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破局
站在周祁安背后的女病人, 挡住了一部分无孔不入的日光。那些连墙体都可以穿透的光芒，却没有办法实质性穿过病人的身躯。
阴影下，周祁安的头疼竟然缓解了一点。
略带迷茫的眼神, 在看到自己正在开门的手时，内心一个激灵，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一阵强烈的心悸生出，周祁安面色第一次有些骇然.
我在干什么？
避开日光的笼罩后, 记忆后知后觉回笼。
走廊根本就没有窗户，先前怎么可能肉眼在那里看到光芒？撕开一个口子后，越来越多虚假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周祁安脊背瞬间冒起一股寒意。
他的记忆被篡改了。
这是之前副本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 自己居然还做到了逻辑自洽。
“梦……”
他彻底想起了一切，自己为了封印心脏, 主动来到了梦中。
提前用精神类的道具保持清醒, 无法入梦，不用的话，进来后会直接被梦境带着走。
五星＋的本, 不但能篡改记忆, 似乎就像一台精度高的计算机，竟然能预判他们的通关手段。
周祁安有预感, 接下来如果自己试图利用象海豹毁坏大棚，绝对会遭遇另外一场生死危机。
梦境能自主地读取判断每个人的过关思路, 岂不是前方有很多死路在等着他们？
它透过潜意识, 预判了所有玩家的预判。
咚咚咚。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打断思维。
屋内已经无法感知到阳光的温度，取而代之的是让人瘆得慌的阴气, 这些过重的阴气几乎在培养皿附近的花瓣上凝结成水。
等回过神来，周祁安下意识先小心地转动了一下旋钮，反锁上门。
咔嚓。
小小的旋钮，大大的清脆声。
周祁安闭了闭眼。
自己今天是跟门杠上了吗？
出众的上锁声果然引起了外面东西的警觉。
原本还算柔和的敲门声，霎时间变成了啪啪啪地拍门，门板剧烈地晃动着，门扉侧面、中间、上面，每一处都有拍打的动静，外面显然不止站着一个‘人’。
周祁安不由后退一步。
恰在这时，身后女病人也松开手，走去了另一边。
失去她的遮挡，阳光一晒，周祁安又有种浑浑噩噩的感觉。
他不作迟疑，立刻移步来到女病人面前，双手在头顶比心：感恩的心，感谢救我。
散发的发丝下，女病人偏褐色的眼珠异常冷漠，仅仅对比之前少了些残暴罢了。
周祁安半蹲着，显得异常乖巧，尽量借助女人这棵大树乘凉。
嘴里残存的花香已经让他彻底清醒，副本升级后，玩家丧失了最主观的判断，如今幻境和梦境交织，营造出致命的因素。
这场美梦似乎是在蛊惑他们无意识远离仙客来医院。
是梦就有破局的法子。
离开的过程中，应该有机会发现什么，不过来自旷野的危机恐怕会更深。
伸出一根手指，周祁安想了想，在空中虚划了一个‘Z’。
女病人面色看不出太多变化，藏在身后的指甲几乎陷入了墙皮，目中不自觉地染上一丝疯癫。
Z博士的存在对她而言永远是个刺激源。
屋内的阴气一时间骤增，甚至有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我一定会杀了Z博士。”
周祁安不但不避，视线落在先前交出去的门卡上，用口型一字一顿说着：“我会守诺。”
空口无凭，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周祁安用行动证明了，即使他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也会履行承诺。
但光这点是不够的。
病人对护工的厌恶与生俱来，女人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梦境里当前时间是十七点四十四。
周祁安脑子转得很快，按照护工的时间表安排，十八点是可以二次带病人外出活动的时间。
砸门声还在继续，他望了眼门的方向，到那时候，外面的东西或许会短暂避让开。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如何在自由活动时间，通往Z博士的秘密花园。
游戏不会给绝路，梦中的太阳，肯定和现实中有所不同，是能够被封印的。
他得重走一遍暗道，抵达配药间上方的特殊区域，找到‘心脏’。
沿途阻碍不小。
有孕妇，或许还会碰到其他病人。
周祁安微垂着眼，稍顷，突然看向女病人，面上重新有了笑意：
“美丽善良的姐姐，我们最后再互换一次身份吧。”
……
十八点，护工带领病人活动的时间。
病房的门准时被打开，外面的东西果然不见了。
地面瓷砖上残留着一些浑浊腥臭的液体，深色门板上，清楚印着几个残缺不全的小孩手掌印。
周祁安喉头一动。
看手印大小，还是婴儿。莫非先前那些孕妇跟着自己一起上楼来了？
左右环顾，确定没有孕妇的身影。
每层楼都能找到病人外出用的轮椅，周祁安重新穿上了病号服，披头散发坐在轮椅上。他现在越来越喜欢头发自由切色的能力，当初嫌弃鸡肋，如今恨不得能切七种色。
坐在轮椅上自带了种虚弱感，最重要的是，能模糊外人对身高的认知。
走道内暂时空无一人，渗人的阳光普照在每一寸地面。
电梯门开了。
轮椅进入电梯，周祁安坐在上面，始终低着头。后面，伪装成护工的女病人，同样微垂着脑袋。
空寂的轿厢内，在他们进来后，响起轻轻的歌声。
周祁安在哼歌，哼着那首金枝最喜欢的《外面的世界》。
女病人身上有对自由无限的渴望，这种渴望金枝也有。
常年被困在仙客来医院，四周是无尽的旷野，周祁安借助她对外界世界的好奇，飞机，轮船，学校，电影……如同一千零一夜中的王后，每每讲到最精彩的地方，他便戛然而止。
为了听到更多关于外面世界的一切，女病人没有反对和他互换身份，短暂地一路同行。
顺利抵达住院楼外，并不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滑轮和地面的摩擦声不小，太阳光线下，远处刚回到长椅上的孕妇一双双眼睛，里面进食的欲望一览无余。
她们需要营养。
面对正在靠近的轮椅，孕妇们全部贪婪地看了过来。
女病人戴着卫衣的帽子，不为所动，低头缓缓走动着：
“你继续讲。”
周祁安尽量无视那些诡谲的目光，压低嗓音，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描述着关于外面世界的一切。
期间他只抬了一次眼。
“应该还是疗养梦的世界。”
和前一次同赵三旬他们进入梦境后的场景一样，孕妇们还在同一处地方坐着。
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过，此刻抬起头，头顶的太阳变矮了很多，轮廓更是模糊不清。如同虚空投影，制造投影的光束全部汇聚在身后的住院楼十层到十一层的位置。
Z小姐的秘密花园就在那里，可惜依靠住院部的电梯无法抵达。
周祁安不得不舍近求远。
和门诊楼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他甚至能听到孕妇们唾液在喉头滚动的声音。
仿佛在她们眼中，迎面走来的是一辆餐车。
当轮椅和长椅处在一条近在咫尺的长线上，女病人脚步忽停，下一秒突然用力一搡轮椅。
哗啦啦。
滑轮高速转动，周祁安像是被当暗器祭了出去。
女病人第一时间松手，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一直蠢蠢欲动的孕妇们，看到奔跑的活物，立刻条件反射全部站了起来。她们大步大步地跑动着，肚皮非但没有成为负担，还有一双双青紫的小手从里面伸出，卯足力气要够到前方穿卫衣长裤的‘猎物’。
轮椅还在惯性下前进着，头顶的日光虚假而冰凉，轮椅上的周祁安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坐着。
他不能抬头，只能在风声中借由余光瞄着两边病号服的移动，判断这些孕妇们是否彻底离开，心脏疾速跳动着。
其中有一名孕妇擦肩而过时，多看了一眼周祁安。
忽然，她好像感觉到了不对劲，停了下来。
周祁安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你……”孕妇眯起细长的眼睛，挺着肚子在靠近周祁安。
她的肚皮不断跳动，起伏越来越大，里面的鬼婴像是会随时跳出来。
周祁安强忍住呼吸，强忍着在日光下的不适，像是不经意地动了动手腕。
一个细长条的东西映入眼睛，孕妇逐渐收起了狐疑的目光，重新以一种夸张的跑步姿势，朝女病人跑走的方向追去。
危机并未彻底解除，下一刻，不同于风声的簌簌音不断从灌木丛传来。
隔着深绿枝叶的缝隙，有一种截然相反的肉红色在游走，肉丘怪几乎把这里当做另外一个巢穴。游动间，哪怕是地里再微小的虫子，也会被卷入血肉当中。
它们比孕妇还饿。
没有穿防护衣，周祁安入梦前更没有力气再去收起试管，意识消失的突然，萃取的花汁应该是掉在了地上。
现在背包的瓶子里一滴花液都不剩。
一旦发生感染，相当致命。
他硬着头皮坐轮椅继续前进，速度没有放得太快，否则会显得不自然。
专供轮椅上下的缓坡距离灌木丛相当近，周祁安几乎能闻见从肉丘怪身上飘来的腥臭味。
簌簌的声音小了点。
长满肉瘤的怪物停了下来，和脓疮大小差不多的眼睛，透过缝隙望着穿病号服的人。
肉丘怪们在观察。
放在踏板上的双脚不自觉地用力，靠近肉丘怪那边的手握紧推杆，周祁安尽量让轮子受力均匀，同时进一步展示自己的手腕。
——他正戴着女病人的住院手环。
这是周祁安的底牌。
疗养梦中，特殊住院部的病人本身就在门诊楼活动，作为新被调去十二层的病人，女病人先前没有出现在门诊部，但不代表她不能来。
“我本来就是过来疗养的。”周祁安不断给自己洗脑。
一遍又一遍，短短十几米的路程显得无比漫长，周祁安嘴唇紧紧抿着，他几乎完全忘记了呼吸，直到轮椅成功上了缓坡，重新在平地上移动。面前就是大门，他才开始频率极缓地呼吸着。
知道那些肉丘怪还在盯着自己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它们冲过来。
周祁安不敢有片刻地放松。
一直到真正进入门诊楼内，他才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长松了口气。
推杆上全是汗液。
稍微转了个弯，确定已经位于灌木丛的视觉死角后，周祁安站了起来。
双腿还有些僵直，勉强前进两步，终于找回正常走路的感觉。自助取款机就在前面，它处在入梦前的状态，被移开歪斜地搁置在一边，露出那扇熟悉的暗门。
周祁安走过去的时候，脚底突然一滑。
平衡性极佳，一个华尔兹后他成功站稳了。
“有水？”
不止是地面上，暗道入口处，光滑冰冷的瓷砖上有着明显的水渍，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有。周祁安大着胆子摸了下门内，结果糊了一手掌奇怪的粘液。
“该不会是象海豹？”他心里咯噔一声。
日常住院部病人不可能只在自助餐厅或者疗养温泉附近，一层内，它们没有固定位置。门诊楼内的层高十分不正常，证明象海豹偶尔会在不同区域活动。
这该死的五星半本！
念头刚刚滋生，背后不远处传来了不自然的风声。
祸不单行，不止是一侧走廊，另外一侧也传来了动静。
呼呼。
声音逐渐清晰，有东西在靠近。
呼，呼呼，更多的风声传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有血色的阴影从背后笼罩而来，周祁安猛一回头，面色顿时一变，血脸！
之前疗养梦中追逐过玩家的血脸似乎一直在附近守株待兔，它们几乎快要串联在一起。
周祁安尝试展示手腕，血脸飘来的速度没有任何减缓。
住院手环骗一骗普通病人还行，压根瞒不过这些东西的感知。
“糟了。”
往外跑肯定不行。
现在冲出去，绝对会被门口的肉丘怪发现异常拦路，一层也没有刻意绕路甩开血脸的空间，含楼梯口在内的地方全部有血脸，堵死了他的全部逃生途径。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面前的暗道。
然而象海豹可能在里面。
暗门此刻竟然微微在轻微地一张一合，开口有着超强的弹性，就像在请君入瓮。
进去的话，前面是象海豹后面血脸，真正是山穷水尽。
腥风越来越近，没有犹豫的机会了。
周祁安没有尝试直接扯断病人手环离开梦境，这一次有女病人的帮助，已经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如果这样都不成事，八成要折在这个副本里，
“赌一把。”
周祁安眯了眯眼。
“这是一个讲究合作的本。”捕鲸者协会已经利用这一点坑了他们好几次。
玩家通关的诀窍就在于高度合作。
自己这边路都堵死了，却不代表没办法破局。
周祁安闭眼冲进危机四伏的暗道，尽管他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就像是花古城教堂受洗时，在必须里应外合的设定中，无路可选。
只能赌。
赌输了……
他的替死道具做鬼也不会瞑目的。
暗道里比先前血巨人出现时还要宽敞数倍，周祁安冲进去的瞬间深吸了口气。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也相信沈知屹。
————
仙客来医院外部，旷野。
韩丽已经跟着大部队走了一会儿，最开始的轻松喜悦过去，前方依旧是漫无止境的旷野。
心底起了点荒原恐慌感，不过很快烟消云散。
“反正有工作人员带路。”不存在迷失一说。
日头正旺，越走越累，韩丽只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
“稍，稍微慢点。”她实在是忍不住，开口冲前面的队友还有斯先生说。
身上的伤只有到完全出副本才能愈合，刚刚在大棚经历过一场厮杀，她哪里有力气走这么远的路。
没有人回应她，大家都在沉默往前走。
“等等我。”韩丽尝试追上去，然而腿迈得越来越艰难，那种莫名的恐慌感越来越强烈，明明队友就在前面，却怎么也追不上。
韩丽尝试走快，前面的人也在走快，双方间始终隔着恒定的距离。
冷汗不断从额头滴落，旺盛的日头下，每一次思考都格外得艰涩。
“等等我！”第二次呼喊几乎是有些失声。
莫名的力量在挤压着胸口，窒息感让韩丽头晕眼花。
“我，身上有伤，走，走不动……”
话音落下，韩丽似乎发现了什么，瞳孔狠狠一颤。
先前经历的一切重新浮现在脑海中，他们在大棚经历了一场生死厮杀，自己也伤痕累累，最后是周祁安放火终结一切。
“不对！”
这个顺序根本不可能。
如果过程中她重伤，早在周祁安放火前，自己应该就会被送去急救。
为什么她没有关于被送去急救的记忆？
更多的思考根本无法进行，世界一片黑暗，韩丽发现得太晚了，她已经无法呼吸。
地面深层，无形的拉力将她往下拖拽。
就在韩丽要彻底丧失意识前，黑暗中，忽然有另外一股力量加持，挤压着胸腔附近的力量无形中减缓了很多，一股巨力把她反方向强行拉扯了上去。
撕裂般的疼痛让韩丽痛呼一声。
“裂……开了。”
她爹妈的，感觉自己真的要裂开了。
过去足足一分钟，撕心裂肺的痛楚才减弱了些。
韩丽大口喘息着，重新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仰面朝天，哪有什么太阳，荒原上空阴云笼罩。
所有虚幻的记忆在她睁眼的时间一点点破碎，她忍不住敲了敲脑袋，终于想起来。不久前他们一起去密道。然后……然后在上蜿蜒的楼梯时，她的意识像是随着楼梯一样转晕了。
“幻境，还是梦？”
哪一种都不重要的，一想到自己居然地点无意识地逃离副本，韩丽瞬间涌现出强烈的后怕，整个身子都在抖。
她连忙坐起身，当看到不远处诡异的黑影时，又吓了一大跳。
黑影一闪而过，很快不见了，另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不要耽误时间。”
是沈知屹，他站在近处，显然早就醒了，却毫无存在感，血色的眼珠冷冷正注视着韩丽。
不远处，大学生也在。
大学生也是冷汗涔涔，对韩丽说：“是这位穆先生救了我们。”
韩丽愣了下。
后知后觉自己满身泥泞，身后是沼泽地，泥浆里还有骷髅头在不甘注视着这边。
先前她差点溺死在沼泽里。
“我……”
正当韩丽想要再度开口时，先前那道诡异的黑影又出现了，虚无的胳膊提着一名少年。
黑影随手把这人扔在地上，它没有再跑出去。
没过多久，另一边的荒草地传来了声音。
应禹和牧歌正在走过来，牧歌的状态看着比本身有伤在身的应禹还严重，嘴角和眼睛里都有血迹，像是被什么刮伤了。
大学生等人是被沈知屹所救，这两人主要靠自救。
应禹扫了眼周围。
……人齐了，除了周祁安以外。
他对这点并不意外，应禹醒来后第一时间就确认过，周祁安压根没有出现在荒野上。
沈知屹这时忽然开口：“离开医院太久会有危险，我们以最快速度赶回去。”
大学生诧异抬头，他印象中穆天白很冷漠，主动救人已经很奇怪了，出谋划策就更奇怪了。
“可……”他刚想说周哥还没找到。
“先回去。”打断他的是应禹，后者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在赞同沈知屹的话。
沼泽地里的白骨随时有要爬出来的趋势，随着时间流逝，外界区域给人的感觉越来越不祥，更多的白骨从泥潭里钻出，难以想象，这里从前死过多少人。
玩家统一使用了加速道具，疯狂往医院内冲。
身后旷野乌云越来越密集，闷雷声在云中响起，随时会有瓢泼大雨一泄如虹。
白骨彻底从泥沼地里爬出，一具一具，集结成一支白骨大军，疯狂涌动追逐。
玩家跑得更快了。
沈知屹：“去特殊住院部。”
被他搭救的玩家，下意识在奔跑过程中按照对方所说的来做。
有惊无险重新回到任务地图。
仙客来医院变成了他们最初来到副本时的样子，周围氤氲着淡淡的雾气。一路冲进住院楼，当去换乘专用电梯时，牧歌和旺财不禁心中涌现出一丝感动。
好人啊。
居然免费告知电梯密码，还主动带他们去往特殊住院部。
终于来到特殊住院部了！
死里逃生刺激得肾上腺激素飙升，感动之余，一道不带任何商量的口吻蓦地开口：
“一人选一扇，去推门。”
推门？推什么门。
众人下意识环顾周围，走廊两侧，全是特殊住院部病人的房间。
他们面色骤然大变，不可置信地望向沈知屹，难道是去推这些病人的门？
开什么玩笑，不说其他，其中一扇门里还住着杀伤性极大的象海豹。
“推门。”沈知屹第二遍开口时，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眼神中更是渗透着丝丝寒意：“让这些病人醒来。”
祁安还在梦里。
病人醒了。
梦里的危险源就会少很多。
第162章 另类成功（二合一）
特殊住院部。
两侧门上贴着的照片愈发生动, 阴森冷寂的长廊里，白日全靠着头顶灯管的照明，此刻光照在每个人脸上, 一张张脸孔在抽搐下显出了轻微的扭曲。
在沈知屹扔下一个重磅炸弹后，应禹提醒了众人一句：“看任务。”
其余玩家立刻看了下控制面板，主线任务后不知何时新增了几个字：
【杀死Z博士——封印心脏（太阳）】
太阳？
包络韩丽在内，众人都想到了梦里不太正常的日光。
他们下意识想看一眼外面, 忽然想起走廊没有窗户。不过众人显然没有忘了先前是在怎样的环境中跑回来，现在随时有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牧歌意识到了这条任务的不对劲。
之前主线任务全靠蹭，这次游戏专门给他们标注了新增事项，明显不对劲。
更重要的是, 现在外面压根没有太阳。
穆天白主张推门, 推门的作用只有一个：吵醒病人。
“要在梦里才能封印。”牧歌意识到什么，脸色阴沉。
说完, 她看向沈知屹, 后者不置可否。
和其他人不同，沈知屹在被不可抗力拉入梦境中后，很快发现了太阳的问题。甚至梦中看得要更为真切, 太阳就是从配药间附近投射出的虚影。
然而哪怕他尽可能催眠自己, 很快还是清醒了，根本来不及做什么。
清醒前的一刻, 沈知屹看到了住院部的病人，有孕妇在长椅上晒太阳, 肉丘怪物在灌木丛游动……副本不会出现多余的要素, 这些必然是玩家要面对的危险源。
住院部所有的病人里, 最麻烦的不是什么孕妇和肉丘怪。
而是象海豹和Z博士。
以祁安的聪明，没有出现在旷野上, 必然是选择留在梦境里。
“里应外合。”沈知屹冷冷道。
里面的人封印太阳，外面的人吸引火力，这才是出路。
少年之前被强行打晕一次，现在脖子还在疼，闻言有些晕沉地说：“那也不用一人开一扇门……”
接触到沈知屹目中血瞳下的杀机，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比较识时务，如果再多说一个字，下场都不会好。
沈知屹之所以救这些人，就是看他们还有用处。
不然在封印力量的情况下，一个人引群怪，容易出现差池。
应禹见解一致，不说废话，直接道：“我和你推有象海豹的那扇门。”
象海豹是最难对付的，副本难度上升后，现实里它会有着怎样的力量，都是未知数。
他大概绘制了楼层平面图，详细注明了每个人需要在什么时间推门，把病人引到什么地方，避免稍后病人一窝蜂地聚拢，导致场面混乱。
“我推十号病人的门。”韩丽神情凝重，她能分得清轻重，也表明了态度。
坚持要推门，是建立在周祁安还在梦里的基础上。
玩家对这一点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怀疑，依照先前周祁安不俗的表现，谁都不会觉得他会真的死在旷野沼泽里。
“只能赌。”韩丽无奈。
大量放出特殊住院部的病人，肯定会招来护士，两面夹击，玩家不可能永远在建筑内玩躲猫猫，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抓到。
只能赌在遭到不幸前，周祁安能够先一步封印成功。
很快众人各自选定一扇门。
人手不够，大学生也只能担负起单独推门的任务，应禹借了他两个道具。
“十九号病房。”
他直接给大学生指定了门。
