手将作为购物金的两块碎玉扣拿出来:“这位大爷,这是他身上坏掉的。”

    大爷?

    他们有自己一套称呼,见面都是前辈师叔,这还是第一次听人喊他大爷。大爷哈哈大笑:“我喜欢你这个小朋友。”

    说着他接过玉扣细看,点点头:“原本是好东西,只可惜碎了。玉应劫而裂,今天原本是这孩子的劫,但它却唤来你们这样的变数。哎,最近外头变化大,老头子也有点看不透了。”

    这话说得太玄了,江济堂又问:“能再刻一个吗?”

    “我倒还有些力气,只是这样的美玉难寻。山中美石,得雨露滋润,得风雪打磨,每天沐浴第一缕紫气……”

    老人说到一半,自己先摇摇头:“一座玉矿山中都未必能找出一块条件正好的原石。不过我倒是听说谁家收藏了一截异兽指骨,上面带着原始蛮荒的气,也能克制邪物。“

    老人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江济堂拿出一粒蚕豆大小的玉石碎片,那浓郁到都快溢满内室的生命力一出现就抢占了所有存在感。

    别说看得见的,就是看不见的黑衣男人,都把头往这里转。

    “师叔,什么好东西?”

    他师叔没理他。

    “这个玉石碎片行吗?”

    老人待要回答,又看他拿出一段洁白骨头,上面凝练着近乎实体的凶煞之气,但凶而不恶,煞而不诡,是能克制邪祟的上等材料。

    “这个呢?”江济堂又问,眼神清澈又单纯。

    “……”

    这是哪个隐世家族出来溜达的公子哥?哪有把传家之物都随身放着,还随随便便拿出来示人的?他但凡贪心一点,就算留不下,也会有消息流传出去,给他招灾。

    “你这个小孩不懂事,快收起来,太让人眼馋了。”老人和小孩一样捂着自己眼睛,表示‘不看不看’。

    江济堂闻言一笑,又摸出一根来自凶兽的指骨,大概有个十几厘米长:“请您动手,哪能一点劳务费不给?您不会是嫌弃这块骨头小吧?”

    那块玉石已经被他收起,现场只剩下两根同源的,来自凶兽的指骨。

    老人连连摆手,心动是心动的,但要脸:“我给你做,留些碎料就足够作为费用了。”碎料都能打磨一颗骨珠出来。

    “拜师呢?”江济堂按着他的手,“这孩子没人看顾,我还是不太放心,他家是普通人家,这一次没有躲过暗算,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如果收了体质这么招怪的徒弟,那以后的保护工作可就是老人的事了,这样一想,送出这样的厚礼也能理解。

    老人顿时犹豫,倒也不全为凶兽骨头,爱惜人才也是原因之一。

    见此,江济堂干脆将两根骨头放在桌子上,收回手,捧着已经有些凉的茶喝着:“说起来,我和同伴初来乍到,不了解这里的规矩,大爷您能和我说说吗?”

    老人看看他,又看看一直压低存在感的帕森斯:“你们两个干干净净,趟这些浑水干什么?世人求自在而不得,哪有自在之人,反而往红尘跑的?”

    此言一出,两个后辈都竖起耳朵:自在之人?居然是这么高的评价?

    江济堂还是笑得和善:“来混口饭吃。”

    帕森斯的夏语造诣不深,但也觉察出一点异样。这个老人似乎知道他们的来历,但又不十分清楚,说话含含糊糊。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说说吧。”

    第203章

    拜师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但答疑解惑没有问题。

    老人对他二人感观不错,不涉及隐秘的问题都会说。

    于是江济堂知道了,这世界上确实存在很多超凡者, 他们要么以血脉关系延续,要么以师徒关系延续,而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除魔卫道’。

    其中当然也有走偏了的,但到底是少数, 并且一般长辈也会清理门户。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 世俗政府在这方面的权利大大受限, 没什么话语权。其实他们可能尝试过自己培育官方超凡者,但资源跟不上,又有人拖后腿,终究不成。

    听老人的语气, 他对此接受良好,毕竟几千年都是这个模式,世俗政府和他们就好像白天和黑夜,各管各的。

    江济堂却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些幻象,他很想问, 几千年都这个模式, 就代表可以一直这样吗?万一世界出现了超乎想象的大变动,他们如何应付?

    但这也只是想想, 不会真的问出口。

    两盏茶水灌下去,时间也差不多了。江济堂想着这会儿许愿者他爸妈应该着急起来, 这才向小孩问来他家的电话, 打了电话过去。

    “你好,你孩子在我这儿。”

    那头传来一个急切的男人声音:“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都行,我都给, 你别伤他!”

    “……你自己和你爸妈说吧。”他默默将电话塞给小孩,自己在一旁自闭去了。他这么礼貌,还先说了你好,怎么还会被认成绑匪?

    太没有礼貌了!

    看他气得一口灌下一杯茶,腮帮子鼓鼓的,帕森斯强忍着才没有露出异样表情。

    而在另一头,小孩儿的爸妈刚知道孩子没有被绑架,才要安心,下一秒又听到孩子被追杀差一点死了,这心又提起来,真是一刻也等不得,问到地址就要赶过来。

    江济堂看他们挂了电话,捧着茶杯凉凉道:“哟,还有点良心。”

    听那急切的样子,也不是心里没家庭子女,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老二,呵。

    他们继续坐着喝茶,再聊聊小孩身上的情况,偶尔还透露一点这个世界超凡者的常识。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看门人再一次过来,说来了两位寻子的客人。

    “请他们进来吧。”老人声音淡淡,他刚了解到这孩子被暗算是亲爹情人做的,连自己孩子都护不住,太没用了。

    两个看着体面的人走进这间屋子,他们看到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小孩就冲过来,抱着心肝肉的喊,眼睛都是红的。

    确认了孩子无恙,当父亲的客客气气和在座几人打招呼:“谢谢你们救下我的孩子。”

    “先别着急,”老人摆摆手,“你知道自己孩子的情况吗?”说着他递出碎裂的玉扣,这对父母脸色微变。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一看他们的表情就明白:“既然你们也知道这孩子的情况,那么之后有什么想法吗?”

    “以后?还是先顾眼前吧。”江济堂笑了一声,他丢过来手机,上面有个暂停的视频,“点开看看?”

    “这是什么东西?”夫妻两个不明所。

    江济堂才意识到两个世界的科技差距,于是他点开视频,再递给他们。

    夫妻两个更加奇怪,但想着对方总不至于找事儿戏耍他们,就看了。

    两分钟后。

    “离婚!混蛋!你干的这都是什么事?别碰我,恶心!”

    “老婆,我没料到会有这个情况,我会解决的。”

    “滚。”

    “广宇,你说他们会离婚吗?”

    “不会,姻缘线还在。”

    听着两人私语的江济堂不由侧目:“世界上真的有看面相看出未来的?”

    正隔空传音的两人被突然插嘴的江济堂吓一跳:“你怎么能听到我们‘密语’?”居然还强行进入密聊频段。

    “想听就能听。”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想到这个神通的难学程度,他们又被刺激到了。

    这时候夫妻两个已经冷静下来,他们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反而不是那堆破事,而是孩子的安危。

    “道长,您已经看出了小儿的情况,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倒也不是完全不行,不过,你要一时的,还是一世的?”

    “什么是一时,什么是一世?”

    老人叹了口气,若不是小孩讨喜,又自带机缘,他都不想蹚这个浑水:“一时,我再做一个护身物品。一世,就拜在我门下。”

    孩子的父亲顿时有些犹豫,倒是母亲毫不迟疑:“拜,我们拜师。今天来得匆忙,什么都没有,道长,能否拜了师,再补全礼节?”

    没有护身符是什么样子,他们最清楚。

    三岁之前的孩子简直是多灾多病,少看一眼都会出意外,他们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才将孩子保下,这会儿有人愿意收,再不舍,她也同意。

    “对对,我们拜师。”孩子父亲立刻反应过来,现在不是人家需要他们,是他们需要人家,哪有什么可犹豫的?

    江济堂已经收回他的手机,见这对父母倒是真心为孩子打算,他将凶兽骨头往前推:“既然拜师,这份拜师礼得收下。”

    这次老人没有拒绝,再拒绝就虚伪了,会让道心不通达。

    “小友放心,这孩子我会好好教导。”

    这下就算是后来的夫妻两个也看明白了,这可能就是他们儿子的救命恩人。但他们左看右看都不认识这号人,不知道他和自己儿子是哪来的交情。

    “这位是?”

    “不请自来的有缘人。”说完他再次看向老人,“普通人利用玄学犯罪的事情,你们真的不能管?”

    被无视的孩子父亲当即躁红了脸,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孩子的母亲收回视线,她眼底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我们和世俗政府早有协定。”老人叹了口气,不是不想管,是不能管。别看小圈子里他们威风八面的,依旧是肉体凡胎,扛不住子弹洗礼的。

    “但我可以以个人名义处理这件事。”老人又说。

    “嗯?为什么?”劝他不要蹚浑水,自己却要做?

    老人哈哈笑:“我这么大年纪了,顾虑少。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我知道,那就要处理,否则老道我念头不通达,于修行不利。”

    “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你们不考虑设置一个专门的机构,去管理这些事吗?”江济堂好奇,“不然大爷牵头?”

    民间出现成功案例,并且获得民心支持,政府就会坐不住,要么起来推翻,要么自己搞一个抢占市场。

    怎么样都比现在一团死水好。

    “说说你的想法?”

    “我随便说说,您姑且听听。”

    江济堂和老人就此事聊起来,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那小孩儿认认真真听着,似乎还在思考。

    收了拜师礼,又喝了小孩的茶,师徒关系成立,这孩子就算是有了着落。江济堂便起身告辞。他们在这个任务世界还能待上两天半,正好到处逛逛。

    之后,那对夫妻也离开宅子,他们得回家去拿孩子的生活物品和衣物。制作护身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段时间孩子得待在这里,才能保证安全。

    然而车开出来,男人却发现妻子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开的。

    “你要去哪儿?”看着妻子没有表情的脸,他有些忐忑。

    “做遗产公证。”她冷笑道,“放心,是我做,你怎么样,我不会有任何要求。”

    “我也做遗产公证,再信我一次?”

    “信你一次?好啊,那你做给我看啊。”

    而在那间宅子,两个年轻小辈好奇询问:“师叔,是我学艺不精,实在看不透先前那两位的情况,甚至连他们的气息都察觉不到。像是普通人,偏偏有些不普通的力量。

    “您不知,在我们到达之前,他们两人就挡下了几波攻势。”

    “别说你们,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没有因果牵扯的人,且一个是本国人,一个是外国人。怪哉。”

    老人摸着胡子:“那些老家伙为了修一个因果不沾,一个个躲在深山老林和各种秘境,只恨不能断情绝爱。这两人倒是奇怪得很。不过,他们应当没有恶意。”

    “师叔啊,我看您收到的那两截兽骨还能出两粒骨珠,不知……”黑衣男子含着笑,语气带讨好。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老丁送客。”

    “诶,师叔,师叔!”

    夫妻两的车开远了,旁边巷子里江济堂揣着手出来,帕森斯稍慢一步。在他们身后,一个拦路抢劫团伙躺在地上,嗷嗷哭喊着。

    “我真想念天眼系统。”一个天眼系统,一个和人口普查绑定的指纹收录系统,强强合璧堪称实体犯罪的克星。

    它们出现之后,罪恶才转投虚拟,比如诈骗、网赌网黄、网络暴力等等。

    而这个世界呢,又是难以察觉的玄学犯罪,又是明目张胆的暴力组织,还有一个不作为的政府和规矩多多的超凡者社会。

    “普通人太难了。”

    江济堂和帕森斯在那里待了三天,停留到任务倒计时。他们看到的大部分人都是朴素百姓,有自己的小心思,但都认认真真生活。

    但也遇见了装着隐秘摄像头的宾馆,也见识到了街头争霸——两堆精神小伙,举着铁棍和西瓜刀互砍,殃及无辜群众无数。

    还阻止了一次X侵犯罪和一场校园暴力。

    差点受害的姑娘几乎是哭着回去。晚班回来想走捷径,就遇上这件事了,估计以后都落下心理阴影了吧?

