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水稻(二更)
异世大陆地广人稀,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从一个镇到另一个镇那么远。
一大早出发,丛容和换盐队众人抵达藤壶部落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这还是海贝和藤壶挨得比较近的结果,换作其他相邻的两个部落,起码要走上一天一夜。
藤壶部落的首领得知他们要过来,早早便等着了。
白淙今年才三十出头,看上去却不如何强壮,古铜色的面庞上过早爬满了皱纹,让丛容下意识想到老莫。
一个部落的首领居然和奴隶一样老相,藤壶部落的日子无疑并不好过。
“潮。”见到白潮,白淙熟稔地和他打招呼,花臂首领笑嘻嘻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两人关系似乎不错。
“这是炎黄部落的丛祭司和他的族人们。”
丛容打量白淙的同时,后者也在打量他。
和白沙一样,白淙首先惊诧于丛容的年轻俊美,之后便被他身上的毛衣吸引了注意。
白潮不知跟他说了什么,藤壶首领深深看了青年一眼,恭敬地行了一个战士礼。
丛容同样还以祭司礼。
“我想看看你们找到的水稻。”青年开门见山。
白淙将提前准备好的石碗递过去。
碗里盛着小半碗带壳的新鲜谷子。
这谷子比丛容上辈子见过的要大上好几倍,一颗颗足有拇指指头大小的米粒包裹在黄色的稻壳内。
丛容捻起一粒放到齿间,没有经过晾晒的稻谷质地偏软,很容易咬开,下一秒他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米浆特有的清香。
确实是稻谷没错。
“你们是打算吃吗?这种植物的果实外皮非常粗糙,而且很难剥离,吃起来拉嗓子。”白淙忍不住提醒。
以藤壶部落的情况,白淙说这玩意儿不好吃,白潮相信那是真的不好吃,估计到了难以下咽的程度。
丛容却并未在意,而是问白淙:“我们能去水稻生长的地方看看吗?”
“当然可以。”藤壶首领对身后的一个男孩说,“泥,你带丛祭司和他的族人去发现水稻的地方看一下。”
男孩只到丛容胸口,腰间围着旧皮裙,薄薄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根根肋骨,脸颊上没什么肉,因而显得眼睛格外大。
“白淙首领不和我们一起去吗?”丛容问。
白淙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各位,我还有点事情,只能让泥陪你们走一趟了。”
“漓的病还没好吗?”白潮显然知道些什么,关心地问。
白淙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白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几位大人,请随我来。”白泥局促地低着头,声音小得细若蚊蚋。
换盐队和白潮一起跟在他后面,炎丁笑嘻嘻地和小孩儿搭话:“你叫白泥?”
“嗯。”
“多大了啊?是你发现的水稻吗?”
“嗯。”
丛容闻言忍不住看了眼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少年,啧,同样是十六岁,他家的这个就跟吃了生长激素似的,都快比他高了。
“丛哥?”注意到他的目光,炎朔不解地偏了偏头。
“没事。”丛大人决定等回去了多喝点兽奶,他也才十八,还有长高的空间。
他转而问另一边的白潮:“你刚才说的漓是?”
丛容平时并不八卦,也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癖好,会这么问纯粹是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
“白漓是藤壶部落的祭司,也是淙的伴侣。”白潮说到伴侣两个字的时候,悄悄看了眼丛容的脸色,又想起对方那句我要在上面,花臂首领惆怅地抹了把脸。
“她生了什么病?”
“漓的肚子里长了个东西,变得很大。”白潮说。
“肚子大?也可能是怀小崽子了吧?”炎丁插嘴。
“不是。”这回说话的不是白潮,而是一直默默带路的白泥,男孩低垂着眼眸,声音依旧很轻,“我哥没有怀孕,他快要死了。”
炎丁一时语塞,丛容也有些意外,想不到白泥居然是藤壶部落祭司的弟弟,而藤壶首领的伴侣居然是一名男性。
在原始部落,因为女性比较稀缺,所以许多族人或者奴隶会找同性情人或者相好,但很少有人和同性结成伴侣,更不用说白淙还是一个部落的首领,谁缺女人也不会缺到他头上,估计应该是真爱了。
“男的?男的肚子怎么会大?”炎丁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以藤壶部落的生活条件,白漓显然不是吃胖的。
男孩神情绷得很紧:“刚开始,我们都以为是他胖了,可有谁长胖是只胖肚子的呢?结果一天天过去,哥哥的肚子越来越大,而他人却越来越瘦,首领大人说哥哥病了。”
换盐队众人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病症,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丛容微微皱眉。
他心里大概有了猜测,但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还要剖开白漓的肚子才能确定。
不过白漓病成这样,藤壶部落的人,以及白潮居然没把他当成魔鬼处死,倒是有些出乎丛容意料。
说话间,白泥已经带着众人来到一处湿润的河谷,河谷三面环山,入口是一片杂乱的石林,十分隐蔽,如果没人引路,十有八九会被他们忽略过去。
“那就是你们要找的水稻。”男孩指着不远处随风起伏的金色稻田。
成片的野生水稻长满整个河谷,目测起码有上百亩,每一株都已经成熟,稻杆被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腰。
惊喜来得太快,丛大人一时间有种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感觉。
这么多水稻,足够炎黄部落吃上一年都吃不完!
丛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认真对白泥道:“我想要这些水稻,你们有什么条件。”
白泥盯着脚下的地面:“首领大人吩咐过,如果您想要的话,可以直接挖走,我们没有条件。”
丛容皱眉:“可是我要的量会很大。”
白泥抬起头,飞快看了他一眼,眼前的青年太干净太美好,总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白潮这时出来打圆场:“泥的胆子比较小,丛祭司不如回去问问淙。”
丛容想了想,从草兜里掏出一罐红糖递给男孩,后者瞬间睁大了眼睛。
见他不拿,丛容又往前送了送:“给你的,感谢你发现了水稻,还带我们过来。”
白泥看看眼前干干净净的青年,又看看装满糖的罐子,良久,他使劲在皮裙上擦了擦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
换盐队在白潮的建议下,暂时离开河谷,返回藤壶族人聚居的地方,一路上炎丁忍不住小声问丛容:“丛大人,这水稻真的能吃吗?”
他刚才摘了一粒谷子放进嘴里嚼了嚼,又硬又没味道,而且跟白淙说得一样,拉嗓子。
相比起水稻,炎丁还是更想吃丛容送给小孩的那罐糖,说起来,他都没吃过糖呢!
丛容心说不仅能吃,还很好吃,不过在他把香喷喷的大米饭捣鼓出来前,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因此只随意点了点头。
藤壶部落人少,聚居地的洞穴也不多,此时已经有外出狩猎的族人回来了,不论男女都和白泥一样看上去又干又瘦,神情麻木,比炎黄部落的奴隶更像奴隶。
“战士们已经好久没打到像样的猎物了。”白泥抠着糖罐子的边边,小声说。
俗话说靠海吃海,失去海域的藤壶部落无疑失去了最大的食物和水原石来源,而没有水原石,他们甚至换不到盐,这才是最致命的。
“前两年我和爷爷还能拨出一两桶盐出来接济他们,但今年,海贝自己的盐也不够吃……”白潮烦躁地挠挠头,语气带着一丝愧疚。
某次他独自外出狩猎,被兽群围攻差点丢了小命,是路过的白淙救了他,现在藤壶部落遇到困难,而自己却帮不上忙,花臂首领有种浓浓的无力感。
“都过得这么惨了,还不如去给大部落当奴隶。”炎丁低声嘟哝,被他哥狠狠瞪了一眼。
“你以为其他部落对待奴隶能有多好?”炎卯的声音很冷。
别说现在的炎黄部落,哪怕是以前的红石,也没有虐待奴隶的习惯。但在许多地方,奴隶是真正的连牲口都不如,每年都有大批奴隶被族人殴打或者虐杀至死,一旦成为奴隶,就完全没有人权可言了。
炎丁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一直默默在前面带路的白泥显然也听到了兄弟俩的对话,男孩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罐子。
众人来到白淙洞穴的时候,藤壶首领正在喂伴侣喝水。
丛容的目光落到后者身上。
那是一个约摸二十出头的青年,五官端正,有一双和白泥十分相似的漂亮眼睛,却比男孩还要清瘦,四肢和胸膛几乎没什么肉,腹部却像怀胎十月般高高隆起,他也因此无法再穿上皮裙,只用兽皮遮盖住隐私部位。
“漓。”一向大大咧咧的白潮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
白漓朝他眨了眨眼睛,青年似乎虚弱到了极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丛容想到刚才白泥说他哥快死了。
“淙,丛祭司想和你商量一下水稻的事。”白潮说。
白淙替伴侣擦去嘴边的水渍,细心将人安置到兽皮垫子上,然后才转身看向丛容:“我和泥说过,您如果想要水稻的话,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可以随便挖。”
丛容摇摇头:“我知道,但我需要的量很大,可能是全部。”
白淙对他说的全部没想太多,自打发现那片水稻田后,藤壶部落也曾研究过这种植物,从根到茎再到果实,味道都远不如他们在路边采的野菜,也就只有天上的飞鸟和一些爱打洞的鼠类喜欢吃了。
总之,水稻在白淙看来一文不值。
于是他想了想问:“您是担心人手不够?我可以让族人帮您一起挖,但这样的话,他们就不能出去狩猎了,所以需要您拿食物交换。”
话毕,白淙有些脸红,藤壶部落已经许久没抓到像样的猎物了,他这么说和讹人差不多。
然而丛容似乎并不在意,他看着眼前的藤壶首领,平静道:“可以。”
说完,他让炎朔把带来的水豚兽肉拿出来。
“这是预支的报酬。”
就藤壶族人那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丛容很怀疑他们到底能不能干活,怎么的也得先让人吃饱了再说。
“这是水豚兽?!”白淙惊讶。
“对。”说起水豚兽白潮顿时又来了劲儿,绘声绘色地讲起昨天下午的那场战斗,白淙深深看了这支十人小队一眼,然后让白泥去把族人们都叫过来分肉。
男孩目光盯着地上的兽肉久久无法移开,直到白淙又叫了他一声,白泥才回过神,小跑着离开洞穴。
知道有肉吃,族人们来得很快,然而等真正看到摆在面前的水豚兽肉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这些肉真的是给我们吃的吗?”为首的一名战士磕磕巴巴地问。
“对。”丛容肯定地点点头。
话音刚落,一双双原本晦暗麻木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过你们需要帮丛祭司和他的族人挖水稻。”白淙严肃地提醒。
族人们根本不care是挖水稻还是别的什么,天知道他们已经多久没吃上肉了!
不吃肉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更打不到猎物,简直就像陷入了死循环。
白淙亲自将肉切成差不多大小的二十份,族人们排着队从他手里接过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仿佛在做梦一样。
“只要能吃肉,哪怕明天就饿死了,我也愿意。”白淙听到一名族人小声说。
藤壶首领的眼眶和鼻子一阵发酸,都是人,为什么他们的日子就这么难呢?
族人们领了肉离开,不多时,外面便飘来水豚兽肉汤的香气——难得的肉食弥足珍贵,如果是烤肉一下子就吃完了,而做成肉汤却可以吃很久。
白泥像只小仓鼠一样欢快地忙碌起来,生火切肉熬汤,那个糖罐被他放在白漓的脑袋旁边,只要一偏头就能看到。
白淙还因为这罐糖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搓着手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丛容忽然道:“我可以让藤壶部落拥有吃不完的肉。”
白淙一怔。
下一秒,丛容又指向兽皮上奄奄一息的青年:“我还能治好他的病。”
这下不止白淙,连白泥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茫然地喃喃:“丛祭司,您您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让白漓活下去。”
第72章 救治白漓
丛容的话让洞穴里陷入安静。
兽皮上虚弱的青年微微睁大了眼睛,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白淙一下子惊醒,声音因为极度压抑的情绪而有些嘶哑:“丛祭司,你说的是真的吗?阿漓他真能活下来?”
丛容其实并没有十足把握,一来白漓的状态实在太差,二来还是那句话,以原始大陆的医疗条件,手术和预后的风险都会很大。
可如果放任不管,白漓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到尽头,说他随时会死都不夸张。而且就在刚刚,丛容心里有了一个新的计划,不过新计划实施的前提需要他先把白漓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点点头,肯定道:“对,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白淙忙不迭问。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丛容的条件是什么,只要能救活自己的爱人,哪怕让他从首领变为奴隶,白淙也心甘情愿。
丛容看了眼明显竖着耳朵的白漓,淡淡道:“先救人。”
话音刚落,脑子里响起9527熟悉的机械音:“宿主,我能问一声,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吗?”
“不到三成。”丛容答得随意。
大部分手术风险都和主刀医生水平,患者病情以及医院的医疗条件挂钩,以丛容的技术,三成其实已经相当低了。
“宿主,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您原来胆子这么大?!”9527瞳孔地震,如果它真的有瞳孔的话。
“医生这个职业本身就是赌博,不然为什么每台手术前都要家属签免责协议?”丛容嗤笑,“但我运气不错,至今没有输过。”
9527一时语塞,它干巴巴地问:“如果手术失败,白漓死了,怎么办?”
丛容想了想,难得诚恳:“我有枪。”
9527:……行吧。
和系统打完嘴炮,丛容便让红果给手术器材消毒。
“接下去不论看到什么都请不要打断我,除非你想让你的伴侣死。”丛容的语气郑重到像是在警告。
白淙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朝不远处的白泥招招手,男孩扔下熬汤的石锅,两人并肩而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情绪稍稍稳定。
丛容走到白漓身边,瘦到皮包骨的青年安静与他对视,在最初的激动过后,白漓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看着那双历经病痛折磨却依旧澄澈的眼睛,丛容想他一定是个温和又聪慧的人,这样的人在异世大陆太少见了,因为少见所以难得。
“等下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如果实在不行,可以闭上眼睛,或者干脆睡一觉,再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比起对家属的叮嘱,丛医生此时简直称得上轻声细语,他眉眼温柔,是炎黄族人心目中圣主眷属的模样。
白漓缓缓眨了眨眼睛,听话地合上双眼。
丛容从草兜里掏出装麻醉剂的石杯,此时他不由庆幸还好这玩意儿被提前苏出来了,否则以白漓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熬过手术的剧痛。
麻醉剂涂抹到肚皮上的时候,白漓感觉凉飕飕的,然而很快他便失去了知觉,白漓心里有一瞬间的恐慌,好在他及时记起了丛容刚才的话,将那丝才冒出头的不安按压下去。
丛容也注意到手下的肌肉骤然紧绷又再次松懈,和海贝族人比起来,白漓的心理素质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经过几次观摩,红果已经能准确将需要的手术刀交到丛容手中,换盐队的众人对丛大人隔三差五剖开一两个人的肚子再缝起来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唯一不淡定的是白淙和白泥。
当锋利的刀尖划破白漓薄薄的皮肤,殷红的血珠滚落下来的刹那,藤壶首领差点控制不住冲过去,被炎朔眼疾手快地拦下。
白潮也赶忙拉住对方道:“别犯傻,丛祭司是在救漓。”
说着,他将自己腹部的伤疤露出来给白淙看:“我之前和水豚兽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差点死掉,也是被丛祭司治好的,现在除了还有些疼外,一点问题也没有。”
白淙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的伤疤,一旁白泥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拽住了自家首领的胳膊。
男孩惊恐地望着丛容的一举一动,却倔强地没有挪开视线,他嘴唇动了动,嗫嚅道:“首领大人,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没有了……”
白淙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没错,白漓病得太厉害了,自己不分白天黑夜地守着他,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突然惊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探伴侣的鼻息,在感觉到指尖传来的那一丝浅淡的呼吸后,好几次白淙都差点哭出来。
在炎黄部落的祭司来之前,他真的已经快绝望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也是白漓唯一的机会。
白淙没有再执意上前,而是暗暗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丛容并不知道病人家属的心路历程,有炎朔几人在,他也不用担心白淙和白泥会冲过来打断手术。
而麻醉剂让白漓安静得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即便没有现代花样繁多又精准好用的医疗器械,丛医生对目前的情况也已经非常满意了。
白漓的腹腔被彻底打开,鲜红的内脏暴露在空气中,一同暴露的还有一个直径约三十厘米的肉瘤。
青年的肝脏被硕大的肉瘤挤得几乎看不见,胃部和肠子完全变形,这导致白漓的消化系统差点罢工,他吃不了东西,只能勉强喝一点流质,而肉瘤却还在贪婪地汲取养分,所以他的身体才会越来越消瘦。
“肠道平滑肌瘤。”丛容轻声说。
平滑肌瘤是平滑肌良性增生形成的肿瘤,上辈子他被□□炸死的时候,医学界对它产生的原因主要归结于遗传,也就是说病人的父母祖父母辈很有可能也有平滑肌瘤。
一般情况下,这种肿瘤对人体的危害并不明显,可白漓肚子里的这个实在太大了。它就像一只拥有几十上百个触手的章鱼牢牢吸附在青年的消化道内膜上,以原始大陆的医疗水平,白漓能撑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
而丛容要做的就是切断章鱼的触手,将它完整地剥离下来。
他仔细检查了肌瘤的生长情况,大部分血管连通肠系膜和其他内膜,只要操作得当,切除的时候,出血量不会太大,从这点看,藤壶部落的这位年轻祭司运气还没有坏到极点。
但同样也不算太好。
因为丛容看到从肌瘤延伸出来的其中一根血管连到了肠系膜动脉远端的某条分支上。
而外科手术一旦涉及到动脉,往往就意味着可能导致不小的出血,哪怕只是一个分支,偏偏原始大陆又不具备输血条件,连止血药都是白及这样的大路货。
围观的换盐队众人,花臂首领和白淙白泥完全不知道丛医生此刻面临的困境,他们只看到青年专注而镇定地切断一根根血管,再熟练地缝合。
期间兽皮上的白漓始终双目紧闭,脸上却并无痛苦之色,仿佛睡着了一般,然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却在告诉丛容,他一直都醒着,能清楚感受到手术刀划开皮肉的过程。
青年是所有医生都会喜欢的那类病人,不会情绪失控地大吼大叫,听话,配合,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丛容清理完那堆比线头还要杂乱的血管花了差不多大半个小时,这是他穿越以来,持续时间最久的一台手术,而且还没有结束。
他估计了一下麻醉剂所剩药效时间,对红果道:“我一会儿会切断剩下那根连着动脉的血管,你准备好第一时间取出肿瘤。”
红果咽了咽口水,她紧张得要命,背上都起了一层薄汗,但努力维持住了冷静,不断说服自己只是取个肿瘤,没什么大不了的。
快速做完心理建设,红果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丛容不再犹豫,数了三个数,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刀尖切断唯一剩下的血管,红果也果断将那个小西瓜似的平滑肌瘤平稳地拿出白漓的腹腔。
白泥压低声音,短促而凄厉地尖叫了一声,白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丛容没有多余心思去看家属的反应,他瞥了眼白漓,青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在肌瘤被取出的那一瞬间,白漓感觉整个人都似乎为之一轻,相应的,因为一直压迫内脏和部分血管的东西消失,血压骤然降低,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白漓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丛容却奇异地看懂了。
“丛祭司,我会死吗?”
