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 211 章
调试好仪器, 灰原哀帮上野秋实做了体检,记下了身体反应和细胞数据,经过一番推演, 她对着翘首以盼的三人组摇摇头:“从目前的数据来看,体内细胞还算稳定,但没做过具体实验, 这种稳定性能维持多久时间我也不清楚。”
“你们回去后如果有什么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要是没有的话, 隔两天过来做一下检查,方便我记录实验数据, 有问题也能及时调整。”
“这次做的解药不多, 我等下给你几颗你带回去。”
和江户川柯南不同,身为组织干部, 这人和组织的牵扯极深, 当他以原来的样子出现在他人面前,很难不会引起注意, 要是在紧要关头突然变回去了, 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一表三千里,但对方好歹帮了她不少忙,连姐姐也是对方救下的, 现在还处在被庇护的情况下,灰原哀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一句:“这段时间你多注意一点,我也不确定药效什么时候没了效果。”
要说一次就把完整的解药做出来,灰原哀自己都不信, 她是天才科学家,但又不是神仙, 就连APTX4869造成的效果都带有一定的随机性,完全不能保证谁吃了会变小,谁吃了会死。
分析几人的数据也没分析出什么大概,所以这次的解药她确实没什么把握,不过时间应该会比她之前给工藤新一做的那些要长,不会出现几个小时就突然变回来的情况。
上野秋实本人也没抱着一次就能解决掉身上麻烦的想法,算不上多失望,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小药盒,道了声感谢。
“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事情办完,灰原哀摆摆手开始赶人,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话多的类型,面前这人比她话还少,至于另外两个,不太熟,更没什么好说的。
离开阿笠博士家,三人回到停在路边的车上,上野秋实既然变回来了,医院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毕竟出来还是一个小孩儿,回去就变这么大一只,根本没办法解释。
坐在车上商量了一会儿,上野秋实给自家老爹打了个电话,把后续的麻烦事儿交给老爹来搞定。
听他说吃下解药顺利变回来了,上野爸爸嘴上不说,心里倒是挺高兴的,也不计较自家臭小子出门一趟又给自己找事情做。
挂完电话,上野秋实瞧着车上的两人,想了想,给诸伏景光也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情况,免得他去医院看自己没看到人白白担心。
得知事情办的顺利,诸伏景光也很开心,但不知是想起什么,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诸伏景光压低声音在电话里轻声说着:“你晚上住阵平那里?晚点时间我过去找你们,有些事情电话里不太方便。”
上野秋实表情一顿,眼睛微微眯起。
“好。”
他没追根究底直接应了下来,约定好大概时间就挂了电话,一抬眼就看见坐在前面的两人都看着自己,看着萩原研二脖子上挂着的绷带,眸光微微一闪,到底是没把电话内容说出来,只说景光那边已经知道了。
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萩原研二身上的伤还需要回医院,几人商量了一下,无视萩原研二的不情不愿,松田阵平开着车将人送回到医院。
虽然身体变回来了,但之前的身体让上野秋实现在还有些不适应,等松田阵平回来商量了一下,开始自己艰难的复建。
身手再怎么好,变成小孩那么长一段时间,现在反应和灵敏度都迟钝了不少,加上这段时间他都快被这些人给养废了,做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想恢复到原来的程度,估计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不过既然人变回来了,上野秋实就打算回趟原来的公寓,他的衣服和原来的东西全放在那边,总不好一直放着不管,之前是不想给那些家伙添麻烦,所以才一直没提过,现在都变回来了,有些事情他自己能处理。
只不过和松田阵平说了以后,对方脸一下就变黑了。
松田阵平瞧着这人一变回来就迫不及待想出去作死的样子,忍了忍,压下心里想揍人的冲动,开口问他:“你刚才和景光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上野秋实唇瓣轻抿,低声说:“景光晚上过来,说是有事情要说。”
“那就等晚上在说吧,公安那边好像有一直派人盯着你住的地方,找他问问情况,被什么都不清楚就一股脑撞上去。”
身上的伤都没好全又想出去搞事情,之前只是随口一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松田阵平抬眸瞥了眼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穿着自己衣服表情懒懒散散的家伙,啧了一声,心里暗自嘀咕,要不还是找时间去买根链子算了,省得什么时候人没了找都找不到。
这段时间已经完全习惯对方小孩儿外表的松田阵平这时候也有些不太习惯,余光瞥着倒映在后视镜上的那张脸,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抽搐了一下。
啧。
他把人送到自己公寓,下车的时候习惯性地拉开车门想把人从车上抱下来,上野秋实也跟着下意识抬起手,一个弯腰一个抬手,两人目光对视时却齐齐顿住,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上野秋实脸瞬间红了,嗖一下缩回手,脚趾忍不住抠地,低着头闷声闷气开口:“我自己下去。”
松田阵平也反应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地从车门退出去站起身,手搭着车门上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地看向别处,轻咳一声后语气凶巴巴的开口:“那你还在磨蹭什么,赶紧下来。”
上野秋实难得没呛声,低着头从车上下去,火急火燎的往前冲。
被甩在后面的松田阵平看着那人好似被狗在撵的心虚样,心里反倒没刚才尴尬了,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
之前怎么没见这么不好意思的?
回到公寓,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上野秋实整个人显得更加尴尬了,绷着一张脸眼睛却好像找不到地方放似的,眸光飘忽不定四处乱瞟。
坐在沙发上也绷直了背脊正襟危坐,看得人一阵好笑。
松田阵平恶趣味上头,故意放轻脚步声悄悄来到对方身后,突然用手在对方肩上用力拍了一下。
上野秋实整个人一激灵,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僵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松田阵平从后面探出头,看着他被吓到的样子,毫不客气的笑出声。
听着耳边的笑声,上野秋实回过神来,心里一阵恼怒,也顾不得刚才的尴尬和不自在,扭过头怒瞪过去:“白痴卷毛,你搞什么?”
“哈哈哈,谁叫你胆子这么小,笑死我了,居然这样也会被吓到,哈哈哈哈哈。”
松田阵平完全不知道收敛,趴在沙发背上笑个不停,嚣张的笑声听起来十分刺耳,上野秋实整个人都怒了,抬起手臂箍着人的脖子。
“诶诶诶??”
松田阵平被他拽得猝不及防,身体直接从后面翻过来,好在反应及时用脚撑住地面,要不然可能直接摔了,就是身体一半在沙发上一半在沙发外面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
上野秋实挑挑眉,稳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有些狼狈的青年,眉宇间满是挑衅。
让你笑,有什么好笑的。
松田阵平差点气笑,忍辱负重地比出一个投降的手势,被放开后撑着身体坐起身,刚坐稳就突然出手,用同样的动作去勾上野秋实的脖子。上野秋实躲了过去,又趁着人还没收回手的时候握住手臂向后反拧,松田阵平顺势扣住他的手腕反击回去。
两人坐在沙发上你来我往,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脚,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两个人都拧成一团麻花了,一点没有成年人的稳重,反倒像是两个小孩子似的,互相扯着对方的脸,另一只手彼此牵制,大长腿也不分彼此的勾在一起,一眼望去甚至分不清是谁的。
就这样,两人还在用眼神互相厮杀,视线交汇满是刀光剑影电闪雷鸣。
“幼稚鬼。”
“你才是。”
“放手。”
“你先放!”
“笨蛋卷毛!”
“白痴树懒!”
“……”
经过激烈的对峙讨论,两人达成默契同时放手,先把勾在一起的腿慢慢分开,回归原位,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松开扯着对方脸颊的手,结果松田阵平完全不讲武德,反手扣住手腕,身体前倾用身体的重量将人压下去。
等上野秋实反应过来人已经倒在沙发上,甚至两只手都被扣在头顶没办法反击回去,气得他眼眶微红,怒瞪着上方一脸挑衅坏笑的青年。
“你耍诈,不要脸!”
“哼哼。”松田阵平得意的哼笑两声,“这叫兵不厌诈,笨死了。”
他俯下身一只手扣着上野秋实的两只手,另一只手空出来,满是不怀好意地捏住青年的脸颊,“认不认输?”
上野秋实突然张开嘴偏过头一口咬住他的手,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怒火,愈发显得明亮灼人。
认个屁,不讲武德的混蛋。
松田阵平吃痛地抽了口冷气,看着人眉眼间的挑衅,气笑了。
“你是小狗吗?打不过就用嘴咬?”
谁打不过了?上野秋实翻了个白眼,鼻腔用力哼了一声。
松田阵平忍不住磨牙,凶巴巴的瞪着人,上野秋实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
“松嘴!”
要松你先松!
经过之前的教训,上野秋实现在对这家伙是一点信任都没有,打定主意要对方先松手自己才放开。
他眉眼挑衅地瞧着对方,那样不知死活的样子看得松田阵平眉心轻跳,忍不住轻吸一口气,低声咒骂:“蠢死了。”
“行行行,我认输,我先松手。”松田阵平被他弄得一点脾气没有,看着甚至还有点心累。
上野秋实挑挑眉,双手获得自由后也没再继续纠缠,直接松开嘴,起身后还一脸嫌弃地tui了好几下。
松田阵平看着自己手上的牙印和口水,同样一脸嫌弃。
“叩叩。”
在他俩互相嫌弃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的动静,上野秋实用脚踢了过去,理直气壮的支使人:“去开门。”
本来打算起身的松田阵平表情一顿,瞬间坐了回去,双手环胸表情不爽地开口:“凭什么,要去你去。”
上野秋实面无表情:“这是你家。”
“你不去谁去。”
“而且你刚才输了。”
松田阵平:……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对方,青年眼尾轻挑,透着几分微妙的得意,漂亮的脸上还留着自己刚才掐出来的红印子,在瓷白的皮肤上有些明显,以至于看着还有点可怜。
啧。
松田阵平心里轻啧一声,撑着膝盖起身,去开门之前还趁人不注意在对方脑袋上用力揉了几下,把原来就有些凌乱的发型弄得更加毛躁,又在对方手拍过来之前及时收回手,大长腿三两步就拉开了距离,朝着玄关走过去。
错失反击机会的上野秋实气笑了,心里骂骂咧咧一通,拽过旁边掉在地上的抱枕当做某人用力锤了几下,又顺便再给人记上一笔。
这个时间点知道公寓有人还会找过来的大概就只有之前在电话里说晚上会过来的诸伏景光一个人,心里有了准备,在打开门看到门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像做贼一样的家伙时,松田阵平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也没多做寒暄,直接侧身让开身旁的位置。
诸伏景光朝他点了下头,迈开脚步走进去,他进去后,松田阵平关门前装作不经意地在门外走廊和四周打量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退回房间里将门关上。
上野秋实去厨房接水漱口,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人从外进来,饶是从电话里已经听说了,再见到对方现在这个样子,诸伏景光还是有些恍惚和惊喜,心里微妙地松了口气,像是许久未见似的,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走上前伸手将人抱住。
“秋。”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满是叹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上野秋实眨了下眼睛,有些迟疑的伸出手在对方背上拍了两下,还一边在想,他最近有出什么事吗?没有吧?不是下午才打过电话?怎么搞的他好像又出了什么意外似的。
松田阵平走到客厅就看见两人抱在一起,鼻间轻轻哼了一声,也没过去,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看着那边面对着自己,一双眼睛却有些飘忽不定,好像有点神游天外的家伙,不用想都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肯定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反正肯定是没get到另外一个人的心思。
他没去打扰那边,靠着墙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手上残留的牙印,抵着舌尖无声轻啧。
搞不懂,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掺和进来,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反正那家伙就是块实心木头,脑子里根本没那根弦,再怎么表现也没用。
一个两个的,就会自找麻烦。
最麻烦的就是这个没自觉的家伙,松田阵平没忍住瞪了过去,被瞪的人一脸莫名其妙,接着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嘴巴蠕动了几下,不出意外应该是在骂人。
不过就他那点骂人的杀伤力和词汇量,松田阵平完全没看在眼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把人气得眼底怒意更甚。
等诸伏景光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将人松开的时候就看到对方一脸凶巴巴像是要咬人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
说完他表情一顿,注意到对方脸上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红印子,转过头看向身后。玄关的光线不太好,外面的天色也黑了,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在客厅明亮的灯照下,松田阵平脸上同样没消下去的印记就有些无处遁形,再看两人乱糟糟的发型和这会儿的表情,诸伏景光忍不住有些好笑:“别告诉我你们刚才是在打架。”
还是掐脸扯头发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他的话刚一说完,就看到两人神情都变得有些不太自在,细看之下还有点心虚,脸上的笑意微凝,眼神也多了几分微妙,难以言喻地看着两人。
行叭,加起来八岁不能再多了。
诸伏景光暗自摇头,省得两人太尴尬,主动略过这个话题。
“你们吃饭没?”
上野秋实眨眨眼,摇头,松田阵平带着笑意开口:“这不是等你吗?”
“这家伙的手艺我可不敢随便尝试,说不准就被送去医院洗胃了,那多遭罪。”
说着他还耸了耸肩,一脸讨嫌的样子朝上野秋实挑衅挑眉。
上野秋实脸色一黑,咬牙切齿道:“怎么都比你好,做的菜一点味道没有,要不就是盐放多了齁死人,我做的好歹能吃。”
“那你之前怎么不做?”松田阵平上下打量,咧着嘴嘲笑:“我忘了,你之前还没灶台高,刷牙都得踩凳子。”
上野秋实:……
要不还是打死算了。
他面无表情地撸起袖子,被眼疾手快的诸伏景光连忙制止,被两人弄得啼笑皆非,好脾气的说着:“我也没吃呢,等下我来做,阵平,厨房里还有东西吗?”
他拦着身旁炸毛的青年,一边看向不远处的松田阵平,眼神示意让他别把人逗过头了,松田阵平撇嘴,一边嘀咕着还不都是你们惯出来了,一边吊儿郎当的回:“没了,我最近都没在家里吃饭,冰箱里没剩什么东西。”
“既然这样,先出去买菜吧,趁着这会儿外面没下雪。”
松田阵平没什么意见,上野秋实懒懒散散的不想动,打着哈欠说自己想睡觉,结果最后还是被拽着一起出了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个哆嗦,脑袋瞬间就清醒了,连带着那点困意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一脸幽怨地瞅着非要把自己拽出来的笨蛋卷毛。
松田阵平全当看不见,揣着手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诸伏景光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上野秋实没什么想法,只想快点买完东西回去,松田阵平停下脚步看了眼附近车上堆积的白雪,琢磨片刻开口道:“这个天气,吃点热的吧,辣味咖喱怎么样?”
诸伏景光眨了下眼,偏头看向身旁的人,眼神询问他的意见,上野秋实当然没什么意见,所以最后三人从超市里买回来一堆做咖喱的材料,一人提了一个购物袋满载而归。
公寓厨房不是很大,人太多施展不开,本来是想把两人都赶出去自己来处理的,但是想到刚才,怕他俩又因为什么打闹起来,诸伏景光想了想,让他俩自己决定谁留下来帮忙谁出去收拾客厅和等下吃饭的餐桌。
看着两人在旁边剪刀石头布,还用眼神彼此挑衅的家伙,诸伏景光莫名有种自己带了两个三岁小孩儿的既视感,嘴角止不住抽搐了好几下,抬手按住眉心疲惫叹息。
秋就不说了,工作这么几年的阵平明明稳重不少,也没以前那么冲动急躁,结果这两人凑到一起就跟两只斗鸡似的,一言不合就能呛两句。
一路上听着两人打嘴炮听得脑瓜嗡嗡响的诸伏景光索性懒得管了,等他俩在那一决胜负,走到旁边从购物袋里拿出刚才买回来的食材分类,把用不上的放冰箱里,慢慢开始收拾。
只是剪刀石头布,也要不了多少功夫,两人很快就决出胜负,松田阵平扳回一城,洋洋得意地瞧着被挤出厨房的人,还一边嘴欠道:“你放心,就我这个海拔肯定不需要踩脚蹬,不过等下要是不小心放一整包盐下去就没办法了。”
上野秋实冷笑:“你敢放我就敢全部塞你嘴里。”
“说的好像你能打过我似的,就会咬人的白痴树懒。”
上野秋实气得一脚踹过去,松田阵平眼疾手快的跳到旁边,躲在诸伏景光身后朝人做了个鬼脸,正在洗菜却被人一下扳过身导致水花溅了一身的诸伏景光:……
哦豁。
上野秋实眼皮猛跳,转身就跑,跨出厨房还顺便把厨房门给关上了,独留下松田阵平表情僵硬地看着浑身冒着黑气的大厨,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身,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语调十分轻柔:“可以开始做饭了吗,阵平。”
松田阵平瞧着人额上微鼓的青筋咽了咽口水,点头如捣蒜,余光瞥到旁边的电饭锅连忙说:“饭还没煮,我去淘米。”
看他手忙脚乱的拿着锅去装米,诸伏景光又偏过头看向被关上的厨房门,想着那人心虚溜走的样子,捏了捏眉心,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笑。
真是服了。
这两人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心里地摇摇头,回到水池边继续收拾。
做咖喱花不了多少时间,不到半个小时晚饭就做好了,厨房外面上野秋实也早早把客厅和餐桌收拾干净,老实巴交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闻着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的咖喱香气摸了摸肚子,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饿了。
晚饭做的简单,诸伏景光还做了蔬菜天妇罗和鸡蛋卷丰富口味,热了牛奶解辣。
三人坐在餐桌前齐声说了句我开动了,便一同开始享用这顿稍微有些迟了的晚餐。
饭桌上,上野秋实想到诸伏景光之前给自己打的电话,咽下口中美味的咖喱,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诸伏景光:“你之前在电话里跟我说的事情是什么?”
诸伏景光手里的动作一顿,面上的轻松散去不少,眉宇间带上几分沉闷。
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皱眉。
“怎么了?”松田阵平开口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诸伏景光抿了下唇,放下勺子捏着眉心叹息一声。
“朗姆的审讯不太顺利,到目前也没让他开口透出什么消息。”
“最糟糕的是,今天上面突然下了调令,说现在东京局势混乱,公安人手不足,组织的事情又事关重大,为了防止有人趁乱攻击总部将朗姆救走,所以提出将人转移到特殊监狱进行严密看守,后续拷问出的情报会直接联系公安总部负责人。”
松田阵平眉头轻挑,忍不住嗤笑出声:“这是有人看到好处所以想来截胡抢功?”
诸伏景光苦笑:“要真是这样倒也还好。”
只要能撬开朗姆的嘴利用他掌握的那些情报把组织彻底消灭,诸伏景光倒也不介意有人抢自己的功劳。
他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上野秋实,“秋,你之前说组织背后有军方插手对吧?”
上野秋实面色微变,瞬间就懂了他为什么现在这副样子,还这么着急。
“调令是军方发下来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带着十足的肯定,而这一点也被很快就被证实,诸伏景光点点头,语气说不出的沉重郁闷。
“黑田总监是这么说了,军方直接下来的调令,至于是谁下达的,黑田总监没说,但我听到消息试探过了,对方的级别恐怕不低,黑田总监就算不满也没办法,我离开总部之前那边已经在做转移准备了。”
“时间是三天后的凌晨一点,由公安负责护送到军事基地,再由军队直接送到特殊监狱。”
上野秋实面色不太好,在没搞清楚组织背后的军方势力到底是谁之前,这次转移是不是放虎归山谁也说不清楚。
要是朗姆顺利脱困,绝对不会放过他和已经暴露身份的景光。
甚至还包括阵平和研二,他们之间的关系朗姆一清二楚,以对方的狠辣程度同样不会放过,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动恐怖袭击让他们这些人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上野秋实慢慢捏紧手里的勺子,垂下眼睫挡住眼底升起的浓烈杀意。
第212章 第 212 章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没过多久,房间里传来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
“进来。”
沉重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穿着一身执事制服的老人端着托盘走进房间。
复古装饰的寝室十分宽敞, 装饰奢华富有韵味,燃烧的壁炉让房间暖意盎然,与窗外飘零的雪花和霜白的大地宛若独立的两个世界。
偌大的房间里侧有一张十分夸张的长型书桌, 背后整墙的书架上放满了各种珍贵书籍,有早已停止发售的限量书刊, 也有珍贵的各类学术书籍,各种类型均有, 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然这也只不过书桌前的老人所拥有的小小一部分。
执事老人走进房间后并没有朝着书桌走过去, 而是端着手里的托盘来到壁炉前,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不远处的圆桌上。
“老爷, 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医生说您最近这段时间需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桌前头发花白的老人放下手中的签字笔, 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文件便放在桌上, 从椅子上起身,执事维持着优雅的姿态快步上前,在老人走出书桌前便来到对方身边, 低眉垂首,用手将人扶向沙发。
落座后,执事手中不停,拿着茶壶将茶杯满上,漫着热气的茶水色泽红润醇厚, 浓郁的茶香也渐渐散开,叫人不自觉地放松心神。
除了茶水, 旁边还有几碟看上去十分精致的茶点,老人倚靠着柔软的沙发背垫,苍老的面容上一双眼却好似带着敏锐的精光。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老人的嗓音沉沉,执事将茶杯调整方向放在他面前,随后才慢声回道:“已经按照您说的全部交代下去了。”
“科尼奥的幼女被他藏在法国郊外的庄园,消息已经透露给他的老朋友伯德先生,史密斯老先生的第三位情人是美国□□头目尼克先生的小女儿,为史密斯老先生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弟,虽然才十八岁,手段不比大史密斯先生差多少,不过到底年轻,还缺少几分阅历和应对手段。”
“嗯。”老人微微颔首,“安排几个经验丰富的多关照几分。”
“已经安排下去了。”
“还有呢?”
执事的头稍稍低了些:“超过半数的代号成员至今无法联系,估计已经遭遇不测,干部以上,琴酒大人已经安排到基地休养,堪培利大人在研究院驻守,据传已经消灭了三四波外来人员的袭击,贝尔摩德大人虽然已经联系上了,但那边的情况也不太好,反水的那些势力大部分是由贝尔摩德大人之前接洽,对她的情况十分了解,所以派出了不少人进行追捕。”
“虽然已经安排人前往接应救援,但这次人员损失惨重,已经抽不出更多的人员对贝尔摩德大人进行救援。”
“至于波本大人,东京周围出现了不少雇佣兵和境外势力,波本大人最先发现,遭遇了几次追捕,最后一次联络是在上周,至今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执事报告完后,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就连空气都好像一瞬间变得静谧,只余下壁炉中炭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啪嗒声和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默了半晌,老人抬手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放下手略显沉重地叹了口气。
“加快那边的进度,让他们自己闹起来,等琴酒伤势稍作恢复,让他带着手下的人进行清理。”
能成为干部的人,就算身上有或多或少的毛病,在某些方面都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损失任何一个都让人无比心痛,更何况这次还不止折损了一个,就连下面的代号成员都损失过半,就更别提人心已经完全浮动的底层。
这次的损失无疑是惨重的,可以说组织成立到现在还从未遭受过如此沉重的打击。
对于在暗处捣鬼的人,老人更是恨得想要将人抽骨扒皮,饶是如此也难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但毕竟是经历过各种风雨阅历丰富的幕后BOSS,他在恼恨的同时也很快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进行各种应对。
只是碍于现在人手不够充足,他所信任的人也不多,无法全面解决。但没关系,信任这种东西从来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老人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几分情谊就能让人为自己赴死。
古往今来,一切以利为先。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恰巧,他一生累积的金钱不计其数。
“消息已经查清楚了吗?”老人嗓音低沉,平静地询问身旁的执事,“那些消息到底是谁放出去的?”
执事再次低头弯身:“最开始是由长期驻扎在地下网络的情报贩子红蜘蛛散出来的,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半月前有人在情报交易网站上主动联系他,售卖了几条和内部有关的消息,一部分甚至是只有您亲近的人才知道的内幕。”
执事说完停顿了片刻,俯下身靠近对方耳边低声转述审问得出来的具体情况。
在他起身后,老人眼睛慢慢眯起,半晌后才哑着声音冷声开口:“我知道了。”
看他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人选,执事没再继续,接着报告下去:“FBI和公安成立的专案组目前还在活动,且看上去似乎和那些势力达成了某种默契,互不干涉。”
而这双方达成默契的契机自然不言而喻。
“呵。”老人禁不住冷笑出声,“真是难为他们了。”
“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猎犬和鬣狗携手合作的一天。”
“既然把外面的鬣狗放进来了,就让那些天真的家养犬好好看看,外面那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明白。”执事鞠躬:“我马上让人安排。”
“专案组的名单弄到手了吗?”
“已经收集到了大部分,FBI那边主要负责人是马尔科,公安这边由黑田兵卫全权负责,小组成员皆是精英。”
老人敛着眉宇思索片刻,“联系之前那些人,把名单送到他们手上,能拿到多少钱看他们的本事。”
“FBI的负责人和那个特聘的战斗专家包括公安的黑田,要是截杀成功,可以以组织的名义许下一份人情。”
“既然都来了,就别放回去了。”
“是。”
“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刚传来消息,苏兹大人那边已经在着手准备,要不了多久就会将朗姆大人安全送回来。”
“嗯。”
老人摩挲着手指细细思索还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但到底是上了年纪,思维不像年轻时一样活跃,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
执事看他面色有些疲惫,目光微凝,“老爷,温度应该差不多了。”
老人面色一顿,瞥了眼桌上冒着袅袅热气的红茶,微微颔首:“那就先到这吧。”
“苏兹那边安排好,别暴露了。”
“明白。”
“还有一件事。”在执事准备离开房间下去处理事情的时候,老人眼睛微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问道:“去八本木那边盯梢的人传回什么消息来没?”
执事眉峰轻皱细细想了片刻,摇头。
“从波摩先生出事到目前那边没有传回过任何消息,也没人见到过疑似波摩先生的人出现过。”
老人低着眉,手指轻轻敲击着身旁的扶手,思索片刻后冷声交代:“继续盯着,让那边的人不要松懈,一旦发现可疑的人出现立刻把消息传回来。”
执事低声应是,再想不起其他东西,他抬了才下手,手指轻动,让执事先先去执行自己刚才交代的那些重要事项。
房间门被轻轻阖上,再无人说话,宽敞的房间一下便沉寂许多,安静的空间里,壁炉炭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啪嗒声清晰了不少,房间内充满暖意,靠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老人低眉垂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上经过岁月流逝已经干枯的好似粗糙树皮一样丑陋不堪的皮肤,眼底逐渐弥漫上层层寒意。
……
诸伏景光带来的消息让上野秋实想了很多,只是时间尚短,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
军方一向严密,一般人想要插手很难,但普通情况下,也不会有人会想要朝军方伸手,一旦跨过去,就相当于一脚踩在警戒线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送上军事法庭。
毕竟国家的底线在那里。
由此也可以看出,组织的胆子和胃口到底有多大,连军方也敢插手,甚至双方还早就达成合作。
诸伏景光说完消息吃过晚饭后稍作休息片刻便又回去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
军方和公安处于完全不同的两个系统,双方互不干涉,哪怕是军方在一般情况下也没资格插手公安这边的事情,所以这份调令来的属实蹊跷,就连黑田总监之前也没听到任何一点消息,而朗姆被捕的消息又是机密,就连公安内部也只有参与人员知道。就算是这部分人,知道朗姆意义的也在少数。
所以军方那边的消息来源就显得十分可疑。
他来之前黑田总监已经在调查那份调令到底是谁搞出来的了,他现在回去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清查行动成员里可能会泄露消息的内奸。
这无疑是一项费心费力的工作,毕竟在这次行动之前,核心人员就已经调查过好几次,确认没问题,不会和组织有任何关联才会选中。
公安大楼的灯火又亮了整夜,不过这和现在已经被打入边缘人员名单的上野秋实没什么关系。
诸伏景光走后,收拾完餐桌回到客厅准备休息一会儿消食的松田阵平看着沙发上一脸沉思摸样的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觉得这家伙挺没什么自知之明的。
过去是,现在也是。
“喂。”他走到沙发上大刀阔斧的坐下,双臂靠在沙发靠垫上,脚翘着二郎腿,带着几分没好气地叫人,在对方注意力被自己叫回来后无语开口:“你该不会忘了自己在死亡名单上了吧?”
“还是说什么,就这个节骨眼你还打算和组织正面对上?”
上野秋实眨了下眼睛。说来也神奇,当初服下变小药丸后他整个人仿佛等比例缩小似的,连五官也没什么变化,如今变回原样也是同样,就连脑袋上一头特意染的黑发也没像自然生长一样出现染发膏褪色一半黑一半白色的情况。
经过这段时间,头发甚至比之前稍长了一些,原本只到肩膀的半长发如今已经到了锁骨下面,浓郁的墨色和瓷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红眸又添了几分艳色,很是引人注目。
松田阵平眉头皱得死紧,连抖动的腿都停下了,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沉着嗓音说:“你不是会易容?明天换张脸出去。”
上野秋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用这人提醒,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能藏在暗地里使坏,他干嘛要和人打明牌,又不是傻。
他没开口说话,松田阵平也早习惯这人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的样子,捏着下巴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又道:“顺便把头发剪了,之前给你准备的都是小孩子的衣服,你现在变回去了那些肯定用不上,接下来打算怎么搞,明天出去买衣服?”
上野秋实摇摇头,“我打算去趟公寓。”
公寓那边的衣服都堆满衣柜了,还有好多甚至没穿过,实在没什么买的必要。
“不怕那边有人盯着?”松田阵平挑眉,“要是让组织发现你还活着……”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上野秋实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可以让我老爹帮忙,那边还放着我不少东西,就是这段时间都没注意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人进去过。”
松田阵平:……
他面带无语地看着对方,“你爸才刚醒。”现在人还在医院,要不要这么父慈子孝?