    而施害者,知道他成功过十七次,受害者中有九人是下了晚自习的学生,其中已经有两人自杀,江济堂就把他三条腿两只手都粉碎了,放在警察局门口。

    用过的绞肉机也放在那里。

    校园暴力稍稍麻烦一点,这个小团伙有一半已经混社会,抢劫勒索同学有,打伤甚至打残同学也有。没出人命,却也毁掉了一人的人生。

    但因为其中一人背后有势力,都用钱和权利抹平了。

    “财阀……”明目张胆的特权啊。

    这种情况,下杀手么,还不到这地步,不下手么,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

    “大爷有句话还是说得对,有些事就是得做,不然道心不通达,容易起心魔。”

    于是他用安全绳将这几个暴力者的脚绑好,每个人都挂上条幅,写着他们曾经干过的恶心事,和背后的保护伞情况,再从本市最高层的屋顶一脚踹下去。

    这楼也就是三十多层吧,就属于其中一个富二代兼官二代。

    看着他们尖叫着坠落,江济堂摸出一根棒棒糖剥开,他蹲在最高处,迎着风看着那几个远离的黑点。

    那些安全绳不是蹦极用的,弹性有限,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会扯断一条腿,不顺利……啊,这个不顺利,就是天意了,人哪能算到天意呢?

    在这个县城的远方,各种看不见的能量涌动的,有好有坏,都在彰显自己的强大。江济堂很好奇它们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可惜这次任务到点了。

    “咦?运气都不错。”

    底下那几人都已经停下来,一个个悬在半空,但绑着的那条腿有着明显的变形。天意终究给他们留了一点机会。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已经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他们正朝着这里汇集,楼下的保安晃动手电,他们发现了这些人身上垂下的布料,一个个用手指着读取。

    而那视力更好的,已经看到了最顶上的江济堂。

    “帕西,走啦。”江济堂拉着帕森斯,下一秒就回到了房间里。

    “还是自家舒服。”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没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各种属性的力量,干干净净的。

    第204章

    “那些看不见的敌人给人的感觉和副本怪物很像。”帕森斯坐在他旁边, “类似弱化版的,或者减毒版的。”

    江济堂想到世界各地的‘现实恐怖领域’,销毁的速度还没有出现快。

    现在他们东区已经就七个清道夫队伍, 副本中要抓捕犯罪玩家,现实中要清理恐怖领域,就是这样才勉强保证夏国的恐怖领域数量稳定。

    长此以往,蓝星会变成什么样?

    就算夏国能做好自己, 也无法避免被大环境席卷。

    “你不要贸然开启新阶段的副本哦。”江济堂抓着帕森斯, “魔方世界绝对有无数后手, 它不会允许人类轻而易举脱离它的控制。搞不好,你一过十一阶游戏,那边直接上难度。”

    “我明白,我不会擅自行动。而且, 目前也没有足够的信心。”

    帕森斯能听出江济堂的担忧,他的法师先生总是表现得很不好相处,其实只是容易害羞,才会用最强硬的态度包裹最柔软的关心。

    “得加快升级圆梦美食屋,拥有更多的街边摊位, 辐射更大的地区。”他个人能力有限, 而且只能在场外治愈,只有特效美食可以进入副本内。

    升级圆梦美食屋, 这是对玩家群体最好的帮助。

    现在这个相对的和平环境,江济堂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 至少夏国能一直保持下去。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那就做好准备。

    “有些人未必希望你的店出现在他们所在的土地上。”帕森斯忽然开口,“无利可图。”

    说起来难以理解,但一句话就能解释:救灾, 那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事。

    资本是流动的,这个国家不行可以换个国家,这个文明不行他们还会琢磨换个文明。总之资本家们只在乎个人利益。

    江济堂的小街摊出现,对谁有好处?

    对广大普通玩家有好处,他们可以用低廉价格买到回血回魔的红蓝药了,不能说马上就摘掉脖子上的绳索,好歹死刑变成死缓了。

    能量是守恒的,对一部分有好处,对另一部分就有坏处。

    所以高价出售副本道具的打金团队会抵制,公信力下降的政府会抵制,政府背后,那些利用舆论操纵金钱和战争的财团会抵制。

    资本从不在乎以后,更不会图谋几年几十年的发展。

    江济堂的圆梦美食屋要是准备出国,得做好这样的准备:

    抬起头,全是敌人。

    “怕什么?一只手五个手指都不齐,人心怎么会齐?”江济堂笑得像个狡猾的狐狸,“之前高价对外出口五星级食物,难道是我缺那个钱?”

    魔方世界千不好万不好,有一点是真的好——财阀的继承人们全进去了。

    他们和普通人一样需要特效食物,还比普通玩家更畏惧死亡,愿意用所有代价换取生存。

    江济堂早就让团队发出信号,要在那些人当中找出一些利益为先的,和他们合作开发五星级食物的潜力,同时对普通特效食物放行,让它们流通在市面上。

    足够的利益,能让资本家卖出吊死自己的绳索。

    “这件事还是交由我的上级来处理,不过作为最终厂家,我还是有一些话语权。所以帕西的家族有兴趣吗?

    “我想,能当机立断让你彻底归入夏国,老爷子是个有长远眼光的人,我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老爷子搞不好是他打入资本主义社会最锋利的刀尖。

    帕森斯忍不住瞧了江济堂几眼,确认了他不会吃亏,才说:“他会有兴趣的。”和自己这样顽固不化的相比,江济堂更符合老头心里‘继承人’的标准。

    当然,也有可能他会被这样的继承人气死,因为挚友赚钱只为散钱,而不是积累资本当富翁。

    顺利完成第一个任务的两人出去庆祝一番,吃饱喝足被工作催促,才不得不各回各家,不过他们已经约好了明天继续下一个任务。

    无法留宿,隔壁也不能立刻住人,这样的日子让帕森斯格外忧愁,幸好他已经定好家具,过几天就能入住隔壁。

    江济堂则回家偷闲,他有一个下午的时间‘虚度’。

    神鬼位面的任务似乎不太需要准备什么,或者他们也不知道准备什么,人过去就行,其他随机应变。

    躺在沙发上用书蒙头,准备午睡的江济堂被某个信息提醒吵醒。

    “咦?谁这么猛?”读书角出现才几天,居然有人拿到十张兑换券,领到传说中的五星级美食。

    “你的师弟。”系统说,“来自南联大文学系的大一新生。”

    别人高考结束进入大学都在拼命玩和放飞自我,这位居然认真啃书?

    江济堂看着手里一个星期都还没看完的书,再想想几天就刷出十个金属板的师弟,他羞愧难当,一转身躺下来继续摆烂。

    “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社会人,是时候接受自己的平庸了。”不感兴趣的书本,他真的看不下去。

    江素锦回家拿东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儿子。

    阳台上小水车呼呼转动,水流潺潺,彩色的鱼儿在透明水里游来游去,晃动着里面的铜钱草和浮萍。慵懒的午后阳光洒下来,一半照着生机勃勃的阳台,一半照着沙发上呼呼大睡的人。

    他睡得四仰八叉,还夹着大抱枕,一本读了一半的书丢在一边。没有造型的头发东翘一缕,西卷一根,神情放松,看着无忧无虑的。

    “小时候和小老头一样,总是压着心事,长大了倒是更像小孩子。”江妈妈蹑手蹑脚走过来,给他盖上睡毯,就悄声离开了。

    睡梦中的江济堂无知无觉,愉快享受自己惬意的午后时光。

    同一时间的帕森斯就没那么爽了,和爷爷说了圆梦美食屋想要启航海外后,他爷爷的拐杖恨不得顺着网线敲在他脑袋上。

    “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早一点争取,还要别人上门来提醒?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难道是你可笑的自尊心吗?”

    被骂的帕森斯有点懵,这和他的自尊心有什么关系?

    “夏国政府像龙守护着它的财宝,所以大家垂涎三尺都不敢伸出一根爪子,现在他们有对外合作的意愿,那么这碗头汤,我们一定要喝到最鲜美的一口!”

    帕森斯都能想象出这个抓着权柄不放手的老头子此刻精神奕奕,要上战场的样子:“是吗?祝你好运。”

    “等等,什么,你不准备帮我联系夏国政府吗?”他爷爷很惊讶,所以他特意打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是当然,我还不是夏国人,并且也没有这种权利。”帕森斯提醒他,“不过伊密已经和那边提过你的名字,所以,加油。”

    他说完就挂断电话,根本不管那里会掀起什么狂风暴雨。

    “伊密是谁?夏国那位?等等……”老爷子突然想起孙子搞的那个小团体,“寻找伊密?”

    连上了,全连上了!

    好小子,什么时候认识的?居然瞒了这么久?

    想到夏国这个年轻人的能量,他胡子抖了抖:“还算有点眼光。

    “简,准备一笔钱打到帕森斯的卡上,备注,恋爱经费,务必花完。没有别墅,没有游艇,连戒指都是别人花钱,我怎么会有这么吝啬的孙子?真是太丢脸了。

    “对了,把老二老三叫过来,事关重大。老四就算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的先生。”

    以各自感觉到放松的方式过了剩下的半天,第二天他们又相聚在小客厅。

    确定关系并且见过家人后,帕森斯不像是之前几次那么拘谨,已经不需要主人招呼,自己就拿起茶几上的小饼干。

    有着甜蜜凤梨酥馅儿的橙味饼干又香又甜,再配上刚泡好的滇红,让人精神放松。

    江济堂正缩在沙发上,和他讲着这个任务的小细节。

    “这个任务的难度有三颗星,从任务描述看,应该不会遇到上次那种数量的怪物。不过……”

    他托着脸,一脸为难:“我不擅长说服人啊。尤其是说服深陷人鬼情未了,身体和灵魂都被控制的小姑娘。”

    这个任务被系统接到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出手干涉过。

    从金瑶最好的闺蜜,到她的家人和工厂会计,甚至是路过的超凡者,他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

    别说‘破财威胁’,就是‘死亡威胁’、‘社死威胁’、‘友情呼唤亲情呼唤’都没有用。

    一切行动均以失败告终,还惹怒了那个操纵的东西,以至于原本就浑浑噩噩的人越加颓废,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但要说一点效果没有,倒也不是,金瑶的潜意识也意识到问题,她越来越不像她,脑子昏昏沉沉,行为疯疯癫癫。这个任务会出现,就是她的自救。

    不擅长说服人?

    帕森斯在旁吃着饼干,不想对此言论发表意见。

    他不擅长说服,那反叛军里原本属于权贵阵营的军官们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总不能是某些人揣测的,他拥有迷惑人心的法术,那些人都是被他控制的傀儡。

    “我昨晚上研究过许愿者的家庭。如果单单从许愿者视角出发,她是典型的留守儿童,一直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精神滋养。”

    这一次的许愿者,小时候和老家的姥姥姥爷一起生活,直到初中才转到父母所在城市。

    她难以适应突然变化的环境,和封闭式的学校,原本就有些孤僻的人更不愿意融入团体。

    高中时倒是认识了两个同学,情况稍稍好转,还考上一所社区大学。但她的父母亲不希望她读那所大学,给她找了现在的工厂。

    这个工厂提供宿舍,但一个月只休息一天,经常无偿加班,经典九九六,工资却只有两千八。

    这两千八也不是全部属于她的,扣税之后到手两千二,再扣掉最低医疗保险还剩一千八,其中一千是每月伙食费,八百才是她可以动用的个人财产。

    这样一个生活环境,要么内耗,要么外耗,可许愿者有些特别,她是麻木型的,对一切都无所谓,所以也没有反对这样的安排。

    如果事情顺利,她会按部就班的上班、生活,以后还可能结婚生子。

    可事情就是要出一点例外。

    某次在街头捡到的粉色水晶手串,带来一个‘梦中情人’。

    许愿者好整以暇看着梦里那个人的表演,她一开始并没有受到诱惑,甚至还觉得可笑。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精神开始变差,无孔不入的诱惑抓住她的精神破绽。

    记忆被修改,自己都看不懂的‘相识相许’在回忆里上演,许愿者一面觉得荒诞可笑,一面被某种能量控制着做出种种自己都不理解的举动,要死要活。

    “你知道这件任务的难点在哪吗?”江济堂问帕森斯,他摇摇头。

    “难点在于,许愿者本人非常清醒。但就像她当初无所谓别人给与的一切,现在她也不是那么想挣脱困境——她对这个世界太无所谓了。如果她本人没有这样强烈的挣脱欲望,外界再怎么费心费力都没用。”

    “这姑娘感受世界的通道是半封闭的,你发现了吗?”

