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无情帝王心 以后都说给我听,只说给我一人听。
接下来大家分开忙碌, 想办法打听八卦问消息的问消息,查找证据,确定具体时间线的确定时间线, 而苏懋,则是到停尸之处,对四皇子再次进行仔细检验, 看有没有漏掉的线索。
可惜的是,四皇子身份贵重, 章皇贵妃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剖尸检验,只得作罢。
好在死者死亡时间很近,身上所有痕迹都可以追踪调查……
苏懋一夜未睡,直到第二日午饭后, 才有机会睡了一会儿。
冬猎年年举行, 本来就是意义象征大过实际收获,行程最多三日,现因四皇之子死戛然而止,后边的活动流程也别想了,皇上没说要走,底下朝臣也不敢发声, 处处安静的很, 也就是像长公主驸马这样的人, 才敢悄悄潜出去,给媳妇凿冰钓鱼。
当然,他也不知道这鱼其实并不是媳妇要的,是儿子馋。
苏懋醒来时, 发现案上多了很多纸页, 都是最新查到的消息, 聚往而来,因事发虽急,破案却不能急在一时半刻,很多消息没全,底下人也没叫醒他,等他醒了自己看。
他洗了把脸,过来坐下一看,太子果然厉害,殿前司和禁卫军查到的,汇报给皇上的消息,他全部查到了!
昨日果然所有皇子都有准备,比如四皇子自己就准备了毒,还藏了起来,只不过现在毒在哪里,由谁保管,并未查出;大皇子在帐内踱步数圈,取了秘制暗器,还准备了备用的,一个随身携带,一个藏在帐中;二皇子久病成医,身边药材自是不缺,自己配出来一份毒药,现已缴获;六皇子也是,经查,他的确喝了很多酒,可能也醉了,但他在喝酒之前,曾悄悄避开他人,藏起一支精巧弓.弩,隐秘,劲大,只要会瞄准,必能伤人。
所有人的行动目标,都是冲着太子,想要杀他。
可最后只有大皇子二皇子承认自己来过,为什么四皇子会死在太子帐篷里,没有明确指向……
不够,这些东西,还远远不够。
苏懋捏了捏眉心,感觉帐篷里炭烧的有些燥热,抓起披风往外走,看吹下冷风,脑子里思路能不能清晰一点。
刚挑帘出去,没走几步,就看到小郡王回来了。
“苏小懋!猜猜看我查到了什么!”姜玉成穿着白貂披风,蹦到了苏懋面前,眼神兴奋极了。
他急得很,还不等苏懋回答,自己就给答案了,凑到苏懋耳边,用刻意压低的气音,小声道:“你应该看到太子表兄查到的东西了?四皇子玩毒,毒藏在哪里未有查到,但我查到呢,这个毒,章皇贵妃是知道的,这很有可能是她们一起想出来的主意!他们母子还真是没有秘密,共谋共担!”
苏懋并不是很意外,这事符合逻辑:“章皇贵妃那里有毒么?放在了哪里?”
“不知道啊,”姜玉成摇头跺脚,“关键就是这个问题,她才不会说,问不到!”
苏懋想了想:“那便先让下面人找着,看能不能找到。”
姜玉成:“那我就暂时放下了,再看看别的?”
苏懋点了点头。
今日无雪,日头虽不明显,天气也晴朗了很多,视线能看很远,他就走这几步,和姜玉成说话的工夫,就发现了一件事——
“今日四周守卫好像特别多?”
“倒也不是,”姜玉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天子出行,总要格外讲究的,其实从出城,一到这里,守卫就很多,昨晚你们的帐篷之所以松懈,还不是因为你们偷跑出去玩了,当然昨天晚上出了那种事,今天更严一些,也是应当……那什么,我想起个事,不同你说了哈,我先走啦!”
小郡王出现片刻,又旋风一般的离开。
苏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来,昨夜跟太子出去的时候,自己人也倒罢了,太子让他们送快些,往外走守卫确实严格,殿前司甚至还专门分出一只小队,说希望跟随保护,其实是不容拒绝,他们接到的命令里,很可能就有这一条——如有人离开,必须监视。
监视和保护,在昨晚来看,其实不过是同一种行为,不同的话术。
而殿前司和禁卫军,只听命于皇上。
意思也就是说,所有冬猎现场,甚至帐篷里,只要皇上想知道的事,都能知道,就算当时没有想知道的意思,后边禁卫军也会禀告给他知道。
那几位皇子,包括死者四皇子,他们想害太子这件事,皇上知不知道?
一整天的时间,舆论发酵,各种行动准备计划,什么毒药匕首暗器弓.弩,都备下了,藏好了,皇上一点都不知情?不示警,不管控,就眼睁睁看着这些兄弟们要害太子?
是装作不知道,还是不想管,还根本就是纵容,希望这种事发生?
苏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在这件事上,皇上未必没有杀机。
继续往深里想,整个冬猎场,所有地方都牢牢守卫,里里外外严成这个样子,密不透风,偏偏太子的帐篷像个大漏洞,谁都可以过来,谁都可以靠近划小刀,别人还不知道……难道不是有人有心促成?
皇上会不会是,在帮别人打造更合适,更有利的杀人机会?
想到这一点,苏懋就有些替太子难过。
父爱这种东西,他可能从未尝过,他的父亲,好像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怎么了?”
刚想到太子,人就回来了,身影高大,眉目阔朗,全无没有无人疼爱的阴郁之气。
苏懋摇摇头,笑了:“没什么,殿下吃过午饭没有?”
太子:“尚未。”
苏懋:“鲍公公之前送了羊肉汤,汤浓肉香,我只舀了一碗,还有很多,殿下若不嫌弃的话,热一热吃?”
“好。”
太子拉住苏懋的手,和他一起进了帐篷。
小炭炉是现成的,羊肉汤很快就好了,还有佐餐的小饼,去腻的清爽小菜,光闻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
苏懋并不饿,可就这么盯着太子一个人吃,也不礼貌,就给自己盛了碗汤,全当陪着一起吃了。
太子饭量比他大,很快就消灭了一碗肉,速度比平时略快,可见非常饿了,尽管如此,太子姿态仍然优雅,每一次举手伸筷,都自带气度,是从小培养出来的皇家风范了,要不是一起吃了太多次饭,他都感觉不到太子速度比往常快了很多……
一顿饭吃完,胃暖心暖,太子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说吧,因何这样看着孤?出了什么事?”
苏懋眉尖微微蹙起,小心牵起话头:“殿下有没有觉得皇上对殿下……”
“孤知道。”
他一开口,太子就知道他要说会么:“早已习惯,并不会因此难过或伤心。”
苏懋:……
这是被忽视到了什么样子,才连一点点期待都没有?
不过太子不用问,就知道他话间隐意,想是早明白了昨夜帐篷周围,护卫的力度问题。
“我不是没死,别皱着脸。”
太子伸手,捏了把他的脸:“你且想想,就算昨晚我们没出去,就在那个帐篷里,又能如何?他们哪一个,能杀得了我?”
他心灰意冷,整天什么都不管,随便外面兄弟们怎么玩时,都没人能杀得了他,现在他打起精神,卷土重来,准备充分,竟能让这起子笨蛋得了手?
做什么美梦呢。
苏懋还是担心:“可‘敌国要求’一事屡屡被提起,现在还死了一个皇子,朝野内外人心惶惶,皇上又不帮你,局势这样被推着往前走,只怕——”
“不怕,”太子唇角噙着浅笑,“到现在,你对我还没有信心?”
“只要我不想,没人能杀得了我,只要我想,我就不会是一个人。”
苏懋有点不明白,这话说的有点没头没尾,什么叫只要想,就不是一个人?这话绝对说的不是他,无关情爱。
太子提醒:“忘了我娘姓什么了?”
苏懋恍然大悟:“裴。”
圣敬裴皇后出身不算高门,却是名门,裴家数代经营瀚海书院,瀚海书院无视朝堂,无视规矩,唯才取用,数代山长皆是裴家人力压群雄,一场场比试赢下来的,所有人心服口服,而今满朝文官,有六成以上在瀚海书院求过学,有两成,听过瀚海书院先生的课,瀚海书院在读书人心里是神圣的。
裴家教过的学子不一定都是朝臣,但厉害的朝臣,一定曾是裴家学子,裴家虽祖训不入仕,不上朝堂,影响力也是无穷的。
只是因为裴皇后入宫后,和裴家并无来往,太子不管少年之时,还是被废,都未曾与外家有过过多联系,因而经常被忽略,可血脉这种东西斩不断,有时的不联系,是一种姿态,一种保护,而到了该用的时候,只要不是作恶,带来的是正向结果,是大义,裴家风骨在那里,为家为国,又怎会不帮?
苏懋一点都不怀疑裴家的选择,国难之时,天子携宠妃南逃,圣敬裴皇后与太子撑起了国都,皇后甚至以身殉国,这是裴家的家教,他们自己的坚持和底线。
太子也非常人,少年时崭露头角,文韬武略,文武双全,治世能为,城府策略无一不精,还胸怀广阔,以民为先,可以不惜性命保护疆土,护佑百姓,这样的储君,难道不值得拥护?
他们帮太子,并非帮自己的血亲,而是为了我朝的将来。
敌国那点心眼儿,在他们这里转不过半息就能明白,他们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在关键时候,站在太子身边,所有风浪便能平息。
太子见他想明白了,亲了下他手背:“现在可放心了?就算我真的本事不济,连这点小场面都控不了,也会有人帮忙,接下来不用担心,只消集中精力,沉下心来破案就是。”
苏懋耳根微烫:“……嗯。”
太子见他可爱,揉了下他的头,笑了:“虽然这样说有点幸灾乐祸,不是君子之风,可四皇子死了,确实对我来说不算坏消息,如果查到最后,凶手是大皇子——”
苏懋眨眨眼,那岂不是赢麻了?
接下来哪还有对手,还有谁!
“我的坏心眼,懋懋可喜欢?只说给懋懋听。”
“我……”苏懋感觉现在的太子有点不君子,不君子的太子,稍稍有点可爱,“那以后,都说给我听,只说给我一人听。”
太子就吻了过来,有点重,有点……失控。
苏懋本来也沦陷了,只是不小心踢到桌子,发出好大声响,打断了这个吻。
他赶紧推开太子,坐正,强硬拉回正题,压制彼此的蠢蠢欲动:“殿下可还有其他线索?”
太子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才说了一个字:“有。”
“帐篷外脚印繁杂,我的人仔细验查过,保存完整的不太多,根据特点来看,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加之姜玉成那边的消息反馈,几乎可以肯定,章皇贵妃来过。”
“脚印看上去有不同踩踏的痕迹,像是故意毁灭痕迹,加之昨晚太多人过来,再有皇上的禁卫军殿前司来回巡查,搜找消息,脚印就更乱,想要靠脚印来找人,基本上不可能。”
苏懋沉吟片刻:“本案看起来很突然,骇人听闻,痕迹又太复杂,似乎每个人都有动因,但查起来其实也并不难,只要能清晰准确的确定每个人的时间线,找出毒药品类,持有者,基本上就能确定了。”
太子颌首:“只是需要些时间。”
人都是会撒谎的,但凡遇到可疑,他们都要来回查验数次,不过也算不上特别难,只要能和别处比对,就能确认更多,而冬猎来人这么多,谁就能确定自己行为没有被看到,保不齐就有几个目击者呢?
太子起身,叮嘱苏懋:“我现在没时间多休息,已传令下去,凡有新线索,必聚集至此,你且安心静待,不要老往外面跑,仔细着了凉。”
不等苏懋答应,他顿住,又加了句:“若是无聊,往外走一走散一散也行,只是得仔细注意时间,一次出去不可超过两刻钟。”
苏懋应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冷不冷自己能不知道?”
“亲一下都害羞,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太子轻吻过他额头:“今年我可能很晚才回来,不必等。”
苏懋垂眸,乖乖任他亲:“好。”
送走太子,苏懋考虑接下来做点什么,还没想好,小郡王就过来了。
“快快苏小懋,跟我去看热闹!”
“嗯?”
姜玉成拉起他就走:“你不是怀疑章皇贵妃冯嫔那边有问题?现在刚好是机会,她们正在太后娘娘那撕呢!快快,晚点就来不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用完了,三次元又有事……_(:зゝ∠)_明天请假一天,后天恢复哈(づ ̄3 ̄)づ╭??~
第72章 后宫女人的眼药 大的没了,准备再养个小的?
原来是章皇贵妃和冯嫔为了皇上服用丹药的事, 在太后那里吵了起来。
“……气势汹汹的,眼神都透着犀利,我一看就觉得不对劲, 这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啊,怎么可以错过!”
姜玉成拉着苏懋一路小跑,一直跑到太后住的暖帐边, 围着转了半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拉苏懋蹲下。
苏懋:……
这是要偷看?
姜玉成小心的往里面瞧了一眼,压低声音小声说:“当然要悄悄看啊……现在让人禀报,岂不是打断了两位娘娘的氛围?要是她们不吵了怎么办?”
苏懋心说好吧。
结果刚藏好,就被太后身边的老太监发现了。
因四皇子命案一事, 护卫排查越发严格, 太后身边都是什么人,能从上一代宫斗中杀出,安全无虞的走到现在,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姜玉成却根本不怕,见人视线看过来,又是竖食指在唇前比嘘, 又是杀鸡抹脖子的警告, 总知道小郡王今日就是要在这里偷听偷看, 谁都不许出声!
而那老太监竟然也只是面容慈祥的笑了一下,似乎没发现他们两个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苏懋:……
怪不得小郡王脾气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怕, 合着并不是只是被长公主惯出来的。
今日天气晴好, 阳光灿烂, 太后的暖帐开了窗帘,门帘也巧妙地掀起一部分,中间以透纱屏风相隔,保证不被寒风吹袭,帐内炭暖的同时,还能看到铺在地上的阳光碎金,让人心情舒畅。
门窗开的这么敞亮,全无遮掩之意……太后大概也没有考虑,两个宫妃会不会被别人看到,要不要替人遮丑。
“……今晨一大早起床,皇上就不舒服,茶未饮,饭无味,处理政务都没什么精神,太医针灸都没好一点,原来是丹丸没有了……”
冯嫔没了贵妃之位,依制很多衣服首饰不能再穿着佩戴,比如专属皇室的明黄色,衣裙选择方面也非常窄,不能穿整身的明黄宫服,多少会减了气派,可谁知这点限制根本不影响她发挥,她身材妖娆,相貌艳丽,一双狐狸眼风情万种,去了端庄的明黄宫服,身上添了其它颜色,反而更加妩媚动人。
降为嫔,不但没压下她的气焰,反而让她更好发挥了?
她说话神态拿捏的非常好,语速不疾不徐,给人一种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任何告状挑衅的意思:“……皇上平日里习惯,身边的人都懂,一时短了,做那丹丸也不甚花工夫,谁知派人去皇贵妃那里取药材,皇贵妃却没给,还支支吾吾的,也没给个原由,不知要拿那些药材做什么,莫不是自己留下来,要喂给谁?”
话音看不出告状挑衅,却十足十含沙射影——昩下来给谁,给你儿子吃么?果不其然,人给吃死了呢。
同在后宫,这么多年下来不知斗了多少场,章皇贵妃能看不出冯嫔隐意?怒气丛生,又不好帮对方挑破,只能按捺下情绪,一派端庄高贵——
“妹妹有所不知,丹丸那种东西怎可常用?食的多了,身体怎么受得住?你我虽不是朝臣,不懂那国家大事,可同为宫妃,也当知晓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时候不可一贯媚上邀宠,忠言逆耳,却也还是得劝一劝的。”
格局一下就上去了,把对方压的有多小气,她自己就有多大气。
冯嫔美目流转,叹了一声:“妹妹倒是不如姐姐这般看得开。丹药虽然含了一个丹字,却也还有一个药字,总归是能催发人体康健的,哪有人生了病,什么药都不用的?皇上不用那丹药,饭不思,茶不饮,没了精神头,折子都批不了,将来还不知会怎样,妹妹不比姐姐,膝下有子万事足,妹妹没有任何牵累,只知国不可一日无主,妾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是妹妹的天,是天下人的天,可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
继续含沙射影,少扯什么大义,你不想配合皇上用丹药,就是想害皇上,害了皇上,位置留给谁,当然是有儿子的你自己,你我二人到底谁其心可诛?