“你想什么呢?”上野秋实扯了下嘴角,眼底难掩嫌弃,“我意思是让老爸出面请FBI的人帮忙走一趟。”
现在两边都亮了不少牌,一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这些不过是小事情,现在最大的麻烦还是朗姆那边。
思来想去,上野秋实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组织和军方有来往这件事情知道的人甚至比研究院的知情人还少,要不是他去过那个地方,或许都不会相当组织的手能伸进军方去。
公安和军方一向互不干涉,且朗姆被抓捕的事情对于公安内部也称得上绝密情报,最多也就是黑田的上司知道情况,这么明目张胆过来截人,简直就是在自曝底牌,就差没明摆着说我在你们公安里面有眼线。
虽然说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藏在暗处和摆在明面上的意义完全不一样,要是闹得太过难看,内阁那边不会坐视不管。
虽然军方地位特殊,但公安的地位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两者之间又不是一般的上下级关系。
不对劲。
上野秋实想得头疼,忍不住看向一旁的人形作弊器。
“对军方那纸调令,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松田阵平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切换着电视频道,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这种事情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公安和军方不在一个系统里面,组织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小事,一旦粘上哪怕是上将估计都得被弄下来送上军事法庭,正常来说不躲得远远的都算好的,这种主动凑上来的行为,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敢这么做的,要么有恃无恐,要么就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
“不过人都已经混到那么高的位置上去了,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个蠢货,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那张调令肯定有问题。”
看看时间,发现到晚间新闻的时间点了,松田阵平将频道调到米花台,放下手里的遥控器,感觉好像差点什么,转头看向坐在沙发另一边的人,看人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些好笑:“干嘛这个表情,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操心那么多干嘛,怪让人不适应的。”
“别太小看公安了,白痴,公安要是真那么没用,这个国家早就被外面派来的间谍弄得一团糟了。”
凭心而论,近几年米花町虽然犯罪率有所提高,但整体治安还是不错的。
日本没有首都,东京算是绝对的政治中心,这些年公安抓住的间谍奸细不在少数,为民众安全问题提供了不少保障,不然早就乱套了。
上野秋实表情微顿,撩起眼皮看向旁边,松田阵平挑挑眉,知道他对公安没什么好感,那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到底留下了不浅的痕迹,也没再说什么,砸吧了下嘴撑着膝盖从沙发上起身,伸了个懒腰,侧身问道:“突然有点想喝酒,我记得刚才买了几罐啤酒回来,你要不要来点?”
上野秋实轻哼一声,放下手靠回柔软的靠垫上,还顺手拿过一旁的抱枕。
“要。”
“还想吃点东西,记得弄点下酒菜。”语气说不出的理直气壮。
闻言,松田阵平表情微妙了一瞬,一脸难以言喻道:“不是刚吃完饭?”
“你是猪吗?”
上野秋实面无表情,眼底清晰写着,你是不是想打架的字样。
松田阵平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最多只有花生米,想吃其他的自己弄。”
上野秋实嘴角翘了下,又很快收敛,矜持地点点头,倒没再提出什么过分要求。
小摸样看得松田阵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转身便朝厨房走过去。
……
深夜冷清,冬日本就寒冷,到了夜晚寒风愈发冷冽。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白日清扫干净的街道又逐渐铺上层层霜白,脚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零下的温度导致哪怕是繁华至极的大都市在深夜时分也看不见一点人影,一盏盏灯火熄灭,世界彻底归于平静。
时间滴答走过,不知从何处忽然传来呼哧呼哧的急促喘息,像是老旧坏掉的风箱,挣扎着彰显自身的作用。
明明是零下的温度,从转角跑出来的人影却满头大汗,身形踉跄着跑向街道对面。
砰——
火药裹挟的硝烟气息在寒风中散开,刚跑到马路正中的人身体好似被人强行摁住一般,逐渐软倒在道路上,殷红的液体从他身下慢慢溢出,逐渐将地上浅浅一层的积雪洇染。
那人趴在地面,脸上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失去光泽的双眼睁大遥望前方,瞳孔中溢满恐惧和不甘。
嘎吱嘎吱。
有人踩着积雪逐渐走进,黑色的登山靴抬起一点高度,将地上死不瞑目的人踢着翻身,随后蹲下身,伸出带着手套的手在对方衣服里摩挲片刻,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好似证件般的东西,拇指卡在交叠处轻轻一翻,证件上印着男人的照片,特殊的标志和上面写的文字都清晰反应处死者的身份——FBI特别搜查官。
确定自己没杀错人,蹲在街道上的男人拿着证件起身,将手连同证件一起放进口袋里,揣着手慢慢走向对面的街道。
雪花扑簌簌地落下,轻盈得好似绒毛一般在空中漂浮,随着重力缓缓落在尸体脸上。
脚步声逐渐远走,街道又一次归于平静。
……
滴答、滴答……
放置在床头柜上的时钟滴答滴答朝前走,厚重的窗帘不止挡住屋外的寒风,也将外处的光线也全部遮挡住。
一片昏暗之中,房间门无声开启,好似某些不可言说之物造成的动静,一道黑影从外走进,来到床前,在黑暗中抬起自己的手臂。
消声器隔绝了枪声,硝烟和血腥气逐渐在房间里散开,房门再次无声合上,而房间里陷入睡梦之中的人哪怕黎明到来也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深夜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却又带着莫名的忙碌。
……
天色还未亮起,早起的环卫工人就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穿着厚实的冬衣拿着清扫工具来到街道上,一点一点清扫地面的积雪,争取在天明之前将街道清理出来,为行人出行提供便利。
叮铃铃——
交番的报警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让值守了一夜昏昏欲睡的值班警员从梦中惊醒,条件反射地接起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一番町警察署。”
天色刚亮,周围还带着一点昏暗,街道上却突然响起了震耳的警笛声,昭示着今日的不平凡开始。
……
公寓里,养成的生物钟使得松田阵平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便逐渐从睡梦中脱离出来,还没睁开眼睛就习惯性地收拢手臂将怀里的小豆丁抱紧,却感觉今天的触感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他慢慢睁开眼睛,迷糊又茫然地低下头,看到缩在自己怀里,比之前等比例放大了几倍的成年版豆丁。
啊……这家伙昨天变回来了。
松田阵平遗憾地咂咂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看看时间,差不多该起床了,今天还要去医院那边报道。
他像往常一样尽量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抽回手准备起身,却感觉半边身体都快没了知觉,被压得发麻,撑着床起身的时候差点没手一软重新摔下去,狼狈的用另一只手撑着,嘴里嘶嘶抽着冷气。
不过这番动静到底还是把人弄醒了,上野秋实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旁边龇牙咧嘴的松田阵平满是茫然。
一脸无辜的样子看得松田阵平莫名有些不爽,伸手过去捏住脸颊,恶狠狠的说:“白痴,你该减肥了!”
上野秋实:……?
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起床。”
看不得人变回来还这么清闲,稍微缓了一会儿感觉手臂活过来的松田阵平扯开被子将人弄起来。一下从暖呼呼的被子到了冰天雪地,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上野秋实脑子一下就清醒了,气得用手去抢被子。
“你干嘛,我又不用上班,起这么早干嘛?”
松田阵平义正严词道:“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找你爸帮忙,快起来收拾,跟我去医院。”
“不然等下你就自己打车过去。”
上野秋实眨了下眼,面上多了几分迟疑,松田阵平找准机会一把将被子全部收拢到自己旁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上野秋实一下反应过来,气得抬脚踹过去。松田阵平侧身躲开,一脸笑盈盈地说:“赶紧起来,我要叠被子了。”
上野秋实满心怨念,闹了这么一通也没什么睡意了,瞪了人一眼瘪着嘴满脸不爽地从床上爬起来。
穿上拖鞋还是没忍住趁人不备在松田阵平小腿上踹了一下,听着人嗷叫一声,连忙小跑出卧室,还顺便把门也给带上了。
没看到后面松田阵平一脸好笑的样子。
“笨死了。”
虽然被踹了一脚,但其实没什么痛意,松田阵平摇摇头,将被子叠好后也出了房间,去洗手间洗漱。
时间还早,外面天气又冷,懒得出门买早餐的两人商量了一下,用昨天买回来的材料简单做了点早餐,吃完饭就一起出了门。
车开出去没多久远上野秋实突然反应过来,他想让老爸帮忙的那些事,不是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吗,他干嘛自己跑一趟??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人都已经出来了,总不能又回去吧?
上野秋实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车辆开到临近医院的某条街道时,侧前方的车道上停着几辆警车,路面也被警示牌和封锁线围出一片禁止靠近的区域,有两名警察从车上取下一副担架,进到封锁线里。
上野秋实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车速也在慢慢减弱,到了封锁线不远处缓缓停下,松田阵平降下车窗,朝那边正在记录什么东西的警员叫了一声:“千叶。”
听到声音的警官下意识看向周围,看到旁边停下的车辆里坐着的墨镜青年,脸上带出明显的讶异小跑过来。
“松田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同样戴着墨镜的青年,千叶警官正想开口就听到自家前辈在问:“刚好路过,正准备去医院,这里什么情况?”
松田阵平下巴微抬朝封锁区示意,听到问题的千叶警官表情瞬间多了几分苦恼,无奈叹了口气。
“天还没亮一番町那边就接到报警电话,早上清扫街道的环卫工过来扫街的时候发现这里躺着一个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我和其他人也没到多久,刚才看了伤口,致命伤是火器导致的,从背后一击致命的枪伤,死者是个外国人,身份还没查出来,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证明身份的证件,现在正准备让鉴识科的人带回去进行尸检。”
松田阵平不自觉皱了下眉,心底升起的某种异样让他下意识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推开车门:“我去看看。”
千叶警官愣了一下,心里虽然有些高兴但还是忍不住担忧道:“会不会耽误到你的工作,松田前辈?”
“没事,就一点时间。”
他推开车门下去,副驾驶上的上野秋实也跟着从车上下来,跟在两人身后来到搬运尸体的担架旁。
鉴识科的人经过千叶警官的解释后将尸体放下方便几人查看,松田阵平蹲下身,拉开尸袋上封闭的拉链,棕金色的发丝露出来,死者面部五官带着明显的欧洲人特征,深眼窝,鼻梁高挺,在大雪中冻了几个小时,面部青紫,看着有些吓人。
心脏部位的伤口破开厚实的衣服,留下夸张的炸裂痕迹,连周围的棉絮都带着焦痕。
从背后一击致命的贯穿伤。
枪击距离应该不远,上野秋实看了下周围环境,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街道转角。
千叶警官蹲下身在松田阵平耳边小声说:“刚才检查的时候还在对方身上发现了手枪,这人手上有枪茧,身份估计不太简单。”
“枪拿过来我看看。”
听完松田阵平的话,千叶警官朝旁边鉴识科的成员招招手,让人拿来刚才收起的证物。
虽然隔着密封袋,但松田阵平还是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接过,仔细看了一会,回头看向身后,眼神询问站在身后不远的青年。
上野秋实接到他的视线,又瞥了眼对方手里的枪,肯定点头。
松田阵平忍不住皱了下眉,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旁边,和身旁的千叶警官小声说着:“这件事可能要联系公安过来处理。”
“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应该是FBI,杀他的人枪法很专业,同样不是一般人。”
“雇佣兵,或者职业杀手。”
千叶警官倒抽一口冷气,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哆嗦着问了一声:“松田前辈,你确定吗?”
职业杀手和FBI什么的,确定不是在拍特工电影?这里是日本啊!!
“八十的把握,最好是联系公安那边过来确认。”
松田阵平把证物还回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准死者拍了两张照,随后拉上拉链,收起手机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千叶警官的肩膀。
“你可以打电话把我刚才说的告诉目暮警官,问他该怎么处理,我先走了。”
“诶?”千叶警官愣了一下,“松田前辈,你就走了吗?”
“嗯,还有点事。”
松田阵平朝人摆了下手,和上野秋实一起回到旁边停着的车上。
到医院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对于路上碰上的这起枪击事件所代表的意义各自心知肚明。
组织的反击到了。
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现在这种情况,那边的行事作风还是这般张扬大胆,甚至直接雇佣了外面的雇佣兵和杀手当街杀人。
到了医院,两人找到马尔科和上野爸爸,将路上遇见的事情说了,松田阵平把自己刚才拍下的照片拿出来,让他们确定身份。
毫无疑问,确实是FBI的成员。
这个消息让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病房的空气中也多了几分沉重和压抑。
马尔科当机立断,快步出了病房去通知手里的其他人,处理这件事情。
上野秋实倚靠在窗旁的墙壁上,嗓音微冷:“要马上转移才行,老爸。”
“那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对着专案组的人来的。”
上野爸爸皱着眉,“这里靠近公安总部,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边很快就能支援过来,现在转移到其他地方或许还不如这边安全。”
上野秋实抿了下唇,“但所有伤员都聚集在这里,目标太大了,说不定那边会铤而走险。”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上野爸爸沉思片刻,道:“我等下和马尔科商量一下,顺便问问黑田的意见。”
“嗯。”
上野秋实没再说话,松田阵平看他们商量完,主动开口:“我去趟公安总部,把这件事告诉黑田总监他们。”
“麻烦你了,阵平小子。”
上野爸爸客气了一声,松田阵平忍不住笑,挥挥手和两人告别,转身出了病房。
上野秋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闪了闪,原本是打算让FBI的人走一趟,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又觉得,还是自己去趟公寓比较保险。
“老爹,那些东西呢?”
上野爸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啧了一声,“放在床下的行李箱里面,自己拿。”
上野秋实走到床边蹲下身,从床底拉出行李箱,打开在里面翻出自己要的东西,和老爹说了一声,出门去了医院洗手间。
在门上挂上暂停维修的告示牌,关上洗手间的门后,上野秋实将东西摆放在洗手台上,开始在脸上化妆。
等弄好出来后,人已经完全大变样了,一点看不出原来过分醒目的特点,连气质也多了几分阴沉。
他回到病房,把工具放回行李箱里面,又朝他老爹要了枪和一些防身的东西。
“打算去哪?”
“之前的公寓。”上野秋实一边武装自己一边回:“还有一些好东西放在那边,希望没被人拿走,顺便看看情况。”
上野爸爸挑了下眉,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青年,面上露出几分兴味:“不打算和你的小同期交代两句?”
上野秋实表情顿了顿,什么也没说,把枪放好后戴上口罩和帽子,“走了。”
“别死在外面了,臭小子。”上野爸爸砸吧了下嘴,“你老子我现在这样,可没办法过去给你收尸。”
上野秋实嫌弃地撇撇嘴,“别抢台词,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
“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为老不尊的臭老头。”
两人互相呛了几声,上野秋实摆摆手,朝病房外走出去:“走了。”
上野爸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轻松的笑意散去,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会让人操心的臭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消停。
第213章 第 213 章
从医院出来, 外面已经天色大亮,天上出了太阳,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这里离公安总部不远, 上野秋实从医院离开后并没直接去八本木,而是朝着两三条街道外的公安大楼慢慢走去,视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街道和身旁行走的路人。
哪怕是冬日, 大都市的白天也依旧繁华,街道上的人很多, 有上班族,学生, 家庭主妇, 少年,小孩儿, 还有特征明显的外国友人, 一眼望去,似乎都很平常。
车道上警车飞驰而过, 闪烁的红□□光和警笛声由近到远, 快速驶向前方。
街道旁的店铺老板忍不住和身旁路人小声八卦:“今天这都第几次了,出警这么频繁,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吗?”
“谁知道呢, 我听说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枪声案,人就死在大街上,听起来就怪吓人的。”
“是啊……”
上野秋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慢步走向转角。大概是因为建筑意义特殊,街道后面这一片人流少了些许, 醒目的公安大楼屹立在不远处的三岔路口对面,宽敞的大门口有警备在值守, 显得十分威严。
行人也不自觉地远离了那边。
上野秋实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上面操作片刻,走到车道旁边,找了出租车,一边将自己刚才观察到的可疑人员信息发送出去。
出租车并没直接停在八本木公寓外面,而是在前面的路口停下,上野秋实付了车费从车上下来,和刚才一样,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着,一边朝公寓走过去。
这片区域也可以说是富人区,商店不多,行人相对少了不少,没那么拥挤繁杂。
上野秋实拿着手机在街道上走走停停,时不时举起手像是在用手机记录着什么东西,到公寓外面时,明显感觉到暗处凝聚过来的视线。
盯梢的人有好几个,值班室的保安也换了人。
上野秋实忍不住轻啧一声,揣着手慢悠悠地从公寓大门前走过。
那视线一路跟随他走出这条街道,这一路的收获不少,上野秋实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再四处逛逛。
他对‘同类’的气息很敏感,哪怕在拥挤的人群中也能很快辨别出来。
辨别出来以后他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将自己看到的统统记录下来,然后去找专业的人来做剩下的事情。
虽然很想去趟公寓里面拿东西,不过现在过去的意义似乎已经没有了,公寓外面盯梢的那些人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上野秋实像散步似的在街上闲逛,看上去有种莫名的悠闲。
而此时的公安总部,松田阵平把消息带了过去,组织的反击到了,被盯上的是专案组的成员,得知这个消息的诸伏景光并不意外,心情却也不太好受。
调令上的时间是周三凌晨一点,今天已经周二。黑田总监一大早就写了报告传达给上面,并严肃拒绝了这个无理要求。
针对组织的行动持续多年,耗费了无数精英人才和时间才取得了一点成果,作为黑色组织二把手的朗姆无疑是条难以捕捉的大鱼,好不容易抓到了,公安都还没榨干对方身上的所有价值,军方这个时候来掺和一脚是什么意思?
公安和军部的职责各不相同,从来互不干涉互不打扰,如今却把手伸向公安内部,叫人很难不怀疑这背后的意义。
公安和军部并非上下级的关系,完全不相干的两个系统,贸然插手无疑是一种挑衅。
对于调令上署名的那位军官,黑田总监更是言辞犀利,就差直接明说对方为了一己私欲至民众生命财产安全于不顾,为犯罪组织成员提供庇护,包庇作恶多端的组织干部。
一番话下来,差点没把人给气死,然而对于对方的辩驳,黑田总监充耳不闻,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哪怕对方要以污蔑上级军官的名义威胁说要将他送上军事法庭,黑田兵卫也无动于衷。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和生活在这个国家里的人民,黑色组织犯下的累累罪行罪无可恕,朗姆是撕开组织真面目的关键人物,他所知道的情报对组织歼灭行动意义重大,在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军部却突然下令要将人调走,恕我无法理解和接受。”
黑田兵卫态度十分强硬,“先不说转移路上是否会发生什么不为人知的意外导致犯人逃走或意外身亡,无论是审问还是调查,这一切都是公安的职责,更让我感到好奇的事,少将先生是如何知道朗姆被捕的消息。”
“这件事哪怕在公安总部知晓的人也只有这次和FBI组成的专案组成员知道,我想少将先生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视线带着怀疑和审视,被指名的少将脸色青黑,尽管做出了解释,但黑田兵卫并不满意。
争论无果,几番拉扯过后黑田兵卫的态度始终坚定,拒不接受。
“你打算违抗军令吗?”
军官的语气带着露骨的威胁,黑田兵卫像是笑了一下,情绪消失的很快,但并不会让人忽视。
“我并非你的下属,少将先生。”
“作为公安总部的总指挥,我需要为我的下属负责。”
“还有一种情况,警视厅长官亲自下令,我将无条件服从上级指令。”
会议最终不欢而散,虽然驳回了那边的调令,黑田兵卫的心情却没轻松多少。
说真的,这次事情实在诡异。
组织的行事虽然大胆,但各方的相关人员却异常低调,尤其是分散到各方之中的卧底和内应。
这样明目张胆的蹦出来,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就是和组织有关系的人,他之前还真没怎么见过。
公安虽然没办法插手军方的事情,但一旦被人举报,就算级别再高也会被调查,要是查出什么问题,所有的前途和荣耀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尽管对方扯了张大旗,但细究之下全是不合理的问题。
这很不对劲。
但不管什么原因,黑田兵卫还是写了封举报文件上交给自己的直属上司。
警视总监是日本警察法中规定的最高警衔,仅限一人,但在他上面还有一个不在警衔范围内的直属上司,警视厅长官,日本警察厅的最高负责人,由首相批准,公安委员会直接任命,对国家安全委员会直接负责。
他向上级报告要求彻查刚才的军方少将,合理怀疑对方与犯罪集团有任何直接联系。
报告结束后他就没再管了,之前的那纸调令更是没放在心上,只不过关于朗姆的审讯还是要加快进度才行。
他向下面的人下达了指令,不择手段也要从朗姆口中套出情报。
松田阵平到公安总部找到诸伏景光,和他说了早上发生的事情,对于组织那边疑似派出职业杀手针对专案组成员,且已经出现牺牲者的情况,诸伏景光的脸色明显不太好。
他带着松田阵平一起去找了黑田总监,同时也传达了FBI那边的意思。
对于医院的伤员是否要进行转移,如果转移就要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界,防止牵连到其他民众。
还没商量出一个好的结果,更坏的消息又传来了。
警视厅接到报警电话,立交桥附近发生一起爆炸事件,造成多数人员伤亡,与此同时,公安内部收到一封恐吓邮件,要求立即释放被抓捕的朗姆先生,否则将会引爆下一个炸弹。
谁也没想到组织的行事会这么张狂,像疯了一样,明目张胆的威胁,公然站在官方对面。
在办公室里听到这则消息的松田阵平几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看向办公桌后的黑田总监。
军方的事情才刚解决,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黑田总监的脸色十分难看,甚至怒极反笑,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只是那笑声多少有些渗人。
诸伏景光都忍不住有点担心自家上司是不是被气疯了,只是对于组织现在的行事作风,他也有点看不太懂了。
就好像双方一直私下比拼,战场从来都在暗处,一方却突然掀了拍桌,直接把所有人暴露在阳光下。
当了这么久不见光的卧底,诸伏景光甚至有种浑身都不自在的不适感,思绪疯狂运转,但也实在分析不出这样行为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组织所做的事情一直踩在钢丝线上,现在更是一脚踩进国家底线,就不怕引来上面的全面针对吗?
组织势力再大,对上整个国家也毫无胜算,何况还是在损失惨重的现在。
主动蹦出来的军方少将,公然威胁国家机构,拿民众生命当筹码,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踩在国家底线上。
BOSS是被最近的事情刺激疯了吗?
诸伏景光心里满是茫然,想得脑袋抽痛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甚至冒出一种十分诡异的想法,组织这是打算拼一把鱼死网破?
但以BOSS的城府,以那位老人经历过的事情,这些事情应该不至于让他完全失去理智才对。
诸伏景光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只觉得现在的情况实在混乱得叫人无从下手,也实在分析不出这背后潜藏的目的。
下次引爆炸弹的时间在三个小时以后,诸伏景光看向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的黑田兵卫,想知道对方现在的想法。
民众肯定是要救的,但作为国家安全防御机构,公安也不可能任由罪犯威胁,需要拿出一个明确的章程出来。
第214章 第 214 章
公安总部内, 黑田兵卫沉着脸让信息科的成员在监控下寻找与爆炸有关的嫌疑分子,同时叫人根据邮件来源反向搜查IP地址,还出动了手下的优秀成员到现场勘察一切可疑痕迹。
在最高指挥一条条明确的指令下, 公安成员宛若复杂繁琐又精准有序的机械零件开始运作。
繁华喧嚣的城市街道被长鸣的警笛声撕开口子,嘈杂的道路两侧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街道行人不由驻足侧目看着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警车卷着狂风呼啸而过, 面上闪烁着疑虑和不安,顷刻便与身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讨论开。
立交桥附近的路段被附近迅速出警的巡逻警察封禁, 交警配合着调整附近车辆交通,并留出足够车道等待救护车和警车到来。
肃然的身影后方, 爆炸发生地点更是显得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浓烟粉尘,难闻的汽油味和硫磺扩散, 裹挟着叫人无法忽视的血腥气窜入鼻腔, 叫人难以忍受。
哀嚎扩散,远处传来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
闻风而动的记者们像闻到味的鬣狗迅速到场, 随着现场视频和记者报道的新闻发酵, 案件热度也在快速上升,引起了一众路人的讨论。
……
上野秋实从公寓离开后坐车去了波洛咖啡厅,店里还是梓小姐一个人在。他身上做了伪装, 对方倒是没有认出他来,热情的招待到位置上并送上菜单。
咖啡店里人不多,只有零散几位,厚实的玻璃门将外面的嘈杂声挡下,舒缓的轻音乐轻轻响起, 除了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外,咖啡店里连客人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 整个环境十分安静。
上野秋实点了咖啡和点心,在送还菜单的时候不着痕迹地问了句:“安室先生今天没来吗?”
梓小姐接过菜单愣了一下:“安室先生吗?”
“是啊,安室先生今天也没过来呢,也不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这两天完全联系不上,虽然店里生意一般,但中午人多的时候还是有点忙不过来。”
“说起来我刚才还以为您是第一次来店里呢,之前都没见过您,经常来店里的客人我差不多都记得。”
上野秋实微微颔首,“我很少过来,恰好每次都是安室先生在,所以今天有点意外。”
“原来是这样。”梓小姐恍然大悟,叹了口气面上多出几分苦恼:“也不知道安室先生是有什么急事,之前请假就很急的样子,这段时间又完全联系不上,实在令人担心。”
“不过应该就这两天了吧,说不定等客人下次来的时候安室先生就回来了。”
梓小姐止住自己的担忧笑着安抚,抬手晃了晃手里的菜单,“客人你先等一下,我马上把东西送过来。”
“麻烦你了。”
上野秋实点了点头,梓小姐笑着说了句您太客气了,拿着菜单走回吧台去准备。
上野秋实的视线随着她的走动跟随到吧台转角,想到至今还没什么消息传回来的降谷零,眸光微微发沉。
公寓外面悠仁蹲守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数量上叫人有些意外。
行迹可疑的大概有四五个,还不确定是不是全部。
饶是出门前做好了心里准备,上野秋实还是有些意外。
毕竟他都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有人愿意花这么多人手蹲在外面监视,这份‘重视’实在叫人受宠若惊。
上野秋实心里摇头,发了消息让灰鹅帮忙查一下。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手肘顺势搭在上面撑着脸颊漫不经心地瞧着过往行人,脑子里想着事情,眸光不自觉有些失神。
没过多久,梓小姐将咖啡和点心端上来。冒着热气的美式咖啡被放在桌上,浓郁的咖啡香气掺杂着焦苦的香气蔓延,旁边是切好的千层蛋糕。
梓小姐将餐点放下打了声招呼又回到工作岗位上,上野秋实垂眸瞧着桌上的点心,莫名想到之前每次来店里的时候零都会送上自己每次特制的东西,心情有些莫名。
没有加糖的咖啡很苦,上野秋实面无表情咽下口中苦到有些发酸的咖啡液,将杯子放下。
嗡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表情微顿,手从叉子上挪开,拿起一旁的手机。
陌生号码,而这个点打电话来的,不出意外应该是灰鹅那家伙。
上野秋实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按下接通,把手机放到耳边,果不其然的,下一秒电话里就传来灰鹅叽叽喳喳的声音。
“喂喂喂,老板,你让我查的那些人大概有消息了。”
“有两个是组织那边的,还有几个是国外那些家族派来的,都是些小角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受欢迎啊老板。”灰鹅笑嘻嘻地调侃,语调听着实在有点欠收拾。
上野秋实心情不是很好,也懒得和他废话:“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被无视的灰鹅也不恼,吊着嗓子懒洋洋汇报:“除了倒霉蛋莫吉托和被公安抓回去的朗姆,包括你在内的其他干部现在全部消失了,上面好像还提拔了不少人,具体做什么不太清楚,只知道国外这两天很闹腾,史密斯家族老先生的情人带着一对双胞胎找上门要求抚养费,大史密斯在巡查名下赌场的时候又不小心遇见个疯了的赌徒,要不是手下人动作快,估计都被炸成花了。”
“不过就是这样也受了不小的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小史密斯……就是之前对老板你下手那个,小打小闹玩得还行,事情大点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那俩双胞胎来势汹汹,老史密斯那个情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几天就哄得老史密斯送了不少东西,现在手里有地盘也有不少人,和小史密斯闹得不可开交,让人看了不少笑话。”
“科尼奥的小公主被老对手绑走了,这会儿两边正在谈判,我估摸着也没多少心情掺和其他事情,至于其他的,西西里那边死了好几个继承人,也是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各帮派和家族为了找场子打得热火朝天,根本顾不上其他的。”
灰鹅嗤笑,上野秋实听他说完情况,眉心轻轻动了下,端起桌上的咖啡轻抿。
“这么一搞事情全都乱了,现在那些家族都忙着收拾自家的烂摊子,看乱成这样,一些本来安分的都不太老实了,估计还得乱上一阵子,对组织的行动估计也就这样了。”
“真是可怕。”灰鹅忍不住砸吧嘴,“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从哪弄到这些消息的,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会儿冷不丁放出来,一下就炸得人仰马翻,叫人一点防备都没有,啧啧。”
摇头晃脑的感叹完,灰鹅又继续说道:“我估计等忙完这阵儿那边也不会对组织有太大行动,就算有也不会像这次这样,毕竟这么多事情凑到一块,还正好都是准备对组织下手的那些家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组织搞得鬼。”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敢继续蹦跶的大概也没几家了。”
“真可怕呀。”灰鹅再次感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又被官方和各种势力打压围堵,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搅合这么多事情出来,真不愧是组织。
要不之后还是老实点吧。
灰鹅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有些慌张乱跳的小心脏,轻咳一声,“对了老板,今天立交桥的爆炸案你看没?”
“立交桥的爆炸案?”上野秋实眸光微动,“怎么回事?”
“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不久之前城东立交桥附近发生了一起爆炸案,警方和救护车已经赶过去了,还去了不少记者把现场报道出来,人员伤亡还在初步统计当中。”
灰鹅说着忍不住笑了下:“说真的,我其实有点好奇那些人是怎么把炸弹安装在人来人往的立交桥上的,甚至路过的巡警和各处安检完全没发现。”
上野秋实扯了下嘴角:“说重点。”
对于米花町包括东京这一块时不时发生什么袭击事件的情况上上野秋实没什么好说的,更别提各种匪夷所思的命案,大概米花町的市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爆炸发生不久后,公安总部黑田总监收到一封未知IP发来的邮件,邮件上要求在三小时内释放被关押在公安监狱里的朗姆,否则的话三小时后将会在人最多的地方引爆下一轮炸药。”
灰鹅笑着说:“我有点好奇这件事情老板你怎么看?”
“没什么看法,我又不是警察。”
上野秋实语调微冷,“邮件既然发到公安总部,剩下的就看那边怎么处理了。”
“真是无情啊老板。”电话里传出对方装模作样的叹息声,“这要是解决不了的话说不定会死很多人呢。”
灰鹅意味深长的感叹,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的上野秋实轻嗤一声,“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人应该还在公安总部。”
“喂喂喂,老板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啊。”上野秋实的话刚说完电话另一边的灰鹅就直接炸毛了。
“老板娘把我带回来丢到一边不管也就算了,你现在还想让我做白工?!不干,打死我也绝对不干!”