    帕森斯愣了,他没有听明白。

    江济堂打了个响指:“从她角度看到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有差别,非要比喻,就是从岸上看水里的鱼,看到的只是折射。”

    “她小时候之所以被留在老家,是因为异地上学需要额外费用,这笔钱太高了他们家出不了,不得不把她送回老家上学。

    “至少在老家,她可以上学。

    “事实上,她父母很爱她,她是独生女,家里没有第二个孩子。”

    “而初中接她,是因为她爸妈终于发了点小财,决定托关系把她送入一所有名的私立中学,管理比较严格,但也特别出成绩,还有直升的高中部。

    “可惜,除了数学,她其他的成绩非常稳定,稳定的差,以至于最后连最低录取线都没有,想上,也只能去那种社区大学。”

    “这类学校的风气大都不好,还学不到什么东西,学费又十分昂贵。

    “所以她父母再一次托关系,把她送入这家管理严格的中型工厂,让她跟着厂里的会计学习,以后考上证就算是有了一份事业。

    “这也是考虑到她数学能力比较出众。”

    “其实他们已经发现女儿有别于普通人,所以这些年赚的钱,她父母都存起来了,留给孩子当后路。

    “所以,听完我的补充后,你有什么想法?”

    帕森斯认真思考了会儿:“她试图用逻辑解释情感问题,但,人类感受情感的能力应该是天生的,不需要学习的。她感受不到情感,还是反社会人格?”

    “没那么夸张,但确实存在一些先天障碍。”

    “那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对我这么有信心?”

    帕森斯失笑:“如果没有办法,你也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工厂的会计发现金瑶不对是在三个月前。

    “发现问题的这三个月内,金瑶高中时候的同学,她乡下的姥姥姥爷都来过,友情和亲情都不管用。

    “她父母意识到沟通的缺失,和她促膝长谈,还展示了为她攒下的钱。带她的会计也说了自己受到她父母所托才愿意教她的事。

    “但这依旧没用。不是邪物将她封闭,是她原本就不想接触人类世界。

    “甚至最后有超凡者上门,金瑶依旧在潜意识里拒绝别人踏入她的精神世界,超凡者也奈何不得。

    “看起来,任何人都不能唤醒她了。

    “但注意到她童年的经历,和记忆中唯一一次情绪失控后,我觉得,还有一些希望。”

    第205章

    “这就是金瑶所在的罗城机械厂?”

    任务世界的风再一次吹到脸上, 伴随着燥热和远方的腥臭。

    江济堂两人此刻就在某个工业区的小巷子里,对面是金瑶所在的机械厂,现在正好是午休时间, 有工人进出。

    和上次不一样,门口这些年轻的工人们已经开始使用小巧的翻盖手机,虽然还是不够便捷,但能看出来时代发展的痕迹。

    “空气质量变差了, 而且……”江济堂看向天空, 天空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感觉到了负面力量,远远高过上一次进入任务世界。

    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空气都很浮躁。

    “进去需要检查工牌,管理很严格, 要以什么名义请许愿者出来?”帕森斯问。

    进出的工人都要给门卫出示工牌,并且登记上名字,工牌上面有细致到个人的姓名和照片,管理十分严格。

    “早有准备。”江济堂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帕西, 你在这里等一下。”

    说着他就去了那边, 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

    “哥,能不能帮我叫个人?”

    “找谁啊?”

    门卫瞄了眼, 不认识的牌子,但还是拿起来。就算没有烟他也会这么做, 通传一声而已, 本就是他的工作内容。

    “会计部的金瑶,我是她表哥,给她送点东西。”说着江济堂提起手里的东西, 是一大袋橘子。

    “表哥?”门卫打量着他,嘴里嘟囔,“长得这么气派的表哥。”

    没有刻意伏小做低的江济堂还是很显眼的,他身上没有那种被生活反复捶打之后的‘厂味’。

    过了一会儿,金瑶下来了。她比照片上的更瘦一点,皮贴着骨头,皮肤发黄,头发都是暗淡无光的。

    很普通的长相,只是看到那双眼睛就会忘记这些,因为这双眼睛太特别了,是一种隔着一层镜子看着你的漠然和平淡,没有什么人类的感情。

    “表哥?”金瑶看着他,没有惊讶,也没有质疑,只有一些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恍惚。

    如果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都想报警,这模样真的像极了瘾君子,灵魂都被抽干净的样子。

    “小瑶,你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是没有好好吃饭,还是没有好好睡觉?”江济堂一脸痛心,“阿姨都和我说了,你……哎,我们去那边说。”

    金瑶看了他一会儿,木木地跟着他出去。她还是没想起来这是哪位表哥,最近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就好像脑子被虫子蛀空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门卫探头看了几眼,看他们在不远处一棵绿化树下面站住,才缩回脖子。

    工厂老板是难得的好人,免费为年轻人提供住宿,提供廉价但营养的三餐,还很关注工人的安全。

    这个厂里很多刚成年,甚至还没成年的工人(十六岁及以上),容易受到外头诱惑,所以厂里对他们的进出管理也会严格一些。

    “哎……”门卫拿出烟,想想又放回去。

    在附近别的工厂,发生了可怕的狂犬吃人案,还有年轻人自杀。

    明明科技在发展,但生活似乎没有变得更好,世界也越来越让人感觉陌生了。

    “小瑶,你被那个东西骗了。”还沉浸在角色里的江济堂痛心疾首。

    金瑶依旧木木的,说话也很慢很低:“表哥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我有证据。”江济堂拿出手机,“它根本不是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等了你几十年,和你上辈子有约的人,那个家伙……它是东洋鬼子!”

    金瑶的眼睛猛地睁大一圈。

    “你看这个,这个是纪录片。”江济堂出示了他的‘证据’,一段上了新闻频道的纪录片,“你看,就在三分二十七秒,你自己看。”

    金瑶死死看着手机上的视频,全屏播放的视频带着年代赋予的模糊度,但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一分,两分,三分,三分二十七秒,一张熟悉的,每天都会出现的面孔出现在上面。那是一个残忍的东洋鬼子,正狞笑着用尖刀挑起一个婴儿。

    金瑶的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眼角几乎要裂开。

    “东洋……鬼子。”

    “如果你不信,后面还有一段视频。照片可以修改,当时的记录视频总不会是假的。”这个年代确实不能改。

    江济堂点开下一段视频。

    那张脸又出现了,哪怕因为年代和技术的关系有些模糊,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个吃着饭团,拿着豁了口的尖刀说笑的人就是它。

    “啊!”她一下抱住头,仿佛头要裂开一般痛苦。

    被植入的记忆在沸腾,各种错乱的东西搭建而成的堡垒摇摇欲坠。一面是情深似海三生缘定,一面,又是国仇家恨,是泯灭人性。

    之前看戏般漠视一切错乱的灵魂此刻却像是沸腾的水。

    “出去,东洋鬼子!滚出去。”

    堡垒轰然倒塌,种种异常和破绽都露出来,她发了狠,像狼一样撕咬精神海里的东西。

    金瑶真的是用尽全身心的力量,去对抗异常。但她实在是太虚弱了,眼看着就要脸色惨白的倒下,江济堂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量被传送进破破烂烂的身体。

    “滚!”金瑶的额角鼓起血管,眼中血丝遍布,“杀了它,表哥杀了它!”

    空气中忽然有过剧烈的能量波动,就在某一瞬间,江济堂听到了尖锐的爆鸣声,并且这股负面能量还朝着他冲过来。

    就是那即将接触的瞬间,剑影落下,浓烈的负面能量团被张大嘴的魔剑一口吞噬,帕森斯从巷子里走出来。

    江济堂收回手,之前还如活死人的金瑶多了点人气,虽然还是瘦,眼中却有了光彩,脑子也转动起来。

    “你不是我表哥。”她说,“你是谁?”

    “应你所托,来帮忙的人。”江济堂笑着回答,他还递给她一颗橘子,“吃橘子吗?”

    “谢谢,”她用了好半天接受目前的情况,“所以我之前是,做了什么?”

    金瑶的的表情还是平静到近乎麻木,只有眼神泄露几分无颜面对的愧疚,这三个月她辜负了很多人,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她的老师。

    尽管她一直就和世界隔着一层,但绝不会这样——她就像是疯了。

    “是被怪物迷惑了。”江济堂摇摇头,“要说你有什么错,可能错在没有及时看医生,治好身体上的病,给了怪物可乘之机吧。”

    “生病?我?”

    看着金瑶不理解的样子,江济堂露出和善表情:“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感受情感吧?总觉得是虚假的,容易产生许多糟糕幻想,并且偶尔会搞不清是真是假,对吗?”

    “不是你的错,是你生病了。因为是很小很小的病,又藏在大脑里,所以大家没有发现。”

    他的笑容太柔和了,仿佛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就和感冒,和咳嗽一样,好好治疗就能痊愈的东西。金瑶那难以诉说的痛苦,和因此引发的种种恶劣行为,似乎都变得‘情有可原’起来。

    “看到那边的保安了吗?刚刚你和我离开的时候,他可是一直探着脑袋,追逐着我们两个的身影。

    “虽然有一部分职务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对年轻人的关心。看起来,那是一个看着不好相处但很关心后辈的大叔。”

    金瑶看着平时从来不会注意到的保安,她突然有种口渴的时候喝下绿豆汤的凉快。

    “这?”她惊讶极了,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清晰,“我这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她好像能感受到别人的好意,她可以完全确定,那是‘关心’。

    “现在你已经痊愈了,我想,你的家人和朋友们,还在原地等着你呢。”还以为这种先天的情感接受障碍并不在他的治愈范围内,但最后居然有些效果,运气真不错。

    江济堂把那一袋橘子递给他。

    “再见,表妹,好好生活哦。”

    “请等一下!”

    江济堂站住,他转过头:“嗯?”

    “它真的是东洋鬼吗?”

    “啊,这个啊……”江济堂抓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哦。不过一定是坏东西,很坏很坏的东西。”所以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女孩提着一袋橘子在原地站了很久。

    “谢谢表哥。”她对着对面小巷子喊,她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走进巷子,和另一个人汇合,他们高大的影子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风呜呜的吹过树冠,几片叶子飘落下来。

    金瑶伸手捂住一只眼睛,又放开,那只眼睛呈现出异常的碎金斑点。这段意外,似乎还是给她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提着袋子往回走,路过保安亭的时候,金瑶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着里面的门卫,她拿出几颗橘子:“大叔,吃橘子,我表哥送来的。”

    门卫愣了一下,不由自主扯开嘴角:“谢谢啊。”

    “嗯。”她抬起头,光懒洋洋的照进她的世界。

    在巷子的另一头,江济堂和帕森斯一边走一边剥橘子,橘子皮被放在另一个袋子里。他们的脚下有很多垃圾,东一个西一个到处乱丢。

    习惯了锦城干净的街道,突然看到这样的地方,还真有些不习惯。

    “虽然科技上进步了,但似乎环境没有得到特别大的改善。”又或者,环境为经济发展让步了,“至于其他环境……”

    他抬头看一眼,就立马收回视线。虽然看不见,但到处都有异类的气息,简直乌烟瘴气。

    “不去上一个任务的地点看一看吗?我还以为你很在意那个小子。”帕森斯问,就算是出于好奇,也会想要故土重游,他就没有一点好奇心么?

    “我在意的是这个世界。而且,我和许愿者的交际,因为任务开始,也因为任务结束。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还是别纠缠不清比较好。”他摇摇头,十分洒脱。

    帕森斯却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没有追过来,是否也会像这些许愿者,轻易被删除干净宣告结束?

    ……不,不用猜测,一定会被遗忘。

    所以做出那个决定真是再正确没有了。

    “你是怎么说服那个女孩的?”

    “不是我说服她,是她自己过不了那一关,那个女孩的骨子里可是铁血强硬的。而且,她是一个有信仰的人。”

    江济堂一边走一边解释:

    “她生活在老家的时候,偶尔会被托付给一个失去一只手的邻居,那是一位老兵。他看出来这孩子不是内向腼腆,是有情感障碍,所以他带着她领略生活中的一切。

    “他们会观察泥土世界,会爬到树上眺望远方,幻想远方。他还会和她分享这片国土上发生过的故事。”

    老兵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他把自己对这个世界,对国家的爱都投射到这个小姑娘身上。

    金瑶或许还是不懂,但她学习、模仿、努力感受世间一切。而老兵的去世,对她更是一种强烈刺激——她终于知道死亡是悲伤的。

    老兵就是她对这个世界最浓郁的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所以即便依旧无法感受情感,她还是爱着这个民族和这个国家。

    “在生命的最初,她受到了最好的影响。”

    这孩子可能读书不好,还有反社会人格的潜在可能,事实上却是个正直守序的。他才有机会唤醒她。

    国仇家恨,专克邪祟魔障。

    至于那个邪物可能跑出来喊冤,它都敢朝着无辜者下手了,又能比鬼子好多少?