丛容冷静地对被切断的肠系膜动脉远端分支进行缝合,刺目的鲜血浸染了指尖的皮肤,并逐渐往上蔓延。他瞥了眼对方的神情,简短地说:“不会。”
青年说得如此笃定,笃定到让人升不起半点怀疑,白漓盯着头顶的洞壁,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随着时间推移,手术接近尾声,白漓腹部骇人的刀口在丛容手中一点点合拢,最终只剩下一道细长的伤疤。
“麻药的效果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消除,到那时你会很疼,我手上没有止痛药,需要你自己熬过去。”丛容一边用清水洗手,一边对白漓说,后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结,结束了?”炎丁傻兮兮地问。
其他人也猛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无形的定身术被解除,白淙跌跌撞撞地跑到白漓身边,长时间肌肉紧绷,让他的手脚都有些僵硬。
“先不要给他吃东西,还有他需要休息。”丛容叮嘱。
白淙拉起伴侣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满眼都写着心疼,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丛容嫌弃地皱了皱眉,好在白泥小朋友还算靠谱,代替自家首领大人表示一定照做。
既然丛容说了病人需要休息,换盐队众人也不好再继续留下去,和白潮一起告辞离开。
丛容赶了一天的路,又做了台相当耗费体力和精力的大手术,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想吃辣椒炒肉,想吃虾酱萝卜缨,还想吃香喷喷的大米饭!
但也只能想想,他们现在在白水大陆,虽然藤壶部落很弱小,白潮又是个傻白甜,但到底不是自家的地盘,低调一点总没错。
于是这天丛大人的晚饭是烤食水兽肉,炎朔转动着树枝,不远处炎丁几人围着红果取出来的肿瘤好奇地看个不停。
“丛大人,这个肿,肿瘤你打算怎么处理啊?埋了吗?还是烧了?”炎丁问。
“等下问白淙首领,看他怎么说。”丛大人目光没舍得从烤得金黄酥脆的兽肉上移开,头也不抬地回答。
话音未落,白淙便从洞穴里走了出来,哑着嗓子道:“您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没意见。”
“那就烧了吧,比较干净。”丛容看了藤壶首领一眼,“白漓情况怎么样?”
男人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柔和:“他睡着了,泥守着他。”
肚子里的肿瘤一直压迫着内脏,白漓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丛容闻言点点头,然后便见白淙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丛祭司,感谢您救了漓的命。”
这一刻,苦闷的部落首领仿佛将三年来的全部压抑统统宣泄出来,男人的头颅深埋进膝盖里,像野兽一样呜咽。
“谢谢,真的谢谢您!”
作为一个情感缺失的残次品,丛容共情能力低下,很难体会到别人的痛苦与喜悦,然而此刻,看着白淙乌黑的发顶,他却莫名感觉心里堵得慌。
“宿主,您是在同情白淙吗?还有他身后的藤壶部落?”9527冷不丁冒出来,幽灵似地开口。
丛容没理它,看向对面的藤壶首领:“白淙首领,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之前说的条件。”
第73章 河谷农场(一更)
“白淙首领,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之前说的条件。”
这是手术前便讲好的,白淙并不意外,甚至已经做好了背井离乡,给丛容当奴隶的准备。
就是漓刚做完手术,还需要时间恢复,他想问丛容能不能等伴侣身体好一些再跟对方去炎火大陆。
至于藤壶部落,他也会选出新的首领……
白淙考虑了很多,也很周到,然而丛容接下去的话却让他考虑的那些全没了用处。
青年说:“我打算在白水大陆建一个农场。”
“什么?”
不止白淙,在场的白潮以及换盐队众人都面面相觑,他们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
农什么?什么场?
丛容只好又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农场。
换盐队见过他在炎黄部落开垦出来的三块试验田,炎卯忍不住问:“丛大人,您准备在农场里种什么?”
“水稻。我想让藤壶部落的人帮忙种植水稻,地点就在原来的那片河谷。”丛容比常人稍浅的眸色里闪着奇异的微光。
野生水稻产量不稳定,河谷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完全是因为原始人不爱吃,再加上地方隐蔽,路过的飞鸟和小动物也相对稀少,不知道繁殖了多少年才达到的规模。而想要保持水稻收获不断,只能人工种植。
他也想过在炎黄部落种水稻,但一来绿洲的面积有限,麦子和棉花接下去也要扩大生产,甜树林那边一直又被锯齿兽霸占,平白少了部分可以耕种的土地,二来水稻喜湿,炎火大陆的土壤和气候恐怕并不适合水稻生长。
于是他便将主意打到了藤壶部落上。
藤壶部落有地,也有劳动力,完美符合丛大人对建成一个农场的要求。
“帮我种水稻吧,这就是我的条件。”
白淙愣住,浓密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怎么?不愿意吗?”丛容挑眉。
白淙赶忙道:“没有,只是丛祭司,我们,我们不会种水稻啊。”
让藤壶族人出去狩猎还行,但种植?
白淙很清楚他们干不了一点。
“我可以教你们。”丛大人微微一笑。
第二天一早,白淙便将藤壶族人全部召集起来,丛容数了数,不算卧病的白漓,这个小部落一共有二十一人,在缺少食物和盐的情况下,能熬下来的大多是正值壮年的男女战士,基本看不到老人和太年幼的小孩。
白淙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眼底浮起一抹无奈和悲哀。
过去三年里,藤壶部落失去的又何止是海域。
“你们替我种植水稻,我会教你们如何简单轻松地抓到猎物。”丛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干瘦的脸庞,“而且,我还会提供盐。”
“什么?”藤壶族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没有听错吧?他说会给我们盐?!”
“是我想的那个盐吗?”
“不然还有哪个盐?”
“骗人的吧?怎么会有人愿意给我们盐?”
“没听见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说要我们给他种水稻吗?”
“种水稻就能得到盐?那可是盐,珍贵的盐啊!”
“他还说会教我们抓到猎物……”
族人们根本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疑惑又饱含期待地看向自家首领,白淙则看向丛容。
尽管他昨晚已经听对方讲过一遍,现在依旧感觉有些不真实。
“我明天会让人送盐过来,够你们吃上三个月。三个月后就需要你们用收获的稻谷来换了。”
原世界的水稻从播种到成熟大约需要半年,而异世大陆作物的生长周期普遍缩短了一半,因此丛容估计河谷农场的水稻三个月便能收割一季。
丛容说完就闭上了嘴,给藤壶族人留出消化的时间。
“首领大人……”一名年轻战士将信将疑地询问白淙。
白淙深吸一口气,又放出一枚深水炸弹:“丛祭司治好了阿漓的病,他的肚子变小了。”
哗——
族人们顿时炸开了锅,昨天丛容做手术的时候,他们正沉浸在有肉吃的喜悦中,所以没人知道白漓的肿瘤已经被取出了。
“怎么可能?漓病得那么厉害!”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大部分藤壶族人看来,圣主已经抛弃了白漓,魔鬼随时都可能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结果现在,首领说眼前的青年治好了白漓,众人的目光瞬间都变了,刚才说话的那名战士一跺脚,急匆匆跑去首领洞穴。
洞穴里,白漓靠坐在兽皮垫子上,白泥正小心翼翼地喂他喝糖水。
年轻祭司的面容依旧苍白,气色却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腹部像正常人一样平坦。
战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神,神迹,这是神迹啊!”一名藤壶族人失声惊呼。
炎丁闻言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当然,我们丛大人可是圣主眷属,是能在梦中听见圣主声音的人。”
白潮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咕咕兽的蛋,他激动地握住青年的双手:“丛祭司,难怪您知道这么多,还治好了我的伤,您竟然能听见圣主的声音”
此时的花臂首领就像一条大型犬,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无形的尾巴摇成了风火轮。
忽然他莫名感觉自己后脖颈一凉,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凶兽盯住,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丛容不动声色地抽出爪子,轻咳一声:“……一切都是圣主的指示。”
炎朔移开看向白潮的视线,安静站立在青年身后。
白淙的反应也比白潮好不了多少,亲眼目睹了对方替伴侣治疗的全过程,他丝毫不怀疑丛容的身份,相反,他对此深信不疑,毕竟白淙想不出除了圣主眷属,这片大陆上还有谁能将白漓从鬼门关拉回来。
经过这么一出,再没有人质疑丛容的安排,况且只要种植水稻就能获得食物和盐,天上掉馅饼的事,晚上做梦都要笑醒了好吗!
接下去的时间里,丛容将大部分藤壶族人带去河谷收割已经成熟的野生水稻,另外挑了三名战士让他们跟随炎卯外出狩猎。
“只有三个人,真的够吗?”白潮皱眉,哪个部落打猎不是一大帮人一起上的?三个人能干啥?
“够。”其实只挖陷阱的话一个人就够了,丛容之所以又多叫了两个,是担心猎物太重不好搬回来。
见花臂首领抓耳挠腮,好奇得不行的模样,丛容笑道:“你如果感兴趣也可以跟去看看。”
白潮确实有兴趣,在原始部落,没有哪个战士会不希望自己抓到更多更大的猎物。
花臂首领嗷一声,小跑着追上炎卯六人。
藤壶族人连带换盐队一共花了整整三天才将河谷的百亩稻田收割完毕,又三天把稻穗脱粒,谷子装进石桶里。
然后是翻地,开挖沟渠,播种,丛容教得十分耐心,为了提高劳动效率,他还在石板上画出锄头和镰刀的模型,让藤壶族人打磨成石器。
然而,丛大人忘了藤壶族人不是仓,他们看不懂“图纸”,石板从一个族人传给另一个族人,最后传到白淙手上。
首领大人憋红着一张脸看了半天,羞愧地摇摇头。
他也看不懂。
丛容有些犯难,自己倒是可以帮忙打磨,但只靠他一个人根本做不了几把农具,而且他迟早会离开白水大陆,如果以后这些农具坏了,又该怎么办?
所以藤壶部落竟然一个能看懂图纸的“文化人”都没有吗?
事实是有的。
白漓在弟弟的搀扶下来到河谷农场,经过一个星期的修养,他恢复得非常不错,已经能下地了。
“漓,你怎么来了?”白淙快步跑过去。
“我来看你们种水稻。”青年依旧清瘦,久病让他元气大伤,却不似原来那般形销骨立,眉宇间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丛容点点头:“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适当走动,有利于康复,外面的空气也比洞穴里好。”
白漓朝他温和一笑,注意到青年微蹙的眉心,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丛容还未开口,白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丛祭司画了几样种水稻用的工具,可我们都看不懂。”
白漓明白了。
“丛大人,能让我看看那块石板吗?”
白漓低下头,态度恭敬。
丛容依言将石板递给他。
白漓仔细研究上面的图案,片刻后,他说:“给我半天时间,应该可以做出来。”
以白漓现在的身体状况,当然不可能亲自上手打磨,实际是他说,白淙做,夫夫俩配合默契。
丛容见状也没打扰,趁这半天时间,叫上换盐队和白潮回了一趟海贝部落。
算算时间,第一批海盐应该已经晒出来了。
然而等众人进入海贝地界,才发觉有哪里不对劲,太安静了,就算战士们外出狩猎,孩子们也应该留在洞穴里。
但现在他们看不到一个人。
“白潮首领,你的族人呢?”炎丁奇怪。
白潮最近一直待在藤壶部落,今天挖陷阱明天割水稻,像只二哈似的上蹿下跳,玩得不亦乐乎,都快忘记自己是个首领了,此刻被问也是一脸迷茫。
难道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海贝部落被人偷家了?!
白潮大惊,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首领大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泣。”白潮喊出对方的名字,焦急地快步上前,“其他人呢?祭司大人呢?”
被叫做泣的海贝族人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喜悦,连说带比划:“他们都去了海域那边,祭司大人说如果您回来了,让您第一时间过去。那里有盐,好多好多的盐!”
第74章 满载而归(二更)
白沙敢以自己的祭司身份发誓,他活了快六十年,从没见过这么多盐,白花花地沉淀在盐池底部,阳光折射进卤水中,照得他脑子发晕。
白沙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大腿上传来的疼痛清晰地告诉他,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海水里真的能晒出盐,丛祭司没有骗他们!
丛容和换盐队过去的时候,海贝族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那两个结晶池,好奇又亢奋。
“首领大人他们回来了!”最外围的战士眼尖,看清来人激动地大喊。
人群顿时如摩西分海般散开一条道。
海盐成功被晒出来,丛容也很高兴,他过去查看了一下结晶池里的情况,对白沙道:“白沙祭司,可以让你的族人把盐收上来了。”
结晶池里的水分并未完全蒸发干,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丛容之所以现在就让收盐,是因为海水中除了食盐氯化钠外,还有氯化镁,□□等其他无机盐。蒸发过程中,氯化钠提前达到饱和结晶析出,后者则依旧溶解在海水里,成为卤水。
而卤水味苦,会影响食盐的口感和纯度,白沙虽然不知道这些原理,但他相信丛容的判断,赶忙让奴隶和族人们加紧时间收盐。
第一批海盐一共装了七个石桶,按每个桶八十斤算,也有五百六十斤盐。
白潮看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盐桶有些傻眼,不过十来天时间,就收获了这么多盐,而且他们没花费半块水原石,只需要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水!
“别忘了,我要分走一半。”丛容见他一副傻兮兮的乐呵样,无情提醒。
丛大人没场地没原料,也没出人力,但用海水晒盐的办法是他提出来的,算是技术入股,爷孙俩自然满口答应。
趁收盐的功夫,白潮已经将这几天在藤壶部落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沙祭司。
老爷子不像花臂首领是个傻白甜,无论晒盐还是救白漓都绝非普通祭司能做到的,像这样的人,不提他背后的炎黄部落,白沙也根本不愿意得罪。
“丛祭司是圣主眷属,他能听见圣主的声音。”白潮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白沙一惊,探究地看向丛容。
他作为百人部落的祭司,和红午一样,继承前人流传,当然知道圣主眷属的存在。
丛容想了想,摘掉头上的毛线帽,霎时银白发丝如雪般垂落下来,暖红色的夕阳映照下,宛若璀璨的碎银。
他救了白漓的命,以白淙对伴侣的感情,再加上藤壶部落还要靠水稻换盐,丛容并不担心后者会出尔反尔。
但海贝这边的情况不同,白沙学会了如何用海水晒盐,丛容起到的作用相当于已经结束了。在原世界,商业盟友间过河拆桥,乃至背刺的例子比比皆是,很难保证对方今后会老老实实履行合约,心甘情愿当他的盐罐子。
因此,丛容需要给白沙一个警示,或者说一个足以让老人不敢毁约的压力。
而在这个人人信仰圣主的异世大陆,没有什么比圣主眷属的身份更让人敬畏的了。
果然,在看到青年那头异于常人的银发后,白沙的眼神瞬间变了。
“眷,眷属,圣主眷属!”老人瞳孔微微放大,如果不是丛容及时搀扶住了他,此时恐怕已经跪到了地上。
白潮看看爷爷,又看看眼前的俊美青年,整个人都傻了。
之前炎丁说丛容能听见圣主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夸张,现在看来,似乎,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每个部落对眷属的记载都差不多,夸他如何俊美绝伦,如何充满智慧,听得丛容自己都脸红。
不过白沙祭司到底不是红午,老太太丝毫不怀疑丛大人会带领整个异世大陆走向美好未来,因此没把预言里那句“毁灭”放在心上。
但白沙不一样,他对丛容知之甚少,未知的恐惧往往更令人害怕,这一刻,年迈的祭司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
老人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心底生不出半分背叛的心思,恭恭敬敬朝青年行了一礼。
在海贝部落待了一晚,丛容第二天又马不停蹄出发去了藤壶,顺便给后者带去了盐。
自从炎卯教会藤壶族人挖陷阱狩猎后,这个二十二人的小部落就没再为食物的事情发愁,而白淙在白漓的指导下也打磨出了三套农具,已经试用于农场的开发,效果还不错,丛容琢磨着等回去了,也让人搞几套出来。
他在藤壶部落又住了一段时间,直到亲眼看着成片稻种被播下去,才放心离开。
“我们要回炎火大陆了。”丛容这么对白漓说。
这趟出远门他原本预计的时间是一个月,结果来白水大陆后,许多事情偏离了最初的设想,比如跟海贝的合作,再比如建立农场,硬生生多拖了十来天。
“三个月后我会让炎卯来收取稻谷,期间农场里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可以派人来找我,我给你留个地图。”
白漓的身体一日日康复,原本凹陷的两颊也有了肉,丛容这才发现他其实生得非常俊秀,眉眼温润,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原始人当中,简直就是不一样的烟火,而另一个不一样的烟火,则是他家十六岁的小崽子。
丛容瞥了眼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大概是男孩子进入青春期的缘故,炎朔比半年前刚认识的时候沉默了不少,但每次只要他一抬头,就能在目之所及的地方看到对方。
“地图?”白漓惊讶。
“对。”丛容收回视线,从火堆里捡了根没烧完的树枝,在石板上写写画画。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他在画什么,但丛容相信以白漓的聪明,肯定能看懂。
果然,青年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他认真将石板收起来,承诺一定会和伴侣带领藤壶族人打理好河谷农场。
换盐队离开白水大陆那天,除了藤壶部落全族外,白潮和白沙祭司也来送行。
临行前,丛容按之前的承诺,将兽袍的制作方法告诉了花臂首领,并友情赠送了一件成品当样板。水稻的事还要多谢对方,没有白潮当中间人,他也不可能和藤壶部落产生交集。
看着青年白皙柔和的侧颜,白潮抱紧怀里的兽袍咽了咽口水,期期艾艾道:“丛祭司,那个,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我呗?其实真要下面的话,也不是不行……”
丛容:……
丛大人果断拒绝了花臂首领的求爱。
男人,你已经失去机会了!