上野秋实嘴角微扯,语调冷漠的应了一声:“哦。”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灰鹅幽怨无比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来:“老板,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我卖给老板娘干活?”
上野秋实面无表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有,我和苏格兰不是那种关系,别给人添麻烦。”
“……哦。”灰鹅撇着嘴,焉哒哒的应声,声音有气无力的好像下一秒人就没了,和刚才活蹦乱跳的样子判若两人。
上野秋实表情微顿,想着好歹合作了这么久,总不好完全不管了。
“你在那边好好表现。”
“现在的情况你待在公安总部比外面安全,等过了这段时间我想办法把你弄出来。”
“组织那边继续盯紧,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哦。”灰鹅依旧有气无力的应着,上野秋实额上滑落几条黑线,也懒得再听他在那装模作样,事情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在通话结束的提示页停了几秒,随后自动切换到首页,上野秋实想了想,解开屏幕锁点开网页搜索了一下灰鹅刚才说的爆炸案,记者已经将现场大概情况编写播报成了新闻,而相关新闻也顺利登上了网站热搜。
新闻上嫌疑人还在调查当中,现场的情况还不太明确,道路也已经被完全封锁了。
想到刚才灰鹅说的,引发爆炸的嫌疑人向黑田和公安发送的恐吓邮件及邮件上的目的,上野秋实眉心轻皱。
他不是很理解最近这些动作,这次的爆炸案也好,还是之前公安接到的那纸莫名其妙的军方调令也罢。
从目标都是朗姆这一方面来看,做出这些事的人应该和组织脱不了干系,可越是这样,越是显得诡异。
组织一贯的作风尽管张扬,但没到不知死活的程度,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局势。
这些行动不仅毫无利益,甚至还将组织一直藏起来的底牌暴露出来,进一步踩在官方的底线和雷区上。
上野秋实皱着眉思考半天,实在想不出策划这些行动的人真实目的是什么。
总不会觉得只是这样就能顺利从公安手中把朗姆带走吧?
上野秋实抬手按了按隐隐抽痛的太阳穴,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大口,放下咖啡杯呼出一口浊气,最后想了想,又拿过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嗡——”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电话再一次震动,有人打电话进来。
上野秋实眸光微顿,瞥了眼来电号码,嘴角轻扯,把电话放到耳边。
“喂。”
“秋。”
从电话里传出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润的嗓音掺杂着电流的杂音,语气透着担忧和关切。
“听阵平说你的身体变回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到现在还没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上野秋实端起有些微凉的咖啡放在唇边抿了一口,感觉比刚才喝起来还要苦了不少,没忍住皱眉,把杯子放下,手指轻轻推到旁边,一边在电话里问:“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今天不是很忙?”
“刚好休息。”诸伏景光嗓音带笑,“刚坐下就收到你的短信,想着给你打个电话。”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对方眉眼微弯笑容温和的样子,上野秋实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垂着眼睫有些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
“我听阵平说这个东西没做过实验,也不太确定具体的稳定性,多注意安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也别去做什么危险的行动,有时间记得做一下详细的身体检查,要是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发现。”
说了一堆注意事项,诸伏景光止住话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是不是有点太啰嗦了?”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算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一时有点控制不住。”
“没。”上野秋实顿了顿,问道:“感冒了吗?我听你声音有些哑。”
听出对方声音里的关心,诸伏景光无声笑了下,语调说不出的温和:“没事,就是最近事情比较多,没怎么休息好。”
“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你现在在外面吗?”
“嗯。”上野秋实应了一声:“刚从公寓那边回来。”
他把公寓外面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末了又问道:“爆炸案的进展怎么样了?”
“刚排查完路段监控,还没什么发现,警视厅那边派了人去现场勘察,对案发现场的调查还是他们那边比较熟悉一点,阵平也过去帮忙了,我这边大概再休息几分钟也要回去找嫌疑人才行。”
诸伏景光笑了笑,听着他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疲惫,上野秋实表情微顿,缓缓道:“我刚才和灰鹅说好了,在公安总部这段时间他会配合你们的工作。”
“嗯?”诸伏景光愣了一下,脑子一下没转过来,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灰鹅身上了。
“灰鹅那家伙很好用。”上野秋实语气平静:“尤其是找什么东西或者想要谁的情报,那家伙是专业的。”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记得事后给他开点工资,那家伙不喜欢做白工,但是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
诸伏景光眨了下眼睛,明白他的意思后,眼睛不由亮了几分。
“我等下去请他帮忙。”
上野秋实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轻轻嗯了一声。
“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也可以说。”他咽下嘴里的点心,语调也慢吞吞的,“你知道的,我现在没什么事情。”
诸伏景光忍不住笑:“你现在在哪?”
“波洛咖啡店。”
听到他的回答,诸伏景光顿了顿,问他:“等下要回医院吗?”
“嗯。”
“那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晚点去医院找你,顺便看一下研二。”
上野秋实又应了一声,诸伏景光还有事情要忙,说完便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上通话结束的界面,站在总部大楼高层走廊上的诸伏景光轻轻呼了口气,压低的眉眼透着几分无奈和担忧。
也不知道零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收起手机,拿着文件袋迈开脚步穿过长长的走廊。
把文件交给同事,想着刚才电话里说的,他脚下一转,去灰鹅所在的房间楼层找人帮忙。
……
挂掉电话后上野秋实想了想,又发了个短信给灰鹅让他好好配合工作。在位置上又坐了一会,用完点心和咖啡,上野秋实起身离开咖啡店走回医院。
回到病房,他和自家老爹说了公寓外面蹲守的那些人以及国外最近发生的那些热闹事,还有立交桥的爆炸案。
他心里存着疑惑,没忍住询问自家老爹的看法。
上野爸爸的伤很严重,虽然清醒过来,但也被医生叮嘱过不要下床好好静养,一整天躺在床上实在无所事事,听到儿子的问题,他靠着床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余光扫了眼坐在床边椅子上眉头轻蹙的儿子,轻声嗤笑:“所以说啊,你小子还是太年轻了。”
上野秋实抬眸,面无表情地瞧着病床上的老头子。
脸上的东西贴得久了到底还是不太舒服,他回来后就把伪装卸掉了。用着自己的脸,上面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他老爸还是从他脸上看出里面的不爽,忍不住嘲笑。
“现在是什么样的局势应该不用我再解释一遍了吧?”
上野爸爸在床上调整姿势,上野秋实看到他的动作,伸手扶了一把。上野爸爸调整完,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坐姿才慢悠悠开口:“这段时间不管是官方还是其他势力的动作都不小,就算是组织这个庞然大物,有这么多人插手应对起来也有些吃力,这段时间的损失也正好说明这一点。”
“就目前为止,这段时间里,组织损失过半,高层干部除了你和你的那些个小同期,其他人不是被抓就是重伤失联,现在好像就剩下两个本来就不管事儿的。”
“现在看起来好像是那边一直在挨打,不过那边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也不用我多说,你在组织呆的时间也不短,心里应该很清楚。”
上野秋实微微颔首,他老爸瞥了他一眼,看他这个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鬼样子暗自嫌弃,眼不见心不烦的挪开视线。
“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其实很好理解,组织也没有想过掩饰他的目的。”
“现在差不多接近尾声了。”上野爸爸嗓音微沉:“不管是国外发生的那些,又或者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事情,都是组织在向这次行动的所有参与人员传递一个信号。”
“要么事情就此打住,要么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上野秋实怔了一下。
上野爸爸哼笑一声,一贯憨厚的脸上露出几分讥讽。
“组织发展到今天,谁也不知道它手里还藏着什么东西,庞大的利益换回来的情报网让组织掌握了很多人的秘密,一旦这张网破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就会摊在明面上。”
上野爸爸抬眼瞥向不远处眉眼低垂陷入沉思的青年,语气多了些许意味深长:“你有没有想过,组织发展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到现在才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上野秋实抬眸看过去。
“之前只不过是没有到那种程度而已。”上野爸爸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凌乱的短发,“上面的人看法总是不一样,世界也不可能只有黑色和白色。”
“只要能给这个国家带来足够的利益,哪怕是十恶不赦的犯罪组织,在没有越过那条无法容忍的线之前,上面更多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组织不是特例,国内的□□,国外的黑手党家族,都是一个道理。”
“甚至有些时候,这些势力比一般的会社和企业更加遵纪守法。”上野爸爸说到这的时候像是想到什么,被戳到了笑点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视线扫到旁边面无表情的青年,对上那双没什么情绪表现的眼睛,笑容一僵,嘴角轻轻扯了扯,敛了笑意继续。
“之所以会有这次联合行动也不过是近几年组织的动作越来越肆无忌惮,踩过了那条线,让上面没办法继续忍下去。”
“不过事情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这次行动过后组织势力缩水大半,能造成的威胁大幅缩减,现在又彻底隐藏起来,继续僵持下去的意义不大,逼急了那边狗急跳墙把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全部爆出来说不定还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上野秋实不由沉默,低垂的眉眼透着几分不虞。
见状上野爸爸不由撇了下嘴,说的太多,他也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你现在与其考虑这些,不如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以后的事情。”
“什么?”上野秋实不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虽然变回来了,但你那个解药还不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变回去。”上野爸爸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没好气道:“就你现在这种情况,还有心情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亚里莎一直在担心你。”上野爸爸偏头看着他,“我和亚里莎就你一个孩子,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以后的事情了?”
“家里的道馆是你外公那边流传下来的,不能荒废掉,一直委托别人管理也不是个事儿,还有你都这个年纪了也没说带过什么人来家里。”上野爸爸砸吧嘴,像是想到什么,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遍,意味深长道:“要不还是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吧,反正刚好这里是医院。”
上野秋实一开始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脸瞬间黑了下去,磨着牙咬牙切齿:“臭老头,不会说话就闭嘴,你身体才有问题!”
“呵呵。”他爸冷笑两声:“那你说什么时候带人回来让我和你妈看看?”
“我和你妈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是个人就行。”
“还是说什么,你小子打算一辈子当个和尚?”上野爸爸满脸讶异,看着他那张脸又忍不住嘟囔:“我就奇了怪了,这长得也不丑啊,怎么上学到现在就没个什么追求者?你小子性格到底是有多差?”
上野秋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
“等等。”看到他的动作,上野爸爸连忙开口:“你要干嘛?”
上野秋实面无表情往外走:“饿了,去吃饭。”
“话还没说完,吃什么饭,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上野秋实充耳不闻,打开房门将身后呱噪的杂音挡在门后。
……
某别墅区,刚经历了冬日的庭院还显得有些凄冷,干枯的树木和看不见一丝绿意的院子,阴暗的天气,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乌鸦落在树枝上,嘎嘎叫了两声,低下头梳理自己的羽毛。
一旁的别墅落地窗将庭院内的景象毫无保留的映照其中,从屋内看倒像是一副极具凄美悲寂的油画,天气虽然已经开始回暖,但客厅里的壁炉依旧燃烧着火光,暖意充斥着房间每个角落。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取下听诊器,对倚靠在沙发上的老人叮嘱了几句,写下医嘱和平日饮食需要注意的地方,在一身黑色燕尾服的管家配送下离开别墅。
管家将人送走后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客厅,转身进到厨房对负责料理的厨师交代之后的忌讳,随后取出烧好热水的水壶,配了一杯比例合适的温水,用托盘端起送到客厅。
沙发上的老人依旧还是刚才的姿势,身体倚靠在沙发上,脑袋后仰,有些疲惫的用手揉捏着眉心。
管家将托盘上的东西依次放在不远的茶几上,身体跪坐在昂贵的地毯上,从茶几下方取出常备的药,根据之前医生配好的比例依次取出。
“先生,该吃药了。”
壁炉里燃烧的火炭发出噼啪的声音,老人缓缓睁开眼睛,放下抬起的手臂。
“情况怎么样了?”
他低下头,垂眸看着跪坐在不远处的管家,管家一手拿着水杯一手端着用小瓷盘盛上的药,待对方接过后才低声回答:“已经按您之前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外面那些人现在都忙了起来,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
“这样啊。”老人取了几颗药放进嘴里,把水杯送到嘴边喝水咽下,如此重复了几次,苍老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厌烦,把几乎要喝完的水杯递过去。
“让他们继续狗咬狗吧,叫人多看着点,别整天闲得没事做。”
“明白。”管家抬手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放回茶几上,面色带着几分担忧:“先生……”
老人视线瞥过,看懂他未说完的意思,轻轻摇头:“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尽管他比任何人都要厌恶自己如今苍老不堪的身体,但只要还活着,在那个目标达成之后,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管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也了解他的脾气,没再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转而提到另一件事。
“一个小时前苏兹大人打了一通电话,您当时还在休息,所以……”
“嗯,把电话拿过来吧。”
管家应声点头,撑着膝盖起身,走到靠近墙壁的柜子前,从上面取下摆在那里的老式电话,旁边比人还高的钟表摆锤轻轻晃动,比正常钟表大了个不少的指针缓慢挪动指向整点。
老式电话特有的拨号声在客厅里响起,老人将电话放在自己耳边,身体向后倚靠在沙发靠背上。
不多时,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哟,老爷子,这个点才醒呢?看样子最近精神不错。”
“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苏兹。”老人嗓音低沉,缓声问道:“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您都亲自开口了,我又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
两人谈话,管家自觉地收拾茶几上的东西端着托盘下去,老人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对着电话说:“别闹出太多的动静。”
“放心吧,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那个废物就迫不及待自己冒出头。”
电话里的声音充满笑意,还有点感叹:“不枉费我养了这么久。”
老人垂下眸,对他话里的嘲讽不予评价,“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真是稀奇,以前这些事情不都是交给琴酒吗?还是说那家伙终于失宠了?”
“琴酒有别的事情。”老人的嗓音低了些,带着几分沙哑:“这次吃了不小的亏,也该让那些人付出点代价了。”
“行吧行吧,谁让那家伙是这方面的专家呢。”对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又满是笑意的问:“所以呢,让您这么郑重其事交代我去做的事情是什么?”
“让我猜猜,大小姐?还是那个据说被莫吉托那个废物暗算死的干部——波摩?”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老人的语气一下就冷了下来,连房间里的温度也好似在一瞬间冷了好几度。
“把他们带回来,不管你用什么手段。”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
“正好我最近休假没什么事做,就放心交给我吧,老爷子。”
“嗯,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放心吧,我可不是那些废物。”
男人笑着应声,挂断电话后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忍不住啧声:“看样子这次的事情给老爷子的刺激不小,连琴酒都不敢用了,啧啧。”
“不过也是,听说波摩消失前和琴酒还有贝尔摩德关系很要好的样子,也是够稀奇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同时和那两人搞好关系,感觉这些年错过了不少好东西。”
男人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收起手机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回身后的建筑。
“先生。”
踏进房门的下一刻,一名保镖样子的人小跑过来,恭敬弯身:“之前抓回来的那个人已经到极限了。”
听到这个消息,男人脚步一停,嘴角向上勾出一抹带着笑意的弧度。
“真是个不错的好消息,带我去看看。”
“是。”
第215章 第 215 章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房间, 房间内不见一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听不见一点声音。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躺在地上, 一动不动宛若死物。
——咔哒。
一声开门的轻响在黑暗逼仄的房间里突兀响起,房门被缓缓打开,光线从打开的缝隙间照进来, 光线成束,虽是不太刺眼的光, 但对久不见光的人来说,那束光打在眼睛上带来的刺激也叫人不自觉闭上眼睛, 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沿着鬓角没入发丝。
硬底皮靴踩在水泥地板上发出啪嗒声。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影挡住了屋外投射进来的光线, 趴在地上的人睁开麻木的眼睛, 无神的双眼映出逐渐接近的步伐。
“真可怜。”
房间里响起一声带着怜悯的感叹,多日来终于听到的人声让地上的男人眼皮轻轻颤了颤, 反应迟缓地转动着眼瞳向上, 想要看清楚说话人的样子,干涩开裂的嘴唇微张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头皮上传来一阵刺痛,毫无力气的身体顺着头皮上传来的力道被动抬起, 视线也跟着上抬。
房门没有被关上,光线从屋外传进来,背着光半蹲在面前的人穿着军装,脸上却戴着一张和身上军装完全不符的诡异面具,色彩绚烂, 花纹诡异。
面具下的眼睛很黑,黑得甚至有点诡异, 像一团不透光的浓墨,洇染在白纸上,叫人莫名感到不适。
“你……是……”
男人虚弱的连发出几个音节都显得吃力,颤抖无力的声音若有似无,微微喘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对方的话实在有些奇怪,他的大脑并没有受到什么刺激,记忆也没有丢失,哪怕这些天来度日如年,却不至于连自己的身份都遗忘了,只是反应有些迟缓。
“来看着我的眼睛。”对方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丝丝蛊惑和诱导,叫人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话去做,对上那双墨色的双眼。
视线交汇,面具上那些诡异的纹路好似活了起来,在视线中不停旋转,他的瞳孔缓缓放大,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放空。
“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男人嗫嚅着唇,双眼涣散无神,不自觉地回答问题。
……
一个小时后,一身军装的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等候在屋外不远处的手下小跑上前,低头抬起双手。
男人取下脸上的面具放到他手上,一边笑着说:“照顾好里面的大功臣,换个舒服点的房间送些吃的来,别让人死了。”
“明白。”
“去忙吧。”他摆摆手,让属下去忙,自己一个人走出走廊,踏上向上的楼梯。
“波本,搜查科,公安,还有FBI……贝尔摩德虽然不怎么惊讶,不过还真是受欢迎呢。”
“朗姆被捕后苏格兰也没怎么出现过,同伙还是和朗姆一样呢?”
“算了,反正没什么区别,一个个慢慢来吧。”
踩上最后一阶阶梯,不算刺眼的光线驱散了身后的黑暗,男人抬手挡住亮光,望着远方被乌云遮挡的天空,嘴角微微向上,近乎感叹似的开口:“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
诸伏景光来得很晚,虽然约好了在医院见面,但是等他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立交桥发生的爆炸案也早在新闻报道中揭晓了事件解决与否的经过。
没有伤亡,被嚣张的犯人布置在甲子园棒球比赛赛场的炸弹被许久不曾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平成时代福尔摩斯工藤新一利落解决,不仅找到了犯人,还将□□放置地点也顺利推理出来,配合警方将事情和平解决。
只不过乘着夜色赶到医院的诸伏景光面色却不是很好,看得出来之前有特意打理过自己的形象,但周身的疲惫和眼底青黑却无法掩饰,叫人一眼就看得分明。
他到的时候,上野秋实在萩原研二的病房里,被这段时间住院生活逼得快要发疯的萩原研二拉着他打了一下午的游戏,手上有伤反应不怎么灵敏的公安先生显然不是个很好的游戏伙伴,翘着尾巴企图让心上人看看自己有多厉害,结果上蹿下跳白白送了人头不说,还连累对方跟自己一起死的花样百出。
饶是脾气再怎么好,一下午下来,上野秋实的脸也黑得跟被人欠了几百万一样,看着自己又一次被队友炸死,屏幕上显出game over的字样,额上青筋猛地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丢掉手柄,转身掐住身边人的脖子摇晃,“白痴研二,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这都第几次了,你这家伙绝对故意的吧!!”
“诶!不是不是,小秋实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混蛋,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说完就开车把我撞死了,这次手榴弹直接砸我脸上,明明马上就要赢了!”
上野秋实跪坐在病床上,一张脸被气得微微泛红,咬牙切齿地瞪着把自己杀死的猪队友,萩原研二没受伤的手搭在他腰上小心护着人免得他掉下去,还挂着石膏的手举起来搭在耳边做投降状,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讨饶着,眼底却裹挟着浓郁的笑意。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手抖了真的,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上野秋实磨着牙,想打人,又看到对方还打着石膏的手,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在胸口,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再陪这家伙玩游戏我就是猪!
心里恶狠狠的赌咒一通,上野秋实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准备坐回去,诸伏景光推门进来,进到病房一眼就看到两人在病床上像在拥抱一样的姿势,表情不由顿了顿,视线在上野秋实腰间搭着的手上停留片刻,带着笑意温声开口:“在外面就听到你们的声音,这是闹什么呢?”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进来的诸伏景光,上野秋实还有些气不过,一巴掌拍在萩原研二胳膊上,萩原研二有些遗憾地收回手,看人下床拉着张椅子靠墙坐得远远地,转向诸伏景光的眼神多了几分幽怨。
“景光,你怎么来了?”最近不是听说很忙嘛?怎么刚好这个时间过来。
诸伏景光听得好笑,“白天不是说好了今天会过来?”
他走到病床旁边把带来的慰问果篮放在柜子上,顺势坐在两人中间,偏过头看向病床上满脸幽怨瞧着自己的研二,嘴角噙着笑:“感觉怎么样,我刚才上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你的主治医生,他说你身上的伤差不多没问题了,再观察两天不出意外就可以出院回去休养了。”
要是之前听到这个消息萩原研二一定会很高兴,实在是这段时间在医院养伤的日子太过无聊,整天无所事事的就差去种蘑菇了,但显然现在时机不是很对。
好久没和小秋实单独呆在一个地方这么久,用得还是对方原来的样子,不用担心自己被说什么变态之类的,所以下午的时候他没忍住借着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和人拉近关系。
这会儿听了诸伏景光的话,萩原研二高兴之余反应过来,想到自己下午作的那些事,头皮瞬间炸了,小心翼翼地转过视线看向他隔壁。
然后就对上一双斜眼瞥过来的眼睛,虽然没什么情绪波动,但萩原研二总感觉自己在里面品出了几分杀气。
萩原研二猛地打了个哆嗦,连忙想要解释:“小秋实,那个你听我……”
“研二怎么了?”诸伏景光侧过身,不经意地挡住他的视线,打断萩原研二的话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怎么突然发抖了?是房间里温度太低了吗?你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要注意,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萩原研二总感觉这句话里有几个字被重点照顾了,还没想明白又听到对方在问:“说起来你们刚才在干嘛呢,是吵架了吗?”
萩原研二暗叫不好,下一秒就听到一声冷哼,诸伏景光好奇地转过身去,神色担忧:“秋?怎么了?”
“没什么。”上野秋实撇撇嘴,越过对方甩了几道眼刀过去,视线错开注意到诸伏景光眼底的青黑和身上的疲惫,顿了顿,开口问道:“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青年关切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诸伏景光眼睛微弯,眸光不由柔和下来。
说来也奇怪,仔细算起来离上次见面的时间不算太远,平时也有电话联系,但对方现在的样子却让他不由生出一种多年未见的怀念。
那头银发到底还是太招摇,上野秋实找了时间染了,还顺便把之前快到锁骨下面的长发给剪了换成干净利落的短发,乌黑的碎发凌乱错落地搭在额前,精致漂亮的五官轮廓没有太多改变,这些年看习惯的硬挺西装也换成了舒适休闲的卫衣长裤,低眉垂眼,抿着唇表情恹恹地靠在医院墙边的样子错眼看过去叫人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七年前一切还没发生改变的时候。
这人总是漫不经心的,成天懒懒散散没一点干劲,像极了总是趴在树上睡觉的树懒,每天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在什么地方躺下会比较舒服,嗯……大概还有怎么应对阵平的找茬和缠人的研二。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桥段,诸伏景光轻笑了两声,顺利收获了一左一右两道奇怪的视线。
两人视线交流,萩原研二对着上野秋实努了努嘴:‘景光怎么了,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奇怪。’
上野秋实扯了下嘴角,暗自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萩原研二撇撇嘴,忍不住朝着他挤眉弄眼,摆动着打着石膏的手。
小秋实,我错了QVQ
上野秋实默不作声的挪开视线。呵。
回过神来发现两人正隔着自己做眼神交流的诸伏景光:……呵呵。
“说起来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上野秋实将视线转到诸伏景光身上,一下就看到对方脸上过分微妙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己挑起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题,斟酌了一下犹豫开口:“遇到什么问题了?”
听到他的话,诸伏景光不由想起下午发生的事,眉头轻轻皱起,脸上轻松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疲惫。
爆炸案的事情虽然已经经过媒体报道顺利解决了,其中有些细节却是让公安和警方联合瞒了下来。
爆炸案的主要犯人死了。
在被逮捕之后,警方将人押送回去的路上发生了意外,犯人在下车的时候被狙击手射杀,虽然在第一时间找准方向去寻人,但是等到的时候凶手已经跑了,现场只留下了一张小卡片。
卡片作为重要线索被留在公安总部,诸伏景光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调到相册将自己拍下来的照片找出来,翻过手机屏幕将正面递到两人面前。
那是一张很奇怪的卡片,大小跟扑克牌差不多,但上面刻印着色彩斑斓绚丽的诡异花纹,一眼瞧过去甚至叫人有些眼晕。
卡片上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例如文字或者特殊符号之类的,那些花纹看着也毫无逻辑,杂乱斑驳,颜色艳丽。
上野秋实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挪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张叫人眼前发晕的照片。
“这是什么?”萩原研二一脸疑惑,有些欲言又止道:“叫人怪不舒服的。”
“不知道。”诸伏景光摇头,将手机收回来。“在跟踪的狙击点发现的,经过推论基本肯定应该是犯人故意留下来的,只是完全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组织的人?”
“不太确定。”诸伏景光再次摇头,无奈耸肩:“目前还没什么线索,包括之前的爆炸案到底是不是组织做的也还没个结论,犯人死了线索也全断了,对方到底什么目的也完全不清楚,这次事情怎么看怎么奇怪。”
“哪怕恐吓信上威胁公安释放朗姆,但是整个行动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查了一下午也没什么发现,朗姆那边的审问也完全陷入僵局,可能要考虑动用其他的手段。”
“公安这次牺牲了一些人,人手严重不足,为了防止临时有什么事情分不出一点人员出来,黑田总监已经在考虑和警视厅那边协商临时调遣部分人过来协助总部防守,但总不是什么长久的方法,所以之后可能会选择将朗姆转移到安全监狱去。”
诸伏景光捏了捏手指,“我总感觉有点奇怪。”
……
“朗姆现在是块烫手山芋。”
某处的酒吧里,喧闹的摇滚音乐炸裂着人的耳膜,二楼的包厢内倚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线条斑驳的面具被顶上绚丽的彩灯映出几分诡谪,他摊开一只手,笑眯眯地朝着座位对面的人无奈道:“谁让这个世界上贪生怕死又位高权重的人总是那么多呢?”
“不用担心朗姆的安全,要知道那些人甚至要比外面那些鬣狗还要贪婪。”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绝对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朗姆会是他们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座上宾,除非公安总部已经变成了现任总指挥的一言堂,只是就算是这样……”
男人抬手摩挲着唇瓣,笑得意味深长:“个人的力量又算得了什么?”
“不要太小看他了。”身材魁梧宛若一座小山似地坐在沙发上,衬得沙发都有些娇小的伏特加头颅微低,手上透明的玻璃杯里盛着宛若鲜血浓郁艳丽的红酒,手轻轻晃动,酒液便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次事件的主导者就是黑田。”
“但罪魁祸首不是。”
伏特加抬起头,将视线从红酒上转移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对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眉眼微弯,笑得眯起眼:“或许你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伏特加,能请你要告诉琴酒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以琴酒的本事,我实在不太相信那个人会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发现一点问题。”
“还是说……就连那家伙也开始有了什么小心思吗?”
伏特加的手猛然攥紧,身体绷直,冷汗渐渐从额上冒出来。
他咽了下口水,勉强维持着镇定:“琴酒大人对组织的忠诚毋庸置疑,事实上在一切发生以前,那个人从来都是组织里最特别的一员。”
“深受BOSS的喜爱,除了BOSS以外谁的面子也不给。”
“毕竟年纪大了,看见可爱的小辈总是忍不住心软。”对方耸了耸肩,又摇摇头,似乎正为此感到无奈。
“别紧张。”注意到对方紧绷的身体,他笑道:“我并不是来找麻烦的。”
“其实不管是我还是老爷子都不在乎你们是否有什么别的小心思,只要不做出背叛组织和威胁到组织的事情,要怎么玩是你们的事,组织并没有限制个人自由的想法。只不过这次的事件实在有些丢人现眼,被人打得跟丧家之犬一样,把老爷子气得不管不顾把我叫回来,明明是难得的休假我却不得不回来替你们收拾烂摊子,要知道我这次可是好不容易约到将军的女儿正准备和她来一场浪漫的约会。”
男人叹息似的摇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随后放在前方的茶几上,玻璃与玻璃的碰撞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他抬起头,面具下漆黑的眼睛不见一点光亮。
“所以呢,琴酒现在好了吗?”
“按照你们的说法,黑田是导致这次行动损失的罪魁祸首之一,他该为此付出代价。”
那声音仍带着笑意,伏特加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垂落的视线不敢再继续注视那张面具和那双眼睛。
“琴酒大人已经安排下去了,针对这次联合行动的行动指挥一个也不会放过。”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男人笑着开口,松开手的瞬间酒杯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玻璃渣扎进他的手里,鲜血从掌心流下来,他却好像没知觉似的,依旧笑意盈盈。
“杀人的事儿交给你们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不过千万要记得一件事,没有下次,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组织可以提供一切你们想要的,不管是金钱权利还是地位,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你们能为组织扫清障碍。”
“毕竟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事情就是这样,我先走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喝酒。”
男人摆了摆手,走到门口拉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屋外的嘈杂音乐挤了进来,又很快被关上的门挡在外面。
房间内禁止了好几秒,伏特加重重地呼了口气,拿出手绢擦了擦自己额上的冷汗,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情况就是这样,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BOSS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其他人还没有消息吗?”
“对,现在除了研究院那两个还有大哥你,其他人的消息一点都没有留出来,就像凭空消失了。”
“……真是小看他了。”琴酒一声嗤笑,冰冷的声音裹挟着些微电流透过听筒传出来:“既然是BOSS的意思,加快点速度。”
“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比较好下手的FBI那边,公安被其他事情牵制住了分不出人手,但是黑田躲在总部里我们也不好进去,那边离警视厅也不远,人数上我们吃亏,只能想其他办法。”
“盯梢的人传回来消息说FBI负责人马尔科最近经常出入医院,我怀疑之前你让特别关照的作战专家就在那里面,FBI的人员分散,找准时机的话,或许可以一次性解决马尔科和那名专家。”
“既然这样,让人找机会潜伏进去,打听清楚情况。”
“是。”
“公安那边也别放过,让你注意的那名公安盯紧了,一旦出现马上告诉我。”
闻言伏特加不免有些疑惑,“大哥,那个公安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电话里的琴酒沉声冷笑:“只不过我这边查到一点东西,他和长岛秋见过好几次。”
“长岛秋……那不是波摩先生用的假名?”伏特加愕然片刻,犹豫张口,“大哥,你是怀疑……?”
