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兰亭跟踪百里无恨,顾家暗卫跟踪谢兰亭,在人山人海中,隐蔽地串成了一串。

    初一点评:“仙君跟踪手段不行,全靠修为隐蔽,论手法,还是我们更高明。”

    初二:“废话,我们就是做这个的。”

    他俩都换了看着十分普通的衣裳,完美掩藏在人群里,说话间,十五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了,跟他们交流情况。

    “确认了,那对男女是百里无恨和念婉儿,百里家少爷跟念家小姐,此番目的是去东阳五里外的紫花镇除妖。”

    初一:“百里?念家?没听过啊。”

    十五摸出一个小册子,翻了翻答道:“百里家三百年前勉强有点名声,现在早没落,念家名声一直不响,你没听过很正常。”

    初二摸摸下巴:“排不上号的门第,还是两个没结丹的小鬼,仙君跟着他们做什么?”

    “谁知道?”十五耸了耸肩,“从百里无恨跟念婉儿身上能得的消息已经齐了,我可不想再去偷听他俩说话。百里家那小子眼里分明没多少爱意,哄姑娘的话却信手拈来,听得我发酸,装模作样。”

    十五收起小本本:“我回少主身边,仙君就由你俩跟着了。”

    十五探听到的消息,谢兰亭也在跟踪百里无恨时听得清楚,顺便听了一堆情话,想到念婉儿凄惨的结局,谢兰亭只能说百里无恨可真能演,他宝贝的不是念婉儿,觊觎别人家的宝物才是真。

    一直到夜幕降临,也没再获得更多的信息,谢兰亭回到客栈,琢磨了下,东阳城人太多,既然百里无恨要去紫花镇除妖,不如就在紫花镇里下手,毕竟情况越乱才越好脱身。

    百里无恨和念婉儿修为不足惧,只有念家那个随从,是个金丹,谢兰亭自穿过来后还没与人动过手,同等修为的情况下,打起来是个未知数。

    不过既然是念家的人,首先肯定得保护念婉儿,届时不妨根据情况使上声东击西的招数,反正他只要百里无恨的命,与其他人无关。

    月上枝头,谢兰亭熄了房里的灯,按理说他该躺下睡了,但今日他却盘腿在塌上打坐,非常有修仙人士的模样。

    并非谢兰亭勤于修炼,而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谢兰亭闭眼打坐,额上冷汗却越来越多,眉头紧蹙,待到三更,万籁俱静,谢兰亭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抬手在房间布下隔音结界,而后死死揪住心口,把憋了半晌的痛呼声吐了出来。

    “啊……我天,这也太……疼了,呃!”

    谢兰亭躺倒在塌上,蜷缩起来,他摘掉面具擦了擦冷汗,有了隔音结界,他不再压抑声音,四肢百骸简直疼得要他命。

    原来谢兰亭这具身体的旧伤没有好全,留着后遗症,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会难受,日子不定,白天情况还好些,顶多是微微刺痛,但一旦到了夜里,疼痛就会猛烈加剧,痛得他死去活来。

    谢兰亭穿来不久,只继承了原身的记忆,知道有这么回事,还没亲身体验过,如今真真实实体会了一把,只觉得万蚁噬心,疼得他眼前发黑,恨不能一头撞晕。

    “都什么……破事啊!”

    穿越成个把“危”顶在脑门儿上的人,继承一副破烂身子,他原本好好活在自己的世界,为什么偏要来受这份罪?

    谢兰亭本以为一旦把痛喊出口,自己就会从头嚎到尾,可他不知道,痛到神志不清时,自己反而没有叫出声,却是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咬了满嘴血腥味,他都不清楚原来自己还是个这么要强的人。

    等到鸡鸣第一声时,彻骨的疼痛才终于偃旗息鼓,缩回去了,谢兰亭软在榻上,里衣全被汗水浸湿了,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骨头脱了力,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谢兰亭半阖着眼,盯着自己垂在一边的手,在心里问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谢兰亭啊,你后悔过吗?

    你当初要是不护着那些弟子,就不会落得一身伤痛,就不会修为大损,还是那个剑可破万法的揽月仙君,谁能欺你,如今痛苦加身时,谁又会顾着你?

    可惜原著里的谢兰亭不知消失去了哪儿,没人能回答他。

    疼痛过去了,脆弱和胡思乱想也跟着散了,谢兰亭翻身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要努力活下去,如果有得选,他也不想做人,但既然生而为人,他想好好活过,方对得起自己,不枉来世上走过一遭。

    谢兰亭一直在塌上躺到天色大亮,等小二来敲门时,才找回起身的力气,扣上面具开门,让小二去准备热水和桶,他出了一身汗,得沐浴。

    谢兰亭给自己灌了半壶凉茶,此刻经脉和丹田已经不疼了,只有心口还隐约有些难受,跟夜间的动静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坐着等了会儿,小二热水还没来,但湿衣服在身上贴久了着实不好受,于是谢兰亭起身,开始褪衣裳,起码先擦擦汗。

    刚褪得剩里衣时,房门被敲响了,谢兰亭还以为热水到了,于是上前拉开门,却跟一张俊脸来了个面对面。

    顾云起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看着只穿里衣的谢兰亭,愣在原地。

    上好的冰丝织缎做里衣,薄如蝉翼,被浸湿后贴在身上,视觉效果比不穿还刺激,顾云起抬起的手一时就放不下去了,回过神来匆忙移开视线,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谢兰亭:“是你啊,怎么?”