白潮像只被雨淋了的大狗一样垂头丧气,如果他头顶长耳朵,此刻肯定已经耷拉下来了。
冷心冷肺的丛大人难得升起一丝渣男的愧疚,想了想从随身草兜里掏出一叠树渣纸,递过去。
“这是什么?”旁边的白沙祭司目露好奇。
丛容没有厚此薄彼,顺便也给了老爷子和白淙夫夫一叠。
“厕纸。”炎丁抢着回答,“就是拉完粑粑以后,用来擦屁股的。”
众人:……
几人的表情都相当一言难尽,连白漓拿着纸的手指也有些僵硬。
偏炎丁一张嘴还在叭叭个不停:“这东西巨好用,擦得干净还不脏手。”
众人:……
炎卯没好气地拍了下自家弟弟的后脑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擦屁股还会弄脏手?”
众人:……
这次来白水大陆,丛容不仅收获了二百八十斤海盐,还有上万斤稻谷,谷子一部分留给藤壶部落补种,剩下的他全部带回炎黄部落,这么多东西只靠换盐队十个人当然拿不回去,白沙祭司便派了三十名强壮的奴隶帮忙运送。
十二天后,一行人翻越过阻隔两大陆的赛拉尔山脉,回到荒山山脚,丛容打发走了海贝部落的奴隶,让炎卯去部落里喊人。
虽说双方已经初步达成合作,但如果被白沙祭司知道,拥有圣主眷属的炎黄部落,不过只是个五十几人的小部落,难免不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同样的,他给白漓的地图也只到荒山为止,原世界有句话叫不要试图考验人性,除非你能承担起随之而来的后果。
丛容承认以他和炎黄部落目前的实力还不具备这样的自信。
或许他需要训练一支军队?
正规的,装备精良的军队,而不是野路子的石器战士。
可人呢?他该上哪儿找那么多人?
思索间,炎卯已经带着族人和奴隶们匆匆赶来,一起来的还有老祭司红午。
“丛大人!”老太太眼眶一热,差点对着他哭出来。
丛容赶忙将人扶住。
“换盐队一直没回来,大伙儿以为你们出事了。要不是红午大人拦着,再加上不认识路,战士们都打算跑去白水大陆找人了。”老战士炎崖小声解释。
“没有,我们很好。丛大人还带我们弄到了盐,足足有好几百斤呢!”炎丁兴奋地把身后的盐桶指给众人看。
“真的好多盐啊!”在场不论族人还是奴隶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老祭司红午也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哪怕是火原石产量最高的那几年,红石部落也没从圣使手里换到过这么多盐。
“不止现在,我们以后也都不会再缺盐吃了。”丛容笑着说。
人群顿时爆发出雀跃的欢呼。
在炎卯的带领下,众人开始蚂蚁搬家似的把东西往聚居的石屋群挪。
“丛大人,这些是什么?”老祭司红午指着一个石桶里黄灿灿的稻谷。疑惑地问。
“一种植物的种子,可以吃。”丛容回答。
旁边有和炎丁相熟的战士捅了捅他的胳膊:“这种子好吃吗?”
炎丁摇摇头:“我也没吃过,不过应该是好吃的吧,丛大人什么时候弄出过不好吃的东西。”
战士一听也是,便不再多问,高高兴兴地忙碌起来。
搬东西这样的体力活儿自然无需丛大人亲自动手,丛容只背了一个装着麻醉剂的草兜回到部落,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宝贝试验田和兽圈。
一个半月过去,原来的那些铁角兽幼崽都长大了一圈,毛绒绒的小脑袋上冒出圆钝的犄角,已经初具成年铁角兽的模样了。
他不在的日子,狩猎队又往圈里添了好几只小兽和怀孕的母兽,丛容数了数,他现在一共有二十三只小铁角兽,外加四只生产完的母兽。
茕刚给它们喂过新鲜的萝卜缨子,大小铁角兽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懒洋洋地躺在河滩光滑的石头上晒太阳,远远望去好似几大团绵软蓬松的云朵,完全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
显然这批铁角兽已经驯养成功了。
丛大人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他表扬了茕,并奖励了对方一罐红糖。
茕抱着糖罐激动得不得了,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她虽然没跟着大部队狩猎或采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替丛大人照料兽圈,因此每天分到的肉和野菜半点不少,甚至比以前还要多。
现在丛大人又给了她糖,这可是糖啊,听老莫说,连红午大人都只得了一罐,放在以前,这样的奢侈品作为女奴的茕根本想都不敢想。
不过现在丛大人回来了,应该就不需要她帮忙养铁角兽了吧?
了解了兽群的习性,习惯了平静养殖生活的茕有些舍不得,还有些失落。
大概看出她在想什么,丛容摇摇头:“茕,你做得非常好,以后还要继续麻烦你帮我照料兽圈。”
茕闻言,猛地抬起头,满眼的不敢置信:“大人,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对。”
稻谷收回来要晾晒要脱壳,接下去棉花和麦子也将进入成熟期,到时候收割采摘纺纱织布,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丛大人。
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这一趟白水大陆之行给了丛容启发,他既然是祭司,就应该把部落里的人力物力充分运用起来,一个人再厉害再能干,精力终归有限。
更何况在种田养殖方面,他一个“羸弱”的现代人,还不一定有人家原始人干得好哩!
比如茕养铁角兽就养得很不错。
然而,和兽圈这边欣欣向荣的景象不同,试验田那边却遇到了一点麻烦。
第75章 棉铃虫
听说丛容回来后,牟吼便火急火燎地找了过来。
“大人,试验田出事了!”一米八几的粗壮男奴脑门冒汗。
“怎么了?”丛容惊讶。
在他印象中,动物幼崽不易成活,没有养殖经验的情况下,夭折的风险比较大,而走之前棉花和麦子都已经进入成长期,照理应该比兽圈好打理得多,这也是他为什么先来看兽群的缘故。
牟吼眼眶通红,急得不行,口齿却还算清楚:“虫子,棉花地长虫子了!”
丛容闻言也是一惊,操,为什么到了异世大陆还有病虫害啊!
他让茕继续照料兽圈,自己跟着牟吼赶去试验田。
“只有棉花长虫子,还是另外两块地也有?”丛容边走边问牟吼。
“只有棉花,麦子地和三号地暂时没发现。”牟吼答得飞快。
丛容微微松了口气,不是三块地都有就好。
他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听地理老师提过一嘴,棉花最容易招的虫害是棉铃虫,然而实际情况是他连棉铃虫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发现虫子多久了?”丛容又问。
“快五天了。”牟吼声音沙哑,一张脸皱成了包子。
牟吼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丛容跟着换盐队离开后,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试验田。
松土浇水施肥,牟吼恨不得连晚上睡觉都待在地里,同屋的奴隶说他魔怔了,把每一株棉树每一棵麦苗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照顾——不,他照顾夏犬恐怕都没这么上心,但牟吼知道,他只是不想让丛大人失望罢了,他要把活儿干好。
眼瞅着麦子开始抽穗,棉树冒出瘪瘪的花骨朵,牟吼老实憨厚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那些可恶的虫子。
它们像最恶劣的强盗,贪婪地啃噬着棉树嫩绿的叶子,荼毒尚未绽放的花苞,所过之处留下一排排圆形的孔洞。
牟吼简直快疯了,他捏起虫子将它狠狠踩扁,一只两只三只……可是根本抓不完,很快孩子们也加入捉虫的队伍,然而虫子还是越来越多!
“你别急,我先看看情况。”丛容嘴上安慰牟吼,心里却不似表现出来的这般淡定。
当初他们在那支盗匪身上统共也就发现了一小包棉籽,已经全部种下去了。如果这批棉花不能成功收获,他要想再找到种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试验田外,隔着半人高的栅栏,能看到麦子地绿油油一片,大部分麦苗都已经抽出了麦穗,细长的叶片厚实挺刮,看得出牟吼打理得十分用心。
丛容打开棉花地的栅栏走进去,原本正在捉虫的几个小孩儿立即停下动作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叫他丛大人。
夏犬站在最前面,脏兮兮的小脸无比凝重。
丛容挨个摸了摸脑袋,然后才去看地里的棉花。
比他想象的好一些,也可能是因为牟吼发现得及时,加上孩子们夜以继日地帮忙捉虫,棉铃虫并未到泛滥成灾的地步,但如果再不消灭,成灾也是早晚的事。
麻烦了。丛容深深蹙眉。
原世界有各种各样的农药,网上一键下单,翌日送达,混在水里喷洒下去,第二天就能起效。
可异世大陆连人吃的药都没几种,更不用说农药了,他倒是听说过有把某些特殊植物和作物交叉种植,以达到驱虫效果的办法,但他上辈子只看过几个田园短视频,并非专业的农科生,谁和谁交叉,比例在多少这样的内容完全超出丛医生的知识体系了。
而且棉铃虫已经出现,就算现在种克制虫害的植物也来不及。
丛容想来想去,竟然就真的只有人工捉虫这样一个原始到不能再原始的蠢办法。
好在棉花地面积不算大,如果他发动整个部落的族人和奴隶一起抓棉铃虫,应该能赶在虫子把叶子吃光前,抢救下一部分棉花。
但这也意味着他以后根本不可能把棉花扩大种植,一块地的棉花长虫了他们能抓干净,那成百上千亩呢?
想到这儿,丛容整个人都不好了。
算了,先找人来捉虫,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丛容让牟吼看着试验田和小孩儿们,自己跑去叫人。
换盐队带回来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运完毕,按照丛容的指示,整齐码放在神庙前的空地上。炎卯一见到他,便恭敬地询问接下去该怎么处理。
“不处理,先跟我去捉棉铃虫。”
众人:???
棉什么虫?
五十几个人一齐动手,捉虫效率直线上升,但丛容紧绷的神经却并未就此松懈下来。
原世界有句话叫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小强的时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可能已经有成百上千只小强了。
棉铃虫虽然不是小强,但它们一样会产卵,这些卵用不了多久便会孵化成新的棉铃虫,就怕捉的速度追不上孵化的速度。
每个人都在低头捉虫,连老祭司红午都眯着眼睛仔细翻看叶片,一旦发现灰褐色的棉铃虫,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捏爆,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诅咒这些吃棉树的小魔鬼。
丛容落在人群末尾,和炎朔做最后的筛查,把遗漏的棉铃虫抓出来踩死。
“丛大人。”忙碌中身后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
“嗯?”丛容诧异转头。
是夏犬。
小孩儿手里捧着一个大碗,里面装满死掉的虫尸。他低着头,手指局促地抠着碗边。
半晌,他似是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直视丛容,声音小得差点听不见:“丛大人,您会惩罚我父亲吗?”
夏犬的父亲就是牟吼。
而牟吼当初会主动提出替他打理试验田,就是希望能方便照看孩子。
丛容有些惊讶,想了想说:“会。”
小孩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底弥漫起一层水光:“那,那您会打他吗?”
夏犬是奴隶的孩子,从小就是个小奴隶,还在奴隶洞的时候,他就见过炎鸦用皮绳抽打犯错的奴隶,还有前首领之子炎鹏会把烧烫的石头烙到私奴身上,听他们发出凄惨的嚎叫。
奴隶是一个部落最底层的存在,他们就和牲口一样低贱。虽然夏犬没见过丛大人打人,但这次他爹似乎捅了个大篓子,大人肯定气坏了。
夏犬不敢看青年的眼睛,他怕在里面看到愤怒和失望,只能像鹌鹑似的再次低下头,掩饰内心的不安。
“打他虫子就会消失吗?”丛容问。
其实牟吼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甚至还在发现虫子后第一时间想办法采取措施了,但在其他人眼里,牟吼就是没打理好丛大人的试验田,他把事情搞砸了。
夏犬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下意识摇摇头。
“所以,我不准备打他。”丛容说。
小孩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丛大人看着他,无奈叹气:“我本来打算等棉花收获后,奖励你父亲一块棉布,但现在,没有了哦。”
夏犬傻兮兮地站在原地,像一只石化了的小动物。
没有惩罚,只是把原本的奖励取消了……
小孩儿回过神,吸了吸鼻子,大声说:“丛大人,您真好!”
丛容:……
傻孩子,等你以后知道棉布有多珍贵,就知道我好不好了。
棉花地里没有人偷懒,连一向咋咋呼呼的炎丁都收起了往日的散漫,沉默而专注地捉着棉铃虫。
终于天色渐暗,因为饮食的缘故,原始人基本都有夜盲症,丛容不得不让众人先回去睡觉,等明天天亮了再继续。
“丛哥,你也去休息吧。”黑夜无法影响兽人视物,少年手上的动作丝毫不见停顿。
几天几夜的长途跋涉,丛容确实挺累的。虽说体质被系统强化过,但和当地土著依旧没法比,腰背酸软,脚后跟还磨破了皮,一碰就疼。
可他心里清楚,只要棉铃虫没捉干净,自己今晚肯定睡不着,于是摇了摇头,说:“我陪你一起捉。”
炎朔见劝他不动,便道:“或者你可以先去洗个澡。”
小崽子不提,他还不觉得,一说起洗澡,丛大人顿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一股怪味儿。
在白水大陆的时候,因为条件有限,再加上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丛容已经一个多月没痛痛快快地洗过澡了,最多只用热水擦擦身,头发也是好几天才洗一次……
“行,我一会儿就回来。”
虽说天气逐渐转暖,但也还没到能下河的地步,于是丛容回了神庙生火烧水,炎朔闲着无事的时候,给他打磨了一个超大号的石桶。
刚开始,丛大人内心对像个女人一样娘们唧唧地坐在石桶里沐浴是拒绝的,然而没多久,他就真香了。
谁规定男人不能用浴桶了?
会这么说的人一定没在大冬天泡过热水澡!
丛容将热水倒入石桶里,调好水温,脑子里还在想着棉铃虫的事。
炎黄部落的人只能在白天捉虫,哪怕速度再快,只要没把虫子捉干净,一晚上时间也足够棉铃虫繁殖出新的后代,然后后代又后代,子子孙孙无穷尽。
越低级的生物往往繁衍能力越强,丛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边想边脱掉衣服,习惯性抬起胳膊闻了闻,觉得光靠清水可能洗不干净,得涂点肥皂。
肥皂……
丛容忽然顿住了,蓦地一拍脑袋,操,这么简单的生化原理他居然没想到!
棉花地里,少年借着月色将不断蚕食叶片的棉铃虫用指头碾死,他的耐心极好,比女孩子还精致漂亮的脸上不见半分急躁。
将近一半的棉树已经看不到虫子的影子了,但炎朔无法保证在某些叶片的背面,或者脚下的泥土里,不会藏着棉铃虫的虫卵。
“小朔!”远远的,传来青年熟悉的喊声。
听到那两个字,少年嘴角不自觉微弯,同时也有些惊讶:“这么快洗好了?”
“没有,我没洗。”
炎朔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个石桶:“这是什么?”
