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现代摆烂日常
姜悟的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殷无执动手和动脑的能力都很强,他可以连续不断地做好十几张试卷都不停歇。
是极其能够适应环境的人。
总之, 对于姜悟来说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他总是能够轻松做到。
姜悟趴在桌子上,还在盘算昨天的事情。
他是真的没想到殷无执居然还愿意帮他写作业,甚至还主动来找他。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殷无执忽然开口:“文姨有没有找你谈话。”
“还没有。”
“司机叔叔说,我们两个都哭的很惨……”殷无执对自己有些嫌弃,他道:“你妈妈肯定会抽时间问你的。”
现在没有问,是因为事情刚刚过去, 姜家父母还在担心他的状况。
“你怎么说。”
“我哪有心情跟他们说话。”殷无执看了他一眼, 道:“我昨天都难过死了。”
差点以为姜悟真的觉得他麻烦,要跟他分手,吓得把前世都想起来了。
在他的潜意识里,姜悟是大于一切的。
姜悟耷拉着眼角,手指轻轻按在了作业本上, 然后慢慢慢慢地爬过来,摸到了殷无执拿笔的手。
就算是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当姜悟主动触碰他的时候,殷无执还是会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他任由那只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 耳朵发烫:“干嘛。”
姜悟的身体顺着桌子朝他趴,殷无执便伸过去一只脚, 把他椅子拉向自己,两人一下子贴在一起, 姜悟顺势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殷无执看着他的黑脑袋, 声音放轻了点:“怎么了。”
“对不起。”
他说话的时候很少会有什么情绪, 至少在旁人的眼中, 他总是这样无波无澜的,委屈的时候不像是在委屈,道歉的时候也不像是在道歉,就像是一个无机的发声机器。
可殷无执总能从那几无起伏的声音里,分辨出细如微末的小情绪。
姜悟这个人,不生动不鲜活也几乎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他不会害羞,不会自卑,不会骄傲,不会惊喜也不会被任何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到,没有任何欲望也没有任何脾气。
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没有特点。
从人类角度来说,他各方面都平平无奇。
就像是一阵风,或者是一团云。清清淡淡不值一提。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好像根本不会内疚的人,却在跟他道歉。
殷无执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为什么道歉。”
“惹你难过了。”
“你昨天难不难过?”
“难过。”
“你也难过,我也难过,都扯平了你还道什么歉。”
“要开心。”
“我可没有不开心。”姜悟的下巴压在他的手臂上,一点点滑下去,很快脖颈都压了上来,殷无执为了防止他窒息,只好挪动了一下手,调整姿势让他趴在自己胸前,道:“早知道,你那么懒,我就不非拉你出去。”
“嗯。”
“你还嗯……”殷无执想起来,如果是拥有前世记忆的自己,肯定是不会这样做的。姜悟嗯,是很自然地在表示,你的确不该拉我出去。
不是说他做错了,这只是陈述事实。
殷无执对他没脾气了,他像是赶猫一样:“去,趴那边去。”
姜悟的上半身被他搬起来,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殷无执整理了一下袖口,继续奋笔疾书。
姜悟看了他一会儿,又喊:“殷无执。”
“说。”
“你喜欢我什么。”
虽然前世的殷无执给过他答案,可是现在没有记忆的殷无执,也许能给出完全不同的答案。当然了,姜悟这样问主要是觉得自己昨天的表现实在是很过分了,他似乎不配被殷无执那样喜欢。
那么,身为高中生的殷无执,喜欢他什么呢。
“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要什么理由。”殷无执说:“不许说话了,打断我思路。”
姜悟:“。”
他去翻自己的本子。
殷无执伸手给按住了,对上姜悟疑惑的眼神,板着脸说:“趴好,不许劳累自己的双手。”
姜悟说:“画一道。”
殷无执掀开看了一眼,就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正,他眼前一黑,强作镇定:“我多给你画几道。”
姜悟道:“不歪曲事实。”
“……”你还挺有原则。
殷无执心情复杂地拿过去,看着上面的正,逐渐又想,这都是姜悟一笔一笔地画的,每次画的时候还要双手翻开本子呢。
姜悟真的好爱他。
姜悟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殷无执忽然之间变得成熟了很多,比如他如今提溜姜悟似乎变成了家常便饭,而且可以无视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情况把他挂在身上。
姜悟一边趴在殷无执身上当人形肩带,一边在心里想,年级第一的殷无执,是怎么克服少年期的羞耻感的,他以前扛姜悟还要躲人呢。
“老师好。”瞧,他还能在挂着肩带的情况下,若无其事地跟老师打招呼。
老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人形物体,表情有些吃惊。
这件事很快在学校传播开来,毕竟殷无执一直一手提着两个书包,一手挂着人形肩带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了点。
除开每日必须的运动量,他几乎不让姜悟自己动手。
早上先一步把自己收拾好,跑来姜悟的房间把他拾掇起床,然后拎起姜悟直接坐进车里,车子停在学校,他再拎起姜悟跨过校园上楼,把姜悟在课桌前安放好,帮他把书本拿出来,开始忙自己的。
间隙在课间给姜悟翻书换书同时帮忙糊弄老师好让他睡觉。
不过姜悟倒也不是一整天都在睡,如今大部分耗费体力的事情都被殷无执做了之后,他反而有精力认真听课了。
月考的时候直接从班级垫底上升了两名。
拿到成绩单的时候,姜妈都震惊了:“他这成绩居然还能上升。”
殷无执游刃有余地表示,“考试之前让他休息好,他就愿意做比较麻烦的题了。”
说完,他又觉得难怪姜悟记仇。
之前殷无执不管他的时候,他要自己爬楼梯,还要自己拿卷子,然后再努力为了跟殷无执在一起而把成绩控制在及格线上。
姜悟,真的好爱他。
姜爸觉得这样不太好:“阿执,你不能总是纵着他,还是要让他自己多走走。”
“也不是纵着。”殷无执解释:“我觉得让他把精力放在有用的地方更好,未来我们还要上同一所大学呢。”
父母也因为这件事找姜悟谈过,姜悟很丧地表示:“他非要拿我,我没有办法。”
身为一个丧批,挣扎实在是太费力气,同时也会消耗掉殷无执的力气,倒不如一开始就躺平任由殷无执拿捏。
你好我好大家好。
姜悟这个人形肩带实在是过于凸出,很快吸引了校报组的同学,两个人为此接受了采访。
“姜悟同学好,你现在对于自己的校园生活满意吗?”
“满意。”
“关于大家都在传你的月考成绩是因为殷无执而提升的,你怎么看?”
“不看。”
“你平时在家会做什么?”
“在家。”
“请问你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姜悟终于回答了一个长句:“初中时候殷无执不理我。”
殷无执立刻看他,校报组的同学一脸发现秘密的表情,刚要再问,殷无执就轻咳一声:“到我没。”
殷无执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学霸,本来就极有性格,如今加上姜悟牌人形挂件这个特色,校报组立刻把话筒转向了他:“姜悟同学说你初中时候不理他,可以解释一下原因吗?”
“没有不理他,只是那个时候比较忙。”忙着跟一众狐朋狗友沉迷电子游戏,殷无执默默鄙视自己,道:“准确来说是无暇兼顾。”
偷瞄一眼姜悟。
姜悟没什么表情,人已经在校报组的沙发上歪倒,压在扶手上的脸颊雪白。
同学举起来拍下这一幕,校报组继续问:“听说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姜悟从小就是这样吗?”
“是的,他比较宅,也比较,佛。”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助姜悟同学。”
“最近校园运动会,我报名了扔手球,这样也是为了锻炼臂力。”
同学一脸居然是这样的失望表情,“听说你课堂上经常帮姜悟遮掩,糊弄老师让他睡觉,老师因此找你谈过话吧,你当时是怎么说服老师不管他的?”