苏懋单是听着,就深深体味到了说话的艺术,后宫女子在这方面,堪称翘楚。
再看太后,她满头银丝,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眼睛里看不到太多老人的浑浊,更多的是安静,是历经岁月沧桑后后沉淀,两个儿子的女人在她面前又是告状又是上眼药,她表情始终平和如一,是没听出来别人话中有话,还是听出来了,却并不关心?
再抬头,章皇贵妃眸底怒火已经难掩:“本宫倒是不知,妹妹褫妃为嫔,人前灰头土脸,人后低调不显,竟这般有本事,连皇上身边的事都开始操心了?”
冯嫔扶了扶发,笑容妩媚:“比不得姐姐清闲,日日梳妆停当,也未能得天颜垂青,只好盯着四皇子调.教了。”
后宫之中,皇宠二字是触不得的痛,章皇贵妃怒火中烧:“你——”
“啧,”冯嫔笑容越发明媚,轻轻捂了自己的嘴,“瞧妹妹这话说的,倒是失礼了,四皇子殿下都叫姐姐您给调.教死了……犯了错,不知悔改,今日还仗着养育皇子有功,高高在上的劝诫别人,怎么,姐姐觉得这幅模样能引来皇上关爱?大的没了,准备再养个小的?”
她一边说着话,视线一边往章皇贵妃脸上,肚子上扫,好像在嘲笑,你这个年纪,还能生么?
竟是不遮不掩,图穷匕现,直接把矛盾挑出来了。
章皇贵妃拍了桌:“你个贱妇还敢胡言!昨夜本宫就觉得你不对劲,你偷偷摸摸随驾冬猎,连大典都未露面,外面的人谁都不知道,为何偏偏昨晚你要现于人前!莫不是你早知道我儿会出事,是不是你杀了他!”
“啪——”
吵闹声中,一声脆响,是太后放下了手中茶盏。
声音不大,却足已让两个人站起行礼,不敢再放肆。
太后视线淡淡扫过两人:“命案之事,自有太子严查侦破,若太子无能,迟迟给不出交代,自有皇上责罚,后宫便不要干涉了。”
“章氏,如今你代掌凤印,总辖后宫诸事,冬猎一行皆由你打理,”太后目光落在章皇贵妃身上,“今日皇上有需,问你药材之事,你如实回答便是,不干不脆,拖泥带水,可是出了事?”
章皇贵妃微咬唇,手执帕子抹了眼角:“按说此次冬猎时间短,一应用度本不需太操心,多备个两三成,定然够用,但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哪哪都乱,臣妾丧子之痛如何能释,旁的事难免放了放,被太子查问一番也就罢了,冯嫔还顶着皇上的名义三番五次来问,臣妾哪里有心情应付?下面人忙中出错,清点不力,也确实是事赶事,赶上了……”
冯嫔却冷笑一声,丝毫不给她这个卖惨的机会:“四皇子昨晚出的事,臣妾代皇上问取药材,可都是在昨日午后,那时候你总不至于有丧子之痛吧,还乱中出错?姐姐莫不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就先乱上了?”
章皇贵妃转向她,面色肃冷:“本宫倒是不知,妹妹何故如此咄咄逼人?你昨日下午的确派人来问,本宫回复说要找一找,你却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频频催促,那时皇上并未茶饭不思吧,妹妹如此为难于本宫,可是想让本宫阵脚大乱,不好应对接下来的丧子之痛?”
冯嫔:“皇上龙体何等重要,关系着朝局稳定,偶有不适,能忍的,自然不会在人前显露,姐姐怎知不严重?你同我在这里狡辩,为何不敢同太后娘娘直言一句,那些药材,被你弄丢了呢?”
章皇贵妃:“丢与未丢,都是只有本宫及手下才知道的事,你为何知晓,又为何想要知晓?”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步步紧追,谁都没有退,气势越发剑拔弩张。
小郡王拽了拽苏懋袖子,悄悄凑过去说小话:“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线索!”
苏懋颌首,目光微亮。
姜玉成晃了晃头,得意极了:“你看,四皇子之死,是毒所致没错吧?那毒哪来的,是不是得查?冬猎之行在外,禁卫军查的那么严,毒药你想带过来,是不是很有难度?那带不过来,又想以毒杀人怎么办,当然是自己配了!这配药,总得有药材吧,宫里带过来的药材少了,丢了,不就是问题所在?”
谁管着此次出行的物资用度,哪里漏出来最为方便……可不就是章皇贵妃?
不管皇上还是太子,可都查到了,四皇子本意是想用毒毒杀太子的!怎么看,是不是章皇贵妃都得给点支持?
姜玉成小小声说:“这四皇子搞的毒药到现在没有找到,不知道被藏到了哪里,二皇子那头虽也做了毒物方面的准备,但太子表兄已经查获,说只是半成品,还未完全准备好,要说毒也是毒,也能毒死人,但量上就得加,起码得差不多一碗饭的分量,谁能那么蠢的被喂毒饭?”
他的表述很清楚,他怀疑四皇子之死,就是被四皇子自己准备的毒丸弄死的,可能是谁知道他这个计划,来了个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谁叫目前的毒药来源,只有这一种呢。
两个人正说着小话,不知道漏听到了什么,帐篷里面两个后宫妃嫔竟然打起来了!
说打也不太合适,两个女人动作并不太粗鲁,只是你扯着我的衣服,我扯着你的发,稍稍有些不雅观,但就这程度,也已经足够惊掉人眼球了,这怕不是市井泼妇吧,哪里还是后宫妃嫔!
姜玉成直接呆住。
“我滴个乖乖……”
不是他见识少,他平日打马游街,纨绔顽劣,什么场面没见过,街上遇到女人撒泼吵架,他都要抓把瓜子,好好看会儿热闹的,什么正室抓外室,姑婆欺负小媳妇,妻妾争宠大打出手,他都见过,独独没见过后宫娘娘直接动手,娘娘们自恃身份,向来是嘴甜心狠,暗刀子使在背后,何曾这样自己冲过,丢不丢人,跌不跌份?
这还是在太后娘娘面前……得是急成什么样,才能如此失礼?
“这瞧着……是章皇贵妃急了些?可她往常,最是看重规矩二字的……”
“应该是四皇子之死,对她打击很大。”
丧子之痛,再加上一直以来竞争对手冯嫔的挑衅,在这种时候没有稳住理智,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是另一个!
苏懋眼神一凛:“糟糕!”
这两个人没能按住气氛,真的动手了,定然会对周围带来影响,宫妃面见太后,自己身边的宫女内侍按规矩,是要远离的,太后这边,冬猎和在宫里不同,随意一些,太后不喜欢人多扎堆伺候,挥退了不少人,身边的老太监又因刚刚指派,现在出去了,一瞬间能上前的人根本不多,可那个屏风要被带倒了!
两个女人‘交手’,就算被砸一下压一下,都没关系,她们不算年轻,但也不老,经的住,太后就不行了!
“太后娘娘——”
姜玉成吓得不轻,都不够偷听了,直接往里跑。
苏懋也行动大于理智,眼睛眨都没眨,也往里跑去——无关任何原因,任何考量,总不能看着一个老人在自己面前遇险!
两个人齐齐往前冲,小郡王运气不怎么好,被章皇贵妃和冯嫔阻了路,脚步踉跄了一瞬,苏懋则直直冲着太后而去,迅速拉起老人往旁边躲——
太后倒不是不知道有危险了得躲,只是那屏风所在,正好在侧边,属于视角盲区,她自己注意到已经来不及,苏懋和小郡王注意时,屏风只是有些摇晃,现在正好能阻住!
“哗啦——砰!”
屏风倒了,带倒小几茶盏,碎瓷迸溅,两个女人的争斗终于结束,外面的护卫也冲进来了。
太后娘娘安然无事,苏懋却因为先拉的她,自己落后一步,直接被屏风掼倒,侧边从腰际到大腿,衣服被划破,血液渗了出来……
看起来很吓人,实则伤并不重,只是皮肉伤,但对苏懋来说,非常致命。
因为拧身转方向的姿势,他倒地的角度有些不友好,衣服又被刮破了些,血迹瞬间铺开,虽没露出太多皮肤,看起来不雅,但因搓蹭地面,裤子绷的很紧,布料绷紧了,有些部位存在感就会非常明显——
他可并不是太监!
第73章 我的秘密 你会欺负我吗?
一瞬间, 苏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屏风还半压在身上,伤处疼痛让身体僵硬,暂时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偏偏所有人的视线都往这边集中,全部落在他身上!
他的秘密……怕是要暴露了!
冬寒之下,苏懋额角沁满细汗。
“孙儿来迟, 请皇祖母恕罪!”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突然来了, 反应比所有人都迅速,拉起屏风的同时,将身上披风解了下来,盖在苏懋身上。
苏懋仍然动不了, 但瞬间有了安全感, 长长呼了口气。
太后视线微闪:“你来的正好,快瞧瞧这孩子,伤的怎么样,哪里疼,可还能走动,流了这么多的血, 需得立时让太医看看才行!”
太子抱起苏懋, 颌首行礼:“内侍无礼, 惹皇祖母担心,是孙儿的不是,皇祖母放心,孙儿这就下去带他看太医, 稍后再向皇祖母禀报。”
“可怜见的, 为救哀家吃了这么大的苦, 你可不许说他,哪里就无礼了,分明是立了功,”太后快声催促,“旁的都别说了,现在讲那些礼数作甚,你快去带他看医行药!”
“是,孙儿告辞。”太子抱着苏懋出去了。
姜玉成也担心,朝太后行了礼:“那我也去看看,稍后再来同太皇娘娘请安!”
太后应了:“去吧,好好照顾苏内侍。”
三人出去,帐篷里瞬间安静,鸦雀无声。
视线扫过乱糟糟的地面,太后神色波澜不惊,未见喜怒:“一点点小事,不管药材丢了没了还是失误,你们一个个都是宫妃,谁还能扫了你们的脸面不成,偏偏撕扯到哀家面前,你们的体统呢?你们的廉耻呢?”
“——章氏丧子之痛,哀家心悯,便不多罚你,即日起交出凤印,也别理六宫之事了,省的再出过错;冯氏既褫妃为嫔,当有嫔的规矩,皇上宠爱并非万能,即日起闭门思过,就别出来了。”
“……是。”
太后对两个后妃的惩处很快传遍,可见脸上不显,其实还是生气了的,没罚太重,也只是给皇上留了面子。
她还让人专门给太子传了话,说让他好生办案,有空就帮忙找找章皇贵妃那里丢的东西,不必担心旁人掣肘,还说皇上那里的事,让他自己愁去。
到了太后这级别,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无的放矢,这是在放权,也是在提醒,章皇贵妃丢的药材可查,可抓,至于皇上的为难,不用操心,有她在前头顶着,起码这一波,不会让太子吃亏。
这是在帮太子?
苏懋感觉自己受的这点伤还算有用,往前数一数,太后可是从来没有表达过对太子的善意的,当然,对所有皇子都是一样,太后相当一视同仁,除了曾经养在身边一段时间的二皇子。
既然养育过,就不可能撇得清干系,二皇子又一直拼命表现孝顺,时时来请安,她就算不过分温柔,外人也不会觉得她对二皇子没感情。
就是不知道,她对二皇子的打算,知道多少,又可曾参与过?
还有刚刚……
他被屏风砸倒,裤子绷紧,太后有没有看到呢?
苏懋有一点不安。
太子抱着苏懋迅速回到帐中,挥退下人,叫了太医,要检查伤口,苏懋却扯着裤子,不肯让他看。
“嗯?”太子眼神渐渐危险。
苏懋喉头发紧,迅速道:“殿下知道的,我是仵作,既会验伤,自也知道自己到底伤的怎么样,只是看着流了些血,实则只是皮外伤,并不重,不需要殿下……如此担心照顾的。”
太子盯着他的眼睛,嘴唇紧抿,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放开伸过来的手。
太医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未有动作,也未相劝,倒是多少有些理解,太监嘛,跟一般男人不同,少了物件,总归有些忌讳,这位苏内侍看起来伤处有些敏感……最多也就是擦到了,他看得出伤势走向,并未深及内里,连这点失血量,在他看来都不算太多,否则病人也不会这么精神。
眼看两个人僵持太久,谁都不说话,太医才有点后背僵硬,斟酌着说了句:“而今天气凉,伤口只要处理的好,就不易发脓高热,臣观苏内侍伤处似乎不深,若坚持自行清理擦药,也非不可,只要稍后容臣把个脉即可。”
苏懋刚要惊喜点头,就见太子眉头皱的更深:“你先下去。”
太医:……
“是。”
太医放下打开的药箱,走出帐篷,也不敢离开,手抄在袖子里,等着稍后的把脉。
常在宫中行走,小道消息听过不少,未有亲眼得见,他一般都不信,哪怕外头传的天花乱坠,不过今日,他倒是看准了,旁的事是假的,这个事可假不了,太子殿下对这位苏内侍,似乎真的不一般呐……
帐篷里,太子看着苏懋眼睛,语气毋庸置疑坚定:“孤给你上药。”
苏懋拎着裤头,摇头:“不要。”
太子眯眼:“孤也不行?”
苏懋看了眼门帘:“殿下能不能先出去……”
太子没动。
“也……也不是永远不行,”苏懋有些泄气,“能不能晚一点?”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关于这件事,他都还未曾试探过太子意思呢,万一太子不接受怎么办,他岂不是白嫖了太子的感情?可要接受,这么突然的逼着别人接受,是不是也有点为难?
可太子今日看起来特别坚持,不大能说服的样子……
苏懋叹了口气,略小心的看着他:“我知殿下对我好,也不嫌弃我的身份,可若我同其他人不一样呢?”
太子:“你本来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可我……”
“算了,”看着对方腿上骇人的血迹,太子终是心疼更甚,没再相逼,“你非要自己清理,便自己来,孤给你一柱香时间,但你须记得——”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无需害怕,孤总会在你身边。”
“还有,下次不可如此,孤不会再纵着你。”
苏懋赶紧点头:“不会再有下次了!”
目送太子离开,苏懋才解开裤子,疼的嘶了口气。
他感觉太子的情绪很微妙,好像知道了什么,可又不太像……真的知道了,会情绪这么稳定,不跟他生气,也不罚他吗?
不过现在他没什么时间想别的,伤口太疼了!
过了被砸当时,僵硬密集的点,现在他已经能动弹,更多的疼痛感也压不住冒出来,疼的额角都是冷汗。
他迅速检查了下伤口,当时距离很近,屏风并没有太重,压到骨折什么的,只是倒下来时速度太快,边框上有又金钩饰物,在腿上刮蹭出了伤口,从侧边斜斜刮来,大部分伤在侧胯,严重出血的位置并不多,其它地方只是红痕,前面没伤着,大腿后也没事,自己清理上药都相对方便,只是走动起来不太方便,会疼……
方才进来时,小墩子已经打好了热水,放了细帕,太医走出去前又留下了药箱,还打开了盖子,放在头一位的就是上好金疮药,正好方便苏懋动作。
他很快就处理好了伤口,等太子再次进来时,乖乖的任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乖乖任他拿出手,让太医诊脉。
好在的确伤的不重,太医压力也不大,开了方子,说了饮食禁忌,很快离开。
苏懋感觉太子的视线太过凝实,倍感压力,正考虑要不要闭上眼睛装睡时,外面圣旨先来了——
旨意并不是给太子的,而是给他的,说他保护太后有功,赐物,赏金,还直接升了品级,因屡屡在破案之事展露锋芒,升他为代东厂厂公,此次冬猎之后,可以直接管辖东厂了!
说是暂代行使督主之权,不过是看着他年轻,升的太快难以服众,实则只要不出纰漏,日后他就可以是这个督主,在宫里横着走了!
