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归终拿手指去怼那沉睡龙尊的尖耳朵, 一边向身边的摩拉克斯吐槽:
“我知他有时候生性执拗,手段偏激,但这次做的也太疯了些, 以血沃地!他怎么敢想出来这样的法子!”
摩拉克斯挽臂冷哼一声:“看着倒像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归终去看泽苛如海般冰蓝的长发,想起他平日里越发不动声色的脸, 在心里默默赞同。
“唉,想当年他小小一个的时候, 虽然经常努力地板着脸,但总是不自觉地表露出情绪来, 看着是多么的可怜可爱啊真是岁月不饶人。”
“呵, 现在已经成功进化成会泰然自若耍手段的糟糕大人了。”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
“”真是好大的火气。
归终无奈, 索性也不再追忆往昔, 正了正神色看向岩之魔神:“摩拉克斯,小蓝□□中的润黩之力对虚弱的生物好像有极大的吸引力,我初步推测为原本的实力越强悍, 受到的影响也就越强。”
“竟有此事。”摩拉克斯的目光落在了泽苛脚腕处的黩镯身上,自从带上它们, 泽苛便一次也没有摘下过。
“这么想来, 泽苛确实和我抱怨过沉玉谷的白蛇,总是试图啃咬他的手指, 直到恢复了些许灵智后才停止这奇怪的行为。”
归终闻言忧心忡忡:“摩拉克斯, 现今不同与往日,以前小蓝实力强悍,武力傍身,自然也不惧那些威胁, 现在他心血耗尽,实力大减, 归离原又与云来海接壤,群魔环伺,那奥赛尔又伤重未愈,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摩拉克斯看着沉睡的泽苛不作声。
龙尊白着脸,弓起身子抱着龙尾睡得无知无觉,看起来十分没有安全感。
手腕上的伤口因为被反复地撕裂,竟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白痕,润黩之力也没有抚平它们。
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我会解决这件事的。”岩之魔神目光沉沉,话语中略带杀气。“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先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看来是真的很生气。
灰发少女揣着手弱弱地提醒帝王:“要注意分寸呐。”
可别给吓坏了。
树上,魈神情复杂地看着人们组织起人手进行收割。
金黄的谷穗被割倒在雪地里,丰收的景象与寒冬极不相宜。
田间的血气已被大风吹散,但魈仍然感觉十分不适。
“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少年不解地喃喃。
身后却传来回答的声音:“大概是因为他深深爱着这片土地吧。”
是弥怒无声无息地上了树,他手里捏着一株九穗的稻查看,谷穗亲亲密密地叠在一起,籽粒个个饱满。
如此奇观,世所罕见。
“我最多只见过四个穗的稻。”岩夜叉叹息一声,把那稻株丢回谷堆里。
“泽苛这家伙,不声不响地搞这么大事情,居然连我也都骗过去了!”
二夜叉身后又传来一道女声:
“本仙就知道,泽苛那小子闷声不响的肯定是攒着什么歪主意。”
留云不爽地擦了下眼镜,“没想到连帝君和龙王都没有防住。”
“哪能防得住,龙尊的性格你也知道。”树下传来接话声,三人向下一看,原来是獬豸在倚着树休息。
这棵平平无奇的大树上居然聚集了四个仙人。
“留云,你不是在闭关研究武器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里还坐得住!本仙出来看看归离怎么样了獬豸,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在这里偷闲?”
“总得让我歇一歇吧唉。”
又是一阵难言的寂静。
四仙看着欢呼收割的人群百感交集。
“我还是不明白。”绿发的少年打破了沉默,“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
“泽苛虽然说是与璃月众民签订了契约,但我们都看得出来,那契约更像是警告与劝诫。”
所以何需做到如此地步。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留云推了推眼镜。
她指向弥怒:“若你的兄弟身处险境,你愿意为他而死吗?”
“欸?”岩夜叉突然被提及,茫然地眨眼。
“当然!”魈毫不犹豫。
“喂喂喂”弥怒不自然地撇开头。
“若帝君身处险境,你愿意为他赴死吗?”
“当然!”
獬豸疲惫地插嘴:“好难想象帝君会处于那种情境”
留云忽略掉不和谐的声音,继续问:“若是大敌压境,璃月人民身处险境,你愿意为他们赴死吗?”
“这是自然!但这和泽苛的情况不一样”魈急切的想要辩驳。
“弥怒,对我来说是兄是友,为亲而死,不足为奇。”
“帝君,对我来说是君王亦是恩人,为忠而死,义不容辞。”
“人民,是璃月的人民,是我的责任,为国而死,理所应当。”少年详尽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一样的。”留云目光渺渺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平原。
“千年来,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泽苛都亲自走过。”
“千年来,每一个璃月人都受过龙尊的照拂。”
“千年来,每一个清晨都有人向龙尊问好,每一个中午都有人奉上饭菜。”
“他安抚过新生儿的啼哭,接受过老人的告别。”
“他云淡风轻地行走于人世间,满载人类的爱与欢笑。”
“所以啊,这些凡人,亦是持明龙尊的亲人,友人,恩人与责任。”
所以又如何忍心任他们困于饥饿?
魈怔然,看着地上人们的笑脸沉默。
这次他有了全新的感受,终于不复纠结。
“我是绝对不会吃这些粮食的”他闷闷的小声抱怨。
“我也一样。”他的兄长安抚地拍拍他的头。
归离原上隐隐约约传来歌声,拌着寒风在空中飘扬。
“龙泽绵绵,化我冻土,长我青禾”
这一年冬日,有璃月史官磨利了笔,在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刻下:
持明龙尊泽苛,携润黩之力,岩王帝君爱其才,引至天衡,后定居归离岁大水,民大饥,遂令雪出五谷,稻出九穗,故又称——
“——九沃龙尊雪稔君。”岩王帝君放下手中的文书。
“那是谁,怎地璃月还有了新龙吗?咳咳咳!”泽苛脸上通红一片,高烧得神志不清。
“是你。”摩拉克斯端了水来喂他,“稔是庄稼成熟的意思,怎么这都烧忘了?雪稔君?”
“我不渴唔!”摩拉克斯装聋作哑,强行给目光涣散的龙尊灌水。
新晋的雪稔君反抗不得,迷迷糊糊地被按着灌水,不知天地为何物。
“璃月如何了?”他强撑着问。
本来摩拉克斯是憋着怒气想等人一醒来就立刻给他来个深刻的教训,谁知道竟先等来了高烧,投鼠忌器之下,一时半会也不好动手了。
“托你的福,收成好的吓人,就是仙人里没一个想吃的。”岩王帝君被火气憋得难受,竟阴阳怪气了起来。
泽苛下意识忽略了后半句话,恍惚地回了一句好,就又在高烧中缠缠绵绵,辗转反侧了。
这难得的阴阳怪气竟毫无效果。
“咔。”
水杯发出一声脆响,碎纹逐渐蔓延开。
摩拉克斯感觉自己要被这小混蛋气得年轻了几百岁,心态从来没有如此生机勃勃过!
青年面色酡红,虚弱的蜷成一团,呼吸之间有滚烫的热气喷出,看起来十分可怜。
但此刻的岩王帝君已然铁石心肠,上一次对泽苛心软的后果他已经铭记于心,现在满脑子只想让人马上生龙活虎然后好好地教训一顿!
现在这弱柳扶风的样子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摩拉克斯忿忿地给龙尊盖好了被子。
这时,有夜叉战战兢兢地来敲门,帝君抬头一看,正是水夜叉伐难,少女胆战心惊地将若陀龙王所写的书信交给摩拉克斯。
“帝君大人这是若陀龙王所书的告罪信”伐难吓得眼光乱飘。
摩拉克斯看似心平气和地接过信纸,在心里嘲笑一声:
差点把这龙给忘了,多大个龙王了居然还能被个千岁小年轻给忽悠了。
打开书信,若陀龙王显然极其圆滑,懂得如何讨老友的饶,在信里丝毫没有给自己辩解的意思,开头就是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道歉与反省。
然后笔锋一转,开始大力称赞起泽苛在灵矩关认真工作的态度,对病人的关心简直是无微不至,全关上下都对仙人大夫交口称赞,同僚也对龙尊是信任有加,竟是洋洋洒洒地吹捧起了害他低头道歉的龙尊来!
摩拉克斯看了几行,就把若陀的小伎俩看得是一清二楚。
这老家伙明里是褒扬龙尊尽职尽责,实则是在暗暗告状泽苛伪装得太好,让人防不胜防,保证让摩拉克斯看完了信后不会因泽苛的工作成果高兴,反而会因青年的揣奸把猾而怒火冲天。
这招旨在转移摩拉克斯的注意力,尽力让他忽略自己的失误,把火气集中在重犯泽苛的身上,间接报了自己被欺骗的仇,同时也算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向摩拉克斯诉苦了。
不是我疏忽大意,而是泽苛太狡猾,摩拉克斯,要罚你就罚他吧!
这番小心思太过明显,反而让岩王帝君生不起龙王的气来。
摩拉克斯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坚强地看了下去。
接下来若陀的笔锋又是一转,缜密详尽地描写了在灵矩关初见泽苛的场面。
对龙尊的动作语言描写十分客观,不带一丝私情,但摩拉克斯哪里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甩尾巴挡住若陀的眼是为了暗中使手段,抢先开口是为了抢占先机,先故意提出一个肯定不会被通过的主意——巡逻,再退而求其次故意提出真正的目标——伤兵营。
真是好算计。
摩拉克斯不得不承认,若陀的计策奏效了。
岩之魔神冷笑一声,起身略过了等在桌子前的水夜叉,飞出一掌就砍断了院子里已生长百年的却砂树。
魈被树倒下的巨响所惊动,忙飞身来看。
“帝君大人!你这是?”
摩拉克斯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无事,我做个戒尺。”
“???”
第 42 章
璃月特产的却砂木, 有着风雨不侵,百年不朽的卓越木质。
龙尊昏睡间,摩拉克斯细心地挑出整棵大树中最坚硬的那块木质, 徒手就给它劈了出来
好凶残。
蓝色的夜叉少女见帝君已看完信,于是不敢再多呆, 心惊胆战地撤出了杀树现场。
龙王啊,你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 怎么给帝君大人气成这样?
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随手用岩元素捏了一把锯子出来,一手固定住木头, 一手将劈出来的木材粗略地裁成板形, 行动之间自有杀气溢出。
魈欲言又止。
泽苛不会出事吧。
但是帝君大人行事必有他的分寸
对友人的关心和对帝君的信任在少年的脑海里交战了一番, 魈最终还是选择了摩拉克斯。
怀揣着对友人视而不见的小小愧疚, 少年仙人也紧随他姐妹的脚步去了。
毕竟这次泽苛做得太过火了些受些罚也是应当的。
龙尊沉睡间,摩拉克斯一边监视着他的身体状况一边打磨手上初现雏形的戒尺。
刻上火符驱水汽,四角要磨钝, 毛刺更是一点也不应有。
泽苛睡得安详,不知道他最信任的朋友正对着他的床头在做些什么。
摩拉克斯去摸他的额头, 岩掌带着低温, 引得龙尊无意识的去蹭帝君的手,蓝角一颤一颤的, 看着真是乖顺极了。
岩之魔神的心里对此毫无波澜, 只是暗暗高兴泽苛体温有下降的趋势。
等待的时间漫长,摩拉克斯将戒尺磨了一遍又一遍,带着药材前来拜访的归终无语地看着磨刀霍霍的老友。
“你现在看起来好迫不及待啊”归终无语地上下打量岩王帝君出品的戒尺,漫不经心地插嘴:“我看民间的戒尺上都有字, 你这上怎没有?”
摩拉克斯动作一顿,伸手捏住下巴, 故意做出醍醐灌顶之态:“我就说少了些什么,多谢你的提醒,归终。”
灰发少女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摩拉克斯麻利地提起刀笔,果决又迅速地在木尺上刻下一排小字。
归终定睛一看,那一排字写得是铁画银钩,入木三分,内容赫然是——【归终四诫】。
教之以智,律之以德,坚其筋骨,众志一心*
绝大部分的璃月人都对这四诫耳熟能详,然而
灰发少女拍案而起:“你这完全不对劲吧!归终四诫是对人类日常生活的劝诫!刻在戒尺上完全不合宜!”