    “咦?帕西,你听。”

    江济堂忽然站住,他竖起耳朵。

    帕森斯也站住了,他隐约听到歌声,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将它和正常的歌声混合到一起。但两人都是非常人,他们立刻感觉,这种歌声带着阴暗的力量,似乎在吸引猎物。

    “去看看。”江济堂摸出他的电流枪。

    最终他们在一个漂浮着灰色泡沫,一点生机都不存在的污水河中发现了诡异。

    “这个能量波动,似乎是我们来这里后遇到的最强的一个。只是腥冷味并不重,似乎没有沾多少人命。”

    人类是受到命运垂青的高级动物,杀人和杀动物引发的后果还是不太一样。至少,在这个神鬼位面是不一样的。

    “我们问问。”

    作为异界来客,江济堂两人受到部分规则制约,看不到这些东西,也难以交流。然而抓住一顿敲,那东西吚吚呜呜用水在地上写字,他们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被人抛到江中溺死者的怨气化身,借着这条被污染断绝生机的河道怨气升级,如今已经不满足待在这里,要朝外发展。

    它想要吸引人类进来,变成养料,让它更强,去更远的地方。

    虽说是个邪祟,但还挺有志气。

    只不过这里是已经是远近闻名的臭水沟,隔着三里都能嗅到化工废水的臭气,钓鱼佬都不来,何况其他人?

    所以它们用歌声诱惑了那么两个月,居然全在白费功夫,简直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你离不开这里吗?”

    河道怨灵说它无法离开本体,也就是这条死水河。

    “一定要离开?”

    “有必须离开的理由。”岸边落下几个湿漉漉的文字,“找到来处,才能消除怨恨,离开这个世界。”

    “除了离开,还能怎么消除怨气?给你念经么?”江济堂虚心求教。

    于是石板上又落下几个湿漉漉的大字:“谢谢两位法师先生,要消除我们的怨气,需要大能耗费法力为我们开通阴阳路,或者,叫我们了却心愿,再无牵挂。”

    这些字越到后面越飘忽,可能它们自己都没什么信心说服江济堂。人家好端端的,为什么帮这个忙,费时费力又不得好。

    但不说出来,又有些不甘心,这样能交流的法师,可能不会再遇上第二个了。

    那些超凡者看到它们,才不管它们有没有为恶,因为什么为恶,只会乱杀一通,倒不像这两个,明明有杀它们的能力,居然还能好声好气说话。

    “那你们怎么才能了结心愿呢?”江济堂又问,竟然有帮忙的意思。

    石板上急切落字:“我们中还有神志的尚有七位,三位要血债血偿,两位要回去看看子女,还有两位希望吃饱了再走。而河道的心愿是治理污染,恢复曾经干净有生机的样子。

    “我们无法自己离开,但您可以带走一部分河水,我们可以附着在上面。”

    其他都有机会,只有这个治理河道……

    江济堂看向帕森斯,商量道:“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要不要帮忙?”

    帕森斯无有不应。

    “那就这样决定了,你们把自己的情况说一说,我再决定怎么做。”

    “谢法师!”石板上的字都激动得颤抖。

    第206章

    江济堂两人拿的是‘旁观者’的剧本, 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装了一瓶臭烘烘的水用作载体,带着看不见的客人去了一趟它们生前居住的地方。

    现在的法师已经可以轻描淡写地开启时空通道了。

    传说执念和怨气也会在岁月中消融, 所以它们中最大的也才两百多岁,但已经经历了王朝的覆灭,一切沧海桑田。

    别说曾经的家人,就是后人, 都找不到了。虽然还有些旁系后代, 但隔了这么远, 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不同。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抱歉,我来晚了,小满, 石头……”

    江济堂在旁‘目睹’这团带着阴气的能量团消散大半,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

    “它放下了?”

    湿漉漉的字体出现在地面上:“已经消散。”

    所以只是带它们回了老家一趟,就能让它们自行消散,为什么那些超凡者还要任由它们漂浮在河里,越来越怨恨, 却不去解决?

    不但不解决, 似乎还在助长。

    他们来的这一路,遇到的暗属性能量团可比之前多很多。

    如果这个时候再来一个解开封印的纯阳体质, 搞不好半个天空都要被它们覆盖,江济堂和帕森斯就是再能干, 也会有一番恶战。

    “这个世界还真是让人看不懂。”他喃喃自语, 并且带着那瓶污水赶往下一个地点。

    两个要归家的了却心愿,两个想饱腹的,也在江济堂的特效美食下饱食一顿, 带着一点点遗憾消散在世界上。

    现在只剩下三个想要血债血偿的。

    不过在它们动手之前,江济堂还是找了间不需要身份证明的网吧查询。他发现它们三的案子,一件还没被发现,两件被发现的还在追踪中。

    网上不会写明还在追查,但以他对那些老刑警的认识,除非是过了追诉期,否则肯定是要查的。而过了追诉期,如果和其他案子连起来,追诉期也相连,那么追查的时间会更久。

    这三人中有一人就属于是连环犯罪案中的一件。

    “你们能入梦吗?”江济堂问。

    “杀死凶手当然没问题,但只是静悄悄死了,怨气就能完全消散吗?不然先试试托梦?之后如何,可以自己决定。不过,我希望这个过程中不要涉及到其他人。”

    他一开始想说案件破了,对方就能绳之以法,但问题是法治由人执行,这中间操作空间太多了。

    江济堂对夏国的法治有信心,对这个任务世界可没有。

    如果被害者感觉自己的冤屈还是没得到释放,倒是可以继续走血债血偿的路线。

    “法师支持我们同态复仇?”

    “这个嘛,如果你们还是人类,我会首先鼓励你们走程序,法律纵有种种局限,总还是维持社会稳定最重要的基石。但既然你们已经不是人类,那还是朴素一点。”

    江济堂问帕森斯:“你说对吧?”

    帕森斯点点头,表示认同这个意见。

    如果按反叛军首领的脾气,身死之仇,搞不好还得追究三族,但现在江济堂接受了现代教育,某种程度也收敛了许多。

    ——守法到了让魔法世界的人感到陌生的程度。

    江济堂和帕森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倒让暗暗警惕的它们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这两位超凡者的思想有点危险,不过它们很喜欢。

    最后它们中的一个准备托梦,而另外两个选择托梦后直接复仇。

    这么多年的折磨已经让它们疯狂,再不让它们复仇,它们可能要失去理智。至于司法正义,它们既然是死人,人类的司法正义就管不到。

    三个东西全部完成自己的心愿后,原本浓郁的阴性能量团就剩下那个等待案件被发现的冤魂,和一个时时刻刻忍受痛苦的‘河神’。

    虽然江济堂知道自己恐怕很难解除河神的痛苦,但他还是想要试一试。所以他们查询本地环保局的地址。

    去那的路上,江济堂问了最后一个亡灵,为什么其他法师不管它们?不是说每个地方都有一个负责的超凡者吗?

    “我不清楚,不过,我听说现在我们这样的存在很多很多,所以要先解决最大最难处理的。”

    这个死亡没几年的现代亡灵知道的并不多,但它听那些老鬼提起过。

    之前凭着一口怨气和对故乡的思念坚持的老鬼们已经很弱很弱,随时都要消散,但十多年前,突然出现许多精纯的阴性能量,老鬼们不但没有消散,还形成了如今这样的‘鬼’。

    亡灵一直待在污水河,但也能感觉到,同类的规模和质量都在大幅度增长。

    江济堂第一时间想到天外的机械,不知道是不是它们搞的鬼。

    正说着,环保局到了,他们停止空中的水迹对话,转而进入档案室,寻找这条河道的资料。

    “找到了。”

    污水瓶立刻靠近,它的能量翻涌着,似乎让那个人类魂魄解释上面的词句都是什么意思。

    江济堂也不知道那个魂魄翻译了没有,这是一份官方的调查报告,说着自己已经找了上游几个工厂,进行水样抽查,其排出的废水都是合格的。

    想想那条死水河的情况,再看看这份调查报告。

    实在不好评论,大概他们之间早有这样的默契,今天打个电话,明天在规定时间内排出合格的废水,好让环保局的人抽样、拍照、送检和打报告单,然后继续在大半夜排不合格的污水。

    如果哪天臭到无法忍受了,这条河可能会被填埋。而举报者,和附近受害的群众们,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这也是蓝星走过的路,先经济,后环保,这条河只是千千万万被舍弃的‘代价’之一。

    作为既得利者人类,江济堂表示能接受这样的顺序和牺牲,但河不是既得利者,它原本的生态已经死绝了,后面再治理,来的也是‘移民水族’。

    并且它现在可是时时刻刻忍受着痛苦,在江济堂心里,如果河道有形象,一定和下水道的美人鱼一样在溃败。

    “好吧,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他们又去了水务局和市政部门,然后发现他们在互相扯皮,谁都不愿意接手这个‘责任’,几个部门像是踢皮球一样踢着‘河道污染’这个问题。

    最后他们想到了好办法——调整‘污染’的标准。

    “伊密,看这些。”帕森斯找到了夹在其中的一张旧报纸,上面居然有关于河道污染的报道。

    记者调查了解到,上游三家工厂都有往河道里直接排污水的情况,其中两家在半夜排放,一家明目张胆白天就一直排放。

    这些有毒的废水流入河中,污染水质,杀死河道中的生物,还让污水河旁边的居民生病,附近的农田产出的稻子也检测出重金属污染。

    “我看看,应该是三年前的报纸。”江济堂对比着墙上日历的日期,“那个时候就有记者追踪报道了,那个记者呢?之后不跟了?”

    他正琢磨着这个人是不是受到威胁,或者已经心灰意冷,没想到桌子上出现几个水字:“我就是那个记者。”

    档案室突然安静得可怕。

    “你是……”

    “三年前,报道了这件事没有多久,就有人以我朋友的名义约我去外地。但事实是,我被套进麻袋,水泥灌入,活活憋死后填在那条污水河中。”

    江济堂沉默了好一会儿:“你现在想怎么做?还是等待这件案子被发现?”

    “或许我的尸体很快就会被挖出来。”

    这个记者生前死后都是好人,还愿意走人类社会的程序解决自己的问题,但河神不能。

    它似乎已经从这些档案和报纸中看到人类的‘恶意’,以至于它连江济堂和帕森斯这两个旁观者也不愿信任。

    污水瓶‘咻’一声就飞起来,砸破玻璃窗冲出去。

    江济堂和帕森斯立刻追出去,他们一直追到污水河边,看着它落进河里,落处的河水沸腾,滚出一个个巨大的泡泡,好像人类身上的脓疮。

    无数受到污染痛苦死去的生灵从破裂的泡泡中冒出。

    它以行动证明自己的‘不接受’和‘愤怒’。

    江济堂看不到情况,但他可以感知到,这条污水河里冒出许多负面的能量团,它们都往河中心聚集。

    只听着‘嗡’的一声,耳膜被狠狠震动,整个污水河的阴性能量粘结成一个完全彻底的能量团。

    可能对江济堂两人存在忌惮,它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快速朝着整条河蔓延,仅仅几秒功夫,污水河就没有了任何动静。

    “事情麻烦起来了。”因为这不代表河神平息了愤怒,反倒是它已然愤怒到极点,直接冲破某种极限,成为类似‘域’的存在。

    “我知道你大概听不见我的话,不过在这件事中,河道两边的普通人和你一样是受害者,他们没有任何决定权,连为自己讨一个公道都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因为暴怒的河神不会听到他的声音,说也也是白说。

    “我的出现似乎也助长了它的愤怒。”

    “事实在那里,早晚都会这样。”帕森斯说,始作俑者是那些高污染工厂,和牺牲环境的政府部门。

    “我没有自责,就是有点为那个记者遗憾,它似乎也被吞噬了,成为河的一部分。不管怎么样,希望它找对自己的敌人。”

    三天的逗留时间差不多到了,江济堂也没法继续留在这里,等着出后续,他和帕森斯离开了这里。

    “失去之后,才知道蓝天白云不是想拥有就拥有的。”两人走到阳台,抬头就能看见明媚的天空,闭上眼就能嗅到干净的空气。

    其实夏国曾经也有过一段追逐经济放弃环境的时光,但他们及时醒悟,没有铸成大错,更没有欲盖弥彰。

    经济我要,环境我也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所以才有污水治理,有沙漠治理,有退耕还林,有产业升级……

    “那个世界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经济和环境,是可以同时拥有的,虽然这对他们的要求会更高。”江济堂想着这个问题。

    就那个玄幻和科学并行的环境,他们是哪来的勇气灭杀一条河的?真以为非人生物不会报复吗?