十八和十九号病房住着的是同批进来的玩家，比起其他原始住在这里的病人，要好对付一点。
所有的一切安排妥当，细节上没有时间细抠。
沈知屹最后看了眼蠢蠢欲动似乎也要推门的影子，收回视线道：“既然没问题，就开始吧。”
希望他们引走病人后，梦里能一切顺利。
……
“去他的五星半副本啊啊啊啊！”
梦里，承载封印太阳希望的周祁安，正在夸父逐日般地狂奔。
只是不同以往，他往前冲刺的脚步带着丝丝不确定。
通道内四处是湿滑的粘液，这就像是一个放大数倍的下水管道，鞋子踩在地面，每一次再抬起时自带拔丝效果，几次险些让人摔倒。
以往逃亡都是朝着生路，唯独这次……
周祁安已经闻到了水腥味，他花一百积分买的照明道具，随着奔跑光亮忽闪忽闪。所有的光亮在投射到前方的某处时，被一道庞大的黑影尽数阻挡。
腥臭混合一点花香的液体从上壁滴落。
前方光亮消失的地方，巨物动作极大地转过了身。
暴露畸变的牙齿已经开始上下活动，它的牙缝里还卡着鳄鱼的皮，混合着大量水生物内脏的血沫随涎液一并流在地上。
双方的距离在周祁安的奔跑中无限拉近，当看到有食物主动送上门，象海豹张大了嘴，身体U型地弹了一下。它脱离了普通象海豹陆地行动不便的窘境，速度奇快，锯齿朝着周祁安咬来。
“白绫。”
借着白绫遮挡住象海豹的视线，周祁安险险地避开恐怖的咬合。
一躲一避间，后方一张张血脸追了上来。
它们不敢和象海豹抢食物，但不妨碍欣赏活人被吃的画面。其中一张血脸在周祁安闪躲时，血肉分离变得细长，直接缠绕上细长的小腿，用力一拉。
周祁安摔倒在地，正好看到象海豹惊人的牙齿。
它大张着嘴从头顶俯冲，吼叫中第二次试图撕裂到嘴边的猎物，
细长的手杖垂直阻止象海豹恐怖的咬合，一端死死抵在对方的下颚。
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双方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来自象海豹的重量几乎把手杖有压裂的趋势。
“这副本绝对是在针对我！”周祁安心中暗骂。
换做平时，明明可以用圣器直接解决，现在却得被压着打。
他有住院手环，为了完成任务不能扯断，有圣器，担心被带去icu不能用。
内心的憋屈简直到了极点！
暗骂的功夫，差点头被啃掉。
白绫再次运作，灵活遮挡象海豹的视线。
周祁安趁机用手杖击打缠绕在小腿的血肉上，挣脱的功夫，他绕着象海豹和侧壁间仅有的缝隙，几乎是贴着壁面跑过去，后背被摩擦得生疼。
血脸跟着游动过来，拦住它的出路。
就在周祁安和嚣张的血脸几乎面贴面时，空气中忽然泛起了无形的涟漪，其中一张脸嗖地一下，诡异消失了。
“！”
由于消失地太快，给旁边的血脸惊了一下。
周祁安喉头一动，喃喃：“有的脸，走着走着就散了。”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后方象海豹扭过肥厚的身躯，一截长满倒刺的舌头先牙齿一步耷拉下来，变异后，上面根根黑色的倒刺足以舔破一个人的皮肤。
象海豹这次是半卧式，几乎占据了通道所有的面积，想跑都难。
周祁安只能进一步贴紧墙壁，尝试手杖戳烂这条黑红腥臭的长舌。
“千万不要爆汁。”
感觉这玩意比肉丘怪还毒，大概率会来个当场感染。
双手握着杖身，就要戳过去时，嗖的一下，和血脸一样，象海豹同样原地消失。
“……”周祁安高举的双臂微僵，有的豹，走的走的也散了。
半空中的血脸每隔一小段时间，便会减少一张，那些因为诧异而不自然扩张的五官看着竟有几分滑稽。
“是沈知屹那边行动了。”周祁安彻底确信了答案。
重新站稳身子，他没有任何迟疑，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往前跑。
少了象海豹和大半血脸，来自特殊住院部的危机几乎已经清除。
后面短暂跟着的几张血脸不足为惧，周祁安完全加速的情况下，很快拉开一截距离。重新站在蜿蜒向上的楼梯前，这一次充斥密道的日光泛着怪异的黑色。
黑日光照在旋转楼梯上，又不完全是黑夜的颜色，照明工具的作用下，周祁安能在光中看到奇怪的纹路。
沿着光芒上行，浑身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连续转过数十个弯，一连上百个弯，周祁安忍住头晕加快步伐。
“终于……”
印象中已经快要到了，只要在拐过一两个转角……正想着，下一个转角时，脚步骤然顿住。
阶梯最上方，一个女人正像是动物一样，半蹲在那里。
她的肢体力量异常旺盛，给人一种能飞檐走壁错觉。
这张微微有些圆很显年轻的苹果脸周祁安看见过，上一次梦里玩家差点误以为她就是张秀秀。
“张博士。”周祁安望着病人手环露出的一个字，叫道。
女人挡在路口，没有否认，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纯真中透着一股残忍，高高在上俯视着下方青年。
周祁安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最终任务就是杀了Z博士，如今她近在咫尺，完全可以一渔叉捅过去。
“……陷阱。”
他可不信Z博士有这么好杀。
没有选择，周祁安只能往上冲，Z博士也在移动，她没有做出攻击，只是仿佛永远都无法接近一般。
“咯咯咯……”
女人的嘴角翘起，她在笑，不停地笑，笑声传进耳朵，勾得整颗心脏都在颤动。笑声，哭声，还有咳嗽声永远是最具有传染性的三种形式，莫名其妙的，周祁安也想跟着一起笑。
当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时，前一秒还在楼梯尽头的女人，突然快成一道黑影。
笑声让周祁安的反应慢了半拍，身体在躲避的过程中撞到墙壁。
“咯咯咯咯……”女人悬趴在墙上，过长的指甲上沾染着血珠。
尖锐的刺痛从颈部传来，周祁安不用低头，也能感觉到颈部和锁骨的位置被拉出一道血线，如果再往上一点，大动脉恐怕都会被刺穿。
女人的指甲似乎有毒，从锁骨到胸前一块的区域在发麻。
笑声还在回荡，仿佛最娇嫩的仙客来花瓣，让人只能跟着放松，陶醉。
周祁安深吸口气，这应该就是Z博士的能力之一，她能通过最常见的声音传播，达到和幻境差不多的效果。
笑声不止是通过耳朵在传播，眼睛，大脑，甚至似乎顺着伤口蔓延。
内脏生出一股痒意。
上方的身影再次伸手朝他的脖子抓来。
四肢有自己的想法，周祁安发现自己无法生出任何要用武器伤害女人的心思，连基本用意念操控白绫都做不到。
面对扑来的黑影，无法操纵任何武器的周祁安目光一颤，只剩最后一个能利用的东西。
下一个呼吸间，头发突兀地从全黑变成全蓝。
半空中的女人稍稍一愣，停短暂止了笑声。
任谁在打架过程中，对手突然一键切换全部发色，都会下意识地怔一下。
不到一秒的时间足够用了！
周祁安趁机使用匕首反向朝着女人腹部用力一划。
并未有丁点血水留下，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女人身上的肉每一块都如同是活着的，在被拉开口子的瞬间，腹肉竟然在匕首更加深入前，先啪嗒掉下来一块。
掉在地上的肉还在像蛆一样的蠕动。
女人本体已经瞬间退到安全距离。
周祁安头皮发麻，幸好没有用圣器。
Z博士所有的肉好像都能用来像是壁虎一样断尾求生。光这样也就罢了，空了一块的腹部血肉翻滚，凭借超强的复原能力在眨眼间愈合。
“……”
这么玩就有点过分了。
突然受到袭击的女人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那双冰凉的眼珠里，渗出了残忍的杀机。
腹部被拉了道口子，女人不再笑了。
周祁安立刻操纵手杖甩打而去，拉开微妙距离的同时朝上狂奔。
全程他根本不敢回头看。
天花板上传来让人心里发毛的抓挠声，声音越来越近，周祁安眼皮稍稍上翻一下，都已经能看到女人追来的半个头。
一瞬间，险些给他刺激坏了。
“好痒。”一面狂奔，一面来自伤口的痒意还在蔓延。
这种滋味周祁安宁愿去遭受肉丘怪的腐蚀，疼都比来自五脏六腑的痒要好受，一小段奔跑的距离中，他已经想用匕首给自己止痒数次。
先一步冲上楼梯尽头，周祁安终于重新抵达了现实中所在的位置。
蓦地，惊人的寒气扑面而来。
原本挂着一轮太阳的空间里，压根挂着的不是什么太阳，悬浮在那里的，只有一坨类似心脏的肉块。
肉质泛着黄褐色，微微有些浑浊透明，表面奇异的纹路像是诅咒的符箓。这块肉并不丰盈，汇聚着木柴的干枯感，它漂在不高不低的位置，是所有奇异黑光的源头。
整片空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冷冻柜，在冰冻着这块肉，空气里都能感觉到结着一层冰霜。
从看到它的第一眼，周祁安的脚步便控制不住地朝它而去，恨不得要摘下来据为己有。
人在失神地跑，内脏痒到了极致，头又疼痛无比。
如同被切割成了三部分，周祁安每一部分都在相互拉扯着。
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
他见过类似的东西……在梦里！不止一次地看到过。
那片血色的世界里，母亲和上司就在啃食着它，只不过梦里只有一小截，上面的纹路远没有如此错综复杂，像是经过了某种稀释。
眼前这坨散发黑光的肉团，更类似一个纯粹的污染源。
“放下它！”
后方追着的女人速度要比周祁安慢半拍，眼看着对方靠近肉团，喉头的软肉挤出远超人类能接受的分贝。
耳膜刺痛，周祁安却坚持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到的速度在继续靠近肉团。他近乎是以一种跌跌撞撞的姿态冲过去，须臾，终于站在了肉团下方。
抬头望去，肉团身上还挂着一块铭牌，上面有写：
X年X月于仙来湖捞出。
其形若肉，类木桩，极具弹性。合古籍记载：肉芝状如肉，附于大石，头尾具有，乃生物也。
经鉴定为——
太岁。
“太岁。”
周祁安屏住呼吸，瞳孔倏地放大，震惊之余他忽然猛地一转身。
被他口中的低喃刺激到，女人正以飞跳的姿势猛扑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周祁安竟然开始无意识地先作对比，和年龄不符的年轻，非凡的力量，还有能致幻的笑声，不难判断出Z博士当年一定吃了太岁肉。
吃了太岁肉的女人拥有了超凡的力量。
这一系列的公式元素，能代入的还有亲妈和上司。
想到自己无数次做的梦，他们在啃食类似的东西，周祁安深吸一口气：“是因为吃了太岁肉吗？”
他还想要再观察。
然而这坨肉就像是有魔性，无论是他自己还是Z博士，靠近时精神会不同程度地陷入混乱。
Z博士表现在动作变慢，否则以她先前的速度，早就扑到身边。周祁安则是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慌感在从灵魂中渗出，恐惧让他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有一瞬间，世界开始变得血红。
他看到了倒在垃圾桶边的母亲，鲜血从人体流出，源源不断朝脚下蔓延，母亲正用死不瞑目的眼睛在望着自己。
“不，不是真的。”
血液越来越多，很快蔓延到小腿肚，直至腰身。
“清醒一点。”
周祁安咬破舌尖，努力和自己的身体做着抗衡，唯一让他清醒的，竟然是内脏中的痒意。
系统的提示音忽然传来，听上去音质都十足扭曲：
【你发现了一块野生的，被带来仙客来研究院做研究的太岁肉。】
【它是仙客来医院的‘心脏’，是维系这里一切生物违背自然法则的‘太阳’，也是Z博士无法离开的病毒温床。】
周祁安稍微清醒了点，大学生都没你会用排比。
【请立刻携带太岁肉前往旷野，将它扔进泥沼地，太岁肉将被吸到地底，很难再被找到。】
【无法被找到的太岁肉，怎么能不算封印呢？】
早在提示音开始前，周祁安已经有所行动。
伸手如摘月，他伸长胳膊，轻轻一跳触碰到了太岁肉。
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渗透骨髓，冷到身体都快要僵硬，另一只手却是忍不住继续环抱上去。
从下方梯田延伸而来的无数细线，在空气中形成无形的阻力，不断阻止他摘下这块太岁肉。
整个脑袋变得昏昏沉沉。
吃了它，吃了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在蛊惑着自己。周祁安越是想要挣脱，背离理智的念头就越强烈。
吃了它，就能永生，能拥有无限的力量。
“还给我……”女人愤怒着，怒到极致开始嬉笑。
虚无缥缈又似真似幻的笑声给神经带来了双重压迫。
“不行……”周祁安头昏脑胀，自己这样别说坚持到旷野，连走出医院，走下旋转楼梯都难！
触碰着这坨肉，想吃了它，又不断泛着生理性的恶心。周祁安本能性地躲过眼前的黑影，脚下却被某个东西绊了下，身上又多出一道血痕。
他费劲地尝试看清楚，发现在楼梯拐角，残余的血脸追了过来。
其中有一张，好像是先前突然消失的。
由此可见外面已经有玩家快坚持不住，那其余人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刚冒出这个想法，又凭空多出一张血脸。
血脸，女人……连续突破两重突围根本不可能，胳膊上被划出的伤口还在滴血，体内沸腾的痒意快要把他逼疯了。
再不行动，恐怕象海豹也会出现。
“该死。”
捕鲸者协会看似设计合情合理的生路，都给出了逃生路线，实际实践起来，条条大路通地狱。
血脸主动开始靠近。
嘻嘻嘻和咯咯咯的声音在空中交织，周祁安被逼得后退几步。
“都别靠近！”女人不允许任何存在靠近太岁肉。
然而血脸完全没有听见似的，周祁安头顶的太岁肉正疯狂吸引着它们。
下一秒，女人的高分贝中，金色的光芒忽然笼罩住整片空间。
周祁安拿出圣器却没有使用，靠着圣器本身的威力震慑住这些怪物，再次起跳，尝试摘下太岁肉。
不知道是不是圣器加持，他勉强能克制吞噬的欲望。
这一次，周祁安一鼓作气摘下半空中的太岁肉。
【你已成功得到太岁肉】
【这是一块富含庞大力量的肉块，如果你选择服用，可以立刻实现个体的完全进化】
“去我妈的进化。”
周祁安咬牙切齿。
换作其他玩家可能还会心动一下，五星半的副本有天大的好处降临也正常，但周祁安只有后怕，食用太岁肉进化的后果，他妈已经展示的淋漓尽致。
【正在传送离开梦境……】
系统提示音还在继续：
【恭喜您已成功脱离梦境】
【请尽快前往泥沼】
【温馨提示，只需要食用几口，玩家可实现完全进化】
【温馨提示，食用太岁肉并不影响主线任务的完成】
一遍又一遍，提示音洗脑般的在脑海里重复。
传送的滋味并不好受。
周祁安强行忍耐着，直至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后，身体剧烈一晃，灵魂和肉体分离的感觉消失，脚下是散发浓郁花香的萃取液。
不远处是滚落在地装萃取液的试管。
……腿麻得不像自己的。
周祁安后知后觉现在还是进入梦前的状态，盘腿坐在地上，只不过怀里多了一块神秘的太岁肉。
传送结束，他重新回到了现实。
还把太岁肉带回了现实！
然而还没等周祁安松口气，和花香香味截然相反的腥臭从前方飘来。
“还给我——”
周祁安抬眼，面色大变。
一并被强行传送出梦境的竟然不止有他，还有Z博士和那些血脸。
草。
这和在梦境中的险境有什么区别？
血脸和女人全部冲了过来，现实中它们的速度竟还要再快一点。
周祁安视线无意间扫过下方的大棚，又看了看疯魔的血脸，昏昏沉沉的脑袋里陡然冒出一个想法。
“人生就是赌。”
强行站起来后退的同时，他在游戏商城快速搜罗一圈，锁定了某个道具。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购买成功的一瞬，周祁安用力朝前扔出小规模爆炸性武器。
武器不是冲着女人去的，而是正对地面。
‘轰隆’一声巨响。
热浪驱散了一部分阴气，距离太近，几乎让耳膜都被震裂，心脏跟着骤缩抽搐。
滚滚的黑烟挡在了女人和周祁安间，互相看不清彼此的状态，地面，坚固的钢化玻璃瞬间出现雪花似的裂痕，周祁安踉跄后退几步才站稳身子。
巨大的冲击力让脑袋更疼了，世界在他眼前像是糊了层血色的马赛克，周祁安只能凭借感觉拿出圣器，用力往地面有碎裂声的地方戳去。
啪！尖锐用力一戳下，爆炸点中心区域的玻璃瞬间彻底破碎，周祁安当场掉了下去。
“白绫！”
白绫在半空中狠狠抽了主人一下，硬生生将周祁安抽离了原有的落地方向，让他能成功降临在梯田最上方的安全空地，而不是下去给花做肥料。
完全进化的腿消除了落地时的震感。
脑子像浆糊一样，周祁安凭着仅剩的一股意志，踉跄着从大棚正门冲了出去。
视线模糊，只能依稀感觉到门外立着一道巨大不善的阴影。
周祁安咬咬牙，使劲眨了眨眼才稍微恢复点视野，一抬起头，看到了熟悉又阴森的兔子脸。
“吃！”他把怀里的肉块递过去。
工作人员本质也是怪物，凡是靠近太岁肉的存在都很难抵抗它的诱惑，连特殊住院部的病人，先前都违背了Z博士的意志拼命朝自己围攻，他就不信斯先生可以抗拒。
周祁安死死盯着兔子人的腰腹。
反正主线任务是封印心脏，其他的包括沉入沼泽不过是封印它的一种形式。
封印的手段可不止一种。
用你的肚子封印太岁吧！斯先生！
第163章 最后的夜晚
面对送到嘴边的肉, 斯先生猩红的嘴角扯了一下。
周祁安从梦境传送出来后的第一时间，它就已经感觉到了。
来自配药间巨大的动静，熟悉的轰鸣声和从门缝钻出的黑烟, 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斯先生还有些喜悦，副本结束前，任何肆意毁坏大棚花田的行动，自己都有权利消灭危险源。
然而它很快失望地发现, 来自规则的禁锢并未消失，说明花田没有遭到损毁。
正是失望的时候，周祁安冲了出来，带来了它垂涎已久的太岁肉。
天上掉肉饼, 不外乎如此。
红彤彤的兔子眼邪恶地望着后面追来的Z博士, 后方追逐过程中，女人四肢畸形地扭曲着, 直接扯下半空中违背自己指令的血脸, 反手塞进嘴里。
她的嘴很小，很红，却像是无底洞般, 能瞬间吞噬完大面积铺开的血脸。
一张脸, 两张脸……
太岁肉在现实里的影响力更加空前，血脸恐惧女人又控制不住自身的贪婪, 还在拼命往前飞想要分一杯羹。
女人始终一扯，一吸。
一套固定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 预计再过不久, 这些脸就会全部成为她的腹中餐。而等血脸全部被吞噬完……
下一个就会轮到周祁安。
斯先生望着周祁安递来的太岁肉, 已经准备拿走坐在田梗上，边吃边看戏了。
大手伸来, 周祁安微垂着的眼中，闪过莫名的色泽。
明明前一秒已经把太岁肉递出去了，谁知下一刻周祁安像是反悔了，忽然一个猛虎扑食，直接朝太岁肉咬去。同时他单手握紧圣器，锋利的渔叉猛地就要捅向斯先生。
斯先生眼睛瞪圆了。
这是完全丧失理智了？
但凡有点理智，也不敢在icu这层公然使用耗血的圣器。
还是说，他在装？
斯先生死死盯着周祁安。
眼看青年低头彻底咬上太岁肉，它再也顾不上太多。
有些事情压根没有赌的必要，更何况是个人都抵御不住太岁肉的诱惑，根本不顾圣器，斯先生冒着被刺伤的危险迅猛地夺过太岁肉，避免夜长梦多，恐怖猩红的三瓣嘴张开。
这张嘴的吞噬能力比女人还要强大，一坨肉团，只在嘴巴一张一合间，便荡然无存。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周祁安站在原地，手中空无一物，显然已经收起了圣器。
这一刻，他嘴角翘得比三瓣嘴还厉害：“多谢了。”
吞噬太岁肉的喜悦还没过去，甚至说还没来得及生出，斯先生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又被这小子算计了！
周祁安早有准备，动作娴熟地拿出扩音器，指着斯先生朝疯了一样冲来的女人喊：“吃了，他吃了！”
激动地就像在说生了一样。
斯先生的嘴角还沾着肉沫，眼睁睁看它吞噬太岁肉，女人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在死兔子恐怖的凝视中，周祁安边说边后退：“现在开膛破肚，还有机会取肉！”
他并不怕激怒斯先生，一旦对方失去理智违规出手，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使用圣器。
说不定事后还能收到游戏补偿。
就在女人靠近的一瞬，刚刚吞吃完太岁肉的斯先生，身上钻出缕缕奇怪的黑光，舌头意犹未尽地一舔，唇边最后一点残余的肉渣也不剩。
但斯先生身上的肉在动，和Z博士一样，这些肉仿佛活了，每一寸都爆发出一种恐怖的力量感。
“味道不错。”斯先生发出怪异的笑声。
眼珠被稀释了血色，瞳仁中多出几道泛黑的纹路，大棚内的光芒逆照下，整个场面令人毛骨悚然。
周祁安收起扩音器，更加小心地后退。
“这太岁肉也太邪性了。”
更恶心的是系统还在诱惑玩家食用。
但凡动脑子想想，也知道这东西无福消受，要是能这么容易地吞吃，Z博士早就吃干抹净，而不是这种刮痧似的，似乎只敢品尝一点。
他不禁又一次想起梦里的母亲。
同样是啃食了太岁肉，为什么梦里的太岁，看上去就要‘干净’很多？
母亲和上司吃的肉源，又是从哪里来的？
一阵滑轮高速旋转间和地面产生摩擦的噪音，让周祁安压根不具备思考的机会。
几名医护人员，正推着急救床朝大棚走来。
“怎么回事？”见大棚门竟然开着，还有穿着病号服的患者大摇大摆站在附近，立刻一名医生怒气冲冲上前，展开对斯先生的质问。
“周，周哥。”急救车上躺着的人满脸血，发出虚弱幼兽般的呜咽，赫然是大学生。
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哪怕引走的是相对较弱的病患，很快也被抓住。由于大学生之前就是大棚逃出去的患者，没有再被送去icu做个体培育，直接原遣返回大棚。
周祁安看得眼皮一跳。
虽然大学生在这个副本没有以往幸运，但生死攸关的时刻，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居然能这么合情合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另一名医生则是带着冷酷的笑容，看向周祁安：“居然有人敢偷跑来重症监护科。”