创作者对引用者表示强烈抗议。
“有什么关系。”摩拉克斯四平八稳地吹去木屑,欣赏格式四四方方的一十六个字,“又没有刻你的名字,方才你不也觉得戒尺上很空吗。”
“为了感谢你的提醒,当然要引用你的著作,哦,我会告知泽苛这件事的,想必他也会很高兴吧。”摩拉克斯看似平静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这家伙是被憋疯了吧,怎么连无辜人士都开始牵连了。
摩拉克斯的状态太反常,嚇得归终敢怒不敢言。
她忙转移话题:“还是来看看我带来的药材吧”
“哦?”说到这里,摩拉克斯果然有些疑惑:“我记得前些日子你已经拿了不少药材来,今日怎么又添了这么多?”
“这些不是我送的,乃是绝云间仙人们的一些心意。”
归终摊手解释:“平日里小蓝面冷心热,在人间帮助了不少不通俗事的仙人,大家都记在心里,只是无从报答,今日突闻龙尊遭难,一个个都慷慨解囊,托我送来,真是大方得很!”
灰发少女把物品一一指给他看:
“这是阿萍养了千年的琉璃百合,药效极强,还有鸣海栖霞送来的大补药剂,移霄导天送来的”
“听说泽苛冻得不轻,这是留云特意送来的无火自热机巧床垫,还有这个是弥怒送来的大衣,上面一圈的毛领,小蓝肯定喜欢!”
摩拉克斯细细的听着,被这繁杂的人数惊了一下:“竟有这么多人。”
“那当然了!小蓝和大家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归终也颇为自豪,“想当年我可是为他的人际交往机关算尽,好在结果不错!”
二人回头看那沉稳安睡的青年,都不自觉地在心里感慨那个孤僻的少年已变得如此优秀了。
看着看着摩拉克斯又是面色一黑,这么多人的关心竟也没拦住龙尊一意孤行地发疯,想到这岩之魔神的手又情不自禁地盘起了戒尺来。
“这么多好东西,想必泽苛一定会好的很快吧,真是太好了,哈哈。”
“”这笑声真够瘆人的。
在归终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摩拉克斯愉悦地翻起了那些珍贵的药材。
梦中的龙尊情不自禁地缩了下尾巴。
在摩拉克斯的殷殷期盼中,高热消散,泽苛苍白着脸恢复了些神智。
我干了什么来着?
血液缓缓地在脑部周转,将记忆带回给龙尊。
疯长的禾苗,冻成冰块的死尸,带着腥甜味的空气,零星的尖叫,渗入骨髓的寒冷还有金色的稻田。
金色的稻田。
我成功了。
泽苛恍惚地露出了个虚弱的微笑。
“很高兴?”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又冷淡的问候。
摩拉克斯的声音
青年迷迷糊糊地将头歪向一边,蓝瞳里印出来岩之魔神威严的脸。
“!!!”
泽苛好像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霎时间就清醒了过来,那个疯狂冬夜的血腥回想飞快地从大脑里撤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可怜巴巴向摩拉克斯卖惨的无耻画面!
当时为了达到目的已经疯魔,将一切抛之脑后,故不觉得异样,现在舍了半身热血,泽苛只感觉理智重新回到了空空的大脑,羞耻感也是!
摩拉克斯是正经人,让他看看笑话倒是没什么,但是当时的自己头脑发昏好像还做了些什么多余的事
龙尊的尾巴在被子里面无声无息的僵成了一条直棍,不知是吓得还是羞的。
“雪稔君,你怎么不说话。”岩之魔神阴沉沉的开口,脸上看不出喜怒。
泽苛与摩拉克斯相处千年从没见过他如此模样,努力维持住脸上冷淡的表情,故作无事地与他像往常一样交谈:
“雪稔君是谁?”
泽苛发誓他好像听到了摩拉克斯咬紧牙关的声音,紧张之下,他的耳后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
岩之魔神忽略了他的问题,沉默的站起身,金瞳牢牢地粘在泽苛的身上。
在青年狐疑不安的注视下,摩拉克斯手中凝聚起浓郁的岩元素,随后“砰”地一拳打在了墙壁上,层层叠叠的封闭符文瞬间盖满了整个屋子。
又关禁闭?
泽苛直觉感觉情况不对,但本着对摩拉克斯千年来积累的信任,他绷着脸战战兢兢地缩在床上,强行按捺住想逃跑的本能。
摩拉克斯还能害我不成?
持明特有的尖耳朵紧紧地向后飞,是个人都能一眼看出青年的忐忑来。
见此情形,岩王帝君却毫无怜悯之心,右手一伸,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戒尺,他用那尺轻敲左手掌心,向泽苛露出狰狞的冷笑!
“!!!!?”
不等龙尊反应过来,岩之魔神直接以尺为剑,劈向了呆愣在床上的青年。
我去!摩拉克斯疯了!
来不及思考,泽苛直接一个利落地翻滚下床,狼狈躲过这凶猛的一击,他曳着长尾扑到房门前,疯狂地试图拉开门,那门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却纹丝不动。
竟然是瓮中捉鳖!
摩拉克斯没疯!
好消息是摩拉克斯没疯,老朋友精神没失常,坏消息也是摩拉克斯没疯,他就是故意要打人的!
泽苛回头去看岩之魔神的脸,被老友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尾巴上的蓝色鬃毛炸开了一片。
来真的呀!!?
眼看着摩拉克斯就要追到门前,泽苛忙一个拧身,灵活地闪到窗户边,双手立刻附鳞化龙爪,嚓啦嚓啦地急切撕起了窗户。
窗户毫发无损。
泽苛伤重刚刚好转,全身都无甚力量,哪里能抓得破被岩王帝君加固后的窗户呢?
见此计也不成,后面摩拉克斯又提着戒尺一步一步地逼近,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龙尊慌得手脚发凉,一个上窜就扒着墙往天花板上爬。
可惜他身法虽然灵活,尾巴却是太长,摩拉克斯只是一展臂,就轻轻松松将龙尊的白尾巴握在了手中。
他抬头看向壁虎似的趴在墙上的泽苛,展开了温柔又和善的微笑:
“雪稔君这是想去哪啊?”
原来雪稔君是在叫我啊!
“我我”青年的白龙爪战战兢兢地钩在墙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千年了,被关屋里追着打的经历还是头一回有过!对象还是那个向来沉稳的摩拉克斯!
哪怕心里被吓得要原地起飞,泽苛仍努力板着惨白的脸维持龙尊风度,但却实在是被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见此情形,摩拉克斯把让龙心慌的笑容一收,冷着脸一把把龙尊拽了下来!
“唔!!”
龙爪从墙上脱落,划出长长痕迹,泽苛毫无反抗之力地面朝下摔落在地上。
摩拉克斯立刻化出两只岩石巨掌捏住龙尊的上半身和腿,将他紧紧按在了地上!
“有话好好说!”
最后的紧急关头下,泽苛终于憋出了第一句求饶的话。
第 43 章
“有话, 好好说?”
摩拉克斯缓缓走向被岩手凶横压趴在地上的龙尊,不紧不慢地在他面前蹲下,直接伸出手握住泽苛的海蓝龙角, 用力一提就抬起了他的头。
“唔!”
泽苛全身都被牢牢按住,只有头被拉着龙角后仰, 以一种极为不舒服的姿势将脸上的全部神色奉到岩王帝君的眼中,无法再有一丝隐瞒。
“到底是谁先不好好说话的?嗯?”摩拉克斯金瞳逼视着动弹不得的青年。
泽苛长发凌乱, 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看似冷静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但那两只巨大的石手却像是厨师在锁住案板上活蹦乱跳的鲈鱼一般, 紧紧锁住了他的上半身和双腿, 徒留那白玉龙尾无助地拍打空气。
摩拉克斯冷着脸, 岩掌铁铐似的不可撼动。
全身被桎梏,一点也动不了了。
冷汗顺着泽苛耳后流了下来。
岩之魔神面上看不出喜怒,对青年的反抗与挣扎毫不在意, 他晃晃手里的龙角,再次诘问:
“是谁先不好好说话的?雪稔君?你能耐了呀, 一声不吭给我这么大惊喜?嗯?”
龙尊张了张嘴, 目光游移,心虚又恐慌地垂眼, 不敢去正看上方的帝君。
“说话!”摩拉克斯厉喝一声。
泽苛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尾巴直直地竖起,惊恐之下大脑接近停滞,喉咙就像被塞了团棉花,更是反应不过来了!
这不能怪泽苛, 就算是带上前世百年的记忆,他是吃过苦, 挨过饿,受过伤流过血,但也从来没经历过一向温良随和的老友突然改头换面,提着戒尺按着人就给一顿凶的经历啊!
知道摩拉克斯会生气,没想到会气成这样啊!
泽苛龙脑过载,被惊得无法响应了。
摩拉克斯哪里知道这件事,他只能看见青年虽然害怕得冷汗直流,却硬着脖颈一声不吭的倔强样子,心里的火气是一点没消,反而愈发旺盛了起来。
混账东西!行,你不说我说。
摩拉克斯突然松手,泽苛的头毫无防备地下坠,“嘭”的一声磕到了下巴。
“嘶。”泽苛被疼痛唤醒,顾不上思考,忙吸着气抬头看摩拉克斯要干什么。
摩拉克斯不去看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背着手在龙尊踱起步来,戒尺被他随意地持在身后。
“是谁当初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向我诉苦:屋子里太无聊了,容我去灵矩关散散心?”
竟是翻起了旧账。
摩拉克斯身姿挺拔修长,双腿笔直,长长的辫子垂在脑后,一抹金棕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扬起。
他剑眉金目,沉下脸时自有一股不容亵渎的气势萦绕在眉宇间,端得是天生的帝王之相。
泽苛知道摩拉克斯威势极盛,仅一人就可坐镇一方,吓退万千敌人,但他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这种威压。
岩王帝君对待泽苛向来是耐心的,温和的。
所以泽苛目前的恐惧,并不是在恐惧疼痛,而是在恐惧看起来十分陌生的老友。
这种恐惧感太过强烈,甚至能让向来心思细腻的龙尊做出夺门而出的举动。
摩拉克斯继续在青年身边缓慢地迈着步,鞋底与地面带来的震动,顺着地板流进泽苛的心里。
咚,咚,咚。
规律的脚步声与泽苛纷杂的心跳混合。
“是谁向契约之主承诺:什么也不会做的,只是出去放放风?是你吗,雪稔君?”
“咕。”
有咽口水声音轻轻响起。
“是我。”伏于地的龙尊终于小声应到。
“那么。”摩拉克斯突然站定,两目射出泠泠寒光。“又是谁轻易地应下与我的契约,后又轻易地将其抛之脑后?”
与硕大石手亲密接触的部位冒出冷汗,浸湿衣袍。
如果能回到过去,泽苛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甩当时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在契约之主面前乱立契约,知道的说你是救灾心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老寿星上吊,活不耐烦了呢。
可惜当时的泽苛被执拗冲昏了头脑,只怕是再来一次也想不起来给自己留后路。
泽苛的龙尾末段不自觉地下垂,缓缓摇成扇形,配着炸开的鬃毛看起来真是十分可怜。
龙尊的尾巴竟是不自觉地做出兽类讨饶的动作来了。
“是我做的。”他僵着脸承认。
“嘭!!”
承认的话出口下一秒,一道黑影从岩王帝君的手中投掷而出,青年面前的石椅应声而碎!
迸裂而出的小石子打痛了龙尊面上的皮肉,激得泽苛蓝瞳骤缩。
“!!!”
摩拉克斯从碎石堆里捡起那把戒尺,威严的脸上辨不出喜怒。
“那么,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你当无异议吧。”
泽苛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这个力道会死龙的吧!
但是确实是我有错在先,若是只是挨些打就能让摩拉克斯恢复原样
但是真的不会直接被打蜕生吗!?
千思万虑之下,泽苛胡乱地摇头表示无异议,随后把眼睛一闭,头猛地一缩,埋向地板逃避起了现实。
你打吧,我摆了。
现在只能从龙尊颤动的尾巴上感受到他并不平静的心情了。
“”
摩拉克斯不言不语地走近被按压在地的泽苛,屋子里一时之间竟只能听见脚步和青年急促的呼吸声。
第一下会打到哪里?