“肥皂水。”丛容回答,“应该能杀死棉铃虫,不过我不知道浓度够不够。”
他也是刚刚才想到肥皂的主要成分是脂肪酸盐,而将肥皂水喷洒到害虫体表或者虫卵上,能分解形成一种蜡质涂层,使其脱水至死。
不过这些都只是理论,实际到底效果怎么样,丛容自己也不清楚,勉强死马当活马医吧。如果肥皂水真能杀死棉铃虫,以后扩大种植也就不是问题了。
炎朔往石桶里看了一眼,整桶水呈半浑浊的颜色,也不知道丛容往里面放了多少肥皂。
两人把肥皂水尽量均匀地撒到每一株棉树叶片上,连树下的泥土也没有放过。
这片棉花地大约有一亩,撒肥皂水虽说比捉虫容易,两人还是忙到了后半夜,丛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差点一头栽到泥里。
“丛哥,要不我背你?”炎朔拎着石桶笑问。
丛大人瞥了自家小奴隶一眼:“不用,就这么点路。”
少年笑笑也没有坚持。
回到神庙,丛容这才发现他原本调好的洗澡水已经完全凉透了。
啊!!!
想洗澡!!!
从地里回来,更想洗了!!!
丛大人在心里无声呐喊。
“宿主,这澡咱也不是非洗不可。”9527表示无法理解丛医生这时有时无的洁癖。
“不,非洗不可!”丛容在脑子里回答得掷地有声。
他坐在石凳上,像万恶的资本家一样看着炎朔给浴桶换上新的热水,等人走后,甩掉身上的毛衣,试了试水温,坐进去。
青年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温热微烫的水流包裹住周身,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了。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出远门什么的确实不是正常人该干的事情,他发誓以后一定尽量待在神庙里,做一个安静的宅男。
9527适时提醒:“宿主,请您不要忘记对神主大人的承诺。”
丛容:……
他的承诺是什么?
修补异世大陆的文明。
而在这颗星球上,唯一的文明中心无疑是在圣城,所以他最终必然是要跑一趟那里的。
丛容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半晌他忽然问:“9527,你就没想过自己取代那颗眼球?”
青年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闲着无聊,随口一问,却把系统吓了一大跳,差点直接从他的脑子里蹦出来。
“宿主,您在说什么胡话?!神主大人是此间宇宙的最高存在,我们都不过是祂眼中微不足道的蝼蚁,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你我直接毁灭,连渣都不剩的那种。”9527语速飞快,仿佛一把上了膛的机关枪。
丛容:“……哦。”
丛医生态度依旧散漫,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它的话听进去,9527生无可恋,正准备再好好做做自家宿主的思想工作,却见青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我要洗澡了。”
丛容放松四肢,舒服地泡在热水里,连日来的疲惫很快席卷了他。
9527:……累了。
作为一名兽人,哪怕外面下着雪,炎朔都能丝毫不受影响地在冰冷的河水里游上几个来回,更不用说如今的天气。
少年擦干身体的水珠,套上兽袍回到神庙,卧室里却不见丛容的身影。
炎朔微微皱起眉。
他径直走向专门的浴室,这里就他们两个人,丛容没有锁门,炎朔进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靠在石桶壁上的青年。
丛容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皮肤上投下鸦青色的阴影,大概是泡得时间太久,脸颊被热气蒸腾起浅浅的红晕,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发尾被水打湿,胡乱粘在脖颈上。
炎朔的目光扫过青年的喉结,在那枚小小的凸起上停留片刻。
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对方。
“丛哥,别睡了,水凉了。”
半梦半醒间,丛容听到似乎有谁在叫自己,他微微睁开眼睛,视野中出现少年的轮廓。
“小朔?”他本能地嘟哝了一声,大概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丛容的神经再次松懈下来,意识陷入黑甜。
炎朔叹了口气,弯腰将人从石桶里抱起来,以兽人的体力,抱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体重一百五的现代人,就跟托着一根羽毛差不多。
或许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也或许是因为骤然从水里出来有些冷,丛容下意识往对方的怀里缩。炎朔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额角。
丛容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顾不上洗漱,第一时间去看棉花地。
棉花地外围满了人,炎卯他们隔着栅栏议论纷纷,却都没有进去。
“怎么样?棉铃虫死了吗?”丛容迫不及待地问。
“丛大人!”众人见到他纷纷行礼。
“丛大人,您怎么知道棉铃虫死了?”老祭司红午诧异极了。
丛容一听,便知道肥皂水起效果了,白皙俊秀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我昨晚后来想出了杀死棉铃虫的办法,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棉花长虫子了。”
他走近仔细翻看最外围一排棉树的叶子,只能找到棉铃虫啃咬过的孔洞,树下倒是有不少虫尸。
牟吼忍不住问:“丛大人,棉树这样是不是就没问题了?”
粗壮男奴耷拉着脑袋,语气小心翼翼,看上去十分可怜。
丛容摇摇头:“还要再撒两三次,防止有没杀死的虫卵和某些耐药性强的成虫。”
牟吼闻言赶忙道:“我来撒我来撒。”
丛容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好,等下到我那里拿肥皂水。”
至于剩下的人,原本计划继续帮丛大人捉棉铃虫,现在虫子死得差不多,撒肥皂水的活儿又被牟吼揽去了,炎卯便打算带他们去狩猎,结果被丛容叫住。
“给我留一半人,处理带回来的那些稻谷。”
炎卯挑了十六名奴隶,十名族人。
虽说丛容更爱用奴隶,但现在他是炎黄部落的祭司,真把族人完全甩开显然不现实,而且还不利于内部团结。
好在如今的炎黄族人,经过雪崩和大迁徙的洗礼,除了少数个别,其余基本都是像丁卯兄弟,炎青这样的亲信,已经完全不同于原来的红石部落了,这也是为什么炎卯敢放心大胆把人留下的原因。
刚收割下来的稻谷水分含量高,贮存不当很容易发霉,在脱壳前需要先经过晾晒。
丛容此时不由庆幸他们是在炎火大陆,哪怕雨季即将来临,气候也依旧干燥得不像话,广阔平坦的沙地是天然的晒谷场。
试验田边,兽圈旁,石屋群之间的行道上都晒满黄灿灿的稻谷,远远望去仿佛给这片绿洲铺上了一条金色的毯子。
然而上万吨谷子一天根本晒不完,只能分批进行,与此同时,丛容让仓带着几名手巧的奴隶打磨石臼。
——对丛大人隔三差五冒出新奇念头这种事,仓从刚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崇拜,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如果丛容几天不找他捣鼓东西,仓才要觉得奇怪。
“丛大人,不知道您打算用这些石臼做什么?”仓问。
虽然仓才十六岁,但在丛容看来,已经隐约具有成熟手工艺人的影子了,仓会看“图纸”,会用石头和皮绳作标尺进行丈量,他甚至还知道事先询问丛容用途,然后自己琢磨原理。
丛大人好几次感叹,这就是宝贵的技术型人才啊,如果仓再晚生个几万年,各种理工类大学恐怕要抢破脑袋!
石臼很快被打磨出来,从外形看,好似十个超大号的“碗”,不过在制作配套石杵的时候,仓提出了一点不同的建议。
“丛大人,石杵太重了,舂米的时候可能会把稻谷直接碾成粉末,我觉得如果换作木杵或许好一些。”
仓的态度依旧恭敬,他是部落中唯一一个拥有独立石屋的奴隶,甚至还给房子配套了桌椅床和柜架,床上铺着柔软结实的兽皮。
他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干净,每天早上会用小石刀刮胡茬——小石刀也是他自己做的,这样一个年轻体面的男孩,部落里已经有不少男奴女奴晚上悄悄过去找他聊人生了。
仓和丛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羞涩,却不再卑微忐忑,他的腰背直起来了,眼睛里也有了光,仿佛他并非低贱的少年奴隶,而是像炎卯那样的自由民。
丛容示意他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仓受到鼓励,脸上浮起激动的红晕,结果最后呈现出来的成品大大超出了丛容的意料。
不仅石臼搭配木杵,杵上还装了联动拉杆,只要奴隶们把拉杆另一头往下压,木杵就会高高抬起,松开拉杆,木杵又会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由下落,捶打到稻谷上,能省去不少力气。
“我看上次榨甜树汁的石石鹿上有这种连杆,就想试试能不能用在石臼上……”仓腼腆地挠挠头。
丛容:能,简直太能了!
所以到底是谁说原始人笨的,嗯?
第76章 劁哼哼兽
晒干后的稻谷被倒入石臼,随着一记记沉闷的捶打声,表面粗糙的稻壳和内里晶莹的米粒逐渐分离。
“好了,可以了。”
黑牙闻言立即停止动作,丛容抓了一把舂好的谷子捧在手心,轻轻吹一口气,分量轻的稻壳被吹走,只剩下洁白的大米。
“这样就完成了。”丛容将米放进另一个干净的石桶里。
围观族人和奴隶看看黄澄澄的稻谷,再看看白花花的大米,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然而他们对米饭的兴趣并不像丛容那般高昂,毕竟大米不是肉,而是植物的果实,纯粹只觉得非常新奇。
和当初灌腊肠做兽袍类似,丛容将二十六名炎黄部落成员分成三组,一组负责收晒谷子,二组舂米,三组过筛。
丛容倒是想拿点筛好的米回去尝尝,但一来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二来刚开始加工,所有人都不熟练,生怕不小心把丛大人的宝贝谷子给捣坏了,一个个紧张得不得了,他还真不好拍拍屁股当甩手掌柜。
好不容易挨到日落西山,狩猎队归来,丛容放加工组众人过去领兽肉,自己舀了一碗大米直奔厨房。
不多时,久违的米饭香气便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好香。”炎朔放下肩头的半扇铁角兽,耸了耸鼻尖,笑问,“在煮什么?”
“米饭。”丛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咕嘟冒泡的石锅。
炎朔微一挑眉:“就是之前在藤壶部落河谷找到的那些水稻?”
“对。”
要知道他们现在并不缺食物,学会挖陷阱后,狩猎队每次出去都会有不小的收获,铁角兽,哼哼兽,咕咕兽,而且还有萝卜……这样的情况下,丛容居然依旧把水稻当成宝贝,炎朔不由也生出几分兴趣。
长发少年洗过手,在他丛哥的强烈要求下,切了两根香辣味的腊肠,做了个辣椒炒兽肉和虾酱萝卜缨,炎朔担心不够吃,又烤了一大块兽腿肉,萝卜干过油当冷盘。
四个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中间是盖着盖子的一大锅米饭。
丛容先给自己盛了一碗。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仿佛在对待一件极为珍贵的艺术品,炎朔记得上一次他丛哥这么严肃,还是发现辣椒的时候。
异世大陆的稻谷颗粒比原世界大得多,舂出来的米粒自然也大,颗颗圆润饱满,晶莹剔透,堆在碗里,冒着腾腾热气。
丛容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团,吹了吹,塞进嘴里。
熟悉的口感,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香气。
这一刻,丛容有种回到了现代世界的错觉,他坐在不足九十平的单身公寓里,没有米其林大厨精心烹制的法餐日料,简简单单的快餐外卖搭配《普胸外科精解》,就是丛医生最舒适的状态,从容自在,却不是那对夫妇期望看到的。
石桌对面,炎朔扒了一口饭,随后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没什么味道。
再嚼嚼,嗯,好像有一点点甜味。
但比他原先预想的要寡淡多了,明明之前的辣椒就很刺激啊,又痛又爽,根本停不下来!
炎朔不动声色地又扒了一口,仔细回味,再一口……
在少年吃到第四口白饭的时候,丛容终于忍不住了,哭笑不得地敲了敲他的碗沿:“不是这么吃的,米饭要和别的菜一起吃才好吃。”
说完,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放到对方碗里。
炎朔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若无其事地把辣椒炒肉吃了。
油乎乎的辣椒炒肉搭配香喷喷的白米饭,终于get到正确食用方法的少年微微有些诧异。
明明是没什么味道的东西,和别的食物一起吃,却神奇得让他感觉非常满足,这种满足感甚至比单独吃辣椒炒肉还要强烈!
炎朔虽然惊讶,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不论辣椒炒肉,萝卜干,还是咸鲜的虾酱都是下饭神器,少年一口饭,一口菜,再一口菜,一口饭,不知不觉间,一大锅米饭就见了底。
丛容知道小崽子的食量,所以特意多煮了一些,那一锅够四五个成年男人吃两顿,而他自己只盛了一碗,剩下全进了炎朔的肚子。
“饱了吗?”丛容问。
炎朔想了想,说:“还行。”
丛容:……
丛大人:“还好是我的私奴,换一个人未必养得起你。”
炎朔眼睫微垂,语意不明:“所以丛哥会把我卖给其他人吗?”
“不会。”丛容想也不想地回答。
开玩笑,卖了他上哪儿再找个价值一万点的奴隶?!
炎朔嘴角抑制不住地弯起,丛容却开始考虑要不要再收几个私奴。
自从上次造完房子,一口气加了3200点财富值后,他的财富和债务点数已经许久没有大动了。
累计清偿一万点债务值是开启第二阶段奖励的条件,而丛容还差200,原本应该是840,白潮给的那袋水原石经9527统计价值640点,所以他之前剩余的债务值是999976970。
好在这次的改良版舂米机一共造了五台,又给丛大人增加了500点财富值,达到开启奖励条件的同时还有300点富余。
“叮,恭喜宿主累计清偿债务值10300点,满足第二阶段奖励所需债务点数,本次奖励内容三选其一。”
选项一,一盒盐酸氯普鲁卡因注射液(200mgx5支),选项二,一大块纯度较高的无属性原石,选项三,保留一次奖励选择权。”
丛容:……
氯普鲁卡因是外科手术中最常用的局麻药之一,因为对粘膜的穿透力弱,所以一般不用于表面麻醉,多用于浸润麻醉和外周神经阻断。
如果是在半个月前,丛容拿到这玩意儿或许还会小小兴奋一下,但现在他已经有了从水豚兽麻囊里提取出来的麻醉剂,其他局麻药就显得可有可无了,而且更让人无力吐槽的是,系统又不给他配针管注射器,他要这鸡肋有何用?
至于选项二……
和之前的原石奖励相比,数量从一小块变成了一大块,说到原石,丛容忍不住又想起9527说这玩意儿是能源……
他从草兜里掏出一块水原石和一块火原石。
两者大小差不多,都是不规则的形状,一红一蓝,不过火原石是从圣使居伊的尸体上扒来的,品质要稍微好一些,对着火光看显得更加清透,像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原石为什么会有不同的属性?”丛容在脑海中问系统。
金木水火土,每个大陆出产不同属性的原石,他背包空间里还有一块落灰的无属性原石,这些属性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的资料中对原石的介绍非常有限,只说它们是能源,杂质越少,纯度越高,对应的财富点数就越多。”9527干巴巴地说。
“要你何用?”丛容冷冷道。
时隔半年再次听到熟悉的嘲讽,9527整个统差点裂开,忽然它灵光一闪:“宿主,我听说华夏自古有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原石属性可能跟它们的能量有关,您把水原石和火原石放一块儿试试。”
五行相生相克在中医用得比较多,比如人体内肝脏属木脾脏属土,肝气调达,可以疏泄脾土郁滞,即木克土,丛容上辈子虽然在老中医那里耳濡目染学过一段时间,但主业还是正儿八经的西医外科,因此之前并未往相生相克方面想。
丛容拿了个石碗,把两块原石放进去。
一秒,两秒,三秒……
五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9527:……
它默默把自己团成无形的一团,圆润地缩回青年大脑深处。
丛容倒没再出声嘲讽它,五行相生相克确实是一个思路,或许要激发出原石中蕴含的能量不能简单将其放在一起,就像原世界的化学反应,有些需要高温高压,有些需要特定介质,还有些需要催化剂。
原石多半同样如此。
丛容将两块原石各自收好,准备等有空了再好好研究。
对于第二阶段的奖励,丛容最终选了选项三,保留一次奖励选择权,主要是无属性原石他暂时用不上,拿来也是放在空间背包里落灰,他希望系统后面给出的奖励能更有吸引力一点,别再出现诸如氯普鲁卡因之类的局麻药了。
上万斤稻谷,加工组足足用时十天才全部处理完毕,装桶密封后整齐堆放在丛容专门腾出的仓库里。
——神庙十个空房间,如今已有四个放了东西,一个用来堆糖罐,一个被当成了盐仓,一个米仓,还有一个囤的是树渣纸。
这天分配完猎物,丛容宣布红石部落正式更名为炎黄部落。
短暂的惊讶过后,众人都没什么意见,丛容特别留意了一下红午的反应。
老太太眼睛都没眨一下,带头表示赞同:“红石部落已经跟随圣使居伊永远埋葬在了那场雪崩之下,如今我们是炎黄部落,我们没有见过圣使,我们的祭司是丛大人!”
“我们是炎黄部落,我们的祭司是丛大人!”
“我们是炎黄部落,我们的祭司是丛大人!”
“我们是炎黄部落,我们的祭司是丛大人!”
所有人振臂高呼。
丛容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别看老太太一把年纪,脑子可不糊涂,一句我们的祭司是丛大人,就把他这个圣主眷属和炎黄部落牢牢绑在了一起。
自从丛容当上祭司以后,族人们的日子肉眼可见地越过越好,有坚固漂亮的大房子住,再也不用为食物和盐发愁,受伤了还有人给医治,吃得饱,穿得暖,对了,他们还有糖。
红午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是哪天丛容忽然跑了,或者发生意外,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处理完部落改名的事,丛容给每人发了一桶大米以示庆祝,而加工组的十六人作为报酬多加一桶,一共两桶。
“丛大人,这个,呃,米要怎么吃呢?”炎卯恭敬地问。
其余人也都齐刷刷看向丛容。
“简单清洗以后,加水煮熟就可以吃了。”丛容想了想又补充道,“米饭作为主食,搭配萝卜炖肉或者萝卜干一起吃更好吃。”
丛大人信心满满,在他看来,香喷喷的大米饭浇上一勺炖得泛白的肉汤,再来一大块软烂入味的兽肉,还有比这更让人感到满足的吗?
