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由于角度问题,木兮枝看第?一眼时没能看清那几个字,等她要再看第?二眼,祝玄知向左侧迈了?几步,长靴好巧不巧踩中那些字。

    张钰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像祝玄知这样的人,见?他察觉并踩住自己费尽心?思写?出来的字后,明白这招是行不通了?。

    既被祝玄知发现了?,他怎么?可能会放任不管,必出手阻止。

    其实张钰想让木兮枝知道祝玄知不是祝令舟有两个原因,一则报复祝玄知,二则想看看木兮枝是否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若她很在意,想弄清楚事情原委,那就得?想办法跟他交流。

    到时候,张钰或许可以利用木兮枝迫切知道真相的心?思来起死回生?,离开地牢这个鬼地方。

    木兮枝一时拿不准祝玄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说是故意的,他又没理由这样做,说是无心?的,恰好踩中那些字未免太巧了?。

    她推了?推祝玄知:“你让让,你脚下有字,可能是线索。”

    “什么?字?”他问。

    祝玄知抬腿让开,脚下的字差不多全糊了?,那些字都是张钰很用力写?下的,平常的走路踩过?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他却踩没了?。

    木兮枝是不知道的,她仅看了?一眼,无法看出太多细节,见?字被祝玄知踩没,只觉遗憾,抱怨一句:“字都被你踩没了?。”

    他道:“抱歉啊。”

    说抱歉,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歉意,这是他本人没错了?。木兮枝念及他身体有恙,懒得?跟他计较这件事,回看躺在石榻上的张钰。

    张钰闭了?闭眼,仿佛不想再看到他们两个,无论木兮枝怎么?问、问什么?,他由始至终不睁眼、不点头,不再给任何反应。

    木兮枝倏地安静下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令张钰心?生?怪异,想看他们是不是离开了?,一睁眼就看到祝玄知掏出了?把锋利的小刀,用长指转动它,像在玩。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张钰就是被小刀割掉舌头的,再见?祝玄知的小刀,他感觉那截断舌传来一阵当初被割舌的疼痛。

    祝玄知垂下手,小刀落到他眼皮上:“她问你,你便答。”

    “当然,你不回答一次,我便割下你身上的一样东西,让我想想,今天先从?眼睛开始?”

    少年笑?吟吟,手腕微微一用力,刀尖割破了?张钰眼皮,几颗血珠冒出来,让人感受到即将?被挖眼的威胁,愣是张钰也?心?口一紧。

    木兮枝没拦住祝玄知。

    她知道这是审讯的一种手段,以此来打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祝玄知收回手。

    “张钰,我猜自杀不是你自愿的,你这样的人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也?应该想活着。是有人潜入地牢里,想伪装成你自杀的假象?”

    张钰眸色微变。

    木兮枝看在眼里,默契地接话?道:“灭口一次不成,还会第?二次,只要你跟我们合作,我们愿意保你平安活到五族会审。”

    他的情况有点特殊,无法再开口说话?,五族会审方式将?会是搜魂——看这个人的一生?,然后便可知他做过?什么?事,和谁接触过?。

    既是搜魂,那就要不用张钰开口说话?,只需要他活着。

    祝玄知看得?出张钰松动了?,垂眸看小刀沾到的血,对木兮枝说:“你可以试着问他了?。”

    木兮枝还是那个问题:“云中家主到底对你在地下河炼化邪物一事知不知情,你回答后,我们还会向云中家主求证的。”

    言下之意,别想撒谎。

    过?了?一会,张钰摇了?摇头,她追问:“云中家主不知情?”

    他点头。

    事到如今,张钰没必要撒谎了?,木兮枝听后松了?一口气,地下河邪物的事跟云中家主没关系,那就不会牵扯到“祝令舟”。

    但祝玄知并不是这么?想,一听到张钰说云中家主不知情,就没了?再管的心?思,他本意是想让云中家主身败名裂,退下家主之位。

    可惜与云中家主无关。

    木兮枝还想问张钰知不知道是谁要杀他,随后想起他说不出话?,无奈之下只好换一个办法:“你知道想杀你的人是谁,是吧。”

    张钰迟疑,还是点头了?。

    她蓦地灵机一动问:“想杀你的人是扶风内部的人,而不是伪装成扶风的人进地牢的?”

    他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恨,深深地闭了?下眼,又一次点头。

    祝玄知连问都懒得问了?。

    无法牵扯到云中家主,对他来说没任何意义,原想转身就走的,见?木兮枝问得?兴致昂然、眼睛发亮,又鬼迷心?窍地留下了?。

    她环视一遍四周,确定?这间牢房没有其他人才问下一个问题:“是扶风长老级别的人物?”

    上次在牢房里被阵法传送到张宅给木兮枝留下了?一道阴影。

    问话?过?程中,木兮枝不仅留意附近有没有其他人,还耗费一定?的灵力去检测此处是否设有传送阵,还布下防窃听的阵法。

    张钰再点头,不禁对修为不过三阶而已的木兮枝刮目相看。

    她在想可疑人物。

    木兮枝刚来扶风,说过?话的长老就只有大长老,其他长老只在接风宴上见?过?一面,模样都没记全,更别提他们的名字了。

    记不全的话?,先从?记得?的问起:“是扶风的大?长老?”

    张钰皱眉,摇头。

    木兮枝抿唇道:“扶风三小姐,你的妻子水寒玉?”看水寒玉护犊子的样子,不太像,可说不定?是演?*?戏,她依然需要确定?一遍。

    还有,水寒玉虽不是长老,但她是扶风三小姐,在扶风里,级别比长老要高,权利更多。

    提及自己的妻子水寒玉,张钰眉头皱得?更紧,答案是摇头。

    祝玄知静观其变。

    不是大?长老,也?不是水寒玉,木兮枝认识的人寥寥无几了?,可能念完了?都找不到要杀他的人。

    也?罢,还是把认识的全试完再说,她还认识两个,一个是喜欢男扮女装的扶风六公子水寒微,另一个是扶风的家主水承安。

    时间紧迫,木兮枝没耽搁:“你的小舅子水寒微?”

    张钰摇头。

    她看了?祝玄知一眼,眼神是在问他可有怀疑对象,他像是没有,没出声,她作罢,将?视线转回张钰脸上:“是扶风家主?”

    之所以会问到扶风家主,是因为木兮枝总共就认识那么?几人,例行问一遍罢了?,不料张钰转动的眼珠子一定?,不点头也?不摇头。

    木兮枝瞠目结舌。

    说实话?,她有些懵了?,原以为张钰乃云中家主安插到扶风的眼线,是他的人,地下河邪物的事也?许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没想到真正与此事有牵扯的会是张钰的岳父扶风家主,莫不是扶风家主早便知道张钰是云中家主派来的,用怀柔之策策反了?他?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张钰娶了?扶风三小姐,是扶风的女婿。

    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那便是张钰本就是扶风家主的人,却让云中家主误会他是自己的人,反过?来窃取云中情报。

    在天墟镇时,张钰故意表现出愿意放走发现了?地下河邪物的“祝令舟”,不是因为他当真为云中家主办事,不能杀云中大?公子。

    他大?约想混淆视线,搬云中家主出来,让他们不再查下去。

    不过?一切都是木兮枝的猜测,尚未得?到证实,正当她想将?这些话?问出口时,牢房外有两个扶风弟子走过?来,请他们出去。

    扶风弟子说张钰自杀过?后的情况还不太稳定?,看望的时间不宜过?长,他们可以择日再来。

    她知道扶风弟子此刻说的话?代?表着扶风家主,没强行留下。

    他们出去了?。

    木兮枝忍不住担忧起自己的生?命安全,万一扶风家主想灭他们的口怎么?办,这就是她为什么?装作一无所得?从?牢房里出来的原因。

    四大?家族的代?表人怎么?来得?那么?晚,只要各方代?表人来了?扶风,木兮枝才有足够的安全感。

    回院子途中,他们遇到了?祝忘卿,她先是绕木兮枝走一圈。

    祝忘卿担心?地问:“绾绾,昨日我出去了?,今日刚回来,听说你受伤了?,身体可有大?碍?”

    “没事。”

    她又看向祝玄知,抬眉道:“听说那放箭之人是冲你来了?,你心?中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祝玄知笑?容恰到好处,看起来是不想祝忘卿动心?神,实际是不喜欢,甚至厌恶旁人过?于干涉他的事:“此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祝忘卿低笑?:“也?是,你不是那种会吃哑巴亏的人。”

    尽管木兮枝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但不会擅自掺合进去,自认没有缓和两母子关系的能力,她身为局外人也?没资格。

    他们往院子方向走,话?题又被祝忘卿扯到木兮枝身上。

    她说:“对了?,昨天我出门?前看到你和‘玄知’走在一起,我只知你和‘令舟’的关系好,竟不知你和‘玄知’一样聊得?来。”

    木兮枝也?是佩服祝忘卿,话?题扯着扯着居然能扯到这里来。

    祝忘卿笑?:“绾绾你大?抵也?听说过?了?,我自跟那个谁和离后,就没再见?过?令舟和玄知,见?你和他们的关系都好,我是真羡慕。”

    “不是,您误会了?,我昨天跟二公子走在一起是为了?去找他。”木兮枝抬手指向祝玄知。

    祝玄知看着像是随口提起祝令舟的祝忘卿,不知在想什么?。

    祝忘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我那时见?‘玄知’握了?握你的手,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原来是我误会了?。”

    此话?一出,祝玄知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木兮枝。木兮枝则一脸蒙圈,握手?她昨天有跟“祝玄知”握手?她怎么?不记得?这茬了??

    祝玄知唇角一滞,微微一笑?,像是没听清:“握手?”

    祝忘卿缓慢地眨了?眨涂有胭脂的眼,懊恼又无辜道:“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木兮枝想起来了?,解释道:“祝姨你又误会了?,那时候二公子过?桥时踩空台阶,我下意识伸手去扶他,恰好握住手那里而已?。”

    “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我当时是在你扶住他后才看到的。”

    祝忘卿总有办法将?自己摘出去,加上她顶着一张看似纯善的脸,嗓音又甜美如少女,叫人难以怀疑她是故意提起这件事的。

    但跟在祝忘卿身后的侍童还算有几分了?解主人的脾性,不明白她此举何意,要知道她昨天说过?“大?公子”若知道会……会不开心?。

    不过?侍童是不会拆穿祝忘卿的,谁让她是自己的主人呢。

    “没事。”木兮枝哪能责怪长辈,还是像祝忘卿这样的长辈,她可是蓬莱圣女,还是“祝令舟”母亲,没理由故意提起这件事。

    就算有心?,木兮枝也?没办法,横竖解释清楚就行,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祝忘卿似有似无地看了?祝玄知一眼,他倒是平静得?很。

    她说怕有人会在路上加害他们,要亲自送他们回院子。木兮枝请祝忘卿进去坐坐和喝杯茶,她笑?着婉拒了?:“改日吧。”

    木兮枝也?不留祝忘卿。

    祝玄知自然也?不会留她,他对亲情无感,母亲对他来说跟陌生?人这个词没区别,走留随意。

    一走进院子,木兮枝看到了?祝令舟,他长身玉立于树下,低头垂眼,侧颜白皙,正在给晒太阳晒久了?,有点焉掉的花草浇些水。

    他们两兄弟长得?同一张脸,行事作风却一直截然相反。

    他站院中,隐约能听到外面的动静,见?人走了?进来才抬起头,握住花浇的手停在半空,五指骨节分明:“大?哥,木姑娘。”

    木兮枝:“二公子。”

    双方仅是有来有往的打招呼,她跟“祝玄知”真算不上熟,唯一的联系点是“祝令舟”。

    平日里木兮枝也?不会跟他有多过?的接触,主要是记得?原著里对男主弟弟的描写?,工于心?计,表面跟你相谈甚欢,背地里能害你。

    她来扶风后才见?到“祝玄知”本人,还没见?过?他出手。

    不了?解。

    只要“祝玄知”不出手害“祝令舟”,她是不会管太多。说难听点,他生?死都跟她没太大?关系。

    虽说在保全自己性命的前提下,身为琴川修士的木兮枝会救些危在旦夕的人,但“祝玄知”起码不是她要舍弃性命也?要救的人。

    祝令舟弯腰放好花浇:“你们见?到张钰了??他如何?”

    木兮枝:“见?到了?。”

    至于如何,她不想在院子说,木兮枝有点担心?以自己三阶灵力设下的防偷听阵法被会云中家主那等修为的人轻易破解掉。

    在地牢里,扶风弟子来得?这么?及时叫他们离开,木兮枝就怀疑云中家主解开了?她设在那间牢房周围的隔音术,听到她的问话?了?。

    木兮枝轻描淡写?一句带过?:“还好,没什么?大?碍了?。”

    祝令舟:“那就好,等其他四大?家族的人过?来就可以开始五族会审,彻底查清地下河炼化邪物一事,再给相关的人定?罪。”

    他和祝玄知有一点相同,那就是面对旁人时会露出笑?。

    祝令舟是不掺别的心?思,而祝玄知纯粹是利用笑?来降低旁人戒心?,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

    要说祝令舟的气质像会帮扶众人的谪仙,那祝玄知就是能惑人心?神的妖鬼,然后捅你一刀。

    祝玄知朝祝令舟一笑?,措不及防道:“我今天有点累。”

    木兮枝瞄他一眼。

    他昨晚折腾了?那么?久,早上不见?累,现在终于见?累,这说明不是她的体力差,而是大?家都一样,只不过?他反应稍迟钝了?那么?些。

    祝令舟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你们快回……咳咳咳。”话?没说完,他猛地咳嗽起来,身子一晃,扶住旁边大?树才勉强没倒下。

    人好歹是在木兮枝眼前差点倒下的,她不可能视而不见?。

    “你身体不舒服?”

    祝令舟想说话?回她,但咳嗽很难忍得?住,又一阵咳嗽起来,他捂住唇,过?了?片刻方平复。

    祝玄知知道他是旧病复发,并无感触,无动于衷看着,却在祝令舟看过?来时适当露出担忧神色,在他面前演绎好弟弟这个角色。

    祝令舟回木兮枝:“许是夜里放太多冰在床边,着凉了?。”

    木兮枝了?然,见?他不舒服,便好心?揽下去找医修的活儿:“着凉也?不是小事,我去叫扶风的弟子给你找个医修来看看吧。”

    院子外不远处就有扶风弟子,出门?喊一声就行,举手之劳。

    祝令舟面色苍白,摆手:“不用,木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早在你们回来前,我已?经托人去抓药了?,等喝完药应该就会没事。”

    她听他这么?说就不理了?。

    木兮枝觉得?他们不愧是两兄弟,连身体都不怎么?好,不是受伤,就是生?病,“祝令舟”是先天不足,那他呢?普通的身体差?

    又不像是父母遗传的,云中家主身体康健,蓬莱圣女祝忘卿看着更是活蹦乱跳的,可能就是单纯的运气不好吧,她想。

    木兮枝下意识地跟着祝玄知回房,祝令舟疑惑地看着。

    祝令舟刚想开口问木兮枝是不是走错了?,涂山边叙从?另一间屋里跳出来,他的声音响彻这个院子:“师妹居然和云中有婚约!”

    陶长老追在他后面叫:“嘘!现在还瞒着呢,你别喊啊!”

    涂山边叙见?木兮枝在院子,极速刹住脚,陶长老还没看到她,追上去就捂住他的嘴,然后看到了?木兮枝。陶长老:“……”

    木则青、岁轻也?等人也?纷纷从?房里出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木兮枝讷讷。

    她怔住:“你说什么??”

    陶长老的手从?涂山边叙嘴巴上掉下来,他迫不得?已?重复一遍:“师妹你和云中有婚约。”

    木兮枝问:“谁?”

    “你。”

    木兮枝:“有什么??”

    “婚约。”

    木兮枝:“和谁?”

    “云中。”

    木兮枝像是灵魂出窍了?:“师兄你说,我和云中有什么??”

    “婚约。”

    “谁和云中有婚约?”

    涂山边叙:“…………”他这个师妹的脑子好像坏掉了?。

    第52章

    其实?木兮枝跟云中有婚约这件事是涂山边叙和陶长?老无?聊时闲聊,陶长?老不小心说出口的。

    涂山边叙听到那一刻都感觉自己在做梦,琴川同云中以前也没太多的往来,关?系寻常,怎么?就为木兮枝订下?一桩婚约了呢?

    出乎意料。

    就连木兮枝的大哥木则青也不曾听说过此事,他看了一眼同为云中公?子的祝玄知与祝令舟,对涂山边叙道:“切勿胡言乱语。”

    涂山边叙才不背这个锅,利落地将旁边的陶长?老推出去?:“陶长?老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此事不是儿戏,木则青希望能?得到一个说法:“陶长?老?”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陶长?老想他们以后反正都会知道的,便说:“确有此事,木姑娘和我云中有桩婚约。”

    院中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到祝玄知身上,他如今的身份是云中家主疼爱的大公?子,若是有婚约,也应当是他和木兮枝有。

    祝令舟亦是不明所以。

    他身体孱弱,很早便下?定决心不娶妻生子,连累旁人,今日听他们说起婚约一事,恍惚片刻。

    涂山边叙问了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可云中有两位公?子,我师妹是和谁有婚约?”

    陶长?老信心十足地看着祝玄知,却道:“这得问木姑娘。”

    木兮枝:“问我?”

    她还没从得知自己有婚约一事里?回过神来,听陶长?老这么?说,更加纳闷了:“为什?么?问我?”婚约是上一辈定下?的,又?不是她。

    陶长?老娓娓道来。

    原来琴川是和云中有婚约,但?并未明确是哪位公?子,计划是让木兮枝长?大后自己从中挑,是大公?子祝令舟,还是二公?子祝玄知。

    听到这里?,木兮枝有种她是皇帝,而他们二人是待选秀女的错觉,谁想出这个办法来的?