“尽管之前的情报分析波摩应该和FBI有联系,很有可能是FBI那边的人。”琴酒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呼出口气,像是在抽烟。
“但也没什么证据表示他和公安毫无关系,比起FBI,在他用长岛秋这个身份的时候和公安接触过好几次。”
“别墅那场爆炸不出意外就是他搞出来的,有人协助他,除了那只老鼠外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公安。”
“波摩死没死,找到这两个人就知道了。”
伏特加犹犹豫豫开口:“大哥,上面好像将波摩先生的事情完全交给苏兹大人来处理了,我们继续插手会不会……”
电话里一声讥讽嗤笑打断他的话,琴酒语调冰冷:“与我无关。”
“那是我的猎物。”
……
“哈切。”
一大清早,上野秋实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眼角困出了眼泪,他抬手擦了擦,耷拉着眼皮没精神地靠在病房墙上,看着里面的人收拾东西。
萩原研二的伤没什么大碍,得到医生的批准可以出院了。诸伏景光忙得脚底着火,松田阵平也被黑田盯上了,又被黑田从警视厅借过去帮忙,作为现在唯一的闲人,上野秋实受邀过来帮忙办理出院手续。
在医院里住了有段时间,累积下来的私人物品不少,特意请了人帮忙收拾,整理下来不仅塞满了一个行李箱,连备用的背包也塞满了。
上野秋实看着都有点好奇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明明看着也没啥。
“主要是冬天的衣服和被子啦,其实真没什么。”
萩原研二声音欢快地解答疑问,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在上野秋实身边。
“说起来要不要去跟叔叔道个别?”
“这个点太早了。”上野秋实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囔道:“老头子估计还在睡,不用管他。”
“先送你回住的地方,我下午再过来一趟。”
“行叭。”
在医院门口坐上出租车,司机帮忙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上,上野秋实正准备上车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有股视线一直盯着,转头看过去,医院外都是早起过来排队挂号的人。
他轻轻蹙了下眉,抬手扶了下面上不太习惯的平光眼镜,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
“小秋实?”
看他站在车门外一动不动的,坐在车上的萩原研二忍不住出声:“怎么了?”
“没什么。”
没发现什么行踪比较可疑的人,上野秋实收回视线,从拉开的车门上车。
萩原研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头对司机报了自己租下的公寓地址。
因为假期不稳定,加班时间也不太固定的关系,他在之前就和松田阵平一样自己在外租了房子,免得有时候太晚回去打扰到家里人休息,离总部也近,有时候中午有空还可以回去睡个午觉。
那边除了假期会回去和家里人吃饭还有帮忙看店以外,其他时间也没什么回去的机会。
事实上他之前还想着松田阵平租一个地方的,或者干脆合租,被幼驯染十分干净利落的拒绝了。
萩原研二还有些失落,不过毕竟都是成年人,都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失落也没持续多久,顺便借此讹了几顿晚饭。
“小秋实。”出租车在公路上均速行驶,萩原研二耐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戳了戳上野秋实的手臂,眨巴着眼睛小声问他:“这段时间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上野秋实表情微顿,转动着眼珠看向身旁。
“小阵平最近不是很忙嘛,估计也没时间回去,你一个人开火不方便,况且我现在这个样子。”他动了动打着石膏的手笔,撇着嘴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医生说最少还要一个月才可以拆。”
腿上的伤都还好,手上的石膏在日常生活中实在算不上方便,加上这很明显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萩原研二藏起心里的小心思,满脸期待地瞧着对方。
上野秋实垂眸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对方的邀请。住哪边对他没什么区别,事实上这段时间他也在琢磨要不要从松田阵平那边搬出去的事情,毕竟身体都已经恢复了,也不好一直待在别人家里。
只不过刚才感受到的那股视线……让人多少有点在意。
萩原研二笑得满脸开心,身后要是有尾巴的话,估计会甩个不停。
“别担心,小秋实。”
他笑脸盈盈的凑近,在上野秋实耳边低声轻语:“没关系的。”
“放心吧,有我在。”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很明显,刚才的视线不只是他一个人感觉到了。
突然凑近的距离和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颈脖和耳廓上,上野秋实眼睫颤了颤,眸光斜睨向身旁,嘴唇微动,最后什么都没说,鼻腔发出嗯的音节,默不作声地将视线转向窗外。
萩原研二看着他那张好像不近人情的冷淡侧脸,被镜框挡住的眼睛,黑色发丝下隐隐露出的,微微发红的耳尖,嘴角止不住地上翘,眼底笑意连绵不绝,如潮水荡开。
……
天气回暖,霜雪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干枯的枝丫上冒出新叶,仔细看街边的樱花树上已经长出花苞,或许要不了多久,初春的樱花就会绽放,即时清风拂过,花瓣满天,如雪似的簌簌飘落。
萩原研二租住的公寓前面有个公园,里面种着很多樱花树,每当樱花盛开的季节,公园里就会来很多人。
“今年一起去吧,那边的风景很漂亮,人也很多,特别热闹。”下了车,萩原研二指着公园的方向介绍完就顺势发出邀请,上野秋实朝公园那边看了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拎起地上的行李。
“要是有时间的话。”
“应该没什么问题。”萩原研二笑着说,一边向他介绍公寓这边的情况。
虽然算是比较老的小区,外观上差点,但环境其实还不错,加上离公安总部比较近,安全性还不错,所以租金不算便宜,不过和周围其他公寓相比,价格就少很多。
“我能顺利租下来还是因为之前住在这里的同事要调到其他地方去,想找人接手的缘故。”
“不过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什么情况,感觉需要做个大扫除。”
老小区没电梯,公寓在四楼,两人在楼下商量了一会儿,上野秋实先拎着行李箱和背包上去把东西放上去,又从上面下来,背着行动不太方便的萩原研二上去。
一上一下,来回还背着重量不轻的东西,上了楼梯平台,上野秋实不免有些气喘,萩原研二眼巴巴的瞧着他。
“小秋实,给你添麻烦了。”
上野秋实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恶心。”
“诶??”萩原研二瞪大双眼,单手捂住胸口后退一步:“小秋实,你居然这么说我,研二酱大受打击。”
上野秋实扶了扶鼻梁上下滑的眼镜,弯身拎起放在走廊旁的行李箱和背包,迈开脚步朝前走。
“等等,小秋实,你就不管我了吗?!”
萩原研二杵着拐杖跟上去,嘴里不停叭叭。
转角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上野秋实停下脚步,伸手拽过旁边完全没看路的粘人精,侧身让出位置。
那人在经过时看到两人身边带着的行李,慢慢停下脚步,站在两人面前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你们是新来的住户吗?我是才搬来现在住在409的沼田,以后请多关照。”
上野秋实没说话,萩原研二知道他的性格,身体微微前倾挡在前面,笑着接过话:“你好啊,我是住在407的萩原,虽然是一直住在这边,不过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今天刚好出院,以后请多关照。”
两人各自做了介绍,友好的握了手,萩原研二有些好奇的问:“沼田君你搬过来多久了?方便问一下之前住在409的菊野小姐搬去什么地方了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沼田摇摇头:“我前两天才搬过来,是通过中介介绍的,所以没见过你说的菊野小姐。”
“原来是这样。”萩原研二点点头,又笑着说:“既然都是邻居,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今天刚出院,家里有段时间没收拾了,等收拾好了欢迎你来家里做客。”
“你太客气了。”沼田同样笑着应声,视线瞥了眼被对方挡在身后的人,看上去对方完全没有要介绍的意思,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点事,需要去赶车,就不打扰了,以后有时间再聊。”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萩原研二摆摆手,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的身影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怎么了?”身后的人开口问了句,萩原研二回过神,嗓音欢快地应了声:“没什么,我们赶紧回家吧,忙活一早上肚子都饿了,小秋实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等放好东西我们去楼下吃早餐吧,我知道附近有家拉面馆味道超级棒的哦。”
上野秋实眨了下眼睛,跟着来到挂着407的门牌前面。
滴滴滴——
巷子里响起吵闹的电话铃声,脚步声由远到近,高挑的身影踩着铃声出现在巷子口,一只手取下嘴里叼着的香烟,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从刚才就一直吵闹不休的手机,拇指按下接听。
“喂。”
“大哥,那个公安出院了,今天早上刚办理的出院手续,医院蹲点的人也打听到了马尔科经常去的医院病房,不过听说那上面有人守着,按照之前的计划估计不好下手。”
“换成其他计划,把马尔科引出来单独宰了。”琴酒将手里的烟丢在地上,发痒的喉咙忍不住咳嗽两声。
“公安继续盯着,等有时间我亲自去会会。”
“明白。”
伏特加挂了电话,琴酒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顺势揣着走慢慢穿过街道和红绿灯,来到对面停车的地方。
斜对面是个商场,商场外巨大的荧幕上播放着广告,姿容艳丽的金发女郎倚在红色的保时捷上,双臂环胸右手食指竖在唇前,魅惑的眼神注视着镜头前面,像与人对话一般,红唇轻启:“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无聊的把戏。”
琴酒冷漠地收回视线,发动汽车引擎。
第216章 第 216 章
“人在上面, 快追!”
被施工标志包围的老旧居民楼内传来嘈杂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声音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掉落下来, 灰头土脸的男人在前方狼狈逃窜,身后紧追不舍的是几个身穿便衣的公安。
咚的一声巨响,天台破旧的铁门被人猛地踹开, 结结实实地砸在墙上。男人急促喘息地跑上来,仓惶张望, 胡乱选了一个方向,却在下一秒转角被旁边袭来的一只手臂扣住肩膀, 瞬间天旋地转, 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不住发出哀嚎声。
“老实点。”将人压制住的青年眼疾手快地掏出手铐将犯人双手铐上, 身后追逐的公安举着枪匆匆赶到, 见犯人已经被抓住了,不由松了口气, 快步上前。
“松田君, 还好有你在,真是帮大忙了。”
松田阵平起身将犯人交到他们手上,闻言摇了摇头, “没什么。”
一行人压着刚被逮捕的犯人从天台上下来,坐上警车返回公安总部。将人交接过后,刚才一起合作的其中一名公安找上在走廊休息的松田阵平,把手里买来的罐装咖啡递过去,走到松田阵平身旁坐下, 一边笑着问:“松田君之前是在搜查科对吧?”
松田阵平点点头,接过对方的咖啡道了声谢, 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
“要不要考虑转来公安组?这边的事情虽然比较麻烦,不过待遇上应该要比搜查科那边好一点。”身边人的话让他手上动作一顿,视线转向身侧看着身旁笑脸盈盈的人,心里叹了口气。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在那边已经呆习惯了。”
记不清楚这是第几个人给自己抛来的橄榄枝,被人看重虽然是件好事,不过次数多了就让人有些烦躁了。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黑田总监很看好你哦。”
身旁的公安还在诚挚邀请,试图从警视厅那边将看好的人才挖回来,只可惜松田阵平的立场坚定,任由他怎么说也完全不改变自己的态度。
见状,青年也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黑田总监下达的指令没办法完成了。
太缠人会惹人厌烦,眼色极好的青年适当转移话题和人闲谈起来,松田阵平一边听着,一边琢磨还有多久可以下班。
这次行动的书面报告不用他写,要是临时没什么事的话,还有半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喝着咖啡,一边祈祷今天没什么意外出现。
事实上到现在他也没想通,为什么自己一个负责刑事案件的搜查科警察会莫名其妙的跟着一群公安跑上跑下,哪怕是作为知情人之一。
松田阵平扯了下嘴角,一边不怎么走心的应和着身旁,一边无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上的原因,但还是感觉身上多了一股酸臭味。
“对了,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等会时间到了早点回去吧,熬了这么几天也该回去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休息处又跑来一个同事,被人叫走之前,身旁的公安笑着和松田阵平说了一声,之后摆摆手就跟着人一起走了,松田阵平暗自松了口气,看着人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仰头将手里的咖啡一口喝光,身体微侧,抬手将喝光的易拉罐精准透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面。
走出公安大楼的时候,看着昏沉的天边云彩,松田阵平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也不知道景光和零那俩家伙到底是怎么适应下来的。”松田阵平抬手打了个哈欠,拖着满身疲惫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走向车库。
上车后他偏头看了眼已经亮起灯的公安大楼,心里啧了一声,点燃引擎开车驶向外面的车道。
……
“叮咚——”
门铃响了两声,松田阵平打着哈欠等在外面,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房门才慢吞吞地打开,里面的人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身上挂着粉色hello kitty的围裙,一身疏离散的一干二净,甚至多了几分滑稽。
松田阵平眉梢轻挑,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没忍住笑:“哟,这样子还挺适合你的。”
刚说完就被对面的人砸了一对白眼过来,松田阵平也不在意,抬起手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走进屋里理所当然的招呼着:“顺路买的菜,附近有家寿司店不错,我叫了外卖,估计一会儿才到。”
“是山下寿司吗?”玄关后面冒出一个脑袋,杵着拐杖行动不是很方便的萩原研二有些惊讶地开口:“那家不是很贵?今天怎么想到订寿司了?”
“路过的时候看到的,想到好久没吃了。”
他俩闲聊的时候,上野秋实拎着人带来的东西转身往厨房走,松田阵平视线瞥到他的背影,朝一旁的幼驯染努了努嘴:“你惹他了?”
萩原研二挠了下脸颊,讪笑着没说话。松田阵平一看就明白了,没忍住朝人翻了对白眼。
“我先去洗个澡,这几天都在总部没时间洗澡,身上都腌入味了。”
“去吧去吧,你上次拿过来的衣服洗干净挂在衣柜了,自己去拿。”
“行。”
松田阵平打着哈欠耸拉着肩膀去衣柜找衣服,萩原研二看他进了卧室,这才慢吞吞的挪到厨房门口,猫猫祟祟地探出脑袋。
立在备菜台前的青年侧着身,天花板上的灯光打落下来,将他整个面部都笼罩在阴影里,不锈钢的菜刀反射着凛凛寒光,咚的一声,锋利的刀刃一下将菜板上的萝卜一刀两断,刀口看起来利落极了,仿佛带着杀气。
萩原研二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似是察觉到门口的目光,上野秋实手上切菜的动作一顿,微微偏头视线斜睨向门口。
萩原研二瞬间僵直了身体,往回缩的脑袋也跟着停下,强撑着笑脸举起打着石膏的手臂,“小……小秋实……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上野秋实看着他那只手扯了扯嘴角,冷呵一声,嫌弃地收回视线:“不用。”
剁剁剁的切菜声响起,上野秋实专心的准备着晚餐,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看他完全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瘪了下嘴,不情不愿地挪回客厅。
没过一会儿,快速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的松田阵平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头发上搭着毛巾,发丝上滴着水,衣领被洇湿了一块也没在意,出来看到窝在沙发里种蘑菇的幼驯染,脚步微顿,没管他又在发什么神经,嫌弃地撇撇嘴,迈开脚步走到冰箱前面拉开柜门,从里面拿了一罐啤酒打开,仰头喝了一大口,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晚上吃什么?”他朝着在厨房里忙碌的人开口问,说话的同时人也朝里面走进去,看了眼一旁已经处理好的食材。
“咖喱?”
“嗯。”上野秋实轻声嗯了一下,他厨艺也没多好,复杂的料理做不来,只能做点简单的家常。
“米饭煮了吗?”松田阵平随口问了句,视线一扫,发现电饭煲完全没插上电,立在备菜台前的人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好像忘了。”
“……行吧。”就知道这两人没一个靠谱的。松田阵平无语摇头,把手里的啤酒罐顺手放在台上,路过的时候没忍住抬手在对方脑袋上用力揉了两下,随后侧身,躲过对方踹过来的脚,笑嘻嘻地走到电饭煲前舀米煮饭。
上野秋实甩了两把眼刀过去,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切菜切得气势汹汹,听起来还怪有节奏感的。
“今天又抓到一个疑似组织成员的家伙。”
松田阵平的话从一旁传过来,上野秋实头也没抬的应了声:“然后呢?”
“不知道,审讯的事儿我没掺和,就是想跟你说一声。”
松田阵平打着哈欠:“一天到晚忙死了,也不知道那些家伙到底哪来那么多精力搞事情。”
“不过这段时间的搜寻难度明显上升了,这次光抓这么个小角色就费了不少功夫。”
上野秋实垂着眸没说话。
晚饭准备到一半的时候,松田阵平订的寿司送到了,厨房里两人都在忙,闲着的萩原研二自告奋勇去开门,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签收完外卖正准备关门的时候,之前遇上的邻居,住在409的沼田正好路过。
“萩原君,晚上好。”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晚上好沼田君,这么晚才回来吗?”
对方笑着点头:“对,刚下班。”
萩原研二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么晚,沼田君是做什么工作的?”
“要是不方便透露也没关系,要一起吃饭吗,正好家里在准备晚饭。”
“没什么不方便透露的,我现在在一家报社担任编辑。”沼田摇了摇头,笑着婉拒了对方的邀请:“不了,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这两天截稿日,家里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就不打扰了。”
“这样,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
萩原研二摆摆手,寒暄完他看着这位新来的邻居走回自己的房间门口,直到人开门进了屋里才收了脸上亲切的微笑,关上门,带着几分若有所思拎着寿司回到客厅里。
“你拿个外卖怎么这么墨迹?”刚进到客厅就被人嫌弃地怼了一句,萩原研二回过神,看向刚才说话的松田阵平,不满开口:“说的什么话,我现在可是伤员,伤员,小阵平你不会觉得你对我实在太苛刻了吗?还是说什么,不过几天不见我就不是你最喜欢的挚友了吗?”
松田阵平扯了下嘴角,眼底写满了嫌弃。萩原研二瞬间像是心脏被人射了一箭,面露痛苦,动作夸张的捂着胸口后退一步,看松田阵平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似的。
松田阵平额上青筋一跳,表情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扭曲,被恶心到了。
萩原研二还是那副表情,上野秋实端着做好的咖喱饭出来看到两人深情款款的对视,犹豫了一秒,还是把脚收了回去,转过身回到厨房当做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不同于407的气氛诡异,409的房间里,夜色幽静,没开灯的房间漆黑一片,安静的落针可闻,只余一阵噼里啪啦,像是敲击键盘的声音有序又杂乱的响起。
……
夜色下,初春的晚风还带着微微刺骨的寒意,只是大都市的夜晚总是绚烂至极,闪烁的霓虹和夜色下形形色色的都市男女,热络的人烟驱散了寒风的冷冽。
街口小巷,不被霓虹照耀的狭窄巷口被黑暗淹没其中,模糊的光线最多只能看到一些轮廓,稍不注意或许就会被搁置在巷子内杂七杂八的东西绊住脚。
不远处的高楼灯火通明,从上往下的视角将下方闪烁的霓虹以及犹如蚂蚁般渺小的人影清晰映入眼帘。
“将军。”坐在靠窗沙发上的男人捏着军棋吃掉对面的国王棋,随后笑着松开手,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
“阁下的棋艺又进步了,真是精彩,我现在完全不是对手。”
对面体型肥胖的中年男人谄媚的奉承着,脸上笑意灿烂得仿佛他才是这局棋的胜利者。
只是那张因为脂肪五官拥挤的脸在明亮的灯光下实在有些伤眼。
对面的青年只看了一眼便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旁边的玻璃将他的脸反射在镜面上,底下是繁星点点的都市夜景。
“阁下,关于之前说的项目……”没发觉自己被嫌弃的中年男人看着现在气氛刚好,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只是话还没说完,紧闭的房门外传来敲门声,青年打了个手势,暂停了两人的谈话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进来。”
黑色西装的保镖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公文包。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他脸上不带任何歉意地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手轻轻一抬。
“阁下……”对方似乎有些不甘,还想要开口继续争取,保镖已经从门口走到沙发旁,侧身的西装后腰随着对方弯腰的动作依稀露出腰上别着的某些违禁武器,愕然停住了话语,喉结滚动着咽下口水,在青年带着笑意的目光下讪笑着开口:“既然阁下现在有事需要处理,那我今天就先告辞了,下次有时间再聊。”
他从座位上起身,脸上的肥肉似乎都跟着动作抖动了几下,弯腰鞠躬,小心避开一旁的保镖,而后快步走出房间。
看着对方犹如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沙发上的青年嘴角笑意加深,直到大门关上,他才收回视线朝一旁的保镖伸出手。
“这次是什么?”
“您之前吩咐调查的情况整理出来了。”
“是吗?”青年接过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叠整理好的情报资料,弯下身手放在膝盖上一张张的看了起来。
旁边的保镖介绍着情况:“时间过得比较久,七年前的相关消息不太好找,只组织内记载的档案,波摩干部最开始出现在国内是因为七年前那次被公安截断的运输线,后被当做稀有样体运送到1号实验基地,正好遇上贝尔摩德干部,被那位看中,又送到训练场。”
“至于之前的档案没有太详细的记载,进入组织前疑似是美国加州一个小型□□的继承人,在运输线被截断不久,□□也被因为卷入地盘争斗被FBI清算,家族成员四散逃窜,因为不太出名的缘故,现在已经找不到人了。”
青年挑了挑眉,眼睛快速在资料上扫过,语调漫不经心的应着:“这样啊。”
“之前不是传出他是公安卧底的传言吗?依据呢?”
“具体情况在下面的整理资料里,但实际上当时并没有太实质性的证据,只是在波摩干部接受调查后不久就传出他的死讯,琴酒先生也因此受伤,那位震怒要求彻查,导致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没过多久,提出这件事情的莫吉托干部也在公安和FBI的联合行动里面牺牲,发出消息的卧底也被公安那边捕获,所以……”
“不知道还以为属蜥蜴的呢。”
青年抽出其中一张资料,其他的放在桌面的棋盘上认真看了起来,看完具体经历,他眉梢一挑,嘴角勾出笑意,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去查查这个人,还有那个搜查科的警察,查查他们是什么时候从警察学校毕业的,找到那期的全部学员信息。”
保镖接到手里看了眼,提出自己的意见:“估计不太好找,东京警察学校的学员档案机密度很高,尤其是已经进入公安系统的毕业成员。”
青年闻言笑了下,下巴放在十指交叉的手上,翘起的一根食指抵在唇前,笑得意味深长:“不需要那么麻烦。”
“让人去查查那期录取合格的都有些什么人,随便找上一两个,再把人带回来。”
“就比如那个和公安交好的搜查科警察,又或者其他没有进入公安系统的地方警察们。”
“往前推大概也就不到十年的时间,媒体又或者网络上应该有相关的消息才对,又或者地方行政机构和报名网站的录取名单。”
“实在不行,就问问下面那些还潜伏在机构里的,问问他们身边有没有那一期从警校毕业的高材生,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总比你们跟个无头苍蝇到处乱飞简单多了不是吗?”
听完他的话,保镖表情顿了顿,将资料放在胸前恭敬弯身。
“是。”
“去忙吧。”青年摆了摆手,在人走到门口准备出去的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开口道:“对了。”
保镖停下脚步,在门口侧过身看向屋内。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弓着身下巴搭在交叉的食指上,微微偏头语气带着笑意,“刚才出去那只蠢猪别忘了收拾干净。”
保镖神情不变,垂下眸低头应声:“明白。”
……
清晨,天还没亮松田阵平就醒了,洗漱完准备去附近的公园晨跑一圈,结果发现变小后经常睡懒觉的家伙今天也难得早起,顶着那双红通通的兔子眼睡眼朦胧地走到浴室,脑袋上被剪短的头发更是乱糟糟的四处翘起。
“起这么早?”松田阵平双手环胸挡在路上,面色带着嘲笑:“今天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吧?瞌睡虫都起了个大清早。”
上野秋实抬眸瞥了他一眼,像是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挪动脚步打着哈欠从旁边通过,到浴室洗漱台前用冷水洗了把脸。
松田阵平看得稀奇,还有点好奇他怎么起这么早,也没急着出去跑步,就守在浴室门口看着人顶着一双没精神的死鱼眼刷牙漱口。
上野秋实没理他,整理完又给自己带上隐形眼镜,回卧室换了身运动装。
“晨跑?”松田阵平眉梢一挑。
“嗯。”上野秋实应了一声,搬过来这几天他都会抽时间活动一下,适应自己好不容易变回来的身体。
看人还立在浴室门口当门神,他撇了下嘴,平淡无波的语调却硬是透出一股嫌弃的味道:“你打算穿睡衣出去?”
“等着。”松田阵平走过来,抬手想揉他脑袋,上野秋实在察觉到他的动作后往旁边偏了下头,躲开那只讨嫌的爪子,打着哈欠走向玄关处。
萩原研二还在睡,但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上野秋实,两人都没打算叫他,毕竟是伤员。
换好衣服一起出了门,在楼下稍微做了下热身动作,两人就朝着附近的公园慢慢跑去,一路上也没人开口。
绕着公园跑了几圈,昏暗的天色渐渐变得明亮,活动量差不多够了的两人停在公园的一处小山坡,旁边有休息的长椅和自动贩卖机,松田阵平去买了两瓶水回来。
时间还早,公园看不到什么人影,小山坡上依稀能看见海岸线,太阳正从海岸线上慢慢升起,散发着橙色光辉的圆盘将周围的海面和云层都染上些许颜色,风轻轻吹过,出了一层薄汗的身体明显感觉到一股冷意。
松田阵平倚在护栏边上,扭开矿泉水的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手背擦掉嘴角的水渍,微微偏头看向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休息的青年,“怎么了?”
“从昨天开始心情就不太好,谁惹你了?”
上野秋实没说话,轻轻喘了口气平复运动后急促的呼吸,仰头喝了口水。
“喂,白痴树懒。”
松田阵平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自己带着不爽的脸蛮不讲理地挤进对方视线里。
“说话,别装死。”
上野秋实瞥了他一眼,挪动视线看向旁边:“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想打架吗?”
似乎被他的语气和态度气到了,松田阵平的语调也变得恶劣起来,凶恶的语气像是在故意找茬一样。
上野秋实喝着水侧眸看向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放下手里的矿泉水瓶从长椅上站起来,绕开走到前面宽阔的小路上转动腰身活动着手臂和脖颈。
“喂。”
松田阵平同样把水放下,起身走过去,刚靠近对方身后,刚还做着热身运动的人就忽然扭身,一记鞭腿横扫过来,松田阵平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另一只手手指张开扣住脚踝,挑眉看过去。
上野秋实嘴角微勾:“不是要打架?”
脚上稍微用力挣开对方的桎梏,紧接着一个膝踢踢过去,手上也没闲着,手指紧握成拳找准对方的防守薄弱点打过去。
清晨的风带着土地湿润的草木香气偶尔拂过,两人试探了一会儿,又放开手脚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拳头裹挟着风声,力道十足的肘击,膝盖和腿碰撞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能听到骨头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园的林间小道上响起了其他人的脚步声,稍一分神,怕继续打下去会引起什么误会的松田阵平一个没注意,防守慢了半拍,被上野秋实一拳打在肚子上,整个人瞬间躬下身。
“啊……”
上野秋实尴尬的收回手,看着跪在地上干呕咳嗽的松田阵平,有些无措地半跪在地上伸手扶住肩膀:“你没事吧?”
“咳咳……白痴树懒,你是要杀了我吗?”
缓了一会儿稍微好点的松田阵平一手握住他的手臂,一手捂着刚才被揍的地方,咬牙切齿抬起头,额上青筋微鼓,脸和脖子都红了,看上去很不好受的样子。
上野秋实眼神心虚地飘了下,连忙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扶到旁边的长椅坐下,动作带着几分殷勤地拿过长椅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
松田阵平一把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随后有些气急败坏的说:“还好今天没吃早饭。”
他狠狠地横了一眼身旁的青年,看着人心虚地摸着鼻尖,舔着牙齿切了一声,“所以呢,现在心情好了,可以说了吧?”
“你在生什么闷气,又或者说,你在焦虑什么?”
他的话一出来上野秋实面上的表情就出现片刻凝滞,盯着人看了几秒,眼底露出几分怀疑:“你这人真的没带什么作弊器或者读心术吗?”
松田阵平无语了一会儿:“就这还用得着读心术?”
“是你表现的太明显了,白痴。”松田阵平用手指戳了下他的额头,被一巴掌拍开也不生气,瓶口抵着唇喝了口水继续说:“不只是我,hagi也看出来了,又怕你为难不想说。”
上野秋实‘啊’了一声,下意识抿唇,也不知道是这些家伙感官太敏锐还是自己收敛情绪的功夫不到家。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松田阵平将喝光的矿泉水瓶放在一边,身体向后靠在长椅上,小腿搭在另一边的膝盖上,手臂大开的靠着。
“无非就是在担心那家伙。”他偏过头看向身旁:“零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对吧。”
上野秋实眼睫颤了颤。
“所以我才说啊。”松田阵平一眼就瞧出这人的想法,没忍住抬手动作很是粗鲁地压在对方脑袋上用力揉搓:“你这家伙,别太小瞧人了行不行。”
上野秋实被他弄得身体跟着摇晃了几下,面无表情地将手拍开,锐利的视线紧盯着对方。
眼神很有杀伤力,但松田阵平毫不在意,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不然打个赌好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身旁晃了晃,“我赌那家伙到现在还没消息回来是因为找到了什么重要线索但是不方便联络,绝对不是你想的,因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没办法联络。”
上野秋实挑眉,“又是你的直觉?”
“嘛……”松田阵平偏了下头,朝着人勾起嘴角:“要不你猜猜?”