殷无执耐心等她说完,才道:“这是谣言,姜悟从来不睡觉。”
摄像组又按了一下快门,趴在沙发扶手上的姜悟已经闭上了眼睛。
出门的时候,殷无执勾着姜悟的腰把他拉起来,手臂微微一用力,就自然而然地把他夹了起来。
校报组凑过来偷偷八卦:“有同学觉得你们两个超过了正常好兄弟的范围,你怎么看?”
殷无执故作惊讶,也低声说:“这么明显么。”
同学:“!!!”
姜悟听的清清楚楚。
他一边被夹,一边思考。
现在的殷无执,这么大胆的吗。
他居然想要在学校公开他们的关系。
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趴回座位上,姜悟咬着殷无执喂在嘴里的袋装果冻,一边吸,一边看他。殷无执道:“我去一趟老师办公室,拿作业。”
“嗯。”
殷无执走出门,路上果然听到了有人暗搓搓说他俩是一对的声音,但大家都很矜持,偷偷地说,没有闹到正主面前来,殷无执必须竖起耳朵才能听得清楚。
有夸姜悟好看的,也有夸他A的,还有人说,姜悟好幸福啊能被殷无执这么宠着。
殷无执心道,他这算哪跟哪,他跟姜悟的关系岂能用宠轻易定论。
“那个姜悟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一道声音钻进耳朵,殷无执眯了下眼睛,听对方说:“懒癌晚期吧,简直不正常。”
一双手揪住了两个同学的衣领。
殷无执一手搭着一个,俊美的五官在路人同学的映衬下越发凸出,他目视前方,话却是对两边的人说的:“别随便定义别人,小心被打。”
同学双双扭脸,殷无执拍了拍他们的脑袋。
哪怕一个眼神都没留,可那张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侧脸还是溢出让人胆寒的气息。
殷无执习惯了遇到关于姜悟的传言就去阻止,他习惯了掌控姜悟的一切。骂他的都无所谓,但所有人,都不许说姜悟一个不好。
就算姜悟真的是小懒蛋也只有他能说,更何况他还不是。
他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的,对于姜悟来说,漫漫长空与风才是他的归属,他明明可以在风里打滚,云里飘荡,可他偏偏选择了留在殷无执身边。
也许从人类的角度看上去他是很懒,那也只能怪这个世界不能引起他的感触。
……就算从人类的角度,姜悟也只是患了人偶困困症罢了,才不是懒。
晚上,殷无执回到家,打开电脑,创建了一个词条:木偶困困症。
同时点进了某网,点进夏朝历史的专栏,略作思索,开始敲字。
失去记忆的他可能不明白为何他们的世界存在着两个同一时间线的不同历史,但殷无执现在隐约知道了。
本来他的执念开辟了一个新的世界线,那个应该属于平行时空。照理说,他与姜悟的转世应该是平行世界线的延续才是,但……
殷无执的手轻轻一顿。
当他得偿所愿,相约来世的时候,姜悟问过他。
“悟道山前的我们怎么样了。”
悟道山前,那个常驻的石像与停留的风,怎么样了。
如果他们在平行世界延续下去,那就代表着,真实世界的殷无执,永远都是石像,他永永远远地跪在悟道山前,一生得不到解脱。
殷无执说:“现在拥有的已经足够。”
可是对于那个跪在悟道山前的人,求来的这一世,哪怕发生了也就像个幻觉。
因为他仍然停在那里,他痛失所爱,永世哀求。
姜悟说:“我舍不得。”
他舍不得让任何一个殷无执孤苦无依。
“殷无执,你觉得我们的世界,是靠什么延续的。”
“时间?”
“你看得到时间吗。”
没有人看得到时间,他们只能看到时间的证据,比如生长的身体,抽出的枝丫,注满的水桶,燃尽的蜡烛……
现代有更多的计时工具,他们说秒,分,时。
“你的执念可以创造这个世界,也可以让我们回去。”姜悟告诉他:“你要打破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不能拿时间来定义这个世界。”
“你的意思是……”
殷无执一点就透。
披散着长发的天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然后抬手勾住了殷无执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吻:“没错。”
世界不是因为时间而延续,而是因为因果。
假设殷无执把这个世界定义为圆满的新生,那么他们永远都会困在这个所谓的平行世界,更准确来说,就像一个臆想的世界,至少,他对于第一个世界是这样的。
那么,他们会在新的世界里延续,新的殷无执和新的姜悟,所有人都不会记得殷无执是千古一帝,也不会有人认为姜悟是个昏君。
看上去似乎很完美,可对于那个殷无执来说,太过悲哀。
姜悟不在乎悲剧,但他在乎殷无执。
世界是可以存在,为了更方便理解,这里定义为“时间线”。一个世界可以同时存在两条“时间线”,只要他们是因果关系。
他让殷无执打破常规认知,放弃这个执念中的世界,带他一起回去。
因为他想再看一次,那个被风吹雨打,满身伤痕的殷无执。
他想抱一抱那个殷无执。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完成的,这在常规认知里,分明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方案,但当他们牵着手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微微一睁眼,就看到了彼此。
悟道山前,真实无比的彼此。
那些所有的经历,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盛大而豪华的梦,那一刻殷无执是后悔的,比起自己,他更在意姜悟,他更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姜悟是那个真正的圣人帝王。
但那一阵风,一下子将他包裹了起来。
他那已经僵硬成石头的灵魂,停驻了不知多少年的灵魂,一瞬间又变得生动了起来。
“殷无执,你看到了吗。”他拉住了殷无执的手,两个灵魂在空中旋转,那一刻的姜悟快乐极了,殷无执从未见过他有那样快乐的模样,“这是真实的,我们的真实。”
沉寂了千年,他用执念求来一世。
他太贪心了,那一世之后,他还想要下一世,还想要下下一世。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永远,永远在那个世界延续下去。
他可以长跪不起,沉溺在那个梦里。
他以为那就是真实了。
但姜悟始终记得他真正的真实。
他游荡太多年,思考方式早已脱离人类。
他重塑了姜悟,姜悟拯救了他。
但他知道,姜悟虽然点醒他,其实心里也没有把握,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许诺他下一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殷无执真的还能再回到灵魂状态,只要跨过那个已经干枯的澜海,依旧可以遵循第一世的轨迹,得道成仙。
他们没有快乐很久,就听到有人尖叫了一声:“石像,石像没了!!”
游魂的姜悟机灵的很,他直接来扯殷无执:“被发现了,快跑。”
但很快,他们就被迫分开,重入人世。
世界不只有一种认知,它的运行方式不止是遵循时间,还遵循着因果。
如果只能狭隘地看到片面,那么就只能困于片面。
殷无执悬停键盘的手指按了下去。
他们是真实的。
无论是第一世的伤害,还是第二世的救赎,那些都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他要继续告诉这个世界,姜悟不是昏君,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姜悟曾经有多好。
还有他,他才不是什么千古一帝,他不过只是一个自私的,怀着满腔仇恨,苟活于世间的怨魂。
什么一统天下,什么百姓民生,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了姜悟,如果不是因为……当皇帝可以行使更多的权利,更方便寻找那个人……
他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啊。
这个还是算了。
显得他好像配不上姜悟。
第112章 现代摆烂日常
历史圈里很快炸了。
新出土的文献里和之前的旧文献明明冲突很强烈, 但却有一个笔者横空出世,千回百转地全对上了。
同时炸掉的还有玄学圈。
“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个时间链究竟是怎么对上的。”
“有没有历史圈的来说说, 这是真的吗?”
“最近发现的文献确定是夏朝的姜悟和殷无执吗?”
“如果是这样说的话殷无执报复心真的很强啊, 自己打成HE还要弄死赵国……”
“不会吧,不会吧,这种事也有人信?这明显就是一个根据已有的信息杜撰的故事而已啊!”
“所以悟道山的石像真的是殷无执吗!他们现在以灵魂状态依旧存在吗?”