因受伤卧病在床,旨意都是太子替他接的,他只对颁旨太监拱手行了个礼,等人走了,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什么好意外的,”太子将圣旨放在一边,捏了捏苏懋手指,“这个位置本就是给你留的,孤同父皇早就有了默契。”
只是在他的计划里,这个时间会稍稍晚一点,他会彻底改变宫中形势,净化东西两厂的乌烟瘴气,让苏懋能如鱼得水,玩的开心。
不过早一点也没什么,除了细作之事,还有其它敏感方面,他早有清算,西厂已经被他玩坏了,目前不敢冒头,苏懋不会遇到任何阻力。
太子略满意:“开不开心?”
“高兴肯定是高兴的,”苏懋仍然有点担心,“但皇上发这道圣旨,是真心给的么?冯嫔不会闹?”
所有人都知道,东厂虽隶属天子亲辖,只听天子令,但东厂一直和冯贵妃走得很近,皇上并未多管,眼下因细作之事,祭了一个东厂厂公贾鹏,可曾经到手的肥肉,现在的冯嫔怎么可能扔了不要?
太子:“你是救太后有功,谁敢违抗?”
意思也就是说,这事是太后促成的?
苏懋想了想,眉头皱的更紧:“那皇上干脆利落的顺水推舟,给太后面子,一点反抗都没有,会不会有别的打算?他会不会……想要利用我,欺负殿下?”
东厂和皇上亲,和冯嫔亲,他只是个空降的,和谁都不亲,可不是最好做文章的?只要他心思多一点点,偏一点点,就会被人拢了去,被巨大利益裹挟,变得不像自己。
太子低笑:“懋懋会欺负孤么?嗯?”
苏懋耳根微红:“……不会。”
是你总是在欺负我好吧!
“苏小懋你怎么样了!”
二人正浅浅聊天,气氛正好时,姜玉成冲了进来,带着微湿水汽:“疼不疼,能不能动,药上的怎么样了,他们可气人了,都不让我进,还说我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上脏,不好见伤者,我专门洗了个澡才过来的!”
苏懋微笑:“我没事。”
“脸都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姜玉成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探了探他额头,“还好没烧……可这么大的药味,这么浓的血腥味,你是不是很难受?让我看看——”
他拉开被子,就起看苏懋伤处。
苏懋都不会给太子看,当然更不会给他看,死死拽着裤头:“没事,都已经上好药了。”
“都是男人,让我看看怎么了,”姜玉成坚持,“又不会少块肉,害什么臊!”
想想不对,苏小懋是太监,好像是少块肉的……
苏懋没让看,还看了眼太子。
姜玉成刚刚察觉到自己行为不对,好像伤了小伙伴的自尊心,又见太子在侧,视线有些不善……嗖的收回了爪子。
“太子表兄也在呢……嘿嘿……瞧我这眼神,是有点瘸了,太子表兄说没事,一定不会有事,”他还能反过来教训苏懋,一脸正直肃穆,“你乖乖听话,过不了三五天,一准能好。”
“回头我去我娘那里偷点药给你送来,你别客气,我娘那都是好东西,不用白不用……”
正经不过一秒,小郡王又皮了起来。
小伙伴的好意,苏懋当然不会拒绝,不过对方除了好意,眉眼间还有些别的东西,他看出来了,便开口问:“小郡王可是在愁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案子呗!”
姜玉成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苏懋面前:“你别怪我无情,不关心你的伤,这不是手上查着事么,我不想,消息都得催我想,你说章皇贵妃管着宫中用度,此次出行必然用了心思,怎么药材就丢了呢?这里里外外可都是禁卫军和殿前司,她那里丢了东西,皇上怎么就不知道,任由冯嫔去要去闹?他是不是……”
他偷偷看了眼太子,压低了声音,似乎说出来有些艰难,但还是说了:“他是不是知道有人想害太子表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郡王慎言。”
苏懋肃声提醒姜玉成:“有些话,不可以这般说。”
知道是一回事,人前说出口是一回事。
姜玉成咬了唇,偷偷看向太子:“那我也不是故意的么……我之前也不知道。”
见太子没说话,苏懋开口安抚:“以后都别说就是了。”
“那我们这个案子……怎么办?”姜玉成有些着急,“还能破么?”
皇上对太子不慈,支持任命想必也并非出于真心,天子乃一国之主,所有权利集于一身,他不想破,不让破,案子还怎么破?
苏懋就笑了:“可我们现在要解的谜,并非是谁想害太子殿下,而是谁杀了四皇子啊。”
害太子,太多人都有动机,皇上也是,杀四皇子么,就未必了,只要分寸拿捏的好,案子怎会破不了?
“对啊!”姜玉成拳砸掌心,“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立刻兴奋起来,脑子里转着知道的信息:“这一次似乎所有人都不能全部排除嫌疑,连太后娘娘都起了夜,听到了声音,大家身上都有能查的地方,唯独六皇子,他说自己喝醉了在睡觉,别人的时间线多多少少都有不能印证的部分,只有他,从头到尾都有证人,外面护卫还说听到了他的呼噜声,他真的一点嫌疑都没有么?”
苏懋想到了什么,就着他的话:“唔,那要不要试一试他?”
姜玉成更兴奋:“试啊!怎么试?”
苏懋看向太子,低声商量:“要不要顺便,试一试这位冯嫔?”
这两位,可是铁杆同盟来着,六皇子因‘救命之恩’,对当时的冯贵妃嘘寒问暖,早晚请安,百般孝顺,涌泉相报,因这‘孝名’二字,和二皇子重了,二皇子还被迫撑着病体更多表现,对太后更多孝顺,才能引来外界一二赞声……
这种牢不可破的结盟关系,也让六皇子和冯贵妃同章皇贵妃四皇子斗了很久,甚至势均力敌,突然就断了,六皇子突然向四的于子投诚,真的没问题?
冯嫔一直非常安静,没有意见,没有发声,好像不知道这件事发生一样,为什么?
她就不怕自己的秘密暴露,被六皇子给卖了?
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
天子帐篷。
皇上踢翻了书案——
“朕服食丹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想让朕死是么!朕就知道……”
没一个孝顺的,全部都在觊觎朕的位置!你们想要,朕就得给?做梦!
天子震怒,无人不惧,周遭寒蝉仗马,没有一点声音。
良久,帐篷里才传出天子的声音:“来人,去叫冯嫔过来!”
后边女眷帐篷里,冯嫔接到旨意,一点未惧,笑的妖娆——
“瞧瞧,咱们这位皇上,果然离不开本宫不是?”
第74章 试探 我偷你配合。
“试?还两个人一起?”
姜玉成眼里冒出期待的光:“怎么试?”
苏懋微笑:“此前你我见到六皇子走在四皇子身边, 你不是相当震惊,他为什么敢这般大剌剌,不怕冯嫔忌讳?”
姜玉成老实点头:“是啊, 当时我还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冯嫔倒了,再无爬起来的机会, 他才令攀高枝,也不必在意冯嫔反应, 可现在看,冯嫔根本不是心如死灰的人,她有算计着呢,暗地里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 怎么可能不找六皇子算账?万一六皇子为求四皇子信任, 把她卖了怎么办?可好像冯嫔没有此类举动,六皇子也的确状态很从容……”
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两个人一起谋事那么久,定然知道彼此很多秘密,竟不觉得危险么?比如细作,叛国这种事,冯嫔栽了个大跟头, 他不信六皇子毫无所知, 没捏点有用的东西, 不去四皇子那里做投名状?
“好像也不太对,”姜玉成挠了挠眼皮,感觉逻辑怎么理都对不上,“六皇子要是在细作一事上牵扯很深, 怎么皇上没治他?不可能单就对他大发慈悲吧, 会不会是他被冯嫔给涮了, 别人对他只是虚情假意,借他办事,其实他知道的并不多?”
苏懋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冯嫔知道此事难以善了,提前剪除了所有与六皇子有关的信息,故意没有牵扯他?”
不管出于情感还是利益,联盟里倒一个就够了,两个都倒多不划算?
如果有合作感情,一个陷在泥里,一个怎会不想搭救?如果没感情,只看利益,我都帮忙把你挑出去了,你敢不想办法,拉我出泥潭?大家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有没有捏着对你致命的把柄,你会不清楚?
苏懋断言:“他们断不干净。”
姜玉成恍然大悟:“对啊,做了那么久一条船上的人,一起干了那么多大事,你知道我的秘密,我知道你的短处,如若不互相坑害也就算了,一旦开了这个头,必是你来我往无穷无尽……你说的对,不划算啊!”
现在再看六皇子举动,就有些看得清了,他到四皇子身边,必不是出于真心!
先看六皇子自身,生母早逝,没有外戚力量,要不是先前聪明,抱了冯嫔大腿,死命缠住这位‘恩人’,生拉硬扯耗成同盟,他现在还是皇宫里的小透明,谁都看不见呢,手里这点力量究其根本,非是自身能力,靠他自己,绝对从夺嫡里冲不出来,再加上干过的那些脏事,别人上位,他怕是就得死。
若将来得罪少的兄弟们上去,他还可以绞尽脑汁,想办法圆缓关系,唯独四皇子不行,因冯贵妃和章皇贵妃的后宫斗争,他们卷进去太深,仇恨也太深,四皇子这个时候再表现的大度,心里也不可能不介意,真要哪日上位,首当其冲要清算的人,必是他这个六弟。
六皇子投诚行为必是假意,像是想在四皇子这里得到点什么……
姜玉成拳砸掌心,笃定道:“六皇子一定没有和冯嫔断了,咱们看到的只是假象,他们可能暗地里藕断丝连,有什么大计划,大动作!”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莫非本案就是这两个人合谋,杀了四皇子!”
苏懋顿了下:“倒也不一定,计划肯定有,是否实施却未必。”
时间太短,六皇子看起来尚未在四皇子身上得到足够的东西,现在杀是否太早了些?
不过他也没有排除六皇子嫌疑,因四皇子死亡现场……他总觉得有些违和,有些逻辑对不上,不排除意外可能。
姜玉成头都大了:“嗯?什么意思?”
太子:“他的意思是,‘藕断丝连’这个点,可以利用。”
苏懋微笑颌首:“不错,既然我们对六皇子和冯嫔在本案的参与感上有所怀疑,又查不出确切东西,不若给个机会,让他们自己聊一聊?”
“你的意思是……制造机会让他们见面,我们偷听?”
姜玉成悟了:“既然给我们造成‘结盟破裂’的假象,就不能立刻‘和好’,不然岂不是引人怀疑?而今形势敏感,六皇子和冯嫔必定很久没有见面,商量调整计划了,如果我们给他们一个不得不见面的机会……嘿嘿,偷听这事我擅长啊,咱们怎么干?”
小郡王兴致盎然,苏懋和太子对视一眼,也没有继续卖关子,招招手让小郡王靠近些,凑过去低声:“咱们这样……”
姜玉成听完,捂着嘴憋着笑,像偷到了油的小老鼠:“好坑好贼的主意,我喜欢!”
布局要点很简单,不过是制造危机。
如同小郡王所言,现在形势敏感,六皇子和冯嫔既做出了同盟破裂假象,就不会私底下轻易见面,尤其在冬猎之时,各方面位置护卫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危险性太高,就算他们有心跟踪,也不会找到六皇子和冯嫔的漏洞,不如给他们创造机会。
这个机会,还不能是太简单的意外。
结盟这么久,彼此本事多少,他们心里有数,小小的意外未必会担心,会信任对方有解决的能力……不若,在皇上这里做文章。
冯嫔不是复宠了?还敢跟章皇贵妃呛声,操心皇上的丹药?她敢明目张胆操心,就证明在这个方向,她有拿捏的资本,苏懋怀疑,这才是她复宠的原因,而非什么帝王的宠爱。
这也是她这一次能低调跟随冬猎,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既然皇上喜欢这个,离不了这个,必会时时召冯嫔相伴,支用于她,一旦丹药有失,必会大发雷霆……
章皇贵妃那边只是丢了些药材,就搞出这么大动静,直到现在,也没见皇上担心她,过去看看,想来对这个问题,皇上还是十分介意的,现在他明显还有备用,如果这个备用也没有了呢?
苏懋三人在帐篷里商量完毕,就开始着手准备行动。
当然也不能忘记去太后那里谢个恩,说说苏懋伤情,别让对方太担心……
所有情况探听清楚,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就等着时机了。
昭明帝对丹药执迷已久,现在不说丹药一天三顿当饭吃,也是一刻离不得,每天不吃上两粒,浑身就不舒服,而之前为他做丹药的老神仙已经飞升,在人间没有弟子,只瞧着冯氏有眼缘,将特殊丹方传给了她,现在的好丹药只她会做,纵使有不满,他也不能真的杀了冯氏,总得给她留挑活路,好在这个女人一向懂事乖觉,所求不过是好好活着……
“冯嫔呢,因何还未到!”
今日晚间丹药未食,昭明帝有些烦躁:“不是早早通知了,让她过来?”
下面老太监行了个礼:“冯嫔娘娘……毕竟被罚禁足,而且今日药材寻的急了些,不如之前用的好,炮制也需要更多时间……”
“既然知道麻烦,何不教给别人一起做!”昭明帝等着心焦,“女人就是小气!”
老太监:“那要不别劳动冯嫔娘娘过来了,老奴亲自过去等着,丹药一做得,就立刻给皇上送来?”
顿了片刻,昭明帝沉目:“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
冯嫔当年使尽浑身解数才哄骗来的丹方,当然不会教给任何人,甚至做丹药的速度都不会加快,这样才更好拿捏皇上,她甚至希望皇上自己过去,没等来皇上,等来皇上身边的老太监,她也并不恼火,只要抓着这个方子,还怕没机会接近皇上?
“公公请拿好了,盒子里一共两粒,皆是皇上目前所需,今晚食一丸即可,明早若是感觉不适,可再食一丸。”
拿乔够了,她倒也干脆,笑眯眯把做得的丹药交给老太监,送去给皇上。
她要的是皇上的宠爱,以后的好日子,真把皇上惹生气了,怎么会有好果子吃?那不是她的目的。
“娘娘辛苦,皇上今夜繁忙,未召娘娘觐见,来日方长,娘娘可莫要怨怼才是。”
“公公哪里的话,臣妾不敢,臣妾送公公。”
夜凉如水,寒风凛冽,摇曳的昏暗宫灯里,视野明暗交错,看不太真切,尤其一阵风初初袭来的时候。
太子等的就是这个时间。
就在他身影如鬼魅般纵跃,掠向老太监队伍的时候,蹲在一边等候,差点耐不住寒冷要跺脚的小郡王终于长呼了口气,抚了抚衣角,从藏身之地出来,猫着腰,踮着脚,鬼鬼祟祟的跑过来……
“前方何人!”
听到老太监声音,姜玉成身体僵住,立刻直起腰,装模作样的清咳两声,背着手转身,看向老太监,摆出一如既往的温和姿态:“这不是高公公么?这么晚了还忙着呢?你继续忙,别跟别人说看到过我哈。”
这位小爷在宫里无法无天惯了,什么时候怕过人?往常都是趾高气昂,风风火火的,也只有闯了祸,要躲藏时,才会摆出这样的温和姿态。
高公公和他也算熟人了,免不得寒暄两句:“又是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小郡王可仔细点脚下的路,别再摔着了。”
“还不是我娘!”姜玉成垮了脸,“好端端的又抓着我吃药,你说这都出来冬猎了,她怎么就没忘记带那些苦苦的药丸子呢,我不吃还不行,叫一堆下人们追我,我都多大了还这样!你瞧瞧这冬猎场子,多少人看着,谁有我丢人!”
高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最熟这些事,还劝了两句:“天下父母心,长公主也是为了小郡王好,您可千万别记恨,还是早些回去,莫让父母担心才好。”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说我!”
姜玉成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着痕迹视线扫过老太监身后,很奇怪,他并没有看到太子表兄的动作,就见起了阵风,眼前花了一下,稍后就听到了之前约定好的信号,太子得手了!
他当然也不再恋战,再多就得露馅,哼了一声:“那我走了,你去忙吧。”
“老奴告辞。”
高公公一走,姜玉成也小跑着离开了,直到约定好的无人角落,才重新冒出头,压低了声音学猫叫。
太子身影很快出现。
“怎么样怎么样,拿到了么?”姜玉成跑过来,看到苏懋,眼睛倏的睁大,“你怎么也来了,伤口不疼?”