他的个头很高，脑袋很大，靠近的时候颈部像是支撑不了头的重量，脖子瞬间拉得很长。
一个恐怖的脑袋软哒哒地垂到周祁安面前，评价着说：“应该是块不错的原材料。”
周祁安垂着眼不去看对方，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性动作，似乎在暗暗等着什么。
见他一动不动，长颈人一时间更加嚣张，就在他要进一步动作时，先前跑去兴师问罪的医生认出了Z博士，惊疑地叫了声：“博士？”
这一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包括长颈人，全都朝后方看了眼。
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在Z博士附近的医生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啊啊啊！”
女人直接咬掉了他脸颊上的一块肉。
“我的脸——”
最后一个字因为嘴巴被咬掉，几乎含糊不清。
医生脸被啃得血肉模糊，突发的一幕让急救车旁的其他几名医护人员愣了愣。
周祁安趁机靠近，提起大学生就跑。
“这是饿极了。”
Z博士一直选择在梦里并非没有缘由，原因周祁安完全能想到：食欲。
怪物都有超级强烈的食欲，Z博士也不例外，之前她能克制完全是因为在梦境中。
如今，放弃在梦里疗养的Z博士，任何东西在她眼中恐怕都是食物。
“还不快跑？”
眼看有一名医护人员还在想着对自己出手，周祁安扬声道：“没看你们博士见人就吃！”
空气中飘荡着血腥味，吸收完医生带来的一些能量后，Z博士再次朝斯先生展开进攻。
“打吧，往死里打。”
真鲸鱼从来不回头看海啸，周祁安拎着大学生拼命超前冲刺。
不断蛊惑他食太岁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恭喜你封印了仙客来医院的心脏（太阳）】
【请再接再厉，杀死Z博士】
周祁安目光一沉。
五星半的副本提示音都不似往常的机械感，带着很强的煽动性。
这个时候加入混战，那是找死。
他继续加速。
路过大厅时，前方有不少工作人员，一群骇人的行尸走肉，此刻动作却很迟缓。
失去太阳后，外面的天空彻底黑了。
仙客来医院的npc仿佛被抽干了一部分力量，无精打采的，仅凭借本能意识地朝他们围来。
这种速度周祁安完全可以应付，如果不是因为携带大学生，他甚至能在第一时间就冲刺过这道关卡。
大学生恢复得有些慢，一边施展治愈技能，边说：“其他人，在……在楼下。”
外面的活动区域比较大，按照先前约定好的，玩家会尽量把病人引到外面。
一道穿职业装的身影挡在前面。
闪避，冲刺，避无可避，周祁安抡起大学生：“踹！”
“？”
正在汇报的大学生下意识对着前方拦路的人，勉强蹬了一脚。
NPC被踹得后退半步。
周祁安继续奔跑，全程单手，力量和核心都很稳，让大学生深刻怀疑对方真正进化的是铁臂。
绕过中心区域的大厅，电梯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影。左手不间断按着下行键，等电梯的功夫，周祁安一直让白绫在外面游荡，一有npc来，立刻绞杀。
滴唔滴唔——
周祁安运气终于好了一次。
大棚那边的厮杀影响到了花田，警报声刺耳地响起，所有的npc都朝配药间赶去。丧失了太岁肉辐射出的营养，他们完美演绎了身体被掏空的状态，全部朝一处行动时，画面有些滑稽。
电梯门开了，周祁安一个闪身进去，按下一层楼的电源键。
确定轿厢在缓缓下行，周祁安松了口气，顺手也松开大学生。整个人脱力般地靠在轿厢上，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大脑还是有些浑浑噩噩，周祁安摸了摸额头，掌心被烫得发红。
大学生也看出了他状态不好。
那苍白的皮肤上泛着不自然的薄红，眨眼频率要比平时慢了很多，蓝色的眸底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原本柔顺的长发被汗水打湿，此刻无力地耷拉在肩头。
锁骨处，先前被Z博士用指甲划开的血痕，已经在泛黑腐烂。
“周哥！你……”
周祁安摆手打断，任何一点声音他现在都会觉得很吵。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感染了，身体中的痒意让他觉得五马分尸都是种享受。
“萃取液。”
应禹先前给每人都分了一点萃取液，大学生那里应该还有。
后者连忙递过去。
甜到齁的汁液蔓过喉咙，体内的痒意要稍稍平复下来。
周祁安重新打起精神。
轿厢门一开，从这里朝外望去，世界一片黑暗，失去太阳后，最后一点虚假的温度跟着消失。
空气中温度很低，冻得人不停打哆嗦，附近树木正在疾速枯萎。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只有医院惨白的光芒格外瞩目。
其他玩家的位置很好寻找，几乎都聚在住院部或者门诊部附近，光芒还能普照到一些的地方。
周祁安锁定光源区域，轻吸口气，带着大学生走出去，确切说是跑出去。
拿出扩音器，跑出一截距离后，他深呼吸喊了三个字：“停尸间！”
声音在黑暗中扩散开。
语毕，周祁安召唤圣器照亮，自己率先冲了过去。
距离不算太远，他轻车熟路跑去停尸间所在的建筑大楼，陈旧的建筑还亮着灯，周祁安收起圣器，躲进建筑内部，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不远处传来奔跑的声音。
附近，牧歌和旺财在听到扩音器的呼唤后最先跑来，他们后面还跟着两张血脸。
周祁安本来想操控白绫替两人拦一下，忽然发现没什么必要。
特殊住院部的病人和楼内那些医护人员一样，精神萎靡了很多，血脸的凝聚力不如先前，甚至血肉快要无法挤在一起，如同一张漏风的炊饼。
空气中飘荡的花香味慢慢消散，周祁安仿佛能看到一朵又一朵的仙客来失去阳光，在黑暗中枯萎的画面。
另一个方向，少年也正在朝这里冲刺，速度还要快于牧歌。
视线掠过他们远眺，周祁安不禁蹙了下眉。
“沈知屹他们呢？”
正想着，半空中两张血脸突然改变方向，朝后方袭去。
差不多同一时间，一个魔方缓缓升空，它自动旋转着，其中一面的方块渗出红光，机关枪一样扫射着半空中的血脸。
黑暗深处，沈知屹和应禹的身影先后出现。
“快！”周祁安喊了声，同时看到了灌木丛附近还有熟悉的身影在赶来。
滋啦啦的电流声响起，一道灵活的倩影在释放技能的同时，翻过附近灌木丛，三两步进入停尸间。
似乎是受到周祁安的影响，韩丽现在跑得越来越快。
“准备好锁门的道具。”
进来的瞬间，韩丽听见了周祁安的话，下意识拿出道具。
牧歌和少年其实一早就准备好了锁门道具。
现在就等着最后两人进来，他们便会立刻激活。
几人紧紧盯着沈知屹和应禹那边，心中焦急。
血脸只是小意思，真正麻烦的是象海豹。随着沈知屹和应禹靠近，后面追着他们的身影也在停尸间的光芒下，轮廓逐渐清晰。
含有十足分量的尾巴每一次拍打地面，象海豹都能弹出很长一段距离，以吨论的庞大身躯在黑暗中乍一看，就像是行驶来的海上巨轮。
周祁安目光一暗，主动走了出去。
瞄准位置，他操控白绫卷着仅剩下的萃取液朝半空中飞去。
象海豹和另外两人间的距离不断拉近，‘啪’的一声，瓶子碎裂的声响在巨大的动静中很快被遮掩。
周祁安扔得很准，象海豹进一步前进追赶时，庞大身躯压在了玻璃碎片上。
花液渗透皮肤，影响到了象海豹，追逐间它的动作幅度变小。
与此同时，应禹也看准了时机，快到停尸间的时候，扔出了自己身上的萃取液。
一切生物都会陶醉的花香在空中释放，趁着象海豹速度稍缓，两人顺利进入了停尸间大门。
牧歌：“关门，快关门！”
现实中近距离看象海豹，众人头皮都在发麻。
所有锁门的道具几乎一瞬间全部释放出，象海豹仅仅只慢了两秒，重量级的身躯重重撞到大门上，整栋楼都跟着颤了一下。
众人后退一步，心有余悸。
沈知屹进来后，没有明显的喘息，根本看不出有疾跑过的样子。
被怪物追逐时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在看到周祁安身上的伤口时，沉了沉。他伸手摸向青年的额头，皱眉：“发烧了。”
其他人眼皮微微跳了一下，这两人分明早就认识，刚进副本时的不熟完全是装的。
各自关注点不同，现在危机暂时解除，红斗篷说圣器持有者外表老实，牧歌纯粹是好奇，忍不住再度看了几圈，依旧一无所获。
外面，象海豹还在疯狂撞门，周祁安被吵得脑袋疼。
稍稍缓了下，他对沈知屹摆拜手，表示自己没事。
沈知屹的手很凉，别说，先前搭在额头上时，敷起来还挺舒服的。
意识到跑神了，周祁安轻声说：“关灯，上楼。”
玻璃门看似很脆，但既然能拦住大量密集的肉丘怪，现在拦住象海豹一时片刻也不是问题。停尸间有十几层，就算它冲进来，靠着躲藏也能争取一段时间。
大学生误打误撞找到开关，按下后，停尸间陷入一片黑暗。
众人摸索着上到三楼。
少年拿出亮度一般的照明工具，玩家全都停在方便移动的楼梯口休息。
曾经在这里赶尸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牧歌做着最坏的打算：“万一诈尸了……”
周祁安直接否定这个猜测：“诈不了。”
失去太岁肉投射出的日光辐射，npc有气无力，象海豹明显也没暗道里的精神，这些死去多时的尸体压根不具备诈尸条件。
刚刚疲于奔命，这会儿终于能歇脚，玩家陆续发现任务面板更新了。
杀死Z博士后面，没了封印心脏的备注。
“成功了？！”
几道视线几乎同时聚焦在周祁安身上。
周祁安点头，由于精神和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根本没有余力做过多的描述，直接说了眼下的情况。
“从梦境中醒来后，Z博士控制不住食欲，正在大开杀戒。”
斯先生不可能直接杀了最终boss，顶多击伤对方。
他顺着最可能的路线往下理：“Z博士不会来停尸间，普通尸体哪有外面那些鲜美，说不定她最后都不会放过肥美的象海豹。”
听到周祁安用肥美一词形容象海豹，众人表情都有点精彩。
现在只需要等Z博士和这些怪物拼得两败俱伤，血拼没有死也无所谓：“晚上十点是吃药时间，Z博士也是病人，没有按时吃药肯定会出问题。”
这样还是不死的话，他们再去补刀。
反正经过几轮折腾下来，Z博士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
说到一半，字里行间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周祁安坐在地上，屈起一只腿靠在墙上，没有再提太岁肉的事情。
口中冷静地分析着，脑袋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再一点。
“总之，我们只要等着……等着……”
发烧让呼吸间都渗着灼热的气息，嗓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低不可闻。
周祁安身子一晃，长发从肩头滑落到冰凉的瓷砖，一只手先一步稳稳环住了青年，让他头抵在自己身上。
那只手似乎有着降温的作用，周祁安无意识地蹭了下，耳廓摩挲过掌纹，追寻冰凉的源头。
蓦地，正担心他的沈知屹身体一颤，脑海一片空白。
第164章 传递
足足过去半分钟, 沈知屹都没能回过神，身旁人柔软的长发顺着指缝流淌下去，每一根都勾得人心痒。
他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仿佛此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周祁安，敲碎这场美梦。
好半晌，直至不正常的体温隔着衣服布料传来，沈知屹才重新有了动作。
他轻轻一叹, 伸手帮对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
如果这个副本不是捕鲸者协会设计，从结果出发，沈知屹或许可以给它一个五星好评。但代入设计者和周祁安被折腾到生病等的元素后，十分的副本, 减去一分, 现在是负九分。
中间相差的负十一分，要用捕鲸者协会的血去填满。
影子：……
影子重新冷静地计算了一下, 好像是负无穷。
昏暗的楼道内, 这一幅画面落到其他人眼中，众人神色各异。
牧歌和少年等人没心没肺地看着，对眼下空气中的暧昧因子视若无睹, 玩家基本都慕强。雌雄莫辨的美貌, 极致的冷静和睿智，还有一点点残忍的气质, 这些因素综合在一个人身上，谁动心都很正常。
应禹直接无视人世间的情爱, 独自走到窗边, 眺望另一边的住院楼, 在通过一些手段侦查里面的状况。
只有大学生考虑的问题最实际，万一周哥和穆天白的事情, 被沈哥发现了怎么办？
他急得人都在发抖。
没有太阳，无法从天色直观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众人略带焦急的等待中，外面下起了暴雨。
风啸雨急，顺着窗户缝隙飘进来的气味，带着化不开的血腥和腐臭。
应禹收起手中的特殊望远镜：“有人从住院楼出来了。”
大学生连忙过去看了一眼：“应该是Z博士。”
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是人类状态的npc堂而皇之走出，也只可能是Z博士。
说完大学生突然一愣。
外面的光线很差，停尸间大楼的电源关闭后，仅靠住院部投射的一点光线，正常情况下，自己应该很难看清下方的状态，但他竟然能准确辨识出楼下女人的五官。
是身体进化带来的好处吗？
还不等他细想，后面传来了动静。
睡了有一会儿的周祁安被雨声惊醒，眼神中透着一丝迷离，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微微后仰，看清了正靠着的人。
沈知屹一只胳膊还紧箍在他身上。
大学生在一边拼命使眼色，用口型说：想想沈哥，想想沈哥！
沈哥会在外面悄悄碎掉的。
周祁安：“……”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大学生挤眉弄眼，五官山川般起伏，沈知屹想忽视都难，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高烧还没有退，周祁安醒来后就开始低咳，来自Z博士本身的病毒污染要比一般病患强很多，连喝萃取液都无法阻止体内蔓延的痒意。
他咳得昏天黑地，余光瞥见沈知屹紧皱的眉头，摆手说：“我没事。”
换个角度看，这也是好事。
感染程度加深，也没有引来医护人员，不用看也能预测到整个住院部经过了一轮血洗。
周祁安咳得满脸通红，心里却涌现出无尽的后怕和庆幸。
他妈和上司的食量需求同Z博士比，不过是沧海一粟。
莫非太岁肉也有等级高低之分？不对，副本中的太岁明显能量更强，他还是更倾向于亲妈吃得是处理过的太岁肉。
到底是谁会帮她处理？
修长有力的手还在单薄的背上轻轻拍着，耐心帮助青年顺着气，周祁安一抬眼，看到沈知屹时，心中迅速掠过一个想法……
会不会是他？
对鬼物知之甚多，年纪又超乎想象，若说沈知屹知道怎么处理太岁肉，周祁安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眼下人多，等出去后，他要亲自确认这一点。
忽然，整栋楼地基都颤了下，上方墙皮脱落，摇晃间众人起了一身冷汗。
周祁安丧失了最后的睡意。
沈知屹扶他站起来，扫了眼窗户的方向，没怎么看便说：“是象海豹在和人厮打。”
不久前周祁安预测的方向没错，长期靠疗养梦来抑制食欲，一朝醒来，Z博士对食物的需求量超乎想象。几千斤重的变异象海豹，在Z博士看来，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肉汉堡。
应禹开口：“再上几层楼。”
以象海豹的体型，厮打时很可能会影响到三层。正说着，一截拥有雄厚力量的尾巴甩来，整层楼的墙壁被砸得稀烂，几只残存的肉丘怪趁机溜了进来，众人连忙朝更高点的地方转移，少年更是收起了照明工具。
外面狂风呜呜吹进大楼。
周祁安神情一凝，停尸间已经不再像之前固若金汤，之前肉丘怪可是完全进不了这地方。
狼狈地一路跑到八层，大学生才好点的伤口有裂开的迹象，说：“不然我们往下面扔点炸弹什么的？”
韩丽闻言表情很精彩，这才过去多久，当初那个圣父蠢白甜怎么开口闭口就是炸？
周祁安否定了这个建议。
现在还不能确定象海豹的智慧，一个不慎，很有可能导致象海豹和Z博士联手，先对准他们开展火力。
“过副本不能冒进，要稳，安全第一。”
周祁安沉声做着规划，他看着旺财：“Z博士好歹是最终boss，象海豹赢面很小，但她少不了重伤。她一伤，你就用迷惑卡扮成斯先生，吸引火力。”
吃了太岁肉的斯先生，现在是Z博士的头号眼中钉，只要出去，会第一时间引起对方注意。
周祁安继而看向牧歌和少年：“Z博士稍一分神，就是你们展开偷袭的好时机！”
自己就安全第一了。
牧歌，少年和旺财：“……”
牧歌嘴角一抽，看着连同周祁安在内，没被点到名的其他几人：“那你们呢？”
“你们是第一梯队，要是你们失败，我们再上。被你们再偷袭一次的Z博士会伤得更重，我们没理由不成功。”
一个你们，一个我们，分得清清白白。
周祁安口吻严肃，有条不紊地规划，以至于牧歌脑海中回味了好几遍，才确定这计划真就这么狗。
而沈知屹的溢美之词已经写在了脸上：“这次万无一失了。”
牧歌：……
死他们几个不算失，是吧！
计划最终还是这么敲定了，毕竟他们先前在副本中确实没有怎么出力。
主线任务进行到最重要的时候，谁都没有多哔哔。
又等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小一点时，大家重新下楼。
周祁安把防护服给了韩丽，让她走在前面清理可能碰上的肉丘怪。
电流技能可以远距离释放，摆平几个路障不在话下。
一路有惊无险下完楼，终于重新到了大厅，各自找了遮掩物小心观察着外面。
先前上楼时，他们关了停尸间的灯，只能借由进化过的眼睛，勉强观战外面。原先恐怖至极的象海豹，如今内侧门齿附近直接没了一块肉，牙根深处看得一清二楚，陆地终究没有湖底让它如鱼得水。
象海豹庞大的身躯微微弯曲着，肥厚的背部连皮带肉被挖空了三分之一。疼痛让它在地面疯狂抽搐着，血水却在痉挛中流得更快。
在它身前不远处，Z博士那张原本还有几分可爱的苹果脸，如今因为一道见骨的伤势，显出了几分凶煞的气息。
Z博士和周母有一点一致，无论他们拥有多强大的实力，本质还没有彻底脱离人类的这个物种。
是人就会更加容易流血受伤，和死亡。
脸上和被咬掉的半只手臂，让Z博士的状态极为不佳。
确定了外界情况，躲在废墟残垣后偷瞄的周祁安做了个手势：“你们上。”
语气理直气壮，准备出发的三人险些一个趔趄。
论破局能力，周祁安更强，但拉怪走位这种事，老玩家的娴熟程度远在他之上。
旺财从另外一端打斗形成的墙洞中钻出去，他快步往前，朝前走了一段距离，随后直接圈定斯先生的身份，激活迷惑卡。
同一时间，Z博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立时朝那边看去。
停尸楼的一块破损墙壁后，周祁安目睹这一幕，心下松了松，目中闪过满意。
旺财溜出去时，Z博士过了几秒才发现，足以说明她现在的状态比看上去更差。
前方，半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可恶的兔脑袋人身怪物，就这么猝不及防映入Z博士的眼底。
“是、你。”
女人嘴里有着大量不属于自己的血肉，说话时，鲜红的汁液顺着牙缝和嘴角往下滴。
旺财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人是在盯着自己的肚子，或者说是胃。他能精准感知到这一点，仿佛下一刻对方就会冲上来剖开自己的腹部。
斯先生到底做了什么？身为一个工作人员，这么招boss仇恨？
不用下一刻，只需下一秒，Z博士苗条的身形如同利刃，疾速扑杀中锋利的指甲直接朝旺财肚子挖去。
趁人病，要人命。
牧歌和少年抓住时机，加速道具的帮助下，各自拿起装备朝Z博士劈砍而去。
靠的越近，他们惊喜地发现boss身上的伤口比想象中还要多，一块肩胛骨直接凹陷了下去，不知道是来自哪位好心怪的手笔。
说是三人小分队前行，如今势头大好，应禹和韩丽也出手了。
正在疾冲的Z博士感觉到被电了一下，胳膊陷入麻木，她猛地回过头。
只一瞬间，压箱底的道具全部朝她使来。
Z博士急忙出手应对。
忽然之间，停尸楼的灯亮了起来，骤然来临的光亮让Z博士下意识怔了下，漂浮在半空中的魔方精准射出红光，女人脖子被开了一个血洞。
“机会！”眼看Z博士被应禹的魔方所伤，韩丽近乎透支地对准Z博士的伤口进一步释放电流。牧歌和少年更是没有留手，一个扬刀朝头颅削去，另一个利用铁链设法缠住Z博士。
背后位置，旺财也狠狠下了一次杀手。
游离在战场外的周祁安，正站在开关边，赞美了一下停尸楼的公共设施能打。
先前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尝试开灯，都破烂成这个样子，没想到还真亮了。
高热仿佛都散去了点，周祁安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之前被压着打，差点死在梦境里的憋屈终于散开了。
防止象海豹来一个回光返照的扑杀，他始终没有走出停尸楼。
雨水和血点一起飘进来，一阵令人眼花缭乱地攻击过后，雨幕中，一道身影垂直仰面朝地倒了下来。
挣扎中，惨白的半张脸上渴望和贪婪依旧没有散去：“给我……”
Z博士伸长胳膊，尽管迷惑道具的时间已经过去，她依旧执迷不悟地盯着旺财的肚子：“还给我……”
把太岁肉，还给她。
垂死让饥饿感更加旺盛。
“饿，好饿，给我肉……”
“给我！”
说到后面，女人竟然咬碎了自己的舌头，开始生吞嚼着吃。
旺财神情大骇，比先前被迫和女人对上战斗脸色还不好看。