……
殷无执除了只是激情地为姜悟不平了一番,并没有透露太多其他的事情, 比如他们已经转世。
所以他也没有更多地去关注他人的评论。
对于他来说, 这些人信或者不信, 如何评价他,根本无所谓。
只要姜悟不被非议就够了。
这天是周五, 放学之后,姜悟忽然开口:“我想跟你一起去吃饭。”
殷无执:“吃饭?”
“去小吃街种回忆。”
殷无执:“!”
果然, 对待丧批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消耗他的精力条,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 姜悟终于有体力跟他谈恋爱了。
殷无执迅速道:“你想吃什么?”
“豆腐脑。”
“那就去吃豆腐脑, 我听说有家特别好吃,学校很多人都会去。”
殷无执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晚点来接, 然后熟练地欺身靠近姜悟, 手刚摸到他的腰, 姜悟就道:“走着。”
殷无执屏息:“走着。”
“嗯。”
殷无执一只肩膀挂上两人的书包, 姜悟慢吞吞地跟上他, 出了校园之后,又说:“殷无执, 拉手。”
他还知道约会的时候要并肩拉手。
一定是做了十足的功课才来的。
感受到了被爱的殷无执立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姜悟不如他高, 肩膀挨在他的手臂上,轻声道:“殷无执,你怕不怕。”
“怕,什么。”
“被发现牵手。”
殷无执毫不犹豫:“不怕。”
姜悟要跟他牵手,首先他都没在怕了,殷无执怎么也不能怕了。
姜悟任由他拉着,闭上眼睛,身体懒洋洋地晃来晃去,时不时软软地碰一下殷无执的肩膀,道:“桂花开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这个味道。
殷无执眼眉微敛,无声地攥紧了姜悟的手。
姜悟张开一只眼睛瞄他,在被发现前便又若无其事地合上。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相约的豆腐脑店里,殷无执进门就道:“两份豆腐脑,一份什么都不要,一份什么都要。”
熟练的仿佛在心里演练了八百次。
姜悟乖乖坐下,下意识就要把脸往桌子上放,殷无执刚放下书包就急忙伸手托住他的下巴:“等一下,上面脏。”
这种小店里来往的学生很多,每每是上一个刚走下一个就来,有时候甚至还要拼桌,店铺老板有时候是没工夫打理,有时候只是草草打理一下,故而总会带着一层轻微的油污。
这会儿他们所在的桌子上就有些水,像是刚刚被湿抹布擦过。
殷无执连抽了几张纸巾擦了一遍,又把纸垫上去,这才把他的脸放下,道:“这个上的很快,别睡。”
姜悟:“。”
他才不会睡呢。
豆腐脑果然很快就上来了,姜悟老老实实地把脑袋竖起来,嫩嫩的脸庞上黏上了一张铺在桌面的纸。
殷无执给他揭掉,把豆腐脑放在他面前,道:“要不要喂。”
一旁坐着的几个女生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眼中划过一抹兴味。
姜悟拒绝了他的投喂,自己拿起勺子吃了两口,道:“没什么味道。”
“豆腐脑能有什么味道。”殷无执说:“你在家不都这样吃。”
跟殷无执不一样,姜悟吃豆腐脑的时候不爱放东西,有一点刮嗓子的硬物都不要。殷无执是不行的,如果有的选择,他会全部都要。
姜悟垂下睫毛,道:“不是前世的味道。”
殷无执眉头一皱:“又想你皇后了?”
“嗯。”
殷无执不爽了起来:“跟我在一起你怎么总想他。”
姜悟道:“因为他更贴心一点。”
“还更贴心。”殷无执匪夷所思道:“我现在做的还不够贴心?”
“你都不喂我。”
“不是你说自己吃的。”
“你看,如果是皇后的话,他一定会知道,我什么时候是真的不要,什么时候是假的不要。”
殷无执的心情半喜半忧:“……他这么好啊。”
可是不对啊,他现在明明已经恢复记忆了,怎么还会给姜悟带来落差感呢?
难道他现在不如以前爱他了。
殷无执脸色一白。
殷无执把他的碗往自己挪了挪,拿勺子舀起来送到他嘴边,道:“来,吃。”
姜悟:“我提醒了你才动,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吗。”
殷无执:“……”
“要自己吃。”
殷无执想,如果他把碗推回去,姜悟又说:“你看,你就是不懂我在想什么。”
他迟疑着,继续喂他,道:“我知道,你一点都不想动手,听话,快吃。”
姜悟:“。”
选择错误。
殷无执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自以为是,我就是要自己吃。”
他顿了顿,只好把碗推回去,勺子也放回去。
姜悟自己拿起勺子,眼看着他自己开吃,殷无执稍微放下心,就听到姜悟低声嘟囔:“明显就是不想喂我,也不知道多坚持一下。”
殷无执:“……”
嘴里的豆腐脑突然不香了。
他放下勺子,默默看着姜悟。
姜悟吃了两口,把勺子放了下来,手臂也放了下去。
这是累了,殷无执立刻道:“我喂你吧。”
姜悟看他,眼睛里写着,你看不出来,我不想吃了吗。
殷无执只好道:“那,你剩下的,要不要我帮你吃掉。”
姜悟:“。”你果然不如皇后那么爱我,我只是暂时不想吃,又不是不吃了。
殷无执的表情逐渐木然。
姜悟歇了歇,果然重新拿起勺子,又继续吃了起来。
他吃东西的时候,嘴巴都开的很小,好像张大嘴巴会累到他一样,这导致他只能吃到半个勺子的东西,也就是一勺子食物要吃两次。
殷无执逐渐被他吃东西的模样治愈到受伤的内心,重新恢复正常,继续吃起自己的。
很快,他听到了姜悟的勺子碰撞碗的声音。
殷无执抽空看了他一眼,果然见他又放下了手,道:“饱了?”
姜悟:“。”还用问,你心里没数吗。
殷无执:“……”他默默吃自己的,决定不说话保平安。
“殷无执。”殷无执立刻放下勺子看他。
姜悟道:“吃饱了,要喝水。”
话里话外都在责怪,你看不到我吃好了需要水吗。
殷无执立马起身去倒了温水,拿嘴唇试了一下温度,才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道:“来,我喂。”
装满水的杯子有点重,姜悟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不冷不热刚刚好,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喝水的时候也跟猫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殷无执要控制着杯子的角度,避免水位下降让他喝的比较艰难。
没有人能比殷无执对他更加贴心了,殷无执无比确定。
他很快再次被姜悟喝水的小动作治愈到,姜悟却忽然停了下来。
嘴唇还挨着及时送到嘴边的水位,但是停了下来。
殷无执:“???”
他稳稳端着水杯,逐渐有些坐立难安:“怎,怎么。”
姜悟面无表情地看他。
殷无执:“?”
姜悟开口:“痒。”
“痒。”殷无执重复,问:“哪里痒。”
“现在不痒了。”
“……哦。”殷无执道:“那这个水,还喝么。”
“痒的时候没有人挠,忍过去,就不痒了。”
殷无执:“。”你不要用这么可怜的语气这样说话好不好我好慌。
他诚恳地道:“没发现你痒是我的错。”
接着又说:“可是,你也没有任何举动。”
姜悟:“我停下了。”
“……”你停下来了谁知道啊!
姜悟问他:“你是不是在想,我停下了谁知道。”
殷无执:“没……”
“皇后会知道的。”
姜悟幽怨地说:“不喝了。”
殷无执沉默了几息,仰头一饮而尽。
好气啊。现在的自己居然被过去的自己打败了。
这岂不是说明他不光没有进步还退步了?!
没有记忆的他被打败也就算了,但是他居然比不过过去的自己?