泽苛见过学堂里的孩子呜呜哭着挨手板的样子。
但实在很难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摩拉克斯越走越近,一阵衣物摩擦声过后,泽苛能听到岩之魔神半跪在了自己的身侧。
那双巨大的岩手如有神智般扭动收紧,将虚弱的龙尊握得更紧了些。
在被禁锢的不适中,泽苛感受到了摩拉克斯将手举起,坚定地放在了龙尊被汗湿的后背上。
要打后背吗?感觉能抗得住。
那手慢慢下滑,滑到了龙尊的腰处。
后腰吗?抗起来有些困难。
摩拉克斯却并没停止,他的手往脊柱中间移,岩掌满满当当地抓住了泽苛的尾巴根。
打哪!??
龙尊的尾鳞瞬间炸起,刀片般地划向空气,泽苛也顾不上装死了,把头抬起惊惧地扭头看向摩拉克斯。
坚硬的龙尾与身体的连接处是泽苛全身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平日里泽苛自己都不会轻易去碰,毕竟连附在那里的鳞片都是软的!
尾巴根处敏感的神经群们立刻向大脑传递警告信息。
“摩拉克斯!!不行!”声音染上了惊恐与不敢置信。
岩王帝君置若罔闻,一手紧紧地握住了尾巴肉,一手拿着戒尺在尾巴根上比划,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手。
抗不住!怎么想也抗不住!
泽苛急了,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疯狂地在石手下挣扎扭动起来,大白鱼似的挣动不停。
他现在身体正虚弱,哪里能逃得开?摩拉克斯高高地举起戒尺,眼看着就要无情地劈下!
泽苛简直要吓得魂飞魄散,在这最危机的时刻,他灵光一闪,福至心灵,直接惨叫着告饶:“我错了!摩拉克斯!我错了!!”
认错声中暗含微不可查的哭腔。
那戒尺携着风声呼啸着劈下,“啪——!”
“呜啊!”
随着这一声脆响,龙尊浑身都崩直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像
不痛?
他颤颤巍巍地扭头看,只见那戒尺赫然劈在了摩拉克斯握着他尾巴的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岩之魔神与龙尊惊魂未定的蓝瞳对视,轻轻叹息一声:
“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嘛。”
他突然又变回了泽苛那个熟悉的朋友。
“?”
按着龙尊的石手轰然消散了。
虽然禁锢消失了,但龙尊仍呆呆地趴在地板上,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什么。
摩拉克斯松了龙尾巴,把戒尺往空间里一揣,利落地把吓懵在地上的龙尊扶了起来。
泽苛茫然地被安置在了床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痛意。
“?”
那头,摩拉克斯已经找出了木梳,毛巾,干净的睡袍,递给形容狼狈的龙尊。
“能自己收拾吗。”
他语气平静,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刚才又凶又可怕的模样都只是泽苛幻想出来似的。
“?”龙尊呆滞地接过木梳。
“看来是不能。”
摩拉克斯叹息一声,从泽苛手里拿回了木梳,熟练地整理起他的长发。
“好在我也是长发,不至于丢人现眼。”摩拉克斯给龙尊扎了个低马尾。
“?????”
在摩拉克斯试图给陷入痴呆状态的泽苛换衣服之前,龙尊终于悠悠转醒,惊疑不定地看着岩王帝君。
“你根本没想打我。”
“当然,就你现在的身板,能抗得住我几下。”摩拉克斯一边清理地板上的碎石,一边不含贬义的陈述。
“你故意吓我。”龙尊努力将面容恢复到平日的平静状态,但出口却不自觉带了几分控诉和委屈。
“我不否认。”摩拉克斯站起,金瞳坦诚地直视面色苍白的泽苛。
“食言者总要受些惩罚的,不是吗。”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惩罚。
泽苛理亏,摇了摇尾巴,不说话了。
摩拉克斯却是还没说完,他向前几步,和龙尊同坐在床上,郑重又诚挚地看向泽苛的淡蓝色瞳孔。
“我在雪地里找到你的时候,几乎认为你已经死了。”
“你的体表摸不出一点温度,尾巴僵硬地翘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我的朋友。”
“我知你爱人,不忍见璃月人民困于饥饿。”
“但你是否又能看到,你的朋友们亦爱你,不忍见你困于痛苦呢?”
“我和大家,都非常的担心你,非常的在意你,泽苛。”
“将视线从那些痛苦中拉回,稍微看看这些在意你的人吧。”
泽苛安静的听着,摩拉克斯的话语如未熟的青梅,轻轻涩痛他的灵魂。
后知后觉的愧疚如蚁噬般轻咬着他的良心。
我当时确实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想着这么做一定会停止饥饿的蔓延。
是我的错我确实伤害到了我的朋友们。
“有润黩之力在我不会有事的。”青年心里如此想着,面上却偏头,气虚地辩解。
“那不一样,泽苛。”摩拉克斯并没因此动怒,“你知道的,担心一个人,不会因为他的强大与否而改变。”
“接下来的话不是契约,而是出于友人的请求。”
“泽苛,多在意一下自己吧。”
魔神的金瞳如太阳般温暖。
第 44 章
漫长的谈心后, 泽苛又被老友温和地按回床铺里。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更多的休息。”
他越这样细心,青年反而越愧疚了, 对之前被压地上恐吓的怨念竟散了个七七八八。
摩拉克斯又不会害我。
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果决又冷酷地下了决心, 在那些等待的日子里,丝毫没有考虑过朋友的感受呢?
在龙尊忽略的角落里, 一颗龙心在静静跳动。
暗藏冰冷疯狂的血液被源源不断地泵出,一千年了, 属于龙尊的宿命, 不可避免的龙狂, 已经被推迟许久了。
泽苛柔软的内心, 能束缚它到几日呢?
青年无法找到自己莽撞行事的原因,之前的许多算计在现在的他看来都尤为可怕。
那个不动声色欺骗帝君,戏耍龙王的人, 真的是我吗?
我明明可以用更加坦诚的方式就算是以血沃地,我也可以和大家商量着分期割血啊, 何必一次性竭泽而渔, 白白让朋友担忧?
泽苛不否认,他确实是个冲动的人, 刚见面就先袭击摩拉克斯, 一恐惧就袭击了若陀龙王,一受伤就想要掀起大水,发狂报复。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
之前的失控,都是炽烈的, 出自本心的,毫无冰冷的算计。
这次的失控, 前期却是漫长的,缜密无情的,充满了对朋友的评估与考量。
只有在以血沃地的那一夜,泽苛才感受到自己灵魂滚烫的热度,确定这丰收的景象确实是自己想要的
好可怕。
龙狂不知不觉地渗入大脑,带来微不可查的冷意。
病弱的龙尊百思不得其解,顺着摩拉克斯的力道安静地躺下了。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叫了一声朋友的名字:“摩拉克斯。”
“嗯?”
“对不起。”被子下的龙尾不自觉地抽动着。
“嗯。”岩君温和地应了。
此事了了。
被折腾了这么久,本就虚弱的龙尊很快就不复清醒,喝了药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摩拉克斯将凌乱的屋内大致修缮了一番,修补着墙壁与地板上的抓痕。
闲来无事,他将岩掌张开,与墙上的爪痕进行对比,竟已相差无几。
长得可真快。
他撤去房间里的封锁符文,突然,有几个人影透过门缝被印在了地板上。
“这都多长时间了,真的没事吗?”清朗的少年音暗含担忧。
“魈,别太担心了,摩拉克斯行事有分寸。”大袖子的影子如此安慰到。
鹤姿的身影叹息一声:“若是长生无事就好了,她擅长开伤药”
“”
摩拉克斯无语,一把拉开门,将他们三个抓了个现行。
“你们几个”
“啊!!”三个人被同时吓到,惊恐地看向帝君手里的门。
帝君茫然地看了眼手里门把手,这把手紧紧带着门板,被举在手里。
原来是泽苛在方才的挣扎中拉得太用力,把门拉掉了。
若不是整个屋子都被摩拉克斯禁锢住了,想必他早就溜之大吉了吧。
看着被卸下的门,场面渐渐尴尬了起来。
“战况挺激烈哈?”归终干涩地打破沉默。
灵矩关内,伐难亦是心神不安。
若陀倒是气定神闲,他挑眉看向坐卧不安的水夜叉:“怎么?还在担心泽苛?”
“龙王大人,真的没问题吗?帝君看完那封信后可是很生气的,看起来非常非常可怕!”生怕若陀不信,夜叉少女反复强调着当时摩拉克斯的愤怒状态。
“哈哈哈!我就知道!让那小子骗我!”魁梧的男子闻言大喜,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龙王大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夜叉少女瞪大了眼睛,对他的反应颇觉不可置信:“泽苛攻击力虽高,但并不擅长防御,经此一事,身体必受损”
“哈哈哈哈哈!你是在担心他被打坏了?”若陀笑得停不下来。
“龙王大人!你怎么这样!”伐难见他毫不上心,有些急了。
见夜叉少女表情忿忿,若陀终于勉强正经了起来,“咳!别慌别慌,伐难,我保证摩拉克斯不会动那小龙尊一根手指头。”
“摩拉克斯可是直接劈了棵大树来做戒尺。”
“真的假的?哈哈哈哈哈!看来真是气的不轻!可惜不在现场!”若陀又想笑了。
“龙王大人!”
“好好好,这就解释咳咳!”
若陀清了清嗓子,笑到:“你可知摩拉克斯与泽苛相处了多久?”
伐难不解,但认认真真的老实回答:“据说已有千年余载。”
“是极!”若陀抚掌赞同,“那你可知我又是何时与摩拉克斯立下契约?”
“约千年前?”伐难仍是困惑。
“那你又可听过泽苛尾抽龙王的传说?”
“等等,那不是假的吗!”伐难惊讶地捂嘴,胭脂染红了指甲。
“非也非也,当时的泽苛个头堪堪到摩拉克斯的胸部,小小一个却板着小脸凶得不得了。”若陀赤瞳闪现出几分怀念。
“我还记得,当时他误以为我要向摩拉克斯出手,又怕又急,冲出来啪地一尾巴甩我肩膀上的样子。”
“明明吓得全身都在打颤了,还搁那龇牙咧嘴地叫嚣:‘给我离摩拉克斯远点!’那色厉内荏的小东西!哈哈哈哈!”
伐难听得入了神,见他自顾自地笑起来,忙问:“后来呢?”
“哪里还有什么后来,我又不能吃了他!”
“但是摩拉克斯那震惊又感动的复杂眼神,我是这辈子也忘不了的!”若陀感慨万分,笃定到: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那个孩子,算是彻底走进了摩拉克斯的心里了!”
“摩拉克斯顶多就吓吓他,哪里能舍得打他?”
“欸”伐难似懂非懂。
见夜叉少女似懂非懂的样子,若陀不禁失笑。
“仔细想想原来已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啊。”
亘古的龙王眯起红眼,慵懒地看向群山。
千年已去,山势已有细微变化,那些常人无法察觉的磨损,已然一点点地刻在岩石上。
所以,身为岩之古龙的我还能陪伴璃月多少时间呢?
神明亦无法探查的暗处,细细密密的裂纹在石龙的灵魂里延伸。
帝君洞府内,泽苛养伤处。
留云一声不吭地拿着工具维修起了房门。
“”魈被尊敬的帝君抓了现行,眼下正心虚地立在一边不敢说话,只是忐忑地试图窥视屋内的情况。
归终却是毫不客气,直接绕开帝君挤进屋内,去看床上的青年。
泽苛抱着毛绒绒的抱枕,神色安详,身上也没有血味。
“我就知道你差点把我也骗过去了”屋子响起了少女小声的抱怨。
“你不是到最后也没拦我吗。”摩拉克斯将三人带到另一间无人的屋子。
“我就不信你真下得去手”
魈听着有些茫然了,好半天才明白,给龙尊的教训好像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还以为,帝君大人要用戒尺揍他一顿呢”魈放下心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戒尺,本就是为了起到警示规范作用的,它出现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单纯的惩罚。”摩拉克斯解释。
“泽苛生性敏而重情,比起□□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恐吓与朋友真挚的劝告反而会更管用一些。”
“既然如此,我用何必舍近求远,非打他不可呢。”摩拉克斯负手而立,将原因一一道来,直听得少年夜叉的眼中放出崇敬的光来。
留云也暗自感叹:“因材施教,本仙受教了。”
“哦?”归终却是揣起了袖子,摆出不信的表情。
“我就不信前些日子你最生气的时候,没有想暴打小蓝一顿的冲动。”
摩拉克斯突然沉默了。
“帝君大人?”