    忽然之间被牵扯进同一桩婚约的三人表情皆各有异。

    木兮枝是诧异,实?在想不到父亲木千澈那等思想开明、性情温柔之人会做出在她幼时就为她定下?婚约的事,挑的还是云中公?子。

    祝令舟是为难,他知道木兮枝跟祝玄知是情投意合,可祝玄知如今用的是他的身份,若她选履行?婚约之人是“祝令舟”呢?

    祝玄知是敛了笑?,从未想过婚约这词会落到自己身上。

    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倘若要木兮枝在祝令舟和祝玄知之间选一个人来成婚,她无?疑会选祝令舟,想来也是她的心愿。

    而他……

    虽说他现在的身份是祝令舟,可终究不是,他是祝玄知。

    如果木兮枝跟真正的祝令舟成婚,那他还没尝够的喜欢就要拱手让回去?了,祝玄知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绝无?可能?。

    祝玄知看着发愣的木兮枝,不知她是不是因为能?选择跟祝令舟成婚,开心傻了,没个声响。见此,他不知为何?,又?无?声地笑?了。

    老天爷也要跟他们开路似的,可祝玄知偏偏就想逆天而行?。

    他没尝够的东西,便是老天爷来取,同样不还。祝玄知垂了垂眼又?抬起,眼角那颗泪痣被直照下?来的阳光映着,分外红。

    陶长?老觑着他们的脸色,误会成两人都激动到说不出话了。

    在陶长?老看来,“祝令舟”整天跟木兮枝待在一起,二人偶尔会有一些?较亲密的举动,她还曾舍命救他,铁定是两情相悦。

    让木兮枝自己选成婚对象,她怎么?会抛下?跟自己共患过生死斗“祝令舟”,去?选那个“祝玄知”?陶长?老不用猜都知道答案了。

    他们既两情相悦,日后成婚结成道侣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陶长?老自我开解道,让他们早点知道彼此之间有婚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在婚约这件事上主动剔除了没可能?的“祝玄知”。

    不停被陶长?老用眼神警告别痴心妄想这桩婚约的祝令舟略感无?言,也没将对方的态度放心上。

    他苦恼着如何?解决身份互换此事,他们总不能?互换一辈子。

    昨天祝令舟会去?找祝玄知,正是想他考虑得怎么?样,最好是如实?告知木兮枝,然后他们再悄悄换回各自身份,不惊动父亲。

    祝令舟见证过木兮枝几次舍命救祝玄知,得知真相可能?会闹一下?被人欺骗了的情绪,但?若真心喜欢,那份感情始终还是会在的。

    思及此,祝令舟抿直唇。

    祝玄知到底在顾忌什?么?,从前倒不知他会是瞻前顾后之人。

    祝令舟轻叹。

    而被众人注视着的木兮枝找了个借口溜回房间,他们以为她是破天荒害羞起来,其实?她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认真捋一下?思路。

    木兮枝本是想守在男主身边,直到结局到来就抽身离去?的。但?跟他成婚后,就不能?轻易抽身离去?了,到时牵一发而动全身。

    头疼。木兮枝感觉头有点疼,涂山边叙还在外面敲门。

    “小师妹。”

    她躺床:“干嘛?”

    涂山边叙:“开门让我进去呗,我想跟你说说今天的事,你是会选祝令舟祝道友的是吧,毕竟你跟那个二公子才刚认识不久。”

    木兮枝从床边捡了只鞋子往房门扔:“师兄,你再不走,我就告诉师姐,你来吵我休息。”

    拿岁轻也来压涂山边叙是很管用的,他立刻不拿她八卦了。

    “我现在就走。”

    涂山边叙飞快扔下?这句话,溜之大吉,木兮枝继续陷入婚约风暴中,绞尽脑汁想解决办法。

    却不知今日在院中发生的一切已传到住在别院的祝忘卿耳中。

    祝忘卿低头望着飞到掌心上的金虫,消息就是它带来的。她笑?了几声,哼着小曲儿,连午觉都不睡了,弄得侍童莫名其妙。

    侍童也听到金虫带回来的消息了,只是不知祝忘卿为何?会这样的反应,好像热衷于看戏。

    她看了看金虫,又?看了看祝忘卿:“圣女,您不休息?”

    祝忘卿放走金虫,若有所思:“你待会去?找绾绾,说我此番出蓬莱出得急,没带什?么?,下?午想约她出去?掌掌眼,买几套衣裳。”

    “您不是前不久才跟木姑娘去?街上逛过?”当时为何?不买?侍童跟了祝忘卿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很少能?猜中她的心思。

    “我喜欢绾绾,找机会跟她多接触,不行??”祝忘卿挑眉。

    自然可以,侍童应好,过了须臾,还是禁不住内心的好奇问:“您是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母亲,应当一早便知道婚约一事了吧。”

    她笑?而不答。

    *

    晌午过后,木兮枝暂时将婚约的事抛之脑后,应邀陪祝忘卿出去?,唯一的要求是带上“祝令舟”,她不放心他一人留在扶风里?。

    况且有祝忘卿在他们的身边会更安全,他们一群人中,能?与扶风家主修为不相上下?的,恐怕就是他的母亲,蓬莱圣女了。

    祝忘卿没理由不答应。

    她先是到扶风最大的药铺买了一大堆治疗箭伤的药给木兮枝,再跟他们去?成衣铺挑选衣裳。

    上一次出来逛街,祝忘卿送了一份礼物给木兮枝,木兮枝今天想给她回一份礼,奈何?囊中羞涩,只能?改变主意,打?算改日再补回来。

    祝忘卿挑了几套时兴的衣裙,让木兮枝和祝玄知也挑几套。

    她要送给他们。

    木兮枝哪好意思挑,祝忘卿却坚持给他们买几套衣裳,说这是她身为长?辈应该做的,如果他们不要,便是不认她这个长?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木兮枝不挑两套说不过去?,她觉得祝忘卿就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才会对自己那么?好的,于是拉着祝玄知一起。

    虽说是拉着祝玄知一起去?挑衣裳,但?他们是各看各的。

    成衣铺也售卖绑发丝绦,应祝忘卿要求,木兮枝顺手挑了两条颜色不同的。在他们挑选衣物的过程中,祝忘卿一直在看着他们。

    祝玄知微微失神地看着挂在成衣铺木架上五颜六色的衣裳,最后叫老板取下?右边的两套。

    老板一拿下?就去?给他装好了,还一个劲儿地夸公?子好眼光。

    木兮枝那边被老板娘伺候着,并不知道祝玄知买了什?么?,她朝他走过来时,老板已经装好衣裳了,祝忘卿适时地掏出银子结账。

    掌灯时分,他们方回去?。

    回去?后,木兮枝放好新买的衣裳,沐浴更衣,等到亥时三刻再去?祝玄知房间,她觉得她有必要跟他聊聊婚约,最好能?糊弄过去?。

    等啊等,木兮枝终于等到亥时三刻,立刻动身去?找他。

    谁知恰好撞上祝玄知沐浴完,他身上仅穿好一件绯色的单衣,长?发发梢还在往下?滴水,皮肤白里?透潮红,双手正放腰间绑系带。

    祝玄知听见开门声,抬眸朝木兮枝看去?,绑系带的手停了停,只见那微曲起来拉系带尾端的指尖也透着被热水熏过的淡粉。

    他有种雌雄莫辩的美,刚沐浴过,衣衫不整,又?添了色气。

    木兮枝没从房间里?退出去?,有怕别人看见的原因,也有他虽还没穿好衣衫,却也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该挡住的都挡住了的原因。

    可单衣比较贴身。

    她一眼就看到了祝玄知两截精致且凹凸分明的锁骨,还有被勾勒出来的窄瘦腰线,那条还没绑好的系带略松地垂挂在腰侧。

    木兮枝又?想起了昨晚,眼神忙一飘,然后看到了放在侧榻上新衣裳,这应是今日买回来的。

    怎么?是白衣?

    他不是喜欢穿红衣么??

    木兮枝随口道:“你最近喜欢白衣了?今天买衣裳的时候,我以为你还是会挑红衣。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弟弟就经常穿白衣。”

    至少在木兮枝认识“祝玄知”后,是看见他经常穿白衣的。

    祝玄知顺着木兮枝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两套衣裳,身形一顿,惊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挑了两套他从来不穿的白衣。

    他脸色骤变。

    第53章

    烛火无风轻晃,映得祝玄知五官忽明忽暗,他缓步走过?去,指尖碰过?安安静静躺在侧榻上的衣裳,垂下来的双眸晦暗不明。

    木兮枝只是?提了一句,也不是?要干涉祝玄知穿什么衣裳,接着?将话题转到白天里的婚约。

    她坐到床上,旁敲侧击地问?祝玄知对婚约一事有没有看法。

    祝玄知的手越过?那两?套新?衣裳,取了件跟以往一样的绯色外?衣穿,听?木兮枝说起婚约,转头?看向她:“你又是?怎么想的。”

    木兮枝一卡壳:“我觉得这件事可?以过?几?年再说,我们现在还年轻,修炼最重要,我想在二?十?岁生辰那天之前成?为四阶修士。”

    拖到结局再说,她想。

    他慢条斯理道:“成?为道侣后,固定进行双修,修为会提高的更快,你不会不知道吧。”

    木兮枝:“……”

    刚刚的话确实有漏洞,话又说回来,他和她这个有现代思想观念一样开放似的,可?以面不改色,随随便便说出双修的事。

    她找补道:“你说得也对,就是?怕你觉得成?婚麻烦,毕竟关系到琴川和云中,以后再说?”

    祝玄知却问?:“你是?不是?不想选择我来履行这一桩婚约?”

    木兮枝赶紧打马虎眼:“我喜欢你,怎么会不想选择你来履行婚约?如果要我选,我肯定会选你,你搁这瞎想什么呢。”

    “对啊,若不是?喜欢,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舍命救‘我’,你是?琴川家主?之女,即使为与云中交好也没必要做这么大的牺牲。”

    祝玄知一边系外?衣细带,一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

    木兮枝无言以对。

    不曾想祝玄知的下一句话令她提心吊胆:“你和‘我’的生死又不是?连在一起的,若不是?喜欢,‘我’的生死便与你无关了。”

    他笑了笑:“总不能是?有东西逼着?你一次又一次救‘我’于水火之中,你对他……‘我’的好可?是?心之所向,情难自禁。”

    木兮枝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惊涛骇浪,还真就让他说中了。

    亏得他只往喜欢方面想,不往另一层深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木兮枝干巴巴道:“你知道便好,以后你也得对我好点。”

    谈及喜欢,木兮枝还不忘为自己找点好处,无时无刻不提醒祝玄知注意态度,要对她好。

    尽管救他是?任务使然,但谁愿意整天救个对自己不好的人。

    木兮枝不太能受委屈,若不是?如此,她以前就不会经常跟他吵架,高低得要争个输赢了。

    “你对我的好,我自然是?记在了心上。”祝玄知目光掠过?她的脸:“可?你既然这么喜欢我,不应该想同我尽早成?婚结为道侣?”

    他想跟她履行婚约成?婚?木兮枝还以为他是?不喜约束的人。

    木兮枝沉吟道:“结成?道侣后,如果我在死前没有切断和你的道侣魂链,那么我死了,你也会死,你放心将性命放到我手上?”

    和离后,修士会在缘石上抹去双方的名字,道侣魂链自动断开,就像云中家主?和祝忘卿,其中一个人死也不会影响另一个。

    其实木兮枝不在意这个。

    毕竟她的性命本来就和男主?相连,有没有结为道侣的魂链,他的生死都跟木兮枝息息相关。

    木兮枝之所以会提这个,是?因为婚约一事有点打断了她护他到结局就拍拍屁股走人的计划,结成?道侣,到时还得去和离。

    别的不说。

    那和离手续比较麻烦,提出和离,对方不同意能拖你很久。

    木兮枝听?说修士要和离,得先对负责缘石的长老说明和离的原因,长老知道后,她还要等两?月再过?来确认是?否真的要和离。

    这两?个月内,他倘若改变主?意,不同意和离了,木兮枝还得上报琴川、云中两?大家族裁决。

    五大家族共议的律法规定,第一次裁决将会驳回和离诉求。

    跟世间劝和不劝分同理。

    和离诉求被驳回后,木兮枝还得等六个月才能提起第二?次和离诉求,反正她是?不太想经历这种事的,保持现在的关系就很好了。

    不等祝玄知回答,她又道:“你是?不受约束之人,肯定是?不放心将性命交到旁人手上的,即使那个人是?曾救你多次的我。”

    祝玄知没反驳。

    这的确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所以他从来没有成?婚的念头?。

    说着?说着?,木兮枝还演上戏了:“而你只是?想试一下被人喜欢的滋味,并未喜欢我,我也是?知道的,何必用成?婚束缚你。”

    她故作叹息:“你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说喜欢你,又不求回报,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但谁不想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呢。”

    祝玄知:“是?么?”

    木兮枝演上头?了:“这是?当然,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类似于那种想要又得不到的心情,哎,你应该是不会懂的。”

    “你既给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稍稍一顿,他指尖微动,“我会喜欢你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成?婚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

    木兮枝:“?”按照祝玄知以前要跟她作对的性子,今天的对话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不行,她得快点将对话掰回来:“不用勉强你自己,我知道喜欢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顺其自然吧,在此之前我会陪在你……”

    祝玄知轻笑:“你又不是?我,如何知道我勉不勉强?”

    木兮枝耍嘴皮子最厉害了:“我又不是?没有眼睛,当然是?用眼睛看出来的,比如你现在的笑就不是发自内心,我说得对不对。”

    他收了收那虚假的笑,反问?道:“谁说喜欢不能勉强的?”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喜欢哪能勉强得来,就算你把对方捆在身边,她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嘴上可?以说喜欢,但心里嘛。”

    她说得口干,下床倒一杯茶润润嗓子,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而且我又不是那种你不喜欢我,我偏要你喜欢我的人。”

    祝玄知看了她良久,弯了狐狸眼:“你不是?,可?我是?。”

    他的回答总是?出其不意,木兮枝一时间还真接不上来,缓回神,道:“你是?,我不是?,所以我喜欢你,也不会勉强你喜欢我。”

    房外?的树叶簌簌作响,好像又忽然下起了雨,扶风近南近水,夏季多雨潮湿,祝玄知长发未干,仿佛也被屋外?雨淋过?一样。

    祝玄知走到木兮枝面前,弯下腰与她平视,眼底倒映着?她。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说不想用成?婚来束缚我,你到底是?真心为我好,还是?觉得我并不是?你心中所想的祝令舟,怕后悔?”

    他抬手,无意识地绕过?木兮枝垂在身前的漆黑长发,一圈又一圈,缠紧了手指,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再松开,只余发香。

    木兮枝:“什么叫我觉得你并不是?我心中所想的祝令舟。”

    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虽说他的脾气确实不怎么好,尤其是?刚认识的时候,特别差,但木兮枝推却成?婚的理由还真不是?这个,说白了就是?为留条退路。

    她突然一怔,有个奇奇怪怪,可?能性不大的想法:“慢着?,难道你想和我履行婚约成?婚?”

    祝玄知本是?要否认的,可?看到她的表情,话到嘴边改了口。

    “是?。”他半真半假道,语气却听?起来像认真的,“我想和你履行婚约成?婚,不行?我愿意跟你结魂链,将性命交到你手上。”

    木兮枝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他会愿意跟她结魂链,将性命交于她手上?一定在做梦。

    不然她怎会听?到这种话。

    祝玄知有点喜欢看木兮枝露出这个表情,于是?望着?她也倒映着?他的双眼,重复道:“我愿意跟你结魂链,将性命交到你手上。”

    她语塞,过?了片刻:“你真愿意跟我结魂链?当然,我听?到是?很高兴的,但事关重大,我认为你还是?得静下心来好好……”

    话还没说完,祝玄知低下头?吻住了她,木兮枝整个人呆住。

    以前他们不是?没接过?吻,但都是?有原因的,没一次想现在这样,毫无征兆,不是?为了救人,也不是?因为别的,好像纯粹是?接吻。

    祝玄知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亲上了去,反正一靠近木兮枝,他便会莫名想靠近她,然后渴望触碰,那种感觉如燎原之火。

    与木兮枝?*?成?婚结魂链也不是?不行,因为那是?公平的。

    结成?魂链后,相当于祝玄知自愿同意跟她性命相连,也相当于她自愿同意跟他性命相连,全身心,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喜欢。

    祝玄知发现自己渐渐地不再满足于浅层的喜欢,想要更深一层的喜欢,他贪得无厌地想。

    吻还在继续,祝玄知的薄唇或轻或重,全凭本能摩挲着?她。

    香气润物细无声渗入木兮枝皮肤,她张嘴想说话,却被炽热的舌尖含吮过?,唇齿相碰,缠磨不断,属于少?年的气息越发浓。

    祝玄知慢慢地垂下眼睫,年轻的模样颜色盛,他眼神看似极淡,喉结却滚动,吞咽着?木兮枝津液的同时感受到一股极端的兴奋。

    细细麻麻的亲吻落下。

    他冰凉的指尖覆在木兮枝后颈,拂过?她细腻的皮肤,木兮枝还没反应,有了颤栗的却是?他,没办法,他一碰到她就控制不住。

    木兮枝许是?被他的主?动弄得惊讶,喘气的功夫,脱口而出喊了他的“本名”:“祝令……”

    祝令舟。

    祝玄知一听?到这个名字,拇指压住她唇角,将最后一个字压下,再亲回去,木兮枝没看到的是?他脸上有稍纵即逝的扭曲、不甘。

    第54章

    木兮枝感受到握住自己后颈的手有轻微颤动,知?道?这是因为他?碰到她才会有的异常反应。

    祝玄知?此刻缓缓地闭上了眼,唇角紧贴着她,不由自主地加深吻,像行走沙漠中旅人好不容易寻到一块绿州,疯狂地汲取水分。

    昏黄烛火下,他?那阴柔的面容显得温和几分,却唇红似妖。

    木兮枝除了一开始的诧异,并未阻止祝玄知?,她“喜欢”他?,怎么可能拒绝喜欢之人的亲昵。

    跟上几次不同的是木兮枝这次没闭上眼,总感觉在今夜这种氛围中闭上眼像是在享受这个吻一样,而且那样五感会更?明显。

    还不如睁着眼。

    虽说?跟他?接吻确实有那么一点舒服,生?理性的舒服。

    祝玄知?吻人全凭直觉,又是做什么事都谨慎的性格,他?接吻期间会轻轻地碰一下她唇瓣,分开,再轻轻地贴回去,然后稍用力。

    如此循环往复,他?最后撬开她唇齿,试探地吻进去,舌尖追逐她,犹如在尝试一份新鲜事物,感受她带给他?的舒服、愉悦。

    而他?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勾人的香,不是檀香、沉香等?。

    她始终叫不上这香的名字,只知?道?他?一旦靠近她,一旦与?她产生?肢体接触,身体便会散发出这种特殊好闻的香气,唇齿亦含香。

    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也经常有意无意地碰祝玄知?,当时他?身上并没有产生?这种香气。

    如今是怎么回事?