口腔中混合着大量不同npc的血肉，血水和肉全部堵在喉咙口，下咽的过程中，女人痛苦仰颈哀嚎着，呼出阴冷的气流。
最终，Z博士竟活活把自己噎死了。
这惊悚的一幕看得玩家忍不住后退，一个‘饿’字久久回荡在耳边，直至系统提示音在冷风中降临时，众人才渐渐回过神。
【最终主线任务——杀死Z博士已完成】
【五星半副本仙客来医院已通关】
【通关奖励两万四千四百四十四积分已发放入背包】
再次从机械音中听到副本等级，众人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
和梦里那种虚假通关的喜悦不同，这一刻的心情难以言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副本等级变了，这个副本充满了恶意，就像是一开始没准备让任何人活着走出去。
他们生存的喜悦远胜以往。
【本场游戏获得经验三万，是否全部用于个人进化？】
第一个五星半副本，无论是积分还是游戏发放的经验，都丰厚得不可思议，周祁安直接选择全部进化。
【强化升级中，请勿关闭面板】
【强化已完成】
【血管（进化完毕）：你已拥有完整的通灵体质
特殊通灵体质：玩家可以仅靠身体的感知判断出阴气轻重，且有一定概率通过亡者遗物，看到死者生前经历的片段。
注意：和其他通灵之体不同，曾存在过的羁绊，能让你有概率看到已逝之灵。】
周祁安皱眉，已逝之灵？是说原本已经消失的灵魂吗。
【四肢（高级进化状态）：原有基础上，力量增幅百分之七。
声带（中级进化状态）：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你切换女音还用变声器了。
心脏（中级进化状态）：三番四次的刺激下，它要苏醒了，准备好心慌慌吧。】
【温馨提示，一级器官中，你只剩大脑没有开发，为什么不呢？】
“这表达能力……”周祁安一脸嫌弃，游戏怕是上过沈知屹的夜校。
他可不信游戏是好心提醒自己，进化大脑的难度肯定不简单，不过明知是坑也得跳，只有一级器官能带动其他一些器官进化，反之则不成立。
下个副本，是时候提升一下脑容量了。
天空没有再亮起的征兆，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五星半副本过得人一惊一乍，尽管知道是安全结算时间，众人还是第一时间提起了警惕。
大学生眼尖：“是斯先生。”
随着斯先生走近，沉浸在喜悦中的几名玩家面色有了些变化。
之前听周祁安提到斯先生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和内测玩家不同，游戏公测后，工作人员正式负责指引玩家，所以公测后的玩家在新手村时，几乎都碰见过斯先生。
现在斯先生给他们的感觉和从前截然不同，红到发黑的眼睛异常诡异。
“恭喜通关。”
斯先生咧开嘴角，心情出奇不错，只是视线在扫过大学生时，带着丝丝的凉意。
大学生下意识往周祁安后面躲了躲。
斯先生见状冷笑一声，转身带着众人往外走。
周祁安眯了眯眼，按照游戏在孵化基地开展的换头游戏，工作人员很可能曾经也是玩家。
正常人吃了太岁肉变疯变强，但对斯先生来说，或许另有用途，譬如保证个人意识不消散同化等。
行走在黑夜中，斯先生兔逢喜事精神爽。
这个副本潜力无限，利用好外面的沼泽地和死亡象海豹的怨念之骨，回头还有升级到六星的空间，说不定它能成为首个六星副本运营人员。
正想着，天亮了。
……被强行照亮的。
轰隆隆。
黑夜的寂静被彻底刺破。
浓烟升腾到半空中，伴随几声轰鸣，住院楼火光冲天。
狂舞的熊熊烈焰轻而易举照亮了半边天空。夜风助长了火苗，让它进一步窜高升天，火花蔓延到一些爆炸物周围，巨响声在暴雨天分不清是雷暴闪电，还是爆炸。
斯先生笑容瞬间垮掉，猛地一回身。
与此同时，应禹推了推眼镜，大学生睁大眼睛，沈知屹含笑望过来，韩丽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们都在看着一个人。
在视线的交集中，牧歌忽然寻找到了久违的答案。
“地图炮，你该不会是地图炮？！”
这次副本中，不但有圣器持有者，还有地图炮吗？牧歌神情微变，之前曾有人曾发帖猜测，这两位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没引起多大水花。
周祁安：“……”
看他干什么！他只是一个发烧高热的虚弱病人，好吗？
“不、是、我。”周祁安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三个字。
火光最开始是从配药间的位置蔓延，他人在停尸楼，哪里有空去放火。
腐殖的仙客来在火焰中烧出最真实难闻的气味，吸入肺中，周祁安忍不住又开始咳嗽。
住院部还有一些活着的病人在疯狂往外跑，恐怖的火焰中，偏偏暴雨竟然停了。
没有雨，火烧得更旺。
其中一道身影出了大门后，不似其他病患匆忙撤离，她高举着火把，朝这边走来。
走近后，火光照亮了地面Z博士死不瞑目的面孔。
“死了，终于死了。”女病人用快意的目光望着尸体，仔细看了半晌后，专门半跪下，五指成爪硬生生掐断尸体喉咙，满手的血似乎才让她舒服了些。
从破碎的血管中抽回手，女病人只看向了周祁安。
她站起身，想了想，将火把交给了周祁安。
雨后的天空交织成两种颜色，女病人沉默半晌，说：“你是个好人。”
只留下短暂的一句话，女病人转身，像其他逃窜的患者一样，她开始朝着外面无尽黑暗的世界走去。纤细的身体在夜风中显得空荡荡的，散乱的发丝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
骤雨初停，夜风萧瑟。
周祁安望着女病人的背影，直至对方一路走出仙客来医院，一扭头，斯先生正愤怒地望着高举火把的自己。
“……”
第165章 现实世界
雨后初晴, 火把放光明。
远处烟熏火烤的气味随着夜风飘散，非但没有减弱还在飙升，从怪物体内流出的尸油, 进一步加快了焚烧速度，住院部一半的楼层快要被烧成破碎的支架。
斯先生服用太岁肉后，血红色的眼珠深处泛着浓重的黑，两只眼睛颜色一深一浅, 乍一看像是异瞳。
一张兔子脸上神态可怖：“是你，教唆她放火。”？？？
瞎了吗？
周祁安和颜悦色，咬牙切齿：“看清楚，是她先点得火, 走得时候顺便把火把给我。”
斯先生怒极反笑：“为什么偏偏给你？”
“因为……”
周祁安深吸口气, 放弃和文盲解释。
沈知屹忽然开口：“任务结束，继续拖延时间有些违规了。”
玩家身上都还有伤, 在彻底出副本前, 伤势是无法痊愈。
斯先生盯着周祁安锁骨处的裂口，恨不得再给他挠一爪子。显然沈知屹看穿了斯先生的目的，它就是想耗时间, 哪怕让周祁安多难受一秒, 它都觉得舒服。
这会儿被戳穿，继续耗时就是另一回事, 容易被游戏记过。
最重要的仙客来已经被烧毁，住院部的火已经没有什么灭的必要。
如果不是这次成功吞吃了太岁肉, 斯先生绝对无法压抑住愤怒, 能跳起来和周祁安拼命。
“嘁。”周祁安望着怒气冲冲的背影, 压根不以为意。
斯先生实力强大与否，他都无所谓, 反正玩家和工作人员在武力值上，从来都是相差甚远，唯一能保持双方间平衡的是规则。
规则以内，斯先生无法针对他做什么。
周祁安从容举着火把前行。
正式走出仙客来医院的一刻，众人彻底松了口气。
远处的旷野看不到怪物影踪，谁也不知道那些病人去了哪里，或许沉入了沼泽，或许走出了这片旷野。
周祁安先前并未给女病人指路，后者对这里的情况肯定比他了解更多，最重要的是，病人无法和玩家走一路，一旦进入通道，他们必死无疑。
一只手不动声色摸入口袋。
火把是个幌子，众人注意力聚焦在火把上时，女病人私下将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口袋。
确定斯先生没有转身的趋势，周祁安这才快速瞥了眼兜里的东西。
……万能门卡。
他有些诧异，系统提示音中，这张门卡只针对本副本内生效，女病人把门卡还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指尖触碰的卡面的一刻，几行提示音接连弹了出来：
【万能门卡：沾染了无尽怨念的门卡，女病人在芯片中录入了你的个人数据。
使用指南：逃生必备！助力你回到人间的绝佳陪伴！激活后，生存率高达百分之零点一！
品质：不可言说。】
本来就发烧的脑袋更疼了，火把下，周祁安神情有些恍惚，今晚第二次满头问号。
这应该叫送死道具才对，零点一的逃生概率搭配自己进副本以来为负的幸运值，除非负负得正，否则神仙都难救。
“应该不会是为了害我。”
女病人特意录入他的个人数据，说明这东西是专属道具。
莫非她认为自己能使用成功？
看到周祁安眉宇间的疑惑，沈知屹投来询问的眼神。
悄无声息抓起男人的手，发热导致的过不正常体温烫在冰凉的皮肤上，带来触电般的酥痒。
手腕被握住的瞬间，沈知屹一张脸在昏暗的大环境中都能看出几分明亮。
下一秒，当周祁安拉着他的手放进兜里，触碰到万能门卡的瞬间，沈知屹明白了什么。
他低下眼睛，沉思了几秒，说：“你使用成功的可能性比失败大。”
周祁安：“真的？”
沈知屹颔首：“祁安，相信我的算术能力。”
“……”
你要这么说，我心里就没底了。
斯先生一双兔子耳朵分外敏锐，听到一点风吹草动，猛地转过头。
在正式出副本前，它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对周祁安的监视。
周祁安没有再说话，安静行走在夜风中。
斯先生有进入副本偷袭自己的前车之鉴，他可不想暴露万能门卡的事情。
旷野上危险的泥沼地不少，众人沉默地跟着斯先生走过的足迹，继续往前走。背后冲天的火光渐渐沦为一个缩影，在走出很长一断距离后，终于看到了车的影子。
周祁安一眼认出，是牛头人的机械车。
当初牛头人用了两辆车拉玩家，另一辆机械感更强，也就是眼前的这辆。都知道借车了，看来斯先生终于愿意接受兔头巴士易主的事实。
过于有设计感的车中看不中用，座位又冰又硬，对于周祁安这个病人来说十分不友好。
刚坐下，车子就猛一个起步，周祁安差点被晃下来。
斯先生恶劣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车子容易打滑，请小心坐稳。”
周祁安撇撇嘴，幼稚。
他系好安全带，闭眼的瞬间困意如潮水般涌上来，很快，周祁安沉沉入睡。
生病的人睡眠质量总是格外好，斯先生一路飙车，在经过满是巨人观的隧道时，故意降缓车速，外面尸体制造的噪音十分恐怖，即便是这样也没有让周祁安睁眼。
一出隧道，浓雾漫天，熟悉的雾气竟让玩家生出几分亲切感。
“终于……”韩丽发出一声喟叹。
终于真正出副本了。
五星半的副本，够她嘚瑟一辈子，事实证明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车子驶出隧道，众人身上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几个呼吸间所有伤疤不再存在，大家皮肤平滑如初。
周祁安锁骨下深邃的口子同样复原，体温也回归了正常。
尖锐刺耳的广播一遍遍响起：
“已到站，下车！”
“下车！！”
被坑了太多次，周祁安第一个跳下车，身后玩家也陆续走了下来。
斯先生依旧不停地暴躁鸣笛，在雾气中扬尘而去。
目送车辆远去，没了威胁，牧歌笑吟吟第一个开口。
“这次能活着出来，多亏了大家团结。”
手机钱包这些物件重归身上，她从钱包中取出身份证：“我真名叫牧鸣莺，家就住在本市，有空可以来找我玩，或者一起下本。”
说着拍了拍旁边身材高大的旺财：“我表弟，牧旺尘。”
她当然不是真的热情好客。
牧歌也清楚自己知道的东西有些多，正常玩家都会想到杀人灭口，主动亮出真实身份，就是为了显示出诚意。
斜侧吊儿郎当的少年耸肩，说话很直接：“我可以用契约道具，保证不泄密。”
“不用了。”
周祁安意外地不怎么上心，好像不在乎这些人会不会把自己的性格特征，底牌等卖给其他人。
看他站在原地，明显还有别的事情做，牧歌等人识相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
临走前，牧歌看向周祁安：“不管怎么说，我的感激之情是真的。”
周祁安颔首，简洁回了句：“新世界见。”
牧歌一怔，顿时笑了：“承你吉言。”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雾气中，韩丽和周祁安更多是合作关系，也不好继续待着，她心情颇好道：“有空再聚，我也走了。”
这次可是捡了个大便宜，五星半的副本经验抵得上连下两个本了。
原地只剩下四个人。
出乎意料，先开口的是沈知屹：“我暂时不会回现实世界。”
这个转折，纵使周祁安也没想到，怔了怔。
沈知屹看着周祁安，神情不自觉地放柔和：“回去后好好休息一下，下次下副本，直接用组队道具匹配我的玩家编号。”
他意味深长说：“有些账，可以清算了。”
眼下知道了捕鲸者协会所在的副本坐标，但还不够，需要进一步定位。
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
周祁安抿了抿唇，不可否认的是，沈知屹做得每一件事都和他有关。
沈知屹，“对我来说，在游戏世界里游走轻车熟路。”
言下之意，他不用担心。
就在沈知屹要转身的一瞬，袖子突然被拉扯住。
他诧异回头。
周祁安几次迟疑，靠近了一些，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我妈和上司是不是食用过太岁？他们吃的太岁肉，是不是你……处理过的？”
沈知屹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有些事，他不能亲口承认，否则会引起游戏的注意，千万种解释到嘴边，最后只是帮他捋顺风吹乱的发丝：“好好休息。”
雾气弥漫，沈知屹反向朝隧道内走去，很快，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甬道中。
“可算走了。”
大学生先前一直东张西望，脖子都快伸断了，就怕出现狗血的事情，比如沈哥正好也下副本，看到这一幕。
“周哥，”他连忙过来，苦口婆心劝道，“玩家很容易被危险的事物吸引，但不是每一段关系都要发展下去。”
周祁安眼皮跳了一下。
大学生补充：“一个养在游戏里也不行！”
“……”高烧才退的脑袋又疼了起来。
眼下周祁安实在没有精力再解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应禹忽然开口：“穆天白就是沈知屹。”
短短一句话，大学生整个人脑子宕机，瞬间僵住了。
周祁安面色没怎么变化，他曾向应禹打听过有没有长时间改变音容相貌的道具，加上副本中沈知屹只改变了容貌，行为方式以及和自己的熟悉程度上很容易产生联想。
从前上司能肉眼看出沈知屹和穆天白的影子很像，应禹估计也可以。
远处行驶来几辆改装车，车子没停稳，一行人匆匆从上面下来。
俞同最先跑过来，不久前，2.0版本的骷髅戒指出现信号波动，终端定位到了应禹的位置。
“应先生，”他激动道：“太好了，您居然，竟然……”
嘴皮子抖着，一连用了两个词觉得都不太对味。
周祁安平静帮他接：“您果然还活着。”
“对，”俞同一拍大腿：“您果然还活着！”
应禹在俞同脸上只看到了激动，没有瞧见其他焦灼，想来实验室的总体情况稳定。
俞同办事比说话靠谱，他没有忽视周祁安：“这次周先生也出了大力，我先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实验室那边会尽快拟定相应报酬申请计划。”
周祁安点头，爽快人。
有车不蹭白不蹭。
周祁安指挥着神不守舍的大学生上车，一路上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对方沉浸在震惊中。
这样也好，与其让大学生一直纠结记忆问题，不如让他琢磨别人的异常，总比钻牛角尖好。
————
改装车开得很快，很快就把两人各自送到目的地。
正值饭点，老旧的小区炊烟袅袅。
周祁安隐约看到自家阳台也有一道忙碌的身影，他蹑手蹑脚上楼，像做贼一样溜进家门。
沈知屹给的礼盒被挪去了冰箱旁边，周祁安悄悄瞄了眼，里面全是真空包装的小袋，目测比他下副本前，没有少多少。
周祁安眼前一亮。
“成了吗？”
【养生袋】对抑制老母亲的食欲似乎起到了很大作用。
想来上司那里应该也是一样。
“你还知道回来？”厨房忽然传来一道阴森森的声音。
起锅烧油，等油热的功夫，周母走到案板旁切菜，锋利的菜刀在砧板刷刷刷地落刀，一双森冷的眼珠子却是透过眼前的玻璃，盯着后方周祁安的一举一动。
周祁安：“……”
中午周母多加了一道菜，午饭四菜一汤。
吃着红烧肉，周祁安眼泪差点没流下来，没催婚，这次居然没催婚！
“对象找得怎么样？”感动不过三秒，熟悉的夺命问话来了。
周祁安差点呛住，但依旧乐观，起码不是直接问结婚了没有。他悄悄抬眼，仔细观察周母的小动作，确定这次对方精神状态很好，神情都不复昔日凶残。
“还行吧。”
吃完饭，暂时摆脱头顶的第一座大山。
由于进副本突然，之前周祁安只来得及给上司短信请假。
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他准备推迟两天再去公司。
正要去厨房，手机突然响了，来自上司的夺命连环call一遍接着一遍，铃声听着都让人心慌。
接不接？
手指在屏幕上来来回回，最终周祁安决定遵循第六感，选择接通。一个喂字都没来得及发出，电话那头响起无情地质问：
“为什么上班时间下副本？”
“为什么回来后不第一时间回公司？”
“为什么？”
每一句问话，都带着浓浓的压迫感，周祁安一声不吭，你十万个为什么吗？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上司起码需要十个养生袋，才能挽救资本家的头脑。
在他的沉默中，那边蓦地发出一声冷笑。
周祁安打了个寒颤，总算挤出一句话：“您怎么知道我出副本了？”
一丝丝的凉意像是隔着电话传到耳边：“运动步数。”
“……”我草了。
周祁安愤愤地想着，然后把责任全部推给大学生。
“是这样，实习员工失踪了，还牵扯到其他一些事，官方的人找过我问话。”周祁安语气令人动容：“为了挽救公司劳动力，我不得已连夜下本，好在没有辜负您的厚望，人我带回来了。”
知道这些都不是上司真正爱听的。
只要员工不在上班或团建时死亡，上司的态度一律是关他屁事。
周祁安话锋一转：
“和大学生一起失踪的还有官方重要人士，我顺势攀了个人情。日后可以让他们多照顾一下我们的员工，争取能全公司迁移新世界，再次做大做强！”
听到后半句，上司当场换了副面孔，语气缓和：“还是小周你做事让人放心。这样，我亲自审批，给你放半天假。”
半天？
周祁安微笑着，心里感恩他祖宗十八代。
挂断电话，摆脱第二座大山，周祁安走回厨房帮周母洗碗。
周母解下围裙去饭桌旁喝茶，轻飘飘问：“最近还出门吗？”
周祁安轻轻“嗯”了下。
沈知屹一个人在游戏世界，他终归不太放心。
热茶入喉，周母状似不经意地说：“上次带回来的油挺好用的。”
见周祁安没放在心上，不知道神游其外想什么，眉宇间还隐约带着几分担忧，周母优雅饮茶，多说了一句：
“虽然只有一桶，但一滴抵得上正常油几桶，每次只用加一点……有机会再搞些回来。”
副本里巴士用的油和现实中肯定不同，周祁安起初不以为然，过了片刻，忽然眼神闪烁了一下。
听他妈的意思，这油在各方面都不普通。
以此类推，有没有可能，在副本里，它可以点燃一些正常火油点燃不了的东西，燃烧面积和扑面难度都远超正常火势？
想到这里，周祁安咽了下口水，看向饭桌。
周母还在品茗，意味深长：“油是别人给的，如果你有什么不当行为，也是给油者教唆的，对吧？”
周祁安附和：“当然。”
万一他烧了什么不该烧的，这个责任斯先生得付一半。
四目相对，母子俩都无声地笑了。
第166章 螃蟹队
体力好, 哭和笑都很持久。
母子俩不停歇地无声笑够了三分钟，周祁安继续洗碗，洗完碗, 又紧急滚回房间开始写剧本。
下副本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要到给古城交剧本的时候。
“干不完的工作啊。”
他一个画画搞广告设计的，现在还得负责文案。
没有更多的时间搞激情创作，目前周祁安提交的剧本全是下过的副本, 并做了适当改编。
他倒是没有丝毫怠慢，沉思着写下新剧本的结尾：
[女孩年轻的背影越跑越远，穿过马路街道，穿过凄风苦雨。
街对面竟然就是一所大学, 她停下脚步, 走进了校园。不知何时雨停了，路边有情侣的欢笑声传来, 她继续朝前走, 走过拥挤的食堂，走过朗朗读书声……灵魂彻底消散前，彻底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剧本里的结尾和副本中有着出入。
金祥大厦的街对面只有人行道, 金枝也没有亲眼见过大学, 不过文学创作中，周祁安选择让结尾稍显柔和。
一阵凉风吹进来, 周祁安停笔时低咳了几声。卧室窗户没关，但刚刚那是一股从脑子里钻来的凉意, 让人心里微慌。
该不会感染的后遗症？
周祁安连忙先检查了一下个人面板数据, 连背包都没放过, 好在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在关闭面板前，他忽然在万能门卡表面发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好像是一朵奇怪的花。
不是仙客来, 造型独特，犹如展翅高飞的鸟，更像是鹤望兰，他记得这种花又叫天堂鸟。
等周祁安再看去时，卡的颜色恢复了正常，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仔仔细细看了许多遍，确定是看错了。
在副本中熬了几天大夜，又正在写金枝的故事，情绪还没走出来，突然看错了也正常。
“天堂鸟……”大学生说过在金枝墓前种了些天堂鸟，希望她来世自由，周祁安想了想：“这次下副本前去祭拜一下好了。”
……
下午，万净公墓。