    “现实中的恐怖领域也是这样成形的吗?”帕森斯想着另外的问题,这是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的低级别恐怖领域。

    因为夏国的恐怖领域往往一出现就被解决,他还特地去其他国家看了现实恐怖领域,和副本的感觉不太一样,更真实。不过也因此更好奇这东西是怎么投射到现实的,亦或是现实中就有,只是缺少了出现的契机?

    两人思考的问题根本不搭边,但他们都靠在阳台护栏上看天空。

    “帕西,你说,如果魔法世界也融入科技,会出现什么变化?魔法机械文明?科学能解释魔法吗?”

    这真是个好问题,帕森斯还真没思考过这种可能性,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宗教会世俗化。”

    “这倒是。”

    不单是人类中的光明教廷,不同种族都有属于自己的超级宗教,世俗化之后,这些精神权贵要何去何从呢?变成吉祥物,还是接受世俗化的改变?

    江济堂还想到了偶然出现的生命树,它是不是知道什么,比如魔法世界的未来?

    生命树是一个文明仅存在一棵的超级植物,有人说它是跨越时间和空间的产物。它出现在蓝星,并且赠送给他生命树的种子,是否意味着未来他还会和魔法世界产生联系?

    头好痒,哲学问题让他头秃。

    “不想了,”江济堂站起来,“最近好像上了一部很有趣的动画片,要一起看吗?”

    “荣幸之至。”

    第207章

    “五星级的任务。”

    上一次接到五星级的任务是什么, 江济堂已经忘记了,但已经到了五星级,就不会是简单任务。

    所以, 他特意空出一天时间,做些准备。

    九月列车并不是它真实的名字,但因为发生事故在九月,就有了这样的代号。

    事故发生后, 这条路线就进入整改中, 一直到第三年才启动, 列车也换了最先进的。然而,当年九月,这里又发生了一模一样的事故。

    车头撞进建筑物,整个列车都折叠变形。

    九月列车之名传遍国内外, 而那条线也永久关闭。

    这也是江济堂一开始觉得这个任务奇怪的地方。

    “现在车站都已经推平,再也没有这条线,我要怎么阻止乘客上车?”他感觉这就是一个伪命题,连车都没有,怎么上车?

    但接着看, 他就知道, 这已经不是现实层面的车站和列车,而是诡异层面的。只是那些乘客, 却是随机选中的不幸人。

    他的任务是阻止他们上车。

    当然,让江济堂自己选, 他肯定选择解决根本, 比如这个恐怖领域。

    世界上的列车事故这么多,为什么这一次事故能形成‘鬼故事’?

    他有些好奇。

    “东南亚人的列车?”之前接任务的时候没有细看,这会儿才发现, 事故发生在隔壁的隔壁。

    照顾到江济堂本人的情绪,系统发任务,都尽量找对应夏国的许愿者,所以兜兜转转他一直在熟悉的圈子里玩,今天却不一样,出来了一列东南亚列车,呼啸着就闯进他的任务清单。

    “这么特别?”

    原来,原始版的列车,车上载的都是帮派控制的人口,以及那些小弟和他们家眷。这是一辆‘罪恶列车’。

    这些人要么是旅游过去被绑架,要么就是被高薪工作骗走,还有组团去外面嫖/娼和赌博的,想要哈皮一下,自己被人哈皮了。

    这些人被控制,卖/淫、诈骗、器官买卖、代孕……

    这些帮派日常向当地政府和军队上供,如今集体转移阵地,坐列车,当地政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被压迫已久的‘猪仔’自毁式反抗,才有了九月列车的事故。

    然而这件事发生后,用旅游换经济的政府担心影响外国游客进来旅游消费,还把这件事定义为意外,描摹粉饰,以至于消息根本没有传到外头。

    而那些不幸没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被转运到其他地方后,又开始了噩梦一般的生活。那里有六千个荷枪实弹的犯罪分子看守,除非出动国家力量,个人是绝无可能撼动的。

    列车上的人死了,执念却没有消散。再加上那个世界的特殊情况,这些亡灵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强化。

    这才是‘领域’成形的根本原因。

    而领域一旦成形,想要让它消失,就千难万难。

    “暴力推掉?不合适啊。”他烦恼的时候就折磨自己的头发。

    一开始接下任务求的是简单粗暴流,早早布置,把九月列车控制住,或者销毁,就能完成任务。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干不了这个事。

    江济堂想起水鬼们是如何自愿离开的,或许它们中的一部分也想回家,还有一部分要血债血偿,甚至也有怨灵们只想吃个饱饭。

    “系统,如果我想抓出它们那一条线的所有参与者,会不会太为难你。”

    “简单。”气泡框极其淡定。

    “已经死亡成为领域一部分的蛇头另外标注。”

    “没问题。”

    “还有没有死在这场事故,逃脱的那些人。”

    “都可以。”

    “知道却视而不见的政府官员。”

    “行。”

    系统极尽纵容自己的宿主,它很快以‘辅助完成任务’的名义找出所有参与者的资料,以及他们最近的活动地点。

    “谢谢,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系统!对我来说就是最完美的。”已有家室,不好随便比小心心,但江济堂还有说不完的好话。

    气泡框顿了一下,慢慢飘出几个字:“宿主的诉求,理应满足。”

    系统给资料,江济堂来记录,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每一个加害者的信息,以及抓捕的时候可能遇上的情况。

    人数太多了,多到普通人看到都会胆怯的程度,但他越写越快,笔尖在纸上摩擦出火花。

    他的目标是计划、实施、保护这条产业链的所有既得利者,包括那些人的家人。“十三岁。”他划下一道线,十三岁已经吃够了受害者的血肉。

    接下来就是怎么做的问题。

    这些人自己就在血海里翻滚,很清楚一旦没有了保护是什么下场,所以他们身边的安保会十分严密。

    江济堂可以无视空间限制,但很可能他一出现,就得面对暗处的枪口。

    “暗枪倒也没事,我有防护服,又有自愈能力。”

    可救人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些不幸没有死在这场事故里的人,和侥幸活着的蛇头们,同样也是事故的一部分,不可能放着不管。

    要救人,就得闯入园区,而园区有野生军队驻守,枪支弹药充足,人数高达六千,基本受过高强度训练。

    当然,点满防御,手里还有电流枪,近战也有大力属性加持,再多人江济堂也是无惧的。可这样效率就太低了,任务只有三天停留时间,要做的事却这么多。

    “看来解救人质的主力还得是帕西。”他们得分头行动。

    先进入列车领域,消除领域中的恶徒,再去现实中抓捕和解救活着的人,消除那些亡灵的怨恨,尽可能降低‘九月列车’这个领域的实力,最后封锁。

    不管是九月列车上的暴徒,还是现实中的,都不好对付,这一次的工作并不简单。

    “我没问题。”帕森斯是最尽职的执行者,就算有困难,他也会解决困难。

    “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人性中应有的良善,和战士应有的操守。”江济堂伸手勾着他脖子,“我不是你的脑,你也不是我手里的剑。你是我的同伴,是可以相互扶持的人。我想见证传奇骑士的诞生,不是教廷的,不是我的,而是世界的。”

    帕森斯看着江济堂,他的眼神里有很多东西:“你知道,我不介意成为你的剑。”

    “可是,我更想要你成为我生命的同路人啊。”

    这些东西,江济堂以前有些模模糊糊的概念,但直到来到这个世界,他才意识到,应该让所有战士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为谁而战斗。帕森斯不应该是教廷手里的剑,他应该为自己的理念而战斗。

    “可真耀眼啊。”帕森斯心想,就像任何人都可以享受,却珍贵无比的太阳,能让人变得更好的存在。

    “伊密。”

    “嗯?”江济堂转过头,就被扑倒在沙发上。

    成为骑士的那天他立下誓言,坚守原则,维护正义,行事公正,不畏牺牲,但摘下骑士的勋章后,他才真正成为一个骑士,为正义发声的战士。

    “伊密,我愿成为你的剑,就是因为你引我走在这条路上,你是我的引路者,也是我追逐的目标。”他翠色的眼睛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你是这把剑唯一的主人。”

    过近的距离,和狭小的包围圈让人不安,江济堂一面本能要逃,一面无法自控的沦陷,他的声音带上微微沙哑:“那我现在是你的谁?”

    “挚友,主人,妻子。”帕森斯扯开领口,俯身覆盖。

    “等等,等下,怎么是妻子?”

    笔记本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帕森斯单手将人扛起,声音带着些含糊不清的笑意:“请允许我正式向您求婚。”

    “!”突然的滞空让人不适,他抱紧了那人,“求婚?”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亲爱的法师先生。”

    已经在楼梯口的帕森斯停下脚步,认真看着他:“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更亲密的在一起。”

    帕森斯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正直和克制,现在却坦露欲望,眼底的疯狂和野火一样烧着:“可以吗?”

    江济堂无法回答,他只是搂着他的脖子,低头亲了一下。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沙发下的笔记本还没写完,风吹动着,发出簌簌声,窗台上的玻璃风铃在伴奏,远处,天高云疏,秋蝉呼喊着将眠的金秋。

    时间滴答滴答偷偷溜走,江济堂迷迷糊糊从被子里探出头,外面的冷空气又让他缩回去,露出的手臂上冒出一个个鸡皮疙瘩。

    他瞬间清醒。

    僵硬片刻,他掀起被子默默看一眼,又嗅了嗅,倒是没有别的气味,只有清洗过后的薰衣草香气。可他好像更僵硬了,像毛毛虫一样卷起来。

    理论和实战完全不一样啊。

    ‘对不起,给所有法师丢脸了!’

    帕森斯端着早餐上来的时候只看到隆起的被子,和一个不肯面对现实的法师先生。

    一生骄傲的法师先生在战场所向披靡,隔着远远距离就能杀得对面战士军团哭爹喊娘,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战士欺负得丢盔卸甲。

    大失败!

    “伊密醒了?被单都已经洗好,晒在阳台上。”

    被子蛹动了一下,卷得更厉害。他连问衣服的勇气都没有,大概此刻正安静待在垃圾桶里。还好上面没有可疑痕迹,否则让清洁工看到,不不,还是把垃圾袋扎死结,必须死结!

    “今天的早餐是甜牛奶和鸡蛋三明治,还有苹果切块。”帕森斯小心掀开一点被角,露出江济堂闷得透红的脸。

    他有些生气的看着他,眼里还带着蒙蒙的水汽,一缕刘海贴在脸颊上。

    帕森斯一下回到昨晚,挚友也是这样用湿润的眼睛生气地看着他,还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回击。咬出血了却舍不得,又舔了舔。

    想到这,帕森斯只觉得脖子上的咬痕都痒起来。

    江济堂脸红得厉害,扯过被角又卷起来,这次是怎么都扯不开了。

    “伊密后悔了吗?”帕森斯不需要装可怜,他只需露出一二分真实的忐忑,就很能引起怜悯。

    不过这种忐忑源自对自己技术的不自信,毕竟两世加起来都没有任何经验,他担心体验感太差,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不许emo。”这下江济堂黑着脸把被子掀了,窗外的光落在这雕塑似的身体上。

    其实以前他偏瘦的,但大学四年吃得多,运动量也大,热量全变成肌肉了,所以现在的体型刚刚好,力量感、安全感、美感和谐又统一。

    只可惜昨日印染的痕迹早就消失不见。某人略微遗憾。

    “你在遗憾什么?你这个黑骑士!”他气得捏帕森斯的腮帮子,“我说了三秒自愈,你就非要咬,一直咬,就想留下点什么痕迹,你属狗的吗?还是看我哭很有意思?”