    木兮枝刚想到这件事,就被祝玄知?的吻打断了思绪,他?勾缠着她,唇角因吻微湿,她的注意力不得不转移到他?这个人身上。

    所以木兮枝跟祝玄知?接吻会有种被当作十分珍贵的神佛供奉着的错觉,不过错觉终是错觉。

    哪个信徒会亲吻神佛?

    尽管木兮枝很少会被祝玄知?那张出挑的脸迷惑,但还是被仅接个吻便会脸泛潮红、身子颤得跟做了什么似的他?弄得一愣。

    这也太敏感了。

    接吻的中途,祝玄知?停了停,想要她主动亲他?,有一种愉悦是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只有当她主动碰他?或亲他?时才有。

    木兮枝顺祝玄知?的意,仰头亲上他?红得跟吸了血差不多的薄唇,两唇一碰上,他?就低吟了一声,受不住刺激却还要:“嗯……”

    忘记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有多长,木兮枝最后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沉默,昨晚到底是亲了多久,嘴居然红成?这样!?但又是跟涂胭脂不同的红。

    木兮枝伸手碰了碰,倒也不是疼,就是麻。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今天怎么见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过什么,得想个办法。

    她回头看祝玄知?。

    他?的情?况也不比她好多少,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摩擦也是力的一种。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他?整体看起来那么自然。

    木兮枝想了几秒,对祝玄知?说?:“你一刻钟后到院子来。”

    然后也没给祝玄知?说?话的机会,木兮枝一溜烟地离开了房间,他?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她掉落在床边的红丝绦。

    红丝绦上面绣着一截歪歪扭扭的树杈子,出自谁的手不言而喻,祝玄知?弯腰捡起,拂过上面粗糙的针线,再看向?不远处的镜子。

    镜子里的他?仍披散着长发,皮肤上还有尚未完全褪去的红。

    先是牵手,后是接吻……

    可祝玄知?好像不满足于这些了,他?想要得到更?多,而那个更?多指的是什么,又如何定?义?呢。

    *

    一刻钟后。

    祝玄知?来到院子,木兮枝正欲盖弥彰地半捂住嘴,坐在一桌子辣菜面前,这是她刚刚叫扶风弟子送来的,要和他?一起吃。

    木兮枝的意图很简单,用吃辣菜来掩盖他?们唇上的红,还要让其他?人都看见他?们吃过辣菜:“你快过来,试试这些扶风辣菜。”

    他?坐到她身旁,提起玉箸不久又放下:“我不吃辣。”

    “你不吃辣?”

    祝玄知?垂眸看过那些飘着红油的辣菜:“对,我不吃辣。”他?是吃辣的,但祝令舟不吃辣。

    本?来这只是一个小细节,非云中人的木兮枝不一定?会知?道?,但祝玄知?迟疑了,他?竟会担心吃辣的小细节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木兮枝却想到别处去了:“对哦,你身体不好,应忌辣。”

    祝玄知?没否认。

    不过祝令舟不吃辣也不是因为常年生?病,只是单纯不喜欢带辣的食物,不然即使常年生?病,偶尔也是可以吃一两顿辣菜的。

    他?们兄弟二人的很多生?活习惯和吃食口味都不一致,性格更?是截然相反,仅有脸相似罢了。

    木兮枝提起玉箸,颇为可惜道:“那我自个儿吃。”

    祝玄知“嗯”了一声。

    木兮枝是喜欢吃辣,却又耐不住辣,吃几口菜就要喝一些冷茶来消消辣,然后被辣得满头大汗,唇瓣更?红了,衬得脸白。

    辣菜很香,味道?飘散在院子里,只要房间里的人一出来就能闻到这股味道?,涂山边叙晚上是开着窗睡觉的,一大早的被香醒了。

    涂山边叙跳窗出来:“小师妹,你这一大早的吃什么呢?”

    木兮枝咽下口中菜,又喝了口茶水:“我不知?怎的,一睡醒便想吃辣,叫扶风的弟子给我弄了些,师兄你要吃不?还有很多。”

    “当然要。”涂山边叙立刻坐下来,见祝玄知?一动不动,疑惑道?,“祝道?友你怎么不吃?”

    木兮枝抽空帮他?回答。

    “他?吃不了辣,待会扶风的弟子会送别的饭菜过来。”

    涂山边叙点了点头:“那可惜了。小师妹,你到底吃了多少?嘴都红成?这样了,接下来少吃点,让师兄我为你分担一下。”

    木兮枝懒得理他?。

    涂山边叙吃的时候又看了眼祝玄知?:“祝道?友,你不吃辣,嘴怎么还那么红,看着像……”

    她迅速往涂山边叙嘴里塞了块辣肉:“我刚刚不知?道?他?不吃辣,等?他?吃了一点才知?道?。”

    既圆了为何知?道?他?不会吃辣,又圆了他?唇色为何艳红。

    祝玄知?静坐一侧,微掀眼帘看着木兮枝不断地给涂山边叙夹肉,明知?道?她只为堵住他?的嘴,却还是不喜欢看到她对旁人这般好。

    旁人都有的好,祝玄知?不稀罕,也不想要,他?要的是独一无二,最特殊那一份好、喜欢。

    他?眨了下眼,收回视线,似无意地抬起手,然后掉了东西。

    那东西正好滚到木兮枝的脚边,她听到声音,顾不上继续夹菜给涂山边叙,先低头捡起来,一看是祝玄知?就还给他?:“你的。”

    祝玄知?接过:“谢了。”

    木兮枝被他?这一打断,也不再给涂山边叙夹菜了,专心吃。

    辣菜香气招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就包括祝令舟,他?问:“这是扶风今早准备的饭菜?”

    涂山边叙抹掉唇角沾上的红油:“这是我小师妹叫人送来的,她今天想吃辣,你们的饭菜还没送来,你现在要不要坐下吃点?”

    祝令舟淡笑道?:“不用了,谢谢,我不吃辣,你们吃吧。”

    吃得正欢的涂山边叙抬头看祝令舟:“二公子也不吃辣啊,祝道?友也说?不吃辣,你们不愧是两兄弟,那你先坐旁边等?等?。”

    涂山边叙喜欢用祝道?友来称呼祝玄知?,又念及对方跟自己小师妹木兮枝的关系,不叫什么大公子,叫祝道?友感觉关系更?平等?些。

    木兮枝就坐在旁边,自然也听到了,也抬头看了看祝令舟。

    而祝令舟略感吃惊,看向?祝玄知?,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说?不吃辣,不想身份暴露,可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祝令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不打扰他?们吃东西的雅兴。

    祝玄知?没看祝令舟,但能感受到他?在听到涂山边叙说?自己不吃辣的时候看过来,祝玄知?能猜到祝令舟在想什么,不由掐紧掌心。

    每次看到祝令舟,祝玄知?脑海里就会有一道?声音不停地告诉他?,他?如今拥有的木兮枝的喜欢全是祝令舟的,而他?是什么呢。

    他?是那觊觎着本?该属于旁人的喜欢、见不得光的阴湿妖鬼。

    祝玄知?掐破掌心,血染红了指尖,祝令舟的魂血就在他?手上,只要他?想,现在就可以烧毁祝令舟的魂血,令祝令舟魂飞魄散。

    可祝玄知?始终下不去手。

    当然,不是因为跟祝令舟有什么兄弟之情?,而是因为他?手上一旦没了祝令舟的魂血,那么他?很容易被人识破真实的身份。

    那时候,木兮枝可能也会知?道?他?不是祝令舟了,兴许还会恨他?杀了祝令舟,祝玄知?恍然发觉无法想象她用那种仇恨的眼神看他?。

    不过也不是没解决办法。

    只要她在祝令舟死前喜欢上他?就好了,是喜欢他?这个人,而不是喜欢他?身上套的那个名字。

    但,有可能么?祝玄知?摩挲着掌心的血,像是感觉不到疼。

    就在此时,扶风弟子匆匆来报,说?其他?四?大家族的代表人刚来到了,现在就在大殿里,扶风家主请他?们这些人赶紧过去。

    最重要的是,云中家主亲自来了。按五族会审的规矩,每个家族只需要派三名八阶以上的长老过来就行,可他?竟然亲自过来了。

    云中家主来到扶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见云中大公子。

    他?最疼的是这个儿子,得知?祝令舟被扣在扶风,雷厉风行地来了扶风,直言道?,如果?祝令舟在扶风出任何意外,扶风别想好过。

    这口气不小,奈何扶风理亏,不得不承受云中的怒火。

    祝令舟一听父亲来了,猛地咳嗽起来,父亲算得上是最熟悉他?的人,他?和祝玄知?同时去见父亲,被拆穿身份的可能性极大。

    他?转头看祝玄知?。

    祝玄知?看的却是木兮枝。木兮枝擦嘴站起身道?:“走啊。”

    第55章

    他们一行人随着扶风弟子到大殿,进去便能看到坐正上方的扶风家主水承安和?云中家主,其余三?个?家族的代表人坐在他们两侧。

    木兮枝曾在祝玄知的意念世界里?见过?云中家主,一眼就认出?哪个?是他,走进去时看了几眼。

    没想?到他和?水承安平坐。

    这里?是扶风,水承安是扶风家主,无论谁来到这里?都是客,哪怕是其他家族家主,来客可?以与东道主同桌而食,却不能与他同坐正位。

    再看水承安的脸色,笑容有些僵硬,一看就不是自?愿准备这个?位置给云中家主,想?必是他自?己要求坐正位。

    其他家族的代表人也知道云中家主这样霸道行事不好。

    可?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知道对方都是家主,他们不过?是长老级别以上的修士,来此只为五族会审,至于旁的,还是少管。

    不过?真?正惹他们忌惮的不是云中家主这个?身份,而是他本人,自?从他当了云中家主后,云中的实力和?地位可?谓是扶摇直上。

    几位家族代表人视而不见,扶风家主也不好意思开?口拒绝。

    木兮枝大约能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以前她在琴川也经常听说过?云中家主的大名,因为他平等地看不起这世上的大部分人。

    能入得这位云中家主眼的恐怕只有他那视若珍宝的大儿子,还有修为跟他不相上下的修士。

    仅是三?阶修士的她默默地跟扶风弟子入列到中间站着。

    今日大殿之上,只有几个?家族的代表人和?两个?家主有座,其他人都是站着的,她也不例外?。

    云中家主正在和?水承安说话,扶风弟子不敢在此时上前去打扰家主谈话,又因他并未往台下看,也就没看见木兮枝祝玄知他们。

    木兮枝听见站在前面的扶风弟子小声?议论云中家主。

    他们感叹说云中家主有了两个?儿子,还这么年轻,但也羡慕不来,谁让他年纪轻轻就修到九阶,容貌永远停驻在那一刻了。

    她不由得也打量他一番。

    他穿着一身玄衣,上面绣着张狂金龙,尽显矜贵,剑眉星目,手随意搭在椅旁,听人说话时,眼尾微微下拉,看着像高人一等。

    木兮枝好奇那些整天?跟在云中家主身边的人是怎么习惯的,谁能忍受得了别人用那种瞧不起你、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你。

    她往人群里?躲了躲。

    水承安显然是比较八面玲珑的那种人,时刻脸带笑容:“蓝屹,我们两个?相识多年,您也是知道我为人的,怎么会……”

    云中家主掌握火,为火赐姓,名蓝屹。蓝屹抬手打断他。

    “扶风家主,你刚刚叫我什么?”弦外?之音,你也配直呼我名字,谁跟你熟了,别给我东扯西扯的,老老实实称我为家主。

    水承安马上改口道:“云中家主,张钰做的事,我真?是毫不知情,只要五族会审结果一出?,我必定大义灭亲,依法惩戒张钰。”

    蓝屹冷笑一声?:“我亲自?过?来不仅是因为五族会审。”

    水承安:“我知道您此番前来主要是为了令公子,他现在正平安无事,扶风不敢怠慢,这段日子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他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叫蓝屹看不惯,也愈发地看不起。

    “我怎么听说有人想?杀他?差点得手了,这件事还发生在你扶风。水承安,你扶风如今本事可?大了,都敢扣押我云中的人了。”

    在他们说话间,有扶风弟子上前送茶,蓝屹一挥手,直接掀翻了茶盏,吓得弟子伏地道歉。

    台下的人纷纷看向他们。

    木兮枝由衷敬佩,这位云中家主可?真?敢,来到别人家的地盘都不带怕的,也太不给面子了。

    水承安扫了一眼地上的瓷杯碎片,仍然笑着道:“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按规矩办事么,来人啊,还不快些请云中大公子过?来。”

    他发话了,带木兮枝他们过?来的扶风弟子才敢说话。

    “云中大公子到了。”

    此话一出?,蓝屹缓缓站起来,挡住祝玄知的扶风弟子都默契地让出?一条路,站在他身边的木兮枝也是头?顶各方投来的审视视线。

    水承安望着台下两个?身穿白衣,长相又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一时间看花了眼,不过?好在他们一个?是白发,一个?是黑发。

    在场的大部分修士都知道云中大公子是天生白发,以此辨认。

    来大殿前,祝玄知不小心弄脏衣衫,换了一套昨天新买的白衣,长发也随意地绑了起来,红丝绦落在白发间更显颜色艳红。

    在众人的注视下,祝玄知往前走了一步,双手作揖行礼,低下头?,掩下眸中神色:“父亲。”

    木兮枝不禁挑了挑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有礼。

    但也正常,云中家主那样的脾气,做事独断,只认自?己的礼,哪怕是他儿子,对他不尊敬就相当于藐视他身为父亲的权威。

    祝令舟忍住向蓝屹行礼的冲动,云中人都知道他们两父子的关?系不好,就算他平日里?会对其他人行礼,也万万不会对蓝屹行礼。

    他立在台下,不发一言,默然地配合着已经上前的祝玄知。

    蓝屹先是看向“祝令舟”,再很随意地扫了一眼“祝玄知”,目光再转回“祝令舟”脸上时又变得柔和?了点:“近日身体如何?”

    祝玄知:“尚可?。”

    祝令舟尊敬蓝屹,但他面对父亲时话少,总不太能放得开?。

    祝玄知观察能力强,他小时候没人教导,喜欢观察周边的人或物?,长此以往下来,知道祝令舟在面对蓝屹时会做出?什么样反应。

    这一点,祝令舟是不清楚的,他自?小体弱多病,清醒的时候要学习琴棋书画,没观察旁人的时间,更没观察旁人的心思。

    蓝屹还想?多关?心几句。

    却见大殿门内走进一个?穿着绣花裙的女人,蓝屹见后脸色微变,那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

    此人不是祝忘卿,是谁?