苏懋是真不怎么疼,金疮药实在好用:“没事,不能参与计划已是可惜,连热闹都看不了,岂不无趣?”
姜玉成连连点头:“这倒是,你该来的!”
这一阶段计划很简单,就是做好前期准备,确保消息和时间趋势后,等待偷药,太子负责偷,小郡王负责混淆视线打岔,至于苏懋么,伤者得乖一点,不能随便动作。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并不容易,禁卫军安防力度加大,不管太子想做什么,都不方便,需得特别注意小心,才能成功,姜玉成也得真和长公主有这一出小闹剧,不然若是事后有人查起,会露馅。
接下来,就得等皇上吃不到丹药,什么反应了……不管生不生气,要不要发落人,总归,得去冯嫔那里一趟,只要他去,就好操作了。
高公公无功而返,带回来的盒子竟然是空的,昭明帝自然大怒,高公公伴驾这么多年,一直屹立未倒,并不是一次错误都没犯过,是犯了错误后,最知道怎样甩锅,怎样弥补,谁能得罪,谁不可以。
很民愉,昭明帝就去了冯嫔那里。
苏懋三人一直在外侧听着动静呢,见势当然是跟上。
此一番,他们还能顺便看看皇上对冯嫔的态度,如若有疼惜之心,大约不会重罚,最多就是吵几句,床头打架床尾和,如果没有疼惜之心,一切只源于利益,那恐怕冯嫔得遭点罪了。
冯嫔生死系于一瞬,六皇子不管是为了情,还是为了利,都会来一趟。
皇上带了护卫过来,不能走太近,冯嫔帐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懋三人无法察觉,只能静待,但他感觉太子神情稍稍有些不对:“怎么了?”
太子微摇头:“没什么,稍后再说。”
皇上并未在冯嫔帐篷里停留太久,似乎寻到了冯嫔私留下来的东西,很快离开了。
苏懋三人却未走,一直停在原处,直到……六皇子过来,他果然来了!
姜玉成本盼着看到这一幕,可真看到,又有些不可思议:“他派个心腹过来不就好了,缘何亲自来,就不怕撞上皇上的人,出了什么意外?”
除了亲自来,六皇子速度还非常快,远远看去,也能发现他眉目里的担心不像假的。
苏懋眼角一跳。
一个皇子对后宫妃嫔这么紧张,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猛然看向太子,太子捏了下他的手,微微颌首。
第75章 私情 听墙角。
皇上离开, 跟着来的禁卫军当然一块带走了,现在四下极为安静,没有任何声响。
小郡王没发现什么不对, 兴致盎然的悄悄上前,占据有利位置,围观偷听。
苏懋和太子没跟过去, 感觉都在帐篷外目标有些太大,太子脚尖轻点, 扣着苏懋的腰,飞跃上不远处高树,这棵树枝叶繁茂,又高又壮, 正好可以遮掩他们身形, 还能让他们居高而下,拥有更好的视野。
姜玉成:……
他就知道会这样!
不过也没关系,他今天故意惹了母亲不高兴,母亲早看出来了,派出来抓他的人里,有武功特别不错的, 但有意外, 捞他离开不是问题, 他也绝对出不了事!
六皇子穿着夜色里不易被人发现的黑色斗篷,悄悄进了冯嫔的帐篷,一进去就怒了,越过满地狼藉, 扶起冯嫔:“到底怎么回事, 他竟然……竟然对你动手了!”
冯嫔被他扶着, 坐到榻边,轻轻拭去唇角血迹,微哑声音里含着嘲弄:“咱们这位皇上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六皇子咬了咬牙,在帐篷边寻了温水,蘸湿帕子,帮她清理小臂上的伤口:“到底出了什么事!”
冯嫔任他动作,微摇了头,柳眉微蹙:“丹药没送到皇上手里,不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还是高公公在整我,方才说话间,没问出更多信息,暂时……只能认倒霉吧。”
六皇子给她上药包扎,尽管动作里带着克制,尽量不碰触对方身体,眼神里的东西却是藏不住的,那里有簇簇火焰在燃烧。
透过帐篷专门用来透气的窗隙,苏懋看的很清楚,不知不觉,握住了太子的手,紧紧的。
太子用力回握。
二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目光对视,但彼此心中已然明白,这两个人之间是否有私情,现在不能确认,但六皇子对冯嫔,一定有超乎寻常的感情,他在心疼冯嫔。
“嘶……”冯嫔蹙眉,“你轻些。”
六皇子手指颤抖了一下,咬紧腮帮子:“等我……等我以后……并不叫你再受委屈!”
冯嫔视线骤然冷冽:“六殿下慎言!”
六皇子直直看着她,片刻后别开了视线,没说话。
冯嫔闭了闭眼睛:“你为何会来?我不是说过,除非我叫你,不得擅自行动么?”
“就是你不让我来,才会受这样的伤!”六皇子压着嗓子,眼里燃着火,“你若出了事,叫我……我们怎么办!大事不谋了么!只是两颗丹药而已,以前又不是没短过丢过,父皇从不曾亲自动手,为何这次……难道是因为四哥的死?”
冯嫔冷笑一声:“同四皇子的死有什么关系?他何曾对任何人真心紧张过?会亲自动手,当然是因为急了……”她突然倾身,凑近六皇子耳朵,轻声道,“你记住,他时间不多了。”
六皇子先是因对方身上香气袭近,忍不住轻轻嗅闻,又因对方说的这话,突然绷紧:“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冯嫔放下袖子,盖上如玉肌肤:“咱们这位皇上不傻,会用丹药,当然是反复试过,认为没有问题才用的,这丹药也的确没问题,少量服食甚至有益健康,需要的不过是时间,时间累积,毒素一点点聚集,到了一定日子……呵。”
她轻轻一笑,眼尾含媚:“他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实则五脏六腑已经被摧毁,太医平日请平安脉,也只是会觉得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大约是年纪老了所致,瑞今他开始为了吃不到丹药发这么大脾气,控制不住自己,估计没几个月好活了……”
“可他平日最宠爱你——”
“他宠爱的可不是我,”冯嫔媚眼如丝,“他只是离不开我。”
六皇子眼神微闪:“我观父皇对太子也没什么慈父之心,此次太子奉旨查案,我们要不要顺便……”
“不要。”
冯嫔眯了眼,态度坚定:“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想动手?生怕别人想不到你?晚一点,等等机会吧,倒是今日太后那里,叫我瞧清楚了一件事……咱们这位太后娘娘,藏的可深呢。”
六皇子一怔:“娘娘的意思是?”
“你过来些。”
冯嫔看着他,素手微抬,冲他招了招,六皇子耳根微红,慢慢了凑过去……
因为距离太远,这种悄悄话更为私密,声音压的更低,苏懋和太子并没有听见,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六皇子很听冯嫔的话。
二人的同盟关系牢不可破,且在这个关系里,冯嫔是主导者。
“……可记住了?”
“记住了。”
“那就早些回去。”
“可……”六皇子有些舍不得,“你到底有没有……谁!”
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有了动静。
冯嫔眼神示意,六皇子没敢再开口,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戴好兜帽,快速从帐篷侧后门帘离开。冯嫔目光也在房间里快速掠过,猛然一顿,快步过去,将东西踢进了桌下角落。
被发现了?
不仅六皇子紧张,苏懋也紧张了起来,太子却并没有动,依旧扣着他的腰,大手拂开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个‘非’字。
非,不是,不是我们?
苏懋看向太子。
太子垂眸,终是没忍住,亲了下他的眼睛:“别怕。”
底下姜玉成可是惊的不行,差点露出形迹,还好长公主派出来的人给力,千钧一发的时候把他带开了,可惜纨绔小郡王就是纨绔,发现动静跟他没关系,还很有可能有大热闹看时,立刻脱离了暗卫掌控,重新跑到帐篷边,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偷听了起来……
你道谁来了,不是什么刺客,不是什么飞贼,是章皇贵妃!
她气势汹汹冲进帐篷:“好你个贱人,皇上面前都敢不说实话,你分明去过太子帐篷不是么!是不是你害了我儿!”
冯嫔淡定极了:“这大半夜的,姐姐不休息,这般无理取闹大动干戈,就不怕太后娘娘惩处?”
“本宫怕什么,太后罚禁足的是你又不是本宫!”章皇贵妃盯着冯嫔,目光阴戾同,“你敢不敢同本宫说,你去过太子帐篷!”
冯嫔:“姐姐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章皇贵妃目光掠过房间,似在寻找什么:“东西呢,你藏到哪里去了!皇上身边用度,你我都清楚的很,他来你这之前还没什么,从你这走衣角就蹭到了赤金砂,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瞒不过我!”
“哦?”冯嫔看向章皇贵妃的视线开始危险。
章皇贵妃冷笑:“此次冬猎,一应用度皆由我调派,太子帐中用的什么东西,我最清楚,里面有一长条小几,高不足三尺,宽约一尺半,上有祥云雕花,以赤金砂点描,正合太子身份使用,所有人里,只他那里放了这小几!当时下面的人写了条陈请示,别的物件都不打紧,独此小几,乃是新制,刷的金漆尚未全干,正常使用不要紧,若大力磨蹭,其上赤金砂恐会掉,我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事,谁会专门去磨蹭它,便没管,不想你竟真干了这种事!”
“怎么,是悄悄过去想要勾引太子,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惊惶之下碰到了这个小几,在身上留下了痕迹,又在今日蹭到了皇上身上?我倒是小瞧了你,之前怎么看都没发现,却原来早就换过衣服配饰,生怕落下什么把柄?可惜雁过留声,水过有痕,终于还是叫我发现了!”
“你分明就去过现场,我儿是不是你杀的!还是你看到了,谁杀了我儿子!”章皇贵妃上前,恨恨看着冯嫔,“我可同你交底,我只想寻到杀我儿子的真凶,只要你同我实话实说,我可允诺你安全,此后绝不动你!”
冯嫔突然笑了:“你即怀疑我是杀人凶手,怎会让我好好的,你这允诺,自己不觉得好笑?”
章皇贵妃眯眼:“只要你敢说,我自有方法分辨你是说谎还是实话!”
“四皇子屡次对我不敬,为了你这个娘亲,做计陷害我多次,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你!”
“我劝姐姐你,”冯嫔阻了章皇贵妃的话,目光凌厉压迫,“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同我说话的好,想好了,再来谈。”
章皇贵妃盯了她良久,目光如刀锋寒戾,冯嫔任她盯,不但未退,还唇角微勾,笑的妩媚,意味深长。
对峙良久,章皇贵妃退开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先是皇上,后是章皇贵妃,前者低调但敏感,后者高调气势汹汹,哪一个似乎都不能忽视,冯嫔这里瞬间聚集到了大量目光,人多眼杂,已经不太适合停留。
想做的事也算有了收获,苏懋和太子也准备暂退。
从树上下来容易,跑出一定范围却并不简单。
苏懋不会武,也不懂得隐蔽技巧,怎么从风向和微雪中分辨有利方向,只是感觉周遭气氛越来越紧张,可能稍不注意,就会被发现。
太子却从容的很,哪怕空中已经开始飘雪,他脚步也无丝毫滞涩,似乎天生就能从风向和雪花飘飞的缝隙里嗅到守卫气息,轻巧的避开,无声的纵跃,似在河水中轻点而过的飞鸟,静谧掠翅,转瞬远离,连那一点点出的痕迹都,迅速被新落下的雪盖住。
慢慢的,离自己的帐篷越来越近。
苏懋安下心来,看看左右:“……不等小郡王么?”
太子脚步未停:“他方才打出了信号,今夜不便再过来,一切明日再说。”
说完,看着苏懋略意外的眼神,多解释了一句:“不是他自己打的,是他身边的护卫,长公主派来的,武功很高。”
驭严一言“这样啊。”
苏懋就懂了,刚才形势变化太快,他和太子都察觉到了人多眼杂,隐有风险,长公主派来保护儿子的护卫蔫能察觉不到?必是当机立断,带姜玉成走了。
武功高强的人大约有什么默契点在身上,留下个仅有太子明白的信号并不是什么问题。
苏懋想,长公主这边对太子的态度,似乎没再想遮掩了。
外面乱的时候,正适宜悄悄打探消息,大张旗鼓行动反倒会成为众矢之的,似乎应该借着这个时间休息调整……这个念头一出来,苏懋就摇了头。
他们和别人不一样,太子奉命查案,外面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毫无动作?什么都不做反而更可疑。
“殿下是不是不能休息?”
太子颌首:“章皇贵妃都冲到冯嫔帐中算账了,孤怎能不顺便去收一波线索?夜里冷,你莫要再出来,好好睡一觉。”
“那殿下注意安全。”
苏懋腿上还有伤,也的确体乏无力,撑不了太久,需要休息。今晚收获其实不错,稍后调查方案不用重提,之前计划时就已讲说清楚,接下来会跟着走,希望明日醒来,会得到好消息吧。
外面雪又开始下,纷纷扬扬,不大,也不停。
有些人在这个夜晚格外安静,不管睡没睡好,总归悄无声息,有些人就不行了,一直听着外面动静,心中有无数个念头在跳,总觉得未来预感不太好。
比如六皇子。
今夜发生的事在他意料之外,先是皇上,再是章皇贵妃,卡的时间有点太巧,正好在他特别想要见冯嫔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对劲,皇上身边的那个老太监高公公,他就没有看明白过,一切似乎只是个巧合。
太子又很快找了过去,打着查案的名义,去冯嫔帐中问供,看不出喜怒,气势却也是惊人的。
这些发展他琢磨不透,但看着气氛,看着太子快速行动起来的手下,他总觉得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些事,对冯嫔太过不利,对冯嫔不利,就是对他不利,他得想个办法……
倒也不用一击制敌,必须要把太子怎么样,打乱他的查案节奏就行了,只要让他这边顿一顿,缓一缓,冯嫔自能调整过来,妥善处理,想出办法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她有多厉害,他早就知道的。
怎么打断呢,从哪里下手呢?
太子似乎没什么短板,没有什么让人抓得住的把柄,没有什么害怕的事,过往岁月里,甚至连脾气都让人摸不清,你不知道他因什么事气不顺,杀人不眨眼,也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他开心,他好像从来就没开心过。
不过现在,似乎有了一个人?
六皇子捏紧了茶盏,眼梢微眯。
苏懋……谁能想到呢,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真的能成为太子放在心上的人,甚至成了他身边最大的助力?
太子被废时,六皇子和所有人一样,都认为这已经是结局,不管冯嫔还是章皇贵妃,所有离皇上近的人,都猜得准皇上的心思,太子本人也随波逐流,除了脾气不太好外,完全丧失了斗志,宫中形势的变化,好像就是从苏懋到太子身边开始的。
六皇子感觉自己察觉到了重点。
尽管太子一直遮遮掩掩,低调谨慎,未让别人认为他对苏懋有过多的情感,但形势走到现在,很多东西已经藏不住了。
各种思绪在脑子里不停转动,六皇子饮尽杯中茶,神情越来越放松,唇角甚至勾了起来。
对手强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手没有弱点,现在对手明显有顾忌的人,再不知道往哪里打,他岂不是蠢?
这个苏懋,现在虽已经升为东厂厂公,但只是接了圣旨,时间太短,东厂的人还未来的及认主,身边并没有多少人听用……
他堂堂皇子,搞太子不太容易,需要更深更密的计划,还搞不了你一个小太监?
