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行看着那张组队卡，脑袋里一片空白。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贺明忱手中接过的那张卡，直至回到后台坐定，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往好处想，他确实成功改变了剧情。
只是改变的方向错了……
按照原文里的节奏，他要先在别的导师组里待一阵子，和贺明忱进行一番拉扯，等节目进入第二个阶段重新分组时，他才会进入贺明忱那组。
这一次，竟然提前了。
不少学员都对纪行表示了祝贺，只有纪行完全笑不出来。
另一边，笑不出来的还有裴允。
“你也没跟我说你要选他啊。”休息的间隙，裴允对贺明忱给纪行发卡的行为表示十分不解：“咱俩一起被他嫌弃，你这么搞，显得我多小心眼似的。”
“你不是小心眼吗？”
“我只是不爱强人所难罢了，不像你，口是心非。”
“我只说了他未必会去你那组。”贺明忱面无表情地道。
“是是是，贺老师英明神武，只有我是个小丑。”
裴允垮着一张脸，话都不想说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了解贺明忱，但今日对方的举动属实令他捉摸不透。在他看来，贺明忱是个极度理性的人，有时甚至理性得近乎冷漠。
所以他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会给纪行组队卡。
“你是为了替他解围？”裴允忽然问道。
“重要吗？”贺明忱道。
“你不会比我更小心眼，故意把他弄到自己组里，然后给他穿小鞋吧？”
“唔。”贺明忱一挑眉，“或许吧。”
裴允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扭过头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天晚上，纪行焦虑得觉都没睡好。
本以为第二天便要面对贺明忱，没想到一大早却收到了新的通告单，说是节目组请了专家，要给学员们进行一个为期三天的安全培训。
事情虽然有点突然，却令纪行暂时松了口气。
剧组的安全培训做得很专业，涵盖的内容也很全面，不仅有常见的急救科普、安全常识普及，还安排了消防演练。纪行长这么大，从来没经历过这么系统的安全培训，只觉受益匪浅。
但节目组的一部分学员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咱们能有机会参加这个培训，还得谢谢纪行呢。”一个叫秦毅的学员当着纪行的面阴阳怪气道。
“为什么？”纪行一脸茫然。
“因为你在餐厅烫伤了手，连第一时间要去冲冷水都不知道。节目组觉得我们的常识都跟你差不多，这才安排了这次培训。你说，我们浪费了三天的时间，是不是该谢谢你？”
纪行这才听出秦毅话中的敌意，他不喜欢和别人起冲突，是以并未反驳什么。
事实上，他知道这个常识，只是当时事发突然，他的手太疼了，再加上把汤洒在他手上的那人忙着朝他道歉，令他的反应速度大大减弱了。
“对不起。”纪行说。
“没事没事，不就三天的课么，问题不大。”旁边的另一人安慰道。
“三天还不够吗？这三天留给我，我能跟着老师学多少东西？现在倒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秦毅越说越气。
“这也不是纪行的错啊，况且你也学到安全知识了。”又有一人开口。
“不是他的错难道是我的错？你们别太搞笑，背后跟我一起吐槽的时候说得挺多，他道个歉你们就成了好哥们了？”秦毅瞥向纪行：“我真挺佩服你的，怪不得连贺老师都吃你这套，啧。”
纪行没想到秦毅反应这么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天生嘴笨，遇到情绪稳定的人沟通起来没什么难度，遇到秦毅这样的，当真是打不过也骂不过。
若秦毅只是针对他，他说不定能忍就忍了，可对方不该牵扯出贺明忱。纪行现在最怕的就是和贺明忱产生牵扯，今日这话若是传出去，指不定会引出什么流言蜚语呢。
念及此，纪行义正辞严地道：“请你收回最后一句话。”
“啊？”秦毅有些懵：“你想让我收回什么？”
“收回诋毁贺老师的话。”
纪行性情温和乖软，平日里几乎不会说什么重话，但此刻他面上却带着少有的坚决。
秦毅继而面色一变：“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何时诋毁过贺老师？”
“你方才那句话就是……”纪行实在不擅长辩论，开口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你说贺老师吃我这套，这就是诋毁。”
走廊上，路过休息室的裴允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来。他看向一旁的贺明忱，揶揄道：“我挺好奇的，你到底吃不吃纪行那套啊？”
贺明忱瞥了他一眼，并未正面回答，而是推门径直进了休息室。
裴允：……
休息室里的众人见到贺明忱俱是一愣，继而都忍不住有些尴尬。尤其是秦毅，一张脸涨得通红，却兀自扬着下巴，似乎想用这种姿态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们是在讨论安全培训的事情吗？”
贺明忱的语气明明很平淡，整个人却透着十足的压迫感。他目光在学员们中间状似无意扫了一眼，便令好几人都忍不住垂下了脑袋，不敢与他对视。
在一众噤若寒蝉的学员中，纪行反倒成了例外。以往遇到贺明忱时，他总是最先犯怵，这会儿竟然忘了害怕，盯着对方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贺老师，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天。”有个学员试图打圆场。
“是吗？”贺明忱目光看向说话的学员，人却停在了纪行面前。