殷无执磨了磨牙,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吃剩下的豆腐脑。
快要吃光之前,发现姜悟的眼神越来越幽怨。
是啊,姜悟痒了他都不知道,不愧疚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脸吃饭。
殷无执直接把勺子撂下,道:“不吃了,我去付钱。”
付完钱之后,殷无执走过来提起书包,看了姜悟一眼,轻声道:“要不要抱。”
姜悟看着他剩下的豆腐脑。
殷无执于是又把书包放下,道:“我有罪,我不该浪费粮食。”
他忍着内疚把剩下的豆腐脑吃光,然后走过来看姜悟,道:“来,背背。”
“不要。”
殷无执权衡了一下他这个是真不要还是假不要,单手扶着一边肩膀上的书包,说:“那抱抱。”
邻桌的女生捂住了通红的脸,看上去快要晕过去。
姜悟说:“不要。”
殷无执再次权衡了一下,实在是拿捏不准,找他确定:“真的不要。”
姜悟:“。”
殷无执已经快被他一连串的操作秀瞎,没有读懂这个句号的意思。
但姜悟没有动,他便自作主张,伸手把姜悟夹了起来。
面条丧批折在他腋下,被夹出了门。
小店里响起一声大喘气,女生说:“来,背背,那,抱抱。靠,我靠!”
她面好友:“斯哈斯哈。”
殷无执心里的不顺逐渐在腋下人安静的状态里平和下来,软软的身体就这么被夹着,这样一个不声不响的存在,却足以治愈他所有情绪。
走了快一百米,姜悟忽然开口:“殷无执。”
殷无执直觉不妙:“又,又怎么?”
“你说又,你对我不耐烦。”
殷无执道:“我没有。”
“放我下来。”
殷无执把他放了下来,又把折下去的家伙扶直了,姜悟看了他一眼,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坏。”
“这又是哪里的话……”
“我刚才是在心疼你饭没有吃好,可是你觉觉得我是怕浪费粮食。”姜悟说:“以前的皇后不会这样想我的。”
殷无执:“……我。”
他想说我就是以前的皇后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
但他想到那满满一本子的正,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姜悟……”一部分是憋屈,一部分是真的吃醋:“在你心里,皇后真的就那么好啊。”
“嗯。”
殷无执道:“那我呢。”
姜悟说:“你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可是……”
“你质疑我。”
“我没有。”
姜悟有些忧伤地道:“如果是皇后,刚才一定可以猜到我在想什么,根本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殷无执:“我哪儿又错了……”
“我说不要,不要,不要。”姜悟对他说:“你还是不放我自己走。”
“那我不是心疼你嘛……”
姜悟更加忧伤了:“你怎么也开始自以为是为我好了。”
殷无执:“……”
喧闹的街头,他们互相对视着,彼此的眼睛里都蕴含着深深的悲伤。分明是这样一对有情人,究竟是如何走到这种地步的呢?
姜悟轻轻歪了一下脖子。
殷无执找到了破镜重圆的机会:“是不是痒,我给你挠。”
姜悟睫毛一抖,说:“你居然让我们之间沉默那么久,我不动,你都不找我说话。”
殷无执:“我,我刚才在想。”
“你是不是对我没有信心。”姜悟说:“跟我说话,难道还要考虑那么多吗。”
殷无执喉结滚动,他绝望地眨了一下眼睛,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就是为了让我内疚吧。”姜悟说:“你现在达到目的了。”
“……我不是的。”
“我累了。”
殷无执说:“那我抱你。”
“你瞧不起我。”姜悟说:“我也可以很坚强的。”
殷无执说:“那好,你自己走。”
姜悟走了两步,蹲了下去。
他说:“我假装坚强的时候,你都不拆穿我。”
殷无执没有说话。
姜悟说:“你是不是想看我在地上躺下去,我躺给你看好了。”
殷无执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领。
姜悟扬起头看他。
殷无执说:“你有没有……”
“我很难过。”
“……”
“你居然揪着我后脖领子,这样显得我好丢人。”
“对不起。”殷无执除了道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说:“姜悟,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我好不容易跟你出来约一次会,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少,你居然现在就让我回家。”
殷无执觉得自己也承受了好多。
他发誓再也不要姜悟出来约会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比我承受的还多。”姜悟说:“你再也不想跟我出来约会了。”
“……不,我没有。”
“你在撒谎。”姜悟说:“你对我,都不坦然了。”
“对不起。”
“你为什么一直在道歉。”
“姜悟,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你还没有回答我。”
“因为我做错了。”殷无执有气无力地说:“所以我跟你道歉。”
“你为什么想回家。”
“因为要下雨了。”殷无执蹲下来仔细把他的领子抚平整,道:“我担心你会被淋。”
“难道下雨你都不给我打伞吗,为什么要看着我被淋。”
“……你说的对。”殷无执说:“我一定会给你打伞的。”
“这种事还要我点破。”姜悟终于问出最后一句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殷无执:“。”
彻底麻了。
第113章 摆烂完结
两个人最终在雨落下来之前坐进了车里。
回去的路上, 雨便下大了。
殷无执很认真地回忆,他到底哪里惹到了姜悟,居然激发了他无理取闹的属性。
对方还总是能够找到各种角度反驳他。
然后他发现, 他好像被姜悟搞昏了头,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只能放任自己大脑空白地望着窗外。
无法思考。
雨水密集地打在车窗,很快汇聚成一股股的水流, 蜿蜒而下。
姜悟作了半天, 有些累了,靠在另一边看着面色凝重的殷无执。
好奇怪喔, 现在他提到皇后, 殷无执居然都不伤心了。
哼。
秋雨来得又急又猛, 快到加家门的时候,殷无执小心翼翼地对姜悟说:“待会儿要我送你回家么?”
“你说呢。”
“。”殷无执的脖子好像被人掐住了。
姜悟还是那副平平静静的表情, 乖巧而淡漠地凝望着他, 但这副样子却让殷无执感到了恐惧。
他轻声说:“那我送你回去。”
“嗯。”
好像恢复正常了。
殷无执放下了心。
暴雨滂沱,为了防止人被淋到, 车子直接进入了车库,殷无执先一步下车, 然后绕到另一侧, 深吸一口气给他拉开车门。
姜悟自己下了车, 自己走向了客厅, 殷无执提着书包跟在他身边,道:“你现在要不要上楼?”
“嗯。”
好像真的恢复正常了, 殷无执的心又往下面放了点, 带着他上楼之后, 把书包给他放好, 道:“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写作业。”
“下雨了。”
“没事,我家离的……”
他又一次读出了姜悟的表情。
都下雨了你还要离开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殷无执道:“那我不走了,晚上睡你家……行吗?”
姜悟瘫在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确定他彻底安静了下来,殷无执无意识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就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姜悟也远远没有那么难搞,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都是死局。确切地说,那个时候的姜悟是带着目的的,他想激怒殷无执,但现在,他好像只是单纯为了折磨殷无执。
要说折磨……也不太对。
殷无执跟着爬上床,看着对方稚嫩雪白的脸庞,无论如何都弄不懂他。
难道,姜悟嫌弃他了,想要故意跟他分手?还是说,他是因为不想约会才这样的?
可这次约会不是他自己的提的吗。
姜悟睡了一会儿,醒来,殷无执已经代替妈妈给他在大浴池开始放水,同时把饭给他端上了楼。
要多体贴有多体贴:“等你吃好,水就放满,可以泡澡了。”
姜悟被他喂着吃饭,对他说:“朕以前也喜欢泡澡。”
殷无执点头,说:“看出来了。”
“在暖池里,朕和皇后有很多快乐的回忆。”
殷无执也想起来那些回忆,看着他乖乖吃东西的模样,眼神逐渐不对。
他终于明白了。
姜悟一直在提他的前世,但是他此前不是这样的,在自己没有恢复记忆之前的时候,他会因为担心自己伤心而刻意不提前世。
殷无执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姜悟,是不是知道他恢复记忆了?
“殷无执。”
“我在。”
“我总是提皇后,你难过吗。”
殷无执:“……”
他应该难过,还是应该不难过呢。
姜悟的眼珠跟他对着,嗓音因为轻,听上去很软:“殷无执,我伤害到你了吗。”
殷无执摆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我当然难过了,你总是在我面前提别人……”
“那不是别人。”姜悟说:“那是你。”
“我又不记得了,那就是别人。”
“对喔。”姜悟说:“你都不记得,我还一直在你面前提他,你一定很难过。”
殷无执点头。
“我都差点忘了。”
殷无执撇嘴,道:“这你都能忘,你是不是不爱我。”
“没有不爱你。”姜悟说:“我只是觉得你不如殷皇后爱我。”
“……”
“殷无执,你走吧。”
“走?”