    “我……”顾云起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我方才听到前辈你屋子有开门的动静,想到你已经起了,就问问你要不要一同用早饭。正好我昨日有一处心法没想透,也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顾云起兢兢业业扮演着习惯一日三餐的低修为人士,谢兰亭道:“你先吃吧,我还得泡个澡,不用等我。”

    顾云起忙不迭走开,步履急促,谢兰亭心说看把孩子饿的,丝毫没察觉跟自己有关。

    顾云起独自到桌边,伪装后的初二凑上来悄咪咪:“少主,我看你的脸色……”

    顾云起果断道:“天太热了。”

    初二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哦。”

    我信了,真的。

    楼上,小二把热水送到,谢兰亭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又给自己灌了半瓶灵药,这才收拾着出门。

    谢兰亭换了身衣服,这具身体养伤多年,已经被浸出了药味儿,灵药味道并不难闻,绕在他周身若有若无,有独属的珍稀草木清香,但再怎么好闻也是药,细品之下总是绕不开一抹清苦。

    谢兰亭到了楼下,发现顾云起并没有先吃,而是坐在窗边等他,桌上已经摆了不少东西,有糕点有包子馄饨小米粥,种类丰富,顾云起招他落座:“小二推荐的,我昨日见前辈胃口好,就都要了些。”

    上道啊,谢兰亭心满意足坐下,边吃着东西,边听顾云起编出来的修炼问题,心情颇好给他解答,他注意到顾云起吃得不多,其实也就是意思一下,除了面前的粥,就碰了一块糕点。

    糕点不知名,但吃着像养生的药糕,清香、微苦,谢兰亭吃着挺好,顾云起咬了一口,却是顿了顿,才慢条斯理把不大的糕点吃完了。

    谢兰亭垂下视线,搅了搅碗里的粥:“不合口味?”

    ——他倒是细致入微,顾云起想,或许是出门在外,某些事没藏得那么深,一点小动作被看出来了,顾云起平静道:“不爱吃苦东西。”

    他做为人吃的苦太多了,何必连入口的东西还要找苦吃呢,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想碰苦但精致的吃食。

    一碟子糕点递到了顾云起眼前,雪白的糕点上淋了金黄的蜜,缀着小巧芬芳的桂花,光是闻着便香甜扑鼻。

    “蜂蜜桂花糕,甜的。”

    谢兰亭把甜糕推过去,又把药糕一扫而空,吃完后起身走了,一句“你慢用”,留顾云起对着那碟桂花糕出神。

    店里的桂花糕做的真不错,香甜松软,入口即化,蜜也是沁人心脾的金橘蜜,尝上一口,齿颊留香。

    一碟子糕点,顾云起难得一口一口全吃干净了……确实很甜。

    蜜的甜味儿还没散,初一穿着常服,在他面前落了座,装作他朋友,聊天却是传音入密,不让别人听见。

    “百里无恨和念婉儿动身去了紫花镇,仙君跟过去了。”

    顾云起擦了擦手,起身:“我们也去。”

    所以谢兰亭在紫花镇口碰上顾云起时,不禁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惊讶透过语气明明白白传递出来,顾云起应对自如:“我昨日上街,听说紫花镇有邪祟作乱,既然是出门游历,见此情景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谢兰亭:……行。

    他说得正气凛然,还故意问道:“前辈来此是为何?”

    谢兰亭干巴巴棒读:“自然是跟你一样,为惩奸除恶。”

    顾云起恰到好处地高兴:“前辈履仁蹈义,既然为了同一件事,我们不妨同行?”

    百里无恨是来除妖的,顾云起要掺和进来,那谢兰亭怎么也避不开他,走的路成了一条,同行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路上,顾云起把从“路人”那儿听来的情况都分享给了谢兰亭:紫花镇的邪祟最早于一个月前出现,当日失踪了一对新人,最初本来没人想到是邪祟,直到后来陆陆续续还有新人在成亲当天失踪,而且有失踪的人归来,亲口说撞见了邪物。

    谢兰亭:“有失踪的人回来了?”

    “对,”顾云起点点头,“共有六对新人失踪,其中有三对无一人归来、一对皆回,剩下的两对里,一个回了新娘,一个回了新郎。”

    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全镇都该人心惶惶,短时间内再没人敢行嫁娶之事,但谢兰亭和顾云起一路问路来到镇长的宅子,却发现锣鼓喧天红绸飘扬,居然是要办喜事的模样。

    可门前却没有宾客来往,热闹的氛围不过是乐器营造的,这个节骨眼上办喜事,如果不是胆大,那就是另有用意。

    二人以仙门子弟的身份朝门房表明来意后,镇长亲自来迎,他身后跟着一对穿着喜服的人,定睛一看,不是百里无恨和念婉儿还是谁?

    哟,谢兰亭扬眉,不过一会儿不见,连喜服都穿上了,又是唱的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