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纪行几乎能隐约嗅到男人身上的淡淡木香。他屏住呼吸看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一颗心莫名跳得极快。
他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看到贺明忱进门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和尴尬，而是有点庆幸。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小朋友在外头和人打架没打赢，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经过，哪怕对方不是为了他而来，也会让他平添几分底气。
但纪行心里清楚，他和贺明忱并不能算是熟人，最好永远都不熟。
“你们要在一起学习很长时间，多聊聊天挺好。”贺明忱并没有看面前的纪行，也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转而道：“我听桑教练说，你们这几天的安全培训课表现都不错，他特意让我代他朝你们表示感谢。”
众人听了这话都有些茫然，一时没弄明白贺明忱这话的意思。桑教练不是剧组请来的培训人员吗？为什么会托影帝朝他们表示感谢。
“我和桑教练是在某次安全培训中认识的，他的团队一直在做免费安全常识普及。进组前制片人找我聊过这件事，正好他们团队最近有空，我就替节目组申请了一下，没想到还挺顺利。”
秦毅闻言一怔，继而快速看了纪行一眼。他方才揪着纪行埋怨了一番，没想到这安全培训压根和纪行没关系，是节目组拜托贺明忱特意申请来的机会。
“本来常规的培训只有两个小时，我和其他几位导师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机会挺难得，可以让大家侧面体验某些特殊职业的人工作时的状态，后来才请他们添加了各种急救和消防演练。”贺明忱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打秦毅的脸：“我一直认为，演员这个职业需要不断地去体验生活，扩宽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尤其是边缘人群，和我们平时不常接触的职业，比如医护人员和消防人员，能有机会观察他们，对演员来说是很难得的经验。”
贺明忱是影帝，在圈内的演技是有目共睹的。在场的学员中，但凡将演员作为职业理想的，对他都颇为欣赏，今日听他一席话，更是深以为然，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点小崇拜。
“贺老师，请问您一般都是用什么方法去体验生活的？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经验？”有学员主动提问。
“演员这个职业比较特殊，早期想体验生活是比较容易的，后面作品慢慢多了，再想像普通人一样融入人群，多少会有点难度。”尤其像贺明忱这样的咖位，走到哪儿都能被认出来，确实很麻烦。
“我的方法就是，把握所有和陌生人接触的机会，不放过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细节。候场的时候可以去观察场工和群演，等红灯的时候可以观察路口来往的外送员，平时在家也可以观察家政人员和物业的服务人员。”贺明忱淡淡一笑，又道：“我相信你们当中的一部分学员，一定没有浪费这三天的时间。如果你们对安全培训人员有什么观察心得，不妨做个总结，我很乐意和你们一起讨论。”
贺明忱这番话，对于有心人而言，无疑会成为他们在这个特训营中极为重要的第一课。就像贺明忱说的那样，好的演员，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学习中。至于秦毅和个别一起挤兑过纪行的学员，早已被臊得满脸通红，在众人围着贺明忱问东问西的间隙，灰溜溜地离开了。
贺明忱从学员的海量问题中脱身后，在走廊拐角遇到了纪行。
“有话想说？”贺明忱问他。
“贺老师。”纪行迎着他的目光，眼睛亮得如夏夜的星一般，“谢谢您。”
上一世，纪行在剧组跟着贺明忱学了不少东西。原以为将来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没想到今天竟有意外的收获。作为好学生，没人不喜欢贺明忱这样的老师。纪行甚至因为兴奋，连原文的剧情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你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吗？”贺明忱盯着纪行，眼底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情绪。
“我……”纪行心念急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您布置的体验课作业，我能不能也一起参与？”
贺明忱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负面情绪。他朝前迈了一步，纪行下意识后退，身体却被墙壁抵住了，只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没有别的吗？”贺明忱问。
“别的？”纪行小声问他：“您能不能提示一下？”
贺明忱险些被他气笑了，凑到他耳边沉声道：“自己想。”
纪行便觉耳畔微热，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等他回过神来时，贺明忱已经走远了。
他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
贺明忱说的，不会是那晚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