    陶长老摸了摸鼻子,悄无声?息往边上挪了下,他们见面,通常伴随火花,不是爱情的火花,是看对方不顺眼、能干起来的火花。

    上次陶长老见祝忘卿来了扶风就想?用火蝶通知蓝屹,但被阻止了,后来等她和?木兮枝去逛街,他又放了一只火蝶飞回云中。

    火蝶珍贵,能日行千里?。

    蓝屹正是知道祝忘卿来扶风才来,不想?她和?两个?儿子接触。

    祝忘卿手持几株在路上摘来的野花,花瓣还带着晶莹的露水,经过?木兮枝身边,抽出?一株最漂亮,最艳的送她:“送你。”

    木兮枝当然是双手接过?,再道谢了:“谢谢祝姨。”

    还剩四株花。

    祝忘卿看了祝玄知一眼,不送他,他肯定会拒绝的,自?己多没面子啊。祝令舟为维护蓝屹的脸面,应该也不会接,两个?都不送。

    她挑了扶风几个?长得好看的弟子,将花塞进他们手里?。

    台下弟子知道她是云中家主前妻,皆惶恐不已,拿着不是,扔掉也不是,如接了烫手芋头?。

    台上长老面面相觑,水承安唇角有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被他强行压下去了,不能得罪人。

    蓝屹目光如炬,恨不得将人撵回蓬莱:“你怎么来了。”

    祝忘卿娇笑一声?:“这里?是你家?我爱来就来,关?你屁事,你管那么多作甚,以为你是谁,云中家主在我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水承安难得见蓝屹被人贬得一文不值,唇角险些压不住。

    蓝屹冷脸:“粗俗。”

    祝忘卿像施舍般撇了他一眼:“好,就你不粗,行了吧。”

    台下的木兮枝:“……”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祝玄知习以为常,他们在十几年前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不像夫妻,更像敌人,见面必吵。

    不过?多亏祝忘卿来了,否则即使他会学祝令舟说话,对着蓝屹的时间一长,难免会露出?破绽。

    见此,他置身事外?。

    祝令舟欲言又止,想?让他们不要吵了,又记起自?己此刻的身份,不该开?口劝,更何况他们是不听劝的。他轻叹,挪开?眼不再看。

    蓝屹的额间青筋跳动:“祝忘卿,你简直……不知廉耻。”

    祝忘卿轻轻按了按耳朵,踩着玉阶上台:“这么多年来,来来去去还是那几句话,蓝屹啊,你这个?人着实没趣,也很没意思。”

    他拧眉,懒得跟她纠缠。

    她越过?蓝屹,坐到他刚坐过?的位置,水承安提醒道:“圣女,这是特地给云中家主准备的位置,我现在派人去给您也准备……”

    祝忘卿跟会变脸似的,朝蓝屹抛了个?媚眼,仿佛不曾出?言怼过?他:“我就要这个?,云中家主不会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的。”

    水承安哪敢拿主意。

    蓝屹都不想?再看祝忘卿一眼,道:“给我设别的座。”

    水承安忙唤人来准备。

    祝忘卿扫了一眼摆放在椅子前面的茶水点心,挑挑拣拣,问:“扶风家主,您这里?有没有冰糖葫芦,我想?吃冰糖葫芦了。”

    蓝屹用隔音术屏蔽祝忘卿的声?音,此刻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这里?自?然是没冰糖葫芦,谁家会用冰糖葫芦当点心。水承安道:“如果圣女想?吃,我立即派人去买回来,稍等片刻便好。”

    祝忘卿似得不到糖的小孩子,失望地“哦”了声?,却拒绝了他的提议,抬手往台下一指,

    木兮枝听到冰糖葫芦,往台上一看,恰好看见她指着自?己。

    祝忘卿:“绾绾,我现在实在想?吃那天?的冰糖葫芦,他们都不知是哪个?大爷做来卖的,能否请你跟他,还有他去帮我买回来。”

    她也指着祝玄知和?祝令舟,口中的跟他,还有他就是他们。

    做法很任性。

    想?吃冰糖葫芦,就叫旁人去跑腿,不使唤身边的侍童,还要固定吃同一个?人做的冰糖葫芦。

    这次祝玄知倒没犹豫,直接答应了,比留下面对蓝屹要好。

    可?不知为何,他感觉祝忘卿有点像借题发挥,找个?理由支开?他们,又因为她本来是这么任性的人,很少人会往深处想?。

    祝玄知抬了抬眼。

    他同意,木兮枝也没意见,五族会审,要搜张钰的魂,他们几个?人在不在这里?都无所谓。

    祝令舟更不可?能拒绝。

    蓝屹对祝忘卿用了隔音术,没听到她说话,见木兮枝等人往外?走,他撤下隔音术,喊住他们:“站住,你们要去何处?”

    祝忘卿玩着身前头?发:“给我买冰糖葫芦去啊,怎么,我叫我儿子去买点东西都不行?”

    他道:“不可?理喻。”

    她没理蓝屹,招来个?容貌清秀的扶风弟子为自?己斟茶,目光落到对方的脸上:“你长得真?好呀,今年几岁了,可?曾有过?婚配?”

    扶风弟子被调戏得面红耳赤,蓝屹淡淡地道:“你想?找男人就滚回你的蓬莱,这里?虽叫扶风,但不是你发疯的地方。”

    水承安:“……”

    祝忘卿摘下一支簪子放指间转动,勾起唇角,弯了眼,一颦一笑如仙子:“蓝屹,若不是我了解,还真?当你是吃醋了呢。”

    蓝屹忍下不耐烦,敲了下敲面,只问:“你何时回蓬莱?”

    “不回。”祝忘卿喝掉扶风弟子给她倒的茶水,“你知道我为什么出?蓬莱的,不是么?”

    水承安听他们打谜语,眼观鼻鼻观心,他们却不往下说了。

    木兮枝见蓝屹不再阻拦,料想?他是对祝忘卿妥协了,踏出?大殿往外?面去,给她买冰糖葫芦。

    *

    今日刚好是扶风百姓祈福的日子,长街人群熙来攘往。

    木兮枝从街头?找到街尾都没能找到那卖冰糖葫芦的大爷,寻人途中也不是没遇到其他卖冰糖葫芦的,但祝忘卿指明要大爷做的。

    找累找热了,她买了三?个?酥山,分开?大家吃,酥山就是古代版的冰激凌,上面洒着一层很香的酥油,下面是冰,清凉解暑。

    他们坐在售卖酥山铺子前的一棵大树下,边吃边乘凉。

    木兮枝吃了一大口酥山,对祝玄知说:“你那天?真?是太幸运,路上能遇到大爷,今天?我们找半天?了,连他人影都没见着。”

    祝玄知拿酥山的手停住。

    祝令舟出?了点汗,原本苍白的脸被太阳晒得微红,听言,看他们:“他在路上遇到大爷?”

    木兮枝咽下口中冰冰凉凉的酥山,感觉全身舒畅不少。

    她解释:“就是我们找不到他那天?,他回来的路上又遇到大爷,顺便给我买了冰糖葫芦。”

    祝令舟不知想?到什么,低头?抿唇笑了笑:“那还真?是巧。”

    祝玄知没开?口。

    他想?得到木兮枝的喜欢,却不想?付出?,潜意识异常排斥自?己会为得到这份喜欢去做讨好的事,仿佛那样就是承认喜欢她了。

    木兮枝曾喜欢祝令舟,不对,现在也还喜欢。他不会对喜欢过?祝令舟的她有别的感情,只是要感受一下这种被喜欢的感觉而已。

    祝玄知压下奇怪的感觉。

    时辰不早了,木兮枝吃完手上的酥山,打算继续找人。

    他们刚走回街上就看到牵着几岁的孙子逛街买菜的大爷,她激动地快走过?去:“大爷!”

    不知道为什么,大爷对他们印象深刻,尤其是对祝玄知,他道:“这不是那天?的公子……”

    祝玄知:“我们今天?过?来,是想?来买你做的冰糖葫芦。”

    祝令舟跟在他们身后。

    大爷琢磨了下:“我今天?手头?上没冰糖葫芦,但家中有做冰糖葫芦的东西,若你们不介意,可?以随我回去,我给你们做。”

    木兮枝找了他老半天?,哪能就此放弃:“好,我们随您回去,对了,您还要不要买东西?”

    “不用了。”他就买点菜和?肉回家做饭,没打算继续闲逛。

    他们随大爷回去。

    被大爷牵着手的小男孩频频地回头?看祝玄知,木兮枝留意到了,戳戳他,压低声?音道:“人家小孩好像在盯着你看呢。”

    祝玄知面色如常,看了那小男孩一眼:“你看错了。”

    木兮枝不服气:“哪有,你看,他又回头?了。”说着往旁边躲了下,确认小男孩的目光是落在他身上的,“他真?的是在看你。”

    祝玄知目不斜视,不为所动:“就算他在看我,又如何?”

    祝令舟始终落后几步,让他们并肩而行,自?己则欣赏沿途的风景,虽说走进狭窄小巷子后没什么风景好看的,但他也喜欢。

    以前他终日待在云中,除却必须出?席的盛大宴会,就没怎么出?过?云中,如今出?来,看见什么都是新鲜的,哪怕是穷人住的街巷。

    过?了会,祝令舟眼神不知不觉地落到走在前面的他们身上。

    祝玄知比木兮枝高很多。她刚到他肩膀,今天?穿了蓝色齐胸襦裙,走路时裙摆时而拂过?他的白衣,白蓝交叠,再慢慢分开?。

    大爷住的地方偏僻,他们走了两刻钟才到他家门口。

    房子逼仄矮小,装不下他们几个?人,大爷没喊他们进去,而是喊小男孩搬几张凳子出?来给他们坐,小男孩听话地照做了。

    “姑娘,公子,你们就在这里?等等,很快就好。”大爷道。

    木兮枝接过?凳子坐下:“没事,您慢慢来,我们不急,就是麻烦您了。”横竖都找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等等也无妨。

    祝令舟坐了须臾,站起来,表示想?单独跟祝玄知到不远处说几句话,木兮枝以为他们是聊家事,不方便叫她这个?外?人听。

    她无所谓说:“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他们走进了旁边那条巷子,木兮枝百无聊赖地捡起几颗石头?来抛,刚跟大爷进去的小男孩又跑了出?来,怯生生地看着她。

    木兮枝见小男孩这样,变出?一枝花,递给他:“好看吧。”

    他犹豫着接过?。

    “谢谢。”小男孩小小的手摸过?花瓣,声?如蚊蚋,“你是神仙么?不然怎么会变花出?来。”

    她耐心地回答:“你听没听说过?修士?我们三?个?是修士。”

    小男孩点了点头?,稚嫩的脸满是不解:“他们说修士便是仙人,那你们就是仙人,仙人也爱吃我家阿翁做的冰糖葫芦?”

    木兮枝略一思索道:“你看仙人这两个?字里?是不是带人字,我们是人,只是比普通人多一样叫灵力的东西,也要填饱肚子的。”

    “所以那个?哥哥才会抢我的冰糖葫芦来吃。”他似懂非懂。

    她以为听错了,又想?起小男孩之前的眼神,不自?觉往看不见人的小巷子看:“谁抢你冰糖葫芦?是你刚刚盯着看的那个?哥哥?”

    小男孩迟疑着点头?。

    “姑娘您别听他瞎说,才不是这样的呢。”大爷在里?面没看到自?己的孙子,出?来看一眼,碰巧听到,“那公子是给了钱买的。”

    那天?,祝玄知在街上到处找他,想?买冰糖葫芦,但大爷休息不卖,还剩下一串是留给孙子的。

    祝玄知却坚持要。

    大爷问祝玄知为什么一定要买他做的冰糖葫芦,祝玄知不答。大爷本想?拒绝的,见他神情极为不自?在,耳垂微红,顿时了然了。

    因为大爷记起了上次有个?姑娘来买他的冰糖葫芦,身边站了几人,其中一个?就是年纪跟姑娘差不多的少年,正是眼前人。

    少年当时不吃冰糖葫芦,今天?过?来买,应当不是为买来吃。

    不是买来吃,就是送人。

    大爷拿过?孙子手里?还没吃过?的冰糖葫芦,慈祥地笑着,又问道:“是送给那天?的姑娘?”

    祝玄知没说是,却也没否认。大爷问街上相熟的买糖糕大婶要了一个?纸袋,仔细给他包好:“既然公子是要送人,那给你吧。”

    小男孩揪着大爷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到手的冰糖葫芦飞了。

    祝玄知收下,给了大爷一锭银子,自?小没受过?教导的他没什么礼貌,如果不是为了演戏,当然不会说谢谢,拿走东西就走。

    大爷真?心觉得这位公子菩萨心肠,买一根冰糖葫芦,居然?*?给了他一锭银子,在扶风,一锭银子就能叫寻常人家买半年的饭菜了。

    此时此刻,大爷心怀感激地将这些事都说给木兮枝听。

    其实木兮枝知道原因。

    不是因为祝玄知菩萨心肠,而是他装着碎银的荷包在她这里?,他身上只有一两一两的银锭。

    而他不喜欢等人找换银子,觉得浪费自?己时间,所以给银子就走了,并不是有照顾人的心思。但不管出?发点如何,结果是好的。

    不过?她听完后愣住片刻。

    他为什么要到处找大爷给她买冰糖葫芦?还抢人家小男孩的冰糖葫芦,好吧,不能说是抢,是买的,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他喜欢她?

    不太可?能。

    “!”木兮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面前忽然多了一双大长腿,祝玄知不知何时回来了。

    第56章

    木兮枝是坐着的,目光一寸寸地往上移,最终落到祝玄知那?张带几分妖冶的脸,可能是光线问题,他眼角的泪痣仿佛消失了瞬间。

    再定睛一看,落日?光线偏移,他的泪痣还在原来位置。

    她扔掉手里掂着的小石头,暂时?不再想冰糖葫芦的事,清了清嗓子问:“你们聊完了?”

    祝玄知垂眸望着正仰头看自己的木兮枝,慢慢地牵起唇角,乍一看像是在笑,细一看又?不像了,他说:“我们聊完了。”

    祝令舟表情带一丝几不可见的凝重,安静地站在他们身边。

    等?了没多久,大爷说冰糖葫芦快做完了,叫木兮枝进去尝尝味道如何,想根据她的口?味来调整一下甜度,看能不能更好吃点。

    木兮枝进去了。

    祝玄知站在她坐过的凳子旁边,看着蹲在屋前玩花的小男孩,他小胖手里攥着的那?株花瞧着有点眼熟,似乎是木兮枝的。

    “谁给你的花?”祝玄知垂下眼,目光直直地落在那?株花上面,像不经意、随口?问一句。

    小男孩:“那?位姐姐。”

    祝玄知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她为什么给你花?”

    祝令舟听出些不对劲。

    小男孩昂起脑袋,小胖手晃了晃,花瓣也跟着晃了晃:“不知道,姐姐她自己给我的。”

    *

    木兮枝拿到大爷刚做成的冰糖葫芦就准备动身回?扶风水家,临走?前跟小男孩道别,结果他看见她就跑进屋里了,手里的花也不见了。

    不过木兮枝没留意到这?点,放下银子便要离开这?里。大爷不想收,但她塞完银子就跑了。

    回?途,他们没怎么说话。

    祝令舟现在没在他们身边,他要去抓些药,让他们先回?去。

    本来木兮枝是想陪祝令舟一起去的,毕竟他们是一起出来的,买完东西再一起回?去便是,但他明说要一个人去,她也不好勉强。

    突然?间,祝玄知停了下来,微歪过头看木兮枝,垂在发间的长丝绦擦过只到他肩膀的她发鬓:“木兮枝,你在想什么?”

    木兮枝魂不守舍,眼神有点飘忽不定:“我没在想什么。”

    他若有所思:“当真?”

    “我骗你干什么?”她踹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头,渐变色的蓝裙摆微扬起,露出底下的绣花鞋。

    小石头滚到路前方。

    这?条是通往扶风的小路,平日?里没多少人,现下只有他们。

    祝玄知笑了一声,却如怨妇般道:“你又?不是没骗过我,谁知道你骗人有什么理由。”

    木兮枝控制自己不再想冰糖葫芦,嘴上不饶人:“说得好像你没骗过我一样,我知道的就有几次,我不知道的,或许多着呢。”

    他的笑淡了:“既然?如此,便算有来有往,谁也不欠谁。”

    “你还真骗了我很多?”

    祝玄知迈开腿往前走?,没否认,而是反问:“我若是真骗了你,你又?当如何?杀了我?”

    木兮枝乜着他:“别张口?闭口?都是打打杀杀好不好,我活到现在还没杀过人,至于你,那?更不可能了,你死了,我不得陪葬。”

    他落到她脸上的视线恍若带着黏稠、潮湿毒液的蛇信子。

    她认真考虑几秒:“骗人分程度,你要是骗我骗得太严重,我必定先狠揍你一顿,然?后……”

    祝玄知渐渐地不再看她,语气平静:“然?后怎么样?”

    木兮枝:“待定。”

    “待定,是什么意思?”

    古代似乎还没待定这?个词,她简单给他解释一句:“意思就是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说。”

    祝玄知没追问下去:“你说我要是骗你骗得太严重了,你必定先狠揍我一顿,可你修为不及我,你认为你自己能成功?”

    木兮枝忽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话音刚落,木兮枝用?手碰了碰祝玄知的手背,丝丝缕缕麻意在顷刻间将他那?一小片皮肤吞噬掉:“只要我碰你,你便不敌我。”

    祝玄知碰上她,灵力会溃散,很难凝聚起来施展术法,这?是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下,都心照不宣的事,于是她摆到明面上。

    因为木兮枝觉得既然?他们都知道了,再遮遮掩掩也没意思。

    她虽至今还没找到导致这?样的原因,但偶尔利用?下他的弱点也不是不可以的,又?不是没悄悄利用?过,现在变成光明正大了。

    木兮枝是为防止祝玄知因怀疑她屡次救他的用?心而去调查,承认“喜欢”他,不过谁说喜欢一个人就能容忍欺骗,不会威胁他?

    不少人结成道侣后,还威胁对方说如果欺骗背叛就杀了他呢。

    所以木兮枝即使?威胁祝玄知,也不会令他怀疑她对他的喜欢之情,反而显得她太在乎他,不想他欺骗自己,算一举两得。

    换作从前,祝玄知会不受威胁,直接推开她,拉开距离。

    可如今,他居然?任由她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威胁他,理智告诉祝玄知,不能被木兮枝抓住自己的弱点,这?般想着,但没任何动作。

    直到木兮枝离开他,祝玄知也没推开她,在木兮枝看来是没反应过来。事实?却是他连她今天这?算得上威胁的触碰也喜欢。

    祝玄知有种不良的预感。

    他贪恋她给予的一切,无论是好的,坏的,只要是她给的。祝玄知错开眼,道:“随你。”

    木兮枝还以为能等?到祝玄知不受威胁的反驳,不成想他轻飘飘一句随你便将这?件事揭过了,这?是怎么回?事,他被人夺舍了?

