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之脱口而出的拒绝让宋芒一愣,他握住汤勺的手一紧,修长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虽然宋芒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被斩钉截铁地告知“不能”,宋芒心底最后一丝挣扎的念想破灭,眸光不由得暗淡下去。
头微微垂下,宋芒缓慢搅弄着碗中软嫩的鱼肉,未再开口言语。
宋芒沉默的时候,谢承之低沉的嗓音复又响起。
“订婚书已经签好公之于众,订婚宴将会在你身体好些后举行。”
订婚书……
想到那份被人按着落下指印的协议,宋芒恍然。
和谢承之联姻的事情,现在看来,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鱼片粥被翻搅着拨弄半晌,却始终没有被人送入口中。
宋芒浅淡不再争辩的声音响起,“好。”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汤匙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一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宋芒腹中空空,纵使没有胃口,他还是在漫无目的拨弄了片刻汤勺后将粥一点点往口中送。
早上那会儿意识昏沉,唯有脖颈上的伤口疼得厉害,现在精神恢复了一些,微烫的粥被送入口中,唇瓣和舌尖处的细小伤口被碰到,立时传来轻微的刺痛,让宋芒眉心微皱。
在宋芒露出不适表情的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对面伸了过来,似乎是想要触碰宋芒。
宋芒反应有些大,心跳似乎霎时漏了一拍,起身往后躲,险些打翻桌上的碗碟,一番闪躲避开了那只手。
那只手顿在半空,不过片刻,手的主人也从软凳上起身,朝宋芒这边过来。
宋芒抬头看了一眼眉眼冷峻的人,微微张唇。
他想要为自己方才下意识的闪躲辩解,但唇瓣张合几下,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不过几步的距离,谢承之很快站定在宋芒的面前。
高大笔挺的身躯来到眼前,宋芒站在背光处,整个人似乎都被眼前人挺括的身影覆盖住。
宋芒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掩在衣袖中的手指轻轻攥紧。
“很疼?”
宋芒察觉到谢承之微微弯腰,朝他凑近。
两人呼吸瞬间相闻,近在咫尺。
让宋芒忍不住想要再次往后避开。
但谢承之带着丝丝凉意的手指轻按在了宋芒唇瓣的伤口上,谢承之抚着那处破口似在认真思索着什么,让宋芒不好动弹。
“怕我?”
良久后,谢承之的手终于撤走,但不等宋芒反应,又将手掌往上移,落在了……
宋芒头顶。
“是因为昨晚的事?”
头顶手掌的力道不重,停留的时间不长,只轻轻顺着宋芒栗色细软的发丝揉了揉便收了回去,那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让宋芒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了些许。
宋芒终于抬起头,和谢承之此刻的视线对上。
谢承之五官轮廓深邃,面部线条冷硬,鼻梁笔挺,眼窝很深,昨晚压着戾气拧眉不语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凶。
而现在……
同样鼻高目深的五官,仅因眼中漾着一丝笑意,便让原本深刻的轮廓柔和不少,显得不那么冰冷骇人了。
宋芒稍稍放松,听到谢承之嘴角噙着淡淡苦笑朝他说:
“抱歉,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我因为长期使用抑制剂,易感期紊乱,昨晚恰好让你撞见。”
说着,谢承之敛下眼中的笑意,望着宋芒的目光中带着真切的歉意。
“弄伤了你,我感到很抱歉,但绝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谢承之话音诚恳,不似作伪,仔细听去,还能从对宋芒的歉意之外听出一丝对自己紊乱易感期的无奈。
宋芒紧攥着的手指松开些许,迟疑地看着面前与昨日气质截然不同的人,不大确定地问道:“谢先生与我联姻,是因为抑制剂对您的易感期起不到作用了吗?”