本来还想着拖延几天的周祁安，突然想起来上司只放了半天假，之后除非下副本，都是工作日。
他打电话给大学生，当天下午就去了陵园。
“他祖宗……”周祁安手捧鲜花，最终还是把针对快要全年无休的脏话咽了回去。
大学生依旧在琢磨沈知屹和穆天白的关系，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是一个人？开着名牌车，他从花店出来后，载着周祁安前去公墓。
路上，看出周祁安心情不佳，大学生没话找话尝试缓和气氛：“这时候去，上次种得花应该还没长出来。”
周祁安嗯了下。
大学生又说：“这个月公墓的价格又涨了不少，幸好买的早。”
网上的末世论越来越多，最近开始流行选墓地，听这里还要打造什么海底防沉棺。
周祁安随口问了句价格。
“嗯……我当时买的时候只要六十万，现在都八十起步。”万净公墓基础型墓地起步价也在十万，大学生之前选了定制化墓区，还要贵些。
周祁安彻底精神了，眼皮猛地跳了两下。
这世界是疯到了最后一刻吗？！合下来比他家房价还贵几倍。
墓地管理员因为收了额外好处，非常热情地带他们过去，沿路说着自己每日悉心给那里的碑擦灰。
到了后，管理员笑眯眯走了。
石碑也是专业定制，上面有月亮和日纹，象征日月相辉，映照轮回。
周祁安放下手中的鲜花，开口就是：“美丽的金枝姐姐，请保佑我吧。”
大学生险些在一旁被空气呛住。
周祁安还在说话：“上帝，佛祖，玉皇大帝……我都求过了，但每次都没用，你保佑保佑。”
祈祷完，他看着大学生：“你也求一下吧。”
大学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会不会显得我们太功利了？”
他们这才刚来不到一分钟。
周祁安摆手：“叙旧的话留到下面再说……现在抓紧时间，一会儿我还要去我爸我外公我外婆和我爷爷奶奶那里求平安。”
活着的时候别做亏心事，死了求祝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被一连串亲戚搞蒙了，大学生晕晕沉沉点头。
整整一个下午，该拜的都拜了。
出门一趟，周祁安索性一次性把事情都办完，他让大学生先回去，独自打电话联系了应禹。
一个小时后，周祁安坐着应禹派来的车，又被接去了藏屋实验室。
“只要我没有车，我就可以一直坐别人的车。”
正在开车的司机嘴角一抽，还真被他说出几分伤感，只要自己会开车，就一辈子要给别人开车。
呸。
他猛地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只不过是老板让他抽空出来接个人罢了。
周祁安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烧得不是你自己的油吗？”
“……”别说了！
路上车辆很少，快到实验室时更是一辆车都看不见。
萦绕在研究所周围的雾气浓烈了许多，以往还需要每个月大量截留，现在时不时雾气漫天，光是过去一周，全球就新增开放了近四十个锚点。
周祁安很久之前就有一个猜测，死去玩家的血肉怨气对副本或许有滋养作用，从这个角度出发，倘若不是游戏本身有对玩家的参数要求，它巴不得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新世界在轮回中早晚也要沦为旧日，那个时候，就是又一场新的游戏。
“倘若去新世界的人类数量太少，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下一个轮回。”
捕鲸者协会想要两边卡死人数，本身犯了游戏的忌讳，自己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到了。”司机的话打断了周祁安自言自语的咕哝，语气中不知为何夹带着一丝淡淡的诧异。
周祁安一抬头，也生出些惊讶。
前方不远处，一道气质出众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男人在雾中也戴着眼镜，专业制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面上看不出一丝才从副本出来后的疲惫。
与之相反，周祁安一路上快打了十次呵欠。
应禹竟然亲自出门来接他。
周祁安眯了眯眼，对方才回来应该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才对。
“跟我来。”应禹一向不说废话，周祁安下车后，直接带他朝实验室内部走去。
沿途所有的步梯墙壁乃至天花板都是特殊金属制成，周祁安记不清通过了多少扇泛着白光的门，光是应禹输密码刷脸的次数都不下十几次，他隐隐有预感，自己正在去的地方接近实验室的核心。
又一次输完密码，刺眼的白芒消失，最后抵达的这间实验室，里面摆放着类似标本式样，千奇百怪的东西。
然而进去的一刻，周祁安只被一件东西吸引了。
他快步走过去。
“这是……2.0版本的骷髅戒指？”
不对，他的视线停留在下方的标签介绍上，发现是3.0版本。
周祁安的诧异主要来源于戒指放在玻璃罩中，而罩内没有雾气，相当于现实世界。
但骷髅戒指作为副本道具，却能显现。
应禹：“从丰水村带回来的材料很有用，尤其是祭坛……”
想到最后带回祭坛的一幕，他顿了一下：“成功补足了一些缺失元素，3.0版本的骷髅戒指可以现世超过三天。”
进一步开发下去，很快会有好消息。
骷髅戒指除了检测材料，还可以检测阴气和初步判断玩家进化程度。这些不会破坏游戏数据平衡，但也算是间接提升普通人的实力，增加他们被选中成为玩家的概率。
应禹领周祁安来的原因很简单，之前材料收集中，周祁安出了不少力，理应见证成果。
周祁安今天主动找应禹的原因也很简单——
来告状的。
指尖扫过玻璃罩外的标签，他忽然说：“千人千面，不是每个人都想当玩家，但至少要有选择权利，这应该是实验室的初衷。”
应禹听出他话里有话。
周祁安偏过头：“如果……有人并不想要实验室继续发展下去呢？”
应禹看向他，示意说下去。
“捕鲸者协会教唆，让阿玲把我们三个的名字写在雕塑上。”
写他和大学生都很好理解，两人经常结伴下本，大学生的治愈技能也曾暴露在一些玩家当中。捕鲸者协会得知这些情报，动一下手脚很正常。
但应禹不同。
双方间的交集很少有人知道，捕鲸者协会没理由突然对他出手。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
“在你失踪前，我遇到过一位自称六爷的玩家。”
周祁安简单说了下在鬼市发生的事情，和自身有关的部分有些被轻描淡写揭过，当他提到守门员三个字时，应禹镜片后的视线渐渐锐利起来。
“我猜你们在现实里尝试过寻找捕鲸者协会的踪影，但一无所获对。”
应禹并未否认。
对于没有被彻底证实的事情，比如守门员一说，他一向不轻易下结论。不过直觉告诉他，周祁安所说是真的。
周祁安笑了笑：“我说的这些以后都可以验证，但有一点不需要验证。”
“……这位昔日实验室的叛徒，把你的生辰八字和藏屋计划的核心都告知给捕鲸者协会，当敲门砖。”
实验室的理念和捕鲸者协会完全相反，一个要卡死通关玩家数量，一个不断扩张基数，应禹的存在在他们看来必是如鲠在喉。
“接下来他们肯定还有更多的计划来对付实验室。”
应禹消化信息的能力很快，稍加推测后，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情况，的确可能会发生。”
周祁安抱臂朝墙上一靠，单边眉毛微微上挑：“不是可能，是一定。反正所有的坏事都是他们干的，我们现在要去干他们。”
玻璃罩上，朦胧映照出一副嚣张的表情。
应禹不由失笑。
大概也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一面。
得理就要不饶人，周祁安还是一副罕见的痞子样，语气却逐渐有些严肃：“实践出真知，月前不是说好的组队？下个副本，我有办法去他们所在的副本。”
沈知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他说有能力定位到捕鲸者协会的存在，就绝对不会有纰漏。
周祁安还准备带上大学生和上司。
他妈就算了，周祁安暂时不准备冒险让母亲和上司碰面。
现在他要临时组一支能让自己横着走，让别人躺着走的队伍！
应禹提醒他：“如果是多人组队道具，还能再带人。”
周祁安摇头。
进副本后和自己走得近的玩家，必然都会被捕鲸者协会特别‘照顾’，如果不是生存能力顶尖，去了容易送死。
带大学生是没办法，治疗对使用圣器的辅助很大，再者把人单独扔现实里，说不定又会出现被强行拉进本的情况。
应禹没再多说，只道：“明天之后，我都有时间，”
谈完正事，周祁安取出沉重的双肩包，里面装着这次在仙客来副本的所得。
他一股脑全部倒在附近一张空着的圆桌上。
啪。
圆桌被压塌了。
周祁安沉默了一下，“贪污了吧。”
不然桌子能做得这么豆腐渣？
“……”
周祁安没在出副本时给材料，而是放在现在，还存着一些别的心思。
“这次的报酬我想换【养生袋】一类可以抑制食欲的道具，最好能有两件。”
即便实验室无法研制，也可以从各大协会收购。
这个买卖对谁都划算，本身不是什么保命道具，比起上一次给他们的替死道具和新手保护期价值要低很多。
应禹没有拒绝的理由，颔首：“好。”
此行的目的全部顺利达成，周祁安摆手：“那我先回了，明天还要上班。”
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身影，应禹有些可惜这人不搞科研，不然他高低得去挖一下对方公司的墙角。
周祁安分寸拿捏的极好，先是主动进副本搭救，如今给出大量材料却只要求饱腹道具，还有对捕鲸者协会的介绍，需要人组队是一回事，但对方的尽数告知可以方便实验室提前扼杀危险源头。
每次交易中，周祁安都会让实验室处于占上风的一端。
如果应禹所料不错，他是在等骷髅戒指彻底研发成功，届时再提出让实验室每次下本时，带一下他所在公司的员工或者身边熟人，提高那些人的生存几率。
蓦地，应禹像是想到什么，有些好笑地摇头：“他怕是还想用这一点，让自己领导打白工。”
……
出去的时候不用再输密码，周祁安笑吟吟给上司打去电话。
刚打通，那边声音比往常更冰冷：“给你放半天假，你跑哪里疯去了？”
周祁安一头雾水。
“你运动步数又增加了不少。”
周祁安嘴角一抽。
摄像头转世吗？天天盯着员工步数。
心里骂着脏话，他学着先前公墓管理员邀功的语气说：“……我毕竟是小员工，不适合一直和大领导打交道，所以我专门来给您牵线搭桥。”
“下个副本，我们和大领导一起下本，去对付一个想害他们的协会，那个协会叫捕鲸者。”
“有了人情，以后公司员工下副本，可以蹭官方的队伍，这不比搞员工培训有用？”
“您意下如何？”
几句话，顿时又哄得上司春光明媚。
“和领导搞好关系很有必要，这个副本我一定下。小周，你做得好……”
“哪里哪里，您教得好。”
“那我再给你批半天假。”
双方一通商业互吹，快走到门口时，周祁安面无表情结束了通话。
司机在待客室附近等着，正好听到了一部分，表情十分精彩。
重新上车后，周祁安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重复来时的话：“只要我没有车，我就可以一直坐别人的车。”
司机：“……”
周祁安忽然问：“为什么你不和我说话？。”
司机高冷地保持沉默。
周祁安：“一旦随便套出来点内容，时不时汇报给应禹，你不就能多在领导面前刷些存在感？”
司机险些一个急刹。
你简直是个天才！
·
借用一下午的时间，一根社畜老油条结束了他的奔波，并且另外得到了半天假期。
周母不在家，不用猜也知道跑去楼下和王阿姨打麻将。
“得让公司里的一些同事知道我对他们的付出，日后等他们成材，再带一下我的左邻右舍。”
层层外包，守护母亲的麻将搭子和唠嗑对象们。
晚上，周祁安洗完澡靠坐在沙发上等头发干，脑海中时不时就会闪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目前看来，记忆彻底恢复绝对不是件好事，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弊端。
“鬼市管理者，斯先生……”
周祁安心中默念着这些人的名字，它们好像都致力于让自己想起一切。
恐怕恢复记忆还伴随其他危险。
冲完澡后，一双眼睛还蒙着水雾，遇到窗外吹来的冷风，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周祁安忽然嗤笑一声。
去打捕鲸者协会的队伍已经组建好，除此之外，自己还有一张绝对的底牌。
不是万能门卡和死亡咒骨，也不是圣器。
……而是一张，捕鲸者协会压根没意识到，会亲手送给他的底牌。
久久凝视着对面的鱼缸，周祁安唇畔浮现出冷酷的笑意，又到了钓鱼的好时候。
副本残留的一些头疼延续至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周祁安勉强爬起来，处理掉赵三旬他们之前安的监听道具。
啪嗒一下，窃听器被捏碎。
陪你的主人下地狱吧。
对着垃圾桶拍拍掌心，周祁安重新窝回了沙发上。
如今屋内没有其他人，很安静，偶尔夜风掠过，湿润的发丝微微晃动。
抱着格外柔软的白色靠枕，周祁安脑袋歪斜地枕在上面，鼓起腮帮子吹着落在眼前的发丝。
“快点自然干。”
以他的发量和长度来说，吹头是个超级大的工程，完全不想动。
“要是有个人，能免费给我吹头发就好了。”
带着自认为不切实际的幻想，周祁安半梦半醒地休息着，不知过去多久，在他快要陷入深度睡眠时，旁边突然传来了很明显的震动。
一回生二回熟，现在被吵醒他已经没有什么感觉。
周祁安仅仅蹙了下眉。
手机一响，不是工作就是有游戏相关的幺蛾子，和上司才通讯完不久，可以排除前者。
闭着眼伸手摸索了一下周围，他凭感觉滑动解锁：“喂。”
韩丽的声音传来：“出事了。”
“哦。”
韩丽一怔。
怎么听不出一点惊讶？
不出事周祁安才会惊讶，蹭了蹭靠枕，他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说吧，什么事？”
韩丽那边回过神，似乎不好细说，千言万语化为三个字：“看论坛。”
第167章 论坛
挂断电话后, 周祁安登陆[蔚蓝]论坛。
页面一行省略号拖着尾巴转来转去，论坛卡得根本登不上去，就在他准备放弃晚点再登时, 画面闪烁了两下，账号迟缓地登陆成功。
大量新鲜的内容瞬间跃然眼前。
看清楚首页的一刻，周祁安瞳孔微微放大。
《一鲸落，万物生》。
后跟着瞩目的[hot], 看回复页数竟然已经到了五十多页。
韩丽没事就潜水论坛，肯定是发现后第一时间电话就通知他，仅仅几分钟的功夫，这个回复量堪称惊人。
除了论坛上方是浅蓝色打底, 整个内容板块基本是白色, 白纸血字，猩红色的标题处处散发着不祥——
[……前段时间被大家津津乐道的地图炮, 就是圣器和死亡咒骨的拥有者。
作为逆数据的一个Bug, 也是唯一初始物种进化方向为鲸鱼的玩家，假设谁能杀了特殊逆数据者，会带动所有人的进化更近一步。]
听得有些离谱, 但捕鲸者协会下面又增补了几行文字：
[……铁炉商场, 广成小学-阶梯教室，栗城-烽火观景台, 御景乡小区……很快会有十五副本通道就会开启。
大量高难度副本通道增加，和他的存在有着紧密联系。
鲸鱼是海洋真正的霸主, 他不死, 游戏为了平衡数据, 会持续开放大量五星半副本。]
周祁安冷笑一声。
明明五星半副本是来自捕鲸者协会的设计，结果把屎盆子全部扣到了自己头上。
关于地图炮和圣器拥有者是否为同一人, 如果有人想去印证这个结论，多少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一个新人同时拥有游戏唯二发出全服公告过的道具，还在传言中经常炸副本，第一个五星半副本也确实是由他开出。
所有巧合又不巧合的因素堆积在一起，关于物种进化方向上，其他玩家估计会信个九成九。
目前讨论中，确实偏向捕鲸者协会说得是实情。
“保真不？什么叫逆数据者，是说数据bug吗？”
“捕鲸者协会好像是有着大量预言技能的玩家，反正他们情报每次都很准。”
“还有谁的协会有预言师，测一下不就知道了？”
预言天赋的玩家本就少，预言内容多针对游戏副本，谁也不会冒着反噬的代价测帮别人来印证，再者，要彻底印证一件事，需要多名预言师共同协作。
其中一个回复表示：“可以先看一下副本端口准不准。”
周祁安挑了下眉，困意消散了大半。
有着过往塑造出的逼格，如果捕鲸者协会再‘预言’准副本入口，就能彻底带动舆论风向。
“他们不怕我泄露出曾经守门员的身份？”
周祁安想到一种可能，为了验证尝试发了一条帖子，果然，屏幕上冷冰冰弹出一个对话框：
【您发的帖子内含有违禁词或违禁信息。】
游戏不允许发布和守门员相关的东西。
周祁安摇头：“够双标的。”
论坛从来不对帖子真实性做要求，捕鲸者协会曾经是游戏设计师，提前公布副本入口也不算违规。玩家避开副本入口没有大用，那只是进入副本的方式之一。
只要实力足够，依旧可能被工作人员匹配到相关地图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看到帖子的一刻，周祁安总有种被很多双眼睛盯着的感觉。
他走到阳台，视线冷冷朝下一扫，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这么迫不及待吗？”
从红斗篷那里买圣器消息的人不止一个，想来有人已经做好了背调。
“红斗篷……”周祁安眯了眯眼。
这笔账也该清算一下了。
没准备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上面，他正要退出论坛，忽然，视线一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惊！捕鲸者协会因爱生恨，谁信他们谁倒霉。】
[……什么鲸鱼，放你们的狗屁！]
开篇以文明吸引人。
周祁安觉得挺冤，这个都不算违禁词，自己那个就不行。
[……地图炮为什么会有圣器？为什么能精准进入五星半副本夺取隐藏道具。呵，不是捕鲸者协会会长，倾其全公会力量算出来的吗？
预言技能的强大，非你们莫属！
真相只有一个。
捕鲸者协会会长和地图炮以前就有段感情纠葛，会长爱的没了自尊，地图炮则是凤凰男，后者利用捕鲸者协会会长得到圣器和隐藏道具后，立刻就要分手追回白月光。
奉劝大家一句少管闲事，之前我们的人可是狠狠被这个协会坑了一把！！
……
最后一说，真正初始物种进化方向是鲸鱼的，其实是这个协会会长。！
捕鲸者协会是凤凰男起得示爱昵称，代表我想牢牢地捕捉你，永生永世不分开。]
这个帖子比上一个晚发出几分钟，但回复数已经超出了上面的一倍。
游戏高玩只占百分之十，普通还在过三四星副本的玩家，对什么鲸落万物生不感兴趣。但是狗血爱情故事的受众就很广了，上面的帖子很快被顶了下来。
“卧槽！感觉这个才是真实版本啊！上面那个玄而又玄。”
“没错没错，我也觉得下面的逻辑更通畅，不然天赋再出众，也不可能一连拿到两个高级道具，必定有预言家做辅助啊！”
“肯定是。捕鲸者协会预言了圣器所在的副本，让凤凰男去取。一方面会长为爱失智，另一方面也是理智的表现。
如果捕鲸者协会会长的物种进化方向真的是鲸鱼，本身就影响数据平衡，一旦得到圣器，可能面临被游戏抹除……”
最新一条回复洋洋洒洒的几百字作文。
无数分析帝跟着横空降世。
让这个帖子真实性攀高的是发帖人。
红斗篷个人id发帖，小红帽协会顶替黑魔会后，作为现任会长，她的知名度很高。
性格乖张，傲慢残忍，捕鲸者协会惹到她们协会，对方出来挂人，再正常不过。
阳台的风很大。
周祁安在风中手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滑下去。
“这女人是疯了吧？”
搞造谣式澄清。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
周祁安走过去开门。
外面栗色头发的女人皮肤人偶一样的腻白，一身红色大衣，个子高挑。此刻她眉尖淡淡一扬：“你家的门开得真随便。”
周祁安一脸平静，王阿姨和自己家只隔着两层，惹急了他大喊一声妈。
视线朝下一扫，看到红斗篷正拿着手机，不难猜测对方在来的路上边走边写了造谣稿。
“……”你夜校老师的。
周祁安并未请人进来，靠门眯着眼。
他刚洗完澡不久，没有假发和眼镜的遮挡，眼尾天然带着一抹凌厉。
红斗篷不得不承认，仅仅隔了一小段时间，这个青年已经成长到可怕的境界。
她收起手机，开门见山道出来意：“我的进化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五以上。”
百分之七十五是一个坎，从这里开始每次下副本，致死率会相当高。
“下个副本，我们可以组队。”红斗篷发送私信交流，文字都带着几分无意识的高傲，阐明利弊：“捕鲸者协会现在必定视我为眼中钉，你我组队，副本中就算碰到他们的人，对方也无法一心二用。”
“……而且当他们对付一个人时，另一个也能有所察觉，提前警惕。”
空气陷入了死寂。
周祁安很快明白这个女人的算盘。
现在和自己组队，极有可能匹配到五星乃至五星半的副本，红斗篷也清楚这点，但卡在这个进化节骨眼，不如搏一下。
倘若能从五星半的副本活着出来，她最多再下一两个本，就能完成全部进化。
同时应禹回来，她也能抵消卖圣器消息的事。
两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只发论坛私信，谁的嘴皮子都没再动一下，画面分外诡异。
红斗篷：“我已经联系实验室，愿意当明面上的饵，希望他们也能派人下本。”
捕鲸者协会在论坛扮演懂爷。
既然懂这么多，要是能活捉一个，一定能挖出更多有意思的绝密，说不定他们还能预测出哪个副本有着有用材料，她不信官方不动心。
有官方的人和周祁安两个杀器在，过副本的成功率大增，自己更多只用小心捕鲸者协会本身。
周祁安：“你不担心得罪这个协会？”
红斗篷嗤笑一声：“我只在乎我自己。”
进化完跑去新世界，其他人的死活关她屁事。