    往日?里,祝玄知跟她亲近是遵循身体本能,并未掺合情愫。

    知道她“喜欢”他后,说什么愿意,也想试试被她喜欢,也的确是处于那?种只接受她的喜欢,并不会对此产生太多别的。

    最近貌似有点变了。

    尤其是前两次的亲近,木兮枝能感受到一股跟往日?里不太一样的炽热,还闻到一股异香。

    木兮枝越想越不对劲,等?不及回?去扶风再找机会验证,想立刻验证,否则那?颗心就放不下来,这?条道没人,不会有人看见。

    她拦下他:“你等?等?。”

    祝玄知:“怎么……”

    剩下的话,尽数淹没在他喉间,木兮枝踮起脚亲了他,祝玄知先是一怔,随后下意识闭眼。

    而木兮枝从亲上祝玄知那?一刻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他闭眼,身边又?隐约有异香浮现,她神情变得古怪,退开了。

    她一退开,祝玄知就睁眼了:“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木兮枝不知道怎么说。

    接吻时?,对方下意识就闭眼的动作代表什么意思?木兮枝看了祝玄知几眼,有些别扭,没回?答他,莫名?其妙道:“你好香啊。”

    木兮枝感觉祝玄知应该是被她对他的“喜欢”暂时?给迷惑了,日?夜相处下来,他恍惚间产生“我也有点喜欢你”的错觉。

    对,没错,就是这?样。

    要给他纠正过来才行,不然?自己不就成了欺骗感情的人了?

    起初她清楚他是那?种没有心的人,木兮枝便想着,做好“无私奉献喜欢,不一定要求回?报”的人设到结局即可。

    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木兮枝在风中凌乱,听祝玄知奇怪地问:“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不喜欢这?个味道?”

    她道:“不是。”抛开别的不说,这?味道谁闻谁喜欢。

    “那?是为什么?”

    木兮枝还是不答,觑着他的脸,试探问道:“祝谢之,你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你有一点点喜欢我了么?”

    祝玄知看她的眼神微变,轻声道:“你很在意这?件事?”

    “嗯……在意。”

    “我。”祝玄知顿了顿,神情平和,始终没从正面回?答,“我想问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从何判定就是喜欢一个人?”

    木兮枝决定借此机会来纠正他或许对她有的错误认知:“我个人认为啊,喜欢分为两种,一种是真正喜欢,一种是虚假喜欢。”

    他抬眼:“虚假喜欢?”

    “没错,喜欢也有虚假的喜欢,就是你以为自己喜欢了一个人,其实?是假的,只是因为某些事导致你产生了喜欢对方的错觉。”

    祝玄知:“譬如?”

    木兮枝斟酌:“譬如,我对你好,我喜欢你,三番五次救你,你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情。”

    她又?道:“事实?上,那?或许是感激之情,又?或许是你不曾得到过的新?鲜感,然?后,你可能会错把?感激之情或新?鲜感当成喜欢。”

    祝玄知:“那?你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木兮枝存心往难的方向说:“给对方送花,买吃的等?等?,这?些是很表面的事情,我认为真正的喜欢是可以为对方去死。”

    不料他曲解了她的意思:“你这?是在强调你有多喜欢我?”

    木兮枝摇头:“不是,我是在说如果你不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就不是喜欢我,也不要为喜不喜欢我这?件事纠结、为难。”

    说了一大串,她最后问:“那?你现在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意,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了吧?”

    祝玄知看她良久。

    片刻后,他转开脸,幽幽道:“若照你这?么说,我确实?不喜欢你,也不可能会喜欢你。”祝玄知当然?不可能会为她去死。

    对啊,照木兮枝这?么说,他不可能为她去死,意味着他不喜欢她,祝玄知茫然?的心安定下来。

    木兮枝也松了一口?气。

    祝玄知貌似真心疑惑:“木兮枝,倘若‘我’一直不喜欢你,你也会一直喜欢‘我’?”

    “我也实?话跟你说,不一定,假设喜欢一直等?不到回?应,可能等?到某一天我就不喜欢你了,感情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他眼睫一动:“嗯。”

    他们继续往前,没走?几步,淅淅沥沥下起雨,一阵狂风平地而起,极有目标地袭来,木兮枝本能拉着祝玄知往后退一步。

    一下雨,祝玄知便用?灵力幻化泪痣,取代那?颗用?朱砂点的,紧接着他看到踏雨而来的水寒玉。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应该是擅长控水的她带来的,木兮枝想。

    水寒玉眼睛很红,像是哭过,又?像是被这?场雨砸红的,扬声道:“我要你们给张钰陪葬。”

    木兮枝听懵了。

    张钰此时?理应在大殿内接受五大家族的搜魂,审判过程繁杂,至少得三天才能定罪行刑,至少目前他还活生生的,没死。

    说什么陪葬?

    难道是水寒玉预料到张钰会被五大家族定为死罪,提前来找他们报仇?木兮枝无语,他们又?没错,她这?个人怎么还不依不挠了。

    本以为水寒玉会忌惮亲自来扶风的云中家主,不会再对他们出手,木兮枝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在这?种情况下来杀人。

    木兮枝自知修为不及水寒玉,并不打算跟她硬碰硬。

    “三小姐,你知道今天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么?他一旦有事,云中家主绝不会放过你的,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水寒玉大笑起来,目光怨恨:“随便吧,他既杀了张钰,我便要他痛苦不堪,后悔不已。”

    木兮枝愣住:“慢着,你说他杀了张钰?张钰死了?”

    “对,今天五族会审,要带张钰到大殿上搜魂,可去接他的扶风弟子发现他死在了地牢里,而医修看出他是昨晚死的。”

    木兮枝顿时?明白她为何会在今天找过来要杀人了;“你难道觉得是他潜入地牢杀了张钰?”

    水寒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木兮枝为他辩解的话脱口?而出,生怕她杀他,“他没理由杀张钰,劝你还是调查清楚再找人寻仇,别找错了。”

    可水寒玉现在无法听进解释,不想再跟他们多说半句。

    扶风水家人,驭水了得,在雨中如鱼得水,水寒玉很快就来到了他们面前,往旁边的河引来一道水流将木兮枝和祝玄知分开了。

    五阶修士会分身术,水寒玉一分为二,分别对付他们二人。

    分身术只能维持一刻钟,且分身修为有所不同,真正的水寒玉拥有原本的五阶修为,分身的那?个只有三阶修为,会往后退两阶。

    但用?来对付他们足够了,用?五阶修为的本体来对付四阶修为的祝玄知,用?三阶修为的分身来对付初级三阶修为的木兮枝。

    祝玄知侧身躲开水寒玉一击,她再以水化刀,割向他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他掌心也有一把?小刀,反割向水寒玉的脖颈,一击即中,轻易地杀了她。

    可祝玄知并没有杀人后的快意,反而有种心慌,这?个水寒玉不是本体,是她三阶修为的分身,否则不可能被他这?么轻易地反杀。

    他们都被水寒玉骗了,她今天要杀的不是他,而是木兮枝。

    祝玄知猛地看向木兮枝。

    如果木兮枝的对手是水寒玉那?个三阶修为的分身,还是勉强可以应对的,但她面对的是水寒玉有五阶修为的本体,那?就不同了。

    水寒玉的神情微微扭曲,狂笑:“你杀了张钰,让我失去今生所爱之人,我也要你尝尝这?个滋味,我不杀你,我杀她。”

    她握住一把?锋利的冰刀,刺向被水流束缚住手脚的木兮枝。

    下一刻,冰刀没入血肉。

    木兮枝睁大眼,透过朦胧阴沉的雨幕,望着几乎是在眨眼间就瞬移到自己面前的祝玄知。

    在水寒玉肆无忌惮释放出来的五阶灵力威压下,以他们的修为是不可能用?得了瞬移术的,除非他透支所有灵力,暂时?换来瞬移。

    他透支了所有灵力瞬移到她面前,自然?没灵力挡下那?一刀了。

    冰刀没入的是他的血肉。

    木兮枝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不止她一人感到震惊。祝玄知也难以置信,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透支所有灵力瞬移过来。

    他怎么会做出替她挡刀的事,就如她当初舍命救他一样。

    可祝玄知凡事以自己为先,即使?她救过自己,也不会念救命之情;即使?想得到她的喜欢,也不会为此付出可能危及性命的代价。

    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祝玄知低头看那?把?刺穿他肩背的冰刀,鲜血渗出,染红身上那?套第一次穿的白衣,被雨水冲淡颜色,仍然?留下了褪不去的痕迹。

    木兮枝心跳骤停,不知道是因为怕他死,然?后她跟着死,还单纯因为被他瞬移过来为自己挡下刀这?件事,又?或者两者都有。

    她看着祝玄知,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个字:“你……”

    束缚住木兮枝手脚的水流倏地被一道紫光打散,对她来说有点熟悉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谁给你的胆子,伤我儿子?”

    原来是祝忘卿来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得知自己的儿子有危险的,她声音一如既往的甜柔,却不容置疑道:“伤我儿子者,死。”

    说罢,她以九阶修士的威压强压水寒玉对着他们跪下。

    水寒玉跪下的地方有尖石头,硌破她膝盖,疼得直颤:“我是扶风的三小姐,你敢杀我?”

    祝忘卿扑哧一笑:“你是扶风的三小姐又?如何,我还是蓬莱的圣女,你都敢杀我儿子了,我为何不敢杀你,杀的就是你。”

    水寒玉被祝忘卿掐住了脖颈,说话很艰难,不禁害怕起来。

    她说:“我怀着孩子。”

    “孩、孩子是无辜的。”水寒玉在得知张钰死讯后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如今清醒了点。

    祝忘卿一脸愧疚:“对啊,孩子是无辜的……可你的孩子无辜,我的儿子就不无辜了?”说完,手起手落,掐断了水寒玉脖子。

    一尸两命。

    水寒玉死不瞑目。

    祝忘卿松开手,很自然?地眨了眨眼,仿佛刚刚不是在动手杀人,而是在玩了个寻常的游戏。

    解决完水寒玉,祝忘卿回?头看躺在地上的祝玄知和木兮枝。

    祝玄知透支所有灵力,又?替木兮枝挡下了水寒玉那?把?附有五阶灵力的冰刀,已经晕了过去。

    木兮枝也晕了,水寒玉用?水流束缚住她时?,木兮枝的身体会受到一定的影响,方才水流被祝忘卿打散,她一松懈就晕了。

    水寒玉死后,雨停了。

    祝忘卿朝他们走?过去,弯下腰半蹲到祝玄知身边,手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他被雨水冲刷过的脸,干净剔透,五官精致。

    她就这?么看了一会又?一会,似想通过祝玄知这?张脸看到谁的影子:“还好,我来得及时?,否则你体内的朱雀就要出来护主了。”

    地面的水弄湿了祝忘卿的裙摆,她不管,转而去看木兮枝。

    祝忘卿摸了一把?木兮枝细腻的脸蛋,又?看一眼祝玄知:“啧,绾绾真漂亮,我儿子眼光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她轻轻地抱起木兮枝,再简单粗暴把?祝玄知收入手里的乾坤袋,然?后回?扶风找人算账,顺便叫扶风家主来给他女儿收尸。

    *

    两日?后。

    “吱”的一声,祝令舟推开房门,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人,那?是昏迷不醒的祝玄知,他走?过去。

    祝玄知眼角的泪痣消失了,人的灵力有限,最多维持同一个术法两个时?辰,更别提他昏睡了两日?,祝令舟是来为他幻化泪痣的。

    自祝忘卿将祝玄知带回?那?天后,就有过不少人来看他。

    云中家主和早就醒来的木兮枝来得最频繁,所以祝令舟每隔两个时?辰就会支开其他人,悄悄为他幻化泪痣,为他隐瞒身份。

    不到须臾,祝令舟转身出去,一出门就遇到了来看祝玄知的木兮枝:“木姑娘,你又?来了。”

    木兮枝:“还没醒?”祝忘卿说他最迟会在今天醒来。

    “还没。”

    她扬了扬食盒,走?到旁边台阶坐下:“既然?他还没醒,你要不要喝这?粥?我刚喝过一碗了,现在不饿,待会就凉了。”

    祝令舟:“好。”

    木兮枝打开食盒,拿出放了些肉沫和青菜的粥,递给他。

    房内,祝玄知眼皮一动,慢慢睁开眼,他坐起来,看了看房间,忽地意识到什么,掀开被褥就下床,赤足走?到镜子看自己。

    泪痣还在。

    祝玄知紧绷的神经松了下,又?听到房外传来木兮枝的声音,他踱步到窗户往外看,看到了她,也看到了跟她坐在一起的祝令舟。

    他的表情渐渐地冷了下来,随手抓起窗台的小花瓶,往外一扔,“砰”一声,砸得稀碎。

    坐在台阶的二人看向窗台,木兮枝怔在原地:“你醒了!”

    祝令舟站起来。

    台阶就在窗台外,小花瓶差点砸到了他们,碎片散落在地。

    木兮枝推门进去,走?到祝玄知身边:“你醒了怎么不叫我们,没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对了,花瓶怎么掉了,你没划伤手吧。”

    他抬起眼帘:“我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想走?到窗台看看是不是你们……不小心碰掉花瓶了。”

    第57章

    祝令舟也进来了,手?里还端着木兮枝给他的那一碗粥。

    祝玄知时隔两日醒来,期间没入食,身上?还有伤,脸瘦了点,面色也更苍白了,这?样的他反倒和祝令舟的模样愈发相似。

    木兮枝看向祝玄知的肩背,虽然?那里被衣衫挡住了,但她知道他衣衫之?下有刀伤。

    她没用他上?次给她的伤药,否则伤口消失会?引人怀疑。

    祝玄知还没醒,用药瞒不过其他人,尤其是云中?家主,对方会?定时过来查看伤口,只有等他清醒了才可以瞒着其他人用药。

    他也跟她说过,这?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所以木兮枝没拿出来,祝玄知用的伤药都是云中?家主和祝忘卿精心挑选过,再拿来的。

    这?些药效果不错,但没立刻痊愈的效果,最短也要十来天。

    木兮枝此刻心情复杂,她三?番五次舍命救“祝令舟”,是因?为他是男主,还因?为他的性命跟她相连,直到大结局才能解除。

    简而?言之?,木兮枝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明确目的的,那他呢,他肯定没有她那些顾虑,这?次却替她挡下五阶修士的冰刀,为什么??

    其实她心中?有一个答案。

    就是前不久刚被她排除的答案,现在又不得不将它放回来,但还是不太敢相信,感觉挺古怪的,弄得木兮枝面对他都不自在了。

    她挠了挠眼,又揉揉鼻子?:“你刚醒,要不要吃点东西?”

    祝玄知扫了一眼祝令舟手?中?的粥,随后离开窗台附近,回到房中?桌子?旁坐下:“可以。”

    在祝玄知醒来前,祝令舟喝过一口粥了,木兮枝当然?不可能拿别人吃过的粥给他,她难得好脾气问:“你想吃什么?,我去找。”

    “粥。”他说。

    木兮枝心道好办,后厨还有半锅粥:“好,我现在去拿。”

    祝玄知像是不理解:“他的手?里不是有一碗,你为何要去再拿?难道这?碗粥不是拿给我,是你专门拿给他的?那是我误会?了。”

    祝令舟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粥原是拿给你的,只不过你还没醒,木姑娘便给了我,我刚喝过了,木姑娘要给你拿新的。”

    木兮枝:“对。”

    祝玄知态度变得温和了不少,似真心感谢他们:“原来如此,这?两天辛苦你们照顾我了。”

    祝令舟:“没事。”

    他话锋一转道:“不如这?样吧,木姑娘,你留在这?里陪我大哥,我去后厨拿粥来,顺便找人去通知父亲母亲说他醒了。”

    谁拿都一样,木兮枝坐在祝玄知对面,随他去:“好的。”

    祝令舟拎起放在房外台阶处的食盒,把那碗喝过的粥也带走?了,还贴心为他们关上?房门。

    祝玄知侧过脸看木兮枝:“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她停顿了几秒:“有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被冰刀刺中?的就是我了。不过你以后不要这?样做了,我自己可以挨一刀。”

    他身娇体弱的,还不如她自己来挨上?水寒玉那一刀,死的几率比他低,木兮枝是这?么?想的。

    祝玄知“嗯”了一声。

    那是个意外,他始终认为那天只是个意外,没别的了。

    木兮枝指了指祝玄知的肩背:“你的伤口现在还疼不?你拉下衣服给我看看,我给你换药,用你上?次给我的药,我随身带着。”

    他们倒有缘,她那次被水寒玉用箭射伤的也是肩背那里,木兮枝从腰间拿出装着药的瓷瓶放到桌面:“你手?能不能动?”

    她又道:“动不了,我帮你。”肩背有伤可能会?牵扯到手?。

    祝玄知没回答,抬手?拉下肩上?薄薄的几层衣衫,又解开包扎伤口的布条,转眼间,露出深入骨头的刀痕,白红交错,触目惊心。

    木兮枝还是第一次看祝玄知的伤口。前两天有旁人在照顾他,她不可能当着祝忘卿和祝令舟等人的面扯开他衣服来看。

    这?道伤口若不好好处理,定要留下疤的,木兮枝倾身过去。

    祝玄知注视着她。

    木兮枝凑得很近看那道伤口,呼吸落在上?面,如羽毛极轻地扫过,带过一阵阵酥痒,祝玄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地曲了起来。

    房间很安静。

    安静到能听到衣衫无?意碰撞到一起,发出的窸窣的摩擦声。木兮枝拧开瓷瓶的盖子?,正要往伤口撒药时,祝玄知抓住了她的手?。

    木兮枝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他:“你抓我手干什么?我这是要给你上?药,不是要害你。”

    祝玄知没松开她。

    “我不想上这种药。”肩背的疤,他也想留着,至于为何想留着,祝玄知暂时拒绝往下深思。

    木兮枝感觉被他抓住的手腕发着热,她忽略那抹异样,半开玩笑:“你这?样弄得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在这瓶药里放了什么?。”

    祝玄知不自觉摩挲过她手?腕,却在意识到后缓缓地松开了。

    他慢条斯理地拉起被扯到肩下的衣衫,准备穿回去,说话间眼尾微抬着,眸中晦暗流转:“如果你怀疑这药有问题,便扔了。”

    这?回换木兮枝抓住了祝玄知的手?:“你真的不用这?种药?用了它立刻痊愈,不用再疼,还不会?留疤,你不介意身上?留疤?”