“把碗放下,回家吧。”
“为什么……”
“因为马上就要期末考,我要开始怀念殷皇后了。”姜悟很难过地说:“对不起我又伤害了你,可是我一到考试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也被伤害了,所以我暂时不能顾忌你,你可以理解我吗。”
殷无执想说不能理解。可想到中考时候姜悟的状态,他又有些半喜半忧,原来那个时候,姜悟一直在想他啊。
他说:“我能。那你扒饭吃完,我就走。”
姜悟慢慢地吃完了饭,殷无执给他擦了擦嘴,道:“那我走了。”
姜悟不出声,殷无执转身走到门口,道:“真走了。”
他拉开门,身体退出去,又看了他一眼,便发现姜悟的表情不对劲了。
但他没有说话。
殷无执保持高度警惕:“姜悟,你有什么话想说么。”
“我本来是舍不得你走的。”姜悟说:“可你明知道我在怀念皇后,你明知道自己就是皇后,还要放我一个人,你好残忍,看不出我刚才故意吃很慢,就是在挽留吗。”
殷无执:“……”
他到底没走,但他发现姜悟又开始了。
不管他做什么,姜悟总能挑出来错处,殷无执感觉自己就想被套在了薄膜袋子里,呼吸一点点被收紧。
他强忍着,终于把姜悟哄睡着,心里越发确定,姜悟肯定知道他恢复记忆了。
但他什么都不说,殷无执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
而且,万一他说自己恢复记忆之后,姜悟又来这一套,说他居然骗他,肯定是不爱他了,那怎么办!
殷无执翻来覆去地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周围全都是巴掌大的小姜悟。
小姜悟们都一个表情,丧丧的懒懒的。
他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殷无执僵硬地站在原地,连下脚的空都没有。
他不敢走路,因为小姜悟们懒,根本不知道躲,一走路就可能会踩死他们。
“殷无执。”一个小姜悟开口:“要抱抱。”
殷无执弯腰,刚要把他捧在手心里,耳边便传来小姜悟们此起彼伏的声音,他们懒懒散散,气若游丝:“殷无执,要抱抱。”
“要抱抱。”
殷无执只好蹲下来,开始抱他们,但他的怀抱有限,根本抱不完,而且小姜悟实在太小了,边抱边往下掉,发出撞击的唧唧声。
很快有其他姜悟开口:“你为什么不抱我。”
接着,丧丧的声音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你为什么不抱我。”
“不抱我。”
“抱我。”
“我……”
又有姜悟开口了:“殷无执,要洗澡。”
殷无执准备了水,挨个给他们剥衣服,小姜悟软软嫩嫩,殷无执给洗的很小心,但太慢了,其他姜悟等不及,开始嚷:“快一点,要洗澡,洗澡。”
于是殷无执加快了速度,直到一不小心,一个小姜悟的胳膊被他扯掉了。
所有小姜悟突如其来地一静。
然后,同时开始对着他放水,殷无执捏着那个掉胳膊的小姜悟被泪水淹没,窒息感很快传来,还能听到小姜悟们饱含谴责的声音:“殷无执,坏。”
秋雨搭在落地窗上,殷无执大喘气惊醒了。
他掀被下床,仰头灌了杯水。
太可怕了。
要不跟姜悟坦白吧,事情还会比现在更糟糕吗?
但他很快想到了记仇本。
……又是一阵窒息。
接下来的日子,姜悟还是时不时会找殷无执的麻烦,但因为期末考的缘故,殷无执刻意使了一些小心机,多给他勾了一些重点,试图压榨他的精力。
这让他得到了短暂的喘息,姜悟果然忙完就窝在他怀里睡觉,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样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很好,殷无执想,保持,这样下去,他还能苟。
但不管他有多不想,考试还是如约而至,然后很快结束了。
姜悟做完最后一张卷子,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殷无执提心吊胆,担心他又找事儿,一直等到大家都走光了,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他的肩膀扶起来,将人背在身上。
走出班级,下楼梯,出教学楼,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下雪啦!”
抬眼,天空果然有雪花飘落了下来。
姜悟迷迷瞪瞪张开了眼睛,目光落在他的耳朵和微长的头发上,道:“殷无执。”
殷无执反应很迅速:“在。”
“考试结束了。”
“对。”殷无执一边说,一边绝望,他觉得姜悟又要开始了。
“以前皇后说。”姜悟开口,殷无执麻着脸,听他说:“喜欢我,没有任何理由。”
“我好想知道,作为没有前世记忆的你,喜欢我什么呢。”
很抱歉,他现在已经是前世的那个皇后了。
殷无执拢了拢他的推,将人往上托,刚要开口,姜悟就说:“我好喜欢你。”
殷无执警惕,他觉得这个是陷阱。姜悟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自己都没有得到答案,就开始对他告白。
“我好喜欢殷无执。”
“……”殷无执心跳开始加快,就算是陷阱,他也认了。
“我,姜悟,好喜欢殷无执啊。”
殷无执睫毛闪动:“干,干嘛突然说这个。”
“你就算没有记忆,也跟我的皇后一模一样。”姜悟说:“被我说喜欢,还是会害羞。”
姜悟趴着的那个肩头,头发里的耳朵悄悄红了。
殷无执抿了抿嘴,道:“那,你真的更喜欢皇后吗。”
真幼稚啊。
姜悟想,但这就是殷无执,总是忍不住从他身上索取很多诺言,要听很多甜言蜜语,这就是他的殷无执。
殷无执也在想,姜悟会给出什么回答,是,还是否,或者,他会说,都喜欢。
“你觉得我喜欢皇后,还是你。”
“你最近不是经常拿我跟皇后比嘛。”殷无执说:“肯定是皇后。”
姜悟的手很轻地在他脖子前收缩,他的下巴压在殷无执的肩头,嘴角上扬。
“殷无执。”
“嗯。”
“你觉得,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考上一个好大学,有一份好工作,赚很多很多的钱,有一个跟自己最契合的灵魂伴侣。”
“常规来说,人生就是这样。”
“我的人生没有目标,我也没有为之要努力的事情。”姜悟丧丧地说:“我甚至不想活着。”
殷无执清楚,姜悟就像是一尾为了他而上岸的鱼,他活在这个世界,其实是违背本能的。
“我的人生好枯燥,无味,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一场灾难。”姜悟说:“没有什么是最重要的,就很常规来说,我的人生组成……或者说,我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此时此刻。”
“从古到今,每个此时此刻组成了我,所以你如果说我是不是最喜欢皇后,那肯定不是的。“
殷无执睫毛微动。
“我最喜欢你了。”姜悟说:“此时此刻的姜悟,最喜欢此时此刻的殷无执。”
每时每刻的姜悟,都最喜欢每时每刻的殷无执。
殷无执心如擂鼓,须臾又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殷无执。”姜悟说:“你恢复记忆了,是吧。”
来不及消化的殷无执:“我……”
“不用隐瞒了。”姜悟说:“我又不是傻子。”
“……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就发现了,但确定的话,还是那天,我说桂花开了。”
那一刻的殷无执眼眉微敛,无声地攥紧了他的手指。
在没有恢复记忆的殷无执来说,桂花于他来说是没有任何特殊的。
可是对于拥有记忆的殷无执来说,桂花是一个暗示。
那是姜悟的避风港。