“米吃完了可以来我这里领,但需要帮我开垦农地,一亩地换两桶米,或者用铁角兽和其他动物的幼崽来换,一只小兽换一桶米。”
绿洲的面积其实非常大,丛容打算把山脚的那一片荒地全开垦出来种棉花和小麦。
——没错,时至今日,丛大人终于能根据结出的麦穗形状,确定二号地里的作物是小麦而非大麦了。
装米的桶是大号石桶,一个桶能装两百斤,开一亩荒地就给四百斤米,在这个食物资源匮乏的年代,丛容自认已经非常良心了。
然而他等啊等,一眨眼三天过去,基本人人都尝过米饭的味道了,却没人提出想再换一点,明明当初腊肠一问世,就受到了几乎整个部落的追捧。
期间狩猎队倒是又给他抓了好几只幼崽,其中有一窝还是哼哼兽,丛容让抓到小兽的族人来领大米,结果遭到了婉拒。
“丛大人,大米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们不缺食物。”
丛容皱起了眉。
“米饭不好吃吗?”这天晚饭的时候他问炎朔。
少年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才说:“好吃,不过对许多人来说可能更喜欢吃肉。”
这跟好不好吃没太大的关系,而是一种饮食习惯,除非未来出现某一个契机,迫使原始人不得已作出改变,否则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丛大人好好的肉不吃,非得吃没什么味道的米饭。
“你不喜欢吃肉?”丛容看着对面斯斯文文吃饭的少年挑眉。
“当然喜欢。”炎朔笑了,他可是狼,狼怎么会不喜欢吃肉,“但我愿意改变,我想尝试和丛哥一样的生活,所以你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丛容一愣,他没料到居然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宿主,这小子在撩您。”9527幸灾乐祸地提醒。
丛容:……
“他才多大?知道什么叫撩?”从容嗤笑。
9527叹息一声:“撩而不自知,最为致命。”
丛容:……
“闭嘴。”
丛容结束和系统的嘴炮,作为一个共情能力低下的残次品,他很难感受到来自别人的爱或者恨,就像有一堵无形的高墙,将他与这些情感隔绝开了,无法感知,也触碰不到。
因此他并未将系统的话放在心上,更何况在他眼里,十六岁的炎朔真就是个小屁孩,都还没成年呢!
此时的丛大人完全忘了自己也就比小屁孩大两岁。
部落里大部分人对大米接受程度一般,但也有特别喜欢的,比如老祭司红午和一些上了年纪的战士。
他们牙口不好,米饭比肉软和得多,而且容易消化,丛容又让炎朔送了几桶过去。
隔天红午还了一堆毛线织的物件儿,有衣服帽子也有坐垫和毯子,丛容统统收起来了,等天冷的时候,他和炎朔都用得上。
老战士们不会织毛衣,知道丛大人喜欢饲养各种动物幼崽,便收罗了不少小兽,让炎崖帮忙转交,除了小铁角兽和哼哼兽外,还有几个咕咕兽的蛋。
丛容在异世大陆还是第一次见到禽类的蛋,咕咕兽比鸵鸟还大,它们的蛋自然也不小。蛋壳表面光滑,颜色是漂亮的粉白色,而且看上去十分新鲜,唯一遗憾的是这些蛋里没一个是受精蛋。
他以前手下带过一个学生,老家在农村,据说把蛋对着阳光,能看到黑色小点的是受精蛋,否则就不是。
咕咕兽蛋个头大,照理黑点应该也会很明显,结果丛容一个也没看到。
他把蛋装进草兜里,打算等空了腌咸蛋吃,丛大人决定先处理那批哼哼兽幼崽。
丛容现在一共有四十七只动物幼崽,其中一大半是铁角兽,哼哼兽只有十二只。他仔细分辨过,这十二只里又只有三只是母兽,剩下九只都是公兽。
母兽丛容不准备吃,想养大了当种兽,至于公兽,丛大人摸摸腰间的手术刀。
他让炎朔帮忙烧水消毒,自己跑去找茕。
以兽圈目前的养殖规模,茕一个人还忙得过来,再多,他就要另外招人了。上次奖励了茕一罐红糖,奴隶们羡慕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也被丛大人看中叫去养铁角兽。
而试验田那边,大概是因为闹过棉铃虫,奴隶们普遍对种田兴致不高,牟吼倒是比从前更用心了,棉树开完花已经结出了一个个拳头大的墨绿色棉铃,小麦则处于灌浆的阶段,最多再一个月就能收割了。
丛容让茕在兽圈里单独清理了一块地方出来,铺上干净的干草。
不多时,炎朔带来了消过毒的手术刀,还有丛容要的淡盐水。
“丛大人,您这是打算做什么呀?”
狩猎队正巧回来,一行人老远便看到这边的动静,炎丁扯着嗓子问。
“劁哼哼兽。”丛容笑眯眯地说。
什么哼哼兽?
炎黄部落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顿时新奇得不得了,猎物也顾不上分了,呼啦啦跑来看丛大人劁哼哼兽。
丛容也不阻止,在人群里环视一圈:“来两个人帮我按住幼崽。”
炎丁自告奋勇,并拉上了好基友炎青,两人按照丛容的吩咐,嘻嘻哈哈地将小哼哼兽仰面按在沙地上,然后他们就看到丛大人用蘸了淡盐水的湿兽皮仔细擦拭哼哼兽的蛋蛋。
紧接着手术刀轻松割破表皮和筋膜,用力将蛋蛋挤出,割断连接的输精管,一拉一挤一割,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
按住哼哼兽幼崽的炎丁和炎青以及围观人群全都看呆了,在场每一位男士莫名感觉自己□□一凉,连帮忙递手术刀的炎朔都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直到小哼哼兽吃痛发出惨叫,众人才从这种诡异而凝重的气氛里惊醒。
“下一只。”丛容给劁好的哼哼兽撒上白及粉,放到提前预备的干草堆上。
炎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丛,丛大人,这就是你说的劁哼哼兽啊?”
“对啊,怎么了?”丛容奇怪地问,“劁过的哼哼兽肉没什么臊味,而且也更容易长胖。”
“没,没什么。”炎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哥儿俩乖乖按住第二只哼哼兽幼崽,丛容正准备下刀,就听炎卯正色道:“丛大人,我想起来还有猎物要分配,先走了。”
“丛大人,我也还有事,您慢忙……”
“丛大人……”
“丛大人……”
不一会儿,乌泱泱的人群便散得没了影。
“丛哥,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炎朔双腿并拢,面不改色地问。
丛容想了想回答:“火锅吧,好久没吃火锅了,劁完哼哼兽,吃个火锅庆祝一下。”
“好。”
炎丁:……
炎青:……
很快,兽圈旁只剩下两个大怨种,茕,以及持手术刀,笑得一脸温柔无害的丛大人。
所以他们刚才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嗯?
第77章 第二个穿麻衣的人
来到绿洲后的第四个月,下雨了,还是一场瓢泼大雨。
丛容从未在异世大陆见过这么大的雨,密集的雨丝形成了一道道白色的雨幕,能见度和去年凛冬的那场暴风雪差不多,头顶阴云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雨季的来临没有丝毫征兆,丛容有点担心他的棉花和小麦,本来只要再来几个大晴天,棉花就能吐絮,小麦也成熟得差不多了,结果现在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
因为雨势太大,狩猎队和采集队没法外出,好在之前每天都有收获,分到的食物根本吃不完,人人都有存粮,再不济还有丛容给的那一桶大米,肯定不会挨饿。
奴隶们待在集体住的石屋里,听着雨点打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样的暴雨每年雨季都会来个一两场,老莫想起他们还在奴隶洞的时候。因为是在土坡最底层,一下大雨,洞穴就会被淹,奴隶们只能躺在冰凉腥臭的水里,有些奴隶睡着睡着被水淹没,就再也没有醒来。
还有孩子们,大雨会让小奴隶发烧和咳嗽。如果丛容在,一定会告诉老莫,那很可能是肺炎。放在原世界,一剂抗生素下去就能解决的事儿,但在这里,肺炎无疑会要了小孩的命。
每栋石屋都设计了排水系统,门前巴掌宽的小沟渠会将雨水顺着微微下倾的地势,导入奈罗河的支流。
因此即便雨很大,但老莫他们的集体宿舍里一点积水也没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石屋的窗户没装玻璃,雨虽然飘不进来,却会让屋内变得潮湿。
丛容的神庙里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连床上的兽皮都变得潮哒哒的,丛大人只好让所有人生火除湿。
华夏古时候有用纸糊窗户的先例,但那是油纸,和他手上的树渣纸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别说防水,光透光性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要是有玻璃就好了。”丛容望着白茫茫的雨幕皱眉。
“玻璃?”炎朔去看了四个仓库的情况,盐糖米纸暂时都没受到什么影响。
丛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想了想说:“一种透明的石头。”
炎朔沉吟片刻:“那不就是原石?”
丛容:“……比原石还要剔透。”
炎朔有些诧异。
“但它不及原石坚韧,玻璃很硬同时也很脆,扔到地上非常容易摔碎。”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它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讯号,预告一下异世大陆正式迈入雨季,预告完就立即没了影,第二天又是大太阳。
丛容让炎朔把兽皮拿出来晒晒,自己则跑去兽圈看看母兽和幼崽们。
几十头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猪小羊一股脑儿挤在窝棚里,哼哼唧唧叫个不停,可怜又可爱。
见圈养的动物都好好的,丛大人重重松了口气。不过随着小兽数量的增加,原先的窝棚确实不够大了,而且雨季已然来临,接下去异世大陆的降水量肯定不会少,得专门造个兽屋给家畜避雨。
试验田里那边,棉花和小麦经过暴雨洗礼的作物精神得不得了,每一片叶子仿佛都舒展开了,焕然一新。
被阳光一照,棉铃顶部已经有裂开的趋势,小麦也染上了驳杂的金黄,离成熟只有一步之遥,丛容暗暗祈祷接下去一个星期千万别下雨,要下也等他把棉花小麦收获了再说。
接着他打开第三块试验田的栅栏,这一块试验田丛容几乎不怎么上心,偶尔心血来潮想起来了,才过来看看。
可能是土壤环境不对,撒下去的种子夭折了大半,目之所及全是叫不出名字的杂草和灌木,被暴雨打得东倒西歪,与其说是田,不如说是荒地。
丛容打算找时间清理一下,继续种棉花或者小麦,正这么想着,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抹嫩绿。
那抹绿清新而熟悉,在一众杂草里牢牢吸引了丛大人的注意。
咦?
丛容眼中浮现出一丝愕然,他裤腿挽得高高的,露出白皙笔直的小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烂泥,迫不及待地托起一片掌形绿叶,在脑子里问系统:“这东西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9527也有些意外,惊讶地脱口而出:“圣使居伊的那包种子里居然有葡萄籽。”
丛容想起之前他确实在皮囊里看到过几粒白色的种子,当时就觉得眼熟,但因为个头比普通葡萄籽要大得多,所以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据他所知,野生葡萄大多酸涩,难以入口,并不像原世界那些花样繁多的改良品质,皮薄多汁又甜,还带花香,所以居伊收集葡萄籽做什么?
难不成异世大陆的葡萄本身就很甜?
除了直接吃以外,葡萄还能榨成葡萄汁,酿葡萄酒,前者还好说,酒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高附加值的东西,债台高筑的丛大人几乎不用考虑就决定把这玩意儿苏出来。
炎朔晒完兽皮毛毯便出去狩猎了。他是丛容的私奴,平时就算不跟狩猎队一起行动也没人会有意见,更何况少年每次都能打到极为丰厚的猎物。
部落里的人以为炎朔是另外找了地方挖陷阱,虽然羡慕但也没想过像他那样单独行动。
野外毕竟是猛兽的地盘,人类单枪匹马对上比自己凶猛许多的野兽几乎只有死路一条,哪怕强壮如炎卯也不敢冒这个险。
小奴隶不在身边,丛大人只能叫上任劳任怨的牟吼,知道丛容要和自己一起拔杂草,吓得老实巴交的男奴差点给跪了。
“丛大人,我来我来,您看着就好。”
丛容皱了皱眉:“两个人拔能快一点。”
说完,他捋起袖子,两节细伶伶的胳膊看得牟吼眼眶发酸。
“大人,您真是太纤瘦了,怎么能干这样的粗活呢?您不如回去睡一觉,醒来,草肯定已经拔完了。”
丛容:……
看着牟吼坚定的眼神,他知道他今天休想再碰到一根杂草了,只好任由对方在田里忙碌,自己去找搭葡萄架的木材。
葡萄正常的生长周期是两到三年,也就是一般情况下,从葡萄籽发芽到爬藤再到开花结果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但在异世大陆,这个周期很大概率又会缩短一半,也就是说,明年凛冬前,他就可以摘葡萄酿葡萄酒了。
当初居伊皮囊里一共七粒葡萄籽,如今七粒全部成活,按一株葡萄藤二十公斤果实的产量计算,七株将近两百斤,而两百斤葡萄全部酿成酒,又有……
丛大人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然而等牟吼拔完草,两人正准备合力将葡萄架搭起来时,却听不远处传来小孩焦急的声音:“丛大人!”
丛容和牟吼同时抬头。
是夏犬。
“什么事急吼吼的,没看到大人正忙着吗?”牟吼没好气地低斥了儿子一句。
夏犬被他爹训得有点委屈,但想到自己要说的事,立刻把这点委屈抛到了脑后,乌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丛大人,我们捡到了一个人。”
牟吼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讷讷看向丛容。
丛容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夏犬年纪不大,人却非常机灵,说话口齿也很清楚:“我刚才和铃他们在石屋后边挖小虫子,铃尿急想去嘘嘘,大人您不是教育我们说不能随地嘘嘘吗?我就让她去猫砂盆那里。”
“猫砂盆”是丛容给公共厕所的昵称,他当初只是觉得那个沙坑像原世界的猫砂盆,不过随口一说,结果部落里不论大人小孩都叫开了。
夏犬说到这儿刻意停下来,期待又羞涩地看着丛容。
丛大人会意,赞许地摸摸他的小脑瓜:“你做得很对。”
得了表扬的小孩儿开心得满脸通红,舔舔嘴唇继续道:“然后铃就看到有个人趴在草丛里。”
异世大陆地广人稀,地图上炎黄部落附近只有两个不足百人的中小部落,而且距离绿洲大概十几公里远,双方谁也碍不到谁,这也是丛容当初把迁徙目的地定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所以当夏犬说捡到一个人的时候,丛容有些意外:“男的女的?”
“男的。”小孩儿抓抓脸颊,“但他身上穿着和红午大人一样的衣服,唔,也不是,红午大人已经不穿那样的衣服了,大人现在穿的是毛衣……”
夏犬的小眉头纠结地皱一团,丛容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老祭司以前穿的衣服,不就是被她当成宝贝一样的麻衣?
而现在第二个穿麻衣的人出现了。
丛容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两种可能:一种,对方和红午一样,是某个部落的首领或者祭司,而他的麻衣同样是跟圣使换的。
至于第二种可能……丛容微微眯起眼,那人根本就来自圣城。
丛容留牟吼继续搭葡萄架子,自己跟着夏犬去看那个穿麻衣的人。
然而还未靠近,他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恶臭。
丛容有些奇怪,明明还没到公厕,而且在他的要求下,猫砂盆每天都有人轮流清理,保持卫生,照理不应该这么臭才对……
丛大人满腹疑惑,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臭气是从不远处的一坨不明物上散发出来的,几个小孩捂着鼻子站在旁边,看到他立即兴奋地跑上来,规规矩矩地行礼:“丛大人好!”
丛容挨个摸摸孩子们的脑袋,夏犬是他们中的孩子王,小大人似的问:“那个人醒了吗?”
“没有。”铃飞快地回答。
见丛容似乎准备走过去,铃赶忙又道:“丛大人,您别去,他实在太臭了!”
小姑娘一脸嫌弃。
丛容接任祭司一职后下过不少命令,比如猎物按劳分配,比如族人不能随意打骂私奴,其中有一条是强制洗澡。
但凡炎黄部落的成员,不论族人奴隶,每隔三到七天必须洗一次澡,如果谁没有这样做,那么他或她的今日份食物就会被取消,分给其他人。
没人愿意饿着肚子干活睡觉,更何况在众人心中,丛容是圣主眷属,眷属大人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然而原始人邋遢惯了,刚开始大部分人对洗澡如临大敌,特别是女奴蓬,她原来的部落族人一生才洗三次澡,如果某个族人一辈子不找伴侣,那么就还要少一次。
结果洗了几次澡后,所有人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皮肤变好了,表面坑坑洼洼的小疙瘩消失不见,虽然依旧是古铜的色,却富有光泽弹性,充满健康的力量感。
男人们暂且不提,天性爱美的女人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包括蓬,作为一名拥有六个情人的魅力女奴(仅比新晋妈妈茕少一个),谁也不能阻止她洗澡!