上野秋实:……
猜个屁,幼稚死了,烦人。
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不可否认的是,听到松田阵平这么说以后,上野秋实这些天来逐渐紧绷的神经奇妙地放松下来,眉眼舒展,情绪变得平和。洒落的晨光从身后如同一层薄纱披在他身上,连同身上若有似无的尖锐都被尽数收敛,变得犹如羊绒一样柔软。
这种变化十分明显,松田阵平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这份无声的信任却让人胸膛滚烫。
松田阵平无声轻咳了一下,尽管刚喝了不少的水,喉咙又再次发痒,放在身旁的手下意识地移动到旁边寻找水源,刚拿起重量已经变得微乎其微的塑料水瓶,视线余光却看到了长椅下方,在距离不远处屹立的,被身后的阳光下被照映得水面晶莹剔透的另一瓶水。
错愕在眼底一闪而过,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只是随意地放在了地上,所以手上这瓶……
咔的一声,攥紧的手指将塑料瓶捏成一团,在身旁的人看过来之前,松田阵平把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揣着手顺势从椅子上站起。
“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闻言上野秋实下意识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站起身。
回去之前,两人稍微绕了下路,去附近的早餐店买了一些早点回来。
尽管有心抱怨两人丢下自己,但无奈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出去晨练,又被早餐堵了嘴,萩原研二也只能嘀嘀咕咕的表达自己被抛下的不满。
可惜没人理他。
目送勤劳的上班族离开公寓,两个暂时的无业游民互相对视一眼。
“我去补个觉。”
“才吃完饭?”萩原研二一脸诧异,上野秋实默默点头,并没觉得自己刚吃完就想睡觉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反正现在也没事做,何况今天早上还起了一大早。
“那我也要。”看他朝卧室走,萩原研二撑着拐杖连忙跟上。
卧室是榻榻米,晚上铺了床褥还没收回壁柜里,上野秋实没管身后的人,径直走到自己睡的位置掀开被子躺下。
看着泾渭分明的床褥,萩原研二不止一次在思考,或许自己之前应该买张床的。
他心里暗自可惜,也没说什么招人烦的话,在旁边的位置躺下,侧躺着静静地看着旁边已经闭上眼睛的人,无声叹息。
……
等两人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吃过午饭,上野秋实带着人一起出了门,开着车来到阿笠博士的别墅外面。
吃下解药也有段时间,药效还不稳定,所以上野秋实每隔几天都会过来让灰原哀帮忙检查身体,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除了他以外,另一位服下解药的名侦探也是这样,不过两人没撞上过,上野秋实这段时间也没怎么关注这位大明星,还是之前在电视里看到对方的活跃才联想到的。
做完检查,两人又开车去了趟医院,看望老爹的同时陪着萩原研二做了趟体检,确认伤口恢复情况和什么时候可以拆掉石膏。
晚上等人睡下后,上野秋实放轻脚步来到客厅,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联络上自己认识的情报人员,从他们口中了解组织最新的近况。
可惜的是,组织这次断的很干净。
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和组织有关的人仿佛一夕之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至少在明面上找不到一点有关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那位好同期的情况也一样。只能说不愧是当年的新生代表兼年级第一,反侦查这门课无疑是满分,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找到一点踪迹。
也没个消息传回来。
上野秋实停下敲击的手捏了捏眉心,拿起一旁的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
客厅没开灯,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微光映着看不出表情的脸,火光微亮,香烟被点燃,寥寥升起的烟雾和微微闪烁的火点在修长的指间亮起。
上野秋实倚靠着沙发腿,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窗户。
有点烦。
莫名的焦躁像烧不尽的野草在黑夜里席卷而来,上野秋实忍不住捏紧手指,掌心的疤做了祛疤手术在不仔细看的情况下看不出什么异样,触碰时却能隐隐察觉到触感的细微不同。
掩耳盗铃。
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几个字,上野秋实抬起手将烟嘴放在唇边猛地吸了一大口,肺部和喉咙产生的灼烧感让他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眼尾洇染了殷红,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长吸一口气,将烟头碾灭,起身走到厨房冰箱前面,拉开柜门从里面取了一罐啤酒。
……
黑夜无声寂静,街道上看不见几个人影,天上乌云厚重,山野间依稀传来虫鸣鸟叫,高耸林木形成一个巨大的迷宫,茂盛繁杂的杂草荆棘簇拥成团,叫人分不清前后左右。
窸窸窣窣的声音放大了不知名的恐惧,莹白的光束打在杂草间,惊跑了夜间觅食的小动物。
握着手电筒的黑影从树下仓促跑过,又过了一会儿,黑影已经看不见踪迹,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人。
微微急促的喘息声在树下响起,被踩断的树枝咔嚓作响,黑夜间一切的声音都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随着走动,被拨开的灌木丛也像是被风摇晃不停发出沙沙声,在一片寂静中如同刻意发出的信号。
“人在那里!”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喊声惊飞了上方歇息的鸟禽,乌鸦挥舞着翅膀嘎嘎乱叫,黝黑的圆瞳即使在黑夜中依旧明亮,瞳膜上映照着下方激烈的追逐戏码,冷漠地看着跑在最前方的金发青年逐渐被追上,转身的瞬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惊雷乍起,如同怪物的咆哮将不少人从梦中惊醒,仰靠在背后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沉睡过去的青年猛地睁开眼睛,殷红的瞳孔藏着惊惧,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频率剧烈得好似要从胸口跳出来。
哗啦啦——
窗外倾盆大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作响,他猛地打了个冷颤。
“小秋实?”
关切的话语从不远处传过来,上野秋实抬起头,萩原研二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借着闪烁的电光看清楚沙发这一片的情况,熄灭的电脑,烟灰缸里被掐灭的烟头,地板上空落的啤酒罐,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他皱着眉看着背靠着沙发腿坐在地板上的青年,穿着单薄的睡衣,精致的脸不知是冻还是受到惊吓一片惨白,眼尾泛红,神情惊疑不定,身体微微发颤。
“怎么了?被吓到了?”他没问对方怎么大晚上的跑来客厅喝酒,只笑着坐下,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肩头。
“不怕不怕,我在呢。”
他低着头轻声安抚,嗓音带着刻意的调笑和作怪,试图将人从那份惊惧中拉回来。
雨水稀里哗啦,像天破了一个大洞似得倾盆落下,窗户被砸出噼里啪啦的脆声,伴随着电闪雷鸣,像极了灾难片的预演开场。
不知道从哪来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从身上吹过,叫人禁不住打起冷颤。
萩原研二手臂收拢,姿势别扭的将人完全拢在怀里,嘴里时不时轻声安抚,又故意说着些逗人笑的小玩笑,直到怀里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感觉好点了吗?”他松开手臂,低着头轻声询问,在对方点头后声音又放轻了些,“做噩梦了?”
上野秋实再次点头,头埋在对方肩上,疲惫的闭上眼睛。
尽管在黑夜的阴影下梦境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熟悉的一草一木还是将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唤醒,恐惧犹如无法烧尽割断的野草丛生,密密麻麻的宛若一张令人透不过气的大网。
上野秋实咬紧了唇,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萩原研二的衣服,指尖用力到发白发颤,连带着早已愈合的伤口都好似重新开裂,钻心的痛意从掌心传来。
“没事的。”尽管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让他这样惊惧惶恐,萩原研二还是耐心的轻声安抚,声音不停重复着:“别怕,我一直都在。”
……
屋外的雨下得很大,一直到天色渐明才稍作收敛,窸窸窣窣的雨水从云层掉落,滴答滴答打在地上,溅起的水花卷着地上的灰尘跳到行人的裤脚上,留下湿漉漉的污痕泥渍。
雨接连下了几天,地面变得水淋淋的,除了上班时间以外,街上的行人少了不少,一眼瞧过去是各式各样的雨伞,从高楼望下去像一朵朵移动的蘑菇和花朵。
阴沉沉的天让原本绚丽的大都市多了一层浓重的阴影,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多了几分压抑,早间的天气预报却在报道,这场连绵不绝的春雨还要持续好几天。
湿冷的天气让刚换下厚重冬衣的人们又穿上了防寒的衣物,一个个裹得严实,但不可避免的,医院里多出了许多风寒感冒的病人。
停车场里走下来一个金发碧眼留着大胡子的外国人,看着天上淅沥沥的小雨也没打伞,任由雨水打在满是褶皱的宽松西装上,脚步沉重地走进医院。
比起走廊的嘈杂,单人病房里安静的多,一身颓废疲惫,眼底青黑的像是熬了几个大夜的美国大汉顾不得旁边禁止抽烟的标语,坐在凳子上借由香烟内含有的尼古丁让自己保持清醒。
整洁的病房里荡开烟雾,有些呛人的烟味逐渐扩散。
作为一个病人,上野爸爸表示自己并不想吸收多余的二手烟,但看着好友好像随时要猝死过去的狼狈惨样,他砸吧了下嘴,决定大发慈悲宽容一次。
“希望等下查房的护士不会把你赶出去,马尔科。”
疲惫的马尔科打着哈欠,泛着红血丝的眼看向病床上气色不错的病人。
“真羡慕你,诚。”他满是艳羡地开口:“我现在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碎掉了,闭上眼全世界都在转。”
“或许你可以抽时间好好睡一觉。”
“你知道的,很多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马尔科摊开手表示自己的无奈,上野爸爸挑了下眉,笑着指出:“你这样让我无比庆幸当初退役的决定。”
“拉倒吧。”马尔科毫不留情的吐槽:“明明只是因为工作太忙让你没时间驱赶那些围在亚里莎身边那些讨人厌的苍蝇,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FBI的工作也不是随时都这么忙,不过因为这里是日本。”
“所以呢,最近是什么情况,让你忙的好像随时可以去见你亲爱的上帝。”
“嗯……”尽管知道这人是在转移话题,提到这件事还是让马尔科不由自主的感到烦躁。
“那些讨人厌的乌鸦。”他稍微顿了顿,用力揉了下好几天没洗变得油腻的头发,语气说不出的暴躁:“说真的,有时候我真怀疑那些家伙其实是老鼠变的。”
“简单来说就是毫无收获的意思?”听懂他话里潜藏的意思,上野爸爸忍不住嘲笑:“马尔科,我以为你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那些家伙要是这么容易找到,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我想你是对的。”马尔科耷拉着肩膀满脸丧气。
“告诉你个坏消息,诚,我们该回美国了,那边闹得挺大,上面的意思是先解决国内的安全隐患,毕竟现在的组织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
“确定不是被金钱填饱了那些肥猪的肚子?”上野爸爸嘲讽一声,在马尔科无奈的目光下耸了耸肩。
“我没什么意见。”
马尔科点点头,主动略过刚才的话题,视线在上野爸爸身上打了个转。
“你的伤感觉怎么样?”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床活动了,当然需要坐轮椅,想要自由活动还需要几个月。”
“你的伤……”马尔科有些迟疑:“要是我没记错的话,琴酒的伤比你严重?我应该没记错,这是你亲口说的。”
上野爸爸抬眸,挑剔的视线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马尔科摸了摸脸颊,有点怀疑人生:“我听下面的人说,琴酒好像开始行动了。”
上野爸爸眯了眯眼。
“这几天有几个成员受到了袭击,但好在我之前就叮嘱过最近别单独行动和随便冒头,虽然艾伦的伤有点严重,至少人还活着。”
“琴酒动的手?”
马尔科点头:“马丁是这么说的,要是他再晚点过去,或许过几天就需要你出席一下艾伦的葬礼了。”
“有时候我真怀疑那家伙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明明是同时受的伤,你到现在还不能自由下床,那家伙已经可以满街杀人了。”
“还是说什么,组织已经研究出了星际电影中的治疗舱吗?那样的高科技,简直难以置信。”
马尔科语气夸张的说了个冷笑话,视线看向病床上,期待着对方的反应。
上野爸爸和他对视了几秒,脸上笑意散去,平日里看着憨厚的脸莫名多了几分冷意。
“你在怀疑我?马尔科,你想表达什么。”
“不不不,你怎么会这么想,诚,你是我最亲密的伙伴,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我们一起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我就算怀疑自己也不可能怀疑你。”马尔科连忙否认,甚至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势。
“嘿,亲爱的,我只是想知道当时的情况,你知道的,这很不可思议,你的身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就算你已经退役二十几年。”
“但你应该也知道,艾伦是这次带来的成员里年纪最小的,最关键的是他去年刚订婚,我实在不想回去面对他未婚妻的眼泪,对我来说那简直就是噩梦,我更宁愿对上这个世界上最凶恶的罪犯也不想面对女人的眼泪。”
上野爸爸身体靠后,将身体重量完全压在身后的枕头上,冷眼瞧着对方的表演,那神情意外的有些眼熟,像极了上野秋实冷眼瞧人的样子。
“好吧好吧。”马尔科有点撑不下去的投降了,抬起手指在面前比出了一点距离:“我并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有点好奇和疑惑,我发誓就这么一点。”
“别这样看着我,老伙计。”他摆摆手,面上露出苦笑:“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没脑子的猴子,这简直遭透了。”
上野爸爸没搭理他,雨水啪嗒啪嗒的打在窗台上,他转头看向窗外。
病房里的气氛多了一层让人透不过气的凝重,沉闷的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窗外的雨声也变成了令人烦躁郁闷的杂音,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呼吸间都带着浓重的湿气。
“好吧。”马尔科彻底放弃挣扎,“我想知道当时的情况,诚,我并不想这样,但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就像你说的,琴酒的伤应该很严重,至少现在没办法下床才对。”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他不仅伤势痊愈了,甚至有精力展开报复,这段时间我们损失了好几个安全的据点,艾伦和马丁也必须退出后面的行动,他们的伤势严重到我怀疑上帝随时会来把人接走。”
马尔科抿了下唇,重重地吐了口气,手指用力捏了捏眉心:“情况报告回去,上面对于这种情况很好奇,嗯,或许你很清楚,那是些经常异想天开的家伙,他们怀疑组织已经掌握了完全超前的医疗技术。”
“结合现状和之前的情报,在对待组织的态度上,上面出现了明显的分歧,毕竟贪生怕死的人总是占着大多数。”
上野爸爸眨了下眼睛,有些迟疑和不确定。
“听你的意思……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群脑子里装满了杂草的蠢猪打算豢养一只吃肉的乌鸦?”
马尔科面色难看,还是沉重地点点头。
“……好吧。”上野爸爸无言以对,砸吧着嘴,看着自家好友的目光透着一股怜悯。
“都说了别这样看着我,诚,我现在已经够难堪的了,感觉自己像个可怜虫,又或者马戏团的小丑。”马尔科捂住脸,叹息声充满了疲惫。
上野爸爸很想拍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显然现在做不到这点。
“好吧,可能是我老了。”他面不改色的移开话题,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人上了年纪身体机能就会下降,这很正常,我现在甚至打不过我家那个娇气的浑小子。”
“何况组织研究了这么多年,总会有点出乎意料的手段。”他想了想当时的情况,还是没忍住说:“马尔科,你就没有怀疑过艾伦他们认错人?”
“就算那家伙现在已经能下床活动了,我还是不敢相信他能够自由活动,甚至做些高难度的事情。”
马尔科耸了下肩:“在这点上我们意见相同,但马丁十分肯定,他还看到了伏特加和琴酒小队的其他人。”
“好吧。”上野爸爸皱起眉。
“时间差不多了。”马尔科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撑着膝盖起身:“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聊到这里,等我下次有时间。”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抬起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好吧,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马尔科看向上野爸爸,肩膀轻耸:“或许你需要做下准备,诚,我打算给你换间病房,就这两天,等我安排好了其他事情。”
上野爸爸没什么意见,也没问为什么,随口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等马尔科走了,他坐在床上安静思考了好一会儿,倾过身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手机,按下号码。
“喂,老妈。”
……
“叩叩——”
房门被人敲了两下,没等里面的人回应,屋外的人推开门从外走进来。
阴湿的天气和天上阴沉沉的乌云让房间里即使是白天也透着一股阴暗,落地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雨水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一条条的水痕。
“大哥。”伏特加从门口走进来,被他叫到的人正坐在沙发上,赤裸着上半身,旁边是好几个拿着仪器正在做检查的白大褂。
看到伏特加进来,琴酒抬了下眼没说话,伏特加懂他的意思,也没说自己来做什么的,站在一旁看着白大褂们忙碌,偶尔帮把手递下东西。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做完检查重新换药的琴酒穿上衣服,医生们也收拾好了带来的东西鞠躬离去,房间里只剩下伏特加。
他看了眼周围,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到琴酒面前。
“都安排好了?”琴酒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透着说不出的冷意。
“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行动,不过……”伏特加稍微停了下,见自家老大看过来才低声开口:“苏兹先生那边好像已经有线索了。”
“他手里的人最近动作有点多。”
琴酒表情顿了顿,眸光微闪,眼底划过一道暗光。
“干得不错。”他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叫人分不清是在称赞自家小弟还是另一方的行动力。
伏特加抬手压了下头上的帽子,没忍住开口:“大哥,医生说你身上的伤还不能多动。”
琴酒瞥了他一眼。
伏特加再次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马尔科交给你了。”琴酒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水杯的杯壁。“动静小点,别让人抓到把柄。”
“明白。”伏特加应了声,又问:“医院那个你怎么处理?”
“我自己来。”琴酒喝了口水,“正好算一下上次的帐。”
伏特加欲言又止。
……
公寓玄关上面,萩原研二手撑着鞋柜面带不舍地瞧着地下正在换鞋打算出门的人。
“小秋实,你要记得早点回来。”略带几分委屈的声音传入耳中,上野秋实动作一顿,轻轻叹了口气从地上起来。
“我只是去买菜,研二。”能不能不要把气氛弄得好像什么生死诀别一样?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嬉笑着凑近,笑吟吟的说:“记得买点牛肉回来,我好久没吃寿喜锅了,突然有点想。”
“嗯。”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上野秋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顺口问道:“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了,你买自己喜欢的就好。”他拉开抽屉把里面折叠好的雨伞拿出来递到上野秋实手边,上野秋实接过,又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摸样,“怎么了?”
“我也想和你一起去,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逛超市了。”他说的委屈,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着却像没吃到糖的小朋友一样。
上野秋实看了眼他的腿,“等过几天天气好了。”
“好吧。”萩原研二耷拉下肩膀,又很快振作,张开手臂眼巴巴的看过去:“抱一下。”
上野秋实拿他没办法,走过去将人抱住,萩原研二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将人抱在怀里蹭了蹭头发:“注意安全,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像只大型犬一样。
“嗯。”上野秋实拍拍他的背,萩原研二顺势松开手,眼巴巴的看着对方出了门。
屋外雨水淅淅沥沥,在地面凹陷的地方拢出一团小水洼,又被雨滴砸出一圈圈的波纹。
上野秋实撑着伞离开公寓,到附近的站台坐上公交来到最近的商场,就算是下雨天,商场还是很热闹,负一层的超市人更是不少。
看了眼旁边的公告牌才发现,超市今天正好在做活动。
人多拥挤,上野秋实买好了晚上要用的菜也没多停留,乘着电梯从超市上来。
商场门口不远处就是红绿灯,路边已经停了不少在等红灯的人,只是一眼瞧过去,全是各种颜色的伞。
雨水啪嗒啪嗒的打在头顶的雨伞上,垂落的水珠像在每个人身边围出了雨幕,分割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空间。
上野秋实轻轻呼了口气,被空气中的寒意裹挟成白雾在眼前扩散,他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前方,有种□□和灵魂分裂的割裂感。
有点莫名其妙。
滴滴滴——
刺耳的喇叭声将他从那种意识游离的状态中拉回来,前方的人群变得嘈杂,好像在讨论什么。
上野秋实在人群后面抬眼看过去,却看到对面的马路上有个男人冒着大雨也不顾车流跑过来,绕到旁边的花坛和路栏翻过去,后面还跟着几个人。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又是一场警匪追踪的常规戏码。
路人显得很平静,其实也是,毕竟这样的场景在米花并不少见。
上野秋实侧过身,目光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抱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身旁传来道歉的声音,上野秋实视线扫了一眼。
“没事。”
他绕开面前的青年,拎着购物袋撑着雨伞离开路口,返回刚才的商场。
路边的行人逐渐踏上人行道,青年停在原地,雨伞轻抬,目光晦涩地望着离开那道小跑离开的身影,在红灯再次转变之前跟上前面的行人。
雨水下个不停,连绵不绝的雨丝被风裹挟着吹到人的脸上,酒店前,刚才的青年走到大厅旁边的电梯前,乘着电梯上了楼。
他来到一间酒店房间里,雨伞放在门口,把手里买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走到落地窗前的沙发旁边。
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西洋棋盘,穿着一身浴袍的青年弯腰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手指上转动着一枚西洋棋,视线紧盯着棋盘,像在思考自己应该下在哪里。
青年看了眼棋盘,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将视线挪开看向落地窗外面。
“板仓。”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低下头看向沙发上的青年,对方捏着下巴,手指夹着象棋问他:“你觉得我现在该下在哪里?”
板仓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落在棋盘上,王后陷入包围,国王孤军奋战,一局死棋。
“下在哪里都可以。”他开口道:“您已经赢了。”
“阁下。”
苏兹轻笑一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局势出现变化,被包围的王后多了一条逃生的路。
“看懂了吗?”他问道,板仓仔细看了眼棋盘,上面的局势复杂,乱七八糟的站位看着更像一盘散棋,摇头。
苏兹也没向他解释,只是慢悠悠的,猫捉老鼠般将剩下的棋子一个一个吃掉,直到棋盘上只剩下可怜的国王,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板仓眸光闪了闪,手指轻推鼻上的镜框。
……
急促的奔跑声传来,商场的行人下意识往旁边避让,眼看着神色匆匆的人影从走廊上经过,和同伴小声议论发生了什么事。
顺着楼梯追下去,不知不觉间来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松田阵平蹙起眉,站在停车场的入口朝里面扫视一圈,放慢脚步沿着车位搜索。
脚步声在空旷的场地回荡,冷气从四处吹来,阴暗潮湿,角落坏掉的灯一闪一闪,营造出一种恐怖氛围。
松田阵平猝然停下脚步,凌厉的视线看向前方。
“出来。”
话语落下,脚步声响起,前方两边的柱子后面走出来几个人,身后同样传来脚步声,几个男人从车子后面走出来,形成前后包围的趋势将松田阵平围在中间的空地。
正前方站在中间的男人上前一步,穿着黑西装和墨镜,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俨然一副精干保镖的摸样,挺拔的身姿看上去相当引人注意。
松田阵平的注意力却在他身后一个身形较为矮小的男人身上。那是他刚才追逐的目标,同样也是一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不过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松田警官,对吧。”
保镖的手放进胸前的衣服,而后取出一把手枪,伸直的手臂,枪口直直对准面前的警官。
“我家大人有请,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第217章 第 217 章
商场很大, 人也多,上野秋实返回到商场的时候,刚才看到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停下脚步,停驻在一家店的门口,抬起手用力捏了捏眉心, 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又一次从商场离开来到刚才的红绿灯路口,上野秋实接了个电话, 是萩原研二打来的,问他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人有点多。”他开口解释, “我看到阵平了, 本来想打个招呼的,结果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嗯?可能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吧, 等晚上小阵平回来问问。”萩原研二笑着说了声, 拉长语调软绵绵的撒娇:“小秋实,你快点回来嘛, 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的说。”
“嗯, 马上回来了。”
叮咚。
门口的门铃响了,萩原研二伸长脖子往玄关看过去,一边对着电话说:“那你快点哦, 有人在按门铃,我去开下门。”
“好。”
电话挂断,正好红灯还剩下几秒,上野秋实收了手机,看向前方, 一辆车正好从面前经过,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刚才还在电话里谈到的人坐在后车厢内, 身旁的是两个陌生人,那张桀骜张扬的脸面色阴沉,抿紧的唇瓣和紧皱的眉骨都彰显着对方现在的坏心情,像是在勉力压制自己暴戾的怒气。
那辆车开过后正好变成红灯,其他的车都停在了斑马线前面,上野秋实心情极其冷静的走到路边,敲了敲路边一辆汽车的窗户,然后拉开车门。
“借下你的车。”他把司机从驾驶座上拽下来自己坐了上去,接连按了两下喇叭提醒前面的行人避让,将油门直接踩到底。
“等等,你做什么?!那是我的车!!”
等司机反应过来,自己的车已经被人开走了,甚至当着他的面闯了红灯。
司机惊恐万分,以为自己是遇上嚣张的抢劫犯,在路人的提醒下连忙掏出手机报警。
可能是下雨的关系,车道上的车比平时少了些,上野秋实摘下自己的平光眼镜丢在一边,目光紧盯着那辆已经开出一段距离的本田,转动方向盘超过前面挡路的汽车。
沿途受到惊吓的司机气急败坏地按下喇叭,有些甚至从车窗探出头发出咒骂。
后面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前方人员的注意,本田车后车厢的人接了一通电话,听完电话里的汇报,他捂住话筒对前面的人开口:“队长,后面好像出了点情况。”
副驾驶上戴着黑墨镜的男人皱了下眉,看向前方的路况,“不用管,直接上高速。”
接电话的人点点头,和电话里交代一声挂了电话。
司机把车开上高架桥,上了高速后车辆明显少了很多。
被两人挤在中间的松田阵平开口:“你们是打算把我带去哪里?”
“公然挟持警察,妨碍公务,携带违规枪械,动手伤人。”他冷笑一声:“看样子你们是想在牢里待上一辈子。”
“我劝你们还是早点自首比较好。”
“这点就不用你操心了,松田警官。”副驾驶上的人抬了下手,后车厢的同伴看到指示,点点头,抬手朝松田阵平后颈用力敲下。
“麻烦你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再叫你。”
车辆在高速上行驶,但因为雨天的关系,路面湿滑,司机也不敢将车开的太快,汽车平稳的行驶在车道上。
滴滴滴。
刚接了电话的同伙手机又响了,他只好从口袋里再次拿出手机,还没按下接听,就听到后方传来的喇叭声。
后视镜上一辆陌生的车辆追了上来,彼此之间的距离还在快速拉近,看清楚这个情况的司机忍不住惊呼一声:“后面这家伙是疯了吗?这种天气还敢把车开这么快?”
车外的雨淅淅沥沥,上了高速以后甚至感觉雨下的比刚才更大了些,雨刷不停挂刷着车窗,连绵不绝的雨还是让人提心吊胆,就怕一个不小心轮胎打滑出现意外。
保镖眯了下眼,坐他后面的人刚接通电话就听到里面的人说:“不好了,有人追上来了,是个完全不要命的家伙,转弯也不减速直接超过去了。”
接电话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叫了声:“队长!”
“看到了。”保镖冷静指挥:“加速,前面的岔路口去另一条路,想办法甩开。”
司机咽了咽口水,还是听从指令踩下油门,在分岔路口前转动方向盘调转方向上了另一条较为狭窄的高速。
这条路的前方是一座山,连绵弯曲的车道像蛇一样盘旋,路面也被缩窄,双车道的路面看上去有些拮据,路旁围着护栏,而护栏下方是惊险骇人的悬崖,稍不留神就会落得个车毁人亡的下场。
或许对于一些极限飙车党来说是个不错的赛道,但哪怕最专业的赛车手也不会选择在大雨磅礴的天气出现在这里。
本田车开上了山道,跟随在后面的汽车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像个不要命的疯子。
飞驰的汽车在弯道划出一条锐利的圆弧,似乎就连雨幕都被劈开了一条缝隙,上野秋实操作着方向盘,几个弯道过后,两辆车接近于平行。
本田车上的人也终于看清了敢在大雨里超速飙车的司机,令人意外的是那张脸上的平静,在车窗里瞥过来的眼神冰冷得不见一点温度。
不过瞬间,汽车又一次加速,在开出一点距离后,一个幅度夸张的漂移,车身直接横在了道路上拦住了前方的去路,刺耳的急刹声听得人耳膜发麻,泊油路上留下明显的车痕轨迹,汽车的轮胎冒着白烟。
司机紧急踩下刹车,一瞬间车内人仰马翻,车上的人全都因为惯性不受控制前倾撞到了前面的东西。
万籁俱寂。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喘着粗气,满心骇然地看着前方不到几十厘米差点撞上的车辆,满脸心有余悸,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他忍不住破口大骂:“妈的,这他妈哪来的神经病!”
“队长!”