前世的殷无执,在提到桂花的时候,也总是会无声攥紧姜悟的手指。
尽管姜悟无数次地告诉他,他喜欢桂花,跟那个女人没有关系。
可他还是会心疼。
姜悟在游荡的那些年里,时常会穿过桂树嫩黄的花云,懒洋洋缩在里面,好像他能嗅到那股味道。
在他第一次做人的时候,也总是会躲在里面。
那颗御花园里的千年桂树,是他第一次做人时的避风港。夏日里枝繁叶茂的桂树,可以长长地拓出很长很宽的林荫道,小孩子爬进去,很难有人发现。
所以,他曾经躲在上面,看着那个女人从下方走过,如果有人爬进来,其实也很难找到他,拨开密集的枝干,往里面爬去,还有更深更密的地方,而且他会移动。
枝叶撞击摩擦在耳边,就很难留意别处的动作。
一开始殷无执找到他的时候,没有想过姜悟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入侵了他的避风港,后来回过神来的时候,避风港里的人便已经不在了。
他成为了那个宫廷的主人,看着那颗千年桂树的时候应该会想到很多。
那里后来也许成为了帝王殷无执的港湾。
殷无执是一个情感很丰富的人,当然,仅限于在面对姜悟的时候。
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忘记桂树对他来说代表了什么。
所以,姜悟确定殷无执肯定想起来了。
殷无执叹了口气:“这就是你折磨我的原因了。”
“谁让你不说实话。”姜悟说罢,又纠正自己:“对我撒谎。”
“那不是撒谎。”殷无执说:“你那好几本子正……我哪儿敢。”
“哼。”
“其实我准备马上跟你坦白的。”
“骗子。”
“没有骗你……”殷无执迅速转移话题,“你刚才不是问我喜欢你什么吗,你还要不要听了。”
“要。”
“我啊。”殷无执努力半天,才找到一个跟前世没那么相同的理由:“喜欢你的存在。”
姜悟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已经足够。
就像很多人在无助之中希望的那样,病重的家人即将要离开,他们肯定会想,只要他还存在,哪怕是植物人,他们也一定可以接受。
这是一个念想。
殷无执和很多普通人一样,贪心过,渴望过,但真的要说他喜欢姜悟什么,那就是,他的存在。
有姜悟存在,他就很满足了。
姜悟两边嘴角同时上扬,语气听上去依旧不为所动,并且又开始翻旧账:“可是你都没有跟我告白。”
“我还要告白吗。”
“为什么不要。”
“你这么喜欢我还不能证明我喜欢你吗。”
“不能——”
殷无执跟他绕口令:“我要不这么喜欢你你肯定不会那么喜欢我的。”
“不是的。”姜悟说:“你不喜欢我的话,我会难过,但不会不喜欢你。”
姜悟总是突如其来让他心跳加速。
殷无执抿嘴,努力忍住不笑。
姜悟说:“殷无执。”
“知道了。”
“跟我告白。”
“你也有这个时候。”
雪越下越紧了,殷无执把他放在了路边,等司机来接。
他伸出手,接住了飘扬的雪花。
姜悟却没有留意这从天而降的美景。
“殷无执。”他瘫在殷无执身上:“殷无执,殷无执,殷无执……”
“知道了。”
“殷无执。”
“好了,马上就说。”
“殷无执。”
“喜欢你,喜欢你,行了吧。”
……
修长的掌心摊在了姜悟面前,雪花在他掌中融化成晶莹的水珠儿。
倒映出那张精致的容颜。
第114章 大婚【上】
殷无执入宫的第四年。
姜悟倒是肉眼可见地没有以前那么丧了, 但还是不怎么爱动,顶多一个月跟殷无执一起出一次门。
尝试着去吃那些对于他来说几乎是灾难的食物,尝试去做那些对于他来说不亚于世界末日的事情。
余下时间都在宫里摆烂。
爱一个人真的很累, 如果可以跟殷无执一起去死就好了。
这个想法时不时就会冒出来, 姜悟甚至想过亲手拿刀杀了殷无执。
殷无执又受伤了。
他此前虽然为了姜悟不准备亲自上战场, 可对赵国的图谋却一直未少, 只是稍微放慢了步伐。
这招致了赵国的反噬,刺杀他的人一直未少。
因为定南王的强烈要求,殷无执被安排回家养伤。
他一袭白衣,靠在窗前病榻, 披散长发温顺地垂在胸前,鼻尖与唇峰在被阳光勾出精致线条,秾丽却苍白的脸庞显出几分病态的美感。
姜悟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定南王妃见声不见人, 语气里充满抱怨:“又受伤,又受伤,你看看你, 自打进宫伺候皇帝之后, 都伤多少次了?不过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刺杀,凭你的本事怎么可能逃不过?”
言下之意, 就是在说姜悟拖后腿。
“母亲不要乱说。”殷无执开口,声音有些疲惫, “这次是陛下救了我。”
“你还需要他救?他能保护好自己的话你怎么会受伤?”
殷无执失笑了一下。
是啊, 姜悟如果能够保护好自己,殷无执怎么会受伤。
可姜悟就是这种人, 他根本不怕死, 被杀都懒得挣扎。但就是这样一个人, 却在殷无执被刀刃擦过手臂的时候,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一脚把人踢飞了出去。
“你还笑。”定南王妃气得不轻:“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什么时候成亲,总不能跟着他一辈子。”
“我说过很多次。”殷无执似乎对她十分无力:“我不成亲。”
“那皇宫里要什么美人没有,他如今图你新鲜,若日后你年老色衰……”定南王妃一脸惊恐,道:“被抛弃了可如何是好。”
殷无执头疼地皱眉,“我又不是男宠,岂会因为这种事情被抛弃。”
“你若不是跟奴才似的伺候他,他能看上你?就连临幸这种事都要你主动,他堂堂九五之尊,心甘情愿委身于你,不是因为图你体力好,还能是因为爱?”
殷无执:“……您别说得那么难听。”
“换个人能这么对他?”定南王妃满心不甘:“你白日里给他批折子管朝廷,晚上还跟老牛似的耕个不停,时不时又像现在似的浑身是伤……”
“母亲。”殷无执忍无可忍地横她,眼角余光忽然看到院子里蜗牛一样磨蹭的人。
姜悟正站着不动,眉目之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静静望着他。
“要我说。”定南王妃没在窗边,看不到他,继续对殷无执道:“你还是赶紧找个姑娘成亲,至少还能传宗接……”
“母亲!”殷无执打断她,道:“别说了。”
定南王妃终于探头,视角穿过窗户看到了慢悠悠晃荡的天子。
她脸色一白,很快又是一沉。
殷无执已经起身朝外走来,他伸手扶住天子,道:“陛下,怎么一个人过来。”
“外面。”
定南王妃皱了皱眉,她没听懂姜悟的话。
但殷无执懂了,他一边拉着姜悟往屋里走,一边问:“为何把人都放在外面?”
“惊喜。”
定南王妃这次懂了。
姜悟自己走路出现,还是出现在殷无执的院子里,的确算是个惊喜。
“母亲,您先去忙吧。”殷无执对她说,定南王妃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神色复杂,忽然转向姜悟,道:“陛下方才应当已经听到了,殷戍已经老大不小,殷家仅有他一条香火,还望陛下见怜,许他娶妻。”
定南王妃直接跪了下去,道:“陛下,看在殷正为您出生入死的份儿上,好歹给他留条香火吧。”
殷无执猝不及防,瞳孔微缩:“母亲……”
“让她说。”姜悟站在殷无执旁边,语气淡淡,道:“定南王妃可是对朕不满。”
定南王妃直截了当:“自然不满。”
“殷戍打小习武,生在南疆长在南疆,他保家卫国出生入死,身上不知有多少伤疤是为了夏国百姓而留。堂堂鹰军少将,如今却被禁锢于皇宫,受尽鄙夷与白眼,陛下,您不常出宫,便可以当做没有看到,没有听到,可我不行,他是我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外人那样评论他,我不想等到千年之后,大家都对他指指点点,说他只是个以色侍人的佞臣!”