因此在如今的炎黄部落,每个人都很干净,丛容已经许久没见到这么脏这么臭的人形生物了,难为夏犬还能分辨出对方身上套着的那件看不出颜色的玩意儿是麻衣。
这时,人形物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长长的撩人的呻吟:“嗯唔……”
丛容:……
几个孩子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丛大人轻咳一声,对夏犬道:“帮我去向红午大人借一下毛芜。”
小孩儿接到丛容的指令,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一溜烟儿地跑了,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女奴毛芜。
毛芜作为红午的私奴,平时的工作就是照顾老祭司,所以不用跟随采猎队出去找食物。
丛容让她把人形物带下去:“麻烦先给他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醒了的话再带来见我。”
毛芜诚惶诚恐地说:“丛大人您真的太客气了,无论为您做什么,都是我的荣幸。”
她生得膀大腰圆,也不嫌弃地上的人脏,提起来往胳膊下一夹,步履飞快地走了。
三号试验田那里,牟吼已经搭完了葡萄架,丛容过去看了看,调整了几根树枝的位置,以方便日后葡萄藤攀爬,见没有不妥后,便回了神庙。
他把炎朔上午晒出去的兽皮毛毯收进来叠好放到床上,又煮了点兽奶,打算继续做酸奶。
就在这时,神庙的门被推开,来人正是刚才被拖去洗澡的人形物。
此时对方的模样可以用判若两人来形容。
那人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而且非常白,比丛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白,白得简直不像个原始人。
他眉眼俊俏,四肢修长,不论从那方面看都完全符合丛容一个现代人的审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实在太瘦了,老祭司给他的毛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像一株弱不禁风,营养不良的小白花。
丛容在打量对方的同时,后者也在打量他,几乎是见到丛容的一瞬间,小白花就愣住了,足足五秒钟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您还缺情人吗?”
丛容:……
面对俊美小白花的大胆求爱,丛大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比常人瞳色稍浅的眼眸里似有璀璨星光浮动,冷硬的石砌神庙也因为青年的这一笑而满室生辉,颜秋完全看呆了,傻兮兮地愣在原地。
刚得知可能有圣城人出现在炎黄部落地盘时,丛容首先想到的是居伊之死暴露了。
但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丛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圣城城主应该不至于傻到让这样一个瘦弱的小白花过来替死去的圣使出头。
他坐到神庙的主座上,一手托腮,一手漫不经心地敲击着宽大的扶手:“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睫微垂,姿态慵懒,声音仿佛从鼻腔里发出似的,带着不自知的惑人。
颜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老实回答:“颜秋。”
“你来自圣城?”
颜秋毫不犹豫点头。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炎黄部落,而且还如此狼狈。”丛大人语气不疾不徐,脸上挂着温和可亲的浅笑,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疏离。
颜秋并未察觉,他俊脸微红,然后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把事情前因后果全说了。
“不是的,您有所不知,我原来也是个体面人,但圣城出事了,迫不得已才离开那里,一路往南。
我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带的食物吃完了,只能吃路边的野菜,幸好这个季节不缺少食物,但野菜的味道实在难吃,又苦又涩,人家的脚也磨破了,流出了血……”
“圣城出事了?什么事?”丛容一改方才的散漫,坐直身体,打断他的絮叨。
“啊……”颜秋愣住,下一秒他的神情变得惊恐而哀伤,“圣塔和商会打起来了……到处都是火,还有奴隶们的惨叫声,哭喊声,连司康都死了。”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有点大,红午的石板上记录了圣城的两大主要权利机构,一是城主府,还有一个就是圣塔,双方就像部落的首领和祭司,共同把持着对圣城的掌控。
现在又多了一个商会。
商会顾名思义商业联会,或者商人协会,原石作为货币出现后,改变了原本以物易物的经济模式,交易变得频繁起来,丛容以为游商的产生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结果圣城居然还形成了商会。
当然这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毕竟这个世界都出现了枪,区区一个协会,只要有人牵头,总能办起来。
另外,他始终坚信不论原世界还是异世大陆,所有的战争归根结底都是主战方为了掠夺资源,而商会最大的资源无疑是商人们大都很有钱,那么圣塔向对方开战多半也是为了钱。
他又想到按照惯例,居伊原本应该是等凛冬结束后再来红石部落收取火原石,结果却提前了……
丛容深深凝眉,圣城的掌权者们缺钱到这个地步了吗?
思及此,他又问:“司康是谁?”
“商会原来的会长。”颜秋一脸颓唐。
“你原来是一名商人?”颜秋句句不离商会,丛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其中的成员之一。
谁知对方摇摇头,扭扭捏捏地说:“不,我是司康最宠爱的情人。”
丛容:……
明白了,圣城的商会和圣塔打起来了,圣塔派人杀了商会会长,会长情人趁乱逃离了圣城,误打误撞进入炎黄部落,被去上厕所的小姑娘铃捡到,最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节哀。”丛容颇不走心地安慰。
“您真是一位善良体贴的大人。”颜秋一脸感动,“还不知道您的名字是?”
“我叫丛容,是炎黄部落的祭司。”丛容随口道,他在琢磨该怎么处理这位前商会会长的情人。
小白花瘦得风一吹就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丛容怀疑他根本无法和采猎队一起出去采集狩猎,至于试验田和兽圈的劳作就更不用说了,他拿得动锄头吗?抓得住铁角兽吗?
丛大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踟蹰再三,最后无奈问:“你有什么特长吗?”
颜秋一听立刻骄傲地抬起了下巴,大声说:“大人,我的床技特别好,包括司康在内的每一任情人都对我非常满意。”
丛容:……
床什么?什么技?你再说一遍?还有,这种事还带五星好评的吗?!
“每一任?你有过多少个情人?”丛大人嘴角抽了抽。
颜秋的下巴顿时抬得更高了:“大人,十三个,一共有十三个呢!”
丛容:……所以如果自己答应对方的求爱,其实排行老十四?
丛大人心情复杂。
“你的那些情人呢?”丛容又问。
说到这儿,颜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稍稍低落:“他们和司康一样都死了。老一是吃肉的时候噎死的,老二掉进水里淹死了,老三死于打喷嚏,老四被一只嗡嗡兽蛰了一下……”
丛容听完十三种不同的死法,对比下来,还是老十三司康死得稍微体面一点,他是被枪杀的。
火门枪虽然威力不大,但只要距离足够近,依旧能杀死人,好比红石部落的前首领炎山,就是被居伊一枪崩穿了脑壳。
所以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其实并不是什么小白花,而是黑寡妇?
“丛大人,您要不要试试?我的技术真的很不错哟。”颜秋见他神色变来变去,以为丛容不信,掐着细腰,挑逗地朝他抛了个媚眼,“一定会让您欲,罢,不,能!”
小白花,啊不,黑寡妇虽然瘦弱,但本质还是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面对一个男人的媚眼,丛大人并没有感受到欲罢不能,反而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不了,谢谢。”他一点也不想成为死于非命的老十四。
颜秋肉眼可见地失望,他是真喜欢丛容,这张脸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女都要出色,炎火大陆的野蛮部落竟然存在如此俊美的人物,他就像夜空中高悬的皎皎明月,令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颜秋不死心地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炎朔回来了。
炎朔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厅中央的小白花,对方离丛容所在的主位还很远,但兽人的本能莫名让他有种所有物被觊觎的直觉。
“丛哥。”少年脆生生地唤他。
丛容一愣,随着年岁渐长,小崽子的性格愈发变得内敛,话也越来越少,虽然依旧叫他哥,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在丛容耳朵里,和以往的感觉就是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而现在炎朔又像从前那样叫他了,带着一点儿依赖和撒娇的味道,丛容仿佛回到了刚穿来的时候,被他救了一命的小孩儿,乖乖巧巧地叫丛哥。
“嗯,今天打到了什么猎物?”丛容注意力不自觉转移到少年身上。
“一整头成年铁角兽,还有几只哼哼兽幼崽。”炎朔边说边瞥了眼不远处的小白花,结果后者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铁角兽,哈喇子都快滴到地上了。
炎朔:……
“幼崽我等下拿去劁了,这头铁角兽挺大,估计快上千斤了吧。”丛容做着安排,“天气开始热起来了,没有冰块,肉恐怕不好保存……”
“能做成腊肠吗?”炎朔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青年。
“能是能,但全部做成腊肠,不会吃腻吗?”丛容挑眉。
“不会。”炎朔笑着说,“丛哥做多少我就吃多少。”
丛容一想也是,狼怎么可能会觉得肉腻?
两人决定好铁角兽的吃法,炎朔像是才注意到大厅里还站着个人,装作不经意地问:“丛哥,他是谁啊?”
少年的语气带着一丝外人插不进去的亲昵。
不过此时颜秋压根儿察觉不到对方无形中释放出来的敌意和占有欲,满心满眼都是铁角兽,自从离开圣城,他有多久没吃到肉了?
十天?二十天?还是三十天?
作为商会会长最宠爱的情人,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肉送到他面前,各个部位,不同做法,而颜秋只会吃铁角兽背上最细嫩的两条脊肉,剩下的看他心情,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扔掉,有时候则赏给底下的奴隶们。
但现在颜秋哪管什么脊肉腩肉,他就想吃肉,而且最好是肥肉,越肥越好!
“颜秋,我叫颜秋,我从圣城来。”颜秋热情地回答了炎朔的问题,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地上的铁角兽,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你,您,能分我一点点吗?只要一点点,脑袋那么大,不,拳头那么大就够了,而且我不会白要的,我会付出报酬。”
颜秋在报酬两个字上暧昧地加重了语气,随后,他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铁角兽上移开,转而看向炎朔。
少年身材修长,无袖兽袍下精悍的肌肉微微隆起,充满不可思议的爆发力,他脸部的轮廓线条流畅而精致,眉眼仿佛按造物主心中最完美的样子塑造,漆黑的长发高高竖起,有种雌雄莫辩的漂亮。
颜秋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个叫炎黄的部落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都长得这么好看!
他曾遥遥见过圣城第一美人,被称作圣城明珠的城主夫人弥月,在这两人面前恐怕也要黯然失色。
炎朔不知道颜秋心中所想,在听到圣城两个字时,他微微变了脸色。
少年与丛容对视一眼,意思是,这家伙该不会是圣城派来给居伊报仇的吧?
丛容摇摇头,炎朔神情微松,十分大方地割了一块臀尖肉给颜秋。
颜秋捧着肉高高兴兴地出去找地方生火了。
等他走了,炎朔才想起对方刚才说要给报酬,忍不住问丛容:“丛哥,你知道他本来想拿什么做报酬吗?”
丛容:……
丛大人神色凝重,语气竟带上了几分严厉:“以后离颜秋远一点,丛哥不允许你成为那短命的小十四。”
炎朔:?
第78章 麦子,馒头和面包(一更)
颜秋得了那一大块臀尖肉后,倒没有再来烦丛容。丛大人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对方,只能让炎卯带着。他愿意去狩猎就狩猎,愿意采集就采集,反正饿不死,晚上则住在奴隶们的集体宿舍里。
四五个大晴天后,三号试验田里的小麦终于迎来了收获的季节。
因为只有一块地,牟吼一个人花了半天时间便将麦子全部收割,并完成了脱粒。
“丛大人,小麦的吃法是不是和大米一样?”牟吼一边将麦粒收进石桶,一边乐呵呵地问丛容。
看着自己亲手照料的麦子从麦苗到抽穗最终成熟,牟吼也非常有成就感。
谁知丛容摇摇头:“不一样,而且这些小麦我不打算吃完,准备找个合适的天气继续种下去。”
当初居伊皮囊里的小麦种子也就三百颗左右,如今这三百株麦苗结出的麦粒约摸有二十斤左右——这还是异世大陆麦子结穗多,颗粒大而饱满的缘故。
他最开始的计划是将收获的麦粒全部留作种子,但后来在白水大陆找到了水稻,主食的问题得以解决。因此丛容只留了大约十五斤麦种,剩下五斤准备试试磨成麦粉,看能不能把馒头或者面包做出来。
丛容在石板上画出石磨的大致形状,叫来仓,跟他详细讲了用石磨磨粉的原理。
仓如今做这些石器工具已经相当有经验了,丛容交给他很放心,果然不出一天,丛大人便见到了成品。
和上辈子在视频里见过的石磨差不多,但比他想象得重不少,需要两名成年男奴才能抬动。
丛容倒是非常满意,磨盘越重,摩擦力越大,磨出来的面粉也就越细。他将提前脱壳,浸泡好的麦粒放入顶部的进料口,接着便开始兴致勃勃地推磨。
然而,一分钟过去,磨盘纹丝不动。
再推,还是不动。
丛容脸颊都憋红了,石磨依旧一动不动。
“仓,这石磨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丛大人秀气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仓也觉得奇怪,他过去检查了石磨的结构,和丛容给的“图纸”并无出入,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他加长了推柄,但这也是为了推的时候更省力……
仓斟酌片刻,忽然他似是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提议:“丛大人,要不让黑牙试试?”
丛容看了眼老实巴交的黑牙,挥挥手,示意他上。
黑牙憨厚一笑,粗糙的大手握住推柄,下一秒,石磨便顺利转动起来,麦粒和磨盘摩擦发出细微而欢快的沙沙声。
丛容:……
他环顾一圈四周,幸而此时采猎队尚未回来,留在部落里的人并不多,否则他毫不怀疑自己会从和兽皮做斗争的小可怜,变成和石磨做斗争的小可怜。
“丛大人,你们在做什么啊?”说话的是几天不见的颜秋。
和刚认识的时候相比,小白花整个人看上去圆润了不少,没那么弱不禁风了,显然混得不错——这让丛容不得不猜测,对方应该是付出了一些“报酬”,毕竟炎黄部落里年轻光棍不少,甚至女战士们也很乐意包养小情人。
“磨面粉。”丛容说。
颜秋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呼呼旋转的石磨,颗粒状的麦子从顶部的小口进去,出来的却是细腻的粉末,这简直太神奇了!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倏地看向丛容:“丛大人,这是什么?圣城没有这样的东西!”
对上颜秋震惊的目光,丛容语气淡淡:“石磨,它叫石磨,是圣主的智慧。”
“石磨,石磨!”颜秋着了魔似的轻声喃喃。
丛容却顾不上他,将磨好的面粉用兽毛刷子扫到碗里。这一批麦子的出粉率在80%左右,五斤麦粒最后大概得到四斤面粉。
不止仓黑牙和牟吼,颜秋也没见过这种细细白白,据说能做成食物的粉末,所以当丛容端着面粉回到神庙的时候,几个人也都跟去了。
奴隶们不敢进眷属大人的住处,只敢在窗外探头探脑,颜秋却没半点自觉,跟屁虫似的,一路跟到厨房。
丛容穿来异世大陆后,吃过米饭,也吃过面包,却还没吃过馒头,他是土生土长的川渝人,上辈子馒头包子吃得不多,现在却有些怀念了。
馒头在华夏传承了几千年,做法一点不难,唯一麻烦的是发面需要用到酵母,在原世界几块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异世大陆却没有卖的地方。
不过这对如今的丛容来说也不是问题,他之前试出了酸奶,而酸奶里就有酵母。
丛容去卧室把没吃完的酸奶罐子拿出来——这玩意儿他自己吃得不多,倒逼着炎朔每天来上一罐。在丛大人眼里,小奴隶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适当补钙有助于骨骼发育。
加水,和面,把剩下的一点酸奶倒进面团里揉捏,直到面团变得柔软劲道,丛容将白胖的面团放到一边自然发酵。
“丛大人,这是在做什么?”颜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奇得不得了。
“等面团变胖。”丛容说。
众人:???
一个小时后,丛容估计面发得差不多了,拿掉倒扣的石碗,里面的面团果然胖了一大圈。
窗外围观的奴隶们和厨房里的颜秋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变胖了!”颜秋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丛容忍不住问:“圣城没有面食吗?”
“面食?”颜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那种东西。”
丛容想到麦种是在居伊的皮囊里找到的,如果圣城有麦子,居伊应该也不会想要收集它。
“那你们平时吃什么?”丛容将发酵好的面团揉出气泡,搓成长条形。
“肉,各种各样的肉,还有一些植物的叶子。”颜秋毫不犹豫地回答。
“除了这些呢?”丛容心说就这饮食习惯,还真像原世界的某些西方国家,那他原本将大米卖到圣城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没错,丛容之所以让藤壶部落的人在河谷农场大规模种植水稻,就是打着有朝一日能把大米推广到异世大陆各个角落的主意。
他欠系统的债务不是九百也不是九千,而是九个亿,要想还掉这九个亿,仅仅靠造几间房子,收几个人当奴隶换来的那点财富值无异于杯水车薪。
于是丛容想到了大米,想到了棉花,还有糖,经济作物之所以被称为经济作物,就因为它们能卖钱。
民以食为天,衣食住行,衣在最前,一旦他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种植和养殖技术,就能将它们变成财富点,而且数量会极为庞大。
可现在颜秋说,圣城的人只吃肉和植物的叶子,似乎跟蛮荒部落没什么区别,这让丛容不免有些失望的同时也有些奇怪。
他的那些“前辈”既然能搞出火门枪,铜铸的兽车,还有麻布,难道就没想过要改善伙食?
正这么想着,就听颜秋道:“商会有时候会从外面买一些黄米回来,和肉一起煮,黏黏糯糯的,我还挺喜欢吃。就是太贵了,一小碗黄米就要三块上等原石,如果司康不是会长,我自己肯定是买不起的。”
黄米?