六皇子对苏懋并不熟悉,不知道苏懋怕什么,但总有些东西,是太监们都怕,且足以惊动人们眼球,调开视线的。
太监啊……
第76章 假身份 姓苏的有本事,极擅勾引挑逗之事。
六皇子并不知道苏懋的秘密, 只知道现在冯嫔身上压力很大,除了皇上,还有太后, 章皇贵妃,甚至太子的问讯压迫,他无法像以前一样时时请安, 守护在侧,担心冯嫔应对不好。
他自己这边也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一种被窥探感,可仔细回视,又似乎没有, 他感觉到了危机, 又把不准。
遂不管他还是冯嫔,都需要一个时间调整,打乱对方的节奏,让事情慢一点,让形势缓一点,好方便自己看清楚, 准备好应对。
心中想好计策, 他招手叫来心腹, 如此这般的叮嘱了几句,就让他们下去做事了。
很快,不知道从哪开始,开始有流言传出来, 说苏懋其实不是太监, 是混进宫里的刺客, 有些人专门培养,用来行刺的死士,本领奇高,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前赴后继送到奉和宫,所有人都死了,就他活着,还成功的迷惑到了太子,短短时间当上了东厂厂公?
什么,你不信?你品,你细品。
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不提别的,只说于女色一事,他不娶妃,不纳人,多少年下来,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早些年可以说时局动荡,战势影响,后来呢,外头不是没给他送过人,明里的,暗里的,有心思的,没心思的,多少相貌周正的女子男子送进奉和宫,俱都沉沙折戟,性命都丢了,被他亲手斩杀,凭什么姓苏的例外,走到哪带到哪,恩宠有加,不得是姓苏的有本事,极擅勾引挑逗之事?
这皇城里头,哪个太监不是从学规矩,熬资历开始,一点点上进,升品,谁能短短不到半年连跳数阶?你说苏懋有真本事,这我信,大家所有人也都看得到,他验尸推案的确有一手,可皇宫里头,哪来的那么多案子,往常死了人,可有这般大费周章过?要说没人从中操作推动,你信么?
还有太子的变化,半年前他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之前早就被人忘到脑后,无人关切,甚至想不起来的奉和宫,什么时候开始卷土重来,风头更胜了呢?没错,就是从苏懋出现开始!
这个小太监可了不得,不但勾住了太子,悄无声息开展晋升之路,还哄的太子为他周旋,小心呵护,必定是有所图谋啊,至于他图谋的是什么,大家仔细想想,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那当然是四皇子之死!没准这事就是他干的,现在还承接了案子,是想干什么?
各种留言里编的天花乱坠,再加上传话者自己的艺术加工,最后的发展方向简直匪夷所思,但就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才会更容易招来大多数人视线,引得上位者不得不重视,不信,也得查一查不是?
查不出来也没什么关系,太子没有多少损失也无碍,六皇子要的只是个时间差,而且最后结果于他来说没什么收益,谁也不会查到他身上不是?
何乐而不为?
接下来果然,人们反应迅速。
首先是太后这边,人是她力主升迁的,还真真实实的救了她,不管她信不信,感觉这些事例有几分真几分假,都得派人来看一看,得个反馈——
“让人去瞧瞧那孩子,人还伤着,别吓着了。”
至于这怎么瞧,想要瞧出什么来,外人不得而知。
接着是皇上这边,本就对太子一直忌惮,现在蹦出这种机会,怎会不重视——
“通知殿前司,加强护卫力度,整肃冬猎风气,乱传谣言者,依法处置,祸乱人心者,不可容情。”
至于保护谁,防着谁,保护之名下藏着怎样的目的,见仁见智。
章皇贵妃怒火中烧:“我儿……莫非是因此枉死!”
她微垂眉,眯了眼梢,理了理袖子,挥退了帐中所有人,说是想静一静,给已逝的四皇子烧柱香。
皇子们也个个坐不住了,不仅皇子,二皇子都拖着病体,准备出来看看热闹……
也不知道太子这回会不会倒?
唯有冯嫔,反应与所有人不同,听到所有人都在动,唯六皇子从容不迫,连问都没问一声,就明白了。
“蠢死了!谁给他出的主意!”
……
一时间,所有人行动起来,连空气中的味道都透着紧绷。
“怎么回事?”
姜玉成左看看右转转,发现身边经过的人脚步都比寻常略快,精神头也有些不一样,很不理解:“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正好有兵士快速朝太子走来,附耳轻语,太子脸色立刻就变了:“不好!”
放下眼前的事就往回走。
姜玉成很少见他这个样子,难得反应神速,脑子里的弦也跟着绷紧了:“莫不是苏小懋出事了?”
谁敢!好大的胆子!
太子急的已经开始运轻功:“我先走一步!”
姜玉成哪敢拦,拎着袍角就跟着跑,后边护卫追了过来:“小郡王——郡王爷——长公主——”
“哎呀这个时候还吃什么饭,哪有时间!你回去告诉我娘,苏小懋出事了我得去看看,中午就不回去了!”姜玉成跑的飞快。
“站住!”
这要是换了别人,姜玉成一准不理的,可这声音是自己亲娘……他只得停下来,乖乖唤了声‘娘’,又瞪向身侧护卫,我娘在这,你怎么不早说!
护卫很无辜,刚刚叫你,就是提醒长公主在前头,不是说让你回家吃饭啊!
姜玉成脚尖方向未换,可怜巴巴的看向长公主,软着声音撒娇:“娘……我亲娘,这回真不是我听话,是真有事!苏小懋要是出了事,我以后——”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长公主一脸平静,稳极了,“让你爹陪你去。”
话音未落,姜驸马已经往这边走了。
姜玉成:……
“可是您方才不是……”
长公主一抬下巴,姜驸马干脆小跑过来,拎起儿子的后脖领:“不是很急么,还不快点!”
姜玉成:……
“爹,我亲爹!您力气能使小点么,我后脖子肉都要被你揪掉了!”
所有人都在动,唯独苏懋自己这边,风平浪静。
一般被传谣言者,谣言经过大都谨慎的绕之而行,时间也有些太短,他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回思案子进程,之前计划,并没有任何问题,接下来的网怎么铺,案子怎么查,嫌疑人的疑点怎么确定,都有谁来过案发地点,想做什么……都有相应计划应对,只是细节琐碎,需要更多时间。
大多数人手跟着太子查案,被派出去的哪儿都有,连小郡王都跟着出去办事了,信息未有更多返回之前,反倒是他这个伤病患者最为清闲。
睡觉睡够了,饭也吃饱了,干点什么呢?
苏懋琢磨着,要不要洗个澡?
之前是没时间,也不方便,现在其实也不算很方便,但之后案子相关信息过来,他只会更忙,更没时间,身上伤是皮外伤,并不重,也开始结痂,不影响站立,洗澡也没关系,注意点就行,而且当时的血污虽然擦去了,总觉得不算太干净……
他现在受封东厂厂公,人还未返京,无法接掌更多力量,只是手边多了几个得用的小太监,可信度未知,但太子既然放了进来,想必表面上是没什么问题的,稍后需得继续观察评估,别的事干不了,弄点热热的洗澡水该是没问题?
前后想想没什么问题,苏懋就发话了,说要沐浴。
下面的人也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什么不对,冬猎在外,洗澡这种事比起平时来说的确更不方便,但那也只是针对别人,于皇室贵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皇上要想洗澡,随时可以,皇子和妃嫔们有这种要求,同样随时可以,苏懋虽然不是主子们,但他现在在太子身边,享受的就是主子的待遇啊。
下面人立刻去准备了,不多久,就有人来请,说准备好了,请他过去。
帐篷里洗澡不太方便,排水什么的就是问题,虽然燃了炭盆,也不能保证特别暖和,洗澡可是要脱衣服的……下面人找了烧热水的地方,将人清空,供苏懋使用。
这种简单小房子,苏懋这几天见到过不少,整个冬猎队伍,除了皇室,护卫,还有朝臣及家眷,大冬天的,谁没个用热水需要?自己能起的明火有限,更多的得皇宫安排,做饭的灶头,烧水的单房,都有讲究,并不在一处,刚好现在这个时间不是忙期,予些好处空出一间并非难事。
苏懋很谨慎,做的所有决定都不出格,也没有影响任何别人,洗澡的东西,环境,也是仔细检查过的,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他哪里知道,六皇子想法发酵于半夜,蓬勃于今晨,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催发到气势汹汹,无法阻挡,而这边帐篷里大部分人都跟着太子出去办了,留守的人特别少,防君子足以,防小人实在是不够。
检查完环境,他开始在心里勾划每日必要检查的清单,比如胡子有没有处理,面色可不可疑,今日行为可有暴露之处,洗澡环境可有达标,遮挡是否足够……
衣服脱的差不多的时候,该检查的也检查完了,只是有一点不太确定——
此次冬猎环境特殊,又太冷,他好像有两次方便姿势未注意……不过不用慌,问题应该不大,他每一次方便,都注意观察了四周环境的,别说太子,不应该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就在他将最后一件衣服搭到屏风架上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声响,很多很多的脚步声!
苏懋眼梢立刻眯起,手迅速伸向刚刚被搭到屏风架上的衣服——
“哗啦——”
屋顶上动静比他还快,简单用瘦木薄瓦搭建的房子经不起破坏,突然一个人破开屋顶,重重砸了下来,刚刚好落在他的沐桶里!
苏懋:……
“殿下?”
太子颌下滴着水,目光灼热的掠过他肩腰,克制地在大腿转了半圈:“懋懋,若孤说没有想偷看你洗澡,你可信?”
“殿下躲什么,不是早早应了与我大战八百回合,今日雪色正好,因何避战!”
苏懋没来得及反应,也没有时间反应,外面声音非常近,似乎就在耳边,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次要的,哪有时间吵嘴架,先穿衣服要紧!
太子也没时间干别的,抹了把脸上的水,从浴桶里站起来,甩了甩手,拎起架子上的厚厚貂毛披风,罩在了苏懋身上,下一刻,就得举刀往上——
叫阵的人已经杀过来了,就顺着他刚刚在屋□□出来的口子!
苏懋手脚迅速,里衣中衣什么的早就穿好了,眼下厚毛披风兜头罩过来,身体更不可能会被看到,只是有些意外,举剑杀进来的人,竟然是驸马姜长卿,长公主的夫婿,小郡王的爹!
小郡王还在外头喊呢——
“爹呀你可不能输!不然我娘今晚一准不让你进屋睡觉,她今日叫厨下准备的东西,都归我啦!”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除了兴奋激动,还有扩声效果,大半是两手围拢在嘴前做喇叭状,大声喊出来的。
苏懋感觉有些魔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是在做梦么?为什么驸马会武功,为什么会武功的驸马会寻太子打架?这两个人可是差着辈分,差着年纪……他从未听说过驸马擅战啊!
姜驸马不是一直都是个乐呵呵的老好人,谁都不讨好,谁都不得罪,脾气好的跟个面人似的,别人说他溺爱儿子他不生气,说他惧内也不恼火,就天天围着妻子儿子转……
可看眼前剑招之凌厉,出手之果断,哪里是个没脾气的人,他分明非常刚!
小小的烧水房,用瘦木薄瓦搭建出来的避风之所,受不了太子方才那一砸,更受不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人争斗,很快摇摇欲坠,分崩塌陷!
瓦片乱飞,木头横斜,好在苏懋跑的快,打架的两个人也很有危机感,站位有利,没有人受伤,只是……房子都飞了,三个人自然也就显现在了众人面前。
苏懋看着外头这一层一层的人,陷入沉默。
这是小半个参与冬猎的人都来了?为什么所有人目光都盯着他,难道不是打架的两个人更有视觉吸引力么?
“别打啦——二位别打啦,再打老奴都没办法向太后娘娘交代了!”
太子和姜驸马兵器相撞,分开轻身落于两方,呈对峙之势。
“还是别打啦,”老太监上前,行了个礼,“这外头流言传成那个样子,属实不像话,太后娘娘担心的很,两位还是且先等等,把这个事说明白了再切磋如何?”
太子收剑,眼瞳移过来,似有霜色凛冽:“身边人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们以为,孤是傻子?”
看热闹的众人一滞。
也是,要说这皇宫里谁是傻子,太子都不可能是傻子,从小聪慧,文武双全,文能治国,武能退敌,智计上更是没有输过,现在回看之前被废,怎么看怎么像他自己放弃了,一旦想干,哪怕什么都没有,也能绝地重生,卷土重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任人摆布的傻子?
如若苏懋身体有异,必藏异心,他又怎会发现不了,不提防不警戒,一直重用?
姜驸马也收了剑,语气里有被人打扰,没打尽兴的不悦:“还都在这边戳着,是觉得我的眼睛也是瞎的了?”
众人:……
对啊,这苏内侍方才可是在屋里沐浴的,姜驸马和太子切磋,都进了房间,想必是看到了。
姜玉成小跑过来:“爹你没事吧?赢了没?怎么打架都打到苏小懋的洗澡房了,我和苏小懋一块洗澡的时候,您也没这般打扰啊,有点不妥,还得我娘稍后记得帮你补赔礼。”
这话就更微妙了。
众人一寻思,小郡王向来是个不墨守成规的顽固,什么尊卑观念在他那里,都抵不过四个字——小爷高兴。他和苏懋这几个月接触可不算短,时常混在一起,感情不错,一起洗过澡好像也很正常。
一起洗过澡正常,那苏懋是假太监这个事,就不正常了,真有这回事,小郡王能不知道?能不惊讶的闹出动静?
虽然这事儿有点儿……怪,一般太监是不允许和主子们靠太近的,更别说一起洗澡,可放在小郡王身上,似乎就没什么理解不了的。
有人大着胆子在人群里喊:“可流言纷起,兹事体大,我等尚未查验——”
姜玉成就瞪了过来:“你这什么意思,是在挑衅么?不信我,不信我爹,还是想欺负我娘长公主?”
大家就看到,宠媳妇儿子的姜驸马一瞬间眼神犀利了起来,连手上的剑芒都更锋利了。
事情到这种地步,苏懋哪能不知怎么回事?这是冲着他来的!
他的秘密被知道了?
不可能。
他自认守的牢,连太子都未曾多言,宫里还能有谁比太子离他更近,更有机会知晓?幕后知道他身份的那个人也不可能,他于这个人来说还有用,什么都不提直接揭破,委实没有收益。
如果是旁的人知道了……利用这一点过来拿捏谈判,岂不是更能谋到好处,这般大肆张扬,大张旗鼓的过来闹,还怎么拿捏?
这种形势并不像秘密暴露,更像是有人起了什么心思,故意传谣,冲着他来的,也是冲着太子来的。
而太子和姜驸马这一出,更像是互相打配合,要救他。
可这种事不能深思,真要较真,掰扯起来,恐难过去。
他得想个法子,怎么样能快速转移人们注意力,度过这一波呢?
苏懋正想着,突然有人自远而近跑来,速度非常快,神情非常惊惶——
“出事了——启禀太子殿下,出事了,六皇子殿下他,他死了!”
第77章 新死之人 又是个皇子。
可真是没想到, 峰回路转,意外一波接着一波。
大家正在太子这看热闹,想看看新升任的苏督主是否真的那么有本事, 传言是否为实,情绪节节高涨之时,突然又生意外, 六皇子死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去看看!
原本还有人就苏督主真假一事心有不甘,纵太子和姜驸马在前背书, 也想再追问几句,结果这事一出来,注意力立刻被调开,管他是真是假的, 一个太监真假, 哪有皇子之死震撼?这可是接着死了两位皇子了!
这不就是更大更刺激的事发生,足以覆盖面前的小刺激?
姜玉成朝苏懋悄悄挤了挤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好,毕竟有人死了,死的还是他表兄,有血缘关系的,不该这么幸灾乐祸, 但在他心里, 从未对他好过, 不是算计就是利用的血缘表兄,就是不如真心相待的好朋友重要!
太子迅速稳住情绪,一脸正气:“命案又发,事关皇子, 朝廷安危和颜面不容有失, 还请诸位拔冗, 待孤更衣后,随孤一同前往。”
“吾等愿随太子左右!”
大家的心气,从未像这一刻这么齐过。
不多久,人群中间流水般让出一条路,太子居中前行,其他人尾随其后。
苏懋和姜玉成默契的跟上,一边跟着走,一边悄悄打眉眼官司——
苏懋:你们怎么回来了?
姜玉成:你这这么危险,我们不回来,你出事怎么办!
瞧瞧周围这帮人,乌泱乌泱的过来,也不知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还轻轻撞了下苏懋肩膀,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谣言,你得罪了谁么?”