他朝身旁怒声大喊,黑墨镜的保镖皱了下眉,“4号5号,下车。”
后面的两人得到命令直接推开车门下去,雨水瞬间打湿了两人的头发和衣服,两人从身上拿出刀子,气势汹汹的朝前方的拦路虎冲过去,上野秋实推开车门从车后绕出来,身体微侧避开刺过来的刀刃,抬手握住腕骨用力一扭,刀子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又抬起腿一脚踢过去的同时松开手,将人踹出好几米的距离。
另一个人攻过来,他撑着后车盖跳起,腿弯勾住对方的脖子,一击剪刀腿将人撂在地上,身体也随着惯性落下。
雨下的稀里哗啦,上野秋实慢慢起身,甩了甩脑袋上变得湿漉漉紧贴在额前的头发,抬起手将刘海薅到头顶,冰冷的视线看着又从地上爬起来的两人和他们身后的车。
情况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太妙,车门打开,墨镜保镖撑着伞从车上下来,按住其中一人的肩膀走上前。
“公安?”他开口询问。
上野秋实没理他,脚步向前,汽车的轰鸣声从后方传来,另一辆车停在后面,车上又跑下来几个人。
“队长。”是后面紧赶慢赶终于赶上的同伙。
看到前面的路被挡住,对面孤身一人,他们默契地以包围的趋势散开。
保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又从口袋里取出枪,“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发现的,又在发什么神经,但是不好意思,我有点赶时间。”
话音还没落下,他按下扳机砰砰射了几枪。原以为会看到对方中枪倒地的摸样,结果没想到的是,对方好像能看到子弹的行动轨迹一样,三两下就躲开了。
像个怪物一样。
那双眼睛,那个神情,还有刚才的动作。
见情况不对劲,众人围了上去,试图以人数优势将对面制服。
嘈杂的雨声将所有的动静掩藏,印着漂移车痕的泊油路被雨水冲刷。
“啊!”不知道谁惨叫了一声,鲜血掉在地上,又很快被雨水冲散,只留下一层肉眼看不太清的红色。
青年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变过,也没开口说一句话,面对几人的围攻依旧沉着冷静,反应也很敏锐,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一次次避开惊险的杀招。
有点难缠。
看到这种情况,几人的队长忍不住皱起眉,敲了敲车窗,一直坐在车里的司机得了命令,连忙下车跑到后车厢,一把将车上的人拽下来。
“住手。”
司机把人扶过来,队长保镖的枪口换了方向,对准了被绑住双手半昏迷的人。
“你是来找他的吧,把路让开,否则……”
包围的人慢慢退了回去,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都带着明显的伤痕,伤势最重的还需要人帮忙扶着才能站立。
尽管对方也没了刚才的闲适,身上狼狈了许多,同样带着伤痕,但现在的场面实在有点难看,毕竟才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单枪匹马追上来堵住去路,以多对少的一番较量下来,己方损兵折将,对面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
看到对面的举动,上野秋实面无表情,弯下身从地面捡起不知道谁掉在地上的小刀,轻轻一甩甩掉上面的血迹和雨水,在指间转出漂亮的刀花,握在手里刀尖指向对面,抬眼的瞬间,杀意满溢,肉眼可见的杀气宛若利刃狠狠刺向众人。
“试试看?”他平静开口,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
“放人,或者一起下地狱,选一个。”
电光在云层间闪烁,刺眼的光将整片大地照亮了一瞬,雨水模糊视线,浸湿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山间路过的风轻轻一吹,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四肢。
“疯子。”挟持着人质的司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牙齿打颤,感觉自己的手都没了知觉。
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听上去好像完全不在乎人质的生命安全,然而后面那句鲜血淋淋的话表达出的态度却异常强硬。
没人会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至少现场的人不会,对方身上凝如实质的杀气逼得人快要无法呼吸了,更别提那双眼睛看人的眼神,不见一点温度,就像在看一群尸体。
明明只有一个人,带来的压迫感却叫人毛骨耸立。
几人僵硬的视线不约而同一起看向自家队长,没人敢轻举妄动,场面一下有些僵持住。
上野秋实的目光也随着落在那名保镖打扮的人身上,平静打量。
叮铃铃。
电话铃声在凝滞的空气中拉开一条口子,在众人的注视下,保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阁下。”他对着电话里叫了一声,墨镜下的视线望着对面的青年,低声对着电话说:“抱歉,临时出了点意外情况。”
“有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硬茬子挡路,现在没办法把人带回去。”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算了。”
“市区闹出的动静有点大,警察已经朝那边过去了,撤回来,出了事我可没时间替你们收尸。“
保镖闻言不由低下头。
“是。”
挂了电话,保镖看向对面,眉头紧皱,抬起手对旁边示意了一下。
挟持着人质的司机得到指令,将人慢慢挪动到旁边的护栏,放在地上。
“人给你,我们走。”
其他人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对面,慢慢退回车上,上野秋实没做什么动作,也没拦着他们离开。
保镖最后一个上车,透过车窗看着还站在大雨里的青年,眼神冷冽。
两辆车一前一后倒退转弯,调转车头逐渐消失在雨幕中,彻底看不见车辆背影后,上野秋实收回视线,快步走到围栏边,蹲下身半跪在地上,快速检查了一遍对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拿着刀子帮忙把捆绑着对方双手的绳子割断,手拉到肩膀上,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迷迷糊糊间松田阵平感觉有人在搬弄自己的身体,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下意识做出动作,只见他一抬手将人扣住,借着身体的重量压下去,两人一同倒地,另一只手臂也顺势压在对方脖子上。
没做任何反抗的上野秋实眨了下眼。
“白痴树懒,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回过神来看清楚被自己压在地上的人的脸,松田阵平难掩诧异。
上野秋实扯了扯嘴角,难得开了个玩笑。
“我来救被坏人抓走的公主。”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脸变得黑沉沉的,尤其是想起自己之前怎么被胁迫劫持的过程。
“那群混蛋呢?”他怒气冲冲的看向周围,眼神凶恶的好像看到人就会冲上去上去咬一口。
只是目光所及之处空空荡荡,整条路上就一辆横在路中的汽车,别的什么也没看到。
“跑了。”上野秋实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先松开让自己起来。
雨还在下,水珠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溅起水花,打在脸上有点疼,上野秋实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手又推了两下。
松田阵平收回注意力看向身下,那张漂亮脸蛋早就被雨水打湿了,脸上满是水痕,几缕墨色的发丝凌乱无序地贴在脸颊上,像一条条蜿蜒的墨线,衬得那张脸白的发光,嘴巴却艳得惊人,像染了血,嘴角破了皮,右边的脸上多了条小口子,伤口没见什么血,被雨水冲得有些发白。
他忍不住皱起眉,先从地上起来,又弯下腰伸手。
“你一个人?”
“嗯。”上野秋实应了声,握住他的手借着力道起身。
起身的时候,他脚步有些踉跄,身体向前倾,松田阵平连忙伸手将人扶住,拉过手臂挂在自己肩膀上。
相较于一路绷紧神经飙车追过来,又在大雨中和好几个人交手的上野秋实,反倒是作为人质被挟持的松田阵平状态看起来好得多,两人的狼狈形成对比,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才是哪个被绑架的人。
上野秋实卸了力,身体完全放松地靠在对方身上,“累死了。”
松田阵平一手扶着腰一手握着手臂将人带着往车那边走,接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被人带走了?”
“商场看到的。”
“所以你就一个人追上来?不要命了?”
“我把他们打跑了。”他在我字上面咬下重重的音刻意强调。
松田阵平脚步顿了顿,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这次是意外,那些家伙最好祈祷下次别让我碰上,不然头都给他们打掉,要不是对面人太多,还带着枪……”
上野秋实唇角微勾,没去反驳他的话。
两人来到车前,松田阵平停下脚步,犹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这辆陌生的车。
“车哪来的,怎么没看你开过?”
“嗯……”上野秋实沉默了一会儿,“借的。”
“借的?”松田阵平低下头,一脸怀疑,上野秋实将脸转到另一边避开他的视线。
松田阵平嘴角微抽,又看了下面前的车,地上留下的车痕还很明显,汽车后面的轮胎瘪了下去,车身还有几个弹孔,像在无声诉说自己刚才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
松田阵平的脸黑了黑,“你在这种天气玩漂移?”
“白痴树懒,你是想死吗?!”
耳边突然放大的声音震得上野秋实脑瓜嗡嗡的,还没等松田阵平继续骂人,后面的车道上传来警笛声,两人同时看过去,闪烁着红蓝车灯的两辆警车停在不远处,刚停稳车门就打开了,几名握着手枪的警察跑下来,组成包围,色厉内荏地冲着车前两人吼:“都不许动!”
松田阵平:……
作为一个现役警察,东京警视厅搜查一科警部补,被公安组几次试图挖角的优秀警备,松田阵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被同僚包围,并且用枪指着,说出了那句自己也曾说过无数次的台词。
看着对面神情严肃尽职尽责的警官同事们,松田阵平的复杂到难以言喻,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
他是被人从地下停车场带走的,当时没有别的什么人,一起的同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估计也还没发现他被挟持的事情,所以造成现在这种抓马情况的罪魁祸首——
松田阵平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一动不动的人,嘴角用力抽搐了好几下。
两人毫无挣扎地被带上警车,本来还想给他们铐上手铐的,松田阵平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这才避免了一次被同事看笑话的机会。
尽管这样,对于发生的事情还是需要他们回警视厅做详细报告。
负责审问的警官是目暮警部,对方接到通知感到审讯室的时候神情也是复杂到极致,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优秀室员。
“你不是去公安那边帮忙了?怎么突然搞成这样,居然还涉险当街抢劫车辆。”
松田阵平抹了把脸,表情艰难地开始解释。
听他说自己被人绑架挟持了,如今正在另一间审讯室里接受调查,也是这次抢车事件主要犯人的同伴因为情况紧急,赶着去救自己才会做出那种事,目暮警部压低帽檐沉默地点点头。
“情况我知道了,犯人的身份你清楚吗?”
松田阵平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那些人到底从哪来的,绑架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到隔壁冒着大雨开车追上来的白痴,他抿了下唇,“这次的事情可能涉及到公安的案子,具体的情况不好说,还需要那边出面调查。”
公安组的任务一向涉及机密,目暮警官没再说什么。
事情有些复杂,加上情况紧急,又鉴于这次的事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损失和人员伤亡,还救了被挟持的现役警察,上野秋实得到的最终处罚结果就是缴纳罚金和赔偿车主的一切损失及当面道歉。
当然车也还回去了。
被送到警视厅后,好心的同事就帮他们到附近的商店买了两套干净的衣服,但毕竟在雨里呆了不少时间,吹了冷风,还没出警视厅大楼上野秋实就开始不停打喷嚏。
整个人恹恹的,一点也看不出大庭广众之下拦路抢车的嚣张行径。
松田阵平的车还在当时的案发现场,他打电话和一起行动的同事说明情况,还需要跑一趟去把车开回来。
借了同事的伞,刚好对方也要去那个商场附近,就拉着两人一起上了车。
上野秋实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买的菜都不小心扔掉了,到了地方又拽着松田阵平进了趟超市,本来还想要不要打个电话和研二说一声,又想到马上回去了。
“家里的感冒药还有没?”松田阵平揣着手一脸酷哥样地跟在后面,心情算不上多好,上野秋实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不知道,应该还有吧?”
松田阵平啊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等买好菜,出了超市他把人拐到附近的药店里,让药店的医师配好感冒药。
回到萩原研二租住的公寓下面,停好车,两人一起上楼。
“那些家伙的来历你怎么看?”松田阵平开口问,上野秋实脚步微顿,踩上下一个台阶。
“是我想的那样?”尽管对方没接话,松田阵平还是问出下一个问题,脸也微微偏了些,视线看向身旁这会儿连鼻子都变得红起来的家伙。
“差不多吧。”上野秋实开口,“那个戴墨镜的,应该是从军队里出来的。”
松田阵平点点头,站在四楼的走廊上:“我等下要去趟总部,你要不要去?”
“我去做什么?”上野秋实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鼻涕,瓮声瓮气开口:“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超标了,我现在只想找地方好好睡一觉。”
松田阵平侧眸打量。
上野秋实耷拉着眉眼,打喷嚏打得鼻尖泛红泪眼朦胧,淋过雨后还有些湿润的黑色头发有点乱糟糟又没精神地搭在头上,小脸惨白惨白的,衬得之前的伤势愈发可怖,看着跟个小可怜似的。
然而就是这么个形象,在发现自己被人挟持后不管不顾的抢了别人的车,在大雨里不要命的超速行驶,一个人对上好几个带着凶器的歹徒。
他扯了下嘴角,把购物袋换了只手提着,拽着人的胳膊向前走,一边没好气地开口:“马上到家了,你这家伙别想躺在走廊上,不嫌丢人。”
上野秋实茫然地顺着他的力道迈开脚。
来到门口,正准备敲门的松田阵平却发现大门好像没锁,房门开着一条缝,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你出去的时候没关门?”他扭头看了眼身旁,上野秋实摇摇头,还有点无语:“我这都出去多久了。”
带着疑惑推门进去,松田阵平在玄关朝里面喊了一声:“研二?”
没人应声,拐杖掉在鞋柜后面,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皱眉,顾不上换鞋直接进了屋子。
客厅没人,厨房卧室还有洗手间都找了一遍,没人。
房间没人,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听,不管打几次都这样。
“出事了。”
松田阵平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手指用力捏紧手机。
按照萩原研二的性格,就算再紧急的事情也不可能一声招呼也不打,何况他现在还瘸着腿不好自由行动,外面的天气又是那种鬼样子。
上野秋实回到玄关前面看着掉在鞋柜旁的拐杖,又看了眼大门,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拿出手机翻看之前的通话记录。
果不其然,除了之前在商场那通电话外,后面再没有电话打进来,连一通简讯也没有。
之前那通电话里研二听到门铃声主动开的门,拐杖掉落在鞋柜后面,离大门有点距离,从现场来看应该是研二听到铃声开了门,敲门的人他认识,还特意邀请对方进到屋里,从后面受到袭击,所以现场才没留下什么痕迹,要不然就算研二现在活动不太方便,也不可能没留下一点讯息。
上野秋实把自己发现的事情和猜想告诉松田阵平。
“你是说在我被劫持的同一时间?”
“如果事情真像我说的那样的话。”上野秋实抿紧唇,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和他有关联的两个人同时遭到袭击。
之前还不算特别肯定的猜想似乎有了最实质性的证据。
不管是遭到绑架的松田阵平还是现在消失不见的萩原研二,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上野秋实手心收紧。
——又或者说,冲着波摩。
……
咚咚。
厚重的木门响了两声,拿着手机的板仓从外推门进来,一眼就瞧见正跪在客厅中间的墨镜保镖,面容看上去有些清秀甚至平平无奇的青年仰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支红酒杯轻轻摇晃,玻璃窗外狂风骤雨,从他闲散的神情却好像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阁下。”板仓越过客厅,目不斜视地来到沙发边微微低头。
“人已经安置好了。”
“嗯哼。”苏兹抬眼看他,收回视线,朝跪着的人抬了抬下巴。
“来的正好,听听看。”
得到示意的保镖低着头沉声开口:“这次带的人不少,行动一开始还算顺利,只是把人带回来的路上突然出现一个碍事的家伙。”
“就一个?”苏兹挑眉,笑道:“没记错的话,这次带了一个小队出去?你手里还有枪?”
“是。”似乎觉得丢脸,保镖的头低得更低了,但想到之前看到的诡异,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妙,动作也很奇怪,每次都能提前避开致命伤。”
“近距离的射击也拿他没办法。”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对方能够预知未来吧?”苏兹一脸好笑,保镖弯下腰没再开口。
“二十鞭,自己下去领。”
抬手让人下去,等人离开后他才看向站在沙发边的青年,“你怎么看?”
“听上去是个厉害角色。”板仓稍作思索:“官方那边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我倒是听说过类似的家伙。”苏兹撑着脸颊悠悠开口,“不过不是在那边。”
“看样子,这次的收获要比我之前想的还要多,还以为要再多花点功夫呢,没想到这么容易。”
“琴酒那家伙该不会是一直在偷懒吧?”
“不过也是,之前谁又能想到呢?之后还发生那么多事,到处乱糟糟的。”
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他看向旁边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板仓,笑着道:“那边记得安排一下,让人照顾好那位客人,千万别怠慢了。”
板仓眨了下眼,“是。”
苏兹正准备抬手让人下去,又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差点忘了,上次交代的事情完成的怎么样了?”
板仓在脑中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已经联系上了。”
“怎么说?”
“朗姆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公安那边不敢用太过的手段,所以目前还好。”
“真拿他们没办法。”
“这么大年纪还要遭罪,真是可怜。”苏兹摩挲着下巴喃喃道:“好歹认识了这么久,看着叫人怪不忍心的。”
“还是帮下忙吧。”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古怪,板仓和他对上视线,抬手推动镜框。
“是。”
“事不宜迟,早点安排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他像个关切员工的领导一样笑得友善和蔼,板仓眸色微暗,点点头,微一弯身,鞠躬告退。
合上的实木门发出沉闷的动静,窗外乌云滚滚,没开灯的房间一片阴暗,雨水不停冲刷着玻璃,啪嗒啪嗒,像调皮的小孩子拿着小石子砸窗户,吵得人有点烦不胜烦。
苏兹拿起手机,单手按下号码。
嘟嘟的几声,电话接通。
“哈喽,老爷子,今天身体怎么样?”说话的同时,苏兹站起身,来到玻璃窗前,手指张开,指腹按在玻璃上。
听到电话那边的回应,他脸上笑意加深,看着玻璃上自己的投影。
“听上去好像还不错,一把年纪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正好我这边有个好消息迫不及待想告诉你。”
……
警车停在雨中的空地上,上面的人下了车也完全不顾上打伞,顶着大雨行色匆匆地跑向楼梯口。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里面的人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诸伏景光顶着微湿的头发,还喘着粗气就迫不及待开口:“研二不见了?”
松田阵平沉默点头,侧过身让他先进屋里。
屋子里有些暗,松田阵平顺便把客厅的灯开了,上野秋实窝在沙发上打喷嚏,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像是在查什么东西。
有些话电话里说不清,进屋后松田阵平把自己今天的经历以及从警视厅回来后发现萩原研二不在包括上野秋实之前提出的猜想一并告诉他。
除此之外,勘察了一遍屋内线索没什么发现后,松田阵平又拿着自己的警官证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情况,但上班时间,楼层住户大部分都没在家,又是暴雨天气,路面痕迹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同样也因为天气的关系,在发现房间和走廊上没有多余的脚印后,两人经过讨论基本可以确定,是楼层的住户出了问题。
比起刚过来不久的上野秋实,松田阵平更了解萩原研二这边的邻居关系。这里的房子难租,因为位置关系也很少有人搬走,大部分的情况早就被萩原研二摸清楚了,邻里关系处理的很不错。
“只有409是刚搬过来的。”
松田阵平看向一旁的诸伏景光。
“查了吗?”
“正准备去。”尽管人没在家,但现在推测出的结论就对方最具有嫌疑,松田阵平也不介意擅闯一次住宅。
诸伏景光同样,公安的做派很多时候比警视厅更过分一点,并不吝啬一些非常规手段。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秋。”诸伏景光喊了一声,上野秋实抬眸,手在电脑回车键上按了一下,挪开电脑从沙发上起身。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跟着两人出门,放慢脚步拿出手机,解开屏幕锁,界面跳转到邮件,点开刚才那份之前的账号收到的,还没来得及看的邮件。
——初次见面,波摩干部。
第218章 第 218 章
自从那次爆炸事件发生过以后, 上野秋实就再没用过与波摩有关的东西,不管是联系方式还是居住地点,就连他联络其他情报贩子也是用的毫无关联的办法, 尽量避免让人猜到自己的身份。
然而就是在这样谨慎小心的情形下,他现在用的账号里却多了一封陌生人的邮件。
——初次见面,波摩干部。
很遗憾只能以邮件的方式向你问好, 不过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期待与你正式相见。
署名上是一个大写的S。
上野秋实将整封邮件看了一遍, 没有别的信息,他看了眼开头上的波摩干部这几个字, 眸光微暗, 面无表情将手机放下。
409没人在,借用了一点非常规手段的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撬开门, 几人一起进了屋子。
上一任租户在离开时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清走了, 续约的住户似乎并没有什么调整的心思,房间里除了常规的一些家具外, 四处空空荡荡, 一眼瞧过去甚至有种无人居住的错觉,私人物品非常少。
组织派出来的人手脚一向干净,住房里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看房间里的情况,对方似乎也没有回来继续居住的打算。
诸伏景光联系了公安那边,调取路况监控寻找线索。松田阵平则打电话给房东,从房东那边拿到一些沼田的基础情况。
忙完了事情,诸伏景光看向房间里沉默寡言的两人, “时间不早了,你们还没吃饭吧?”
他抬手看眼时间, 走向厨房:“我去做点吃的,你们先休息一会儿,等下再说。”
“我来帮忙。”松田阵平起身跟过去。
上野秋实轻轻打了个喷嚏,看两人都进去了,又拿出手机翻看之前的那封邮件,敛眉思索对方的意思。
毋庸置疑,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不管是阵平被袭击还是研二被带走。
他的身份大概是完全暴露了,从邮件里透出的讯息,上野秋实想,对方应该会很快联系自己。
那位的目标一直是他,哪怕他借着假死的名义彻底脱离组织那边的控制,对方也依旧锲而不舍。
上野秋实偏头看向厨房,做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依稀能看到两人忙碌的身影。
他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敲打,让灰鹅帮忙追踪邮件地址的同时回复消息。
——你是谁?
并没让他等待太久,回信很快传回来。
——我是谁并不重要,来做个交易吧,波摩干部。
邮件附带着照片,一张是昏迷的研二躺在地上,一张是阵平在街上跑的照片,还有他和两人各自的合照,包括他做完伪装的样子。
——凌晨一点十五分,到这个地方来。当然,如果你不在乎那位公安先生的话也可以当我没说。
记得请千万一个人,不然我恐怕不能保证那位先生的安全。
后面还加了一个笑脸。
上野秋实捏紧手机,眸光晦涩,眼底满是杀意。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腾升而起的暴戾和杀意压下去,记下邮件上的地址。
这件事情上野秋实并没打算告诉松田阵平他们,趁着两人还在厨房,他走到卧室里面打了几个电话,面色如常地回到客厅。
尽管心里再怎么焦急,在没找到线索和目标之前也没办法做别的,沉默地吃完晚饭,听上野秋实一直在打喷嚏,又想到他和松田阵平下午才经历过那么惊险刺激的事情,诸伏景光让他们今天先早点休息。
“一切有我在,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尽快把研二找回来的。”
他安慰着两人,也没多做停留,冒着大雨又开车赶回总部。
“把药喝了。”松田阵平冲了一杯感冒药拿到上野秋实面前,顺势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上野秋实握着还有些烫手的玻璃杯,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想那么多。”寂静的氛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松田阵平忽然开口,手也顺势放在上野秋实脑袋上。
“研二不会有事,那家伙比你想的难对付多了。”
“今天的事情和你没关系,白痴树懒,别想搞以前那套英雄主义。”
听上去像是在调侃,但又像是来自对方的警告,上野秋实眼睫颤了颤,在手掌下微微偏头看向身侧。
松田阵平正看着他,没有往日凶巴巴的视线,深邃,敏锐,像是能看穿人的内心。上野秋实忽地垂下眼,避开那道目光。
松田阵平拍了拍他的头,收回手:“把药喝了去睡觉。”
上野秋实没接话,温顺地抬起水杯喝药。
萩原研二出事,松田阵平也没什么聊天的心情,上野秋实看他抿紧唇一言不发地走向浴室,眼帘微微低垂。
时间正走向晚上十一点,喝完药,他放下水杯去厨房清洗干净,看着透明的水流从水龙头里流出来,耳边是一直未曾停歇的绵绵雨声,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那个雷雨夜晚做的梦。
从梦中惊醒后,研二一直在哄他。最后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腿都麻了,结果还笑眯眯的问他,想不想吃宵夜?
因为下雨,好多店都停止营业了,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还被配送员小小抱怨了一句,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之类的。
上野秋实没听清,只看到对方三两句就被哄好了,离开的时候挂着一张大大的笑脸。
那个人一直很神奇,好像不管和谁都能迅速打好关系。
上野秋实轻轻呼出一口气,关掉水龙头,把水杯放回原位,走回客厅,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松田阵平换好衣服出来,看着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有点静不下心。”他开口解释,“我打算去总部看看情况。”
松田阵平说完又抬起手,放在上野秋实额头上试了下温度,感觉温度还算正常,也放下心,“你早点休息,我很快回来。”
上野秋实抿着唇点了点头,看对方到玄关换好鞋子,拿上钥匙和雨伞。
“我和景光会想办法尽快把研二带回来。”出门前,松田阵平特意停下来,站在门口侧过身,表情突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抬起手指指着上野秋实凶巴巴的开口:“你在家老实呆着别乱跑,我很快回来,要是回来发现你没在家,这次说什么都要把你的腿打折。”
上野秋实眨了下眼,作出一脸乖巧的样子点了点头。
松田阵平这才算满意,勾着嘴角哼笑一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上野秋实脸上温顺乖巧的样子逐渐收敛。他看着紧闭的大门,唇瓣轻抿,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
过了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里面。在卧室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拿起手机接通一个电话,在确定情况后带上出门的装备拉开房门。
虽然还没过凌晨,但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下了一整天的雨也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停下,只留了满地湿漉漉的水痕和一些漏水的地方时不时发出的滴答声。
街上的温度有点低,上野秋实不自觉地裹紧衣领,走到马路旁边,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可能就连司机也受不了这种鬼天气,车里开着暖气,一上车整个人都暖和了。
上野秋实报了地址,偏过头看着后视镜上反射出来的小区远景,手握成拳挡在唇边轻声咳嗽。
时间来到凌晨一点十分,还剩下五分钟的时间,黄色的出租车开着远光灯破开湿冷漆黑的夜晚,停在某处还在施工中的建筑工地外面。
上野秋实从车上下来,冷风一吹,忍不住咳嗽几声。
出租车远去,他放下手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抬起脚步走向建筑里面。
顺着一大片空地走到转角,背面的平台上停着几辆黑色的车。
“一点十五分,还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车上的人笑了一下,推开车门下来。上野秋实抬眸,看着那个戴着一张奇怪面具的男人,对方身边是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声势浩大的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出场。
上野秋实轻轻扯了下嘴角,注视着男人脸上的面具,总感觉那些花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初次见面,波摩先生。”
看他似乎没开口的打算,男人率先抬起手,带着笑意打起招呼。
“你应该没见过我,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苏兹,在组织里主要担任一些简单的文书工作。”
假。
一句话下来可能只有代号是真的。
“别废话了。”上野秋实捏了捏鼻梁,嗓音带着几分沙哑,没什么耐性的打断对方,“我对你是谁没兴趣,人在哪?”
被打断的苏兹也没生气,语调依旧带着笑意,饶有兴致地开口:“果然和情报里说的一样。”
“目中无人,傲慢又孤僻古怪的波摩先生。”
上野秋实轻轻蹙了下眉,眼底满是不耐。
“好吧好吧。”苏兹举手投降,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请放心,那位先生现在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至于之后会不会安全,就要看波摩先生你的诚意了。”
他走上前几步,身后两个人连忙跟上,神色紧张满脸戒备地看着前面,一只手甚至已经放在胸口准备拿枪。
其中一个是下午见过的黑墨镜,上野秋实没认出来,因为两人的动作视线轻轻扫过,扯了下嘴角,又看向中间的主事人。
“条件。”他依旧言简意赅,这点在情报上写的很清楚,苏兹并不觉得意外,只他身后的人都不约而同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眼神带着警告。
苏兹勾起嘴角,面具下的视线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很简单,人质交换,毕竟从始至终我的目标就只有你。”
意料之中,上野秋实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可以,但我要确认他的安全。”
“当然。”苏兹侧过身,朝后面的人招招手,停在汽车旁的一个人小跑过来,态度恭敬地双手递上平板电脑。
“人被我放在一个隐蔽的仓库里面,监控连接着这台电脑。”苏兹笑盈盈地让人将电脑递过去,“你可以亲眼看看。”
上野秋实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接过旁边黑西装递过来的平板,屏幕上正显示着监控画面,上野秋实扫了一眼,画面里一个一只手和腿都打着石膏绷带的人被绑在椅子上,低着头看不清脸,四周也看不太清。
他放大了监控画面,仔细确认上面的人是不是研二。
“确定了?”见他从电脑上抬头,不远处的青年笑着询问,又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我可以让你亲眼看到他被警察安全带走,不过前提是……”他朝刚才上前的保镖抬了抬下巴,对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对手铐,放在上野秋实面前。
苏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要麻烦波摩先生带上我特地为你准备的见面礼,不然我可能会有点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毕竟,你可是从那个地方活着走出来的男人。”
“当然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就是可惜了那位公安先生。”
上野秋实眼睫轻颤,蓦然锐利的视线刀子似地落在对方身上。
苏兹满眼笑意,将有恃无恐彰显的淋漓尽致。
对视了几秒后,上野秋实抬起手。
苏兹挑挑眉,旁边的保镖见状立刻上前,将手铐扣在上野秋实手腕上。
“老实说我还挺惊讶的。”双方隔着一个安全距离,上野秋实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对面,苏兹见状也不浪费时间,当着他的面按下报警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他直接挂断,把编辑好的地址短信发送过去,一边抽出电话卡一边说道:“情报上说波摩先生一向不把人放在眼里,也没什么在意的东西,没想到现在会为了一个公安做到这种程度。”
他捏着电话卡,折断后随意丢在地上,侧过身做出邀请的手势:“可能需要几分钟的时间,要到车上等吗?里面会比较暖和。”
上野秋实盯着他看了几秒,迈开脚步,在经过对方身边时停下,望着前方的车辆冷淡开口:“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当然。”苏兹笑着摊手:“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波摩先生。”
“你要是反悔了现在也可以马上离开这里,我并不想和你交手,毕竟那位交代过,尽量不要伤害到你,我有点担心自己掌握不好分寸。”
“也不用担心我会不会遵守约定,事实上要不是因为你的话,我对公安并没什么兴趣,那些也不在我的工作范围里。”
上野秋实冷眼看过去。
青年眉眼微弯,笑吟吟地对上那双写满杀意的眼睛。
人一旦有了软肋,再怎么厉害的角色都只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暴露出自身弱点的那一刻,这位给组织带来了不少麻烦的波摩先生就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了。
表现的再怎么凶恶,也不过是猎物的垂死挣扎。
黑色汽车停在安静的空地上,犹如一只只蛰伏在黑夜中的野兽一般,时间在慢慢流逝,也不知道具体过去多久,监控上的画面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仓库大门被人从外打开,强光手电筒一下将仓库内照亮,全副武装的警察快速跑进来,有人在解救人质,有人进到仓库里面搜索。
看着人被安全带离了那个地方,上野秋实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几乎瞬间,汽车引擎发动,坐在副驾驶上的人转过头,语调依旧是那副惹人厌烦的腔调。
“交易达成,波摩先生,接下来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尽量配合了。”
坐在上野秋实身边的人得到指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细管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喷雾。
“一点点迷药。”像是在和熟识的朋友开玩笑似的,对方似乎将有恃无恐几个大字贴在脸上,笃定着青年不会反抗。
毕竟,那两人的情报已经被完全掌握了,能绑架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除非他们愿意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公安总部,但尽管这样也没关系,他们的亲人,朋友,同事,又或者……街上的路人甲乙丙丁。
正义的警察不会看着无辜的平民受难,就算组织现在的势力缩水,能用上的人没剩多少,但越是这样,他们越不怕鱼死网破。
松田阵平在市区内被带走,萩原研二所在的公寓更是在公安总部附近。
肆无忌惮,又……不折手段。
上野秋实看着那双眼睛,面具上诡异的花纹似乎也随着车流开始运动,一条条线仿佛活了一样,他眼神恍惚了一瞬。
细管泵头朝他喷出细腻的薄雾,眼皮沉重的像是压了两块石头。
汽车安静行驶在车道上,经过市区,开上高速,进入山林,浓郁的夜色如同一张大嘴,将一辆辆汽车吞入口中,没留下一点痕迹。
车上,苏兹翘着二郎腿坐在副驾驶上,后背靠着座椅,脑袋微微倾斜,看向驾驶座上安静的司机先生。
“怎么不下去打个招呼?”
“没什么好说的。”戴着眼镜的青年轻声开口,视线从前方的挡风玻璃挪开一秒看向身侧。
“再有就是,我们没那么多时间了,阁下。”
“真可惜。”苏兹收回自己的视线,将身体完全放松,捂着后脖颈左右挪动脖子放松紧绷的肌肉。
“我以为你见到之前的上司会很开心,板仓。”
“波摩先生并不会记住我这样的小角色。”板仓推了下镜框,根据路况将方向盘转了一圈。
“他从来不会把别人放在眼里。”
后车座上除了陷入昏迷的上野秋实外,还坐着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上野秋实身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也像两尊木偶假人似的,正襟危坐,就连脸上的肌肉都没有一丝抖动。
“所以我才说啊。”苏兹发出感叹:“这次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看情报里的那些战绩,我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呢。”
“真是让人感动的情谊。”
“听你之前说,波摩和琴酒还有苏格兰,波本,甚至是贝尔摩德关系都很不错?”