“所以呢。”
“所以。”定南王妃道:“请陛下看在殷正,也看在我守卫夏国另一块土地的常家的份儿上,让殷戍回家,准他娶妻,生子,过好本该属于他的生活。”
姜悟的神情始终平静,不见半分波澜,他问殷无执:“你怎么看。”
殷无执当即下跪,毫不犹豫道:“臣只想留在陛下身边。”
定南王妃看向他,眼中溢出火焰,道:“你不许再任性。”
“孩儿心悦陛下。”殷无执说:“只要能跟陛下在一起,孩儿不介意名声,也不介意绝子,孩儿不会娶妻。”陛下就是他的妻。
但这种话,他不敢说。
姜悟很认真地想了想,因为太累,他开口道:“殷无执,去给朕搬个凳子。”
殷无执一道指令一个动作,定南王妃气的眼泪花子都冒出来了,却闻姜悟道:“你可听到殷无执说的话,他根本不在乎传宗接代,也不在乎被历史评判。”
“他不在乎,难道陛下也不在乎吗?他无子无孙,日后去了黄泉如何面对底下一众列祖列宗。”
“他都不在乎的东西,朕为何要为他去在乎。”姜悟说:“朕只知道,朕与他两情相悦,便要与他生死相随,其他一切都不过是空话罢了。”
定南王妃仰起脸来,直视姜悟,道:“殷戍于陛下来说,究竟算什么,他与其他宫人有什么不同,您身边千万仆役,还差他一个么。”
“千万仆役不及殷无执一人。”
定南王妃被气笑了:“所以殷戍于陛下来说只不过是个仆役,就因为他比其他仆役会的多一些,所以陛下舍不得放开吗?可殷戍也需要人照顾,他本来也可以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可以过很多朝臣那样平和的生活。”
“难道父亲娶母亲,仅仅只是因为母亲温柔善良,会照顾人么?”殷无执走了出来,他把凳子放在姜悟身后,扶他坐下,道:“可我听说,母亲在怀我之前,求过几年送子观音,父亲也时常说,就算是母亲当真不孕,也要与母亲厮守一生。”
定南王妃瞪他:“殷戍,你跟谁站在一起的。”
殷无执道:“母亲一口一个传宗接代,您何时也是在意这些的人了,当年您在南疆,不是时常与那些女子混在一起,一口一个绝不单单做为男人生养的工具,若我当真另外娶了姑娘,您难道不会良心不安?不会觉得对不起她?”
定南王妃眉头紧锁:“母亲与陛下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姜悟看了看定南王妃,又看了看殷无执,道:“定南王妃的意思,是觉得朕委屈了殷无执。”
殷无执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他下意识道:“陛下,臣不委……”
“你怎么不委屈了。”定南王妃道:“女子入宫尚有妃嫔头衔呢,你入宫都多久了,到现在人家还一口一个少将军的称呼你,可你如今做的事情哪个是少将军该做的,名不副实,净惹人闲话。
殷无执道:“您又何必非要去听。”
“这倒还成了我的错了?”
姜悟最见不得旁人吵架,他打断道:“朕知道了,朕会给殷无执一个名分。”
殷无执一夜未眠,他有些闹不清姜悟的意思。
名分,什么名分?是他想的那种吗?
他又一次翻身,然后立刻将手按在伤处,轻咳了一声。
第二日一大早,定南王府就被敲响,齐瀚渺带着姜悟亲手写下的圣旨,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定南王,全府接旨。”
一阵悉嗦的跪地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殷无执跪在地上,仰起脸看向齐瀚渺宣读圣旨的脸庞。
“定南王府嫡子殷无执保家卫国,战功赫赫,可谓人中龙凤……”
快马哒哒跑过街道,有人一手牵马,一手执着手令,将圣谕传遍整个关京:“陛下有令,封定南王嫡子殷戍为大夏皇后!非议皇后者杀无赦!”
街道两侧的窗户被人推开,众人纷纷探头。
马蹄飞奔。
“陛下有令,封定南王嫡子殷戍为大夏皇后!非议皇后者杀无赦!”
店幡飞扬。
“……朕愿与殷戍情定三生,誓携手共白头,特以此令求为后,盼君不负。”
这不是圣旨,而是求娶。
“世子爷。”齐瀚渺轻声说:“只要您点头,礼部立刻准备大婚。”
关京城里的马匹还在跑。
“陛下有令,封定南王嫡子殷戍为大夏皇后!非议皇后者杀无赦!”
关京城的上空,软云密集,一团一团。
姜悟趴在御书房的桌子上,垂下的手腕正在被人小心翼翼地揉着。
他身侧有人正在整理地上的纸团。
上面有的只写了一个字就被丢弃,还有的写着一些泛酸情话。
显然是为了这道圣旨打了很久的草稿。
尽管他此刻眉头眉头微拧,依旧显得不太满意。
第115章 大婚【下】
礼部很快开始筹备了起来。
姜悟是不爱任何仪式感的, 但他生活的这个世界似乎很看重仪式感,最重要的是,他喜欢的人需要仪式才有安全感。
此前的皇后婚服皆是裙装, 倒不是觉得殷无执穿裙子会不好看,只是他更想尊重殷无执的本性。
按照姜悟的了解, 每个人一生之中只会成一次婚,所以这场婚礼对于殷无执来说十分重要。
太皇太后虽然同意了他荒谬的要求,但却不许他成婚之前与殷无执见面。
姜悟心里苦得不行。
又不得不强撑着, 窝在御书房里。
身边传来动静,齐瀚渺拿着一个纸条走了进来:“陛下, 世子爷给您来信了。”
这种需要别人传递的信件, 殷无执是不太会把话说的太明白的, 但姜悟看了一眼,还是感觉出来了他矜持里透露的一点急切,似乎恨不得赶紧跳到成婚的那一天。
姜悟长叹了口气。
这是他一生里最苦难的时刻。
齐瀚渺也叹了口气:“陛下何必亲自动手。”
“因为那个婚服。”姜悟如今说话都要大喘气,因为他太累了:“不适合殷无执。”
“礼部不是出了几个样式么。”
“朕不满意。”
不满意,所以就拿着别人的图来改,他既然答应了要娶殷无执,总归是要累了, 那不管怎么样都要给殷无执一个完美的婚礼。
殷无执被迫憋在家里很多天, 想姜悟想的不行, 但擅闯皇宫是死罪,临近婚期, 他只能让自己尽量冷静。
可每天晚上还是会在梦里笑醒。
这日, 宫里送来了一个婚服的纹样, 殷无执大概看了一眼, 道:“就这样。”
“世子若有什么不满意, 还能再改。”
殷无执都急死了:“满意,不必再改。”
可姜悟不满意,于是又改,然后拿去给殷无执看,殷无执满意的不得了,完了姜悟还是不满意,如此这般折腾着,一个月过去了。
姜悟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完全没有时间想殷无执,但殷无执就不一样了,他每天想姜悟想的都睡不着。
终于,盼望着盼望着,纹样改好了,皇后的袍子也做出来了。
是姜悟认为的,殷无执最喜欢的正红色,与世子袍一个颜色。
余下的时间里,姜悟继续睡觉,殷无执继续思念,终于,婚礼当天来了。
天子大婚与民间不同,又要祭祖又要拜天,好在的是,姜悟能省略的都省略了,殷无执恪尽职守地走完了一道又一道的程序,然后在祭台之上,见到了他的天子。
台下是观礼的百官,还有无数穿着盔甲的护卫。
天子一身金炮,额前是垂下的冕旒,四目相对,他们双双提袍走上台阶,然后在祭台上站定。
夫妻对拜。
姜悟先一步直起身子,看到殷无执晚他几息,直起身来。
他伸手拉住殷无执的手,牵着他走向百官,接受山呼的参拜。
殷无执不是没有被参拜过,但此刻站在姜悟身边,看着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官员,他才发现,这才是他要的盛世。
那孤苦伶仃的一生,哪怕被无数人称颂评说,于他来说也不值一提。
有天子在的地方,才是殷无执的盛世。
……他的盛世倒在了龙榻上。
成这么一个亲,实在是把姜悟累的不行了,他看着面前的殷无执,丧丧地说:“给朕宽衣。”
殷无执在龙榻上坐下来,宽袖擦过姜悟脸侧,单手把他扶了起来。