苏懋摇头:“我亦不知。”
视野变化,他发现人群中少了一个人的影子——姜驸马。此人在方才,不知不觉时已经离开。
“你父亲……”
“哦,你说武功是吧?”姜玉成眉飞色舞,透着得意,“是不是瞧不出来?我同你讲,别看他看起来老实巴交,跟个笑面佛似的,万事不过心,其实年轻时花活儿多着呢,也算是文武全才,文呢,是我祖父压着他学的,他天资很好,随随便便就能考上个探花,奈何志不在此,不爱官场汲汲营营那一套,武呢,是我曾祖母教的,我曾祖母倒是没有压着他学,就是出生武将世家,本事太厉害,我爹自己喜欢,偷偷学了……还好我爹年轻时长的不错,靠着姿色叫我娘多看了几眼,追人花活儿多还细致,叫人瞧不出来,我娘也是那时经验不丰富,便宜了他。”
“尚了公主,就不用祖父催着上进,非要当个宰辅啥的光耀门楣,有个散职混日子,我爹可高兴了,这些年小日子过的美着呢,不过武功却没放下,外头见不着,家里的人都知道,每日鸡鸣必起来练剑的,说年轻时也曾仗剑走天涯,潇洒着呢,当年外敌来袭,太子和皇后统帅守城,我爹也曾是帐前大将来着……”
“只是他喜欢是喜欢,却也没有特别执着,非要在这行当做出什么成绩,他就是手痒时会想玩,平时么,还不如伺候我娘呢,要说他这辈子最喜欢什么,那就是我娘了,他的老友说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却说与挚爱之人相伴白首,是人世间最美不过的事,他此生只盼天下太平,繁华盛世,他可以有此一幸,永远不尝分离之苦……”
姜玉成说着,鼻子哼哼了两声:“哼,都说我纨绔,没个定性,其实都是随了我爹!不过我娘说的也对,男孩子,开窍晚一点也没关系,我是我爹的儿子,差来差不了……你放心,这回的事即过去了,之后就不会再掀起风浪,要是有人欺负我爹,我娘也不会干的,我娘那个人,凶的很,谁都惹不起……”
不知道小郡王是不是有点紧张,说了很多,苏懋听着,越发佩服长公主和姜驸马,人生在世,尤其是他们所在圈子,很难不为名利裹挟,他们能如此通透,看清楚自己和自己想要的,委实珍贵。
一行人很快到了现场。
六皇子死在自己的帐篷里,背对着门,斜躺在血泊里,后心插着把短刀,血还在滴。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太子看向苏懋:“你怎么看?”
苏懋也没乱动,观察房间一周后,谨慎走到死者面前,摸了□□温,睁开眼皮检查了下瞳孔,指尖蘸到点血,凑到鼻前细嗅——
“六皇子体温和常人并无二致,血液状态新鲜,显是新死,事情可能就发生在刚才。”
但有个事很奇怪。
“诸位请看——六皇子身着常服,并不厚重,没有厚披风,也没有过多配饰,舒适为上,桌边茶具干净,放着一壶酒,酒盅一只,饮了一半,他方才显然在独酌,且放松闲适,心情很是不错。”
“太子那里发生那么大动静,几乎所有人都去看我,他为什么没去,还如此愉悦闲适,是没有听到动静么?”
不可能。
所有人心中齐齐浮现出这三个字。流言来势汹汹,浪潮般又快又狠,整个冬猎营地都听到了,六皇子怎么可能没有听到,一个有夺嫡之心的皇子,会这么不在乎外界发生的事?
有个问题立刻有了答案——
太子和姜驸马做保,苏懋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他没问题,流言就只是谣言,是别人有意瞎编陷害,害一个太监能得到什么好处,害的当然是太监背后的主子,太子。
谁干的这一切?
怕就是这位闲适看戏,心情愉悦的六皇子了。
本就是自己策划,前因后果都知悉,大概发展方向也想得到,可不就不用出外围观,静待发展就行了?跑出去受那个冷呢。
“诸位再看这把短刀——”
苏懋让开些位置,让大家看得更清楚:“凶器为利刃,样式却比较特殊,刀柄雕花精致,刀身流畅,锋利性却差了些,比起实用性,似乎更具观赏性。”
他略抬手,指向帐篷西侧,离门边不远的长条形几案,几案上,放有一个刀架,如今刀架是空的。
所以凶器,是本来就放在六皇子帐篷里的装饰品?
太子:“如此看来,凶手过来行凶,更像是临时起意,连凶器都是顺手在六皇子这里拿的,并无太多事先计划。”
苏懋颌首:“但仍然有一点很明确——”
太子:“凶手对六皇子很熟悉,至少会知道,他这里的置物风格。”
苏懋:“还得知道在外面这么热闹的时候,六皇子一定不会去凑这个热闹——此人大概已经想明白,外面关于我的流言是怎么回事,看准了利用这个时机,快速杀人,不被人觉察。”
太子:“帐篷里整齐干净,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证明这个杀人过程非常快,要么,六皇子对来人不设防,要么,他根本就没察觉到,来人刻意收敛了脚步,放轻了声音,进来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凶手的逻辑看上去,作出杀人的决定仓促又意外,但杀人的过程却很冷静。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短短几息间,捋顺了思路。
围观众人:……
别人看重苏懋,大力攻讦似乎是可以理解的?能和太子这般默契的,绝非常人,查案可以想到一处,别的呢?是不是也可以?
六皇子这一出有点太明白了,就是想坑别人,算计苏懋顺便连累太子,没想到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给算计死了。要是不生这歪心思,估计也难有所有人都跑去看热闹,唯他这里清静独酌,无人看守,正好给别人下手的机会。
姜玉成这边拎来守门的小太监:“怎么回事,刚刚都没人看守的么?”
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这不是小人们的错啊,六殿下今日心情不错,叫我们上了酒水,又嫌看着我们碍眼,全部都轰了出去,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小人们也不是没规矩的人,到处乱跑,可外头那么大动静,难免分些心神,就……”
姜玉成:“也就是说,谁来过,干了什么,什么时候走的,你们都没看到?”
小太监连连磕头:“小人们无能,真的没听到任何动静啊……”
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杀六皇子?动机先放一边,谁有这时间?还偏偏挑现在这个时间点?是不是该排查一下跟这边关系敏感的人都在干什么?
大家刚想到这个点,不料太子早有准备,往这边走的时候就吩咐人下去查了,这时已经得到快报,进来禀告——
“启禀太子殿下,属下等查到,发现六殿下意外往前的一刻钟,章皇贵妃娘娘一直独自在帐中,为四殿下燃香,冯嫔娘娘因禁足未出,大殿下和二殿下听闻苏督主身份‘有异’,俱都很关切,只是身份不同,比较克制,大殿下并未很靠近,在人群远处,二殿下因身体原因离得更远,只是叫身边人前去打探……”
这些话传达的意思非常明确,章皇贵妃和冯嫔都在自己的帐篷里,看起来没有作案时间,但都是自己的地盘,有没有出来过,谁都不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同是皇子,利益关系牵扯更深,但二人都出来看热闹了,似乎没有作案机会,但格外僻静时容易作案,格外热闹时——又怎会不可能?
所有人视线都放在太子和苏懋这边,不就没有人能关注他们,他们趁机悄悄干点什么事,重新汇入人群里,似乎也并不是特别难的操作。
从发现人命到现在,现场分析了,探查方向明确了,连嫌疑人都有了,众人看向太子的目光不得不充满赞叹,所有想法手段都快人一步,太子果然厉害!
从四皇子到六皇子,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案子不对劲,行凶者,一定是利益关联的人,方才几个都有可能,皇上和太后也……当然这两位深居高位,很多事做起来并不方便,行踪跟查确定也不会跟外边人说。
可是还有一件事——
“血迹呢?”
姜玉成替大家问了出来:“这样突如其来的动手,一击毙命,凶手身上不会沾到血迹么?”
苏懋看向太子,也是想提醒太子,查这个点,不断外面的人很快给出了答案 ——
“启禀殿下,在从未发现了这个!”
是一方帕子,很厚很大,上面都是血迹,如果用它来垫手相隔,死者身上的血迹还真有可能沾不到自己手上。
关键是这种帕子……苏懋眼神微闪。
这是这次冬猎,各个帐篷里统一会用的东西,属于后勤用耗,经二十四衙门申报,代掌凤印的章皇贵妃亲自批准,到处都会用到的东西,还数量不一,分发的没有定数,这方帕子到底是谁的,从哪来的,根本查不出。
“圣旨到——”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旨意来了,所有人跪接。
旨意是给太子的,言语相当不客气,指责太子查案不力,所有人为他停留了这么久,他没有破案也就算了,竟然又死了一位皇子,简直是无能表现。
还给出了时限,说将近年节除夕,最多容他三日,三日之内再破不了案,冬猎队伍也要折返,他这个太子也别干了,退位让贤吧。
现场内外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
同样是皇子之死,四皇子死时,皇上亲至,极为惋惜,这次是六皇子,皇上非但没有过来,旨意也未有一二悲痛之意,甚至只会指责太子办事不力……
大家心生悲悯的同时,看向太子目光也忍不住带了些难过,人命案本就复杂,尤其皇子之死,牵涉更广,太子已经不遗余力,且非常厉害了,换做别人,可能现在都没有头绪。
“殿下安心查案,臣等相信殿下,定能破解难题。”
“如有任何需要,尽管来召,臣等定不遗余力,尽忠尽职。”
“事情纷杂,殿下想必忙碌,臣等不便打扰,便先告辞了。”
大家安慰几句,依次告退,走出帐篷后,也难免眉眼官司,窃窃私语,但这次方向变了,不会再像上一次一样,讨论北方敌国的谈判条件,是不是应该把太子交出去,而是这样的太子,似乎不应该被埋没,被冷落,被忽视……
现场进行勘察记录,苏懋和姜玉成随太子出来,碰到了大皇子和二皇子。
太子并不意外,嘴里却道:“未料二位会来。”
大皇子挑眉:“我们为什么不敢来?”
二皇子浅叹:“我们又不是凶手。”
前后说完,二人对了个眼色,不复之前互相看不顺眼,但也没有多少平和,大皇子冷哼一声,眼梢微眯:“我劝三弟,查案当谨慎,还是不要造成冤案的好。”
这是在警告太子,不要将焦点放在他们身上。
第78章 毒大概是这个 盯住一个人。
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太子微挑眉:“孤倒不知,两位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你也无需过多试探,”大皇子哼了一声, “方才你那儿闹出那么大动静,谁会不想看一看,我和二弟有没有去, 你的人想必都查清楚了,我二人来不来, 你都会问,既如此,我二人何必退避?”
二皇子跟着,颌首道:“上次四弟出事, 我们说了实话, 的确去过你帐篷,这次过来,仍然也是说句实话,方才一直在看热闹,的确没有来过这里。”
太子:“哦?你二人能彼此印证?方才都在一起?”
“这倒没有,”大皇子看了二皇子一眼, “只是退出来时看到彼此, 想必大家想法一样。”
苏懋肃立一侧, 看完了整个过程,同时明白,大皇子和二皇子依然感情不睦,关系不怎么好, 但对于这两桩命案, 想法似乎相似, 或者,装的相似,他们并不想被当成凶手对待。
就如之前四皇子之死,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心思,甚至也行动了,时间线连接上有微妙之处,有一点点能彼此验证的部分,也有更多的暧昧不能语之处,绝非没有嫌疑,只看太子能不能查到了。
待二人走后,姜玉成手抄在袖子里,眉头微皱:“他们两个怎么巴巴过来了,往常不是傲气着呢么,怎么这次这么配合?”
“大概是因为——已经有两个皇子出了事,形势有些微妙。他们若不是凶手,总要忌惮一二,万一下一个是自己呢?或者——”
苏懋眯了眼梢:“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是凶手,必须得演成这个样子,才能不被人怀疑。”
姜玉成嘶了声:“那我们是不是不能信他们的话,该要去查查?还有那两位娘娘,都是聪明人,大皇子二皇子都主动过来交待了,她们是不是也等着咱们去问话?”
苏懋看向太子,太子颌首:“孤会安排。”
“还有个事,”姜玉成略担忧的看向苏懋,“苏小懋这次的危机,只怕是六皇子所为,这事我都能猜得出来,别人大概也都明白了,可这个事,是谁让他做的?冯嫔么?就咱们盯着他们时,冯嫔不是和六皇子说的什么悄悄话,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苏懋轻轻摇头:“未必。我观这位冯嫔娘娘行事,似乎不太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针对他的这场动作,就不算有把握,本身信息就不确定,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还能被太子迅速化解,用处不大。
“不过这个点,的确值得查一查,除了流言针对我,他们还做了什么事?”
苏懋建议道:“还是照之前计划,分头查破线索,我回去也要仔细验看下尸体,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新线索,晚上若有暇,一起吃个饭,顺便拢拢案情?”
“好啊!”姜玉成应的痛快,“那我们先分头办事,晚上见!”
三人分开,苏懋返回,很快也开始了忙碌,验看尸身,寻找线索,重新归纳总结前番的卷宗文书,能否整理出不一样的思路,有任何想法或方向,立刻让人送于太子知悉……
不知不觉,外面光线消失,帐篷里掌了灯,暗夜已临。
门帘掀起,一股寒风裹挟着人影进来,是太子。
“殿下回来了?”苏懋看过去,鼻子微微耸动,“什么味道?好香啊。”
太子将酒和肉放到桌上:“不是说一起吃饭,聊拢案情,风这么冷,难道不想暖和一点?”
肉是新卤的,还冒着热气,酒闻起来很香,淡淡的微醺,劲头应该不大,足以暖身。
“殿下这般体贴,怎可辜负?”苏懋笑眯眯探头,看向他身后,“小郡王呢?”
太子挑眉,解开披风,在火边烘暖了手和身体,才走过来:“你有孤还不够?”
苏懋眨眨眼:“嗯?”
太子:“你确定他来了,真的能帮得上忙,而不是倒忙?”
苏懋:……
“可他喜欢这些,哪怕带着玩心,多听多看总是好的。”
他并不觉得太子是在故意为难小郡王,小郡王既然说过喜欢破案,想要多学,以太子性格,就算不给时机锻炼,也不会拦着人上进,这样坚定拒绝实在有些……
眼看太子悠悠然坐下来,悠悠然握住他的手,悠悠然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下——
苏懋突然福灵心至:“——你是不是,只想看到我?”
自从四皇子出了事,他们好像很少时间相处,吃睡都看不到人。
太子眼底映着他身影:“姜玉成今夜不得闲。姑母那里有点事,姜驸马一个人难以支应,养儿千日,用儿一时,他总为他爹尽点孝。”
苏懋:“真的?”
真不是你干的?
太子默了片刻:“至少今夜,孤只想同你相守。”
行吧,人不是铁打的,工作再忙再累,也需要休息放松,苏懋提醒:“那我们今日分析到的消息——”
太子:“明日一早,姜玉成就会知道。”
只要不耽误事,苏懋就没意见:“好。”
太子满意了,亲手执壶,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推给苏懋:“呆愣愣的,想什么呢?”
“案子,”苏懋思维已经进入正事,“为什么需要再死一个皇子,为什么是六皇子?我感觉理清楚这个逻辑,我们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太子:……
你这也太快了,我这么大个人坐在你面前,你竟不想多看两眼?
“不急,”太子收敛思绪,“我们慢慢来,从头想。”
苏懋端起酒盅,浅尝了一声:“你指四皇子?他的死法很奇怪。”
太子:“不死在自己的空间,不死在外头,反倒死在孤的帐篷里,如若不是孤心血来潮,同你出去,最后的结果无非两个,要么,他杀了孤,要么,孤杀了他,不管哪一种,孤都很麻烦。”
这个动机已经很明显,不仅四皇子,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都一样,因敌国‘废太子就答应永不犯边’的条件,俱都起了对太子下手的心思,这点证据确凿,已然清楚。
苏懋:“从时间线上看,四皇子死于子正时分,但他身上有雪,定是下雪前就出发了,为何在外面停留,原因不明,可能是遇到其他的事绊住了,可能是对于行动本身有些犹豫。”
太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说来过,皆在雪停之前,二皇子说是盯着大皇子,跟踪而来,但他本身也有行动意向,这一点可信度要折中。”
苏懋颌首:“我怀疑他看到了大皇子,没有戳破,大概看的并不清楚,不知道大皇子干了什么,大皇子大约也猜到了,故意言语暧昧,让我们多疑二皇子,这是他们两人平时的斗争习惯?”