    帕森斯倒是紧张起来,抓着被子给他盖上:“小心感冒。”两种都有,但绝对不能承认。

    “哪有这么容易感冒?”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乖乖伸出手,穿上帕森斯递过来的毛茸茸睡衣,再一粒粒扣上熊爪扣子。

    “怎么把这套睡衣找出来?”他嘀咕了一声。

    这套睡衣江妈妈买的,棕色羊羔毛,帽子和口袋都做成小熊的模样,他穿上,平白就减了几岁,所以一直塞进柜子里不穿。

    看着挚友穿好睡衣,帕森斯莫名其妙多出一点心虚:这样看着好像未成年,虽然他确定心上人已经完全成年,且发育……咳,非常良好。

    江济堂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一睁开眼就有好吃的,胃哄好了,人也好说话。

    昨天虽然乱七八糟,两个初哥什么准备都没有,一边亲一边疯狂回忆曾经看过/写过的小黄文,但要说后悔,倒也不至于。

    就是稍稍有那么点突然,还留下了后遗症——比如有那么点不敢直视对方的脸。

    “住脑。”江济堂又想起来了,他拼命压制,但那张沉浸其中,低喘着的性感脸庞却在脑海里来回晃动。

    痛是一点记不住,就记得男妖精的美色了。

    “再睡一会儿?下午再做任务?”帕森斯看到他恍惚的样子,以为是睡眠不足太困。

    “你别晃。”

    看来是真的困了。帕森斯见他已经吃完早餐,靠在椅子上不动,想了想弯腰将人抱起来往楼上走。

    江济堂吓一跳,随后额头被亲了一下。

    “好好休息,任务的事,睡饱了再做。”

    他回到余温未散的被窝,迷迷瞪瞪睡着了,帕森斯在楼下清洗了碗筷和厨具,又通过电脑进行远程办公,还从一家星级餐厅订了午餐,简直像个幸福的小媳妇。

    等这一切都做好,江济堂才从楼上下来,他已经换好外出的衣服。

    江济堂穿着黑色薄毛衣,外面套一件同样轻薄的黑色大衣,沉稳的黑色似乎更能衬托浓艳华贵的长相,看着倒比以往的休闲风更出众。

    但帕森斯的视线集中在毛衣的轻薄上,他看着中领挡不住的喉结,和干净利落的颈部线条,还有敞开的大衣内顺着肌肉形状流动的织物曲线……

    “喂?”江济堂不理解地看着他把自己的大衣扣上。

    “天冷,容易感冒。”

    “那你怎么不扣?”

    帕森斯和他是类似的穿着,但他的气质本就严肃冷峻,外人看着更难以靠近。

    “扣不上。”帕森斯诚实地说。

    “……”

    突然,一架金边圆眼镜落在帕森斯的鼻梁上,给他戴眼镜的江济堂左看右看都很满意,捧着脸亲了一下:“我眼光真好。”

    帕森斯很想继续严肃,就是有点维持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现在睡饱了?”

    “嗯。这是我买来的特殊眼镜,可以让我们看到那些东西。”江济堂自己也戴了一架一模一样的,看着斯斯文文,“我戴着怎么样?……不不,不用回答了。”

    他推开那张帅脸,已经荒淫无度一整晚,可不能再耽误正事了。

    骑士先生有些失望地推推眼镜。

    楼下叮咚一声,他们往阳台看去,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两个黑服帅哥,一人提着一个大箱子。

    “外卖来了,我去拿。”

    这种高价外卖一般都是送货到家,但帕森斯备注了‘楼下等待,不要上楼’。挚友的家从未有外人踏入,帕森斯也不太希望有人破了这个‘规则’。

    这时候江济堂忽然想起一件事:“帕西,那个,你早上是不是看到我妈妈了?”

    帕森斯点点头。事实上,他抱着床单下楼清洗的时候遇上,江女士对他十分友好,还告诉他江济堂的睡衣放在哪个柜子里。

    江济堂的头顶已经冒起烟,他双手捂脸,突然就觉得有点丢脸:要不还是离家出走吧?

    第208章

    酒足饭饱, 两人稍稍休息消食,就踏入任务世界,也就是早被封锁的车站。

    九月列车的事故发生地点距离车站不到三公里, 但那里早就改建成了公园,而且一切诡异事件都发生在车站,所以他们被投放到这里。

    几年封禁后,此地杂草丛生, 空气里除了潮湿和霉变气味, 还有浓郁的鱼虾腐烂臭气。分不清臭气来自哪里, 整个车站看过去都是灰蒙蒙的。

    “感觉到了吗?”

    “嗯,我们已经在领域入口了。”

    江济堂和帕森斯同时按下肩膀上的防护服,空气防护服展开,包裹全身。口鼻一被覆盖, 原本的恶臭就消失了,但空气中有另一种阴冷。

    帕森斯的防护服也升级到高级,不过他没有购买电流枪。虽然骑士的射击能力也很出色,他却还是更喜欢使用魔剑。

    “菇菇。”帕拉伊巴冒出头,又被帕森斯按回口袋里。

    这一次黄金眼和小蓝菇也会参与, 要对付的家伙实在是太多了。

    “我们的时间很赶, ”江济堂看着手表,“处理了领域内的恶灵, 还得把那些想要回家的冤魂送回家,还得满世界抓人, 还有解救幸存者, 最后得封闭整个领域,免得有误入的乘客……”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着,越算越觉得时间不够用。

    帕森斯看他皱着眉掰指头, 忍不住走了下神:他烦恼的样子也很有趣。

    “呜——”

    清晰的气鸣声传入耳朵,两人抬起头,只见原本破旧的列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干净整洁的样子,而他们也不在原来的地点,而是在站台上,一辆棕红色列车呼啸而过,车站的灯十分刺眼。

    “嘶。”他们本能地伸手去挡。

    放下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领域中了,模糊的人影来来往往,光影流动,似梦非梦。

    快速闪过的车窗上,江济堂和帕森斯还看到了自己的脸,那脸很诡异,对他们笑着:“快来啊,快来啊。”

    列车猛地停住了,车门打开。

    “当时在列车上的这些人,就是我们要干掉的家伙。”江济堂抽出一叠纸,上面都是需要消除的恶灵。他那里还有一叠,则是漏网之鱼和保护伞,是下一阶段要处理的目标。

    帕森斯转动戒指,他走在江济堂的前面。

    这一次,他们肯定要大开杀戒的。

    跨过窄窄缝隙,风停声停,车门后空间旋转,金碧辉煌的大厅出现在眼前。衣冠楚楚的男女端着酒杯走在其中,角落还有乐队吹拉弹唱,俨然人间极乐之地。

    “来到阿瓦会所,两位客人是要赌牌、喝酒还是……”一个穿着黑丝衬衣的黑皮小伙出现在他们面前,谄媚的笑,双手不停搓着。

    江济堂笑了,挺会玩哈,当了死人还搞会所。他不着急了,揣着手笑问:

    “你这里都有什么服务啊?”

    “我们这里什么服务都要,只要客人有足够的钱。”那东西搓搓手指,眼睛眯起来,“当然,我们会所也很人性化,照顾到手头没有现金的客人,还允许使用一些抵押物。比如您二位的饰品、身份证明、一些没用的器官,甚至是,两位自己。”

    “如果我们不玩呢?”

    “这可由不得客人你了……”

    还不等黑皮男人变脸,江济堂首先拿出刀,手起刀落割下头颅。他抓着头颅,看着没有任何血迹的伤口:“我什么都不想给,所以借阁下头颅一用。”

    另一边的帕森斯早就行动,围上来的打手还没靠近,就已经被张大嘴巴的魔剑吞吃,骨头被咬碎的声音嘎吱嘎吱响,四周的‘宾客们’避让到一边,瑟瑟发抖。

    江济堂推着下滑的眼镜,这些都是灰色的,不好也不坏,在好的环境是良民,在恶的环境也会助纣为虐。

    正是他要捞的对象。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说着他把头颅提起来细看:“虽然不在名单上,但为虎作伥……魔剑,来。”

    魔剑张大嘴。

    “我知道它们在哪!我知道!我带你去。”只剩下一颗头的黑皮小子痛哭出声。

    虽然背叛此地控制者会被吞噬,但被这怪物吃了,那就是立刻魂飞魄散。孰轻孰重它还是分得清的。

    “咦,这么识相,倒是不好下手了。好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家这几个都饿了,如果喂不饱,你知道的。”顺着江济堂的话,魔剑露出‘我超凶’的表情。

    一点不觉得这是恐吓的头颅拼命点头:“楼上,楼上有很多,我一定让这位大人吃饱!”

    顺着大厅的环形扶梯往上,就是第二层,走的时候江济堂还问头颅:“你是哪儿人?进来多少年了?”

    头颅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好半天,他才回答:“中原来的,死之前已经有七年了。”

    “被骗的?”

    “嗯。”

    江济堂看一眼突然落寞的头颅:“也骗了不少人进来吧?回家不会羞愧吗?”

    变成怪物之后就只剩下一堆负面情绪,几乎没了人性,但此时此刻,被江济堂问起这个,头颅忍不住想起很多人类时候的回忆,它张张嘴,说不出话。

    过了好久,几乎要到二楼了,头颅才发出很小的声音:“哪儿回得了家?”

    “你想回家?我带你回去啊。”

    头颅猛地抬起,那边的江济堂已经看向二楼深处,不再说话。

    金银柱子,水晶帘子,地面一水的天然白玉,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这是一条走廊,两侧是一间间屋子,每一块半遮半掩的纱帘后都有一道影子。

    似乎是一束光打着,影子落在帘幕上,一个个都凹凸有致,还摆着撩人的动作。

    “来了。”魔剑化身长剑,帕森斯警惕地看着黑暗中出现的人影。

    只见那些纱帘被轻轻撩开,走出一个个美丽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身上只有遮得恰到好处的几块布料,眼神魅惑。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帕森斯长剑一挥,剑风就把这些男男女女扫楼下去了。

    多漂亮的人,在楼梯上滚一圈下去,那就没法漂亮体面,都狼狈得很。

    帕森斯收回视线,看向那些正要掀帘子,这会儿僵硬在那里的。

    江济堂拿出小喇叭,象征性地对着二楼进退为难的怨灵喊两声:“都下楼去,听话不杀,不听话填肥。”

    说完还拍了下头颅,头颅反应过来,尖锐大叫:“听他的,不想被吃就下去。”

    声音在长廊回荡,里面男男女女都走出来,一个个逃命似的躲着他们,从另一侧下楼梯。

    终于,里头的东西都走得差不多了,江济堂挥挥手,一阵风吹散空气里迷惑人的香味,他提着头颅走进来:“赶时间,带路。”

    不是装逼,他们是真的赶时间。

    在最里面的浴池,两人找到二楼的主事。它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水池里玩蒙眼抓妃的游戏。

    拿着纸仔细对照,这次终于是名单上的人物了。

    “谁?”这东西终于感觉到不对,一把扯下眼睛上的罩子,一道寒光闪过。

    帕森斯干净利落一剑杀了,残魂被魔剑吞噬。

    江济堂则撕掉那张头像,丢在浴池里,血色从纸片边缘蔓延,把整池水都染成了血红色。

    两人没有再理会浴池其他惊慌的漂亮男女,朝着三楼走去。

    再往上走,是瘾君子快乐屋,可以选单间,也可以选通间,大家都在那里吞云吐雾。很多人身上还有伤,似乎才被毒打过,它们看到闯入者也不躲,咧着嘴精神恍惚。

    “他们用毒品控制这些被绑来的人,让他们为自己工作。”江济堂皱着眉,他本能的对这种破坏大脑让人失去人性的东西没有好感。据说在以前,妓馆也会让妓女吸食大烟,控制她们堕入黑暗。

    “已经没救了。”

    江济堂的身后浮出暗金色的眼睛,青色的风温柔吹拂,却把冤魂吹成流沙。

    头颅看着这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风化,灰色的沙砾铺在地上,又很快消失不见。它似乎看到它们露出解脱的表情。

    这是来自于教廷的魔法,强制将灵魂送入轮回通道,以前他不爱用。

    帕森斯将手按在江济堂的肩膀上,江济堂摇摇头:“没事。”

    当人的时候被控制,成了鬼还是浑浑噩噩被操控,人性被药性压制着无法解脱,不如给个痛快。

    一楼‘迎宾’,二楼‘美色’,三楼‘药物’,四楼出现的则是拳击场,人和人,人和物,两个只能活一个。

    赌桌上早就押定离手,四周的看客表情狰狞,为自己的押注对象尖叫嘶吼。而这里的主人坐在视线最好的位置,拿着雪茄吐烟圈。

    在其他不起眼的角落,还有很多场厮杀,掌控者撒下大笔的纸钞,许下无数的诱惑,期待的看着它们变成彻底的动物。

    ‘暴力’就是它的主题。

    它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台上的厮杀者吸引了,并没有注意到江济堂两人。他看了一圈,竟没有一个能从这种狂热中脱身的。

    “都是生前就好这一口的吗?”

    头颅犹犹豫豫:“进入这里之后,大家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两件事。”

    “那你倒是很清醒。”

    头颅沉默不语。

    “伊密,等我五分钟。”

    “好。”他什么都没问,就提着头颅去外面等。

    等了不到五分钟,帕森斯带着饱餐一顿的魔剑出来,里头已经没有声音。

    “都吃了?”