    “留疤又怎么?了。”

    木兮枝拿着药瓶,顺口说道:“留疤怎么?了,留疤丑啊。”

    他拉住衣衫的手?一松,快盖过肩的衣衫没了固定,又滑了下去,露出一小截白皙却又富有薄肌的手?臂:“你觉得丑?”

    她抿唇:“大部分人都觉得疤难看吧,很少人会?想留疤,我这?是怕你后悔才提醒你,你这?伤口有我一指长,疤痕肯定也很大。”

    虽说疤在肩背,很难看到,但能日后摸到起伏不平的皮肤。

    祝玄知不说话了。

    木兮枝听他语气松动了,感觉有戏,再问一遍:“我来给你上?这?药?”这?药是治伤的,等伤口彻底好了,留下疤痕再用就晚了。

    祝玄知没阻止她往他的伤口撒药了,木兮枝动作很轻很轻:“一开始有点疼,你忍忍。”

    药撒上?去不过片刻,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他的伤口范围大,木兮枝用完剩下的药才刚够,但这?药本来就是他给她的,她不觉得可惜。

    祝玄知看木兮枝近在咫尺的脸,心微动,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个扶风的三?小姐如今在何处?我们又是怎么?回来的?”

    “她死了,那天祝姨及时赶到,然?后把我们带回来。”

    这?些事,木兮枝也是听师兄师姐说的。那天,祝忘卿将他们带回来安置好,直奔扶风大殿,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杀了水寒玉。

    参加五族会?审的代表人当时在商议着张钰死后要如何展开调查一事,听到这?个消息,都以为这?位蓬莱圣女拿他们寻开心。

    谁让祝忘卿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说这?事时还带着笑呢。

    只有在场的云中?家主和陶长老知道祝忘卿不是开玩笑,说的都是真的,她在扶风任性妄为杀了扶风家主的女儿,扶风的三?小姐。

    直到祝忘卿对扶风家主说出具体位置,让他快点去收尸,免得尸体受到损坏的那一刻,众人方相信了她说的话,议论纷纷。

    水承安颤抖着让扶风弟子?去祝忘卿所说的地方去找人。

    但扶风终归不占理,是水寒玉先要致人于死地,祝忘卿才出手?杀的她,水承安找回尸体安葬,此事不了了之?,旁人也不敢多言。

    可他们是明面上?不敢多言,背地里多的是谴责祝忘卿笑里藏刀,连怀有孩子?的水寒玉都杀。

    木兮枝这?两天偶尔能撞见?扶风弟子?在议论此事。

    祝玄知听完后没太大感觉,只可惜自己不能亲手?杀了水寒玉。他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她伤他,他自然?要加倍奉还,可惜她死了。

    木兮枝见?祝玄知肩背的伤口愈合了,顺手?给他拉上?衣衫:“要是医修要看你的伤口,你找借口拒绝就是,小心叫人瞧见?。”

    他刚穿好衣服,洗漱一番,祝令舟就从后厨取粥回来了。

    她过去开门。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祝玄知,而?木兮枝在旁看着。扶风家主水承安也来了,向他致歉,并未因?女儿的死而?迁怒他,兴许也有他是“云中?大公子?”的身份忌讳。

    他表示歉意后就离开了。

    祝忘卿跟云中?家主也来了,二人没说几句话就争论起来,被祝玄知开口“请”了出去。

    他们全?走?后,他回头一看,发现木兮枝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祝玄知低头看她。

    木兮枝长发混着丝绦垂下来,落在腰间,半张脸压着胳膊,皮肤略红,唇色淡粉,鼻梁窄挺,眼睫垂落有一层阴影,煞是悦目。

    她睡得正香。

    祝玄知看着看着,越看越近,不知不觉中?,快碰上?了,他这?才停下,可不知怎的,却又微微向前,俯身,吻了吻木兮枝微抿着的唇。

    下一刻,木兮枝睁开了眼,四目相对,祝玄知的唇还印在她唇上?,潮湿带香,仿佛能溺死人。

    木兮枝:“……”

    祝玄知僵住。

    木兮枝往旁边退了下,祝玄知还没挪开的薄唇擦过她唇角,蹭过她的脸,没让他再亲下去。

    他的手?停在半空。

    “你躲我?”祝玄知呢喃,不再纠结自己为什么?会?偷亲她,更想知道木兮枝为什么?会?躲开他,之?前她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他不是祝令舟了?

    他昏睡了这?么?久,她或许见?过他眼角泪痣消失的样子?。

    祝玄知盯着木兮枝,又尝试性地低头亲过去,木兮枝还是躲开了。他眼含震惊地看着她,像受了什么?无?法?容忍的事,讷讷地?*?重复道:“你当真躲我!?”

    第58章

    木兮枝没?别的意思,单纯是刚睡醒,脑子还没?开始运转,就算是她养的猫猫拱上来,也会推开,说不定还会一脚往地上踹。

    可?看他的反应,好像是误会了什么?木兮枝想解释一下:“不是,我不是躲你?,只是……”

    祝玄知听不进她的解释,似笑非笑道:“不是躲我?”

    木兮枝也看出来了,他现在听不进解释,她说再多也没?用,对方满脑子只会是“你?躲我”。

    既然解释没?用,那就用实际行动,她抬手按住祝玄知的后颈,将人压下来,仰头“啵”地亲了他一口,他的声音消失在唇齿间。

    一触即分?。

    木兮枝转身坐回椅子上,背对着祝玄知,她不想他昏迷苏醒来不久就情绪过于激动,用了一种能?飞快地抚平他的方式——亲他。

    事实证明,她想的没?错,这招非常管用,就是有点?废节/操。

    不过木兮枝向来不怎么看重节/操这种东西,有没?有的区别都?不大,如今唯一困扰她的问?题是他对她的感觉发生了很大转变。

    对待别的事,木兮枝可?以放手去做,不死就成?,但对上感情问?题的事,她也是只有理论知识,并没?有实践经验,简称纸上谈兵。

    木兮枝看着祝玄知,不禁想起他替她挡下冰刀的画面。

    如果说她内心没?一丝触动是不可?能?的,她救他是为活着,跟他救她是完全不同的,有本质上的不同,代表的事情性?质也不一样?。

    静下心来想想,木兮枝的脑子又开始有点?乱糟糟的了。

    她略一思忖:“张钰死了,扶风的三小姐也死了,云中家主此刻在扶风,应该不会再有人敢对你?下手,你?今晚不用给我留门。”

    祝玄知唇上还残存着属于木兮枝的柔软触感,听了她的话,神情平和:“不用给你?留门?”

    “我睡相不好,既然没?了危险,分?开睡会更舒服,不是?”

    他拿过桌上的茶杯,心不在焉似的看杯缘花纹,仿佛不太?在意这件事:“嗯,我知道了。”

    木兮枝看了一眼窗外昏暗的天色,站起来:“时辰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她想回去细想一下最近发生的事。

    “好。”他仍是淡淡的。

    从木兮枝开门走出去到关门,祝玄知都?没?抬头看一眼,手中杯子却倏地裂了,数片碎片落在指间,割破皮肤,血滴答滴答落下。

    祝玄知若无其事地挑出刺进皮肤里的小碎片,他低头看着,半晌后,冷不丁地笑了起来。

    她终究还是在疏远他。

    木兮枝这两天都?和祝令舟有接触,也许觉得他那样?的性?格、行事作风才符合她心中的祝令舟。

    她以前既能?喜欢上祝令舟,以后她也能?重新喜欢上他。

    毕竟即使他们互换身份,骨子里的东西也不会因此而发生改变,祝玄知还是祝玄知,祝令舟还是祝令舟,她真正喜欢的也不变。

    祝玄知关上窗,一步步走到镜子前,施法去掉眼角那颗鲜红的泪痣,再看镜子里的自己。

    昏暗的光线下,他皮肤近乎透明,脸上没?瑕疵,生来无痣。

    只见镜中人眼底透着一股凉薄、阴郁,那是祝令舟绝对不会有的,祝玄知厌恶跟他长有同一张脸,却又庆幸跟他长有同一张脸。

    祝玄知面无表情抬起手,指腹极缓地抚过镜子里的脸,描绘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五官,木兮枝看着他的脸时,心想的会是谁?

    是祝令舟。

    一直以来,她透过他这张脸,看到的是祝令舟,不是他。

    祝玄知按镜子的手微微一用力,平滑的镜面瞬间四分?五裂,他倒映在上面的脸也随着镜面四分?五裂,扭曲地分?割成?数不清的脸。

    他找到乾坤袋,取出放在里面的一株花,由于过了两天,花瓣缺水枯萎,天气炎热,它正一点?一点?地朝着腐烂的方向逼近。

    *

    回到自己房间的木兮枝没?骨头似的躺进床榻滚来滚去,睁眼闭眼都?是“祝令舟”的脸,因为她要谨慎地思考跟他有关的事。

    思考半个时辰,木兮枝仍是没?什么头绪和解决办法,外面此刻传来了敲门声,她一个鲤鱼打滚坐起来,腰背挺得直直:“谁?”

    “木姑娘,是我。”

    她听出了是祝令舟的声音:“我母亲让我过来替她送点?东西,她说木姑娘你?这两日照顾我大哥辛苦了,她准备了份谢礼。”

    末了,他补一句。

    “我母亲本来打算亲自来感谢木姑娘的,但今晚恰好有事要跟我父亲商议,又想让你早点看到这份谢礼,所以让我过来转送。”

    木兮枝听到这里赶紧起身去给祝令舟开门,一眼就看到了他双手捧着的小锦盒:“不用,祝姨上次送过一份礼物给我了。”

    祝令舟微微一笑,递过去:“姑娘,你?还是收下吧。”

    祝忘卿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他们都?知道,木兮枝不为难他,伸手接过来,想先打开看看是不是贵重的物品,如果是便?还回去。

    锦盒外绑着花里胡哨的蝴蝶结,很符合祝忘卿的风格,木兮枝解开蝴蝶结,再打开锦盒。

    她一看,里面放着两个小小的泥塑人,难怪拿着沉甸甸的。

    其中一个泥塑小人桃腮粉面,穿着淡青色的齐胸襦裙,发间绑着同色长丝绦,还有插着一些木簪,露出来的手腕戴着一只木镯。

    站在木兮枝身边的祝令舟也看到了泥塑人:“是木姑娘。”

    木兮枝顿时对祝忘卿送来的这份礼心生喜爱,泥塑人就是缩小版的她,神态什么的都?拿捏得很像,拿在掌心里可?可?爱爱的。

    祝令舟帮她拿着锦盒丝带,提醒道:“还有一个泥塑人。”

    另一个泥塑人穿着红衣,眼角有颗泪痣,长发是黑色的。做泥塑人的人可?能?习惯用黑发,又或者祝忘卿忘记叮嘱对方了。

    木兮枝也将这个泥塑人拿起来,这很明显是“祝令舟”,祝忘卿为什么送一对泥塑人给她?

    是觉得他们会履行婚约?

    她的手指无意地抚过“祝令舟”泥塑人的脸,眼角那颗泪痣竟然就这么轻易被蹭掉了,木兮枝想补救,但好像补救不了了。

    不过少?了一颗泪痣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她改天出去找些红墨水给泥塑人点?回来,木兮枝小心把两个泥塑人放回锦盒里。

    祝令舟却有点?困惑。

    祝忘卿那样?追求完美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送出去的泥塑人出现掉色这种不该出现的瑕疵。

    也可?能?是泥塑师技艺不精,偷工减料,导致泪痣容易蹭掉。

    祝令舟本想问?木兮枝要不要拿回去给祝忘卿,让她找泥塑师补回来的,见木兮枝不介意地放回锦盒,他便?不多管闲事了。

    木兮枝:“麻烦二?公子帮我转告祝姨,我很喜欢。算了,明天我当面跟她道谢,也劳烦二?公子这么晚还来给我送礼物,谢谢。”

    他将锦盒丝带也还给她:“举手之劳罢了,木姑娘客气。”

    锦盒内还有一封祝忘卿用桃花纸写?的信,也是写?给她的,祝令舟叫她别忘看,然后才离开。

    木兮枝关门回房,又打开锦盒,拿出垫在最下面的桃花纸,祝忘卿的字如其人,很是洒脱,龙飞凤舞的,她差点?看不懂。

    桃花纸上仅有寥寥几句话,木兮枝连蒙带猜才能?看懂。

    大致内容是,这两个泥塑人都?是祝忘卿亲手做的,送给她的礼物,倘若木兮枝想跟云中履行婚约,就将两个泥塑人留下。

    倘若不想履行婚约,就只留下代表着她的那个泥塑人,将“祝令舟”的泥塑人退还给祝忘卿,而祝忘卿不会跟旁人提起这件事。

    还说这是她们的小秘密。

    她又拿两个小泥塑人出来看了好一阵,直到房门再次响起。

    木兮枝以为是祝令舟有事折回来,把泥塑人放回锦盒,一边开门,一边道:“二?公子……”

    门外是祝玄知。

    她立刻咽下到嘴边的二?公子,改为:“你?怎么来了?”

    祝玄知却听到了那声二?公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紧木簪,却笑问?:“他刚刚来过?”

    “二?公子刚刚确实来过,但不是什么要紧事。”木兮枝想着祝忘卿写?的那一封信,暂时不提泥塑人,绕回去,“你?怎么来了?”

    “你?木簪落我那里了。”

    祝玄知将木簪还她,不动声色看了眼房内的锦盒:“大晚上的,不是什么要紧事,他来找你??”

    他看见了。

    就在刚刚,他看见了祝令舟拿着一个锦盒来此处,送给她。

    木兮枝收了。

    原本祝玄知还想用灵力听他们说什么的,可?这院子被云中家主布下了禁锢灵力的阵法,为的是防止有人用灵力伤害他的宝贝儿子。

    因此,祝玄知无法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她看见锦盒里的东西时笑了,发自内心地笑。

    祝玄知垂了垂眼。

    木兮枝觉得好笑:“你?现在不也是没?什么要紧事也来找我?”就算她的木簪落他那里了,明天见面再还也不迟,不一定要现在。

    现在距离她离开他房间已?有半个多时辰了:“你?还没?睡?”

    “睡不着。”他说。

    “为什么?”木兮枝拿着被祝玄知体温捂热了的木簪。

    祝玄知把落到锦盒上的目光收回来,放到木兮枝的脸上,低声道:“木兮枝,我想和你?做。”

    她顿住:“做什么?”

    “做道侣会做的事,先在你?体/内结魂链,反正我们以后都?要履行婚约结为道侣的,不是么?我想进/入你?的身体结魂链……”

    祝玄知说这些话时很平静,超乎常人的平静,接近一种在悬崖边缘反复行走的诡异平静。

    第59章

    木兮枝怀疑自己在做梦。

    祝玄知等她回答,背对着身后月光,整张脸被?阴影笼罩着,表情模糊不清,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阵阵热风沿着敞开的门吹进来,木兮枝一下子被?吹清醒了,她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问:“你怎么突然想这样做?”

    木兮枝是真想知道。

    风吹动祝玄知披散的长发,几缕越过了肩吹到身前,拂起来的发梢轻轻地扫过木兮枝的脸,很香,也很痒,但她没拂开。

    祝玄知唇角微弯,笑意不达眼底:“没有?原因,就?是想。”

    说实话,木兮枝不太擅长应对感情之事,尤其是对上脑回路异于常人?的他?,用从小说和影视剧里得到的理论知识去?解决行不通。

    木兮枝望着他?双眼:“我觉得,无论是在缘石上结魂链,还是在各自的身体里结暂时的魂链,这都是需要两情相悦的。”

    祝玄知平缓地回望着她,打断道:“你不是喜欢我?”

    “是,没错,我是喜欢你。”木兮枝心直口快,“可你不喜欢我啊。”她忽地想起今时不同往时,猛地收住,不往下说了。

    他?道:“我喜欢你。”

    木兮枝险些站不稳,说话都变结巴了:“你、你说什么?”

    祝玄知“如她所愿”,再说一遍:“我喜欢你,你又喜欢我,如今可算是两情相悦了?”

    做梦她也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句话,被?他?打个?措手不及,脑子“轰”的炸开了,有?点语无伦次:“你,我,我们……”

    他?时刻留心她的表情变换:“你先回答我,算还是不算?”

    木兮枝心一横:“算。”

    “算什么?”

    还得寸进尺了?也罢,木兮枝忍他?:“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还能算什么?算两情相悦。”

    祝玄知得到想要的答案,看进她的房间,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去?问道:“既然是两情相悦,那我们是否可以先结身体魂链了?”