“差不多吧,他们并不关心案情是否会破解,最为关心的,大概是自己能不能在这件事中获益,”太子道,“二人在雪停之前的行踪,可能彼此确实有碰撞,亲眼见过什么,但之后有没有回转,再来一趟,有没有杀人,并不能确定。”
苏懋点头:“章皇贵妃和冯嫔必然来过,冯嫔这边,章皇贵妃已经帮我们确定过,她应该进过内室,衣服上蹭到了金漆,我猜她当时可能情绪比较激动,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她是个胆子大,也很稳得住的宠妃,什么事能让她惊慌失措,她看到了什么?”
“如果她来的时间很早,那可能和大皇子和二皇子碰到,因此惊慌,但大皇子二皇子皆未提到她,也未说帐篷里有什么意外动静;如果她来的时间很晚,就有可能见到了死去的四皇子;或者干脆就是在这里巧遇了四皇子,动了手……”
太子:“她什么都没说,不管是四皇子之死,还是六皇子之死,孤去问讯,她都非常谨慎,孤看得出来,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思量这里边的利弊,她想为自己选条容易又好走的路。”
“这样的话……就有撒谎可能了。”
人为了自己的目的达成,总会手段百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苏懋眼梢微眯:“不过现在,我最好奇的事和小郡王一样,她和六皇子相会时,要求六皇子做什么?当时他们耳语,我们都没听见,现在六皇子死了,这件事做成没有?”
可惜她不配合,这件事只怕得自己露出来,他们才能知道。
太子提起章皇贵妃:“虎毒不食子,没有人会想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尤其章皇贵妃这种人,她和四皇子利益一致,休戚相关,就算来过现场,估计也只是想确认四皇子安危,并不会想杀他。”
见苏懋眼神微闪,他停了话:“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毒。”
苏懋道:“四皇子死于中毒,中毒的时间,怎么入的口,毒发需要多久……是关键。”
太子:“你有想法了?”
“差不多,”苏懋想了想,道,“世间毒物何止千万,哪怕同一种毒,在不同人身上发作,都有可能出现微妙差别,难以确定品类,但四皇子的征象,瞳孔扩大,皮肤泛红,明显有发热干燥现象,这是一种亢奋表现,他当时必会伴有呼吸加快,血液循环加速的症状,还有他倒地的方向,我们可以推测出他方向感减弱,视力可能受到了影响,加之之前小郡王收集到的消息,说当夜早一点时间,四皇子脾气不怎么好……”
“我感觉这有点像我见过的一种毒,莨苕。”
太子:“莨苕?”
苏懋颌首:“此毒又名颠茄,天仙子,花朵暗弱蓝紫色,果实黑紫色,是一种常用药材,功效么,除了上述我说的这些,还有一种——”
“它又名天仙子,药如其名,有一种功效,可萃取炮制护理眼睛,能让人瞳孔扩大,看起来更美。”
太子沉声:“更美?你是说——”
苏懋招招手,叫太子靠近,唇附到他耳边轻语:“我的意思是,殿下不若查查这个……若能有结果,我们不需要查其它,也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本案嫌疑人不多,但所有人反应都很意外,看起来并不掺假,四皇子的死,非常有可能是个意外。
而且对于所有人来说,四皇子死,收益都很有限,风险却很大,远远不如太子出事。
可如果是意外,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和谁一起发生的,当时现场的时间线可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之前,四皇子见了谁,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
四皇子出事可能是意外,六皇子一定不是。
如果说四皇子之死,章皇贵妃最不像有嫌疑之人,那六皇子这里,就未必了,章皇贵妃此前可是冲进了冯嫔的住处,逼问她是否去过太子帐篷,有无害四皇子,她心底可是有了什么确定的东西?而六皇子和冯嫔一向走得很近,大多外面需要动手实施的事,都是六皇子去做……
苏懋突然想起,太后面前,章皇贵妃和冯嫔的一场对峙,看起来像是冯嫔告状,专门过去打小报告,章皇贵妃被激的受不住,还不顾颜面的动了手,真的如此么?
有没有可能是章皇贵妃故意配合?她对儿子的死心生怀疑,想要试探?
她认为谁是凶手,冯嫔,还是六皇子?
他把这话一说,太子思忖片刻:“若如此,她可能也在关注我们的动作,案情的推进。”
“是,”苏懋用力点头,“不然怎么我们正在试探六皇子,六皇子就死了,她不是怀疑冯嫔么,为什么第一个动作不是冲着冯嫔去的?”
莫非后宫争斗之人,有什么默契之处,在那个短暂的交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太子:“所以你的想法是——”
“我的想法,殿下不都看到了?”
苏懋执起酒盏,一口饮尽:“这个案子看起来复杂,实则捋一捋,并不比之前我们办的难。现在嫌疑人,无非这么几个,都是利益相关者,想要干点什么坏事,还想把自己摘出来,要是能顺便推我给别人就更好了……我们现在需要找出来的,就是四个字,关键证据。”
皇子都死了两个了,剩下的还有谁?
“殿下盯住一个人不就行了?”
眼前少年笑眯眯,眼睛弯弯,像个狡猾的猫儿。
太子看到,眼底就多了暖意,声音忍不住带了哑:“谁?”
苏懋:“殿下明明知道。”
太子却不接话,只是看着他笑。
分明就是知道了,明白了,故意耍赖呢。
苏懋清咳一声,挽袖执壶,给太子倒了杯酒:“殿下饮一杯,许就知道了?”
第79章 孤渴你的紧 他不疼你,我疼你。
沉夜静谧, 烛影轻摇,气氛多少与白日不同,盈满氤氲暖意, 尤其面前人,还是心上人的时候。
奈何正事还没说完,苏懋努力把注意力拉回来, 看着太子的脸,突然感觉到了点其他的东西:“殿下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还没同我说?”
太子浅饮杯中酒:“嗯?”
苏懋感觉更明显了, 细细回思良久,还真找到了点方向:“比如——不适合写在查案卷宗里的东西?”
太子伸手为二人斟酒,只笑不语。
苏懋眯了眼:“还真有!”
帘外泛着微白,落雪簌簌, 新一场雪, 又开始下了。
太子不想再忍受二人间的距离,干脆伸长手,将苏懋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今夜落雪也美,奈何温香暖玉,美酒醉人, 孤不想携你出门, 你我二人就如此赏一赏, 可好?”
苏懋并没有推开他,拒绝这份亲密,但问题还是不允许回避的:“殿下不准备同我说么?”
太子轻吻落在他眉心:“夜还长,懋懋要不要自己想想?”
苏懋还真就自己想了起来。
“这次的案子处处透着违和之处, 四皇子的死太过突然, 几个皇子的表现也有些诡异, 说是连环谋杀,又不大像,可大家都有充足的行动动因……”
所有的一切,源于什么呢?
敌国所谓‘废太子就永不犯边’的承诺。
所有事情的根本,是大家都想对太子动手,只是就那么巧合,太子带他出去烤鱼了,才有了四皇子之死,不看四皇子,只看这件由头,几乎是调动了所有皇子的野心,但凡一个下手,就是太子有险,所有人都下手,太子岂不是必死?
这个从敌国传来的消息才是万恶之源,勾起了所有人的欲望,目标只为太子,敌国曾败在太子手下,的确很恨太子,但会这么突然的咬牙切齿,想要太子立刻死么?
苏懋眼神微闪:“殿下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
难道北方敌国并没有给出说这句话?
太子拥着他,单手执盏,喂他酒喝:“为什么这么猜?”
苏懋原本没太细想这个方向,现在深思逻辑,越来越觉得奇怪:“因为太突然,也太怪异。 ”
“如何突然?如何怪异?”
“这种消息会传出来,难道不应该是经历过两国谈判?若有谈判,使臣何处,国书何处,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没有人提?且北方敌国那么远,消息过来需要时间,这么大的事,边关兵将不可能没有反应,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透不到京城?这个消息突然而至,突然发酵,就像从天而降……”
苏懋眯眼:“跟六皇子坑我的神来之笔是不是很像?”
于六皇子自身而言,搞他是目的,传流言是手段,真假不重要,也没有去查,编造方向只是为了效果更轰动,他要的是太子陷于麻烦之中,而不是真的知道了苏懋的秘密。
这个自敌国传来的消息,好像也只是想让太子陷入麻烦,催发出别的皇子或臣子们的动机,下手去害太子,别的事呢,应对这个事的方案呢?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谈。
如果是真实发生的事,不可能是这样的发展方向,兴许现在皇上加朝臣们,各种朝会都不知道开了多少了,应对预案方案不一而足,正是因为没有发生,才过于风平浪静,就是有人对太子不满,想要挑拨起别人杀意,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是皇上么?”
苏懋看着太子,小声问。
除了皇上,大概也没有人可以完美操作这样的消息,而不被人控制和发现,没有大大小小的朝会,当然也是因为皇上不着急,不用开,大臣们急也没有用,说的多了,可能还会被皇上骂回去。
而聪明的朝臣们,估计也已经猜到了原委,遂一直闭口不言,没有发声。
太子垂眸:“……嗯。”
苏懋有些不忍心,抬高手摸了摸太子的发:“没事,他不疼你,我疼你。”
“好啊。”太子捏着他的手,笑了,“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到了这里?”
苏懋:“因为这几日你们在外头忙,我倒是闲下来,听到了不少殿下以往的丰功伟绩。这个敌国言论来的突然,让大家纷纷忆起往昔,聊起当年战事,听说那几场仗打的很不容易,惨烈,却宏大,殿下当年对敌国的震慑可不一般,最后一战,敌军闻风丧胆,直接溃败,连夜往北奔袭数百里……”
“在我朝百姓眼里,北方敌国凶悍,每年都来犯边,记吃不记打,几乎是不死不休,但既然是战争,断没有只有我们惨烈,对方一点损失都没有的局面,他们也有牺牲,死的人也很多。在对方眼里,我们的士兵也很可怕,殿下则是最可怕的人物,他们会在背地里骂你,恨你,却慑于你能力威压,没有把握时,不会擅自行动,只是放一个言论,没有跟哪位皇子有过勾连计划,不能确定殿下一定会死,他们的思维想法必然很谨慎……”
苏懋越想,越感觉自己想的方向没错:“北方敌国会侵略,是因为想要掠夺资源,前番几年大战,我朝需要休养生息,对方怎会不用?想要硬气宣战,是需要底气,需要谋划的,现在对方显然没有这个底气,怎会冲动行事?”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可能。
反倒是自己国家的人,利用敌国消息祸乱人心,左右局势,才是很可怕的。只是为了自己私心,为了权势,什么都不顾,就不怕有朝一日,被权势反噬么?
他把这些分析给太子听,太子笑了:“不用怀疑,这个消息,就是假的。”
他最初如此笃定,是因为知道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并没有这一出,当然就算不知道,他现在应该也可以和苏懋一样,冷静的分析出这一点,但这都是基于他在皇室的经历,主动学会,或被迫被别人教会的权术阴谋之事。
可苏懋不一样。
他看得出来,不管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还是接受的教养认知,他们两个都有极大的差别,苏懋很聪明,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苏懋很多时候有一种与世事不符的纯真感,很多时候不会喜欢,也应该不会去想这种权术底下的肮脏。
能想到这些,可见有多喜欢他。
太子看向苏懋的眼神越发温柔。
苏懋手指玩着太子衣角,声音很低:“皇上他……就这么容不得你?”
太子倒是看的很透:“所有儿子,他都容不得。”
越是出色,越是聪慧,越是能才华横溢,盖过所有人,他就越容不得。
岁月给予人们沉淀和宽容,有些人老了,越来越豁达,有的人则越来越狭隘,越来越容不得人。
“他以前欠的债太多,现在当然要害怕。”
害怕为过去的错误买单,害怕有人因为旧事报仇,害怕晚境凄凉,死状凄惨,所以不敢死,不想死,连病都不想生,幻想能长生不老,永远掌控至高无上的权力,永远不会被人威胁。
苏懋懂,他知道太子说什么,也听到了那些太子没有说出口的话。
“那他现在明显没有达到目的……就算我们把这个案子破了,恐怕也不是什么功劳。”
皇上不喜太子,到了想杀太子的地步,那他不管做什么,都是错,躲过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苏懋有些担心:“殿下还是要早做防备才是。”
太子点了点他鼻尖:“你以为孤这几日这么忙,都在做什么? ”
“难道不是为了破案?”苏懋眼睛睁大,“殿下还顺便做了别的?”
太子:“若只为了破案,孤怎会连回来看你的时间都没有?”
“殿下做了什么?”
“冬猎场合,你觉得,孤能做什么?”
“莫非是前朝联络……”
苏懋眼睛更亮。
小郡王说过,冬猎就是一个大的社交场合,重点不在猎,而是人多,可以自由自在结伴而行,至于结伴后是打猎,还是畅谈,谁知道?
太子本就是一个大家看着成长起来的储君,从小到大都很优秀,文能定国,武能安邦,小小年纪就能承担起社稷脊梁,就算因为不公平的待遇,被迫蛰伏了几年,而今卷土重来,光芒比以往更甚,那为什么不选择他,有谁比他更出色,更优秀,更能担得起大家的期待?
苏懋的眼神让太子很受用,知道他想到了,便没有再继续:“只不过事要办,案子也得破,是时候找个人谈一谈了。”
“冯嫔?”苏懋心有所悟,看向太子。
太子:“不管是命案,还是朝堂形势,这个女人都知道太多,她若愿意提供一些东西,于孤有利。但她很聪明,向来稳得住,未看清楚之前,一定不会乱动,而且——”
苏懋:“而且殿下能给她的东西,也很有限。”
除了留一条性命的保障,再无其它,她如果想要过好日子,怕是再也不能。
“……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会答应,”苏懋思忖道,“谁教她最能倚仗的六皇子已经死了呢?比起荣华富贵,性命于她而言,现在至关重要。”
之前细作之事,现在还有丹药之事,她还知道皇上的秘密,不管谁上位,她都前途堪忧,如果不聪明一点,好好为自己选条平安路,可就未必有将来了。
太子颌首,目露赞赏:“不过不是现在,她现在应该主意未定,甚至有些游移,冷一冷她,她才会知道怎样选,对她最好。”
“要是她一直想不通,殿下也可以考虑考虑,给她送点东西么,谁老有空等着她……”
苏懋说着说着,晃了晃头,感觉有点不对劲,晕乎乎的是怎么回事?
“这酒……是什么酒?”
他闻着明明没有那么辣,喝起来也有回甘,并不像烈酒,可怎么好像有点醉,还气血上涌,手脚都是暖的,醉醺醺又很舒服的样子?
太子捏着他的手:“往常不是怕冷?”
苏懋呆呆点头:“今晚一点都不冷,我还以为是炭火烧的旺,又饮了酒——”
太子垂眸:“这是鹿血酒。”
苏懋:……
“这么看着孤做什么?”太子倾身,眸底洒进烛光,遥映雪色,“不要对鹿血酒存在太多暧昧偏见,一提到就以为是那种东西,孤寻来的这个酒,量加的很少,只是让你暖和,没有其他功效。”
苏懋才不信,目光往下游移:“可是殿下……”
你老实点,我还能信你这话!
他挣扎着往外:“我是个太监——”
太子一把抱紧了他,低沉声音落在耳畔,颇有些警告,不许逃的意思:“你是么?”
苏懋:……
太子鼻尖蹭了蹭他耳根:“犹豫这么久,忐忑这么久,还没打算面对?嗯?”
苏懋心尖一颤:“殿下……”
太子:“孤知道。”
苏懋愣愣看着后在腰间的大手,那么用力,占有欲十足,连手被青筋都冒出来了……
我看你不仅仅是知道,还有些等不及了。
“什么时候?”他偏头,看向太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太子:“你来的时候。”
苏懋睁大眼睛:“我不信!”