“咳我心匪石。”
看来是有的。
泽苛在睡梦中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将被子抱得更紧了些。
归离原上赞歌阵阵,谷粮满仓。
余下的冬日,璃月内无人会空着肚子度过。
只有无辜的龙尊,留下了一被称呼为雪稔君,尾巴根就会情不自禁发痒的暗疾。
都怪摩拉克斯
好吧,确实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龙尊维持着那张冷淡的脸,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白雪融化,渗出绿芽。
春天到了。
老医生把手搭在泽苛的脉上,手腕上白痕已了无痕迹。
但身体内部的亏空却是没那么容易补回来的。
“虚。”老医生摸了半天,留下一字犀利的总结。
“你定是把错了,再来一次。”龙尊面无表情地反驳。
那医生立时瞪圆了眼睛,“龙尊大人啊!这都把几次了,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了你也是虚!”
“我非人类,脉象有异实属正常。”
摩拉克斯凉凉地看他一眼:“你曾亲口承认过你的身体结构和人类基本一致。”
泽苛被看得心虚,不说话了。
岩王帝君备感头疼,这么些个珍惜药材堆下去也没养出什么起色来,看来痊愈的时间要比想象中漫长。
“大概是你体内的润黩之力流失过大,给身体的康复带来了影响对了,今年你就去灵矩关帮若陀的忙吧。”
泽苛猛地抬头看他,龙尾震惊地翘起。
“流放?”他冷淡的脸上透出几分控诉。
“这什么话。”摩拉克斯泰然自若,“你不是很喜欢灵矩关吗。”
“那春种呢?”龙尊试图挣扎。
“哦,说起这个还真是多谢你了。”摩拉克斯金瞳斜睨,“被润黩之力灌溉过的谷种性状出奇的稳定,预计百年内都会维持稻生九穗的状态。”
“!!”泽苛心中一喜,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摩拉克斯见状心里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给他泼冷水:“所以你可以安心退休了,雪稔君。”
“?!”
第 45 章
“非去不可吗。”泽苛做最后的挣扎。
“去吧, 你不是想念若陀了吗。”摩拉克斯铁石心肠。
不是摩拉克斯不想把泽苛放在眼皮子底下养伤,实在是归离原紧靠云来海,其中势力繁杂, 奥赛尔与其妻率领一众弱小的魔神,以及形似大蛇的奥罗巴斯在海中盘踞, 北方轻策庄又有螭龙虎视眈眈
归离原看似和平,实际上虎狼环伺, 危机四伏啊。
泽苛身负润黩之力,很难说重伤的奥赛尔会不会把歪心思放在虚弱的龙尊头上。
保险起见, 不如送到璃沙郊的灵矩关休养生息。
灵矩关虽重为关隘, 分割青墟浦与遁玉陵两地, 同时封锁层岩巨渊的采樵谷出入口, 是十分关键的军事防线。
但此刻的青墟浦刚艰难挺过寒冬,魔神势微难以为继,北边的遁玉陵更是没有魔神, 只有人类拥关自立,独立于乱世中。
那层岩巨渊虽自古以来就魔物众多, 屡屡来犯, 但天钉降下后,也渐渐变得荒无人迹了起来。
这么一看, 竟是比归离原安全多了。
摩拉克斯为这荒谬的结论感到哭笑不得, 他安抚泽苛:“魈亦要与浮舍、伐难二人换班,今后你们二人在灵矩关定要互相照顾,莫要逞能。”
泽苛晃晃头上的龙角,略带不甘地应了。
摩拉克斯笑笑, “用不了多长时间的,等你伤好后, 你想往哪里跑都随你。”
“好吧。”龙尊淡淡地回应,“到时候我可要拉着你一起。”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岩之魔神也在暗中畅想了一下可以游山玩水的未来。
怀揣着对未来的期望,泽苛与夜叉少年重新来到了灵矩关。
第一次来的时候二人步履匆匆,背着风雪,天地皆是无情的白色,龙尊的心里满含痛苦与灼心的忧虑,以及满脑子的推测与算计。
现在冬雪消融,风力渐柔,嫩绿的草叶冒出地面,引得林猪去啃食。
龙尊的心也就静了。
他摇了摇尾巴,回头看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少年,心中暗想:
休息一下也不错。
云来海深处,七头的魔神正携着妻子跋掣与一条奇大无比的蛇型魔神商议。
“奥罗巴斯,若放任那摩拉克斯继续横行霸道,只怕我们的下场都昭然若揭!”那七头舞动,嘶鸣声满含愤怒。
“若是你我合力!未尝不可动摇璃月之根基!”
大蛇却不像他那样情绪激动,他的竖瞳毫无感情地扫过漩涡魔神残缺的脖子,心中已有退意。
“吾之实力处于魔神末流,你又何须如此抬举我,贵金之魔神的强盛,又有何人不知?只怕我无力配合你的大业。”
奥罗巴斯又不是个傻的,他虽不想就这样沦为失败者,但是更不想成为海底的残渣。
“不、不,奥罗巴斯,我这次并非是为了你的实力,我只是需要你掀起大水”
要再淹一遍归离集吗?恐怕不行,那摩拉克斯坐镇,同样的计谋可不会再奏效了。
大蛇漫不经心地听着,思考该如何委婉的拒绝。
“我需要你掀起大水,淹没整个璃沙郊!”那海兽的眼中射出疯狂的野心来!
什么!?
大蛇被这意想不到的地名震住了,他试图让这海中霸主的头脑清醒些。
“璃沙郊据我所知,那里并不靠海。”
“这不是有你在吗,我的朋友。”奥赛尔立起身子,阴冷的视线扫过大蛇。
“身为善伪装潜伏的蛇类,你,应当有能力,无声无息地潜到青墟浦吧。”
“放心好了,只不过又是一场水陆合作罢了。”
跋掣将一枚玉佩献给奥罗巴斯,他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字——
青墟。
“”
主动寻求海中势力的帮助,陆上的魔神竟被逼迫到如此地步了吗。
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大蛇叼过了作为信物的玉佩,算是应了此事。
“若是那若陀龙王来袭,我必不会坚守。”奥罗巴斯事先警告。
“放心吧,我已查明。”漩涡魔神信誓旦旦:“现在的灵矩关只有若陀和二夜叉实力最强,只要将大水淹没整个防线,他们必忙于救灾,又如何顾得上你!”
“你尽管放手一搏!让大水从谷底漫出,去没过骄傲的群山,去淹没整个璃沙郊!”在魔神激动的描述中,充满期待的鲸歌悠扬地香气。
去吧,去吧,让水去淹没那牢不可破的内陆防线,淹过山脉,淹过那长满琉璃百合的园圃,去撼动那岩石所塑的根基吧!
“在你与青墟浦魔神行动的那一刻,我们会故技重施,在海面上兴起风浪拖住归离上龙尊与摩拉克斯的脚步。”
灵矩关,龙尊绷着脸与表情戏谑的若陀重聚了。
那龙王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强装正经地打趣泽苛:“呦呦呦,这不是我们的九沃龙尊雪稔君吗?怎么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来了?”
“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泽苛的尾巴蠢蠢欲动。
真是神奇,明明没见面之前还对这老家伙心怀愧疚,想着要好好道个歉来着。
现在却只想在他幸灾乐祸的脸上留个尾巴印子。
虽然心里是如此想着,但泽苛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毕竟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
若陀龙王见好就收,调侃了几句就止住了。
“所以,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泽苛收拾好心情,直接地问。
这次的询问不含任何虚伪的试探。
若陀晃晃头上巨大的黄金龙角,摸着下巴思索:“让你小子赶上好时候了呀,最近还真没什么事情做,巡逻人手也够你自个找个地方猫着得了。”
“哪有你这样的。”龙尊的蓝瞳冷冷地扫他一眼:“既然战事上不吃紧,那将士们的衣食住行呢?总得给我个活计吧。”
“就算是你这么说没有就是没有。”健硕的男子故作无奈地耸肩。
偌大个关隘,哪里能真的没活。
泽苛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若陀龙王想让自己安心养伤的借口罢了。
但龙尊向来是个闲不住的,哪里能按他的想法乖乖行事。
“好吧。”泽苛无奈挽手,“那我就随自己的心意到处帮帮忙好了。”
“欸这算了,拗不过你,记得注意分寸!”
泽苛没有急着开始工作。
他先施展敛息之法,悄悄探索了四围的地形。
四处皆是丘陵,少有平原。
耕地稀少,物产匮乏。
龙尊顺手摘了个黄澄澄的树莓塞进嘴里。
啧,不如归离原上的甜。
传说,在遥远的过去,有天星带着碎片从天而降,将荒原冲击出巨大的深渊,后被称为层岩巨渊。
璃沙郊一带多为深深的洼地,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呢?
青墟魔神率其从者于青潭之间建立起高高的孤楼,泽苛能远远地看见那渺小的人类还在不停地向上垒着土石。
感觉有点奇怪
寒冬过后,不爱惜民生,反而大兴土木吗?怪也。
泽苛把此事记下,尾巴一甩,无声无息地去到下一处目的地。
如此逛了一圈后泽苛捧着一把树莓回到了灵矩关。
他不动声色地将树莓洗净装盘,放在若陀的桌案上,“今日在青墟浦发现了些奇怪的地方。”
若陀吃了一惊,“怎么跑那么远,你身体不还虚着呢吗?”
“又没人能发现我,我就在外围随便看看。”他自然地将树莓推近正在工作的龙王。
正在此时,魈也叩门而入,“龙王大人,青墟浦里的人类行为有些异常欸,泽苛怎么也在这里?”
“恐怕我们是为了同一个原因。”青年皱起了眉。
三人围桌而坐,对着地图陷入沉思。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扩建青墟浦耕种困难,今年冬天应该死了不少人才对。”龙尊盯着果盘出神。
“确实,而且就算是扩建,也没必要往高处建立。”夜叉少年亦是不解。
“当真奇怪,刚过苦冬,不急着春种,反而修起高塔来了。”赤瞳的龙王无意识地摸了个树莓丢进嘴里。
若陀嚼了几下,动作一顿,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泽苛。
龙尊把头一扭,看向窗外,仿佛一无所觉。
“”
龙王将树莓囫囵咽下,果断将盘子推给魈:“今日一天的巡逻想必你也累了吧,来颗树莓缓缓神。”
“多谢龙王。”魈不疑有他,顺从地捡了颗树莓。
初一入口,魈就发现了不对劲。
太酸了!
酸得都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咳!”
少年勉强含着树莓一脸纠结地看向若陀。
你故意的吧?
“噗——哈哈哈哈哈!泽苛!你看他!难得看起来有个孩子样!”若陀终于把持不住,全然忘了刚被坑的经历,为恶作剧的成功狂笑不止。
“!!!”果然是故意的!
魈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目光曈曈地瞪视龙王。
卑鄙!
“咳。”泽苛以袖掩面,遮挡住脸上的表情。
他顶着龙角,举着手递给少年一张帕子。
“确实很酸,不若吐了吧噗。”
少年夜叉的脸被酸得僵硬:“!??”
别以为挡了脸我就看不出你在笑!
第 46 章
灵矩关地区多山陵, 物产匮乏,将士们的口粮多从归离原运来,路途遥远, 行程艰险,所以大多送些易于饱腹的肉脯粮食来, 少有难以运输的水果蔬菜。
虽然说天天都吃得不错,但是吧, 时间久了,总是想吃点清淡的。
泽苛养成了巡逻时四处收集野生水果的习惯, 时不时就会掏出日落果或者甜甜花投喂给夜叉少年。
“为什么没有我的份!”某龙王瞪着红眼表示抗议。
“魈还在长身体呢, 得营养搭配才能长得高。”龙尊蓝眼嫌弃地扫了一遍若陀强健的体格子, 果断把苹果塞进魈的手里。
“多吃些才能长得快。”
“”少年默默接过苹果, 若有所思地盯了若陀一眼。
看着泽苛平淡中透露着几分慈祥的神奇表情,魈真的很想向他解释夜叉的体型不会因为进食而改变。
但是看着龙王对苹果窥视的样子,少年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咔嚓。”魈在若陀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狠狠咬下一大口苹果, 一本正经地咀嚼着。
他金瞳直视着魁梧的男子,故意认真评价到:
“好甜, 好吃。”
末了还故作无意地点点头。
“!!!你是故意的吧!”龙王拍案而起, 瞪圆了红眼。
“多大龙了,你一惊一乍个什么。”泽苛立刻立起尾巴不满地看向若陀, 将啃苹果的少年护在身后。
“我带的苹果好吃岂不正常, 你别太敏感。”
“你、你们噗!泽苛,你好像个护犊子的龙蜥哦!”若陀气着气着反而自顾自地指着龙尊笑了起来。?找抽?