    木兮枝被?呛到,咳嗽几声,脸颊都咳红了:“这是当然。”

    到缘石结魂链和结身体魂链不同,前者等于当着众人?的面成婚,然后去?领结婚证,后者则是道侣常做的双/修,要有?肌/肤之亲。

    先到缘石结魂链,还是先私下结身体魂链,顺序由自己定?。

    也可以只做一样。

    五大家?族不强制要求修士们必须要到缘石结魂链,意思就?是你们可以随意找人?结身体魂链,行双/修之事,只是不受缘石的保护。

    木兮枝琢磨着,这就?跟现代的交往差不多,你能和你的男朋友或女朋友同居,但不受法律保护,相对自由,随时可以分开。

    由于和离的过程繁琐,所以大部?分修士会选择结身体魂链。

    像木兮枝父亲跟她母亲水弦月那种是既到缘石结了魂链,又结过身体魂链的,否则她也不会是琴川名正?言顺的家?主?之女。

    眼下祝玄知想与木兮枝先结身体魂链,她听着倒没多大排斥。

    因为身体魂链只能短暂维持七天,过后得重新结,如果不想接着结身体魂链就?结束。

    谁也不用对谁负责。

    看得出来,他?现在有?点喜欢她,又误会她喜欢他?,身体还弱得似承受不了一点打击,不然便一病不起,找阎王见面喝茶的样子。

    抛开这些不说,双/修能提高双方修为,她不吃亏,他?也不吃亏。她想,要不就?和他?试试?

    更何况,他?长得好。

    普通人?对着长得好的人?,食欲都会大增,更别提做那种事。木兮枝虽然不会被?容貌迷惑,但不代表她不喜欢看好看的人?。

    不过木兮枝还是过不了心里这关,不行,还是能拖则拖吧。

    于是她又说道:“可今天不行,你的外伤虽用药好了,但内伤还在,如果不好好休息一下,恐怕很难结成身体魂链的。”

    祝玄知猜到她在想什么,“嗯”了声,干脆利落道:“好,那明天,我们明天结身体魂链。”

    “这么急?”

    他?反问:“急么?”

    木兮枝再反问:“不急么?”急得像怕她会跟人?跑了似的。

    祝玄知一言不发,静静地凝视着她,直到木兮枝妥协了:“好好好,你说明天就?明天。”今天拖完,明天再找借口拖。

    她不禁咕哝:“我们还有?婚约呢,我还能跑了不成。”众所周知,木兮枝一旦履行婚约,肯定?会选择“祝令舟”来当成婚对象。

    晚间的热风还在,祝玄知听到这句话,却感觉到一阵凉意。

    二人?静默片刻,木兮枝用手指扯了扯祝玄知的衣摆:“明天我们还要到大殿上见五族会审的代表人,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祝玄知看了一眼她拉住自己衣摆的手,忽问道:“木兮枝,我和他?长得一样,你看着我们的时候,会不会有?别的感觉?”

    这个?“他?”指的还是祝令舟,也只有祝令舟跟他拥有同一张脸。

    她一时听不懂祝玄知的问题,一头雾水,拉着他?衣摆的手松开:“我会有什么别的感觉?”

    祝玄知眉眼带浅笑,仿佛只是心血来潮一问,没旁的意思:“我怎么知道你会有?什么别的感觉,就?是不知道,今天才问的你。”

    木兮枝想了想道:“说不出来,但不会把你们认错就?是。”

    比如前两天,“祝令舟”一改平日作风,穿了一套跟“祝玄知”差不多的白衣,木兮枝能一眼就?分辨他?们谁是和她朝夕相对的那个?。

    祝玄知没再问,回去?了。

    木兮枝目送他?离开,见祝玄知走进隔壁的房且关上门才收回视线。她也得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至于其他?事,等睡醒了再想。

    她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再不休息,极可能会猝死。

    半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木兮枝睡醒后推门出去?,见院中一个?人?,白衣,白发,眼角有?泪痣,他?朝她张开手,木兮枝以为他?要抱,抱了过去?。

    抱上去?没多久,她看见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红衣,黑发,脸上干干净净的,很凉薄地看着他?们,这样的表情太熟悉了,是……

    她抱错人?了?怎么可能。

    不等木兮枝想下去?,下一刻,只见他?瞬移过来,毫不留情一刀抹了她抱住的人?,刹那间,血溅三尺,温热的血洒得她满脸都是。

    木兮枝就?这样惊醒了,一个?荒谬、怪诞至极的梦弄得她出一身冷汗,慢慢平复心情后,去?重新洗个?澡换套衣服再继续睡觉。

    *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木兮枝被?院中吱吱喳喳鸟叫声吵醒。

    她没忘记今天要和祝玄知,还有?师兄师姐他?们到扶风大殿接受来自五大家?族代表人?的盘问——有?关天墟镇地下河邪物一事。

    因为张钰死了,五大家?族的代表人?问不了他?,只能问知情者,而他?们几个?算得上是知情者。

    张钰死是死了,但地下河邪物一事还是得查明白的。

    五大家?族的代表人?本?该在张钰死后就?立刻问他?们的,无奈祝玄知受伤昏迷,推迟到今日。

    木兮枝压下想赖床的念头,眯着眼爬下床,再眯着眼穿鞋穿衣服,依然眯着眼洗脸刷牙,没办法,太困了,眼睛都睁不开。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提议的,卯时一刻便开始盘问。

    要赶着去?投胎?

    木兮枝很久没试过五点就?起床了,简直要命。洗脸刷牙完,她摸了摸腰间并不起眼的乾坤袋。

    是时候将喜乐交出去?了。

    目光扫过还放在桌子上的锦盒,木兮枝走过去?,打开看了几眼再将它捧起来放进衣柜里。

    一出去?,她便被?一早便候在房门前的扶风弟子带去?大殿了。

    路上遇到不少扶风弟子,他?们无一例外皆穿着白布衣,为死去?的扶风三小姐水寒玉服丧。

    木兮枝低头看自己的裙子,浅蓝色,不算鲜艳,也不算张扬。她对水寒玉的死没什么感觉,毕竟对方那天差点杀了自己。

    行至大殿,木兮枝在清一色的素衣中迅速地找到了祝玄知。

    一如既往的红衣。

    木兮枝悄悄挪步到祝玄知身边,还没开口。他?似有?所觉地看过来,白色的长发落在肩上,衬上精致的五官,乍一看很柔和。

    她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五大家?族的代表人?到了,全场安静下来,木兮枝哪里还敢窃窃私语,修为比他?们高的修士肯定?能听到。

    五大家?族的代表人?自然有?琴川的,琴川来的是白须长老。

    木兮枝朝他?挤眉弄眼。

    白须长老也朝她眨了下眼,仿佛在喊“木丫头”,随即入座,一个?爱喝酒的老头儿难得正?儿八经当代表人?,还挺像一回事。

    盘问开始,先是木则青和陶长老,最后到祝玄知跟木兮枝。

    木兮枝拉开乾坤袋,放出喜乐:“这是地下河里的邪物,也是唯一一个?还拥有?自己意识的邪物,但不会说话,只会写一点字。”

    扶风家?主?水承安垂在身侧的手一动:“木姑娘,你刚到扶风的时候为何不告知我们这件事?”

    木兮枝微笑:“忘了。”

    水承安也笑:“木姑娘忘性真大,这般要事也能忘了去?。”

    白须长老光明正?大地护犊子:“她还是个?孩子呢,忘性大也实属正?常,扶风家?主?您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木丫头计较的,对吧。”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这是不信任扶风,非要等参加五大家?族会审的代表人?全来了才肯说。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摆到台面就?不好了。被?捧高的水承安皮笑肉不笑,又问了木兮枝几个?问题,她一一回答上来了,毫不露怯。

    轮到祝玄知时,他?不答反问道:“张钰是怎么死的?”

    水承安一脸沉重:“张钰被?人?徒手掐死的,凶手很谨慎,没用灵力,因此我们不能通过灵力来锁定?凶手,此事还在调查。”

    朝歌金家?的长老:“听说扶风家?主?您抓到了张钰的贴身小厮?今天便提他?上来审审吧。”

    “没错,昨夜刚抓住的,还不曾审问过。”水承安道。

    木兮枝有?不良的预感。

    不消片刻,张钰的贴身小厮被?扶风弟子带上来了,他?惶恐不安地跪趴在地上,水承安问:“你可曾知道张钰的所作所为?”

    小厮疯狂摇头:“我只知道主?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一趟天墟镇,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水承安:“仅此而已??”

    云中家?主?皱眉。

    小厮抬头,怯怯地偷瞥了云中家?主?一眼,不少人?留意到了。灵州土家?长老若有?所思,也开口问了:“你为何频频看云中家?主??”

    木兮枝总算知道不良预感从何而来了,张钰的死和地下河邪物一事恐怕要扯上云中家?主?了。

    水承安顺着灵州土家?长老的话往下:“你见过云中家?主??”

    云中家?主?常年在云中,这个?小厮的身份不高,还是身处扶风张钰的小厮,应当没见过他?才是。

    小厮战战兢兢伏地。

    “见过,我家?主?人?每逢去?天墟镇都要去?见一个?人?,不要我陪同,有?一次我因好奇偷偷跟上去?,就?、就?看到了这位,云中家?主?。”

    他?磕磕碰碰地说完这几句话,不敢抬头直视这些大人?物。

    琴川白长老是知道云中跟琴川有?婚约的,此刻出言相助:“仅凭他?一面之词,不可尽信。”

    水承安:“可以对他?进行搜魂,没人?能在搜魂之下撒谎。”

    云中家?主?居高临下地斜了水承安一眼,将对方的心思看得透:“我是见过张钰又如何?”

    他?临危不乱,很淡定?道:“我对他?有?知遇之恩,路过天墟镇,私下跟他?见一面罢了,也只有?那一次,还恰好叫这小厮看到了。”

    “不对。”

    说到一半,云中家?主?敲了下桌面:“也不一定?是恰好,说不定?就?是有?人?给?我设圈套,将这小厮引去?我和张钰见面的地方。”

    在场之人?神色各异。

    水承安颔首:“云中家?主?,我自是信你的,但五族会审规矩您也清楚,可能知情的人?都要下台受问,恕我冒犯,请您……”

    云中家?主?将摆在旁侧的杯子拿起来一扔:“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我下台?想审我?可以,拿出更多的证据,否则不必多说。”

    说罢,甩袖离去?。

    水承安对着云中家?主?离去?的背影赔礼道歉:“是我的不是,即使小厮没撒谎,我也不该因为这件小事叫云中家?主?您下台受问。”

    这话不仅仅是说给?云中家?主?听,也是说给?大殿内其他?人?听。

    这次五族会审不欢而散。

    木兮枝离开大殿就?想回院子找祝玄知的,可被?白须长老叫住了,说是有?事要问她,结果却?是因为太久没见她了,想聊聊。

    他?是个?话唠,拉住木兮枝唠嗑了足足半天,天黑了才肯放她走,临分开前问:“木丫头,你也知道你和云中有?婚约的事了吧。”

    “知道了。”

    白须长老梳了下胡须:“是不是要选云中大公子祝令舟?”

    木兮枝扔下句“不告诉你”就?跑了,一口气跑回去?后洗了个?澡,临睡前想起昨天跟“祝令舟”约定?的事,最终又起身了。

    今晚找什么借口拖延呢?

    如木兮枝所料,祝玄知的房门没上锁,一推就?开,他?给?她留了门。木兮枝还挺紧张的,放轻脚步走进去?,看见他?坐在榻上看书。

    祝玄知散落的长发略湿,一看也洗过了,身上的红衣微松。

    有?几缕头发垂在他?身前,侧脸雌雄莫辩,拿着书的手白里透粉,狐狸眼在烛火下有?点微红。

    木兮枝熟练蹬开鞋子上去?,压下紧张问:“你在看什么?”

    “一本?杂书罢了。”祝玄知合上手中的书,随手放到一边。

    木兮枝犹豫几秒:“白天五族会审,云中家?主?他?被?拖下水了,你打算怎么办?”她看得出扶风家?主?想将张钰的死和地下河邪物一事推到云中家?主?身上。

    祝玄知乐见其成,却?道:“他?不会轻易得逞的。”

    她安慰:“别太担心。”

    他?低低地笑了,似真似假道:“我不会担心的,你放心。”

    木兮枝坐着:“我跟我们琴川的白须长老说了去?地牢见张钰的事。”她暂时只相信琴川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地牢问的话只有?他?们听见了,张钰还死了,没证据,空口无凭。木兮枝又不可能让五大家?族的代表人?来搜她的魂。

    祝玄知看向她,却?道:“不说这个?了。”然后示意她躺下来。

    木兮枝:“为什么?”

    光线在祝玄知的脸上镀了层阴影,他?掀起了眼帘:“你今晚不是来和我结身体魂链的?”

    木兮枝:“我……”

    祝玄知特地找过书来看,此刻回想着书中内容,退到榻尾,弯下腰,撩起她裙摆,正?要低头。

    木兮枝意识到祝玄知想做什么,心乱如麻,猛地抬脚抵住他?的肩:“你要干什么?”

    第60章

    经过这一遭,木兮枝彻底确认自己真?的还?没有准备好为?任务献身,推开祝玄知,忙不迭地拉下自己的裙摆:“慢着,你等等!”

    祝玄知不曾对木兮枝设防,被她这么一推,目露复杂之?色。

    她坐姿僵硬,尽量放松下来,讪笑:“今天也不行,我认为?你还?得多休息几天,身体重要,我们两?情相悦,以?后?有的是机会,改天吧,改天好。”

    在木兮枝说?完这句话后?,整个房间变得一片寂静,她仿佛能听到不远处烛火燃烧的声音。

    木兮枝耷拉着脑袋。

    祝玄知敛下眼睫,皮肤因触碰到她而产生的潮红渐渐褪去,他忽地笑起来,笑得双肩轻震,复而抬眸:“你可真?是担心我啊。”

    她还?没作?出反应,祝玄知下了床:“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来日方长,你我两?情相悦,有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木兮枝此时听不出他是阴阳怪气,还?是说?真?话:“真?的?”

    祝玄知走?了几步后?转过身来看她,莞尔一笑,眼弯着:“真?的。你说?得很有道理,不是?”

    木兮枝也跟着他下床,迟疑道:“我今晚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最近睡得不太好,经常起夜,你跟我睡在一起也会睡不好的。”

    祝玄知:“好。”

    她咽了咽口水,有点忐忑:“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他应道:“好。”

    木兮枝小心翼翼往外走?,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对了,要是你感到身体不适就?大声喊我,我住在你隔壁,一般都能听到的。”

    祝玄知:“好。”

    连续听了三个好字,木兮枝感觉有点怪,但转念一想,他回好字好像也没问题,不然回什么?

    木兮枝无声地拍了下头,让自己不要想太多,开门出去,在关门时听到祝玄知说?:“不用关,就?这样吧,待会我要出去。”

    “很晚了,你要去哪儿?”她习惯性关心一下他的行踪。

    祝玄知坐在房间里,看走?到房门前?的木兮枝,笑意不减,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是随便到院子里坐坐,晚上有点热。”

    木兮枝松开拉着门的手,脚下一拐弯溜进隔壁,也就?是她的房间。木兮枝走?得太快了,以?至于没看见站在院中?大树下的祝令舟。

    祝令舟就?这么看着木兮枝从祝玄知的房间里溜出来回她房间。

    他看到木兮枝出来,还?想跟对方打声招呼,却蓦地发现那不是她的房间,她的房间应该在隔壁,接着就?看见她回自己的房间了。

    而祝玄知的房间房门开着,他衣衫凌乱,像是做过些什么。

    祝令舟怕喊住木兮枝会让她尴尬,所以?躲到了大树底下的阴影处,等她进去了再走?出来。

    祝玄知好像也没发现他,祝令舟放下手里的一盆花,赶紧离开院子。他误会他们做了什么,为?避免尴尬,想着当没看见。

    起初一直低头坐着的祝玄知在祝令舟转身离开院子时抬起眼。

    他就?是因为?在木兮枝开门要走?的瞬间看到了站在院中?的祝令舟,所以?才?叫她不要关门的。

    祝玄知看着祝令舟离去的背影,耳边响起木兮枝用来拒绝他亲近的借口,她到底是真?担心他身体,还?是只是不想和他亲近。

    答案不言而喻。

    木兮枝先是躲开他的吻,现在拒绝他的亲近,却又口口声声说?喜欢他。错了,她喜欢的不是他,是“他”,怎么总是弄混淆呢。

    祝玄知将目光收回来,转头看向房内的镜子,裂开的那一面镜子已经被扶风弟子换掉了,如今这面完好无损,很是清晰。

    定是他太不像祝令舟了,木兮枝才?会迟迟无法?真?正接纳他。

    祝玄知想得到的是她对祝令舟完完全?全?的喜欢,她能给祝令舟的,他都要,少一点也不行。

    他拂掉桌子上的茶杯,它掉落在地,砸到铺在桌底下的毯子,只发出一声小小的闷响。

    约莫坐了一刻钟,祝玄知不疾不徐地站起来,走?到衣柜前?。

    打开衣柜,中?间那层放着两?套整整齐齐的白衣,祝玄知毫无波澜地看了一眼,却抬手拿起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令牌端详片刻。

    玉令牌上面还?雕刻着祝令舟三个字,祝玄知摩挲过那些字,难道要他事?无巨细地去模仿祝令舟,她方能给予他毫无保留的喜欢?

    荒唐,可笑,他才?不?*?会模仿他厌恶的祝令舟……

    也不是不可以?,祝玄知说?服自己,只要能得到木兮枝给予他毫无保留的喜欢即可,模仿祝令舟而已,他又不是做不到。

    从小到大,祝玄知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经常做些极难的事?,现如今想得到木兮枝这个人的喜欢,他也可以?适当做些什么的。

    对。

    没错。

    他可以?模仿祝令舟,能达到目的就?行,祝玄知收住想砸碎玉令牌和撕烂这两套白衣的想法?。

    祝玄知将玉令牌挂回腰间,把衣柜里的白衣拿出来。

    *

    朝日初升,晨光熹微。

    木兮枝昨晚又没睡好,思考了一晚以后要怎么办,一大早就?爬起来到院中?荡秋千,看木则青练剑,还拿着根树枝跟着比划起来。

    木则青原本专心练剑,余光看到木兮枝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舞弄着树枝,终于看不过眼了。

    他问:“你怎么了?”