他穿着大红的后袍,本就秾丽的脸庞被染上了几分艳色,姜悟盯着看,道:“不要以为你今天好看,就可以不听话。”
殷无执也在看他,好脾气地道:“还未饮合卺酒。”
姜悟说:“脱了再喝。”
“不可。”殷无执一手勾着他的腰,一手执壶倒酒,先递给他一杯,道:“来。”
姜悟:“。”
他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若是旁的,臣便喂陛下了。”殷无执哄他:“就这一杯,好不好。”
姜悟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抬起无力的手,接过了那杯酒,殷无执也接过来,与他鸳鸯交颈般缠在一起,姜悟忽然开口:“矮一点。”
殷无执矮下肩膀,饮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肩头湿漉漉一片。
他握着姜悟面条似的手臂,看了看他嘴角下巴上的酒水。
那一小盅酒,估计漏的有半盅。
姜悟说:“喝到了。”
他在安慰殷无执,喝到了,应该是算的。
殷无执看着他。
姜悟耷拉眼皮,道:“那再来一次。”
殷无执嘴角上扬,又很快按下,道:“不必了。”
他拿过帕子给姜悟擦嘴,姜悟的两边肩膀也耷拉着,整个人看着非常颓废:“以后给你补上。”
殷无执挑起他的下巴,红色广袖下,一双手修长洁白,手背隐有青筋浮现。
姜悟没喝进去的那些酒水一部分进了殷无执肩膀上的布料,一部分则沿着他的脖子滑入了衣领里,此刻那裹着脖颈的领口,可以清晰地看到濡湿的痕迹。
殷无执喉结抖动。
他偏头,浓睫微敛,用嘴唇把那些酒水尽数擦了个干净。
姜悟眨了眨眼,下巴被高高抬起,视线来到了床顶,好方便他的动作。
殷无执压抑着呼吸,目光依旧锁着他领口,道:“现在,臣来为陛下宽衣。”
他们太久没见,姜悟醒来又睡下,终于恢复体力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早上。
殷无执表情无奈地拥着他,一看他醒来便掐他脸蛋:“清醒点没。”
“唔。”
这不能怪姜悟,他体力有限,之前又忙乱了太久,新婚当夜还被殷无执压榨,没直接灵魂出窍都是殷无执订得紧。
但这也不能怪殷无执,婚前他们太久没见,殷无执想他想的不行,再遇正好新婚,难免失控。
姜悟迷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然后看向他的领口。
殷无执这几日一直穿的都是红色内袍,这袍子很衬他皮肤,此刻领口斜斜敞着,可以清晰看到一大片锁骨。
丧批也是有审美的。
他贴上去,嘴唇撞在对方锁骨。
殷无执立刻把他拉出来,板脸道:“今天不许闹。”
虽然姜悟平时是不怎么闹他的,殷无执扶抱着他坐起来,道:“晚点我要回门,得先收拾起来。”
姜悟:“再睡。”
殷无执道:“那你再躺会儿,我去梳头。”
他下了床,来到铜镜前,姜悟躺了片刻,伸手拨开床帐子看他。
然后慢悠悠地晃荡着来到对方身后,殷无执透过铜镜看到他,道:“那我先给你梳。”
他刚要起身,肩膀却被按住。
姜悟的手从他肩膀上伸出来,道:“新婚第一日,朕应当给皇后梳头。”
殷无执:“……都第三日了。”
刚说完,头发就被轻轻扯了一下。
殷无执识趣道:“我记错了。没错,今日才第一日。”
姜悟满意地举起梳子。殷无执的头发又滑又顺,梳子可以轻轻松松从头到尾,但他头发太长,梳一回从头到尾的,姜悟就得微微弯一回腰。
几次之后,姜悟满意的表情逐渐被颓废替代。
殷无执看的清清楚楚,忍俊不禁地反手,把天子搂在怀里。
姜悟人瘦腰细,这段时间没有殷无执照顾,整个人比之前瘦了一些,殷无执丈量着他的腰,低声道:“陛下没有我,可怎么办呢。”
“会死。”
殷无执一顿,心跳漏了半拍,说:“别胡说。”
姜悟没有胡说,他只是实话实说,如果没有殷无执的话,他应该已经死了。
他说:“不舒服。”
殷无执便抱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姜悟稳稳坐在他腿上,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脸颊与他贴在一起,说:“好了。”
殷无执收紧手臂,道:“听说后袍是陛下亲手所画……可是真的。”
“嗯。”
“……辛苦陛下了。”殷无执闭上眼睛。
每当这个时候,每当姜悟为他做出一些什么的时候,殷无执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是被爱着的。
姜悟也有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
姜悟问他:“你开心吗。”
“嗯。”
“今天一定要回门么。”
“一般都会的。”殷无执其实也搞不清楚,他想了想,道:“我母亲说要回去。”
“哦。”
“如果陛下实在很累,我自己回去也行。”
“若你自己回去,母亲定又要说你失宠。”
“管她怎么说呢。”殷无执说完,呼吸一窒,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失宠。”
“不是,你,你唤我母亲……”殷无执感觉自己心脏都要爆炸了:“什么。”
他热切而不敢置信地看着姜悟,后者却理所当然:“成亲了,就是一体的,殷无执的母亲,就是朕的母亲。”
他剔透的眼珠倒映着殷无执的容颜,好像完全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殷无执,你怎么了。”
“没。”殷无执忽然亲了一下他的嘴唇,道:“陛下说的对。”
姜悟嘴巴被亲的有些湿润,他下意识命令殷无执:“擦一下。”
殷无执又亲了他一口。
姜悟:“湿。”
殷无执再亲了他一口响的。
姜悟:“。”
更湿了。
殷无执说:“你若是觉得不舒服,自己舔一下。”
丧批才不会自己舔呢。
他可以忍。
殷无执似乎看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又搂着他,吧唧吧唧全脸都亲了一边。
那残留的湿润让姜悟:“。”“。”“。”
殷无执扑哧笑出了声。
他抬袖给姜悟蹭脸颊,道:“陛下,好可爱。”
姜悟知道这是夸奖,他不傲娇也不害羞,坦然说:“殷无执也可爱。”
殷无执:“……”
他又脸红了。
“陛下被夸,为什么都没有表示。”
“我也夸了你。”
“……”罢了,指望一个给出什么反应,殷无执重新拉来一个凳子放在自己面前,再把姜悟放上去,双腿一勾把凳子拉近自己,一边给他梳头,一边道:“如今,我们成亲了。”
“嗯。”
“那。”殷无执专注他的脑袋,道:“陛下何时改口。”
姜悟迷惑:“改口。”
“我们都成亲了。”殷无执短暂把手放下,道:“你还叫我殷无执啊。”
“殷无执,好听。”
“……可我们都成亲了。”
他也想听姜悟叫他阿执,那种亲密的称呼,他想听,从姜悟口中喊出来是什么感觉。
姜悟想了想:“皇后。”
殷无执:“……就这样啊。”
皇后只是一个职位罢了。
“殷皇后。”
殷无执憋了一阵,没好气道:“叫阿执。”
他总是会有这种奇怪的要求,姜悟说:“不要。”
“为何不要。”
“就是不要。”
“……我想听。”他想了很久,这个称呼,可是姜悟一次都没有满足过他。
“殷无执。”
“……要阿执。”
“不要阿执。”姜悟坚持:“要殷无执。”
姜悟在某些时候,有种异常的坚定,就要全名全姓地叫他,听上去一点都不亲切。
殷无执心中郁气凝结:“叫一声怎么了。”
“殷无执。”姜悟说:“朕喜欢殷无执,完整的殷无执,殷无执,任何时候都是殷无执。”
殷无执:“……”
你钻得哪门子的牛角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