泽苛毫不犹豫地扬起尾巴。
“哇!倒反天罡!我现在可是你们上司!”
“啪!!”
半晌后,前来报告的将士看着龙王脑门上的红印陷入了迷茫。
“咳,快些报告, 莫要东张西望。”若陀若无其事地提醒到。
“欸是!这是我等收集到的情报”
这还差不多。
若陀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拿了个一直无人问津的树梅塞进嘴里。
“哇!怎么这么酸!”龙王果断地将咬碎的果子吐出来。
泽苛嫌弃地避开, “你不是已经知道它很酸了吗,干什么还要吃。”
“还有这事?”那龙王却茫然地眨眨眼。
“?你忘了吗?若陀。”泽苛疑惑地看着他
“好差的记忆力。”夜叉少年也震惊地看着魁梧的男子。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
奥罗巴斯幻化成普通的小蛇,无声无息地绕开摩拉克斯的领地,游入了青墟浦。
那里的人仍日夜不休地向上磊着高台。
“你确定了吗,如此一来,算是与摩拉克斯正式宣战了。”蛇瞳的青年问那孤楼里的魔神。
那魔神颓然倚着窗,“有什么不确定的呢,已经不会有更坏的可能了。”
奥罗巴斯不解,本着同为势弱者的情谊,到底还是规劝了一句:
“贵金之魔神并不好战,你若安分守着这孤城,他亦不会来犯。”
青墟魔神却是冷笑一声,声音暗含哀恸。
“只怕我守得住,那些人类却会全都活活饿死了。”
他回头直视那对蛇瞳:“青墟浦的结果已然注定,驱使我与你们合作的只是不甘。”
“论对子民的关爱,我一点也不输于摩拉克斯,为何只有我的子民在寒冬中倒下?”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为何只有我一人经历如此痛苦?”
他想起每日灵矩关升起的炊烟时孩童羡慕的目光,想起少年人枯瘦的手指,不断滚动的喉结。
王啊,我好饿啊。
“请你掀起大水,将灵矩关与青墟浦一同淹没!让我的所有痛苦尽都溶入那水中!”
哈,原来又是个疯的。
奥罗巴斯在心里暗暗摇头,真是毫无意义的迁怒与报复,他本着最后的良心问了一句:“你的子民们呢?”
“我已命他们筑起高台。”魔神的面色恢复了无动于衷,语气却十分疲倦。
“他们将在大水中存活,若我们得胜,那就一切都好,若不能得胜,摩拉克斯性仁,也不会亏待了他们,总比在这里饿死强。”
原来如此,来自魔神最后的爱吗。
确实是个疯的,但也是个疯得可怜的。
“好吧。”蛇瞳青年吐了吐信子,“那就如你所愿。”
青墟魔神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并不答话。
奥罗巴斯轻轻离开了,他还需要去做些准备。
如何才能在内陆让潮汐淹没大地?
强大的魔力?精妙的法术?
不,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聚水阵法,和必不可少的
从层岩巨渊里抽取的地脉力量。
灵矩关内的若陀龙王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让他情不自禁摇晃起了头上的龙角来。
“嘶”赤瞳闪过了几分茫然。
“怎么了,头痛?”泽苛一如既往冷淡着脸,但是蓝瞳却透出几分关心。
晕眩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切都像是龙王的错觉一般,若陀纳闷地捂住头,随意地回复到:
“我是元素龙王,怎么可能会头痛?你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吧。”
“哼。”泽苛尾巴一甩,不说话了。
不过真是奇怪啊,怎么会突然头晕,难道是磨损又加重了?可是最近又没发生什么事。
承载着大地的力量与回忆的古龙王对奥罗巴斯所行之事一无所知。
时间一日日地流逝,青墟浦的孤楼越建越高。
魈盯着陡峭山石间步履匆匆的人类,心里有了估量。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也没别的可能了龙王大人,青墟浦高楼预计在三天内完工,我们得准备了。”
若陀难受地揉着眉头,“通知下去,所有人按计划行事。”
古岩龙王看起来精神不振的样子,这让泽苛有些担忧。
“没问题吗,若陀。”他不动声色地将泡了清心花瓣的茶水递给若陀。
“你生病了吗。”
“嗨!我是元素龙王,怎么可能生病。”有金色大角的男子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大概就是工作太累了,等这场战争结束后一定要好好休个长假。”
泽苛却是仍旧有些担忧。
“可惜现在我体内的润黩之力匮乏,帮不上什么忙”蓝色鬃毛的尾尖失落地垂了下去。
若陀浑身一颤,翻了个白眼,“别提你那润黩之力了,一边歇着去吧!过两天有你忙的时候。”
魈听了泽苛的话也脸色一青,以前见泽苛用身上丰沛的润黩气息抚慰病人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听到润黩这两字,就感觉有冰冷的甜腥味在空气中隐隐浮现
“泽苛,你还是去休息休息吧。”魈果断将龙尊推出门。
“可是我已经好几天没事干了”青年抗议的声音越来越远。
若陀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吩咐手下的将领:“一日之内,清空灵矩关,将所有人撤出洼地,迁至山上扎营!”
虽然觉得做出来的推测很是荒谬,但是还是防一下为好
“是!”铿锵有力的回复声又在龙王的大脑里激出一片痛意来。
“真是没完没了。”
青墟浦顶峰,魔神站在山峰,不言不语地看着他的子民们一一进入最高的阁楼。
人不多,多为壮年,少有老弱。
也对,毕竟老弱者皆没熬过饥荒。
奥罗巴斯在他身后站定,抬头仰目四望周围的谷地,“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有什么好后悔的。”青墟嘴角噙着冷笑,“死也不能就我一个人承受这绝望的痛苦!”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正合我意!”青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灵矩关,他知道,那里有着璃月最重要的关隘,摩拉克斯不可能放弃它,必会来救。
而摩拉克斯一走出归离原,奥赛尔与其众将立时掀起风浪,去袭击毫无防备的平原!
尘神伤重,灶神不善争斗,仅凭仙人夜叉与那泽苛龙尊,又如何能守住诺大个归离集!
最次的结果也不过失败而已,有什么不敢尝试的?
他看着精神萎靡的凡人们,扭曲着脸惨笑几声,声音毫无期待与贪婪。
为什么只是想带着自己的子民活下去,是这么的困难?
奥罗巴斯知他心意已决,遂不再劝告。
他仰头长鸣一声,将人形撕裂,狰狞巨蛇破开桎梏,逶迤着盘旋升起,在天空中与水元素力共鸣。
元素化云一层层堆积起来,沉甸甸的压着天空。
日色不再,宛若黑夜。
高楼上的人类在黑暗中战栗着。
云既招来,大蛇又垂身探入层岩巨渊,以阵法截断支流,导出地脉的力量。
那地脉就像是被戳破的水管,能量源源不断地衍出,溢散在空气里,在阵法的作用下急剧地凝聚起了水元素,水一粒粒,一颗颗,一团团地从空中无情砸下!
这哪里是下雨,分明是瀑布从天泻下!
鸟兽被水团砸痛了脊背,慌不择路地四处躲避。
但哪里能躲?不过转眼之间,地上迅速地积起水来,漫过低矮的灌木丛。
群山间谷地如杯子般正被灌满。
奥罗巴斯已暗中试验多次,他知此事已成定局。
在那节地脉力量被耗光之前,雨是不会停的。
水越来越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足够淹没成年人的脖颈。
“吼————!”
灵矩关处突然响起龙王的怒吼。
其声烈烈,足以吓死幼童。
想来是已经发现了这场大雨的不同寻常。
不过没关系,灵矩关地势不高,想必现在正忙于救灾
没等奥罗巴斯想完,有大剑携着烈风气势汹汹地向他的蛇身砍去,他躲闪不及,被打伤了鳞甲。
“嘿!你这孽畜。”魁梧的龙角男子站在山颠,向大蛇与青墟魔神露出满含杀气的狰狞微笑。
“老子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是水淹啊。”若陀的额头上爆出根根青筋,张开满口利齿,赤瞳阴沉地扫视他们的脖颈。
龙王的身后,绿发的夜叉持枪而立。
那少年冷冷到:
“速战速决,莫要让泽苛等急了。”
第 47 章
灵矩关附近的高山上, 泽苛操控着云吟法术弹开将士们身上的水汽。
闪着莹润蓝光的元素罩如碗倒扣在军队上空,雨水顺着护罩边缘水泉般流下。
好大的雨。
被水弹打得惨叫的小红狐畏畏缩缩钻进军队里,乞一处避雨之地。
龙尊看它一眼, 随它去了。
积水攀着山越爬越高,日落果树的树冠被淹进水里。
“全体人员, 莫要停止脚步,向山顶进军。”
正处于失血虚弱期的龙尊沉着脸看着天空, 水如落石坠落击地面,黑云蔓延千里无日光。
若是化为龙相全力以赴
他的手腕隐隐做痛, 拉住了他的理智。
“算了, 听摩拉克斯的。”主要是也不想再喝什么补药了。
磅礴雨中, 那巨蛇一见那赤瞳龙角的狂放男子, 立刻有悚然感顺着神经在全身炸开。
“颤抖吧!”那龙王目光睥睨,甚至不屑于露出如山如岳的原型。
他信手又捏出把岩元素大剑,直指奥罗巴斯的头颅。
“将取你性命的乃是磐岩之古龙!”
山峦震动, 共鸣呼应,金色的波纹一浪浪击出, 震得孤楼嗡嗡作响, 细碎的人群惊呼声在雨中听不真切。
为什么若陀龙王会在这里?
计划败露了!
奥罗巴斯毫不犹豫,拧头就想走, 元素龙王的实力又有谁人不知?
就算是他反应果断, 也是走不得了。
金角熠熠生辉的龙王直接扔出大剑去击蛇的七寸,让他不得不闪躲。
就在他闪躲的一瞬间,有手无声无息的捏住他头上突起的蛇鳞,原来是那龙王不知何时踏上了巨蛇的头部, 以人类形态去逼视那硕大的竖瞳。
“把雨停下,或者死。”他轻轻一用力, 扯下了带血的鳞片。
“”没考虑过怎么停下来啊。
被活活拔鳞,奥罗巴斯疼到疯狂眨眼,也不敢说出一句话。
总不能直接说,你等那节地脉力量放尽了就没事了吧。
听起来真的很像挑衅啊!
若陀显然无法领悟到他的苦衷,他挑挑眉,竟赞了一句,“看你跑得那么快,真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
赞叹归赞叹,龙王下手可是一点也没轻,为了表示尊重,压着巨蛇的头就开始狂拔鳞片。
“嗷呜!!!”奥罗巴斯挨不住,蛇活拔鳞如人被扒皮,如何抗得住?
见同盟被压着暴打,青墟魔神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只是没等他前去营救,夜叉少年就踏风而行,长枪直指那魔神的喉头。
“停下雨,或者死。”金瞳被水洗得发亮,闪着盎然的战意。
那魔神却是丝毫不惧,伸手就握住了枪尖。
血混着雨水淋漓而下,他挑着眉充满恶意地笑到:“怎么?怕被你们被抛弃在灵矩关的下属淹死?”
少年的眼神闻言诡异了起来,青墟看着魈夹杂着鄙视和怜悯的目光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们早已料到你们的打算,灵矩关里没有人,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了。”
“?”远处的大蛇僵硬了。
“?”青墟脸上的笑容一滞。
魈不欲与他们废话,枪杆一抖,厉声呵斥:“还不快把雨停了!”
“不可能!”青墟魔神仍在挣扎:“我是建了高楼避水不错,但这里可是内陆!你们又如何能想到这一层!?”
若陀一边压着大蛇的头一边走神,在心里回忆泽苛所说的话。
当时那龙尊站在高山上,板着脸指着灵矩关所处的洼地赞叹不已:“若是能全注上水,该是多么完美的澡盆。”
这算什么,水生物种的默契吗?看见什么都淹一下?