她忽然问：“知道这个协会为什么神秘吗？”
周祁安说出曾从应禹那里得来的参考答案：“人少。”
红斗篷颔首：“不错。”
通关还有折损率，捕鲸者协会也不可能全都彻底进化，日后就算去新世界，也奈何不了自己。
周祁安沉默了。
……过程全错，结果正确。
“考虑一下我说的。”红斗篷转身准备离开，下楼时又微微侧头，“你再厌恶我，也不该和生存率过不去。”
带跟的靴子下楼时叮叮咚咚，分外有节奏，很快红斗篷的背影彻底消失。
周祁安现在彻底清醒了。
随手关上门，他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目前所组建的队伍中，上司武力值惊人，沈知屹主攻精神类攻击，大学生负责治疗，应禹是氪金玩家，能提供各种道具。
还缺一个拉仇恨的，本来这个位置是要自己上的。
红斗篷的存在，可以完美吸引火力。
出了这档子事，协会怕是会优先对付她，间接能给自己当一次灾。
“捕鲸者协会肯定气得够呛。”
偶尔发布游戏盲区情报塑造的神秘和格调消散了大半，和情爱有关的狗血烂瓜永远能迅速击破滤镜。
最可笑的是，红斗篷的故事逻辑上比前一个站得住脚。
周祁安缓缓打开所有窗户开窗通风，同时点燃香薰，站在通风口吹着。
半晌，他半阖着双目：“晦气。”
大晚上被造huang谣，真晦气。
————
【56007】，半废弃副本。
古色古香的房间和现代科技相得益彰，光影在这里折射出一种扭曲的效果。
男人站在窗边，身材修长挺拔，举止间依旧透着稳重。
然而当他转身的一刻，身旁的显示屏被直接粉碎。
“无知蠢货。”
这也是他厌恶大部分低级人类的原因，人云亦云，泼天的大事放在面前，竟然能被一则不知真假的桃色消息迷惑。
男人闭了闭眼，微微屈紧的手指，暴露出他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无动于衷。
原本一切顺利的话，可以通过制造外界的混乱，逼得周祁安尽快下本。即便不下本，应对周围的觊觎也会让对方身心俱疲，在现实世界越久，麻烦越多，疲惫感将进一步加深。
另一方面，加速恢复的记忆也会成为负担。
哪怕再强大，也抵不过连续下高难度本的摧残。来自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负担，迟早压垮一个人。
但现在全都是在讨论倒贴不成为爱反目的主题，还有什么不要扶贫。
外面响起几道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有几人推门而入，为首的女人进门前声音就传了进来：“游戏……”
看到碎裂的显示屏，她话语顿了下，继续说：“游戏刚发布了公告。”
其中一人把自己的通讯设备递了过去。
游戏公告了新增副本入口，和他们在论坛发布的一模一样，但多了一个——
【丹陵区——废弃地铁站】
男人皱眉，神情多出了几分严肃。
这个入口，可以抵达他们所在的副本，但这个本当初只做了大概，他们便被抹去了设计资格，是一个不可控的测试本。
女人轻吸口气：“这批开放的都是高难度本，56007原本计划也是设计成五星半难度。”
正常情况下，是会被一起公告，问题是大家当初并没有在这个副本设立锚点。
“会不会是游戏？”沉默中，忽而有人猜测：“游戏想让周祁安匹配到这个副本，借我们的手除去他，或者借……”
…借他的手重创我们。
后面这半句终归没有说出口。
原因无从得知，但众人皆是有种预感，周祁安很有可能会被匹配进来。
副本开放，游戏为了数据平衡，要么将他们封锁在一处，要么……扮演npc来完善副本缺失因素。
不过这也是好事。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这个副本，他们可以利用东道主优势，好好帮助这位曾经的队友，完整地恢复记忆。
男人没有回应，只稍摆了下手，不知在想什么。
其他人自觉离开。
一出房间，来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不忿道：“害我们落了这么大的面子，那人以前不是最讲什么礼尚往来，我们是不是该先还回去一些？”
其他人没理他，当初小队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关系好，正在说话的年轻人和周祁安从前就多有摩擦。
众人各怀心思下楼，最后一个下楼梯的女人忽然转过身，警告了一句：“贺阳，别做多余的事。”
叫做贺阳的年轻人站在原地，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女人离开后，他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大概浏览了一下现有回帖，贺阳从中间找到一个大协会的ID编号。
赵三旬在进副本前，给他们传讯过一次，说是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周祁安的母亲好像也是玩家。贺阳对此丝毫不感到奇怪，对方利用副本Bug搞一个玩家名额并不难。
“先送他个见面礼吧。”
贺阳给这个ID编号的玩家发去消息。
————
现实世界。
一个小女孩摸了摸旁边猎犬的头，面无表情不断发着帖子。
“来了。”
鸢微微一挑眉。
先前她尝试在八卦贴中不断发一些支持捕鲸者协会的言论，再装出一副和周祁安在副本中有过节的样子，不断刷咒骂帖，以便引起对方注意。
但当看到捕鲸者协会想要找玩家对付周祁安的亲人时，鸢立刻冷笑一声。
这个协会比想象中的还要毒辣。
她截图发给周祁安，提醒他小心。
发完后，鸢转念一想，眉头不由轻蹙。
捕鲸者协会长久以来一直在科普，这还是第一次显露出如此强烈的攻击性。
“不太对劲。”
这个协会给她的感觉相当诡异。
了解这么多未知信息，官方不可能不探究他们的存在，可直到现在，捕鲸者协会依旧以神秘著称，没听说哪个玩家真正遇到过他们的人。
“实验室肯定也查不到。”
这就意味着捕鲸者协会的风险等级很高。
从他们现在所用的手段也可以略窥一二。先尝试摧残周祁安的精神，使之长期陷入疲惫感。如今桃色新闻满天飞，但不代表周祁安就是安全的。
玩家千千万，总有人抵不住诱惑。
进游戏需要防备副本，现实世界还要应对杀手，一来二去，是个人都会崩溃。
“真够黑的。”
尽管这个协会很危险，不过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次是个偿还的机会。
光是提醒一声还不够，稍加思考后，鸢另外开了一贴：
【实锤了！捕鲸者协会因爱生恨连他妈都杀。】
开局直接上聊天上图，是捕鲸者协会先前许以重诺，想雇她对周祁安亲妈动手的言论。
祸不及家人，大家之所以愿意支持藏屋实验室，也是担心在现实中亲戚朋友遭到波及。不管私下有没有做过龌龊事，放在明面上，一定会遭到口诛笔伐。
现实世界现实法律，有人想破坏这个规矩，就要付出代价。
鸢又重重敲下一行字：【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各位请随我去捕鲸者协会帖子下呸一口。】
发完，她点进最开始的鲸落万物生帖子：
呸。
有人带头，曾经和周祁安在副本中有过交集的一些玩家也陆续表示出行动。
呸（加强版.jpg）
呸（天降正义版.jpg）
tuituituituitui!冲别人父母动手，你们是美丽世界的孤儿吗？
……
第168章 磨刀人
收到鸢消息的时候, 周祁安正要关窗。
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他沉默了一下，继续站在窗边。
“还是继续吹风吧。”
快下副本了, 和捕鲸者协会扯上太紧密的关系，万一更倒霉怎么办？
散不完的晦气。
“向亲友出手。”
半晌，周祁安轻嘲地笑了笑，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用, 不知道是协会成员的个人手笔，还是协会会长。如果是后者自己可以提前烧高香了，就这点格局和本事，根本不足为惧。
在短暂的思索后, 周祁安目中多了一分凝重。
“应该是有人自作主张。”
从仙客来副本的设计可以看出, 捕鲸者协会里肯定有一位心思极为缜密的存在。
“宜早不宜迟。”
沈知屹还在游戏大世界里，他得尽快下副本。
周祁安重新拿出手机, 开始群发消息, 约在翌日午后见面，一起组队下本。
当晚没有再发生其他事情，一个晚上, 周祁安却从梦中惊醒好几次, 每一次都仿佛听到了手机铃声，告诉他又出问题了。
七点不到, 周祁安再度惊醒，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造孽。”
身体和精神明明还是很累, 但怎么也睡不着了。
最近无论是副本还是现实几乎都在连轴转, 进化者也不是机器, 周祁安的生物钟已经彻底紊乱。
他认命地坐起来，偏头朝窗外看去, 天光乍泄，清晨的冷光让人骨子里发凉。
周祁安闭了闭眼。
太多画面在脑海中交织……来自捕鲸者协会灵魂的质问，还有母亲倒在血泊里的血水流淌声，也有啃食太岁时毛骨悚然的场景。
所有的杂音，最终都被现实里的声音盖过。
客厅里鱼缸的流水声潺潺，同墙壁挂钟的声音交叠，周祁安再度睁开眼时，眼中已经看不到丝毫疲惫和复杂，片刻后，他走下床，久违地戴上眼镜站在镜子前。
因为没有休息好，微微泛浅白色的唇瓣动了动：
“这次一定。”
……
由于要下副本，上午不用去公司。虽然睡不着，周祁安最后还是回到床上，恨铁不成钢地躺着失眠。
赖床到中午是对假期的尊重。
大雾漫天，手机不断弹出天气预警。
周母不知道何时出门了，桌子上留了饭和字条：妈和王阿姨去逛家电城。
周祁安看得两眼一黑，希望别再带回来电饭煲。
简单吃了点东西，一点左右，周祁安换了身衣服。
镜子前的青年穿着一身老旧却崭挂的长服，除了黑色盘扣没有任何细节装饰，十分朴素。头发用木簪稍稍固定了下，利落切换成了黑色，发尾柔顺地披散在腰侧。
老旧小区采光不好，半昏暗的环境下，俨然像是一位严肃貌美的治丧人。
“捕鲸……”
周祁安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谁捕谁还不一定呢。
做人要有仪式感，黑色适合送终，他会好好给捕鲸者协会办理一场丧事。
雾天车不好走，周祁安提前半小时来到约定地点集合。
本以为他来的足够早，谁知红斗篷竟然已经在这里。
看到周祁安的一刻，红斗篷不免怔了下，实在很难把初见时无精打采的玩家和现在祸水一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两人只简单讨论了一下副本。
周祁安：“捕鲸者协会公布的副本入口和游戏公布的相差一个地铁站。”
不清楚和他们这次会匹配到的本有没有关系。
反正冥冥中他总觉得有些关联。
“会不会这次和地铁相关？”
红斗篷摇头：“涉及到交通工具时，通常都比较抽象，只能和‘出门’这个中心信息点相关。”
双方各自在一处静站着，没再说话。
过去几分钟，大学生也来了，看到红斗篷时吓了一跳。
周祁安：“她和我们一起下本。”
大学生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确定不是做梦后，就不问废话了。
他安静站去一边，时不时偷瞄着周祁安。
周哥每换一套衣服，竟然就能有不同的气质，神奇！
无视大学生的感慨，无聊的等待中，周祁安正在抓紧时间玩手机。
画画接龙玩到一半，鸢发来私信，问他是不是准备尽快下副本，是的话不妨组队。
周祁安本来正要拒绝，考虑了一下，转而发去定位。
鸢转发捕鲸者协会的截图，导致他们彻底声名扫地，现在单独下副本太过危险，组队彼此间还能有个照应。
捕鲸者协会想搞死自己，搞死应禹，搞死红斗篷，他们太忙了。待在这样的团队里，鸢会安全很多。
应禹到的很准时，看到周祁安还其他找了队友，也没多说什么，红斗篷倒是主动和应禹打了招呼，傲慢的姿态收了收。
鸢太晚收到定位，难免来迟了一点。
薄雾蔼蔼，当小女孩带着猎犬从浓雾中走来时，除了周祁安，其他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不喜欢欠人情。”小女孩走到周祁安面前停下：“上次我灵魂有伤，算是借你躺过了副本，这次我会尽可能帮你。”
鸢是真没想到周祁安会今天就下本，暗道这人心脏一定很强大，能高强度地工作。
天生的打工圣体。
不知道正被恶毒评价着，周祁安敏锐察觉鸢的气息比上次见面强了一些：“昨天的帖子已经……”
鸢打断：“那是我的人情，狗的没还。”
一码归一码。
“……”
周祁安沉默了一下，给她竖起大拇指。
众人原本还在打量猎犬，不过很快，雾中走来的另外一道身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红斗篷看到上司时的表情，就像是大学生看到她时的一样，显然还没忘记对方在金祥大厦的凶残表现。
刻薄的视线扫了一圈，上司的目光最终锁定应禹，这里面只有他长得比较像领导。
“您好，我是小周的上司。”上司露出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猩红的领带不自然地飘扬着，瞳孔深处的血光镜片都无法遮挡。
上司主动伸手。
应禹虚握了一下。
完全非人类皮肤的温度，站在面前的仿佛不是人，而是一只热带雨林中善于伪装的蜥蜴。
他不禁看了一眼周祁安。
——“勤勤恳恳工作生活，我没有变态已经很厉害了。”
应禹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周祁安这句话的含金量。
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队伍一齐，周祁安直接拿出组队道具。
他的神情中略带有几分不确定，最厉害组队道具的极限就是一次七到八人，沈知屹又处在游戏的内部世界，组队能不能成功还未可知。
“我开始激活。”他提前说了声。
众人点头。
像沈知屹交代过的那样，周祁安最先匹配了对方的玩家编号，没过几秒钟，众人同时收到了邀请组队的提示，他们差不多同一时间选择‘是’。
【组队成功】。
四个字的提示音落地，周祁安松了口气。
然而系统并未像正常组队一样，立刻发来地图和集合时间段。
等了几分钟，依旧无事发生，大学生迟疑地问：“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眼前场景倏地发生变化。
世界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众人只觉得像是被钉子固定，根本动弹不得。黑暗中又飘着几缕青白色的诡雾，雾气蔓延过玩家的身体，集体陷入更深层次意识的混沌。
被束缚的感觉持续了很长时间，期间周祁安诡异地有一种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错觉。
不知过去多久，他隐约闻见了某种腐臭味，味道时远时近，中间还伴随着啄食的声音。
令人作呕的咸腥味道愈发浓重。
几乎快要窒息时，属于自我的意识才迟缓地复苏。
和以往机械感不同的提示音响起：
【副本：沉默博物馆
副本难度：未公测副本
主线任务：将在玩家进入博物馆后公布。
副本时间：将在玩家进入博物馆后公布。
参与玩家人数：将在玩家进入博物馆后公布。】
滑稽，跳脱，扭曲。
这次提示音的声调让人倍感不适，和空气中腥烂的味道叠加，眩晕感更强。
周祁安生出种被剥夺五感的熟悉感。
他尝试睁开双目，一次，两次，薄薄的眼皮犹如千斤重，不知努力又失败了多少回，终于，当他掀起眼皮的一刻，前方干瘦的鬼影瞬间塞满了瞳孔。
“卧槽！”
周祁安重心不稳地朝后退了几步，想到副本的名字，仗着速度快，又把到嘴的脏话咽了回去。
站稳后看向周围，此时天色已晚，附近几棵树下都站着人，树木低矮，最低的树枝和人等高，乌鸦在一边啄食着腐肉。
晃动中，下方站着的一个个人像是吊在树上的人干。
周祁安自己脚边也有乌鸦和腐肉，应该就是先前混沌中闻见臭味的来源。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他有所动作的一刹那，乌鸦冷不丁扑闪着翅膀朝他啄来。
比速度，周祁安更快。
乌鸦低空飞行，想啄烂他的眼睛，周祁安先一步牢牢抓住，然后往地上用力一摔，乌鸦砸在腐肉上，直接晕了过去。
“跟我横？”
要是他妈在这里，这些鸟连猖狂起飞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说话，还在黑暗中的几道身影微微有些诧异。
声音间接佐证了身份，没多久，大学生最先跑了过来，没多久，应禹等人先后走了过来。上司比周祁安还残暴，任何想要啄他眼睛的乌鸦不但被摔砸在地，内脏都被踩了出来。
“默镇。”
红斗篷看到了前方的石碑，终于知道周祁安为什么敢说话。
他们现在正站在默镇外，不用管镇子里有什么规矩。
红斗篷腻白的皮肤上没有刻意掩饰困惑，她下意识看向这里面应该懂得最多的应禹。
“未公测副本？你们有谁听说过吗？”
鸢首先摇头。
其他人的沉默也说明了答案。
未知的东西，总会让人觉得不安。
就在气氛有些紧张时，应禹略一沉吟：“一场游戏通常会先内测，再公测。也许游戏真正开服前，曾选过一批内测玩家。”
周祁安眼皮微微一动，佯装无事地听下去。
“未公测副本字面意义上理解，怕是内测时产生的副本，但由于某种原因，一直没有开放。”
应禹看问题一针见血：“没有开放的原因左不过几个：漏洞过多，没有设计完成，亦或是难度过高或过低。相应的，我们在这个副本面临的危险性和不确定性，应该会远超正常高难度副本。”
他顿了一下：“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
高风险？
周祁安双目微眯，沈知屹这次专门留下，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匹配到捕鲸者协会所在的副本。
终于……
来到他们的大本营了吗？
正当周祁安忍不住回看一遍任务提示时，感觉到来自暗处的异样视线，锐利的目光朝树下几道至今未动的人影扫去。
新成的通灵之体不是一般的敏感。
周祁安隐约可以感知到，其中一道视线夹杂着强烈的恶意，偏偏当他看过去时，那边站着的几道身影似乎都在看石碑，没有办法具体捕捉到是哪一道视线有问题。
终于，那几道身影走了过来，各个警惕性十足。
其中有四个人走在一起，相互间看着比较熟悉亲密，另外三个人看到碑后也不再刻意保持沉默，低声交流。
目测应该和他们一样是组队进来。
众人都在用审视的目光相互打量时，忽然有人说：“工作人员来了。”
远处传来古怪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声音有些奇妙。
黑暗中，一道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
羊首人身的工作人员以一种怪异的走路姿势，自小镇中内部朝他们而来。红色的博物馆介绍员牌子挂在胸前，在风中也没有任何吹起的端倪，仿佛千足金坠在那里。
当它走近时，可以看见羊角上有着不少深刻的伤痕。
羊首人站在石碑后，定定看着玩家们。
周祁安离小镇口最近，看到工作人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索性直接往里走去。
一步跨进去时，想要逃离小镇的思绪几乎快要沸腾，周祁安强自按捺，硬生生另一只腿也跨了进来。
类似的感觉人人都有，区别在于有的人格外强烈。
所有人进入小镇的一刻，耳边再次传来森森提示音：
【欢迎来到默镇】
【你是专门来参观沉默博物馆的游客之一，由于抵达时已经天黑，需要在默镇落脚一晚】
【请注意】
【默镇居民不喜说话，当你说话时，会有一定概率会迎来死亡】
一股淡淡的羊膻味飘来。
周祁安距离工作人员最近，羊首人身材格外高大，论个头和斯先生有得一拼。一双眼睛暮气沉沉，显得十分邪恶。
它定定看着周祁安，似乎在他身上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渐渐地，羊首人眼珠里染上了一抹贪婪，视线时不时扫过周祁安的胸口，好像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其他玩家见状不由投来古怪的注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捕鲸者协会的麻烦还没来，先一步被工作人员记挂上了。
周祁安面色不变，内心已经做起了全羊宴。
正当他想着如何摆脱羊首人的注意时，下一秒，高大的羊首人忽然被一把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工作人员原本的地方，面上挂着温和的神情，正看着周祁安。
沈知屹？
周祁安眼前一亮，刚他找了一圈没发现对方踪迹，还正纳闷着。
沈知屹指了指里面的一棵树，表示自己的传送点在那里。
他在小镇里。
周祁安用手语表示，没事就好。
沈知屹淡淡一笑，不过一双眼珠子快要黏在眼前穿黑服，皮肤冷白，充满禁欲味道的青年身上。
他目光带着几分询问。
周祁安比划了个欧克，这段时间一切都好。
其他人：“……”
哪怕是素不相识，都已经有陌生玩家忍不住想提醒，哪里来的两个拱火奇葩？
要不要看一下被一把推到一边工作人员的脸色，那山羊脸的毛感觉都变黑了！
同一条水平线站着，不太好给周祁安使眼色，大学生只能拼命冲沈知屹眨眼睛。
后者心情不错，罕见地回应了下，矜贵地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有分寸。
又看了一会儿，沈知屹才勉强结束了这场‘叙旧’。
空气沉默地可怕。
羊首人冷冷盯着沈知屹，然而被注视的对象一个眼神都没给它。
过了片刻，在其余玩家被迫感到窒息时，羊首人终于开始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重新转身带路。
矩形状的瞳孔中掩下一丝微不可察的狐疑。