他怎么可能暴露的那么早!他时时伪装,时时注意,中间稍有不慎,露出过马脚,他会信,可见第一面就知道,怎么可能呢!
太子慢悠悠道:“你不像一个太监。”
苏懋:……
他本来也不是一个伺候人的太监,但——
“我有规规矩矩的,我注意了的!”
他察言观色,各种观察,起码在别人那里,从未露馅,怎么太子一见面就能知道,肯定是骗他的!
太子视线滑过他肩腰,声音更慢:“你是守规矩,除了胆子大点,别的都没错,太监怎么站立,怎么走路,你都在认真学,但一些深至心底的东西,你学不像。”
苏懋眨了眨眼睛,懂了,大概是封建礼教里,根植在人们心底的尊卑感?太监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尊严更为受损,不可能不介意,而这些心态习惯,融入了生活的一举一动里,他再怎么学,也不可能学出精髓。
而太子,则是聪明人里,观察最为敏锐的那一种。
“那你——”
“孤不是试探过你?”太子鼻尖蹭过苏懋的脸,“你舍不得对我下手,是见孤长得好看,嗯?”
苏懋:……
“是……但更多的,是殿下知礼仪,却也不会墨守成规,待人待事不以刻板印象为先,殿下胸怀锦绣,内有乾坤,将来定会是个很好的很好的君王。”
“你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太子轻抚他的发,轻轻亲吻,“你故意蛊惑孤,引诱孤,想让孤疼你,是不是?”
苏懋:……
太子:“早在你梦中说要上进,要罩着不求上进的孤时……宝贝,孤就已经放不开手了。”
苏懋耳根微红,看着太子眼睛:“那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
太子抬起他下巴,眸底墨色流转,又深又浓:“你我之间的事,不需要别人知晓,你有秘密,只有孤知道的秘密,你才会是孤一个人的。”
这种过于侵略感的眼神,苏懋第一次在太子身上看到,心跳有些快:“可是将来,殿下是要做皇帝的。”
太子眉锋扬起:“你以为孤做了皇帝,会更弱?”
苏懋连连摇头:“当然是更强。”
“那你还怕什么?”
太子慢条斯理:“而今,孤的事皆可自己做主,做了皇帝难道反不成了?至于更久的以后——帝王之位,贤者得之,就算孤喜欢女子,生一堆孩子,就能保证江山永继?”
当然不能,看看现在的皇上就知道了。
权力巅峰有别处看不到的风景,也有别处没有的危机,未来怎样,是说不准的。
不过太子会这么说,定是深思细想过这些,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谢谢……”
苏懋眼眶有些热,感觉视野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我……其实有一点点害怕,只一点点而已。”
太子抱紧他:“没关系,抱紧孤,就不会怕了。”
苏懋:“……嗯。”
“想不想沐浴?”太子突然问。
苏懋不知道怎么话题跳到了这里,但想起白天那出闹剧,那个没洗成的澡,还真的有点想。
太子唇角勾出浅纹:“我们懋懋,是个爱干净的崽崽。”
这话又缓又柔,并未刻意,却带足了情人间的浓情蜜意,忍不了,控制不住。
他手臂箍的更紧:“懋懋,孤渴你的紧。”
别再拒绝了,好吗?
第80章 你得问他要东西啊 太子也会害羞。
风雪之夜, 寒气侵人,情人间的怀抱却温暖燥热,足以把人融化。
苏懋后来才懂, 为什么太子要提到洗澡的话题,并不是为了满足他,马上叫热水给他洗, 而是这漫长夜晚,有他需要洗澡的时候……
冬夜漫长, 有的人却觉得很短,恨不得时间就此停驻,两颗心如此靠近,永世相伴。
苏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总之累的不行, 意识回笼时,额前一抹温热,竟是对方时时观察着他,他一醒来,就送了个早安吻:“醒了?”
对方声音微哑,更为性感, 苏懋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有些破罐子破摔, 一头扎进太子怀里:“……腿疼。”
太子笑了。
十分愉悦,胸膛甚至微微震动:“孤替懋懋检查过了,可不是孤的错。”
苏懋瞪他,你要不要脸的……
太子轻吻他唇边:“是你此前受的伤, 尚未全好。昨夜顾念你伤势, 孤仔细小心, 并未过分,你一喊疼,孤就停下,以后……”
想起后半夜的事,苏懋耳根更红,咬牙切齿:“你还说!”
堂堂太子,君子之风,优雅谦随,风度培养不是一直挺好的,结果竟然是个流氓无赖么!
昨晚太子的那个样子,他从来没见过,太子在他面前始终是优雅的,就算生气,也很少形于外,克制更多,但他并没有害怕,他感觉到了太子对这份感情的真挚和渴望。
“你老实说,”他看着太子的脸,眯了眼梢,“你之前在我面前,是不是在装?”
太子挑眉:“君子风雅,贵人端仪,孤本就是这样的人,怎么会装?”
都知道他问什么了,还敢说没装?
苏懋:“真的?”
太子一脸正经:“自然。”
苏懋心说我信你个鬼。
小郡王说过,就姜驸马那样的,在长公主面前还都总是装呢,尽管自己本身不差,相貌堂堂君子谦雅,仍然总是忍不住在喜欢的人面前多表现,更好看,更优雅,更温柔,就是想让对方多喜欢自己一点。
回想太子素来姿态,苏懋怎会不懂?
“我听小郡王说,昔年大战时,驸马曾是你帐前大将?”
苏懋慢条斯理:“你们两个默契十足,过来救我时那么仓促,还能即刻演一出好戏,顺利转移大家的视线,殿下就没有和他聊聊感情方面的事,同他取取经?”
太子:……
“你肚子肯定饿了,孤去给你弄点吃的。”
这是害羞了?
苏懋怔住,看着对方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捂着被子笑了。
太子有时还怪好玩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么幼稚么?
可惜事务繁多,相处时间有限,太子这一出去,就被事情绊住了,饭都是让别人给他送过来的,没办法和他一起吃,后来的时间也很忙,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
两天后,姜玉成都跑过来抱怨了。
他跑到苏懋这里,脚步沉重,两眼无神,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茶都要小太监帮忙喂:“太子表兄到底怎么回事……事情多,忙,我能理解,皇上给了破案期限,我也急,我也理解,可有他这么使唤人的么!把我遛的啊,一会儿让我悄悄搜找冯嫔那边的东西,一会儿让我偷偷搜章皇贵妃的屋子,还有六皇子四皇子,人死之前的时间线,全部得过一遍……累死我了,苏小懋你也不管管他!”
苏懋贴心的推了盘点心过去,让小伙伴尝尝:“他可是太子。”
“对哦,他是太子,连皇上都管不了,谁还能管……唔,这糕不错,”姜玉成缓过一口气,开始对糕点发力。
苏懋问:“所以找到了么?太子想要的东西?”
姜玉成大概是饿了,吃的头都不抬:“找到了,丢的那些药材……嘿嘿,你还别说,这方向我都想不到。”
“那——”
“咦,你身上什么味儿?”姜玉成吃完两块糕点,拍拍手,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突然凑过来,抓起苏懋袖子,耸了耸鼻子,“好像是太子表兄身上的味道,檀香?不,不是,他好像不用檀香,是沉香还是乌木来着,好像就是这个味儿!”
苏懋拽回自己袖子,清咳两声:“我怕冷,衣服带的也不多,殿下便将他的厚披风借予我穿。”
“那倒也应该,”姜玉成煞有其事点头,“你帮了他那么多忙,他该体恤你,要怪就怪他给你做的衣服不够,穿了他的衣服,身上自然会有他的味道么,不过——”
他看看左右,小脸严肃的问苏懋:“他有没有安抚你?”
苏懋:“安抚?”
姜玉成急了:“你个小傻蛋,该不会连自己的正常赏赐都没有要求吧!六皇子那么坏,那么算计你,外边一堆有的没的人也跟着起哄,虽然最后没有闹出特别大的麻烦,六皇子也死了,没法再追究,但你遭了这一回罪是实实在在的,我太子表兄怎么都得给你点好处吧!你可别傻乎乎的,一个脑子就记得办案,其它什么都不要,我太子表兄什么身家,不要白不要!东西但凡给次点都不行!”
苏懋:……
这个小伙伴可以的,能处。
他看着姜玉成,试探的说了一句:“倘若别人也不算栽赃我,我真不是——”
“那不是更好?”姜玉成眼珠转了一圈,“做太监有什么好,好多事不能干,好多地方不能享受,你要真不是,就能同我出去玩,一起招摇过市花天酒地——呃,这个恐怕不行,我怕被太子表兄打,不过这满京城哪里好玩,我都知道,咱想去哪儿都不受限制了!”
“不过关键问题不是这个,你傻不傻啊,我是说你要问太子表兄要东西!必须要!他要不给,就是他不配,你可得上点心!”
苏懋看着小郡王的神情变化,这个小伙伴虽然爱玩,爱八卦,却一点都不傻,分明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心里也有了答案,却四两拨千斤,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最奇妙的是,小郡王的担心建议非常真诚,一点都不作伪,是真的替他着想,比太子更多。
苏懋内心温暖:“你放心,我会听你话的。”
姜玉成满意了:“这还差不多,这皇宫里的规矩,谁能有我懂,什么前朝什么后宫,一样的不一样的,苏小懋你放心,只要你听我的,必叫你一点亏都不吃的!”
“那你会不会怪我,”苏懋指尖拂过袖子,“有些事没同你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玉成也不装了,大方的摆了摆手:“嗐,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哪有跟第三个人交代的道理?我这纯粹是自己聪明,天天看着我爹我娘那个气氛,有情人什么样子,没人比我更懂,就太子表兄看你的那个眼神,噫——不要太腻歪,错也是他的错,同你有什么关系?”
苏懋:……
你真是太子表弟,不是我表弟?
“报——”
两个人话还没说完,突然外头有了动静,有兵士匆匆而来,说有事禀报。
苏懋和姜玉成对视一眼,立刻叫了人进来:“什么事?”
因之前发生的意外,太子在帐篷附近加派了更多人手,明面上不显,走近了就会发现,这些人的气质和宫中禁卫军有所不同,眼神更加犀利,身姿更加悍勇,不似寻常护卫。
苏懋并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来的,也未问过,他只知道,太子信任的人,他就可以信任。
来人行了礼,话也非常干脆:“殿下请苏督主和小郡王过去,说是时机已到,案子今日便可破解。”
“啊?”小郡王腾地站了起来,看向苏懋,“这么快的么?我就是帮忙查了点边边角角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和你细说啊!”
苏懋却眸底一闪,理清了思路:“有人等不及了,走,咱们路上说!”
“好!”
二人抓过披风,一边快步往外边走,一边快速交流着信息,一路非常快,最后到达一处帐篷——
“咦?”姜玉成眼熟的不得了,“这不是大皇子的住处?”
再往前走,就感觉不对劲了,大皇子好武,向来是好热闹的人,可是现在帐篷里悄无声息,一点动静都没有……
“人呢?”他悄声问带他们过来的那个护卫。
护卫声音沉肃:“多的情况属下不知,只知大皇子似乎晕过去了。”
晕了?
大皇子壮的跟头牛一样,也会晕的么?
姜玉成赶紧拉着苏懋,一起进了帐篷,一进去就发现不得了,里面不但有太子,还有皇上太后朝臣,有的没的一堆人,大皇子躺在榻上,紧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看样子真的是晕过去了,榻侧还站着两个太医,药箱都没收拾好,显然才给大皇子看过病。
还好这地方够大,装得下这么多人,也没显得太局促。
不过房间里的人其实也很有限,只有皇上皇子,太后妃嫔,都是皇家人,前朝只有最为重要的几个官员,其他的全部都在帐外,现场气氛这么安静,不过是等看病的几个太医收拾好,离开。
待人离开,皇上才开口,看向太子,声音里压着脾气:“到底怎么回事,大皇子突然出事,你还把所有人都请来了,今日再不破案,可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这可太知道了,所有人都比太子更知道,马上年节,时间不等人,案子破不了,冬猎队伍也得回京,还有先前圣旨上说的话,君无戏言,给不出交代,太子是真的会被废的。
苏懋感觉这位帝王的脾气还真神奇,你能给他带来好处的时候,比如之前太子借案子献过去的西域商图,皇上态度肉眼可见的变好,不但让太子重归储君之位,之后一段时间也很慈祥,太子想做什么,都很顺利,直到太子没有给出更多的东西,他感觉收益有限,或者说,不觉得太子真心孝顺他,态度立刻就变了,不仅频频打压,还试图引入大危机,让别人替他下手。
皇上态度反复,脾气也肉眼可见的大,但现在这个时候,说话间并没有带着克制感,声音却不比往常大,可见他精神头并不是特别好,气力不足,再观其眉眼状态……
苏懋感觉他的健康状态有些不大对劲。
太子这般被责难,姜玉成有些不服气,想要上前说话,毕竟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他也是一直跟着的,查案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说一说那么简单,很多事要沉下心去做的,这么短时间,能有这么多收获,已然了不起,皇上竟然还……
结果刚往前一步,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被苏懋拽住了袖子。
嗯?
他回头看小伙伴。
苏懋微微摇了摇头。
姜玉成还是有些不服气,但看看太子,再看看苏懋,硬生生憋了回去。
其实他懂的。苏小懋和太子一直都很关照他,带着他查案,随他八卦听消息玩,只要不泄露案情细节出去,做什么都随他,还潜移默化的教他做事,遇到困难,也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从没有过一次,让他去求皇上点什么。
外面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因为亏欠他娘,对他最为疼爱,他从小到大,也的确收到过太多皇上赏赐的东西,可所有那些疼爱,都是有代价,有底线的,他娘和他爹付出了什么,别人都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疼爱,不过是皇上随手赏的,他不需要的东西而已,至于真感情,并没有,一点点都没有,如果他不知分寸,惹了皇上生气,后果仍然是很严重的。
别的凑上来的人从不会真心体贴他,懂他,没交往一段时间,就会各种撺掇他,诓哄他,让他帮忙在皇上跟前要东西,赏赐,官阶,权力……好像这些于他而言很简单,他去要,皇上就真的给似的。
只有太子和苏懋,从来不会让他做这种事。
只有他们,眼里看到的是他这个人,认为他这个人可交,可信,而非是想要他背后的什么东西。
“儿臣请父皇过来,正是因为此事,”太子不疾不徐行礼,“此案今日,便可破解,特请父皇见证。”
皇上指着榻上的大皇子:“破案?你大哥已然中毒,差点没了命,你莫不是故意的!”
太子:“儿臣晚到一步,稍后自会请父皇责罚,大哥身上所中之毒,太医方才也已说过,并无大碍,解毒丸已经服下,等他醒来,效果如何便能知晓,父皇不必过多忧心。”
“好了,”太后坐在一边,按了按额角,“既然事情赶到一块,就一起解了吧,太子既说要破案,便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做下了谋害皇子之事?”
皇上哼了一声:“你说。”
太子:“自然是扣在这里的人,章皇贵妃娘娘。”
房间内一片寂静。
竟然是她么!怎么可能呢,四皇子可是她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啊!
章皇贵妃跪在地上,笑出了声:“太子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么?四皇子是本宫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我会害他?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怎么敢!”
太子:“此处是大皇子的帐篷,孤带人冲进来时,大皇子已然中毒倒下,帐篷里唯你一人,你敢说你没做什么?”
章皇贵妃:“本宫没有——”
“孤劝娘娘小心说话,”太子冷声提醒,“大皇子现在只是昏睡,但他总有醒的时候。”
章皇贵妃冷笑,竟是丝毫未怕:“那就等他醒来再说呗。”
看样子不是被冤枉的,就是笃定自己下的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好,那孤换个问题,你一个长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独自进大皇子帐篷,你想做什么?”太子慢条斯理,“孤的人正跟随计划,守株待兔,逮到了你,问一问,不过分吧?”
章皇贵妃:“我儿没了,我心情郁结,外面走走散散心,不可以?太子办案,只是凭猜测么?”
太子垂眸:“四皇子所中之毒,孤已经查到了,娘娘就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