正走着神,若陀又感受到剧烈的头痛,如铁锤锤击天灵盖,让他两眼发黑,难以思考。
疼痛驱使愤怒,愤怒就当发泄,他一拳擂到奥罗巴斯的鼻子上:“这雨你是停还是不停!罢了!我也不让你为难。”
岩之龙王伸手探向灵矩关的方向,磅礴的岩元素蕴在他手里。
他五指微张,大地就开始随着心意震动。
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向,那岩层仿佛活物般述说着对龙王的忠诚。
于是龙王将手掌上抬,大喝一声“起!”
那灵矩关下的地块就如孩童拿起积木般上移,背负着整个关隘平空升起十几丈,原本积在关内的水在重力的影响下汇聚成瀑布凶猛向下游冲去!
魈猛然发现了不对。
等等,灵矩关地块上移,那下游不就成了这里吗!
“若陀!”他忙出声提醒,若陀被疼晕了的大脑也清醒起来,连忙停手。
晚了,洪水涛涛灌进青墟浦,水位瞬间暴涨,几乎淹至最顶端的楼阁。
“水!水漫上来了!”大雨也盖不住人类惊恐的叫声。
青墟魔神立时尖叫一声,也顾不上眼前的敌人了,他面目狰狞地向大蛇怒吼:“还不快把雨停下!”
一时之间,三个人竟同仇敌忾了起来。
“”大蛇气息奄奄地翻了个白眼,“我早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那节地脉力量耗尽前雨停不了的。”
若陀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最近会频繁头痛眩晕了。
他脸色一黑,真想抽这大蛇俩耳刮子,“你攻击我赖以生存的地脉!?”
“这不想着一举两得吗。”奥罗巴斯浑身湿漉漉的,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啊!!快给我想个办法给这该死的雨停了!”青墟浦魔神疯疯癫癫,全然不顾大蛇的解释,自顾自地惨叫着。
“打死我也想不出法子啊”奥罗巴斯欲哭无泪。
“不,还是有办法的。”若陀勉强压下剧烈的头痛,拧着眉看向青墟魔神。
“若是用魔神之本源来修补地脉的漏洞,这雨是可以停的。”
这是什么意思?
青墟愣了一下。
“意思就是你的身体会化为纯粹的能量,连残渣也不会留下,迎来真正的死亡。”若陀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凝视他。
“啊就这啊。”青墟目光恍惚一瞬,“这不就是解脱吗。”
他低头看孤楼里神色各异的人类。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天该晴了。
一缕阳光照耀在泽苛的蓝角上,龙尊似有所觉地抬头环顾。
高山也变得像是海中岛屿一样,只露出尖尖的顶冠。
“灵矩关防线全被泡进水里了,这水还能退吗。”沮丧的嘟哝声在身后响起。
“能活命不错了青墟浦都淹了,这防线没了就没了吧。”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回归离原!”突然有士兵发现了盲点。
“!!”沮丧的声音渐渐消失,将士们又充满了期待。
回家啊。
听到这个词,龙尊也情不自禁摇了摇尾巴。
虽然也没多长时间,还真有点想念摩拉克斯了。
如今灵矩关也不在了,想必摩拉克斯也没地方把我往外赶了吧。
思考中,若陀找到了避水的将士们。
一向生龙活虎的龙王面色有些恹恹,“泽苛,我觉得灵矩关还能抢救一下,咱俩想个法把水排到层岩巨渊里,这些山也不能老搁这泡着啊。”
“将士们怎么安排。”
“当然是放假咯,关隘都被水淹了,先放一个月假吧,都回归离待机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你看错了。”龙尊气闷地转头,不去看身后将士们喜悦到扭曲的表情,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溅了龙王一身的水。
“喂!先去青墟浦配合魈接应灾民!”若陀无奈地擦干净脸上的水,冲着水里的龙尊喊话。
波浪里竖起一条白尾摇了摇,权做应答。
“哈,这小子倒是自在了。”感叹了一句后,他又仔细闻了闻雨后的空气,有一种不甚明显的甜香味,勾得龙王咽了咽口水。
什么东西这么香?
“你们在吃什么?给我也来点。”他走向正在煮饭的炊事员。
大蛇奥罗巴斯趁青墟魔神舍身补地脉时悄悄化作小蛇溜出了青墟浦,果断地逃进了海里。
如果可以,他真是再也不想上岸了。
还是云来海安全,没有龙王与岩之魔神。
但是当他刚一入云来海,就有浓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
海豚在水里哀哀地悲鸣。
这又是怎么了?
奥赛尔轻轻抬头去看血腥味最重的地方,有石柱如枪扎进海中漩涡。
不可一世的漩涡魔神在孤云阁下挣扎着,诅咒着有黄金眼瞳的魔神。
哈,看来是袭击失败了。
也许云来海也没那么安全了。
大蛇长叹一声,身子一扭,不再犹豫,直直地游向遥远的深海。
不过是又一场逃避罢了。
“多亏你劝住了我不要前往灵矩关。”摩拉克斯神色温和地向灰发少女表示谢意。
“嗨!这有什么,我知道你是太担心小蓝了,一时心急。”归终大度地挥了挥袖子,打了个哈欠。
“还是好困,战争快结束吧我要好好睡个几百年。”
“海中的势力已经解决,和平不远了。”岩之魔神嘴角含笑,满含期许。
“等泽苛回来,我们再好好看一次琉璃百合花吧。”
第 48 章
以群山做壁, 洼地为底,被雨水灌满的区域简直像是个天造的水坛,屹立在大地上。
哪怕是最擅长游水的持明龙尊全力下潜, 也要游个几盏茶的功夫才能堪堪触到水底。
泽苛将苍白的脸浮出水面,水珠顺着龙角滚下, 砸起一串涟漪。
他仰着头看向岸上的若陀和魈。
“单我一人,无法打破层岩巨渊的岩壁, 将水导出。”
这句话是事实,泽苛为沃土舍了一身鲜血, 眼下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期, 为了防止他出意外, 此次若陀甚至都没让他加入战场。
龙王眼下青黑, 神情郁郁,他的头痛状况一直没有缓解,随着战争的结束反而愈演愈烈了起来, 他心里清楚,地脉的受损带来了磨损的加重, 这是无法逆转的伤害。
“放心好了, 你只需要探查水下情况,我负责稳固山体, 而岩层”
“由本仙来负责爆破。”从天而降的留云抚着她的红眼镜, 镜片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左右也无事可做,本仙特意来支援你们,还不快表示欢迎?”
蓝发麟角的少女背着弓箭跟在她后面,有些腼腆地打招呼:
“龙王大人, 龙尊大人,大圣, 早上好”
没等她说完,水里的泽苛就绷着脸用尾巴击了下水面,他表情平淡地纠正:
“叫师叔。”
龙尊大人这尾巴动作是在表示不满吧?面无表情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他的心情啊。
“额师叔早上好。”少女有些腼腆的重新问好。
泽苛这才满意的放下尾巴,重新趴进水里。
孩子越长大怎么还越客气了呢?不好。
天知道甘雨只是想在众人面前显得庄重一些,不过她的这个小心思在众人面前必定要失败了。
“呦,这不是甘雨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若陀哪怕是身体不适,也没有放过这个调侃的机会,他将手搭在夜叉少年的肩膀上,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兴趣,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
“魈,我和你讲啊,甘雨她小时候”
“龙王大人!”少女脸上羞红一片。
“咳咳!”留云见状忙起身出来护犊子,一把把魈从若陀的手下拉出,怒斥龙王:
“还干不干活了!本仙的时间可是很紧迫的!”
甘雨看着一脸茫然的降魔大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黑历史,暂时保住了,真好。
笑闹之后,几人开始了排水工作。
将留云设计的机关安在水中紧临层岩巨渊的崖壁上,然后长尾一摆,飞快地窜出水面,泽苛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若陀负责用元素力坚固周围的全部山岩,防止山体脱落,造成不必要的灾害。
工作量很大,但是很有必要。
他疲倦地摇了摇金色的龙角,眯着眼睛看着水从底部一点点漏进层岩巨渊,留下浅浅的湖泊。
一切都很顺利。
就是好累,头也晕晕的。
若陀反复揉着他的太阳穴,但这对元素生物来说毫无用处。
都怪那些混蛋碰了地脉
我刚才在做什么来着?
龙王看着在太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水印,理智渐渐在空中飘散。
我在做什么来着?
恍惚间他又闻到那股很香的气味。
香气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
龙王轻吸一口气,无意识地抽动了喉结,涣散的赤瞳回头探寻香气的源头。
“若陀,你发什么呆。”很香的蓝色小点心站在他的身后,微微昂头,关心地看他。
“”
龙王不言不语,赤瞳暗沉地盯着面前的生物。
他的舌下开始分泌唾液。
“若陀?”泽苛茫然地摇了摇尾巴,淡色的眼瞳染上几分担忧。
“你又头痛了吗。”
青年上前几步,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龙王不动声色地抓住了泽苛伸过来的手,磨了磨牙,沉默地拱起脊背。
“吱嘎啊————”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声后,龙王身形缓缓变得高大起来。
他脊背后附着狰狞的鳞甲,半龙半人的巨大手爪牢牢握着龙尊苍白的手腕,连黩镯都被按在他的手掌里晃动不得。
太阳热烈,但龙王的影子却能轻易地罩住身前的青年。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
泽苛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老友,龙尾直觉性地不安下垂,尖端的鬃毛紧紧地贴着地面。
他的尖耳朵瑟缩着向后靠,但出于对朋友的信任,龙尊保持住脸上的镇定。
“你捏痛我了。”他僵着脸小声地抱怨,眼睛扫视着,试图在面前的怪物上找到熟悉的踪迹。
但那赤瞳混沌一片,朦胧如野兽。
若陀又怎么会是野兽?
“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你现在真的有点可怕”
回应他的是怪物突然张开的满嘴利齿。
泽苛忙把头一偏,巨痛从他的肩颈处迅速蔓延开来,引得他惨叫一声。
“若陀!!”
那怪物的袭击动作如狮如虎般凶蛮,将全身的重量通通压在青年身上!
泽苛正病弱,哪里能扛得住?双腿一软就向后跌去。
“————咔嚓!”
青年被那庞然大物仰面压翻在地,回应他的只有腰椎不妙的脆响。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尾巴了
远处,三个仙人站在高处看着大水一点点退去,露出被淹没的建筑。
残留的水汇集成河,在青墟浦化为青潭。
“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本仙很满意!”鹤姿仙人骄傲地抬头看被大水洗的闪耀的崖壁。
魈低头看露出水面的灵矩关,眉目也放松了下来,喃喃自语到:
“如果能等到战争结束,其实灵矩关的存在与否,也就不重要了吧”
沉思间,他突然从沉默的麒麟少女身上听见一阵急促的牙关磕碰声,显得极为恐惧的样子。
“怎么了,甘雨?”留云也听见了,担忧的回头看向自己的徒弟,“本仙记得你并不恐高。”
麟角少女浑身的肌肉与皮肤都被吓得哆嗦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说不出一句话。
鹤姿的仙人看得心疼,忙把惊恐的少女搂进怀里,柔声安慰:“师父在这里,不要害怕。”夜叉少年也立刻凌厉了脸色环顾四周,搜查任何可能有危险的事物。
突然,魈金瞳增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的山顶。
与此同时,少女恐惧的声音也在留云的怀里断断续续地响起:“龙王在、在袭击师叔!”
“!!!?”留云闻言立时看向山顶方向,在她视线的前方,夜叉少年持枪腾风而起,直指半龙半人的怪物。
甘雨刚才说谁在干什么?
“若陀!!!给我停下!”枪把狠狠抽在怪物的背甲上,击出一片刺耳的金石之声,少年仙人嘶吼着试图唤回同僚的理智。
只是离开那么一小会,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稀薄的粉色血液洒在岩石上,生死不明的青年安静地被怪物按在地上,没有声音。
还活着吗!?
魈又是一枪把打在龙王的头上,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泽苛!泽苛!!喂!回答我!!”
被怪物压在身下的人没有回应少年焦急的怒吼。
“啧!!”魈咬牙,狠心用枪尖刺破了那怪物的手臂,点点血液滴落在地上,“给我清醒点!若陀龙王!!”