丛容心中一动,听颜秋的描述,这玩意儿有点像小米和糯米的结合体,多半是异世大陆特有的作物品种,不过一小碗三块原石,嘶,确实贵得离谱了!
“商会自己没有黄米吗?”他试探地询问颜秋。
颜秋没有多想,撇了撇嘴,不满道:“圣城的黄米全被城主府收空了,其他人想吃只能向城主买。司康也曾派人去其他大陆找过,但那些人不是空手而归,就是一直没回来,多半死在了外面……”
丛容大概明白了,他之前以为城主府只知道疯狂收取原石,导致通货膨胀,想不到对方居然还学会了垄断,果然贪婪深深根植于人的本性当中。
丛容没有再问,把做好的馒头生坯二次醒发,再隔水上锅。不一会儿淡淡的甜香味儿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和颜秋熟悉的烤肉香味不同,这是一种更加温暖湿润的香气,带着似有若无的奶香味。
“好,好香!”颜秋嘴里不自觉分泌唾液。
不止他,窗外的奴隶们也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丛容眼看时间差不多,停止烧火,掀开锅盖,白雾状的蒸气过后,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
蒸好的馒头比刚入锅的时候又大了一圈,白白胖胖,可爱得不得了,颜秋看得眼睛都直了。
稍稍晾凉后,丛容给他夹了一个,自己拿了个在手里,正准备开吃,看到窗户外的三颗脑袋,便又给了仓,黑牙和牟吼每人一个。
仨奴隶刚开始还有些惶恐,但馒头实在太诱人了,还散发着热气,于是仓率先从丛容手里接过,然而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好奇特的手感,仓发誓他从未体会过这么松软的感觉,就好像是拿了一朵云,黑牙和牟吼的神情告诉他,他们也同样如此。
特别是牟吼,小麦是他亲手从麦穗上捋下来,再去掉外壳的,因此牟吼非常清楚,麦粒到底有多坚硬,然而如此坚硬的麦子居然能做成如此松软的馒头……
神迹,这一定又是神迹!
抱着这样的想法,牟吼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起初没什么味道,但光松软的口感就已经征服他了,嚼了两三下后,他便尝到了一丝丝甜味。
和米饭有些像,但馒头不论外形还是松软度都更令原始人惊艳不已。
另一边颜秋的反应比牟吼还要夸张,他将馒头小心翼翼撕开,因此能清楚看到里面蜂窝状的空洞。
——这个时代人们对食物的加工还停留在十分简单粗暴的阶段,无外乎烤或者煮。圣城要相对丰富一些,某位穿越者熬制出了兽油,所以再多一个煎,但也仅此而已。
不论烤还是煮,抑或是煎,食物的外形通常不会改变,肉依旧是肉,叶片也依旧是叶片,颜秋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创造”出一种全新的食物。
他这么想,于是也这么说了,丛容微微一笑:“这是圣主给予我们的恩赐。”
丛容神情平和,气质出尘,再加上那张几乎能统一全人类审美的俊脸,因此他讲这话的时候格外有说服力。
颜秋在炎黄部落这些天,已经听不少人提起他们的这位祭司大人其实是圣主在人间的眷属,能在梦中聆听到圣主的声音。
他虽然没见过石板对银发眷属的记载,却对此深信不疑。原因无他,小白花是个十级颜控,在颜秋看来,丛容的颜值无可挑剔,连那头异于常人的银发都充满了极致的魅力。
如果圣主一定要在这片大陆上寻找一个自己的眷属,那么这人非丛容莫属,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呢!
而且炎黄部落也和他以前听说的原始部落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人住的不是洞穴,而是房子,跟圣城人一样的房子!
其实这话并不准确,因为在圣城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住房子,依旧有大批贫民住着漏风漏雨的窝棚,他们甚至还比不上炎黄部落的奴隶!
炎黄部落的食物也不像他原本想象的那样匮乏,不,应该说他们一点儿也不缺食物。
颜秋跟随狩猎队一起出去过,亲眼看见炎卯带领众人在地上挖陷阱,不用和野兽搏斗,不会流血受伤,而只需等着猎物自己掉进去就可以了。
他们也不缺盐,不缺衣物,他们……什么都不缺!
颜秋又想起刚来到炎黄部落的自己,一身麻衣脏得看不出颜色,饿得前胸贴后背,人瘦得脱了相……算了,不想也罢。
所以说炎黄部落是被圣主眷顾着一点也不奇怪。
炎朔狩猎回来的时候,颜秋和奴隶们都已经离开了,丛容在厨房检查几罐酸奶的发酵情况,锅里还有个白胖的东西,微微冒着热气。
“馒头,我下午蒸的,给你留了一个。”丛容将酸奶重新密封好,头也不抬地说。
炎朔闻言唇边不由浮起一抹浅笑,想了想问:“用那个小麦?”
他知道丛容这几天一直在和牟吼仓他们捣鼓刚收获的麦子。
“对。”
炎朔将馒头叼在嘴里,摸出几个咕咕兽蛋递给他:“丛哥,你看看这些蛋能不能孵出来。”
前几天打的铁角兽肉还没吃完,天气渐热,食物不好保存,于是炎朔最近也不再抓新的猎物,主要帮丛容收集动物幼崽,也包括咕咕兽的蛋。
丛容将蛋对准夕阳的余晖,金色的阳光仿佛一道道纤长的丝线穿过薄薄的蛋壳,也落到青年的脸上,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整个人显得温暖又柔和。
“三个没受精,另外两个倒是能看到小黑点,我试试能不能孵化成功。”丛容把受精蛋和没受精的蛋分开收起来,另一边炎朔捏着小半个馒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丛容奇怪地问。
“丛哥,这馒头让我想起一种食物。”少年神情微妙。
“什么?”
炎朔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走到他跟前,注视着那双如冰雪般漂亮的浅色眼眸,轻声说:“有段时间我受了很重的伤,半夜疼得睡不着,后来我闻到一股十分香甜的味道。有人在背着我偷偷吃东西,我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圣主的恩赐。”
丛容:……
这事如果炎朔不提,他还真给忘了,想不到过去这么久,小崽子居然还记着,丛容不由挑眉:“什么叫背着你偷偷吃东西?我没给你吃?”
丛容莫名有点气,炎朔却笑起来:“吃了,还吃得不少,丛哥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他说得直白而坦诚,丛容有些心虚,之前吃黄油面包被发现,要不是系统阻止,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杀了炎朔,守好自己穿越者的秘密。
当然现在回想起来,还好当初没真的下手,否则白白浪费一万点财富值。
然而说到财富值,他又想起那时候小崽子的好感度难刷得要死,和其他人简直不是一个级别,害他第一个任务就差点翻车,还有丛容至今都不知道炎朔有没有认可他……
短短几秒内丛大人神情变幻莫测,忽然他鬼使神差地质问:“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认可我?”
炎朔愣住:“什么?”
丛容:……
他真是昏了头了,居然问炎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认可如何?不认可又如何,系统又不会因为迟来的认可给他多算财富值,还是说自己在意的其实并不是财富值?可除了财富和债务,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他在意的东西吗?
丛容自嘲地笑笑。
他看了看少年手里的半个馒头:“想不想吃面包?”
“面包?”炎朔不解。
“就是圣主的恩赐。”丛容淡淡瞥了他一眼。
炎朔一愣,旋即笑起来:“想。”
“想就帮我烧个面包窑。”
面包和馒头的做法大体相似,最大的不同在于加热方式,一个靠水蒸气加热,另一个则是通过高温烘烤。
有造房子的经验,面包窑的烧制过程出人意料的顺利,为了防止引发火灾,烧窑的地址选在神庙旁的一处沙地上。
两人清理掉周围的杂草和乱石,也没找仓他们帮忙,丛容画图纸,炎朔打磨石砖,主仆俩配合默契。
不出一天,一座石头砌成的圆顶面包窑便造好了。
丛容把剩下的小麦粉全做成了面包坯,为了优化口感,还加入了红糖和兽奶,表面再抹上一层咕咕兽蛋液,最后放进面包窑里进行烘烤。
炎朔关上窑门,笑着说:“雨季天潮,感觉以后可以用这个面包窑烘腊肠。”
丛容倒是没想到这点,其实有了面包窑,他们还可以做熏肉,如果温度控制得好,烘谷物也不是问题。
原世界电烤箱烤面包一般需要二十分钟,这里没有钟表,丛容只能根据自己的脉搏和心跳大致估算时间。
片刻后,他将窑里没烧完的柴火勾出来:“应该差不多了。”
丛大人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第一次尝试用土窑烤面包,原本心里还有点没底,然而实际成果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由于小麦粉有限,丛容只做了两个面包坯,不过个头都不小,此时已经膨胀成小西瓜那么大了,表面焦黄酥脆,内里绵软蓬松,轻轻一按就发出稀稀索索的声音。
丛容拿起一个,自己先尝了一口,大概是放了兽奶和糖,又刷了蛋液的缘故,面包比馒头要香甜得多,高温烘焙的口感也非常不错,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找来当柴火的树枝比较特殊,面包隐隐还带着一股奇异的果木香气。
炎朔拿起另一个面包闻了闻,熟悉的香味,但因为没放黄油,所以不论外形还是气味,都和他记忆里的“圣主恩赐”有些微的差异,很难说哪个更好。
不过因为这面包是他和丛容亲手烤制的,所以少年十分偏心地认为前者更佳。
此时天色已暗,丛容吃完面包没有立即去睡,而是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边看炎朔清理面包窑,边消食。
天气逐渐热起来,二十来度的气温,丛容穿着老祭司织的毛衣,这还是他天生畏寒的缘故。而部落里不少年轻战士已经只着一条皮裙了,炎朔火气旺,又一直在干活,便将脱下来的兽袍围在腰间,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少年的肤色并不像炎黄部落其他人那样很深的古铜色,而是健康的小麦色,裸露出来的肌肉也不夸张。他比凛冬刚结束的时候壮实了一些,看上去没那么单薄了,有种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气质。
丛容目光下移,落到对方的腰上,结果发现小崽子居然还有腰窝,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腰……
“丛哥?”炎朔一直没听到他的动静,忍不住唤了一声。
丛容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炎朔虽然奇怪,但还是照做了,然后他就被丛容握住了腰。
炎朔:……
炎朔瞬间整个人都绷紧了。
丛容捏了捏少年的腰窝,别说小崽子皮肤光滑又紧致,这手感能把原世界那些每个月花六位数保养的偶像明星羡慕死。
他捏完炎朔的腰窝,又去捏自己的,结果当然是没摸到,丛大人不信邪,撩起毛衣下摆,背对着自家小奴隶问:“你看看我有腰窝吗?就腰上有没有两个窝?”
炎朔:……
他停顿了两秒,刷地帮青年拉下毛衣。
“有吗?”丛容问。
炎朔别开视线:“……有。”
“我就说我身材这么好,怎么可能没腰窝……”丛大人放心了。
男人奇怪的胜负欲得到满足,丛容高高兴兴地回神庙睡觉。
等他离开,炎朔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一晚,少年又做梦了,他梦见了那片熟悉的带着袅袅雾气的河面,丛容趴在岸边的石头上,笔直修长的双腿浸没在温热的河水里,露出白皙光裸的后背,耸立的蝴蝶骨,窄紧柔韧的腰肢,还有腰上那两个深深的腰窝……
第79章 棉花和织布机(1)(二更)
丛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炎朔已经在厨房做好了早饭,有粥,有萝卜干,另外还有一大块撒满辣椒和胡椒的烤肉。
粥和萝卜干是丛容的饮食习惯,烤肉则是兽人的。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丛大人盯着自家小奴隶眼下两团青黑关心地问,“做噩梦了?”
炎朔:……
他目光在青年纤瘦的腰部一扫而过,心想是不是噩梦不知道,但梦里自己确实挺恶劣的。
“嗯……”炎朔含糊地应付了一句,转开话题,“今天是不是要收棉花?”
“对。”被他一提醒,丛容抓紧时间刷牙洗漱。
最近一直是大晴天,一号试验田里的棉铃终于全部吐絮完毕,杆子也变成了干巴巴的黑褐色,这表示棉花终于可以收获了。
异世大陆的棉花每一朵都有成人拳头那么大,远远望去就像一大片洁白的云。棉花地的面积比麦地要大得多,将近一亩,除了牟吼外,丛容自己也加入了摘棉花的行动,连炎朔都没出去狩猎。
三人腰间都挂着一个大号草兜,将摘下来的棉花装进兜里,然而刚开始没多久,天色便阴沉下来。
“要下雨了。”丛容望着远处逐渐聚拢过来的积雨云皱起了眉。
上一次降雨还是在一个星期前,预示着异世大陆正式进入雨季,那之后几天便都是大太阳。
原始部落的祭司似乎有独特的判断天气变化的能力,丛容问过老祭司红午,后者告诉他,大雨随时都可能降下,这也是丛容为什么着急收割小麦和棉花的原因。
眼见天边乌云越飘越近,丛容让另外两人继续采摘棉花,自己去部落里叫人。
颜秋没有跟随炎卯他们出去采猎,而是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和孩子们玩耍。
他凭借出色的容貌和那一身白到发光的好皮肤成了部落里几个战士共同的情人,所以平时根本不需要劳动,也会有人把新鲜肉食递到他的嘴边。
颜秋喜欢这样的生活,他觉得很轻松也很快活,他将昨晚得到的几块红糖分给面前的小孩儿,最后一块塞进自己嘴里。
红糖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很快充斥整个口腔,甜蜜的感觉让颜秋舒服得眯起了眼。
他觉得自己真的太喜欢炎黄部落了,他们居然还有糖,而且这里不像圣城,随时要担心哪一方和哪一方开战,殃及他这条无辜的池鱼。
炎黄部落就像一个平静而富足的世外桃源,颜秋满意得不得了。
然后很快,他就不满意了。
炎黄部落的银发祭司,那名好看到让人自惭形秽的青年,叫他过去摘棉花。
颜秋一点也不想摘棉花,他就想躺平吃糖,可他无法拒绝丛容的要求。
——作为一只纯度高达百分之百的颜狗,他愿意为丛大人做任何事情。
包括摘棉花。
而且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棉花,上次的馒头让颜秋大吃一惊,所以他想看看丛容又在捣鼓什么新玩意儿。
毛芜也被老祭司红午派来帮丛大人干活,四个小孩儿屁颠颠跟在大人身后,负责捡漏。
丛容每人发了一个草兜,颜秋接过去后好奇地翻来覆去看。
“先摘棉花,等摘完我让仓教你怎么编。”丛容有些好笑。
谁知圣城小白花闻言一惊,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我就看看,学习什么的太累了,不适合我。”
丛容:……
阴云低垂,天色越来越暗,好在多了人手后,采摘速度一下子提升不少。
终于小半天过去,众人在雨滴彻底打下来前,摘下了最后一朵棉花。
将草兜里蓬松的棉花拖进仓库,大雨倾盆而下,牟吼抹抹额头上的汗感慨:“还好来得及。”
丛大人说这些棉花不能沾水,否则还要重新晒干,耽误纺纱织布的时间。
“丛大人,接下去怎么办?”牟吼瞅瞅堆得小山一样的棉花,笑得一脸憨厚。
别看棉花数量多,份量却很轻,他一只手就能轻松提起一大兜。
接下去当然是把棉花织成布。
可丛大人没有织布机,所以还得造织布机。
织布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属于最简单的经纬线编织,问题是怎么把这种编织方式机械化。
丛容上辈子没见过真正的织布机,只在历史书上瞥到过一眼,他试图用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仔细回忆。
牟吼没等来答案,就见眷属大人拿着块石板和树枝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又擦掉,重新写写画画。
炎朔去厨房煮了红糖水出来给几人驱寒。
——红糖水能驱寒还是丛容以前告诉他的,不过当时对方说的是红糖姜茶,他还奇怪姜是什么。
“一种植物的根,很辣,但和辣椒又是不一样的辣,如果能弄到姜,我们还可以做姜撞奶,应该也能去掉兽奶里的膻味。”丛容这么回答。
喝完糖水,雨还没停,但小了一点儿,奴隶们不敢在丛大人的神庙久留,纷纷告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颜秋看了看还在和石板作斗争的丛容,嘟哝了一句什么,也离开了。
“丛哥在画什么?”炎朔走过去,丛容桌上的红糖水已经冷了,他给换了杯新的。
“织布机。”丛容头也不抬,下一秒就感觉脸颊一热。
炎朔轻笑,把糖水杯塞到他没拿树枝的左手:“喝完再画,你要是发热,部落里可没人会治,还是说你想让红午给你放血?”
丛容想说他不会感冒。
这还是上次被系统强化体质后意外获得的一个金手指,据9527说,他现在的身体能抵御异世大陆一切病菌和病毒的侵袭。别说感冒,就连喷嚏都不会打一个,但毕竟肉体凡胎,所以依旧会受伤流血。
少年看着他,大有如果他不喝自己就不离开的架势,丛容无奈,只好一口气把石杯里的红糖水喝完。
炎朔满意地把杯子拿去洗了,然后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安静地打磨石器。
石器是一把中圆刀,石制的手术刀虽然足够锋利,却不及合金刀坚韧,容易磨损,炎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磨一套新的,替换原来的旧刀。
两人一个画一个磨,外面雨声淅淅沥沥,时间仿佛又回到还在红石部落的时候,洞外大雪纷飞,丛容盘腿坐在兽皮上,琢磨毛衣的织法,彼时炎朔也是这样无声地陪着他,沉稳得不像十五岁的少年。
丛容当初试了一天一夜后,成功把毛衣针法试出来了,而这次他画了两天两夜却还是没能把织布机画出来。
丛容整个人都沉浸在经纬线的海洋里,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吃饭走路上厕所,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还在比划。
炎朔实在看不下去,想了想说:“要不要把仓叫来,听听他的建议?”