板仓沉默了一会儿。
“您可能记错了,琴酒先生的事我并没说过,苏格兰早在两年前因为夺权和波摩先生决裂了,至于波本,接触的时间不长不太了解,波摩先生和贝尔大人的关系一直不错,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苏兹摇摇头,带着笑意反驳:“看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
“至少我从没听说过,有人能从琴酒手里顺利逃走。”
“事实上,三年前就发生过一次。”板仓语气平静:“当初黑麦不仅顺利逃走,还在叛逃之前给琴酒先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以至于后面每次见面,波摩先生都会拿这件事情来嘲讽琴酒先生。”
“这还真没怎么听说。”苏兹摩挲着下巴喃喃开口,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只是还没开口让人细说,就感觉车速在慢慢下降。
“到地方了,阁下。”苏兹愣了下,转头看向窗外。
几辆汽车停在一处安静漆黑的码头上,岸边还停靠着一艘开着几盏灯光只能看清楚大概轮廓的快艇。
“把人带下来。”他下车时对着后面的两人吩咐,站在车前看了一圈带过来的手下们,“1号2号还有3号上船,板仓,你也跟着一起来吧,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奇?”
板仓动作顿了一下,推动鼻梁上的镜框,点头,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等他下了车,苏兹才慢悠悠地接着开口:“不过要考虑清楚,上去了可就没机会摘下来了。”
他笑着看向对方,“要去吗?”
板仓迎着那道笑吟吟的目光,垂下眼,手放在胸口微微弯身。
“遵从您的指令,阁下。”
苏兹挑挑眉,似乎是有些意外,嘴上却是在说:“正确的选择。”
昏迷中的上野秋实被带上快艇,被点名的其他人也紧随其后,湿咸的海风透着刺骨的阴冷,苏兹和属下站在岸边目送快艇远离岸边,乘着海浪逐渐消失在海面上。
“嗯……总算把人送走了。”
戴着面具的青年抬手伸懒腰,放下时嘴里发出感叹,遥望了一眼一望无际的海面,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真是……让人有些迫不及待呢。”
……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海岸线上升起一抹亮光,晨曦在云层间铺上一层明亮耀眼的金黄,连接着平静的海平面,海水波光粼粼闪烁着星星点点,景色迤逦至极,就连最鬼斧神工的画家都无法复刻的属于大自然的奇迹。
越过海峡,穿过层层白雾之后,一望无际的前方出现一道阴影,随着距离拉近逐渐放大,一座隐藏在迷雾中的海上孤岛映入眼帘。
在快要接近岛屿之前,一人从箱子里取出一面旗帜,走到快艇前方挂上,一路畅通无阻,顺利登入岛屿。
……
意识从黑暗中渐渐苏醒,上野秋实颤动着眼睫慢慢睁开眼睛,最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头顶上散发着白色光线的圆形灯具。
还没等他完全适应光线,一张大脸突兀地挤进视野里,挡住上方的灯具,背着光,将上野秋实的目光完全吸引过去。
那是一张年迈的,充满了时间痕迹的脸,失去活性的皮肤犹如干枯的树皮挂在骨架上,散步着深褐色的斑点,凹陷至深的眼窝里是一双浑浊至极的眼睛,失去了光亮,宛若布满了灰尘的玻璃球,裹挟着令人感到不适的恶意。
“看样子你醒了。”
嘶哑深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上野秋实微微转动眼眸,视线跟随着这位穿着白大褂的老人。
“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吧,傲慢的小子。”
“不过看样子,你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低低的冷笑声响起,上野秋实动了动手脚,毫无意外的,身体完全被束缚了,手和脚都被绑住无法动弹。
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他也没做出什么反应,视线扫过周围,洁白的墙壁,看不出具体用来做什么的大型仪器,在仪器前操作的实验人员,并不陌生的一切。
上野秋实闭上眼,轻轻呼了口气,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显然他这样的反应并不让人满意,原以为他睁眼看到自己,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后会一脸惊慌失措的老人满心满眼写满失望。
“看样子,你还不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波摩。”
上野秋实缓缓睁开眼,再次看向和自己说话的老人。
老人带着恶意轻笑,干瘦的手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和上次完全不同,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知道,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也没有人能从这里离开,更没有人回来救你。”
“我这样说,以你的聪明或许已经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摩根船长的脸又一次凑近,手掐着上野秋实的下巴,尖锐的指甲掐进肉里,满带恶意地在他耳边低语。
“欢迎回到地狱。”
“可怜的小子。”
……
这座隐蔽在迷雾中的海上孤岛表面看上去是一个未经过任何开发的原始森林,密集的杂草树木笼罩着整座岛屿,外围建立着一处简陋的军事基地,有士兵在四处巡逻;森林深处的某个地方被圈起来,那里就是所谓的训练场。
更深处就是组织的‘心脏’,所有核心资料、技术、人员,全都藏在地下,通过层层关卡才能顺利抵达的地方。
上野秋实也从未想过,组织的核心基地就在这附近。他躺在熟悉又陌生的手术台上,脸颊上多了两道鲜红的掐痕,造成这一切的人站在不远处。
“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波摩。”
摩根船长将检测用的仪器和线路连接起来,另一端贴在他身上,低头看了眼那张惹人生厌的脸,殷红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哪怕人就站在他面前他也好像完全看不见。
他盯着那双眼睛。
“在你身上,我没看到属于正常人应该有的感情。”
“之前说你是生命的奇迹,但经过这么久的观察和了解,我现在却感觉,比起奇迹,你更像是一个人格缺陷的怪物。”
“害怕、恐惧、不安、愤恨、怨怼,在正常人处于现在这种情形下该有的情绪你从来没有表现过,不管是上次,还是这一次。”
摩根船长绕到后面,在上野秋实两边太阳穴上贴上两个连接线路的贴片,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青年。
“日常生活中,正常人该有的开心、快乐、委屈、难过,你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
“你不在意任何人,这其中甚至包括你自己。”
“这具躯壳里装着一幅贫瘠残缺的灵魂,无法承载欲望,没有喜怒哀乐,哪怕再激动的情绪一眼看过去也只是浮于表面。”
“一个披着人皮的冷血怪物。”
他走到最近的仪器旁,调整完设置,按下确定。
细密的电流顺着贴片侵入皮肉,上野秋实手指收紧,抿紧唇没发出什么动静,平静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老人身上。
“放心吧,我现在并不打算对你做什么,只是在确认你的身体情况。”
摩根船长笑着,森冷的笑容配上那副干瘦苍老的外表,宛若地狱爬出来的伥鬼。
“不管你是奇迹也好,怪物也罢,从现在开始,你只会是我的实验对象。”
“这具躯壳上的皮肉,血液,器官,甚至骨髓,每一寸我都会榨得干干净净。”
……
机器按照程序有条不紊地运行,一侧的屏幕上闪动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看懂的线路图,听着周围的脚步声,被顶上灯光照得视线有些恍惚的上野秋实恍然间想起曾经那端一直避忌的回忆当中。
那时候也是这样,白炽灯悬挂在头顶上,入目皆是纯白,他被束缚在实验台上,看不清脸的人在周围走来走去,脚步声有些杂乱,气氛却异常安静。
有人拿着针管来到他身侧,尖锐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炫目的白色中出现了一抹血腥的殷红。
那种感觉很奇妙,他能清楚感觉到身体的血液随着抽动逐渐离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到达身体设立的警戒线,逐渐感受不到四肢的温度,大脑开始发出警告,视线模糊,意识却很清醒的感觉到自己在变得虚弱,那种眼看着自己生命在流逝的感觉令人十分不适。
但上野秋实仍保持着理智,冷静地寻找机会想要逃出去。
最后也说不上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顺利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却也被人送到了另一个鬼地方。
送他去的人说,从他踏进那个地方开始,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敌人,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活下去的方法只有一个,杀光看到的所有东西,只要能坚持半年,他就能离开这里。
不过半年时间,上野秋实不想杀人,也不想被人杀死,只要坚持半年。
只不过有些事情说起来很容易。
每天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警惕,时刻绷紧神经应对隐藏在某处的杀机,一点点动静就足够叫人提心吊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吃饭和睡觉都变成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时间长了,上野秋实的精神也变得有点不太正常,有时候会出现幻觉,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时刻感觉身旁有人。
神经质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开始期待和幻想某天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跑过来,说要带他离开这里。
只不过,他的理智始终都在,他知道这里只有他自己。
于是,期待落空,怨念横生。一贯冷淡的情绪逐渐被负面思绪侵染,状态也变得更加糟糕。
也是那一次,他差点死了。
锋利的刀子刺穿肩膀,滚烫的血液将衣服染得通红,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等理智回笼,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他拿着那把刺穿自己肩膀的匕首,温热滚烫的鲜血在脸上滚动,沿着下巴滴落,浸入土地,成了杂草肆意生长的养分。
回过神来,他并没有停留太久。这里不止有人,还有闻到腥味就会赶来的野兽。
处理好伤口和血迹,他找了个地方吐得昏天黑地,靠在山洞昏睡过去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和阵平吵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吵得面红耳赤,零和研二按住他俩的肩膀,景光夹在中间不停劝说,最后实在没办法把班长叫了过来,一人头上给了一巴掌,看他俩还不老实,黑着脸撵着他们去操场跑步。
最后跑得精疲力尽,被看戏的那三个连拖带拽送回宿舍,结果遇上鬼冢教官,一群人被罚去洗澡堂,在澡堂闹成一团,拿水管互相呲水。
还梦到了那次去京都,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天上炸开,他转过头,看到那几个家伙站在不远处朝他挥手,朝他大喊。
绚烂的烟花照耀下,他看到的是每个人脸上明媚的笑脸。对他来说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很多时候他看别人的脸都是一种模糊的状态,就好像每个人都长着同一张脸,除非有十分鲜明的特征和记忆点,否则很多时候他可能转头就忘了对方的样子。
于是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走过去,握住那一只只朝他伸过来的手,睁大眼睛看着那一张张清晰明媚的笑脸,然后看到,那一双双眼睛里面的自己也在笑。
在山洞醒过来之后,他坐在地上发了很久的呆,又莫名想到,他离开这么久的时间,老爸老妈还有那些家伙估计已经急得到处乱跳了,可能还会有人把这件事情完全当成是自己的责任,每天都在自责和愧疚。
回过神来,他看向周围,地方很小,但用来休息似乎也还行,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上野秋实冷静地开始梳理现在的状况,调整身体状态,逐渐习惯和适应现在的一切,平静应对各种麻烦,偶尔也会做做梦,在梦里看着那些家伙嬉笑打闹。
就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他的精神也再没出过什么状况,直到某天,银发绿眸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离开的时候,还有种莫名的恍若隔世。大概就像在海上漂流许久的人终于踩在陆地上,处处透露着陌生和不适。
手腕上一阵刺痛将上野秋实从回忆里拉回来,他眼皮动了动,视线向下,看到有人拿着针管从他身上抽了一管血,之后又拿出另一个针管,扎在胳膊上,将里面的不明药剂推进去,注射完没多久,酥酥麻麻的痛意从针孔处开始蔓延,逐渐变得明显,痛感也在加剧。
上野秋实忍不住皱起眉,手指收紧成拳忍耐这份疼痛。
“7号药剂出现排异反应,实验体体温异常。”
旁边的实验人员观察后平静描述,有人在一旁记录数据,摩根船长指挥人拿出另一管药剂进行注射,实验进行的有条不紊。
上野秋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再睁开眼睛,那些人已经不见了,后知后觉的疼痛也随着意识苏醒再次从四肢蔓延开来,痛得人忍不住想要蜷缩起身体,最后也只能闭上眼睛,深呼吸去缓解和忍耐。
逐渐适应,他颤抖着眼睫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那盏一直亮着的白炽灯出现重影,散发着令人晕眩的光晕,他有些失神的看着,视线失去焦点,双眼无神,呆呆愣愣地看着那盏灯,直到再次昏睡过去,意识沉入黑暗,像从高空落下,又像坠入海底,身体在不断下沉,周围一片寂静。
“……a……”
模糊间,他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又好像只是错觉。
“……ak……i”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不太清楚。
“……aki……!”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莫名的疲惫感却腐蚀着躯体和意识,眼皮沉重,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秋!”比刚才更明显的声音传进耳膜里,好像穿过厚重的云层和海水,一把将他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意识回笼,上野秋实慢慢睁开眼睛,还未聚焦的视线模糊映着那盏白炽灯,有些刺眼的光被人挡住了,灯光下金色的发丝微微跳动,被灯光照映得犹如金子般闪闪发亮。
那人背对着光,一双漂亮的蓝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被刻在记忆里,能清晰分辨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担忧,上野秋实轻轻眨了下眼睛,下意识抬手去触碰,抬到一半没了力气,掉下来之前被人稳稳接住。
掌心的温度传过来,温暖的触感从冰冷的指尖传过来,上野秋实莫名有点恍惚。
他好像回到那座不见天日的森林里,蜷缩在角落捂住自己的耳朵,却突然间有人握住他的手,如幻想的那样出现在他面前,如阳光穿过树荫洒落在他身上。
暖洋洋的,叫人忍不住有点想笑。
上野秋实勾起嘴角,苍白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眼睛里闪烁着明显的光亮。
他高兴的对着那人说:“你来接我了。”
“zero。”
第219章 第 219 章
实验室里, 上野秋实躺在实验台上,束缚手脚的桎梏虽然都被取下来了,身上还缠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连接线和贴片。
他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 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唇瓣也看不见多少血色,几缕发丝被汗浸湿后干竭紧贴在脸颊上, 神色也十分恍惚,叫人忍不住去想他到底经受过怎样的折磨才会显得如此脆弱。
降谷零的眼睛微微充血, 握紧对方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牵起嘴角, 颤着声音轻声安抚:“秋, 我马上带你出去。”
安静的实验室里除了他的声音外还有嘀嘀的仪器声,白炽灯散发着微微刺眼的光, 上野秋实眼睛恍惚了一会儿, 回过神来,也意识到现在的处境。
他还在实验室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很轻, 眼底的喜悦也逐渐染上慌乱, “零。”
“别担心。”降谷零捏了捏他的手指,“稍微等我一下,我把这些碍事的东西取下来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些线路和贴片被一一取下, 随意丢在地上,降谷零将人小心地从冰冷的实验台上扶起。上野秋实身上没什么力气,虚弱的就连四肢都不听使唤。
他倚靠在降谷零胸前,勉强抬起手指轻轻扯了扯衣角:“离开这里。”
“要是被人发现的话……”
“情况有点复杂,等回去以后我再向你解释。”降谷零打断他的话, 轻声安抚道:“别担心,一切有我在。”
上野秋实眼睫颤了颤, 睁大眼睛看着对方,片刻后垂下眼,放松身体将脸靠在他怀里,轻轻点了头。
降谷零弯着眉眼笑了笑,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加稳当,大步流星地走出实验室。
外面没人。
这很奇怪,作为基地目前最重要的实验项目,重要的实验室外不说有人看守,就连最基本的实验人员也见不到一个,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上野秋实余光扫了一眼,又忍不住抬眸向上,看着对方绷紧的下颚。
他之前做过一个不太好的梦,事实上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那到底是普通的噩梦还是预知梦。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失踪了这么久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只不过……
上野秋实攥住对方身前的衣服,眼睫低垂,听着耳边鼓动的心跳声,慢慢闭上眼。
熟悉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莫名的安心感从心底蔓延,鼻间环绕的气息像某种附加了安神效果的熏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在不知不觉间就让人放下心神,放松紧绷的神经。
算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上野秋实暂时按下心底所有顾虑和疑惑,放松身体安静地待在对方怀里。
跑出去没走多久,上野秋实听到另一人的脚步声,神经立刻绷紧,从对方怀里警惕地抬头转过视线。
一个穿着白大褂衣服的男人出现在视线里,他下意识收紧手指。
“别担心。”降谷零感知到他的戒备和紧张,轻轻拍了拍手臂安抚:“自己人。”
上野秋实眼底闪过诧异,看到对方小跑过来,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对降谷零说:“前面的路被挡住了,堪培利让我过来接你们。”
堪培利?
负责实验室安全的那个干部?
“带路吧,没时间耽搁了。”降谷零对那人说了一句。
对方点点头,转身前视线又落在被降谷零抱在怀中的上野秋实身上:“他怎么样?”
“还不清楚。”降谷零将人抱得更紧了,“状态不太好,需要尽快去医院做检查。”
“走吧。”那人听完没说什么,率先走在前面,降谷零小跑跟上。
穿过几个转角,有枪声传过来,愈发靠近了就看到走廊上逐渐多了一些躺在血泊上的尸体。穿着安保人员的服饰,也有些穿着白大褂,血腥味冲散了空气中消毒水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引得鼻腔很不舒服。
“堪培利,你这是在做什么?!”
沙哑阴鸷的声音从前面的转角传过来,两人的脚步微顿,借着墙壁阻隔隐藏在后面,探出头看向前方。
刷满白色墙漆的墙面和地板沾染上刺目猩红,两批人马隔着摆满桌椅的食堂对峙,背对着这个方向的队伍前面,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屹然而立。
在他对面,是穿着白色研究服的老人,花白的头发,苍老年迈的脸,佝偻的身躯,凹陷明显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面容狰狞的宛若恶鬼。
“你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吗?”
“还是说,你也要背叛吗?”声声质问从老人口中传出来,他背后是神态紧绷的安保人员以及一些被保护在身后文弱无力的研究员。
两边人员穿着差不多,从现场情况来看,像是一场正在发生的叛乱。
和降谷零走在一起的男人看清楚情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摇摇头,示意暂时不要出去,等情况稳定再说。
降谷零会意点头,又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青年。上野秋实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紧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又暂时昏迷过去了,状态看上去比刚才还要糟糕些。
降谷零的心微微提起,担忧不减,却还是耐着性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静等待时机。
“背叛?”站在队伍前沿和对方对峙的堪培利重复了一遍,在老人阴鸷的目光下嗤笑一声。他抬起手臂,漆黑的枪口在灯光反射下流动着锋利暗沉的流光。
“一半身子都快埋进土里的老东西,真让人倒胃口。”
摩根船长的脸阴沉至极,他不知道那句话指的是自己还是那位先生,但并不妨碍他因为这句话而感到自己被人冒犯,愤怒组成的火焰在胸口燃烧,摩根船长气极反笑。
“大言不惭的小鬼。”
摩根船长抬起手,身后的安保人员立刻将手里的武器对准对面,在他们有所动作的一瞬间,堪培利身后的人也跟着做出反应。
“堪培利。”摩根船长嗓音沉沉,“就算你今天能顺利离开这里又怎样,那位手里掌握的能量有多恐怖你我都心知肚明,没有人可以顺利离开这里,也没有人可以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现在让你的人退下,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老人隐忍着怒火低声劝慰,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背叛,尽管是那样一副年轻的外表,但是堪培利存在于组织的时间甚至比他还要长,BOSS的信任也无人能及,否则也不可能将组织最核心最重要的实验室交给这个人来负责。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愚人节的冷笑话,说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好笑。
“实验就快成功了,等实验结束,你和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呱噪。”堪培利语气冷淡,摩根船长被他的态度惹怒,额上和脖子青筋鼓起,强压下的怒火再次席卷,他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反倒比刚才的样子还要阴森恐怖。
“看样子,是没法谈了?”
堪培利冷眼看他,对视不过片刻,像是有人在虚空中敲下了战斗开始的信号,一瞬间走廊上遍是枪林弹雨,子弹射出时产生的火光,硝烟,鲜血,一切的一切都刺激着人的神经。
降谷零背靠在墙壁上,抱得时间太久,他的手臂都有些酸痛,犹豫片刻,动作轻缓地将人放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半蹲在地上,伸手帮人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又试探性地量了量体温,还是有点低,摸上去冰冰凉凉的。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对方身上,抬头看向旁边那人。
“我出去帮忙,你在这里帮我看着他。”
听到他的话,男人偏头低下视线,瞥了眼坐在地上的青年,“支援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这里不太好交代。”
“没时间浪费了。”降谷零起身,从后腰抽出随身携带的武器,确认子弹数量,拉下保险栓,表情严肃地看向对方,“我马上回来,在那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青年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对方跑向走廊的战场,收回视线半蹲在地上,用手指测了测温度,“一个两个的,该说你们是感情好还是什么,怎么都这么不要命?”
降谷零弓着身借着食堂的桌椅摆设避开对面的子弹,越过人群来到本应该是这座基地安全负责人的堪培利身旁,找准机会向对面打了几枪。
堪培利抽空瞥了他一眼,朝对面冒头的人一枪打过去。
两人枪法精准,互相配合起来,很快便将对面压制住。
见情况不妙,摩根船长小心退到人群后面,带着几个心腹下属脱离战场。
眼尖的降谷零注意到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和身旁的堪培利快速交代一声,下一秒整个人就提着手枪冲了出去。
堪培利眉头一挑,帮忙压制住其他人,让他可以顺利通过。对面人数不占优势,又还有一群研究人员拖后腿,堪培利带着人很快将他们控制起来。至于基地的其他安保人员,在行动开始之前就被堪培利借着职务之便派到基地外面巡逻去了。
枪火停歇,看到这边已经镇压完事情之后,藏在转角后面的男人抱着上野秋实从后面走出来。
堪培利倚在一张餐桌旁边给自己点了支烟,听到脚步声,他转动视线斜睨过去,看到正在靠近的两人,视线在上野秋实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看向被属下围在角落的‘俘虏’。
青年走到他旁边,视线看向同一个方向,片刻后,他缓声开口:“这次多谢了,要不是你帮忙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别误会了。”堪培利夹着香烟语气冷淡:“我对掺和你们官方的事情完全没兴趣。”
“我知道。”对方很清楚他的意思,也不在意。“但如果没有你配合的话,我和降谷君的行动不会这么顺利,现在也会是一番苦战,感谢你的帮助,这些事情我会上报回去。”
“随你。”堪培利听起来毫无兴趣,指间夹着的香烟飘上烟雾,寥寥几缕,毫无规律的浮动,宛若被吹起的薄纱丝带。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看向旁边被人放在长桌上平躺的青年,黑色的发丝垂落服帖在脸颊和白色木板上,苍白的脸色也难掩精致瑰丽的五官。
他眼前好似浮现出另一张鲜活生动,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堪培利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手上香烟微微闪动的猩红光点,抬起手轻吸一口,慢慢吐出烟雾。
……
摩根船长带着人仓惶逃离,但情况很糟,堪培利作为基地的安全负责人,基地防御系统的权限有一半在他手上,借着这部分权限,许多通道的大门都被关上了。摩根船长想要尽快赶到主控室去,无奈道路封锁,只能带着人在迷宫似的基地通道里绕路。
然而后面还有人在紧追不舍,急促的跑步声犹如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直挂在后面。
摩根船长的脸色很不好看,毕竟上了年纪,这样激烈的追逐戏码并不适合老年人。
他和带出来的属下被堵在一处封闭的通道口,转过身看清楚追兵的摸样,他脸上反倒露出一抹笑,像是气急了,怒极反笑。
“波本。”
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摩根船长咬牙切齿望着对面举枪而立的青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会有这么多人冒出来阻碍他的实验。
上次是琴酒,这次是堪培利,甚至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波本。
组织的核心基地就这么简单的被人把持住了,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也不知道被安排到什么地方,发生这样的混乱却完全不见几个人影。
摩根船长并不相信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堪培利的属下,那些衷心于组织和那位先生的下属们……
想到背叛的堪培利,摩根船长脸色阴沉。
是了,连堪培利都背叛了,更何况下面那些人呢?就算没有背叛,在早就做好准备和计划的堪培利面前,那些人又做得了什么?
“我想不明白。”
在被带回食堂,带到堪培利面前后,摩根船长没忍住心头的疑问阴沉出声。
“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让你们接二连三的选择背叛。”
“他们这些后来的人也就算了,堪培利,为什么你会背叛?”
把他带回来的降谷零没理他,他怕自己多说几句就忍不住朝人打过去,上野秋实身上不知道被注射了什么药物,还需要这个实验负责人交代具体情况。
降谷零走到上野秋实身边,人还没醒,身上披了件不知道谁的白大褂,他用手试了试温度,额头要比刚才烫了些,脸微微泛着红,但手指还很冰冷,摸上去像冰块似的。
降谷零按耐住心里的焦急,将人小心地扶起来靠在怀里。
堪培利倚在桌边,手夹着香烟放在唇边轻轻吸气,随后慢条斯理的吐出烟雾。其他人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搭理,被无视的屈辱感蔓延在心底,摩根船长的脸黑得滴墨,阴恻恻地在几人身上慢慢扫过。
“堪培利。”
听到自己的代号,堪培利这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也有可能是心血来潮,原本不打算回应对方的堪培利启唇说道:“从头到尾就不存在什么背叛。”
他低着眸,也不去看对面面容诧异的老人,只盯着手上亮起的红色光点。
“我效忠的人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现在也不过是,按照之前的约定。”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周围的几人都清楚的听到了。摩根船长脸色变了又变,在脑海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堪培利口中的约定到底是什么。
降谷零朝这边瞥了一眼,视线在倚在桌边的男人身上停留一秒,又收回来,看向自己怀里面色微红双目紧闭的青年,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很久以前的那次会面。
银白色长发的女人坐在他对面,红眸澄澈,笑意温婉,轻柔的语调如春风拂面,说出的话却似惊雷乍响:“想要真正意义上将组织拔除吗?零君。”
降谷零还记得自己当时那份诧异到极点的心情,他没想到对方会说出那样的话,更没想过她和BOSS还有那样的关联。
“重新做一个自我介绍吧,我是玛丽安娜,是小秋的外婆,同时也是组织那位先生的孙女。”
脸上看不见时间痕迹的少女柔声说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身份,同时也交代了她和组织以及BOSS的关系。
“黑色组织是爷爷一手创办的,最开始只是因为他的身体上了年纪,开始出现一些问题,他利用手中的资产和地位收拢了一批优秀的医疗人员和专业团队为自己服务,时间久了,这份单纯的初衷也发生了变化。”
“毕竟人一旦拥有了很多东西,想要放下就变得非常困难。”
玛丽安娜垂下眸,静静凝视着手里的咖啡杯,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实际上,组织只是爷爷用来完成自己重返年轻这一目的的工具,一切的行动指南都是以此为基本设立。”
“利用手里的权利、地位、还有金钱,爷爷掌握了很多人的情报弱点,又与一些人达成共识,不折手段地发展到今天,成了现如今的庞然大物。”
“组织里面有各式各样的人,也分割出了许多派系,只不过在明面上,一切还是以那位先生的行动为准。”
“像这样说,你大概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降谷零当然明白,BOSS是组织的核心和灵魂,剩下的什么干部和成员都是随时可以补上的替代品,因利益汇集到一盘的散沙。
玛丽安娜看懂他的眼神变化,轻轻笑了笑。
“也不用太紧张。”她柔声安抚:“我这次回国,除了想带小秋去法国以外,同时也想和你们公安合作。”
“毕竟那孩子现在变成那样,再把他放在那个人的眼皮子底下,作为长辈来说,实在没办法放心,只不过……”玛丽安娜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对面还穿着咖啡店服装的青年身上,神色多了几分无奈。
“我想那孩子大概是不愿意离开的。”还没从那两个消息中回过神的降谷零听到她这么说,脸上露出些许困惑。
玛丽安娜摇摇头,没过多解释,看着降谷零的目光异常温和,带着点慈爱,像在看自家的晚辈一样。
不会冒犯,却也让人有点不自在。毕竟那张脸实在太年轻了,还和上野秋实有七分相似。
说不出的别扭感让降谷零有些坐立不安,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大概是看出他的局促,玛丽安娜眼神歉意,主动提起刚才的话题:“我说的合作是指,我愿意提供自己知道的一切有关组织内部的情报,包括那位先生。”
“同时我可以提供一部分帮助,协助你们找到组织的核心基地。”
“只不过具体的合作内容,我想和黑田总监见面详谈。”
至于谈话的内容是什么降谷零其实不太清楚,在经过黑田总监的同意后,他为两人安排了一次面谈,再之后他就收到了一份特殊任务以及……外祖母送给他的信物。
那是一串款式十分陈旧的手链,看起来像上世纪的产物。
玛丽安娜外祖母把东西交给他后,又慎重嘱咐道:“要是遇见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就拿着这个东西去找他。”
“去找堪培利,他会帮你,注意安全。”
事实也是如此,在局势变得异常混乱之前,他趁机脱身,制造出被人追杀失踪的假象,借此掩盖行踪,小心摸索到这片海上孤岛,却在不久后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差点死在森林里时,他看到了堪培利。
只是情急之下出示了那串手链,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明,他身后的追兵就死在了对方的枪口下。
降谷零被掩盖了行踪带入这座基地里,堪培利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她想让我做什么?”
第二句话才是:“你是波本?”
想到那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诧异视线,降谷零扯了扯嘴角。也好在有对方的帮忙和掩护,他才能做好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只是在行动开始前,却听说秋被带过来了,还被带进了由摩根船长负责的实验室里。
降谷零垂下眸,眼底满是担忧地看着怀中双眼紧闭的青年。为了联系上外界做好行动准备,时间上稍微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对方那么迫不及待。
虽说基地里面被控制住了,但外面还有军队,在支援抵达之前,他们也只能暂时困在这里。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夕阳的光洒落在大地上,为城市铺上一层耀眼的金黄。
在某处郊外很普通的别墅区一处住宅里。哒哒的脚步声在木质的走廊上响起,白色的高跟鞋踩上楼梯,裙摆随着走动在空中划过轻柔的弧度。
二层的走廊深处,实木上勾勒出精细花纹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屋内铺设着地毯,宽敞的房间里几扇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阻隔日光,光线有些昏暗,缝隙间透出的一缕光洒落在垂下床幔的大床上,穿过薄纱依稀能看到有人正躺在上面。
合拢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声音,整条走廊又一次安静下来。
滴答滴答,摆放在房间的时钟发出声响,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除了翻动书页的细微声音外,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微弱的嘤咛。是从床上传来的。
老人醒了。
在静谧房间中的些微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暖橘色的光亮为房间增添光亮的同时也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即便隔着层层纱幕。
“智久?”沧桑沙哑的声音从床上传出来,坐在沙发上的人合上手中的书本,语调温和地回应:“智久叔叔去休息了。”
温柔细腻的嗓音让老人恍惚怔楞,视线穿过遮挡的层层薄纱,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玛利亚?”