那怪物挨了这一击,吃痛地眨眨眼,赤红的瞳孔重新漫上了清明。
一种说不上来的餍足感占满了他的意识,蓬勃的生命力在他的体内鼓动,摧毁着体内的一切阴翳。
他好像回到了刚刚诞生的那个时候,那个完美又毫无瑕疵的年轻时代。
就如枯树逢秋雨,旱地尝甘霖,重焕新生。
但快乐的前调如雾气般短暂,在烈日的照耀下轻易消散;而从喉咙里溢上来的的血腥气,却能霸道又汹涌地占满整个口腔。
真想让人弯腰呕出胃中的所有东西。
“呃唔——!”
龙王随着本心疯狂干呕起来,剧烈的呕吐让他的泪都几乎要流下来。
于是,在泪眼朦胧中,若陀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龙角的青年被按在泥地上,蓝眼定定地看着他,熟悉的面容上沾着粉红色的血。
泽苛,是谁伤了你?
他本想开口问,但是他看见了按在青年破损伤口上的狰狞巨爪,其上有熟悉的鳞片。
他收了收手指,那爪子也跟着动了动。
是我?
那怪物的鳞甲猛地内缩,身形回溯,重新变回了一个魁梧的男子,茫然地压在青年的身上。
恢复神采的赤瞳惊慌地与泽苛睁得大大的蓝眼对视,若陀甚至能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下巴上沾满粉色的水迹。
我做了什么?
若陀怔怔地看着青年眼中的倒影,说不出话来。
那浅淡的眼里含泪,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
泽苛被锁在若陀的身下,却艰难地再次向上方伸出手,手指触碰男子那沾着血污的下巴。
若陀如雕塑般压在他身上,任龙尊施为。
那手指上却凝聚出温柔的水团,擦净了其上的污秽,将龙王干净又呆滞的表情洗得一清二楚。
若陀回来了。
还好。
于是泽苛心里舒了一口气,手一松,水元素就涓涓融入土地,再不见踪影。
“泽苛!!”魈大力拉开呆愣在青年身上的龙王,赶紧半跪在一边检查泽苛的伤势。
留云也携甘雨匆匆赶到,来不及问清楚状况直接冲向地上的龙尊:“泽苛怎么样!啧!”
青年瘫软在地上沉默,巨大破损烙在他的脖颈处,甚至仅凭肉眼就能看得他伤口处的肌肉纹理。
一呼一吸间,有气流舔舐伤口,擦出淡色的粘稠液体。
留云赶紧上前捂住他的脖颈,厉声差遣站在原处不知所措的少女:“去归离原!去找大夫还有帝君来!”
甘雨这才回过神来,一个激灵化为原型,踏云冲向归离原。
第 49 章
绒毛洁白无瑕的麒麟跃进群山, 硬蹄在山石间踏出一连串脆响。
留云比夜叉少年更熟悉对人类的抢救,她立刻接替了少年的位置,拍着泽苛完好的那边肩膀在他耳边大声呼喊确定他是否意识清醒。
“泽苛!泽苛!能听到我说话吗!?”
向来骄傲的女声强作镇定, 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慌。
青年的蓝瞳微动,看着她焦急的脸缓缓眨眼。
留云与魈并没有因为他的意识清醒感受到一点轻松, 泽苛伤得太重了,而且到现在也没有愈合的趋势, 粉红色的血一点点蹭在夜叉的手上。
魈心里清楚,这不同寻常的颜色是因为严重的贫血。
“你的润黩之力呢?”少年声音颤抖, “为什么没有反应!”
龙尊手腕脚腕处的黩镯色泽暗沉, 没有在运行中的迹象。
他体内的润黩之力已经微弱到用不上封印了。
怎会如此!?之前只能说是匮乏, 现在却是几近于无了!
难道说
夜叉少年惊恐的目光落到了若陀龙王的身上。
顶着龙角的男子气色红润, 看不出之前疲惫的神态。
不会吧
绒毛洁白无瑕的麒麟高高跃过悬崖,将飞鸟与风抛在脑后,她的长角在空中飞舞, 烈烈如红旗。
若陀被拉开后,一直呆愣地看着重伤的青年, 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尝得到嘴里那股浓郁的腥气, 霸道地占据着他的食道,延伸到胃部。
他看得出来泽苛肩颈处有巨大的齿痕, 颜色浅淡的液体从那里渗出, 淅淅沥沥地沾满衣裳。
他感受得到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饱足感。
若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陀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陀知道发生了什么。
“呕————!!”
群山之巅,灼日之下,一个男子捏着喉咙跪在地上,开始了剧烈的干呕。
绒毛洁白无瑕的麒麟急切地跃过峡关, 一个踉跄跌进平原。
今日负责巡逻的仙人们认出她来,松了蓄势待发的弩机。
“甘雨!我险些射伤了你!”削月怒气冲冲地上前, 却被瑞兽的狼狈的姿态吓了一跳。
“发生了什么?你师父呢?”理水伸出翅膀,扶起了摔脏绒毛的麒麟。
包在瑞兽眼里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簌簌落下,她悲鸣一声,勉强在熟悉的长辈耳边吐露出几个字。
泽苛龙尊伤重近死,请速救援!
仙鹿震惊地看着甘雨:“?!!怎么可能!那青墟魔神不是已经平定了吗?”
但是甘雨又不可能说谎!
“我、我先去禀、禀告帝君。”黑红色的鹤僵硬地伸张双翅,急急地飞走了。
理水飞得极快,不出一会就变成了消失在天际的黑点,随后,有炫目金光从地上升起,直冲向灵矩关。
摩拉克斯去了。
地上的削月微微放松一下心神。
有帝君在,龙尊应当会无事吧?
金光如太阳从地上升起的时间里,泽苛涣散着蓝瞳,艰难地呼吸着。
吸进去的空气从缺损的气管里漏出,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像一台破败的乐器,被吹出呼噜呼噜的断续风声。
不好听。
好痛啊,原来呼吸也会变得这么痛苦吗。
留云一直用手牢牢捂住他脖子上的破口,希望他能呼吸得顺畅些。
“若陀、魈他体温太凉了,我们得把他抬到太阳底下”
“不行。”若陀的赤瞳放空,显出一种在极度恐慌中的麻木。
“他的脊椎断了,动不了了。”
泽苛要死了。
一般来说,当有人比你更害怕的时候,你就不太害怕了。
泽苛现在就陷入了这种诡异的状态。
虽然浑身都很疼,但看着恢复了正常的若陀,他陷入了奇异的平静中。
泽苛看着面前惊恐的三人,想安慰他们自己无事。
我还会蜕生呢,脸色别这么难看啊
唉,想起来了,原来你们不知道蜕生这件事啊。
这就不奇怪了。
他嗫嚅了几下,无奈地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想抬起龙尾示意,也感觉不到尾巴的位置
下手还挺狠。
没有其他办法了,于是龙尊只能对少年拧出了个略显僵硬的微笑,以做安抚。
但魈却颤抖着手擦去了他挂在脸上的血沫。
“泽苛,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会有救援来了!”
竟是完全忽略了龙尊脸上这个难得一见的微笑。
持明心里清楚,就算是救援来了也没什么用了。
他的本能正在呼唤着他进入蜕生状态。
只是他还不想这么离开,因为泽苛不清楚蜕生后他还会不会保存此世的记忆。
我还会记得你们吗?朋友们?
温柔的金瞳,欢乐的笑声,金黄的麦地会一一从我的灵魂里散去吗
虽然有不可忽视的黑暗记忆夹杂其中,但是
真的不想忘记你们啊。
青年浑身因过度的失血而发冷,眼前也变得昏黑,看不清他们的脸了。
真想闭上眼睛歇一会。
可是正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祈求着说:
“不要闭眼!泽苛!救援马上就到!”
青年本半阖着眼,昏昏欲睡,听到这隐约的哭泣声后又强打起精神微微整大了眼。
怎么还吓哭了?是谁?
茫然间,又一张大手摸来,把着下巴就用力捏起了他的人中,疼得泽苛两眼昏花。
这手劲这么大肯定是若陀。
“别睡!泽苛!别闭眼,求你了!”掩饰不住的焦急与恐慌。
从没听过他们如此急迫的声音。
龙尊的心微微一动,不忍如潮水般上涨。
好吧。
那我就等到救援到后再蜕生吧。
你们别怕啊。
于是泽苛努力睁开没有神采的眼瞳,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触觉是第二个消失的。
浑身都轻飘飘的,一点也不痛了。
不知道是谁的外套盖在了龙尊的身上,但还是有点冷的。
“泽苛,你知道吗,弥怒那家伙买了不少布,说要给雪稔君做一件新衣服,样式很好看,你一定会喜欢的”少年的声音强作镇定,讲起他不让人省心的兄弟。
弥怒那家伙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被叫做雪稔君的,真是欠打。
看在衣服的份上饶他一次。
接下来消失的是味觉和嗅觉。
血气不见了。
“本、本仙听说今年的秋泽节会有些新鲜玩意上场,到时候你身为东道主,不得给我介绍介绍啊?”留云东拉西扯,说起些不着边的话。
还有这事啊,我都不知道。
还有,我什么时候是秋泽节的东道主了,那节日的东道主向来是璃月人民。
龙尊睁着眼睛,强打着精神听着他们的絮叨。
真的好困,又想睡了。
“泽苛。”若陀的声音响起,沉重又哀苦,元素龙王悲吟:“求你别让我背上杀害友人的罪名。”
“”回应他的是泽苛无奈的沉默。
唉,朋友啊,此话何来呢?
这又怎么会是你的错?
我早该想到,地脉对元素生物是何等重要。
我早该想起,润黩之力是何等诡异。
那些被压碎的骨骼,那个癫狂的魔神,本应引起我的警觉。
只是我沉浸在了它带来的美梦里,竟刻意忘了这些事实。
泽苛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若陀为了维持住自己的神智,才故意这么说来刺激他?
但是,确实有苦涩的酸楚漫上了他的心。
如果早点告诉他们蜕生这件事就好了。
如果如果再谨慎一点就好了
若陀,我不怪你。
在无望的等待中,摩拉克斯终于从夺目金光里踏出,降临到这一片狼藉的山巅。
三人皆是精神一振,目光充满期冀地看向岩之魔神。
“帝君大人!泽苛他!”摩拉克斯伸手打断魈的话,直接跪坐在地上查看起泽苛的伤势。
干涸的液体糊在狰狞伤口处,尾巴软塌塌地趴在地上,鬃毛凌乱,不复整洁。!!
帝君忙伸出岩掌探入他的腰后,崎岖的脊椎透过皮肉刺痛他的手心
怎会如此。
岩之魔神的身体构造与泽苛极为不同,但是此刻的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折磨。
一定、一定很痛吧。
泽苛对摩拉克斯的触碰没什么反应,只是僵僵地睁着眼。
龙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乖得可怕。
他的瞳孔已经完全涣散,只余一片雾蒙蒙的蓝,大概只是凭意志力张着,不肯闭合。
一定很痛苦吧。
莫大的哀恸突然袭击了岩之魔神的心脏。
曾经健康又优雅的冷淡龙尊形象渐渐和地上濒死的青年重合,带来极为恶意的对比。
看啊,摩拉克斯。
你的小朋友要死了。
摩拉克斯沉默着,伸手去摸了摸泽苛的脸。
僵硬的,冰凉的。
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一瞬间,天地之间仿佛有无数张喉咙附在摩拉克斯的耳边嘶吼,恶毒的呼气打在摩拉克斯的心中:
————他要死了!就在你的面前!
他要死了!!
战争没有杀死他!疯狂没有杀死他!
什么杀死了他?
是他所信任的朋友吗?若陀?或者说是你?摩拉克斯?
万般的质问诘责一同击打!万般的哭求哀嚎一同作响!势要将那金石熔化,黄玉破碎!
那细密的悲怒如小锤,绵雨般敲击着不动的石珀,盼着望着,想在岩王的脸上看出一点裂痕来!
但有记忆如泡沫,呼地一下浮出水面,轻轻在魔神的脑中炸响。
“摩拉克斯。”少年嗓音稚嫩。
“我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持明有着伟大的血脉。”
‘“”’
我记得是在垂死之际,以此生记忆为祭,进行名为蜕生的仪式吗。
“但我会努力不忘记你的”
那声音越来越羞怯,在岩王帝君的记忆中远去了
希望还没有消失。
泽苛,向来诚实,不会在这种事上骗我的!