方才它竟然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更诡异的是，居然有玩家能推动自己？
除了一起组队来的玩家，剩下的人恨不得离两个极品远点，众人心思回到副本上，迫不及待观察环境。
没走两步，周祁安心脏忽然微微一紧。
只是借宿落脚的镇子，按理危险系数不会太高。但现在整条街道的温度低得离奇，路边树叶随便一抖拉，都会有种被阴风包裹的错觉。
默镇比想象中要大，建造布局紊乱，类似田地阡陌纵横，四处可见的暗巷。街道上房屋十分老旧，却有一番古色古香的韵味。
羊首人脚步停在一处，敲响了其中一户人家的院门。
门很快开了，院子内气息十分阴凉，一位满脸沧桑的女人出现。
羊首人沙哑地吐出三个字：“你先去。”
玩家面面相觑，不明白指得是谁
羊首人原本还想卖个关子，折磨人地拖缓时间，结果等它一个慢动作结束，周祁安已经走进去了。
“你……”
正要指向青年的手刚拿起来，又放下了。
周祁安对着那双矩瞳冷笑，卖你祖坟呢？就这种事，还卖什么关子，每次都是花落他家。
转眼看到女人长相的一刻，周祁安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很平凡的面相，但他看这张脸总觉得格外别扭，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神奇的是，偏偏又让人流连忘返。
真正走进来时，屋子里阴气重到感觉这是停尸间。
周祁安能感觉到不少玩家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后，不过他没有转身，时刻提防着这名怪异的女人。
吱吱两下杂音，门板缓缓自动合上。
院内一共盖有两间砖瓦房，女人领他去靠左的那间：“这里。”
一句话都没有多交代，她沉默地转身，走去另外一个房间。
周祁安独自站在门口，屋内布局一目了然，仅有一张床，一副桌椅，桌子上摆着一个油腻腻的茶壶。
墙皮有很多被劈砍的痕迹，地面更不用说，一看许久都没打扫过，一些碎瓦垃圾直接堆放在这里。
他走过去，突然鼻尖动了动。
“香水味？”周祁安心中诧异。
花香调，偏玫瑰的气味，枕头边还有一根长发。
周祁安可不觉得这个死气沉沉的小镇会有人用香水，先前的女人身上也没有任何花香味。
显然在他之前可能有玩家来过，至于是死是活不好说，提示音只说小镇是落脚点，代表他们还没有真正接近副本核心地图。
就连进化器官，现在都没让他们填，估计要等到去博物馆。
正当他检查床周围有没有残余痕迹时，提示音再度降临——
“支线任务——借宿已开启。”
【任务内容：与你同来的十三名游客中，有一人是鬼假扮。
今晚，它会去后山向被封印的厉鬼求问一件宝物的位置，得到宝物后，内鬼可获得每日随机杀戮一名玩家的资格。
温馨提示：午夜后，你可以和梦游的女主人做游戏，获知鬼的线索，但小心别被砍死。
温馨提示：午夜后，你可以和外面的乌鸦做交易，获知鬼的线索，但记得别被它吃太多人体组织。
温馨提示：午夜后，你可以尝试在小镇找到打更人，获知鬼的线索，但千万，千万不要被鬼打墙困住。】
【注意，你仅有一次检举鬼的机会，若检举失败，会被鬼首先列入杀戮目标】
【任务奖励：阻止鬼杀人，可获得vip博物馆参观门票
你知道一张vip门票，能帮你节省多少等待时间吗？】
周祁安皱了皱眉。
十三人中，其中六名都是他的队友，根据观察，其他人也都是组队而来。
在进入副本前，有一段时间自己的意识相当模糊。
不排除有人被鬼替换的可能性。
其实检举比不检举的风险要大，毕竟鬼只能每天杀一人。
“舍我其谁。”
依照他的运气，真让鬼得逞，随机概率下，估计第一个会被杀。
捕鲸者协会，羊首人，队伍里的鬼，还有……
周祁安目光沉下去，他最在意的是提示音中明确表示，具体主线、参与玩家人数等都会在明日抵达博物馆后公布，联系屋内的情况，或许还有另外的玩家会在博物馆出现。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如果玩家的人数比现在还多，其中难免可能有几只对圣器或者死亡咒骨抱有贪念。
身边危机四伏，周祁安轻吸口气，尽量静下心。
他代入一下当成工作，工作是干不完的，麻烦也是。
“一件一件来。”
先得解决队伍里的鬼，拿到博物馆vip门票，在这个特殊副本中取得一些先手优势。
屋内温度骤降，外面忽然响起奇怪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
周祁安走过去，小心翼翼将门打开一点，昏暗的夜晚，他看见院子的女主人正坐在院中小凳上。
阴风吹起干枯的发丝，女人双手抵在刀面，面朝着他所在的房间，反复磨刀。
像是感觉到什么，女人磨刀的动作一滞，缓慢地抬起眼，一双眼珠死盯着门缝。
透过一条微小的缝隙，两人的目光对上。
下一刻刀刃和湿润的磨刀石重重一个摩擦，一滴水花溅在嘴角，女人扯出一抹森寒的笑容。
嚯嚯。
嚯嚯嚯。
磨刀声越来越急促。
周祁安拿出许久不用的【小闹钟】。
23:56。
他丝毫不怀疑，零点一过，任务里午夜后会梦游的女主人就会持刀冲进他屋内，一通疯狂乱砍。
类似的事情从前肯定发生过，墙皮上有不少可疑的刀痕。
周祁安沉默片刻。
下一秒，脚勾住后方的椅子朝前一拉，同时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紧接着，他捡起角落堆着的碎瓦砾，放在椅子前段。
凉掉的茶水浇到瓦片上，周祁安学着外面女人的姿势，拿出圣器架在上面，开始磨渔叉。
嚓嚓嚓。
嚓嚓嚓。
金色的光芒流出门扉，周祁安直勾勾盯着女人，磨叉节奏都和对方一致，嘴角也跟着缓缓地扯出一抹笑容。
第169章 不平静的夜晚
二十三点五十七。
二十三点五十八。
周祁安激情磨叉中, 每一下动作都显得手稳心狠，还更有节奏感。
实则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稳。
零点一过，副本中的危险会大幅度上升, 现在周祁安已经明显感觉到周围温度还在持续下降。
【梦游】。
这个状态下，女人的战斗力必然会大幅度飙升，周祁安今晚另有计划，他可不想和疯女人玩什么游戏, 导致开局动用圣器耗血。
“怎么还不走？”周祁安内心咕哝着。
时间流逝中，手下的动作随着想要赶紧劝退对方的心思加快，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一点。
他不好受，外面的院主人更不好受。
刀越磨越锋利。
女人原本就离周祁安房间不远, 又是直面门的方向, 原本可以加重心里负担的距离此刻成了劣势。圣器洒出来的光芒，直刺她的眼球。
想要像一开始那样, 死盯着门内根本做不到。
相反, 圣器光芒带来的感觉十分不适，皮肤有种淡淡的炙烤感。
二十三点五十九。
周祁安神情阴沉地准备改变策略时，磨刀声戛然而止。
当他再度抬眼望去时, 门外的女人竟然已经消失不见, 她扛着椅子和磨刀石，大步走回了对面砖屋。
没多久, 外面传来了关门声。
周祁安快速瞥了眼时间，还有二十秒。
午夜一到, 女人随时有可能再度出现。来不及确认更多, 他打开屋门, 身形迅捷地溜了出去。
通往外界的院门过于陈旧，响动会很大。
周祁安放弃直接推开, 灵活地爬上墙，总算卡在零点前的一秒，平稳离开了院落。
落地的一刻，他微微一愣。
薄薄的雾气充斥着小镇，整个世界竟然弥漫着淡淡的红光。
目光顺着血色的源头追溯，天边高挂一轮血月。此刻红色的血光倾泻在无数屋顶瓦片上，整座小镇如同浸泡在血海里一般。
周祁安咽了下口水，一头扎进妖异的月光中。
寂静的青石板道上多出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行动间周祁安时不时左右环顾，尝试确定其他队友的位置。
不管什么颜色，月光足够亮是好事。
不久后，他在其中一家院门上看到上面用粉笔偷偷画了只线条猎犬。
周祁安挑了下眉，暗道：鸢在这里。
想了想，下一刻，他操纵白绫卷着圣器飘入院内，特别的金光瞬间普照大地。
院内，鸢愣了下，那金光一闪而过，当她反应过来小心推开门时，白绫和圣器已经飘远。
周祁安已经跑远了。
鸢愣了下，什么意思？跟还是不跟，要一起跑吗？
她试图从各种角度分析周祁安可能传达的意思，最后任意敲定了其中一种可能。
另一边，周祁安还在狂奔。
两边全是低矮的小院，家家户户面积大小差不多，继续朝前冲刺一段距离后，周祁安很快发现了应禹的住处。
属于他的位置简直不要太好找！
只有这座院落一眼看上去就缺砖少瓦，门钹上的铁环不见了，连门口的野草都比别人少两根。
金光同样稍纵即逝。
应禹没有走出门，往杯中续了杯茶，知道周祁安是去找鬼的线索了。
“正好……”
他可以腾出一些时间，先研究小镇本身的一些异常。
和应禹毗邻的院落外，没有人，但躺着一道影子。
毫无疑问沈知屹住这里，周祁安只是扫了一眼，指了指前面，表示自己先冲，不用管他。
这也是他和其他队友传递的意思：
鬼这里他会处理，反正队友们各有所长，可以利用夜晚的时间自由发挥干些其他的事。
默镇不小，之后的奔跑中，周祁安没有发现上司，大学生和红斗篷的住处。
“看来不是特别针对我。”他暗暗得出判断。
先前被点名去单人单间，他第一反应只有自己被隔开，现在看来不尽然，依照小镇房屋的构造，每间住不了多少人。
队伍里藏着鬼，为了方便这只鬼活动，工作人员肯定会把所有人的住处分散得特别开。
想清楚了这点，周祁安正要铆足劲一路狂奔，迷雾深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草。
打更人！
周祁安一个激灵，加快速度钻进其他巷子绕行，但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距离他已经不足二十米，血雾中隐约走来一道肿胀的人影。
明明已经朝巷子的方向跑了一会儿，这会儿竟然还在路边。
是鬼打墙。
周祁安闭了闭眼，心下暗道：“我这运气也没谁了。”
提示音中女人午夜梦游才会耍刀，偏偏零点前她一直堵自己房门口，如果不是这一遭，依照他的速度，根本和打更人碰不上。
默镇不小，出门没多久他竟然能精准撞上。
周祁安抿紧了唇，感觉到了无形之中一股浓浓的恶意。
该不会自己的住处离打更人很近？
那道身影还在不断靠近，敲锣声一次比一次悠远，一次比一次沉闷，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
耽误越久，变故越多。
周祁安宗旨只有一个，进入博物馆前，尽量不动用燃血的圣器。
“不管了，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周祁安心中给自己鼓气，稍作权衡后，拿出上个副本和阿玲交易的幸运道具。
当场增幅百分之二十八的幸运值，就决定是你了！
不再犹豫，周祁安直接激活幸运道具，同时一气呵成放出了灯塔。
瞬间的光亮，让迷雾中走来的让打更人脚步慢了半拍。
【你已成功免疫鬼打墙三秒】
幸运加持下，灯塔的免疫效果被成功激活。
完美。
周祁安挑了下眉，看来他的运气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这次他不再有顾虑，加快速度直接朝前冲刺。
路过打更人的同时，周祁安用余光瞄了眼，一张极为圆的脸孔皮肤颜色怪异，空洞洞的眼睛中，两只眼睛都布满了白翳。
这鬼长得过于抽象。
他倒抽一口冷气，在浓烈的尸臭味中，脚步不停冲了过去。
打更人原地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有人破了鬼打墙后，没有询问自己什么。
周祁安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横冲直撞。
按照游戏提示音给出的线索，正常情况下，破了鬼打墙，肯定要尝试和打更人获取鬼的线索。
但他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灯塔只能免疫三秒，依照当前副本的坑爹状态，得到线索的过程中绝对会再度被鬼打墙困住。
一旦被困住，很有可能就是一条死亡规则。
幸运道具的副作用暂时还没显现。
倒是使用它的好处很明显，打更人没有追上来，一路上也没有再遇到第二次麻烦。
远处隐隐可见一座山的轮廓。
越往前跑，空气又湿又冰，吸进去感觉肺腑都会被冻住。
周祁安遥望着山的轮廓狂奔，从接到任务起，他已经决定好了策略：假扮内鬼。
所以目的地就更明确了：后山。
新进化的通灵之体可以帮助他直观判断阴气最重的地方，那里肯定封印着另外一只厉鬼。
真正踏足山林的一刻，周祁安放慢了步伐。
“内鬼什么时候去后山是未知数，但绝对不会太早。”
太早的话，玩家这边就是死局，游戏一定会给玩家一个搜集线索的时间。现在跑去后山，和内鬼撞上的可能性极低。
他站在山下，稍稍等呼吸平复下来，尝试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通灵体质果然很灵。
从某一个方向吹来的风让骨头格外冷。顺着风吹来的角度，周祁安小心朝那边走去，沿途没有任何照亮，原本就穿着一身黑，如今他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不知在这样的环境下走了多久，大概上到半山坡，前方一处裸露在山坡上的乱葬岗，猝不及防暴露在视野范围中。
从这里开始，环绕山腰的几乎不能说是阴气，而是煞气。
暂不提行走时有无形的阻力在前，导致呼吸十分艰难，且周围人迹罕至，放眼望去，四处皆是没有牌位的小坟墓。
有的尸骸更是直接暴尸在月光下，无数坟包中，横着一尊铁链紧锁的棺木。
血棺木煞气冲天。
木头本身的颜色被红漆替代，这漆必然兑过真正的鲜血，散发的味道让人直皱眉。
铁链下一共九张符纸替代长钉封住棺材，棺木上刻着展翅欲飞的仙鹤，仙鹤旁边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默’字。
和沉默博物馆有关？
周祁安压下疑惑，微调了一下神情，他径直快步向前，开口就是：“我来了。”
后山不属于小镇，他重新享受开口说话的滋味。
任务里提到内鬼会过来后山求问关于宝物的事情，两只鬼间肯定要沟通。
唯一需要赌的地方，是血棺中的厉鬼和藏在玩家里的鬼是否认识。
周祁安倾向于不认识。
毕竟一个被封印了，看着血棺材外面铁链遗留的岁月痕迹，恐怕被封印了很长时间。
他对自己不伪装的伪装很有信心。
既然藏在玩家中的鬼是以人类的容貌出现，那他以人类形态出现在这里，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话音落下后不久，所有照在山间的月光仿佛都沉淀在了这尊棺木上。
须臾，一团虚幻的血影云雾蒸腾般漂浮，它大概停在最前方锁链的位置，血影中两个黑窟窿注视着周祁安所在的位置。
庞大的压力倾泻而来，周祁安直觉的被无形的力量笼罩住，心跳不自觉地有些急促。
强忍着后退的冲动，他定定望着血影，措辞极度小心。
“又有游客来了。”
屋内有其他玩家到过的痕迹，一个又字，不会用错。
“我来求宝物。”周祁安继而放低姿态，仅仅限于语言上，身体上没露出一点怯意。
一阵阴风袭来，寒风刺骨，周祁安差点没忍住一抖。
血影还在凝视着他，什么都没说，诡异的沉默无形间增大了压力。
嘎吱嘎吱的奇妙响动传来，眼角的余光里，周围的土在动，周祁安亲眼看到一根指骨从地底冒了出来。
哥们竖中指呢？
只一眨眼，坟土里猛地伸出来不下十几只手骨，其中一只更是在周祁安裤脚附近。
“！！”
周祁安用了毕生最大的意志力才没有挪开腿。
地底的尸骸正在苏醒，显然血影虽然无法从棺材中走出，但可以控制周围死去的尸骸。
他及时说出至关重要的第三句话：“宝物给我，杀完人，给你……带来。”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语气中，扭曲带有一点悚然的味道。
周祁安丝毫不回避血影的注视。
鬼不自相残杀都算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赠宝物？其中必然存在其他交易。
玩家在副本中，要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不是被当供品，就是祭品。
他推测这次应该也一样。
完全道明来意后，地底稍作诈尸的白骨稍作停歇，周祁安左手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一张黑卡。
“卡中至少有几十万冥币。”
另从日复一日存钱罐中取出一厚沓冥币：“是要烧给你，还是用这笔钱帮你购置什么。”
只要客户需要，包叠成别墅，车子，哪怕俊男美女的折纸他也会。
血影定定看了他半晌后，空洞的声音被呜咽的山风吹过来，听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上前来。”
周祁安站在原地没有动。
“上前来——”
血影再次重复，这一次带着微微的催促，寒意让周祁安头皮都在发麻。
“呈上纸钱，宝物可以直接赐予你。”
你个刺客。
周祁安心中暗骂：他就知道生命中所有的幸运道具，都需要偿还。
他敢来扮鬼，鱼目混珠的底气不外乎用来证明身两个物件：一是黑卡，活人不可能拥有这么庞大数量的冥币，二是心脏。
五星级鱼目随时会恢复营业期，现在应该复苏了大半。刚进副本时，羊首人一直奇怪地关注自己，说明鱼目的气息外泄了一些。
寄居在身体里的鬼物，是佐证身份的最佳之物。
可惜……太容易引来鬼的觊觎。
自己恰好遇到了一只贪婪的鬼。
他先给出承诺，又提出愿意给钱，两点都做到位后，空气中的压力非但没有减少，地面冒出的骷髅反而增多了。
除非他傻了才会靠近。
周祁安声音冷下来，再次站在原地甩了甩冥币：“重金求宝。”
山风刮得更烈了，从背后袭来的罡风让他朝前一个趔趄，险些就要倒在棺材这里。
血影化作一只血手伸来。
细长的手杖先一步出现在周祁安手中，拐杖一端顶在棺木上做支撑，电光火石间，周祁安重新找回支撑。
“宝物呢，先告诉宝物在哪里？”
收起拐杖，周祁安忽然像是改变主意，识趣地要向前跨步。
血影刚想说些什么。
结果周祁安一步跨出的瞬间，他猛地收回腿，紧接着，毫无预兆地转身狂奔。
血影露出了和打更人一样的表情，一张模糊的面孔中出现了一丝错愕。
跑了。
竟然不要宝物，直接跑了？！
短暂的错愕后，先前地上伪装暂缓行动的白骨一瞬间犹如雨后春笋，纷纷在血月下冒出头。
土壤被撑破的声音不断传入前方狂奔的人耳中。
周祁安眼皮都跳了好几下。
他不但跑，还跑得飞快，几乎追上甚至跑过了风。周祁安并不贪心，幸运道具的buff叠在了鬼打墙那里，想要从血影这里骗到宝物怕是不容易。
再冒险没有价值。
先前血影的行为明显想要杀人掠心脏。
出来一趟，白费了一个幸运道具，周祁安唇畔却缓缓拉扯出笑意，血影至少没有怀疑自己作为鬼的一层身份。
他不是空手而来。
如果后一个过来索要宝物的鬼，两手空空，那就有意思了。
“还会有更有意思的。”
周祁安在奔跑过程中，远远地似乎看到什么，顿时眼中都弥漫了笑意，在白骨追来前，飞速跑走。
……
兵贵神速。
土里面的东西最终还是没有追上箭一样射出去的男人。
当白骨重新扎根在土壤中时，颤颤巍巍都快抖成了骨质疏松，似乎十分畏惧这口血棺。
“废物！”血棺中传来一声暴喝。
棺木上的铁链跟着剧烈晃动了一下。
从哗啦啦变成了哐哐哐，特殊材质的锁链不断发出噪音，足足过去一刻钟，才重新渐归于平静。血影再不甘心，无法挣脱封印，也只能重新沉入棺木。
血光缭绕的乱葬岗，周祁安离开后，又过去一段时间，周遭重新有了声音。
密林中，出现一道娇小的身影，她一路脚步不停朝乱葬岗走来。
土里的白骨重新冒出头，再度蠢蠢欲动，然而就在这沙沙阴风中，小女孩身旁的猎犬骤然膨胀到几丈高，长毛凛凛，浑身上下的火焰让它更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看门狗。
小女孩神情冷漠，走到棺材周围时，双唇毫无人类的血色：“我来了。”
棺材里的鬼：？？
皑皑白骨同样动作迟缓了下。
小女孩敏锐感觉到气氛不对。她话语一顿，屏气凝神观察着周围，密集的白骨，破损的木牌，长在尸骸上的杂草，还有……小女孩面色一变，地上有一串鞋印！
鞋印还很清晰，说明在她之前已经有人来过。
还有人冒充鬼？
看鞋印大小，外加对做事风格的了解，几乎不用判断，她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周祁安的面庞。
坏了。
如果宝物已经给周祁安，她来这里适得其反，如果没有给，周祁安都没有成功，她估计也悬。
看到这凌乱密集的脚印，尤其是朝反方向的那些，明显不是正常走动时留下。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对方没有拿走宝物。
鸢是真没有想到，除了自己，周祁安竟然也有扮演鬼的能力。
“等等，未必是坏事。”
被封印的鬼肯定会开始怀疑有人假扮鬼，选项一多，到时候真鬼来了就有趣了。
鸢压下心中的惊异，神情平静地开始疯言疯语：“我主应该来过，我乃他坐下鬼将，宝物是否已经呈交给我主？”
鬼市里的白加黑和七成二十四小时工作制，让她学会了很多。
比如，见鬼说鬼话，
当瞄到棺材上的沉默二字，鸢积极画饼：“我主说，明天我们会把你扛去沉默博物馆，助你拿到馆主之位，之后博物馆你一半我们一半。”
鬼在棺材中，突然被塞了一口大饼，它整个鬼都怔住了。
别说他，那些快要失去思考能力的地底白骨们，也短暂凝滞住。
鸢淡淡道：“我主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你好好考虑，我晚点再来。”
最后两个字说完前，人已经先一步转身。
一人一狗疾速狂奔，谁也不让谁。
等白骨军团反应过来，要重新破土而出时，他们已经跑出一段距离，鸢离场时还稍微保持了点格调，随便扔了一个没大用，只能制造出轻微幻觉的道具。
棺材里的鬼沉默良久，怎么又来了一只鬼？
它不断复盘先前的一幕幕，试图发现端倪，但无论是前一个，还是后一个，一个比一个古怪。