    木兮枝耸了耸肩:“没事?,大哥你继续,我就?是闲得慌。”

    木则青见此不多言。

    她扔掉树枝,躺在秋千上看天:“大哥,如果有人说?喜欢你,喜欢你到舍命相救的地步,但她不肯跟你亲近,你会不会怀疑?”

    木则青召来附近的落叶,形成道叶剑:“没人说?喜欢我。”

    木兮枝算是服了他沉闷的性子:“都说?如果了,在假设前?提下,大哥你懂不,你就?当有这个人存在,你会不会怀疑她的用心?”

    他拧眉:“她喜欢我?”

    她点头如捣蒜。

    木则青的脸依然很冷:“喜欢我喜欢到舍命相救的地步?”

    “嗯。”

    “然后?不肯跟我亲近?”

    木兮枝:“对。”

    他震开叶剑,叶子簌簌落下,有几片还?落到了木兮枝的脑袋,弄得她像树精,他说?:“不亲近就?不亲近,我又不喜欢她。”

    听到他的回答,木兮枝感觉自己不该问木则青,又不想半途而废,耐着性子:“要是你也喜欢,而且有想和她亲近的心思呢。”

    木则青:“不会的。”

    木兮枝证实了,问他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算了算了,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问你。”

    话间,涂山边叙打着哈欠走?出来:“师兄,小师妹。”

    都想放弃再问下去的她即可将目标转移到涂山边叙身上,问了一样的问题:“师兄,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怀疑她的用心。”

    涂山边叙认真?想了片刻,道:“轻也不会这样对我的。”

    木兮枝想揍他。

    她瘫在秋千上:“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如果如果,你们怎么都把它跟现实联系在一起。”

    涂山边叙哈哈笑:“我知道,就?是开个玩笑嘛,不过说?实话,你说?那个人喜欢我,喜欢到舍命相救,却不肯和我亲近?”

    “对。”

    他啧了声:“不应该啊,喜欢一个人,会不由自主地想和她亲近,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碰也碰不够,怎么还?会不肯亲近呢?”

    木兮枝不吭声。

    涂山边叙又想了下,道:“其实会不会是那个人并不喜欢我,明面说?喜欢我,舍命救我,也不过是为?了遮掩某件事?而已?”

    这时,涂山边叙看见岁轻也晨起到外面修炼,赶紧追了上去,没空细问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木兮枝迟钝地“哦”了声。

    话音刚落,看到祝玄知从房间里出来,木兮枝还?没想到如何妥善解决他们之?间关系的办法?,一见到他,她本能地找地方躲起来。

    仅眨眼间,木兮枝连滚带爬躲到了秋千后?的那棵大树后?面。

    “你跟他说?我出去了。”

    她语速极快道。

    目睹这一幕的木则青看了看还?在摇晃着的秋千,又看了看她藏身的那棵大树,再看了看走?到院子的祝玄知:“祝道友。”

    祝玄知眼神似无意地掠过摇晃幅度慢慢变小的秋千:“木道友,你有没有见过木兮枝?”

    木则青不习惯撒谎,但为?了木兮枝,生硬道:“出去了。”

    “我知道了。”

    祝玄知又回房了。

    木兮枝蹑手蹑脚从大树后?面出来,心想她今天得出去一趟,撒谎也要撒全?套,否则容易被祝玄知识破,他太擅长找破绽了。

    她跨过花花草草,对木则青说?:“大哥,我要出去一趟。”

    木则青欲言又止:“你是不是跟祝道友吵架了?”以?前?木兮枝都是恨不得整天跟在他身边的。

    木兮枝怔住,看了一下祝玄知紧闭的房门:“不是吵架,就?是……跟你说?了也不懂。”

    “那你出去小心点。”木则青见她不想多说?,唯有作?罢。

    他们全?然不知院中?景象尽数落到祝玄知眼中?,他回房后?关上门窗,却在窗那里留了一道狭小的缝隙,恰好能看到外面。

    云中?家主在院子布下的束缚灵力禁制还?没撤,祝玄知依然不能用灵力去听他们说?了什么,但有些事?,不用听,只用看便知道了。

    木兮枝在躲着他。

    *

    木兮枝出去后?,如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逛,边走?边想要怎么样缓和她跟“祝令舟”的关系,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怀疑的。

    街上百姓肩摩踵接,衣着各异,小贩沿街走?巷吆喝着,楼阁之?上有香帕挥动,热闹非凡。

    换作?过去,木兮枝是挺喜欢这种热闹,今天提不起兴趣。

    走?着走?着,她被人往街边推搡,对方扬声道:“快让开,快让开,那是陈郡谢氏的马车!”

    木兮枝被挤得生无可恋,前?后?左右都有人,还?不能对寻常百姓用灵力。她忍了忍,想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百姓让路。

    陈郡谢氏?

    听着有点耳熟,但木兮枝暂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只见数辆香车宝马行过,仪仗盛大,行至最前?方的香车跟普通马车不同,不是用木板隔绝视线,而是垂着几层薄薄的纱幔。

    纱幔被风吹开,木兮枝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往里看了一眼。

    车内,一个身形窈窕,面容妩媚,柔若无骨的女子趴在神情木讷的男子身上,时而仰头亲他。女子似乎觉得单是亲不够,又握住男子的手,十指相扣。

    香车纱幔外就?是数不清的百姓,她也不怕被人瞧见。

    风一过,微微扬起来的纱幔落下,木兮枝再也看不见香车里面,周围的百姓还?在议论:“陈郡谢氏的三公子怎么会来此?”

    “陈郡谢氏三公子在前?阵子得了一阵怪病,遍寻名医不得治,这不,来向仙门世?族求助。”

    “怪病?什么怪病?”

    “听别人说?,陈郡谢氏遍寻名医不得治,连病的源头都找不出来,我想可能是撞邪了。”

    “有可能。”

    “我五婶的丫头以?前?被妖掳走?了,至今没消息,这些妖魔邪物真?是害人,五大仙门世?族怎么不将他们全?杀了?永绝后?患。”

    有人摇头:“你以?为?那些妖族魔族是吃素的?他们天生就?有妖魔之?力,五大仙门世?族十几年前?就?围剿过他们一次,但失败了。”

    木兮枝竖起耳朵听。

    从他们的话里,她很快得知陈郡谢氏与?五大家族这种修仙氏族不同,隶属于王朝氏族,这位陈郡谢氏的三公子则是未来的家主。

    另一人起话头:“你们听说?了么?朱雀现世?了,妖族魔族一旦得到它,可能会将五大仙门世?族取而代?之?,然后?掌管世?间。”

    她看向说?话的那个人。

    一个普通百姓是如何得知有关朱雀那么多事?的?应该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木兮枝沉思。

    一男子不懂:“何为?朱雀?为?什么说?它现世?就?要变天了?”

    先提起朱雀的那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朱雀现世?,世?将灭,十几年前?流传开来的,至于是谁先传出来的,我便不知了。”

    “这也太恐怖了。”

    陈郡谢氏一行人过去后?,街上没那么拥挤了,议论此事?的人也散开了,木兮枝得以?离开此地。

    没走?两?步,她看到了祝忘卿:“祝姨……”刚喊出口,就?看到祝忘卿被人拉进了小巷子。

    对方手脚太快,木兮枝没能看清是谁将祝忘卿拉走?的。

    尽管知道她是九阶修士,就?算遇到事?亦有自求能力,木兮枝也跟了上去,没法?视而不见。

    跟到巷子里,木兮枝匆匆止住步伐,原因是她发现拉走?祝忘卿的人是云中?家主,他肯定是不会伤害祝忘卿的,她瞎操心了。

    正要离开,木兮枝听到他们说?到某个关键词,不由停下了。

    云中?家主:“你疯了?”

    祝忘卿嫣然一笑:“蓝屹,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当年说?好的,只要他体内的朱雀有异动,我就?可以?离开蓬莱来找他。”

    木兮枝没想到他们二人也知道朱雀的存在,还?以?为?除了“祝令舟”和她之?外,没人知道。

    云中?家主质问:“是不是你将朱雀现世?的消息传出去的!”

    木兮枝大吃一惊。

    她屏住呼吸,不让气息外泄,怕他们察觉有人,又幸好他们争吵得厉害,没怎么留意附近。

    祝忘卿倚着墙:“是我又如何,我们还?能瞒多少年?还?不如事?先做好谋划,由我掌控。”

    他大怒:“你没资格!”

    她调/情似的戳着他胸膛,轻笑连连:“我没资格,难道你就?有资格了?你知道的,他是我儿子,我害你,也不会害他。”

    云中?家主一把拍开她的手:“祝忘卿,我看你就?是疯了。”

    他还?不知道祝玄知和祝令舟互换身份的事?情,祝忘卿跟他谈话也不用提及这个,口中?的人自动默认是祝玄知,用“他”来代?替。

    听在木兮枝耳中?恰好就?是“祝令舟”,因为?他体内有朱雀。

    祝忘卿的手都被云中?家主拍红了,她下一刻就?回踹他一脚,骂道:“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

    云中?家主懒得跟她计较。

    他想走?了,却被祝忘卿拉住:“对了,他情动了,此后?会有一个月的朱雀情热,偶尔发作?,如果没人帮他,他会死的。”

    木兮枝听得心情跌宕起伏,难怪“祝令舟”那天晚上必须要她来,原来是朱雀情热,还?会持续一月之?久?就?他的身体受得住?

    云中?家主回头,神情凝重:“他情动了?他喜欢何人?”

    来到扶风后?,他虽很少关注“祝玄知”,但也不见“祝玄知”身边有什么女子,何来的情动?倒是“祝令舟”身边有个叫木兮枝的。

    祝忘卿知道云中?家主疑惑什么,但没说?互换身份的事?:“你管他喜欢谁,这是得两?情相悦的事?,你勉强不得旁人来助他。”

    他脸黑了:“我只是问问,何曾说?过要勉强旁人来助他?”

    她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是故意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不让他再细问下去。

    祝忘卿轻揉着手背:“我听说?鬼市有血莲可以?压下他朱雀情热,你是他父亲,会去替他取来吧,就?是挺危险的,你小心点。”

    关心的话其实也就?顺口一说?,没夹带多少真?心。

    云中?家主沉默良久。

    纵然他一直不待见祝玄知,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祝玄知死。

    因为?祝玄知是……

    “我今晚去,不过鬼市一夜,人间两?日,你能确保他这两?日内不会出现朱雀情热?”下次五族会审定在三日后?,他有时间去。

    祝忘卿捂唇笑,在云中?家主不注意时,目光扫过巷子口的那一抹淡蓝色裙摆:“我哪能确保,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偷听的木兮枝听到这里,愈发确定他们说?的是“祝令舟”。

    不然云中?家主怎么会那么上心?宁愿冒险也要去鬼市找什么血莲,要知道他对祝玄知的态度向来是任其自生自灭,置之?不理的。

    木兮枝见他们要出来,立刻跑出巷子,混进人群中?,继而返回扶风水家,一路上都在想朱雀情热的事?,直到撞到一个人。

    “不好意……”

    木兮枝一抬头就?看到祝玄知:“你怎么在这?”不知不觉,她回到了扶风水家的水帘入口之?后?的水中?桥,他就?站在桥边。

    少年长发用红丝绦扎成高马尾,不像往常那样披散着,白衣胜雪,也不再随意用衣带束腰,而是用蹀躞带,劲瘦腰线更分明了。

    她多看了两?眼。

    若是他那头白发变成黑色,安安静静站着时,木兮枝兴许还?真?的难以?分辨他和“祝玄知”。

    祝玄知将掌心里的鱼饵全?抛进桥下的河里,偏头看她,眼角泪痣色泽似血:“我在等你啊。”

    “等我?”她一顿。

    现在申时三刻,都下午了。木兮枝看他皮肤微红,想来是晒过一阵太阳:“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等的我?是不是有急事??”

    祝玄知拿出一支檀木簪。

    檀木簪自带一股久久不散的香气,花纹精细,雅致如新月。

    他将檀木簪递过去给她,轻描淡写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想给你送礼,本想早上送的,见不着你,只好等到现在了。”

    木兮枝惊讶:“你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她都给忘了,早上木则青也没提这事?。

    祝玄知没回这个问题,而是问:“你可知我的生辰?”

    “十月初三。”

    木兮枝几乎是脱口而出,有关原著男主的身世?背景,她还?记得,生辰也记得,况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找云中?打听就?能知道了。

    十月初三。

    这不仅仅是他的生辰,还?是祝令舟的生辰,祝玄知:“你都知道我生辰,我为?何不能知道你生辰,想知道什么,去查便是了。”

    木兮枝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檀木簪:“谢谢,我很喜欢。”她不喜欢珠宝玉石,却钟爱木饰,觉得戴起来有股自然香气。

    她心微动:“你在院子里等我回去再送礼给我也不迟的。”

    “我想,不行?”

    祝玄知送了礼就?往回走?。

    “行行行。”木兮枝跟他一起回去:“我大哥师兄师姐他们,今晚肯定会为?我庆祝生辰的,你也来吧,人多热闹点。”

    往年都这样,白天装作?忘记生辰这件事?,晚上才?给她惊喜,就?没变过,偏偏木兮枝忘性大,连自己生辰都能忘,给了他们机会。

    祝玄知脚步略停了停,笑道:“你们的生辰真?热闹。”

    “你是云中?大公子,你的生辰肯定更盛大,就?别拿我的来打趣了。”她宝贝地收好檀木簪。

    檀木难得,这还?是千年檀木制成,也不知他是如何得到的。木兮枝下定决心,等他生辰那天,她一定要回一份同等价值的大礼。

    祝玄知淡道:“那是,云中?大公子的生辰的确很盛大。”

    可他不是云中?大公子。

    闲聊之?余,他们回到了院子,而木兮枝的大哥师兄师姐,还?有云中?的几个人都在等她回来。

    木兮枝看到在院子里等她回来的他们那一刻,忽然明白了祝玄知为?什么到扶风水家入口后?面的水中?桥等,而不是留在院子里等。

    他是想当第一个看见她回来的人?木兮枝归为?是自己脑补。

    接下来是万年不变的流程了,木则青他们依次过来给她送礼物,木兮枝依次道谢收礼物。

    云中?的人也是刚才?知道今天是她生辰,没准备礼物。祝令舟也没有,虽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先道一声:“生辰快乐,木姑娘。”

    扶风的人还?在服丧,因此他们只在这个院子里替她过生辰。

    又因为?木兮枝喜欢吃烤肉,所以?他们准备了燔炙,还?有不少酒,她将礼物放一边,大快朵颐。

    庆祝生辰到后?半夜,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被没醉的人扛回房,木兮枝便是这时发现祝玄知不见的,还?捡到了他掉落的玉令牌。

    木兮枝拿玉令牌去找祝玄知,走?到他房门前?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她见院中?没人了,打算溜进去给他戴上再出来,认识“祝令舟”的人都知道他不能离开这枚玉令牌太久,否则会压不住身体病气。

    木兮枝推门进去,发现他躺在床榻上,五指抓住被褥,青筋毕露,脸有异红,很难受的样子。

    她上前?:“你不舒服?”

    祝玄知掀开眼看她,眼尾绯红,呼吸乱:“跟上次一样。”

    “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我知道你如今不想碰我,也不想同我亲近,还?躲我,何必勉强你,再说?了,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木兮枝使劲地将祝玄知转过来,屈膝上榻,叹气道:“林妹妹,别闹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生死当然与?我有关。”

    “谁是林妹妹?”

    木兮枝哪里敢说?他有时候的性子有点像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你听错了,我喊你祝谢之?。”

    祝玄知似嘲非嘲道:“木兮枝,你为?什么这么怕我死……”

    木兮枝弯腰封住了他的嘴,不想他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祝玄知被她主动亲后?张嘴,好像终于可以?呼吸了般,情不自禁抬手抱住她。

    他确实没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跟之?前?一样,她一亲他,祝玄知就?全?忘了,只想和她亲近,被她给予的快意与?舒服充斥着。

    祝玄知喉结上下一滚。

    木兮枝暂且做不到跟祝玄知结身体魂链,但见他痛苦,亲亲抱抱,像上次那样做一些其他事?替他解决朱雀情热也未尝不可。

    房间里没点烛火,很昏暗,但他们逐渐适应光线了。

    祝玄知那双极漂亮又狭长的狐狸眼睁着,这次倒是没闭上,专注地看着她,木兮枝被他看得不自在,轮到她闭上眼了。

    祝玄知薄唇透着一股妖艳血色,

    他难耐地撑起身,一截窄腰被蹀躞带勾勒出流畅轮廓,双足踩在被褥之?上,苍白瘦削,因遭受天大的接吻刺激而迸起筋骨。

    木兮枝唇瓣有些疼了,祝玄知像个贪得无厌的艳鬼,一碰上她就?要一口将她的阳气全?吸了。

    她有种将被吞魂的错觉。

    又过了会,木兮枝侧过脸,喘口气,他却顺着她脸颊吻下。

    木兮枝怀疑祝玄知得了肌肤饥渴症,他很喜欢跟她有肢体接触,随着吻加深,他会发出愉悦的声音,身上的情热裂纹也会消退。

    随他亲吧。

    只要今晚不做到最后?一步,突破那条线,还?能安抚他的朱雀情热,木兮枝还?是可以?接受的。

    木兮枝的长发黏在脸侧,又很快被祝玄知拂开,他要亲她,不停地亲她,以?此缓解求而不得的急躁、不安。

    她脸烫如火。

    这就?是她骗他的代?价么?

    不知过了多久,祝玄知朱雀情热彻底褪去了。她验证了一件事?,这样也能压下他的朱雀情热,木兮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