虽然宋芒还没有分化,但是他有接触过其他alpha与omega。
易感期/发情期到来时,没有伴侣的alpha和omega会选择使用抑制剂压制信息素,通常一天一支抑制剂,效果就很显著了。
而想起昨晚刚进入客厅时看到的场景,那时地上打空的抑制剂,至少也有十多支了,而用掉了如此多的抑制剂,谢承之的信息素依然没有被压制住,那般凶狠暴戾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正是由于谢承之当时正处于易感期的信息素暴动中,无法自控。
宋芒紧攥的手指彻底松开,他柔软的眼睫抬起些许,直视着谢承之,等待着谢承之回答。
谢承之瞳孔中的暗光闪了闪,随后狭长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眯了眯。
这么容易就对他放松警惕,露出自己柔软的同理心。
虽然易感期的信息素暴动很难熬,但是谢承之再难的苦都熬过,并不将此放在眼里。如果易感期最后彻底混乱,让谢承之觉得无法掌控,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做腺体切割手术。
之所以应下宋氏的联姻,没有任何特殊的原因。
那只不过是谢承之绝对利益至上的头脑做出的权宜之计,顺势而为,想以此吊着宋朝言一段时日,看他准备怎么拖延时间补自家那些个千疮百孔的商业漏洞,等看够了,调查掌握到足够的筹码,再将宋氏制药彻底收入囊中。
至于婚约,谢承之本来就没打算真的跟宋氏联姻,甚至订婚一事,他本也没有公布的打算。
直到昨晚,预料之外的变数出现……
“的确有这个原因。”
“当然,你目前还没有分化,我不会做让你不适的事情。”
“等你完成分化之后,我们正式成婚,到时候我会拟一份婚前协议给你过目。”
谢承之自然地回答了宋芒的疑问。
听完谢承之的话,宋芒心底的不安散去不少。
传言谢承之为人阴晴不定、手段狠毒又心机深沉,宋芒经过昨晚的事情,本能地心生不安。
但今天谢承之的表现隐隐让宋芒打消了昨晚产生的偏见。
看宋朝言那般对待他,以及昨晚谢承之失控状态下做出的事,宋芒本以为自己是被谢家两千亿买来的玩物。
但今日听谢承之言辞间的语意,并没有宋芒以为的看轻,反而很是尊重他的意愿。
似乎……这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正常联姻。
谢承之看起来也不是传言中那般凶残可怖的性子,相反还很好说话的模样。
这样的话,宋芒极轻地眨了眨眼,或许……和谢承之的联姻,也不会太糟糕。
养父母毕竟将他从福利院收养,为他提供庇佑,教养了他好些年,事已至此,就当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哪怕日后有什么变故,如果谢承之如他所言一般尊重自己的意愿,到时再商量离婚的话,应该也不会受到阻拦。
事情已经演变成这样,谢承之的态度也比宋芒预想中的好上不少,宋芒只能如此开解自己。
思索半晌后,宋芒便迎着谢承之此刻温和的目光,轻轻点了下头。
--
被人用药物强制分化失败后,宋芒的精神总是不大好,一天里在床上休息的时间占了大半,醒时还总觉得身上虚软发力,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重感冒。
在云顶山庄休养的第二天,宋芒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在一边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的手机。
给手机充上电等待开机的时候,宋芒不由有些心虚,坐在床上挺了挺脊背,思考着待会儿如何对周潇潇解释自己一声不吭消失了一整天的行为。
开机后,通讯录里满屏的未接电话与未读消息映入眼帘,都是周潇潇和纪沫发来的。
看着鲜红的未接通话与消息未读提示,宋芒逃避般将薄被往上拉了拉盖住下半张脸,躲在被窝里酝酿着组织了片刻语言后,宋芒才终于鼓起勇气探出脑袋,重新坐直后拨通了周潇潇的电话。
几乎是宋芒拨出电话的瞬间,对面便立刻接了起来,同时听筒里传来周潇潇充满担忧与惊讶的声音:“小芒!?”
宋芒舔了舔干涩的唇,开口乖乖叫人:“嗯,潇潇姐,是我。”
周潇潇那边声音有些嘈杂,宋芒听着她走动到某个安静的地方,然后分贝骤然提高,扯着嗓子冲宋芒问:
“我的祖宗,你什么情况?在哪里呢?打你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去你家里也没找见人!”
“我这暴脾气,我昨天就去公安局报案了,人家说时长不够不给立!”
“我真是要疯了!你这家伙,一天一夜不见人影,是要把我急死么?”
宋芒一向听话,有事情都会报备,从来没有像这样玩过失踪,周潇潇是真的慌了。
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生怕宋芒出了事,急的嘴角都肿了个大泡,这会儿终于联系到人,连珠炮一样抖落了一大串话,当即就要立马见到宋芒,确保人好好的。
“你人在哪儿?我打车去找你。”
周潇潇火急火燎地,伸手就要拦车。
宋芒听出她的着急,自责地抿唇道歉,报出一个地址,让她不要着急。
“对不起,潇潇姐。”
“那晚回去之后,出了一点状况,我身体不太舒服,没有注意到手机没电关机了,错过了你们的消息。”
“昨天没有去片场,剧组那边……”
“工作什么的先放一边,我都给你请好假了,你身体怎么了?是不是肠胃的问题?还是喝酒喝出了毛病?去过医院了没有?”
周潇潇迅速打到了车,边朝司机报了宋芒说的地址,边锁着眉头问宋芒话。
不过没等到宋芒回答,前排的司机倒是打趣着对周潇潇先说了一句:
“云顶山庄?谢氏的贵客啊?”
周潇潇闻言,拧眉问:“谢氏?”
司机见多识广,以前恰好接过谢家人的代驾单子,知道云顶山庄。
“是啊,云顶山庄,谢家主的私宅嘛,您不是去那儿?”
谢家主?谢承之?
周潇潇脸色一黑,冲着一片寂静的听筒放大嗓门吼道:
“什么意思?小芒,你怎么在谢承之的地方?”
“那个联姻还真是真的?”
“谢承之他真老牛吃嫩草强迫你联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