    回答他的是魔剑一个饱嗝。

    这个错乱的世界,已经让人分不清什么是受害者什么是加害者。

    头颅越发安静,生怕自己多喘一口气就会变成下酒菜。往日压在它们身上可怕的禁制对这两个闯入者没有任何效果。

    头颅用它不大的脑容量思索很久,都不知道是谁请来这样强大的法师——这个国家最有权有势的那些人,正是这个集团的靠山。他们就是派了人来,也是为了让它们闭嘴消失,而不是解救。

    往上走,是第五楼,人还没跨入,先听到转色子的声音。

    等他们走进来,发现还是直播的,一排摄影机对着美女荷官和牌桌,还有更多人坐在小小电脑前,它们的桌子上都堆着银行卡和身份证,还有其他物件。

    “你是谁?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荷枪实弹的几个打手提着枪,一言不合就要上强度。

    “菇菇。”小蓝菇冒头瞧一眼,又缩回去。但这些人手上的枪支却在瞬间分解重组,变成一双镣铐和沉重的锁链,将它们捆绑在地。

    人群有些惊慌,美女荷官抱着头缩到牌桌底下。

    “都住手!”眼看着要混乱起来,头颅撕裂了咽喉,发出尖锐的声音,“他们来救我们,他们来救我们的!”

    这个时候,在里面运筹帷幄的家伙终于出现。

    这东西长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看起来像是打架都不会的老好人。它身边倒是没有打手,但也一样有枪。

    最重要的是,整个场地都和它气息相连,以至于这个家伙看起来十分强大,似乎只要这个销金窟不被摧毁,它就会一直在。

    “自从占据这里,还没有东西敢打上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东西原本也只是小头目,是吃小鱼的鱼,也是被吃的鱼。但因为这场意外,它干掉了其他所有同类,吞噬它们变成现在这样的庞然大物。

    它野心勃勃,要超脱目前的界限,要更强大,于是策划了新的‘九月列车’吞噬新一批灵魂,现在,它又要故技重施。

    “如果世界上有地府,它们也逃不过我的酒池肉林,这世界,到了哪里都是酒色当道,两位法师何必逆……”

    它得意洋洋,大摇大摆,而对面的江济堂拿出枪。

    随着一声枪响,带着咒的子弹穿过那张被欲望渲染得狰狞的脸,看似不可抗的东西炸开。

    “啊啊啊啊——”整座大厦都在摇晃,石膏板和水泥块掉落,扬起烟尘无数。

    人群尖叫,都挤在通道楼,江济堂收回电流枪,他和帕森斯稳稳站立在地面上,大厦的摇晃似乎完全不能影响到他们。

    一会儿,烟尘散开,露出一辆撞得扭曲的列车,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出现在窗台上。

    惯性作用下,这些人整个都折叠在上面,骨头塌陷,皮肉四散,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类模样。只有一滴死了都不肯散的眼泪凝结在上面。

    这里明明很安静,却仿佛响起无数哭嚎声。

    江济堂看着这惨烈的事故现场,不知道闯入控制室的人抱着何等心态,选择这样同归于尽的方式。

    他松开手,头颅咕噜噜滚出去,钻进扭曲变形的车厢。

    “谁想回家?我带你们回家。”

    第209章

    来自异界的直升飞机小心避开其他飞机的路线, 江济堂一边驾驶一边对照地图。

    在飞机的后舱,除了帕森斯,还有很多的碎骨头, 每一块骨头上都飘着一个嗷嗷哭的灵魂。

    它们都是死在异国他乡,执念就是回家的冤魂。

    这其中有中原来的,也有隔壁东洋和其他东南亚国家的,有些都已经接近破碎凑不出完整形状, 但说到‘回家’, 它们全都跟过来。

    江济堂他们也是沟通很久, 才一个个记下地址,密密麻麻布满整张地图。

    “得分开行动。”

    帕森斯不说话,只是站到江济堂旁边,用行动说明自己的想法。

    “撒娇也没用, 人手不够,小眼睛都得单独行动,魔剑也避免不了,否则送不完啊。”

    帕森斯:……

    “有什么想和家人说的吗?”安抚完组内成员,江济堂又问那些挤在一起的死灵们, “每个人一句, 我会把这句话和那些钱一起送到你们家去。”

    于是地图下的本子上又多出许多文字。

    它们中的很多人被高薪打工吸引到外面,这样的人, 大多数家里困难需要用钱,但最后钱没赚到, 人还没了。

    江济堂让它们留一句话给家人, 大多都是后悔,和担心。还有些神魂散得差不多的,连声音都没有, 只有一滴滴眼泪。

    传说鬼是不能流泪的,这些灰色泪滴却洒满后舱。

    因此,在正式返家之前,两人从列车里找到了管账的,又问出了那些头头放现金的地点,和他们的秘密账号。

    江济堂和帕森斯试图找到一些‘补偿金’,但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人卡里的钱早被转走,家里也被翻了一遍。

    现在住在这些房子里的都是那些人的后代,他们还在做一样的事,买卖人口,制造惨案。

    可能更加肆无忌惮,毕竟上一代可能不会拿着婴儿脊椎做的包包链子炫富,也不会用美女的皮做真皮沙发。

    “这个世界真是乌烟瘴气。”江济堂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国家已经罪无可恕,还是整个世界都在往下坠落,他在这里的时间越久,越是能感觉到那种被负面能量淹没的窒息。

    内里喧嚣,外面却平静到没有任何声音,习惯了忍受的普通人适应着恶劣的环境,久了都不会再有感觉。

    但他们是见过太阳的人,无法忍受这样的生存环境。

    他们把几栋宅子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出一些放在秘密地点的金银首饰和奢侈品,现金也只有一箱多。好在这些钱都是这个世界和能源绑定的流通货币,多少还值点。

    “我不能吃这个亏,那明明是我的劳务费。”江济堂硬生生挤出一个晚上的时间,把那些人的后代都查抄一遍,该死的死,该抄的抄,这才补足需要的金额。

    帕森斯烧毁了别墅,和别墅里面婴儿脊椎做的包链、美女真皮沙发。

    然后他们兵分四路,每个人都领着分好的钱财和临终遗言离开。

    走之前江济堂还和帕森斯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就在列车幸存者待的园区,有六千兵力看守的地方。

    “从这里开始,绕一圈,蛇形走位,可能只用一天就能搞定。”江济堂用笔将自己负责的所有人的家连起来。

    这一块都是中原,也顺便来瞧瞧这个国家的变化。

    飞机的第一个降落地点是一个南方小渔村。

    这会儿天刚亮,但小渔村的人都已经开始劳作,他问了路,才找到那个人的家——大概是整个村子最破旧的家了。

    大娘已经在海边等了三年多,她不明白儿子只是出去打个工,怎么就回不来了。家里的生计则是它老婆在扛,她和男人一样出海打渔,还剪掉了长发。家里还有个五岁多的小孩,他爸爸走的时候他刚会说话。

    江济堂提着现金金银来找她们。

    “我儿子是不是出事了?”三个人围绕着他,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怕听到坏消息,又想有个明确消息。

    “好着呢,不过他的工作要保密,所以回不来。这是他这些年赚的钱,这是给你们准备的东西。他还有一句话托我告诉你们。

    “娘,老婆,这些年辛苦你们了,我在外面顾不到你们,对不起。宝,你要好好长大,好好孝顺你娘你奶,爸爸不孝,也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你不要学我。”

    屋里三个人顿时泣不成声。

    他们知道,人没了,再回不来了。可人家好心骗他们一场,他们也不想说破,只是收下这些‘工资’,带着孩子给他道谢。

    江济堂以前给牺牲的战士家庭发过抚恤金,但也确实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情况,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没有下文。

    而接下来,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家庭等待着他们。

    同一时间,九月列车出事的那个车站,一个有些眼熟的黑衣人茫然地站在空无一物的站台,他‘看向’好友:“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没有。”好友沧桑地吐着烟,“你翻越高山大海,就是为了给别国解决麻烦?”

    “国内有无尘那小子,我就不凑热闹了。”

    说到差了十几岁却已经超越他的师弟,他的脸上带着宽慰的笑:“当年也没想到他会成长到现在这样子,师叔若是看见,一定很欣慰。”

    “可不是?纪法堂都成了多少邪修和权贵噩梦了?但除了你这个师兄,他也算是众叛亲离了。”好友踩灭烟头,他看着还残留着浓郁异种能量的车站。

    “每次出国都和去了异界一样,到处都是鬼蜮,鬼气森森。广宇啊,你说这国家也有不少修行者,他们怎么就不管管?”

    “师父说,千年未有之变革就要出现,我们一旦涉入,或将万劫不复。你看师叔就……哎。

    “所以很多修行者选择避世,这个国家的几位大法师都选择避世了,连王室都请不出他们。”

    “啧,我可不是大和尚,不修今生修来世。我呀,能把这辈子过好就不错了。不过这里也是奇怪,明明还有这么浓郁的异种能量,怎么就没找到鬼蜮的大门?”

    他掐指算了半天,怎么也算不明白:“难道有人提前清理过了?不能吧?这也没动静啊。”

    “我三天前过来,这里还有。只是这个鬼蜮瞧着不小,我不想打草惊蛇,就离开去拿师叔的骨笛。”名家安,字广宇的男人摘下眼镜。

    他已经有五十多,却和三十年前没太大差别,还是这么斯文儒雅,只是头发白了许多,一双灰色的眼睛依旧能看透肉眼看不穿的东西。

    “那咱们是先回去,还是?”

    广宇摇摇头,他‘看向’能量异常的地方,但伸出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我要在这里等。”

    “就这么空等?”

    “嗯,我有预感,不出两天就能有答案。”

    “得嘞,我只好舍命陪英雄啦。”

    正说着,广宇的手机响起来,他接了,才听了几句,脸色就是一变,而等他放下手机,那表情已经十分凝重。

    “怎么了?家里起火了?”

    “志敏,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这起列车事故?车上全是各地骗来绑架来的受害者,另外还有蛇头和他们家眷。但最大那几个的家眷并不在里面,列车出事后,这些人的后代大部分都没事,继续贩卖人口,炫富当二代。”

    “嗯,你说过。”

    广宇‘看向’荒废的轨道,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刚得到的消息,这些人几乎全都死了。”

    “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分散在不同地方的这些人全都死了,子弹穿过他们的眉心,而家里所有钱财都消失不见,别墅都烧了。”

    这些蛇头后代的惨死不只是惊到广宇两人,更是让这条黑色线上的人不寒而栗。只有那些掌握着私人军队的不屑一顾:“子弹再厉害,也得先走到我的面前。”

    他们的堡垒固若金汤,就是大炮轰炸都有地下可供躲藏,又怎么会怕这些杀手?

    “区区几个毛贼,也让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真是虎父犬子。”

    “那些人哪有您的胆魄?”其他人恭维道。

    “哟,开门红啊,一来就找到了。”

    “什么人!”

    大厅里的人都吓一跳,他们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天花板破开一个大洞,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拿枪对准他们。

    “啊啊啊啊——”

    离开蓝星的江济堂就是一个法外狂徒,他像死神快速收割预定的人头,他还把它们的尸体带走。

    从掌握着军队的军阀,到拿着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的政府人员,不分高低贵贱,也不管男女老少,公平公正。

    帕森斯不像江济堂开了挂,所以他去了在这个国家另一边的园区,去解救九月列车的幸存者,解决本该消失的人。

    江济堂生怕他吃亏,早早就用魔法把整个园区给‘静默’了,重型武器一概无法动用,还给足了弹药。

    帕森斯身边还有小蓝菇这个招招小手就能把武器变成枷锁的幻兽助攻,犯罪片瞬间变成恐怖片。

    枪林弹雨中帕森斯毫发无损,反而那些浑身刺青的打手惊恐地喊着魔神,甚至丢下武器就跑,一整个严密的园区,被一人吓得溃散。

    但黑龙体型的魔剑早在外围蓄势待发,里面的人出来一个被它扇晕一个,被电话摇来的人也不例外。六千人的军队,被巨大化的魔龙一个扫尾就打残了一半,剩下一半也被收割着。

    他们的武力值对这个世界简直是降维打击。

    终于,没有一个反对者能站在帕森斯的面前,连混迹人群的帮凶都被人指认出来,剩下的都是被控制的人。

    所有打手都死了或者昏迷,帕森斯也只有一个人。但已经被打折了骄傲的人战战兢兢,不敢反抗更不敢逃跑,其中那几个漂亮的男女更是讨好地看着他,期望能有好一点的下场。

    帕森斯看了一眼,站在这里的人比九月列车的幸存者还要多,可见短短几年,那些人又欺骗绑架了很多人。

    “带上你们的身份证和足够回家的路费。”

    他们中的很多人也犯了罪,回到家乡或许也要接受法律的审判,又或许他们会隐姓埋名地生活,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就这样放我们走?”一个精瘦的小个子鼓起勇气问。

    “接下来会很乱,他们没有时间去抓你们,回家吧。”帕森斯不太擅长安抚人,他学着江济堂的样子,但实在没有那种亲和力,听着都和命令似的。

    这样就够了,对这些人来说,有亲和力的人未必就是好的,这样酷酷的说着他们自由了的帕森斯,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

    “只拿自己的身份证和回去的路费,我想你们不想知道多拿会是什么下场。”

    “知道知道。”小个子缩缩脖子,虽然他原本就没这个想法,但这么一说肯定就更不敢有想法了。

    “有序离场,动静小点。”

    “……好的。”您动静还小吗大哥?