那人没有回话,只听到房间里走动的脚步声,唰的一下,厚重的窗帘被人拉开,光线迫不及待挤进来,金黄色的夕阳瞬间洒满房间。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穿过床幔缝隙,向一侧拨开,背对着光的少女一头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在身侧,红宝石般澄澈明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弧度,语调温柔轻缓地对着床上的老人开口:“早上好,爷爷。”
“您睡得有点太久了。”
夕阳的光笼罩在那一缕缕发丝上,眼前的少女好像站在朦胧的光晕里,整个人散发着梦幻的微光。
老人怔怔地看着,不太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还是幻觉。
玛丽安娜搬过一旁的椅子放在床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摆,正对着床的方向优雅坐下,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弯着眉眼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一瞬间的恍惚很快被压下来,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又或是梦境,老人眼眸微微沉下,手臂撑着身体慢慢起身,靠坐在床头。
玛丽安娜静静看着他有些艰难的动作,没有上去帮忙,也没有出声,只静静地注视着,安静的像个人偶。
“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玛利亚。”
过了良久,老人压低了声音发出一声沉重的感叹。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年迈苍老的长者微微偏头,紧紧注视着多年未见的晚辈,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有怀念,有惆怅,还有怨怼和不满,像在控诉着对方将自己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让人不禁感到愧疚。
玛丽安娜微微弯了下眼,轻声细语的回道:“过得很幸福。”
犹如一个多年未归家的游子柔声诉说着自己离家后的经历:“离开之后我遇到了之后的养父母,还多了一个妹妹,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没过多久又认识了我家先生。”玛丽安娜交叠在上方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眼底笑意不自觉加深了许多,尽管没太多的表情变化,也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情。呼之欲出的幸福感。
“还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名字叫亚里莎,是我和先生最疼爱的宝贝,也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老人一言不发地听着她述说,眼前似乎也跟着浮现出了相应的画面,两个年轻的男女和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丈夫逗弄着婴儿柔嫩的脸蛋,两个人相视一笑。
他垂下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背上苍老干竭,仿佛已经完全失去养分松松垮垮挂在骨架上的皮肉,视线余光不经意地看向对方依旧年轻美丽,娇艳如清晨沾上露水的玫瑰一样动人的脸庞。
“真是不可思议呢,爷爷。”玛丽安娜柔美的笑着,“明明感觉那孩子昨天还很小很小的一只,会趴在我怀里撒娇,会甜甜的冲着我笑,结果一转眼的时间,亚里莎也长大了,还有了想要结婚的交往对象,甚至就连他们的孩子,我可爱的小外孙也到了可以结婚成家的年纪。”
“只不过那孩子从小性格就比较内向,我一直很担心他会不会一直一个人。”玛丽安娜单手捧着脸颊,脸上带着几分忧虑轻轻叹气。
“事实上我和亚里莎也不想给他太多压力,只是偶尔闲下来还是忍不住担心,那孩子会不会感到寂寞什么的,好在,他现在身边也多了几个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陪在他身边的好朋友。”玛丽安娜放下手,覆在手背上,温温柔柔的看向床上的老人。
“抱歉,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成为长辈之后,只要提到孩子们的事情我就有些控制不住变得啰嗦起来,希望没有吵到您。”
“没关系。”老人低声说着:“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说这么多,玛利亚。”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秋实。”玛丽安娜眼睛微弯:“因为是秋天生下来的孩子,所以特地带上了季节。一开始想名字的时候想了很多,纠结了好几天才正式确定下来。”
“秋天成熟的果实吗……”老人喃喃自语,低声重复,眸光似乎柔和了几分,带着些微笑意看着对方:“是个很不错的名字。”
“我也是这样想的。”玛丽安娜脸上笑容满溢:“那孩子长得和我很像呢,您要是见到了一定会很吃惊,明明隔了一辈,却比亚里莎更像是我的孩子,血脉这种东西……真是不可思议。”
“有些时候甚至让人觉得,那简直是一场奇迹。”
少女目光紧紧注视着正前方靠坐在床头上的老人,语调温婉轻柔地发出感叹:“我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一个长辈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吧,尤其是,隔了一辈,还与曾经的自己十分相似的孩子。”
她的话语落下后,房间里再没什么声音,空气一片寂静,寂静得仿佛一切都被不知名的东西凝滞了。
夕阳从窗外洒落,少女背对着光,坐在温暖的夕阳下,看不清楚神色。老人倚靠在床头,垂落的床幔挡住了光,阴影落在他脸上,遮挡住了那张苍老的脸庞。
“嘎——嘎——”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上空有乌鸦飞过,展翅间落下的羽毛在空中摇摇晃晃,慢悠悠地落在阳台上。
乌鸦的叫声从窗外传进屋里,玛丽安娜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声也打破了房间里逐渐窒息的气氛。
“您还是这么喜欢乌鸦呢。”她收回视线,在椅子上侧过身,偏头看向透明的玻璃窗外,楼下的庭院里种植了许多花草,最引人注目的一排排高大的白毛杨。
到了冬天,白毛杨的树叶完全凋零,干枯的树干上会站着一排排,成群架对的乌鸦。
“时间过得真快呀。”玛丽安娜望着院落中的景色不由得发出感叹。“还记得小时候您曾经带我来过这里,又正好是冬天,每天都能听见乌鸦在外面嘎嘎乱叫,吵得人都没办法睡觉。”
她将视线从庭院里收回来,眉眼温和地看向房间里。
“仔细算起来,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爷爷。”
“或许您也该考虑,要不要换一种生活方式,不要一直待在房间里,对身体不太好。”玛丽安娜从椅子上起来,轻轻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然后提起两边的裙子,朝病床上的老人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
“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我家先生要是找不到我说不定会很担心,下次要是还有机会的话,我再来看您。”
老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直到人走到床尾才缓慢开口,嗓音沙哑得好似在沙漠中行走了许久,干涩刺耳。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玛丽安娜停下脚步,侧对着床,脸上笑容依旧温婉,语气也很轻柔:“您从小教会我很多东西,爷爷,尽管那些并不是我所期待的,但我依旧很感激您。”
“同样的,在我的养父母身上,我也学会了一些东西。”她脚步微转,侧过身从床尾的方向正对着床头,隔着层层薄纱注视着里面的老人。
“以利益编织的网最终只会被更大的利益打破,而再弱小的人也会为了心中挚爱变成无可匹敌的英雄。”
“堪培利?贝尔摩德?还有谁?”对方并没有理会她不明所以的话,只是低沉而平静的发出疑问。
玛丽安娜轻轻摇头,无奈道:“或许有时候您应该多关心一点手下的员工。”
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声音柔和,咬字却十分清晰地开口:“是剩下的所有人。”
“波本、琴酒、甚至您一直藏在军部的那位苏兹先生。”
“也是他主动联系上我的。”
“作为将军的未来女婿,身为组织干部这样的污点自然是不可以存在的,而协助公安剿灭国际犯罪组织,甚至抓出隐藏在军方内部以权谋利的蛀虫,这份功绩足够他再升一级,在面对未来岳父的时候也能更有底气。”
“就像我刚才说的,以利益织成的网最终只会被更大的利益打破。”
“至于波本和琴酒……或许您还没有意识到,您已经老了,爷爷。”玛丽安娜轻轻叹气,轻柔的语气透出些许怜悯。
“您的思想已经固化到完全看不到眼前的危机,一味追逐看不清也摸不着的虚幻之物,组织并不是您一个人的,哪怕它是您一手建立的。”
“蜥蜴断尾,绝处逢生,想要剜掉坏死的腐肉,必然要经历一次抽筋剔骨的剧痛。”
玛丽安娜迈开脚步,缓缓走到门口,扶着门把手在门口停下。
“有些话我一直很想和您说。”
“长生不老和返老还童并不是所谓的奇迹。”
“一天天看着相爱的爱人老去,从他人口中的般配到父女甚至祖孙,为了躲避闲言碎语和不必要的麻烦只能搬到荒无人烟的乡下,为了不给挚爱的家人造成多余的麻烦无法生活在一起,即使想念,也只能隔着电话遥遥相望。”
“于我而言,这副年轻不变的容颜更像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我说的这些您可能不太理解,您始终爱着您自己,哪怕是至亲至爱的亲人在您眼里也只有能否利用的价值,包括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始终记得,是您亲自下令为我种上的诅咒。”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不想再和您见面,我并不恨您,也不想再和过去有什么牵扯。”
玛丽安娜轻轻叹了口气,在门口慢慢转过身,对着床的方向提起裙摆,再次弯腰行礼。
“这次出来得匆忙,没有提前准备,以后还有机会的话,下次见面,我会带上亚里莎和小秋的照片来看望您。”
沉重的木门合上,高跟鞋清脆的脚步声被挡在门外面,屋内又归于近乎无声的寂静。
夕阳的光穿透玻璃窗,对着大床方向的落地窗宛若一幅巨大的画框,将窗外被夕阳渲染出橙红袋紫的云彩和天空框在其中,形成一幅梦幻般的油画。
高耸挺直的白杨树在夕阳下竖立,叶子也被染上了一层金黄,漆黑的乌鸦落在树梢上,另一只从枝叶间飞出来,挥动着羽翼朝向夕阳亮起的方向。
“需要剜去的腐肉吗……?”
昏暗的床幔下,老人倚靠着床头,视线偏移,深沉浑浊的眼中倒映着窗外瑰丽绚烂明媚温暖的景色,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玛丽安娜来到楼下,清脆的脚步声向客厅里等候已久的人昭示着她的到来。
诸伏景光快步上前,礼貌地伸出手,让穿着高跟鞋不方便下楼的女性扶着自己的手臂下来。
玛丽安娜忍不住弯起眉眼,对着面前温润俊朗的青年温和一笑:“麻烦你了,景光君。”
“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诸伏景光同样笑得温和,玛丽安娜扶着他的手走下最后一节阶梯,随后松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笑着说:“我已经好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二楼中间的房间应该就是书房,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所以不太清楚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剩下的还需要你们辛苦探查。”
“都是分内的工作。”诸伏景光摇摇头,问了一声:“您现在是要回去吗?我开车送您回去?”
“不了。”玛丽安娜温婉拒绝,“我约了人一起去喝下午茶,而且你现在还在工作,刚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再麻烦下去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的。”
看对方表情有些担忧,玛丽安娜主动提起另一个话题,也依照对方的意识直接叫了名字。
“说起来,你下个月有时间吗,景光?”
诸伏景光有些疑惑,摇摇头说下个月的时间还没做安排,应该是有的。
两人边说边往别墅外面走,其他的公安成员有条不紊地在别墅内部进行搜索和资料收集,二楼也有人上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来到大门口,玛丽安娜停下脚步,侧过身正对着青年说:“之前一直住在国外,有很多年没有回来过,小秋的外公有点想回家里的道馆看看,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下个月回日本居住,亚里莎……小秋的妈妈也准备一起,时间定在下个月月初,等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后,我和亚里莎想请你们到家里一起吃个饭。”
玛丽安娜目光慈祥且温和地望着对方:“姑且算是作为长辈表达感谢的一点心意,那孩子从小不太喜欢和人交流,有什么想法也总是闷在心里,因为是家里唯一的晚辈,在很多事情上家里都比较纵容他,导致小秋的性格也越来越冷淡。”
“很多时候我和他妈妈都会忍不住担心他未来会怎么样,要是一直一个人的话也未免太令人难过了,好在有你们这些好朋友出现在他身边,愿意一直包容和照顾他。”
“那孩子经历了很多事情,我十分庆幸,甚至是感激你们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并且愿意坚定不移的表示信任。”
诸伏景光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您说得有些夸张了,事实其实正好相反,一直以来反倒是秋照顾和包容我比较多。”
诸伏景光轻轻叹口气,温柔的笑意染上些许苦涩:“不瞒您说,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要是秋愿意更依赖我们一点就好了。”
玛丽安娜眸光柔和下来,柔声安慰对方:“好朋友之间总会有意见不能统一的时候,所以才需要互相理解,当然也会有实在理解不了的情况。”
“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用你们年轻人之间的方式去解决可能会更有效果。有时候我也在怀疑,那孩子可能是属乌龟的。”
玛丽安娜笑着摇头,缓步走到别墅的大门停下,微微侧身对还站在原地愣神的诸伏景光点头。
“就送到这里吧。”
诸伏景光回过神,正想说点什么,身后的别墅二楼传来玻璃被人打碎的声音,他猛地回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上面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快去忙吧。”玛丽安娜语带体谅,诸伏景光也只好道:“那您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玛丽安娜摆摆手,看着人神色焦急地跑回庭院里面,朝别墅跑去。她放下手,视线上抬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转身离开。
路上的人很少,夕阳将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得很长,清幽的环境,街道两侧种植的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发丝和裙摆也随着轻轻摇晃。
嗡——
机车的轰鸣声由远至近,宛若咆哮的声音震耳欲聋。玛丽安娜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车道驶来的黑色越野摩托。
不过眨眼的功夫,摩托车就来到她面前,猛地一脚踩下刹车,整个车身像是要翻过来似的立起,随后重重落下,在车道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
玛丽安娜一头长发被气压吹得胡乱晃动,她一手压住耳边放肆飞舞的鬓发,一手压住吹起的裙摆,带着几分嗔怪埋怨地看着机车上一只脚踩在地上支撑身体和机车,穿着一身黑色骑行装的骑手。
“有时间一起吹吹风吗?这位漂亮的女士。”在说话的时候,骑手抬起双手取下 脑袋上的头盔,一头漂亮的金发用力甩了几下,随后偏过头,露出一张美艳至极的脸,眼尾微勾,饱满诱人的红唇轻启,挑着眉向街边正梳理着凌乱秀发和裙摆的白发少女发出邀请。
玛丽安娜无奈叹气:“我今天穿的裙子。”
贝尔摩德俯下身,趴在车头手把上,一手撑着脸蛋,上下打量:“印象中你好像也没穿过裙子以外的服装。”
玛丽安娜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贝尔摩德拿出一包女士香烟,抽了一支出来给自己点上,偏头斜睨向路边,把烟盒递过去:“要来一支吗?”
“我不抽烟的。”玛丽安娜摇头,手习惯交叠握住放在身前,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弧度,站在那里,像极了完美的淑女。
贝尔摩德瞥她,收回视线把烟盒放回去:“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长进。”
玛丽安娜眨了下眼睛,“没办法,已经习惯了,而且年纪也大了。”
“等成功研究出解药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组织以后就拜托你了哦。”
“现在的样子不好吗?”贝尔摩德问她,一只手夹着点燃的细烟,一只手撑着脸颊,眼尾微勾,神色慵懒又戏谑:“你这张脸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心动,就这么舍得?”
“毕竟都几十岁的老太婆了,这样子走出去会被人当成是妖怪的。”玛丽安娜摸了摸自己的脸。
贝尔摩德瞧着她的样子,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垂下眸,轻轻抖动手里的香烟,将烟灰抖落下来,放在唇边。
“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她轻轻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烟雾,艳丽的眉眼被烟雾笼罩,似笑非笑。“差点被公安发现了,真够吓人的。”
玛丽安娜听完,放下手,脚下微转,将方向对准前面,慢慢朝前走。
“毕竟是他亲自挑选出来培养的人,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呢。”
“你呢,你打算怎么做,玛利亚。”
“嗯……”玛丽安娜再次停下,抬头看向天边色彩斑斓的云彩,过了半晌,轻轻笑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互不干涉对方的行动。”
贝尔摩德夹着烟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不过,毕竟是我亲爱的爷爷,还对我可爱的小外孙下手,我这个做祖母的,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好像也说不过去。”
她站在夕阳下,随风舞动的发丝和裙摆在空中飘荡起伏,影子被拉得很长,发丝的影子仿佛一双巨大的羽翼在身后舒展。
贝尔摩德不禁哼笑,“果然,完全没长进。”
“嘛~”玛丽安娜侧过身,压着耳边的鬓发眉眼弯弯,银白色发丝在夕阳下闪着微光,雪一样干净圣洁,飘动的刘海下方猩红的双眸倒映着贝尔摩德的脸。
“毕竟我也是他一手培养的嘛。”
“时间不早了,我家先生还在酒店等我呢,小秋也快回来了,莎莉亚,我先走咯~”
“上次说好的葡萄酒已经可以喝了,我亲手酿的,帮你留好了,有时间记得过来拿。”玛丽安娜朝她摆摆手,做了告别,朝着夕阳的方向慢慢远去。
贝尔摩德坐在机车上,一手撑着脸颊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被光照得模糊不清。
夹在另一只手里的香烟慢慢烧得只剩下烟头,手指被烫了一下,她回过神,将烟头丢下,用鞋尖碾灭,戴上头盔,扶正机车,重新打火,调转方向,在一阵轰鸣声中驶向逐渐变得漆黑的街道。
……
上野秋实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很小的时候,和爸妈一起到法国的庄园看望外祖母,金灿灿的阳光落在种满葡萄果树的果园,树上的叶子绿油油的,熟透的葡萄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像一串串被挂在树上的宝石一样漂亮诱人。
老爸被外祖父拉着去帮忙采集葡萄,他在庄园的大树底下练习小提琴,外祖母轻声细语地帮他矫正手势,老妈拎着餐篮走过来,闻到空气中散发的食物香气,他放下小提琴拽着外祖母的裙子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那张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脸笑得温柔极了,蹲下身将他抱住,阳光穿过树梢的缝隙打在散落在草地上的银白发丝上,他被拢在怀里,像被天使合拢的羽翼包裹住了,叫人无比安心且舒适。
上野秋实慢慢睁开眼睛,脸上还有些茫然,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洒落进来,照在他身上。
视线聚焦,他恍惚发现,自己好像又换了地方。
简单朴素的装修风格,挂在长杆上的输液瓶连接着输液管,针管一头扎在他的手上,另一侧还立着一个体积不小的检测仪器,界面显示上跳动着几条波浪线。是心电监护图。
医院?
上野秋实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身体的感受要比之前好了很多,尽管还是有点虚脱后的无力感。
只是他现在有点搞不懂现在的情况,以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野秋实按着额头,想从床上坐起来。门口咔哒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秋?”
推门进来的人正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已经很久没看到这对幼驯染一起出现过,看着两人结伴走进来的样子,上野秋实有些怔神。
诸伏景光手里拿着餐盒,进来后降谷零先走到吊瓶前面看了下里面的液体还剩下多少,确认还有剩余,这才笑着和病床上望着他俩的青年打招呼:“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上野秋实回过神,摇摇头。
诸伏景光把床尾的餐桌支起来,推到合适的位置,降谷零配合着将人扶起来,“今天难得有时间,我和hiro一起做了吃的,有段时间没做了,也不知道现在手艺怎么样。”
说话的时候,诸伏景光正好将餐盒里的食物拿出来,精心熬制的营养粥一打开就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香气,窗外阳光照射下还闪动着诱人的光泽感。
上野秋实眨眨眼,瞧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行吧。
他十分配合地接过诸伏景光递过来的餐具,在两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用过这次不知道该称为早餐还是午餐的饭。
可能是有段时间没吃东西,又或者实在过于美味,碗里的粥被他喝得精光,胃和肚子都得到满足,身体也变得暖洋洋的。
收拾完餐具,两人坐在床的两边,上野秋实靠在床头左右看了又看,面无表情开口:“所以现在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了吗?”
他偏头望向降谷零坐的方向,也不开口,就这么眼也不眨的盯着。
“嘛……”
降谷零轻轻耸肩,脸上神情是从所未有的放松,带着松弛的笑意缓声开口:“情况有点复杂,仔细说清楚可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简单扼要的概括出来大概就是,这是一次公安组和FBI以及日本军方的一次联合行动。”
“至于促成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降谷零刻意停顿片刻,望着上野秋实的表情笑意逐渐加深。
“是玛丽安娜外祖母哦,秋。”
上野秋实眨眼,眼底是清晰可见的困惑。
“外祖母?”
降谷零点头,“早在外祖母第一次来日本打算接你去法国的时候她就和我说了一些情况,包括外祖母和BOSS之间的关系。”
“之后又委托我安排她和黑田总监见面会谈一次,在他们谈话结束后不久,我就接到来自黑田总监的直接任务,任务的具体情况也只有我知道。”
“后来也是在外祖母的协助和配合下我顺利潜伏上那座岛。就是我消失的那段时间。”
上野秋实眼睫颤了颤,又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
“抱歉,秋。”降谷零朝他表示歉意:“因为是保密任务,在任务结束之前不能泄露一点消息,我也不好留下什么消息,听阵平他们说你一直在担心我。”
上野秋实唇瓣轻抿,摇了下头。
“没关系。”
“我也不是在担心你。”他挪开视线看向别的方向。“当时事情太多,晚上睡眠不太好,和你没什么关系。”
听出他话里的别扭,一旁的诸伏景光忍不住轻笑,上野秋实看过去,直勾勾的盯着,诸伏景光收敛了嘴角浮出的笑意,摸了几下鼻尖。
“抱歉,我听黑田总监说过一点,但具体不太清楚,所以也不好直接跟你说。”
上野秋实注视着他的表情,看了好几秒钟,这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放松身体将后背完全靠在身后垫着的枕头上。
降谷零轻咳一声,两人的主意被重新引了回去,见他俩看过来,他才继续说道:“岛上没有可以接受信号的地方,加上戒备森严,我也不太好行动,为了准备后面的工作花了一段时间,还是在堪培利的帮助下才弄出信号发射器联系上总部。”
诸伏景光接过话,“正好是下雨那天。”
上野秋实眨了下眼,诸伏景光面色显得无奈极了,看着上野秋实又止不住叹起气:“研二那件事发生后我回总部才接到的消息,之前组织的清剿行动之所以闹得那么大也是为了掩饰zero的行动,在接受到信号的第一时间,公安和军方就做好行动准备,也顾不上研二那边。”
“阵平去了警视厅,搜查科的人刚展开搜索就收到了陌生人发来的定位短信。”
诸伏景光望着上野秋实,似乎张嘴想说什么,嘴巴蠕动了好几下最后也只是默默叹了口长气:“阵平这次气得不轻,研二醒了知道具体情况后状态也不太好。”
“嘛。”降谷零双腿交叠翘起二郎腿,腰微微弯曲,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支撑脸颊和下巴,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我倒是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要知道我在基地里听说之前叛逃的波摩干部被送到主要实验室的时候直接被吓出一身冷汗,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故意安排人在路上说给我听,来试探我的身份呢。”
诸伏景光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视线落在上野秋实身上,坐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没有。
房间一下变得安静起来,上野秋实轻轻眨了下眼,在两人的注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们好像也在生气。
而且同样气得不轻。
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
“真了不起啊大英雄,孤身涉险,舍己为人,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迫不及待牺牲自己拯救他人,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君。”
晚上的病房里又多了一个人,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松田阵平靠在窗户边上,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冲着缩在病床上装死的人一顿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警察都还没开始行动呢,怎么,你一个人甚至比整个东京总部的警察和警备储蓄还要厉害?这么能干你替我去上班怎么样?有你在说不定整个日本的犯罪率都要下降好几个百分点,正好也给警视厅的所有人放个假。”
拱起的被子上方伸出来一只手,上野秋实把盖在脑袋上的被子又往上提了提,连一缕发丝都不让它露出来。
松田阵平止不住冷笑,走到床边抬腿踢了踢病床。
“这个时候知道装死了?知道不好意思了?”
“我之前怎么说的?让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否则打断你的腿,你怎么应的?”
越说越气,松田阵平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语气也凶狠极了。
“白痴树懒,到底要说多少次你心里才能有点数?”他撸起袖子就要弯下身去扒拉床上的被子,一旁看了会儿戏的诸伏景光连忙把人按住,“等等,阵平,说话就行了,别动手啊。”
“你给我撒开!”松田阵平扭头冲他喊:“还不是你们这群人给惯的!一开始就应该把他的臭毛病给掰回来,这都第几次了,每次说的时候应得好好的,一扭头该干嘛还是干嘛,半点没放在心上。”
“这家伙是有几条命啊能经得起这么糟蹋,还是说什么,你觉得他身上是有主角光环还是免死金牌,每次都能这么好运??”
“这次要不是赶上时间,这家伙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撒手!”被说得哑口无言且深刻反思过的诸伏景光无言以对,松田阵平肩膀用力,震开他的手,弯腰扯住被子正要用力,回过神来的诸伏景光再次上前,连忙表示:“虽然你说的我也赞同,但现在秋的身体,你忘记医生之前怎么说的了?”
松田阵平身体停住,眉心拧得死紧,皱皱巴巴的像一团扯不开的线纠结在一起。
“嘁。”过了会儿,他低咒一声,松开手,又扯开诸伏景光按在胳膊上的手。
“该说的我也说烦了。”松田阵平冷静下来,语气也冷了许多。“以后你爱怎么做怎么做,懒得管你。”
“你们爱惯着他的臭毛病就继续惯着吧,我是不想管了。”
他低头看向床上那一团。
“上野。”冷淡疏离的称呼从他口中喊出来。“你想继续做你的英雄也随你的便,只是麻烦你以后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看看被救的那个人到底想不想用你的命来换他的安全。”
“话就说到这儿,我还有事,你们继续。”
他没去看诸伏景光的表情,也没去看上野秋实的反应,说完话就揣着手大步朝门外走。
房门被关上,像是激烈的山崩海啸一下归于寂静,安静的令人感到不适,萦绕着压抑又沉闷的气息。
诸伏景光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病床上,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手放在拱起的被子上轻轻拍打。
“秋。”
“别放在心上,阵平他只是太担心你了。”
被子底下没动静,他伸手轻轻撤下盖在上面的被子,“别一直蒙在里面,容易闷到。”
独有的温润嗓音像一缕春风拂过,头上的被子被拉开,上野秋实侧躺在床上,随着方向垂落的刘海挡住他的眼睛,从诸伏景光的方向也只能看到他几乎抿直的嘴角。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安静的没说话。
过了半晌,床上才传来对方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还带着些许不被人理解的委屈。
“我没那么想。”
“也没想那么多。”
他嘴巴动了好几下,有些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清楚表达自己的心情,最后也只是挫败地捏紧手指,唇瓣抿得死紧,压在头下的枕头一角也被他扯得皱皱巴巴。
“我明白。”诸伏景光轻声安抚,“我知道你是担心研二会出什么意外,加上时间紧迫。”
“只不过,秋。”诸伏景光将手放在他头上,“我们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就像你会因为担心阵平和研二宁愿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危险,就算受伤也觉得没关系一样。”
“不管是我,还是zero,又或者研二和阵平,还有班长。宁愿面对危险的人是自己,宁愿受伤的人是自己一样,不希望你出现任何意外,也不希望你受到什么伤害。”
“看到在意的人遇到什么危险,即使身体上没受到伤害,心情也会变得异常难过,甚至会忍不住想,要是受伤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人的感情是相互的,要是一直是一方在默默付出的话,一直接受付出的人其实会很有压力,你不能总是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了,总要留点空间让我们也能表现一下。”
“也让我们心里能好受一点。”
“我知道你一直在默默保护我们,但是同样的,我们也想保护你呀。”
“不然一直单方面接受你的保护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很没用,明明我也很努力了。”诸伏景光最后开了个小玩笑,笑着说:“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组织的优秀干部,还是现役的公安警视,这次立的功够我再升一级,在学校的成绩也没差多少,你总要给我一点表现的机会吧。”
“能被人需要其实是一件会让人感觉到幸福的事情。”
“至少代表在你心里,我是可以被你依赖的特殊存在,而不是没用的累赘,不必要的负担,只会拖后腿的存在。”
“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很没用,总是需要你以身犯险来保护我。”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上野秋实声音闷闷的,也没想过自己做的事情会给人带来那么大的压力。
“我知道。”诸伏景光把他的身体掰回来,让他看着自己,望着那双被发丝遮挡的眼睛笑得温和。
“我们都很清楚,你只是习惯什么事情都自己来处理,也习惯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在意的人,习惯了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只是,秋。”诸伏景光牵过他的手,放在掌心,低着眉眼轻声道:“你现在并不是一个人,你应该很清楚,如果这次你真的回不来的话,被你留在原地的我们会有多难过。”
“尤其是被你用自己换回来的研二。”
“被你从大雨里带回来的阵平。”
“就在你身边却没办法把你带回来的zero。”
“还有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我。”
“事情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不管是我还是他们。”
“还是说,你更想看到那个样子的我们?”
“再换位思考一下,要是留下来的人是你又会变成什么样?”
诸伏景光弯起眉眼,静静地注视着。
那双温润包容的眼睛里,上野秋实好像看到了那样的画面,站在大雨中,低着头伫立在一块冰冷墓碑前,宛若一座座雕像的身影。
又仿佛看到了,站在一座座墓碑前孤身一人,被孤寂和难过包围的自己。
窒息的难过如海水扑面而来,他瞬间红了眼眶,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睛面前。
“……抱歉。”沉闷微颤的声音从手臂下传来,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诸伏景光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以后再也不会了。”
诸伏景光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放松,同样握紧了他的手。
“我相信你。”他道:“这是最后一次了,秋。”
“不然下次生气的人可能就会换成我了。”
他笑着调侃,等上野秋实平复自己的心情,气氛稍微放松了一点之后慢悠悠地开口:“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上野秋实抬起手臂,透过发丝的缝隙疑惑地看向他。
诸伏景光笑得眉眼弯弯,语气也十分温柔。
“阵平和研二那里你打算怎么办呢?”
“毕竟都已经说出那种类似于绝交发言的话了。”
“研二到现在也没来看过你呢。”
“还有zero那里,他虽然看起来好像没怎么生气,不过我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估计是在等忙完手上的事情。”
“对了,还有诚实叔叔也跟我说过,亚里莎阿姨也要回国了。”
诸伏景光微微偏头,笑得温柔极了。
“你打算怎么办呢?”
随着一个个名字从他嘴里冒出来,上野秋实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上的鸡皮疙瘩接二连三跳出来,满眼错愕和惊恐地看着他身后具现化出来的一大片黑色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