于是,摩拉克斯坚定地拂开留云一直徒劳捂着伤口的手。
“帝君大人?”
无视所有人的疑问目光,他坐下,将泽苛的头转移到自己的大腿上,莹润的龙角横在他的面前,一如既往的透彻。
“泽苛。”岩之魔神垂头,深深地弯下腰,金棕色的发梢垂在青年的额上。
他的思绪从未如此清晰过。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这里,你可以休息了。”
魔神伏在持明的耳边坚定低语,声音如千年不变的磐石般稳固。
“!摩拉克斯!你在说什么?!”在一旁的若陀直接暴出惊叫。
“!帝君大人”
躺在摩拉克斯腿上的青年听见此言却是立时浑身一松,眼皮缓慢又沉重地落下,盖住了无光的蓝瞳
来得好慢啊,摩拉克斯。
泽苛在好友的腿上安静地睡去了。
有强光从他体内发出,笼罩住残破的躯体。
“唔!”鹤姿仙人被光刺得眼角冒泪,朦胧中,她看见:
一枚表面上覆着鳞片的白卵,安安静静地置在帝君的腿上。
岩之魔神的金瞳瞬间睁大。
“!??”
那卵在人腿上立不住,轻轻一动就要滚下去,摩拉克斯忙缓过神来,匆忙伸手将他拢住。
他的反应有些迟钝,翘起的鳞片卡在他的手指上,摩擦出奇异的触感。
奇怪的卵?
泽苛呢?
“”
摩拉克斯茫然地伸出双手固定住那卵,出于本能地护在怀里。
蜕生原来是是这个意思?
在一片震惊的沉默中,金瞳的帝王终于定了神,面无表情地抱起持明卵,起身看向那仍呆愣着的三人。
随着他的起身,几个黑环从他的身上落下,掉在岩石上发出“叮当”的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黩镯。
是某位龙尊的桎梏,是某位龙尊的自由。
黑玉环沾上了粉色的泥土。
于是摩拉克斯抬头看三人,面上看不出喜怒。
“谁来和我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 50 章
摩拉克斯的岩掌轻轻摩挲着珍珠白色的卵, 那里装着他蓝色的友人。
微凉的壳下,细弱的心跳声在轻轻地震着岩主的手心,带来一种难以描绘的安心感。
于是岩之魔神维持住了镇定的表象, 金瞳安静地听着少年仙人的倾诉。
事发之前,魈与若陀一起平定了青墟浦, 也在留云之前赶到现场,自然而然地担任起了解释的重任。
他事无巨细地将一切讲诉给他忠爱的君主。
从青墟魔神的绝望到大蛇奥罗巴斯,
从大水的满灌到暴雨的停歇,
从地脉能量的泄露到龙王的不适,
从不适到重伤的泽苛。
魈一反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常态, 将所有他所见所知的一一详尽客观地描述了出来。
“帝君大人属下所知的就是这些了。”
末了, 少年干咽了口唾沫, 不安地看向他的君王和他手里的蛋。
自魈开口起,若陀从没为自己解释过什么,他的赤瞳放空, 一言不发地看着摩拉克斯手里的大白蛋发呆。
刚才发生了什么?
摩拉克斯怀里的是什么?
那是泽苛吗?
愧疚化为绳索扼住了龙王的喉咙,让他不敢发问。
如果不是, 那又代表着什么
听罢, 摩拉克斯明白了一切,他的岩掌紧紧贴在持明卵上, 面对如此情况也是百感交集。
原是为了安全才把泽苛赶至灵矩关, 谁料会横生如此灾祸。
青年甩着尾巴抗拒着不想离开归离原的样子浮现在岩王帝君的脑海中,惹得他有些黯然了。
如果当时依了他,现在会不会就是另一种情境呢。
这其中也当有我的错。
摩拉克斯在心里长长地叹息。
从难以吐露的愧疚中回过神,摩拉克斯看到若陀被水元素擦洗得干干净净的脸。
没有一丝血迹, 完全看不出他刚刚做了何等可怖的事来。
于是岩王帝君又不自觉地顺着鳞片抚摸起了怀里的持明卵。
泽苛啊泽苛,哪怕是在被袭击后的第一时间, 也要先去关心异常的朋友吗?哪怕那是你的施害者?
持明卵一动不动,任凭岩之魔神反复摩擦。
他垂眸看神色木愣的龙王,在老友的赤瞳里找不出一丝曾经的意气风发。
袭击朋友亦非他本意,一切皆是天意弄人。
但错已酿成,又该如何惩处?
罪者无心,所犯无意,伤者为友,如何论罚?
沉默中,若陀突然出声。
“摩拉克斯”龙王死死地盯着持明卵,呆滞地开口,面色上染有绝望的灰败,“你告诉我,你怀里的那颗蛋”
是不是泽苛?
若陀的舌头突然僵住,不敢再问,只是以希冀的目光看向他的老友。
千年间,摩拉克斯何曾得见龙王这个表情过?
他的心一堵,嘴里就松了。
“等他蜕生还世后,你自去赔罪吧。”在三人又惊又喜的目光下,摩拉克斯承认了此事。
持明之特性——蜕生。
若陀霎时就松了一口气,但随后有更大的悲哀浸透他的心。
是又如何,伤害已经造成,痛苦已被刻下,你又让他如何原谅犯下如此滔天大错的朋友呢?
但是,泽苛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龙王用手捂住脸,露出个苦涩的微笑。
持明卵上鳞片闭合,安静地睡着,不回应任何人的悲伤。
“既然如此,泽苛,我就先带走了”
摩拉克斯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
泽苛蜕生前伤得极重,他十分担心这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后遗症。
比如那段断裂的脊椎,瘫软的尾巴
而且最重要的是持明卵,该如何孵化?
出于种种考虑,他吩咐三人留守待命后,一个人抱着蛋,回到了归离原。
到达洞府,摩拉克斯看着持明卵犯愁。
别说龙蛋了,鸟蛋摩拉克斯也也没孵过啊。
早知道就把留云带回来了。
可惜当时心绪太混乱了,没反应过来。
若是参考其他卵生物种
团雀孵卵时都会用身体传递热量给蛋里的小鸟所以温度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泽苛身为龙裔,需要的热量是不是更多些?
摩拉克斯犹豫了一下,干脆搬了几个碳盆出来,瞬间,屋内的温度就开始疯狂上涨。
“不错。”岩之魔神十分满意这个效果。
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持明卵也开始躁动了起来,紧贴在壳上的鳞片也开始渐渐张开,一翕一合地扇动。
很明显是热的,但毫无经验的岩之魔神看不出来。
见泽苛有了反应,摩拉克斯更受鼓舞,也不再悲伤了,专心地为孵蛋思考了起来。
“我听泽苛说过,他生于海中那孵化也应当需要水。”
岩之魔神先是找了个普通的盆,然后很遗憾地发现普通的盆无法直接淹没体型较大的持明卵。
“没办法了。”
他又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最终在厨房里搬出了个大号蒸锅。
“泽苛,你且忍忍,等明日我就给你换个好的。”摩拉克斯一边安抚持明卵一边往锅里加水。
卵壳上的鳞片疯狂翕张,显出抗拒之意。
“是不是应该换成海水呢”
然而摩拉克斯浑然不觉,小心翼翼地捧起蛋就要往锅里放。
“摩拉克斯!”
就在这时,灰发少女推门而入,急匆匆地向岩之魔神求证,“我听说小蓝受了重伤,可有此事等等,你为什么要在卧室里煮蛋?”
归终看着蒸锅与地上的碳盆陷入了迷茫。
“看来你是真饿了?”
“不对呀!这蛋怎么闻着还有点香?你都煮完了?”
香。
摩拉克斯闻言浑身一颤,糟糕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青年脖颈处的巨大齿痕,粉色的泥土,扭曲的脊背。
岩之魔神连忙垂眼,金瞳忧伤地看向被捧在手里的蛋。
洁白,安宁,毫无瑕疵与泥污。
与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青年毫无相似之处。
但是在这里面的确实是他,是那个蓝发蓝角,冷面却温和的龙尊。
于是摩拉克斯双手将持明卵捧到归终的面前。
“你所听到传言没有错,这里就是泽苛。”
灰发少女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摩拉克斯离开归离原时声势浩大,未加掩饰,几乎归离原上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金光从地上升起,飞向灵矩关。
归终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摩拉克斯的手笔,忙赶了过去,抓住了站在原处长吁短叹的仙鸟一位。
理水叠山忧心忡忡:“我单知道泽苛龙尊伤重,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们都知道,龙尊在冬天行了那事,正是虚弱的时候,若是再添新伤”
黑红色的鹤仙人看了眼少女的脸色,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只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现在竟是一语成谶了!
归终面色复杂地捧着‘泽苛’。
她轻轻敲了敲那附有鳞片的蛋壳,又把侧脸贴在上面去听卵的心跳。
“摩拉克斯,你确定这是泽苛,而不是泽苛或者若陀的私生子之类的吗?龙是卵生也正常”灰发少女还是不信,努力找着借口。
“不。”摩拉克斯直接地打破她的幻想,“这确实是泽苛,我亲眼看着,他在我怀中化为了卵。”
“”归终被此话噎住,沉默了下去。
持明卵乖巧地被少女捧起,毫不反抗。
“这感觉真奇怪”归终喃喃自语,双臂环着、半拥着那坚硬的白卵:“明明是那么大个的一个龙尊,怎么会变成这样小的一个蛋呢。”
好不真实啊。
灰发少女又细细地端详了一会这个特殊的卵,恍惚中想起来了什么。
“所以,你刚刚为什么要煮小蓝?”
“误会。”摩拉克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将自己孵蛋的心路历程讲给归终听。
听后,灰发少女直接熄了炭火,无语地看着难得糊涂的岩王帝君,“简直是谋杀,真该让獬豸给你判上一判!”
“抱歉。”摩拉克斯自觉错事,不敢反驳。“我之前没有这个体验”
这体验谁能有啊!
“你说那些鹤仙人会孵龙蛋吗?”
以智谋成名的归终也焦虑了起来,同为卵生,就算是鸟蛋与蜥蜴蛋的孵化方式都完全不同,更何况是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持明卵呢?
这里面装的可是泽苛,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我看他现在状况挺稳定,不如你就一直贴身抱着好了,出什么意外也好抢救要不你把衣服脱了?”
“但是我是岩之魔神,体温是不是太低了?”
“海里的温度也没高到哪去啊!”
二人争执间,岩夜叉弥怒急切地跑来敲门:“帝君大人!我听说泽苛重伤!特来求问可有此事?”
“这么说来,泽苛出壳后的小衣服也得备几套。”看着焦急的夜叉,摩拉克斯却情不自禁地开始了走神,幻想起了泽苛幼儿时的模样。
“我只见过小蓝少年时的样子,也不知道小娃娃样子的是不是更可爱。”归终也期待了起来。
被放进来的岩夜叉一脸懵地听二位魔神谈论。
“所以帝君大人,泽苛怎么样了?”
“此事说来话长,但我也不好瞒着他的朋友。”岩王帝君捧着持明卵向弥怒展示。
“喏,他在这里。”
“欸,好大的卵,感觉能吃好几顿——帝君大人你说什么?”
看着白卵愣了一两秒后,弥怒猛回头看向身边的灰发少女,额头上冒出冷汗:
归终大人!你看见了吗?帝君他累到精神不正常了!
“锵锵!意不意外!”那少女好像全然没看懂岩夜叉惊恐的眼神,挥起大袖子在一旁火上浇油:
“我们决定将小蓝的婴儿服都拜托你制作哦,麻烦你啦!”
谁的婴儿服?
弥怒情不自禁地脑补了青年龙尊面色冰冷,乖乖围着粉嫩嫩小肚兜样子,痛苦地捂住了脑袋,恨不得自戳双目。
这世界疯了!
看着岩夜叉疯狂摇头的样子,摩拉克斯陷入了迷茫。
“他怎么了。”这好像不是难过的反应。
“太激动了吧。”归终故作无辜地摊手。
二魔神一唱一和,看起来都已经接受了好友蜕生的现状,但实际上他们都默契地略过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蜕生后的泽苛,还会是我们熟悉的泽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