    帕森斯离开这里,到达停着车的桥头时,江济堂都无聊地蹲街边拔草玩了。

    “搞定了?我也搞定了,走,去车站。”今天已经是任务第三天,能不能完成任务就看最后这一道程序了。

    他们坐进越野车,帕森斯负责开,江济堂负责放低座椅小憩。两天没睡觉,又耗费了太多魔力打开通道,他现在只想轻轻松松躺着。

    帕森斯其实看不懂路边的站牌,也没有红光导航,但他不想吵醒身边的人,于是一边回忆离开时的街景,一边在黄昏暗沉的光中辨认。

    就这么慢慢吞吞,用了快两个小时,车到了已经封闭的车站。

    这时候,天空已经盖上黑布。

    闭着眼的江济堂醒过来,他看向车站方向:“许愿者来了。”

    广宇和他的朋友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从白天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白天,现在这天又黑了,但除了路过的野猫和老鼠,什么也没有。

    临近晚上,他朋友离开一阵,带回来几瓶水和几个面包,两人坐在已经生锈的长椅上,用冷冰冰的水配干巴巴的面包。

    “就不能选好吃一点的吗?我都吃了两天这玩意儿了。”广宇艰难地往下吞咽,这地方又不是没有美食,为什么要这么为难他?

    “这话说得,好像我故意虐待你。原本这地方就偏僻,能找到一个小店就不错了,你多担待吧。你说我们这么等下去,有用吗?”

    “等了才知道。”

    簌簌,簌簌,干枯的树叶被踩碎的声音在寂静黑夜中异常清晰,训练有素的两人跳起来,手里的面包和水瞬间变成法器。

    然而月色下出现的面孔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第210章

    “是你们?”咬着烟的男人认出他们, 他压下广宇的手。

    熟人?广宇看不见,但也没感觉到可疑气息。准确的说,他听到了声音, 却没有感觉到‘气息’,这情景他很是熟悉,仿佛什么时候见过。

    “我就是接到任务,来配合你们阻止九月列车到站的人。”江济堂笑容可掬, “我叫江济堂, 这位是我的同伴帕森斯, 好久不见。”

    “夏松,字志敏。他是林家安,字广宇。多年不见,我都成老橘子了, 你们怎么一点没老啊?”

    “这就是很长的故事了,介意我们坐到旁边吗?”

    “当然不介意,随便坐。”

    江济堂自来熟地坐下,他也惊讶林家安居然就是当年出现过的黑衣人,只是现在不绑眼睛, 改戴墨镜了。

    而且他们也老了许多, 但想到板砖机都变成智能机了,他们老了也很正常。

    这时广宇也想起来他们是谁, 正是师叔都看不透的人,手上拿着的骨笛还是当年他们给的。

    “我确实在论坛上发了帖子, 你们也看到帖子了?这事儿没多少报酬, 恐怕连你们的路费都抵消不了。”修行者也有家庭也要吃饭,他一开始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真的有人来。

    “没事, 我们自驾。”

    “……”从中原自驾到这里?

    理了理思绪,广宇一边咬着干面包果腹,一边示意他们看站台:“你们可能要白跑一趟了,这里不知道谁处理过,鬼蜮被封锁了。”

    “你们在这多久了?”江济堂推了下眼镜,轨道上空荡荡的只有荒草碎石,再看看长椅下的烟头,他们怕是待了一天以上。出于怜悯,他递给他们一人一个三明治,还是热的。

    “谢谢。”广宇摸索一阵,撕开口子咬下去,柔软的吐司夹着鸡蛋和培根,上面还有融化的奶酪,哪怕不是完全合口味,也拯救了他□□面包荼毒的味蕾。

    见状,志敏也吃了。

    广宇眼盲心不盲,对善恶感触敏锐,他都吃了,说明这份食物没什么问题。

    “你是说车站吗?才来了两天,不过我来这个国家倒是有几个月了。”广宇几口把三明治吃完,热量补充后他觉得自己总算是活过来,“这是个很有自己特色的国家。”

    “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文明人。”江济堂呱唧鼓掌,为他的用词含蓄。

    他去过这个时代的中原,还算干净,而这里已经是垃圾堆。

    “你们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这里办事?总不能是谁雇佣的吧?”

    广宇苦笑:“要是有人雇佣就好了。”

    这话里有故事。

    江济堂正想知道如今超凡者们的情况,于是给人递了一把水煮花生:“我和我的同伴这些年一直隐居呢,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要不细说?”

    异国他乡,偶遇年少时见过的人,不免回忆起青年时的意气风发。

    这一恍,居然都这么多年了。

    广宇还想起他的师叔,那会儿师叔还在,他们都觉得师叔会活很久,结果却是短短几年……

    “既然隐居了,就不该出来,如果当年师叔选择隐居,或许现在人还在。”

    一包水煮花生,几罐啤酒,一段往事且说且听。

    对江济堂来说只是几天,三个任务的间隔,对这个世界却是三十年的光阴流逝,一切沧海桑田,全不为人考虑。

    广宇的青年时代英姿勃发,有肃清寰宇之志,中年时代却是郁气沉沉,只因眼见邪魔横行于世,却无力回天。

    原来当时江济堂见证的‘污水河成领域’不是孤例。

    人类对这块土地造的孽,对同族对异族造的孽,甚至平时根本不放在眼里的‘暴力、掠夺、侵占、不公平’,突然都以十倍百倍的孽力回馈,要么成大灾,要么成鬼蜮。

    好在这些鬼蜮成形便潜伏,看着似乎对现实生活没有影响。

    眼见着以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各类鬼蜮现世,超凡者们也觉察到了不对。他们纷纷掐算占卜,结果都不好,仿佛人类文明要迎来属于他们的末日。

    一时间把这些人类中的‘先民’吓得寝食难安。

    普通人还不知道,依旧平凡又平静地活着,但超凡者已经开始行动。

    首先是几个世家宣布隐居避世,不入红尘,接着就是一些大能闭死关,年轻一代匆匆忙忙扛起大旗。

    广宇的师叔则是抗争派的领袖,他召集一帮子热血未凉的老家伙,要劈开通向亡者世界的通道一探究竟,结果,一去不归。

    “我们知道有敌人,可我们不知道敌人是谁,在哪里,会用什么手段。”广宇双手合十,擦过自己冰凉的脸,“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鬼蜮的存在。”

    “再来一杯?”

    “不了,谢谢。”他挥挥手。

    “记得你们当年救下的那个孩子吧?他是我师弟,现在国内他领着,顶着仇恨严肃法纪,从根源减少鬼蜮出现。

    “但我们自己做好了,周边国家却在摆烂。

    “别说雇佣,不碍事就很好了。”

    江济堂吃着花生米,他想起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天空中出现的幻象,那些有序又严谨,怪异又魔幻的机械。

    就好像有超越这个文明的文明监视着一切,也控制着一切。

    任务世界发生的这些事,会和那些幻象有直接关系吗?

    当时他许愿任务世界的时候,优先的是‘适合蓝星人类体质’,这个世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适合蓝星人类体质的呢?

    是这些超凡者,还是层出不穷的恐怖领域?

    “其实我们前天就来了。”江济堂说。

    “前天?这里吗?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广宇来了精神,出来一趟,他还是希望能解决九月列车这个鬼蜮。

    “说起来太复杂,不如你们亲眼看一看。”

    江济堂解开了封锁,白雾伴随着湿冷飘过来,原本挂着一轮圆月的天空也变得灰蒙蒙。

    广宇看向站台,却看到下面停着一辆成了废墟的列车,拖着残破身躯勉勉强强立在那里,车前无数个皮肤青灰没有眼瞳的鬼魂站着,一动不动。

    两个法师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不怕冤魂暴躁,就怕它们冷静又沉得住气。

    鬼蜮,这是一个实实在在大型的鬼蜮。

    这时江济堂走过去,挥挥手就有几十具新鲜的尸体丢在地上,一个个搞不清情况的灰色影子从这些尸体上冒出。

    原本站在那的魂魄飞过来,围绕着尸堆露出狰狞的笑,身上怨气沸腾。

    刚刚死掉的它们还没搞清楚情况,直到环顾一周,看到了围绕着它们的鬼物,才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猎杀就开始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两个法师想做点什么,双脚却仿佛凝固在地上。含着巨大怨气复仇的冤魂是最难杀灭的,而这里有成百上千个。

    帕森斯隔着眼镜看到这些:“我没有带回来。”他杀的那些人都留在了园区。

    “你又没空间道具。”江济堂看着它们被围攻的鬼物撕碎,他还有心情聊天,“魔方世界太小气了,储物工具也不给大一点,什么时候我这里能买了,我买个大的。”

    “道友,这些人是不是军方……”广宇追查这件事这么久,知道这条线上都有谁,他虽然不认识这些‘人’的脸,但描述全部对上,再联系到这些鬼魂的仇恨,自然一下就猜出来。

    “我听说,昨晚上那些蛇头的家人无一幸存。”他就是傻瓜,此刻也猜出来了,这些事就是江济堂他们做的,何况他又不是傻瓜。

    “造谣,未满十三的可没事。我是有原则的人。”江济堂表示自己要保留追究造谣者的权利。

    一旁帕森斯却没有吭声,他去的园区,有已经完全变成恶魔的孩子,小小年纪手里已经不少人命,他不可能因为他们年纪小就放过。所以这个话题他不参与。

    “这个鬼蜮的规模和我之前查到的级别不符,你们已经送走一批?”

    “嗯,克服了小小阻碍,送一部分想要回家的回家,再满足这些想要报仇的。堵不如疏,它们怨气消了,自然就会离开。”

    江济堂表情和善,心里却在说:如果满足心愿后不肯体面地走,他也有其他办法帮助它们体面。

    广宇看着他,欲言又止:人变成鬼怪后就是另一种生物,没有人性这种东西。或许有鬼怪满足遗愿就离开,但肯定有更多的得陇望蜀。

    大概这个人太强,又是不会被道德绑架的强硬派,鬼怪才会这么自觉吧?

    事实也是如此,吞噬掉仇敌的魂魄,鬼怪们又强韧一些,它们已经能感受到强大的快乐,然而看到江济堂似笑非笑的脸,想到他一言不合就弄死的作风,鬼怪们十分懂事地选择原地消散。

    一串串怪物化作精纯能量后,鬼蜮也难以维持,就在他们眼前破碎。

    没有了鬼蜮,剩下这下小喽啰也难成气候,任务就算是完成。

    “看来今天就可以回去睡觉了。”志敏伸着懒腰,“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哪次对上鬼蜮不是九死一生?今天可太顺利了。

    这个发展是广宇也没料到的,可不得不说,身心舒畅。

    如果国内也能照搬这种做法,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常驻用户,只是他们处处受限,根本做不到。

    那些鬼蜮的复仇对象,要么就是现实中的资本家,要么就是……总之,当人的时候斗不过,当了鬼,还是斗不过。只有集结起来,成了鬼蜮,才有一线希望。

    所以鬼蜮总是除不掉。

    ‘人心’所在啊。

    “走啦。”哪怕还能再停留几个小时,江济堂也受不了这里的‘污染’,他想要回蓝星看看海清河晏的优质社会好好缓缓。

    不过走之前他送给有过两面之缘的广宇一袋东西:“这次之后我们会离开一阵,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难得有缘,这是临别礼物。”

    广宇接过来,他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出这袋东西和他手上骨笛同根同源。

    “等等,你们……人呢?志敏,人呢?”呼吸的声音怎么没了?

    “我、我也不知道。”志敏也愣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事,“他们就这么消失了。”

    江济堂和帕森斯回到现实世界,他们以改换心情的名义吃吃喝喝,一直到夜幕降临,帕森斯被工作召唤走,而江济堂早早洗漱睡觉。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的那一刻,他忽然问:“系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系统发出一串杂音。

    然后便没有然后,得到答案的江济堂安心睡着,独留系统‘芯’乱:

    你倒是继续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