丛容知道靠自己这个半吊子设计师多半是没法把织布机苏出来了,于是点头同意。
不一会儿,仓便出现在祭司大人的神庙中。
他和炎朔一般大,却比后者要矮上整整一个头,身材瘦削,四肢修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着灵动的光,除了手上因为打磨石器留下的茧子外,和原世界的普通高中生没有什么区别。
“仓,我想造一种能把线织成布的机器。”丛容没有废话,直入主题。
仓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机器,他甚至都没见过布,一时间也犯了难。
“如果大人您能给出大致的图纸,我倒是可以补充细节,把您说的织布机造出来,但要是什么都没有的话,恐怕……”
仓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过去成功制造出压榨机和石臼的经历,让他以为自己真是个十分聪明的奴隶。然而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因为丛大人提前给了图纸,而他不过是在此基础上做了些许微不足道的改动罢了。
仓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丛容一面为织布机的事烦心,一面还要花心思安慰他:“没关系,你已经非常厉害了,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奴隶,没有之一。”
一旁的炎朔闻言忽然看了银发青年一眼,复又移开视线。
把低落的技术员送出门,丛大人坐回到桌边,盯着石板上松松垮垮不成型的图纸发了会儿呆,然后倏地站起身。
“丛哥?”炎朔有些惊讶。
“我去洗把脸。”丛容背对着他摆摆手,进了浴室。
丛容说洗脸,似乎真的就只是去洗了个脸,出来的时候,额发上还带着几滴水珠。
他把石板和树枝收起来放到架子上,前段时间做的酸奶已经发酵好了,丛容拿了一罐出来让炎朔吃掉。
少年乖乖接过,不动声色地打量丛容的神情,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不悦,才迟疑地开口:“丛哥,你不打算做织布机了吗?”
丛容从他的罐子里挖了一勺酸奶尝尝,漫不经心道:“做不出来,不做了。”
“嗯?”他说得太过随意,炎朔反而有些不信。
丛容没再说话。
晚上洗过澡,两人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丛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几乎头一挨到枕头呼吸便变得均匀。
炎朔侧头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半晌,也渐渐睡去。
然而半夜,朦胧间他却感觉身边传来动静,炎朔微微眯开眼,看到青年坐起身,轻手轻脚地披上衣服,推开卧室门。
炎朔不知道他准备做什么,想了想,也翻身下床。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丛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游魂似的慢悠悠穿过神庙大厅。
“宿主,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半夜三更不睡觉,四处游荡是会吓死统的?”9527冰冷质问。
“所以你被吓死了吗?”丛容面无表情。
“……没有。”
“没有就闭嘴。”丛大人的语气有点暴躁。
9527:……
丛容走进堆放棉花的那个仓库。
“不是说不造织布机了吗?”9527嘟哝。
“是啊,我一个大夫,专业壁太厚了,造不出来。”丛容捏了捏离得最近的那袋棉花,感受它瘪下去又在指尖慢慢回弹的触觉。
9527见状有些无语:“您这副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放弃织布了……”
“谁说我要放弃了?”丛大人诧异。
9527一脸懵逼,如果系统也有脸的话。
“不会造织布机,咱可以买啊。”丛容说得随意。
老祭司红午曾向圣使换过一件麻衣,说明圣城肯定已经掌握了织布的技术,丛容自己造不来织布机,但他可以去外面引进一台,到时候用它织布也好,还是拆了做研究也好,都不成问题。
9527读懂了他的意思,于是问:“一台织布机要多少钱?”
“不知道。”丛容十分光棍地说,“买不起就抢咯,这里又没有法律。”
9527:……
它就不该摇到那把M9。
是的,有了枪的E017号实验体简直有恃无恐,9527觉得他在原世界没成为反社会分子真是个奇迹。
“等雨季过去,我就带人去一趟圣城。从圣使居伊会把麻衣换给老祭司看,麻布在那里并不如何珍贵,很有可能普通平民也穿得起用它做成的衣服。
这就意味着麻布不像颜秋口中的黄米那样属于城主府垄断的东西,甚至商会自己也能生产,所以想要搞到一台织布机的难度不会特别大。”
9527:……
被丛容一说,它居然觉得还挺可行的??
丛容自己却皱起了眉,因为这样的话,他就要继续穿毛衣了。
现在炎火大陆的气温在二十度左右,勉强还穿得住毛衣,然而等再过一段时间,彻底进入雨季,绿洲成了热带雨林,他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穿皮裙。
丛容不想穿皮裙,现代人的思维观念让他有一种暴露羞耻感,哪怕这里人人都赤身裸体,他也做不到同流合污。
“要不过几天就出发算了。”丛大人自言自语。
9527:……
炎朔站在门边的阴影里,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青年搭在棉花上,瓷白如玉的右手,还有完美到令人惊叹的侧颜,清冷,矜贵,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愁绪。
丛哥真的很想把棉布织出来。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握紧成拳,又很快松开。
炎黄部落没有织布机,但他知道圣城是有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第二天一早,炎朔照例做好早饭,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没再沉迷画图纸的丛大人精神好了不少。
他捧着碗小口喝着粥,顺便琢磨去圣城的话该带哪些人和东西,却听对面的少年淡淡道:“丛哥,我可能要离开部落一段时间。”
丛容高高挑眉,正准备问为什么,大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丛大人。”
来人是颜秋。
他似是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毛衣上落满细小的水珠,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好在雨势并不大,跟牛毛似的。
“怎么了?”丛容奇怪,“早饭吃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吃点?”
颜秋看了眼桌上的饭菜,被油汪汪的辣萝卜干吸引了注意,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很想听丛容的话坐下来,但想到什么还是摇摇头,迟疑地说:“丛大人,我这次来是为了织布机的事。”
“什么?”
颜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大声说:“我知道怎么造织布机。”
第80章 棉花和织布机(2)(一更)
“我知道怎么造织布机。”
不止丛容和炎朔,连他脑子里的9527都差点一个趔趄被脑神经绊住。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大概是怕他们不信,颜秋急了:“我真的会,我在商会原本是匠师,后来遇到司康才当了他的情人。”
“匠师?”丛容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所以说除了织布机你还会造别的东西?”
颜秋一噎,他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瞪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听错了!”
丛大人嗔怪地拍拍他的手臂,炎朔随即十分有眼色地搬过来一张凳子,颜秋苦着脸坐上去:“我真的只会造织布机……”
丛容笑眯眯地看着他。
颜秋:……
圣城小白花眼一闭心一横,破罐破摔道:“最多再加一个兽车,可是炎黄部落没有疾风兽,也没有铜,根本不可能做出来啊!”
丛容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会造兽车,当初圣使居伊用来拉火原石和盐的那几十辆厢式货车虽然只有一个车身,没发动机,全靠疾风兽拉着跑,但组合起来的零部件也有不少。
丛容看着颜秋的双眼简直在发光,对不起,是他肤浅了,这特么是小白花吗?不,这分明是大牛,技术大牛好吗?!
“牛,哦不,颜秋,那么你能先把织布机的图纸画出来吗?”丛大人问。
颜秋点点头,随后他便在石板上认真画了起来,边画边说:“不过先说好,我只负责画,不负责做哦,那些石片和木刺会划伤我娇嫩的皮肤……”
丛容:“……行,不让你动手,我找仓做。”
颜秋见过仓,想了想道:“他很聪明,可惜是个奴隶。”
丛容不以为意:“只要仓想,我可以免除他奴隶的身份,让他成为自由民。”
颜秋诧异地停下了笔,他第一次听说有祭司愿意让奴隶恢复自由身,其实在炎黄部落,族人和奴隶的界限似乎并不分明,他们一起出去狩猎,按劳分配,所有人都有兽皮穿,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族人有独立的石屋,而奴隶们住的是集体宿舍。
但这一点不同在仓身上也打破了,他拥有属于自己的石屋。
所以仓到底有哪一点像奴隶?
颜秋深深看了面前的青年一眼,然后便听他道:“我原来也是一名奴隶。”
颜秋愣住。
片刻后,他喟叹一声:“炎黄真是个神奇的部落。”
“神奇吗?”丛容不由失笑。
颜秋肯定地眨了眨眼睛。
大约半个小时后,织布机的结构图画好了,不算多么精细,但居然还是三视的!
丛容看看石板又看看小白花,无比震惊:“你有这么好的技艺为什么还要去给别人当情人?”
结果颜秋比他还震惊:“为什么不?当情人多轻松啊,只要躺着享受就能有吃不完的食物,穿不完的衣服,花不完的原石。匠师又苦又累,每天闷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织布,到头来还不一定能分到半块兽肉。”
丛容:……有点道理,但不多。
他研究了一会儿图纸,几个不清楚的地方又当面问了颜秋,最后叫来仓让他看看能不能把织布机做出来。
仓因为之前没能把织布机造出来备受打击,回去后消沉了好几天,这次拿到图纸,激动得哇一声哭了起来。
“丛,丛大人,我以为,我以为您再也不需要我了。”少年奴隶一把鼻涕一把泪。
丛容也不知道原始人居然这么玻璃心,他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当初好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还安慰仓来着……
丛大人只好用力拍拍仓的肩膀,安抚道:“怎么会?你是炎黄部落最聪明的奴隶,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织布机造出来的。”
说完,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仓感动得吸吸鼻子,抱着石板造织布机去了,不论如何,他接下去一定不能让丛大人失望,而颜秋害怕丛容继续拉着他画兽车,也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大厅里只剩下丛容和炎朔。
丛容也没料到织布机图纸能这么快搞定,现在好了,他不用再琢磨怎么去圣城了。
其实以炎黄部落目前的人力物力和武力,这个时候前往圣城并不合适。圣城已经造出了火门枪,极大可能还有铜制的刀剑,而他们手上只有一把M9,外加原始到不能更原始的石刀和长矛,一旦发生冲突,丛容还真不能保证在不牺牲其他人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丛容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他想到什么,转头问炎朔:“你刚才说要离开部落?去哪儿?”
炎朔:……
去圣城搞织布机。他在心里默默说。
少年避开他的视线,淡定道:“我打算去更远一些的地方狩猎。”
丛容惊讶:“为什么?附近的野兽都抓完了吗?”
炎朔摇摇头:“不是,成年的野兽还有不少,但幼崽被抓得差不多了。”
如今丛大人的兽圈里,铁角兽和哼哼兽幼崽的数量比刚从白水大陆回来的时候又翻了一倍,加起来有将近五十只,最早的那一批小铁角兽已经长到了一百多斤,等到凛冬就能宰了吃肉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丛容又问。
“过几天吧,等雨停了。”
丛容唔了一声:“也好,你多留两天,等仓把织布机造出来了,我用棉布给你做一身衣裳。”
炎朔乖巧地笑笑:“好,谢谢丛哥。”
仓确实没让丛容失望,仅仅三天时间,一台由石块和木头制成的古法织布机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丛大人,这是什么?”外面下着雨,挖陷阱的时候容易坍塌,各家各户又还有没吃完的食物,因此采猎队并未出去活动,而是好奇地聚集在神庙门口。
“织布机。仓,你来告诉大家怎么使用。”丛容朝少年奴隶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后者激动得满脸通红。
仓紧张地捏住了兽袍下摆,声音都有些干涩:“先是经线,把棉线穿过这些小孔,然后拉长套到竖起的杆子上……操,黑牙,你他妈给我住手,别碰那个兽头!”
黑牙被他吼得一个激灵,讪讪缩回手,不服气地小声嘟哝:“明明是木头,叫什么兽头……”
仓吼完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忐忑地看向丛容,发现后者并没有生气,依旧笑眯眯的,暗暗松了口气,对黑牙没好气地解释:“那是用来耕纱的,你没发现它长得很像铁角兽的脑袋吗?支棱出去的四根凸起是兽角。”
黑牙没听懂什么是耕纱,围观众人也没听懂,可被仓这么一说,他们惊讶地发现那用木头做的玩意儿确实还挺像一个兽头的。
仓原本对织布也是一窍不通,虽然有颜秋画的图纸,但真要一比一复刻出来,细节也非常关键,他捧着石板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询问对方,到后来颜秋看到他都怕了。
“你是魔鬼吗?”颜秋狭长好看的丹凤眼瞪着面前的少年奴隶,细白的手指都在颤抖。
仓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厚着脸皮道:“你教我吧,如果丛大人同意,我可以帮你造房子,我知道怎么造房子。”
颜秋现在大部分时候都住在几个情人的房子里,偶尔也会回奴隶们的石屋。
他在圣城的时候虽然是商会会长司康的情人,而对方也说过要给他买一栋房子,可惜承诺还没兑现,就和他前面的十二任情敌在地下汇合了,所以颜秋至今未曾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房子,仓的这个提议令他十分心动。
就这样,仓不仅造出了织布机,还对如何使用它了然于心。
仓接下去又详细介绍了穿筘,上机,如何用脚踏板配合梭子织布,最后还拿捻好的棉线演示了一遍。
“会了吗?”他问。
围观众人:……
“这比挖陷阱难多了。”老战士炎崖两条浓眉拧成了一个疙瘩。
“比舂米也难。”黑牙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比用甜树汁做糖还难。”多虻连连摇头。
丛容:……
算了,好歹织布机做出来,大不了他自己织呗,对了,还有颜秋,匠师肯定是会织布的。
正对上丛大人目光的圣城小白花:……
丛容朝他微微一笑,旋即转向众人:“刚才有没有听懂一点点的?不要求全部,一点点就行。”
所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老祭司红午率先站了出来:“丛大人,我明白了一半。”
大概是有织毛衣的基础在,老太太对织布的理解比其他人要深刻得多,因此学得也快,几乎只看了一遍就学会了七八成。
接着一名年轻战士也举起手:“大人,我好像也有点会了。”
他叫炎数,年纪还不到二十,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他和仓一起利用榫卯结构造出了第一栋石屋,算是仓0.5版本。
另外又有三个人站出来,分别是毛莨,草籽和一个叫须的瘦小男奴。
丛容让仓单独给这五人做培训,老祭司学得最快,不到半天,便能独立使用织布机了。
不过老太太一把年纪,丛容没打算把她当苦力,只叫她代替仓教其他人。
至于仓,则继续负责造织布机。
丛容希望等剩下四人学会织布以后,能人手一台织布机。
仓有些犯难:“丛大人,我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四台织布机,又是石头又是木头,工程量不小。
丛容想了想说:“你挑几个人一起做,等布织出来了每人都能分到一块。”
仓一愣,旋即不敢置信地问:“丛,丛大人,我也能分到布,布吗?”
“当然,你的功劳最大,还有颜秋,没有你俩,我们根本不可能造出织布机,也不可能织出布。”丛容微笑着说。
仓被他夸得整个人都红了,出去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仓最后选了黑牙和大石帮忙,都是身强体壮的男奴,很有一把子力气。
有了织布机却不能立刻织棉布,还需要棉线。
毛芜平时帮老祭司红午捻过不少毛线,干这个特别有经验,丛容便把活儿交给了她,又给她配了几个学徒,都是部落里的女人,女人们比男人要细心和耐心得多,捻的棉线也不容易断。
流程一步步来,工序一道道走,趁所有人都在忙的时候,丛大人决定把油灯苏出来。
在这之前,整个异世大陆只圣城有油灯,其他部落不论人多人少,日常照明都靠火堆,大一点的部落会设置火塘,里面的火种经久不息,族人们随时都可以取用。
但不管是火堆还是火塘都不如小小一盏油灯来得方便,也不容易引发火灾,在熬制出兽油以后,丛容就想着捣鼓油灯了。
可惜那时候他没有棉花,捻不出棉线当灯芯,铁角兽毛线倒是勉强能用,但动物毛一旦燃起来满屋子都是蛋白质烧焦的糊味儿,丛大人只好放弃了做油灯的念头。
丛容让炎朔去拿小碗和兽油。
“丛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少年笑得好看,露出一边尖尖的虎牙。
丛容瞥了他一眼:“不吃,做油灯。”
炎朔一愣,乖乖去架子上取东西。
兽油经过加热重新化开成清亮的黄棕色液体,丛容把捻好的棉线对折再对折,拧成小指粗细后放进碗里,只留出短短的一截搁在碗沿上。
随着温度降低,兽油再次冷却凝固,雪白的凝脂将灯芯牢牢锁在中央。
“宿主,我的资料库告诉我,您做的这个东西可能不是油灯,它有另外一个名字。”脑子里的9527忽然幽幽开口。
丛大人挑眉。
生命财富系统语气复杂:“香薰蜡烛……还是羊肉味的。”
丛容:……
闭嘴吧你!
丛大人无视了系统的胡说八道,素手一挥:“成了!”
炎朔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火种,两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火星将吸饱了兽油的灯芯点燃。
橘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丛容用一根筷子轻轻拨了拨灯芯,火苗随之跳动,变得更亮了几分,丛大人唇边浮起一抹满意的浅笑。
炎朔的视线从油灯移到银发青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片刻后又转回油灯,鼻尖微动:“什么味道?”
丛大人:……
很棒,果然是羊肉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