鸢和猎犬还在山下狂奔。
更远一点的山林里，俊秀的男人领带在风中飘扬着，猩红色的尖端竟然显得有些锋利。
上司静静站在一处，没有再前进。
他原本也是来画饼的，在上到乱葬岗前，正好看到鸢跑走的一幕。
脚下土质松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随着夜晚时间流逝，后山也越来越危险，不止是乱葬岗，山上越来越多的尸骸有诈尸的征兆，上司视线淡淡一瞥，忽然五指成爪，从土里抓出一只想要偷袭的僵尸。
指甲入地时，直接捏出了僵尸的脑子，上司面无表情盘着脑核，盘着盘着，他盯着土里钻出半截身子的僵尸，似乎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直接将半截残尸拖出来，上司难得对工作外的事情蹙了下眉。
“有点意思。”
检查完尸体，他盘着脑核一路下山离开。
上司多少有些存在感，引来了僵尸的攻击。
但就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山林间其实还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无论是鬼还是上司，都没有注意到。
沈知屹只是扫了眼被上司揪出的身体，立刻明白了对方皱眉的原因。
他的视线在血棺，小镇，还有更远处普通人看不到的博物馆中转了一圈，感知到不少活人的气息。
他先一步来到这个本，可以确定这不是团战本，正常情况下，插入一个锚点，不会引来这么多玩家，其中必然存在捕鲸者协会的手笔。
游戏不养废物，捕鲸者协会自身估计就要去扮演npc。
遇到的看不顺眼的npc，需不需要全杀了？
祁安好像不喜欢滥杀无辜，哪怕目标是鬼。
沈知屹转身离开，思考生存还是死亡的哲学问题，完全不在意今晚真正来的鬼是谁。
不管是谁，前两位珠玉在前，来了算它倒霉。
山间狂风呜呜呼啸着，时间在被荒凉和腐臭笼罩的森林中缓缓流逝。
凌晨三点半，一道缥缈的身影掠过丛林，来者眼观八方，不时回头望，确定没有人跟着。
当看到血棺的一刻，来者才长松口气。
他张口：“我来了。”
血影再次浮现在棺木上，看到又有所谓的鬼来，这一次，它彻底暴躁了——
又来一个，为什么又来一个！
再一再二还再三。
整片坟地在阴气中开始变得‘生机勃勃’，一具具骷髅从土里钻出来，来者还没有注意到异常，抓紧时间幽幽开口：“宝物……”
话还没说完，血影咆哮地低吼一声。
不给钱，不画饼，身份还不明，这一个还不如前两个。
“滚！”
不对，去死吧！
有了周祁安和鸢突然逃跑的前车之鉴，这一次，血影直接以血雾在周围暗布屏障。
一口浊气扑面，那个滚字震耳欲聋，来接头的鬼被喷懵了。
第170章 沉默博物馆（二合一）
血月当空, 在外奔波一段时间的周祁安重新回到院门外。
院门内照旧插着门闩，他站在黑黢黢的院墙下，思考稍顷, 把白绫滚成一个球，随后用渔叉托着从靠近大树的地方缓缓朝上送。
树木阴影下，白绫活脱脱像是一个人脑袋。
哗！
伪人头仅仅才露出三分之二的面积，一把砍刀挥了过来。
真·露头就秒。
趁着白绫被砍, 周祁安飞速从另外一边爬墙。
与此同时，大树那边的院墙下，院子里的女主人因为忽然从立体展成平面的头颅愣了下，很快她反应过来, 自己上当了！
身后传来落地声。
女人神情阴寒, 被戏耍的愤怒让她挥舞的动作幅度更大。
原本平平无奇的一把刀具，在夜间忽然变长, 刀面很薄, 血色月光下刀刃有种虚虚实实的感觉。
周祁安险险一躲，刀刃劈砍在他身后腌菜的巨石上，发出了一声脆亮的龙吟。
“你还有伴奏？”周祁安内心怒骂一声。
龙吟声, 玩玄幻吗？
在刀刃一小端没入石头里时, ‘嗖’的一下，周祁安当场表演了一个跑出风声。
女人用力将刀往外拔的一瞬, 他回头看了眼，石头被砍出一条深深的裂缝, 那刀刃竟然没有丝毫卷皮或者磨损的征兆。
动作迅猛地冲进房里, 周祁安反手关上门。
啪！
前后相隔不过两秒, 门被劈砍成两半，长刀沿着腐旧的木板一劈即下, 要是再晚半拍收回手，胳膊怕是要没一半。
女人闯进来，开始疯狂劈砍。
仿佛她面前的不是人，是一根乱晃的木柴。
双方都没有说话，周祁安这个游戏里的喷子被迫在默镇保持缄默，别提有多难受。
女人进屋后动作慢了很多。
周祁安也淡定了很多。
任务提示给的三种途径里，需要玩家选择触发。
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系统提示音，说他触发了半夜和女主人做游戏的任务，相信砍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回去。
果然，不过五六分钟，女人猝然收刀。
那一双瞳孔毫无神采，转身僵硬地走出了房门。
后半夜女人没有再来过，周祁安没敢睡，他一直看着上方瓦片上结着的蛛网，回想先前女人劈砍时的画面，隐约琢磨出了点什么。
五点半左右的时候，血月消退，小镇迎来了天初明的时刻。
又过去半个小时，外面传来响动。
女人在昨晚被砍倒地的木板上跺了跺，表示敲门。
周祁安手动了动，意思请进。
两人都很有礼貌。
没多久，女人走了进来。
像是换了个人，她客气地送来漱口的盐水还有早餐，“用。”
周祁安琢磨了一下，应该是让自己吃的意思。
简单洗漱一下后，他张口就吃。
大概也没想到有人想也不想就吃自己端来的东西，女人看周祁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早餐后，她撂下两个字：“口，七。”
周祁安直接蘸着茶水在桌面写：七点，镇口汇合？
能秒懂自己意思，女人看他的目光愈发异样。
在女人石锤这是个精神病的注视下，周祁安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物，又恢复了禁欲的模样。
既然七点集合，在此之前外面可能都不安全，他故意耗了一会儿。迎着清晨最冷的一波风，周祁安才卡点朝镇口走去。
空气有种冰冷的清新。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那里聚着一些人，此刻玩家表情都不是很好。
随着距离拉近，难闻的血腥味充斥在鼻腔。周祁安进一步靠近时，一张完整的套头人皮猝不及防映入眼帘。人皮完整地平铺在镇口的石碑上，死者的五官几乎已经变形。
“……”刚吃的早饭在胃里蠢蠢欲动。
周祁安快步走到树下，树下还有污秽物，可见先前已经有人吐过了，还不止一个。
……加倍的恶心。
沈知屹全程没怎么看人皮，从周祁安的身影出现时，注意力就在一处。
青年细腰长腿，背后是水墨般色彩的诡异小镇，沈知屹虽然绘画技巧一塌糊涂，但欣赏水平很高。
现在就是一副世界名画。
早就习惯了他如影随行的目光，周祁安扫了眼，发现少了一名玩家。
幸好自己这边的队友都在。
小女孩趴在狗身上睡觉，应禹背着双肩包，红斗篷居然在研究那张人皮，至于上司，起床气很厉害，阴沉沉站在一边，一副谁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
羊首人七点准时出现，它完全无视人皮，只看着现有玩家。
和它一并出现的还有系统提示音：
“支线任务——借宿已完成。”
“vip门票*1，已下发。”
每名玩家的手中自动出现一张门票。
周祁安挑了下眉，系统下发个东西都要搞事。
昨晚上找鬼的任务里，肯定有人出力，有人没有出力，但大家都拿到了门票，难免有人心中不快。
这样下去，下次再有这种集体支线任务时，甘冒风险的人会越来越少。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叮当响，清脆俏皮的铃铛声打碎清晨的寂静，一辆羊车从雾气中驶来。
羊车装饰精美，白雾笼罩着车辆。
远远望着，竟仿佛是从天上下来。
四羊拉车，车子最终停在玩家面前，羊首人坐在有缰绳的地方，它一个手势，其余玩家自觉上车。
羊车速度一般，路途颠簸。
离开小镇，终于能说话了。
一名玩家脸色极其难看：“混进我们中的鬼去了哪里？”
意识到这种质问的语气不讨喜，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叫贺栎，镇口那张……那张人皮是我朋友。”
刚说完，忽然开口补充了一句，介绍坐在自己旁边的女人：“她叫田甜。”
回应他的，只有车轱辘的声音。
气氛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对面同样组队进来的四人也开始自我介绍，顺便打听起他的那位朋友。
贺栎脸色极其难看：“进副本后，我有一段意识模糊的时间，我朋友比我先醒……不对，说不定那时候他已经死了，来找我的是鬼！”
贺栎语气忍不住有些激动。
有玩家猜测：“会不会你朋友倒霉传送进镇子里，不小心开口说话了？”
每个人传送点位置有差异，的确有可能。
周祁安心不在焉听着，暗道放屁。
自己都没有被传送进镇子，怎么可能有人比他更倒霉？
反正系统下发了奖励，代表鬼夺取宝物失败，丧失了杀人资格。
昨夜后山那场闹剧下来，真鬼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要么死了，要么重伤无法假扮玩家跑了。
好处拿到就行，其他的他不感兴趣。
一夜没睡，周祁安开始闭目养神。
一起下过本，鸢始终感觉笼罩在上班的阴影下，也抓紧时间休息。
还有人想说话，对上沈知屹森寒的目光后，下意识闭上了嘴。
一路叮叮当当，沿途杳无人烟，周祁安的补觉计划没能持续太久，不出二十分钟，车子晃晃悠悠停下。
到了？
周祁安诧异睁眼。
羊车走得不快，替换成自己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跑一个来回。
快下车时，羊首人说：“只接送一天。”
言下之意，明天他们要自己走。
睡了一路的周祁安：“……”
你不早说？！好歹让他记个路。
关键时刻还得靠队友，应禹大致描述了一下。
总结下来，沉默博物馆和默镇其实只隔着一座矮山，绕过去就是。
现在还不到八点，天空不见太阳，隔着一片青白色的雾气，前方的建筑古色古香，它有种说不出的非凡魔力，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有人不确定问：“这是……博物馆？”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的院子。
神秘，寂静，这一切在羊首人推开建筑外门时，稍稍被打破了。
里面面积很大，竟然有不少人，门开时全部警惕地望过来，极度防备和难以掩饰的疲态，不难判断也是玩家。
根本来不及诧异其他玩家的存在，众人望着所谓的博物馆。
三面皆有房屋，全部为二层，高度一致，建筑中间的低地建造着一口十分大的井，井水清澈，整片天空的倒影盛在其中。
贺栎似乎懂得很多，诧异开口：“四水归堂。”
主题是沉默博物馆，但他们进来时，贺栎听到有玩家在私下交流，而且还不止一个，说明这里不限制说话。
田甜是北方人，好奇：“请问有什么讲究吗？”
贺栎颔首：“这种结构下，每逢雨日，雨水会顺着屋顶内侧坡由四面汇入天井，寓意肥水不流外人田，好聚财。”
他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个副本的地图还真是特别，希望……”
希望不要成为他们的墓地。
一道略带轻嘲的笑声传来，周祁安站在井边，仰头神情复杂：“四水归堂？坐井观天还差不多，我们都在井底，仰望着游戏这片天。”
“……”
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院中的老玩家，还是一起来的几人，就连羊首人都怪异地看过来。
贺栎更是眼皮狂跳。
有这么拍游戏马屁的吗？
还有，你这么会拍，显得我刚才很呆。
周祁安心安理得站在原地。
一个多半是捕鲸者协会设计的副本，有什么好赞叹地图的，就要拉踩。
“欢迎来到沉默博物馆。”不知道是不是也听不下去周祁安的吹捧，羊首人说了玩家来到后听到的最长一句话。
终于接近核心地图，周祁安立刻查看任务面板，果然更新了：
【副本：沉默博物馆
副本难度：未公测副本
主线任务：参观完三个馆区，在每个馆区购买一个热门特色文创产品。
副本时间：限时七日
参与玩家人数：当前232人。】
【请选择进化器官】
进化器官大家早在下本前都想好，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很快填写完毕。
做出选择的同时，惊讶于这个数字。
二百三十二。
田甜似乎想到什么：“当前？是说这个人数还会增加？！”
周祁安刚选择完进化大脑，诧异于她看问题的片面：“也许是减少呢。”
“……”
系统提示音忽然来了：
【温馨提示，持VIP门票游客在闭馆前，可不限时参观】
【普通门票游客每次参观时长不得超过四十分钟，参观时间结束后，需相隔四十分钟才能再次进馆】
周祁安挑眉，这么看来，VIP门票还挺重要，可以节省不少时间，难怪院中会聚着这么多人。
羊首人没有过多介绍，官方性地说了句：“尊贵的VIP客户，祝你们有一段美好的体验。”
前几个字念得音很重。
贺栎突然开口：“各位，一起行动吧。”
谁都没异议。
羊首人那句话说完，院内的玩家全部露出虎视眈眈的目光。
提示音中可没说过不让抢夺门票，如果不是僧多肉少，估计院内这些玩家早冲上来了。
众人快速观察了一下周围。
三栋建筑分别对应日升，日昳和夕食三个馆区。
潜意识里，人都是有个从日出到日落的逻辑链，一行人快步先朝着位于东面的日升馆而去。
周祁安走在队伍后方，上司忽然也放缓步伐，挺满意这里的环境。
他装出一副慷慨的样子：“小周，你杀了馆主，博物馆就是公司的，到时候我分你几件展品做原始股。”
周祁安沉默了一下，说：“……这里可能和鬼市的传统不同。”
估计全副本只有鬼市有那样的规则。
在上司不悦的眼神中，周祁安看了眼应禹的方向，把双肩包递过去：“领导同款，能装。”
上司重新眉飞色舞。
大学生看得一脸震惊，周哥的语言艺术已经到了登神的境界，老板难道听不出来这是在暗讽他吗？
周祁安还在腰板挺直地往前走。
精致的资本主义只在乎这包的容量，能从馆中带走多少物件，以及可以和应禹扯上关系，其他的不会多做阅读理解。
一旁沈知屹目光饱含欣赏。
他慕强的因素中，也包括对方的文化素养。
周祁安用了防窃听道具，后方发生的一切并未引起其他玩家注意。谁也不知道这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刚才又严肃地拍了一次马屁。
即将真正进入日升馆时，沈知屹忽然对周祁安说：“小心些。”
“昨晚在后山，发现一具新鲜的僵尸，应该是玩家。”
小镇上的人基本都是穿着厚底黑白布鞋，只有玩家才会穿设计感鲜明的运动跑鞋。
副本死人不奇怪，特意提起必然存在其他缘由。
周祁安看过去的时候，沈知屹说：“那名玩家是从后山一个土坑里钻出，坑外围用了大量树枝做遮掩。”
周祁安目光有了变化：“后山？”
没死在小镇，却死在后山，听描述像是故意藏了起来。
莫非是在躲避小镇上的危机？
言谈间，已经快进入馆内。
门口竖着很简略的介绍牌，平面图看着很有年代感，有些地方被脏污掩盖住了字迹，乍一看就像是糊了马赛克一般。
“展览厅……”周祁安费力识别着马赛克里若隐若现的文字：“厕所…数据，数据资源库。”
整张图太脏太旧，已经丧失了导视图的意义。
不过只有两层，进去之后转上一圈，应该也能知道基本结构。
周祁安不再驻足，径直跨过了门槛。
内部面积比想象中要大很多，空间用屏风规整出多片区域，尽头隐约能看到楼梯。
一个个展品外没有套任何玻璃保护罩，展台很高，有些文物孤零零地摆在上面。
周祁安摇头：“碰瓷啊。”
一楼玩家人不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到他们进来时，没有太大反应。
但周祁安在花古城被偷窥出经验来了，他很确定，这些玩家在自己等人进来时，神情中多了几分放松。
有好几人还故意走到有反光的地方，观察后方。
贺栎感知也很敏锐，冷笑说：“一看就憋着一肚子坏水，我怀疑屏风隔出的每个区域都有危险，他们是想故意借我们试死亡规则。”
田甜当即道：“想得美，都先别动，看谁耗得过谁，我们时间可比他们充足。”
一直耗下去，那些人绝对先坚持不住，到时候还得反过来给他们做探路石。
应禹和上司先后瞄了眼田甜，谁都没开口。
红斗篷：“蠢货。”
她是看着田甜说的。
莫名其妙被骂了，田甜正要反驳，周祁安忽然淡淡道：“我们的时间过于充裕了。”
参观个博物馆，一天就够了，却给了七天。
那每日闭馆后他们要去哪里？无疑是默镇。
沈知屹提到的玩家就是在默镇后山死亡。
周祁安甚至觉得，副本在故意误导他们，先把大量玩家投放在同一个区域，只要有人去做任务，其他玩家就能通过观察的方式避开死亡规则。
谁都不愿意吃亏，都觉得能耗得起，反正不断有新玩家进来，总会有人去试错。
而真正的危险，是在夜晚回到默镇时。
玩家在默镇落脚天数越久，危险系数越大，那个跑去后山躲起来不成被杀死的玩家就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周祁安眸底渗着丝丝凉意。
捕鲸者协会是真的十分擅长玩弄人性，头一晚用辨鬼的任务，成功给玩家种下潜意识。多做多错，蹭别人的也能达到相同好处。
第二天又进一步放大这点。
组队的那四名玩家反应过来，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贺栎无奈看着还在发蒙的田甜，小声提醒了几句。
周祁安见状摇头，内测本没有具体难度等级，进来的玩家良莠不齐，往常多点新人或许有利于老玩家，这次不同。
知道会补充一些能力一般的玩家，更容易让人生出耗时间的心思。
一回神，发现除了大学生，身边的队友表情各异。
应禹还算正常，其他人都在看他。
鸢目光灼灼，这种纵容玩家偷懒的机制和鬼市很像啊。
还好最会奴役人的玩家就在身边。
“这是你的舒适……统治区。”
当代四勤好青年不屑别人的污蔑，冷静地继续思考：
附近只有镇子落脚，为什么昨晚上没看到一个老玩家？难道避开小镇在博物馆逗留也行？
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他的思考，四人小队中一员说：“聚在一起没什么意义，不如我们去二层，你们在一层。看看能不能找到卖文创的地方。”
“可以啊。”
周祁安爽快应下。
四人小队上楼后，贺栎犹豫了下，“他们很有可能拿刚分析出的信息，找其他玩家做交易，然后两头吃。”
先来的玩家多少掌握着一些机密。
周祁安不以为然：“哦。”
馆内的导视牌上没有记录文创店，粗略看去周围全是展品，提示音的重点是集文创，但前半句说要参观博物馆。
前后联系起来，恐怕在参观的过程中才有机会得到文创。
众人商定一番，最后决定抽签分成三人一组，去参观不同屏风后的展品。
应禹拿出一个签筒，大家随机抽出一张签纸。
打开时周祁安视线微微一凝。
他，上司，大学生一组；鸢，红斗篷还有应禹一组；剩下的三人自成一组。
周祁安很确定抽签时，沈知屹的手在签筒中多放了一下，必定是搞了某种小动作，但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视线多落在手中的签纸上两秒，周祁安抬头望去。
沈知屹浅色的瞳仁里正带着一丝淡淡的烦躁。
此刻的结果确实是他一手促成。
祁安明显不信任贺栎和田甜，只能自己过去盯着，防止两人有小动作。剩下的一人一狗祁安好像也有点在意，沈知屹厌恶当保姆，只能扔给应禹。
安排很完美，唯一不完美的是……
他很烦。
不能跟周祁安一队让沈知屹的影子悄无声息黑了点，看什么都像是需要拔除的阻碍。
正烦着，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沈知屹冷冷地掀起眼皮——
对面，周祁安微微歪了下头，轻轻冲着他笑。
“！！！”
这一笑，把沈知屹文化水平都笑出来了。
脑海中瞬间塞满了大量古诗词……什么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什么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什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沈哥好像有点奇怪。”大学生小声和周祁安咕哝。
虽然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眼神变化明显多了。
周祁安摆摆手：“不用管，他在诗朗诵。”
“啊？”
知道自己不聪明，大学生至少自信听得懂人话。
但现在……到底是从哪里看出的在吟诗？
重新回过神时，周祁安和上司已经朝最前面走，大学生连忙跟上。
周祁安：“你在这等着。”
参观有一定风险，大学生最关键的用途是治疗，自然不可能让他跟着涉险。
其他两支队伍已经去了比较隐秘的地方，后方偷偷观察的玩家视线如影随形，看得人后背发毛。周祁安这次意外地包容，任由他们窥视。
他继续朝自己比较熟悉的领域，靠前方的书画区走去。
环顾四周，附近没有人，非但如此，旁边的展品也无人问津，那些老玩家似乎都很避讳这里。
墙上挂着四五张字画。
周祁安和上司不约而同先看作者名和拓印，上司甚至连包都打开了，只准备装。
画师的名气决定这幅画能被炒到多高的价值。
阴影中，上司吸血鬼一样的皮肤比平时看着更白：“李三和？张横秋，赵月……这都是谁？”
为什么没有齐白石，梵高，毕加索？
周祁安诚实回：“没听说过。”
上司狠狠一拧眉：“那就是不值钱了。”
带回去也没有用，不能成为公司资本原始积累的部分。
他又问：“新世界里，这些人出名吗？”
问的废话，我怎么知道。
周祁安礼貌微笑：“副本里的东西很少流通出去，应该不出名吧。”
而且这里的东西估计都是和鬼有关，谁会买回去让自己家鬼画连篇。
上司收起包，冷笑：“无用之物。”
什么垃圾博物馆？
然后他对周祁安说：“你想炸就炸吧。”
像金祥大厦那样，随意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