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家族弃子
若是清理朝堂,许多家族不可能赶尽杀绝,晏玄钰是曾经想过通过待科举选上来新鲜血液,但那说到底过于理想了。
待日后朝堂大换血也不可能做到将京城的诸家族都踢出去。
这也是世家大族肆无忌惮的原因,只要他们报团,皇帝能奈他何?有本把他们全都赶出京城的本事吗?!
晏玄钰绝不会让他们如意。
他坐在书桌前沉吟一会,登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办军校。
一个庞大的家族不缺什么?
不缺纨绔子弟。
这些纨绔子弟大多是庶出,还有少数头顶上有个人比自己不知出色多少倍的哥哥压着,久而久之他们便成了不被家族重视,只知享乐的纨绔。
他们身上也有世家大族的血脉啊……
晏玄钰越想越觉得可行。
而且不被视为继承人培养的他们,很少接触到由长辈传授的“毕生所学”,思想大概还没有到那种程度,晏玄钰或许能改变一下。
但是由谁来办这样的“军校”呢?
晏玄钰在脑子里搜刮了一番,想到了一个人
韩元的大儿子韩世栋一直被父亲韩元压制着没有入仕,他去问父亲,父亲却什么也不说。
他曾经也是有怨的,因为继母所出的二弟三弟都在朝中谋了个一官半职,只有他不入仕,韩世栋甚至觉得在父亲心里那个得意门生林复都比他重要。
但是后来皇帝封父亲为国公,他摇身一变成为世子有了爵位,即使不入仕也有了大好前程,那怨气也便散去许多了。
韩世栋不止一次听父亲与友人说起他便摇头叹息,好似他愚笨如猪一样,此事让他忿忿不平许多年。
他的夫人宽慰他说在父亲庇佑下平淡度日也很好,毕竟京城遍地名门望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出去几时便多几时的风险。
韩世栋为了让夫人开心装作听进去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想,夫人啊,为夫其实也有一番抱负。
可他也知道,夫人说的没错。
他摸摸正在喜滋滋吃甜糕的四女儿的小发揪揪,心乱如麻
“唉,婆婆,也只有你听我说一说了。”韩世栋从袖子里拿出几个馒头放下了。
婆婆是韩世栋在国公府花园的角落里发现的一位婆婆,据他观察,对方可能是早年府里的仆人,眼盲之后没被赶出去——他父亲将府里保护得固若金汤,不会有闲杂人等能进来的。
想到这里,韩世栋自嘲一笑,也只有他这么清闲地在国公府里四下溜达了。
韩世栋刚把馒头放下,一头白发的瞎婆婆就拿着热乎乎的馒头吃了起来,韩世栋看不清她白发下遮盖的面容,只看到她的吃相十分不紧不慢,倒也能入目。
“可是我……又不甘心只在父亲羽翼之下……”韩世栋喃喃。
他今年已四十有余啊。
韩世栋大概憋的很了,喋喋不休好一阵。
“父亲说当今陛下不是好君主,不出几年天下必乱,是他也无法挽救的……”
韩世栋正沉浸地说着,突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将他吓了一跳。
“大周皇帝是善主。”
韩世栋吓了个踉跄,他左看看右看看,四下无人,只有他眼前这个“婆婆”啊!
“你……”韩世栋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人明明就是一身补丁衣裙,但是样式能看出是旧日韩府的仆妇衣裳啊!
“瞎婆婆”将几个馒头都吃完了,拍拍身子站起来,不顾处于震惊中的韩世栋。
“还有,老夫是你大爷。”
“世子!”一阵脚步声传来,为首人的声音韩世栋很熟悉,是他父亲身边的护卫付。
他连忙看去,只见对方行礼后道:“有贵人来府,请世子前去。”
贵人?自从他父亲成了国公,满京城还有能在他们这里称贵人的吗?
韩世栋再一看,付三也在里头!
付三着急道:“哎呦我的世子爷,您怎么跑这里来了?还一个人待着,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我四处寻不到您呢!”
“我……”韩世栋刚想说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个说“老夫是你大爷”的怪人,只是他一转头,哪还有那怪人?!
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人竟然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消失了。
韩世栋一时有些心惊,竟然有外人进了国公府?他一定要向父亲禀报。
“世子爷,您快别愣神了,先随黄护卫去前厅。”付三道。
“好。”韩世栋回神,抬起脚急匆匆向外走,“去前厅。”
“父亲。”韩世栋恭恭敬敬地行礼。
韩元坐在太师椅上淡淡问:“刚刚去哪了?护卫说你不在院子里?”
“回父亲,儿子在国公府花园转了转。”
韩元不喜不怒地看了韩世栋一眼,那表情分明在说都这般大的人了还喜欢那些东西。
韩世栋没忘了刚刚遇见的怪人,生怕有对他们不利的人潜入了国公府,一时心里惶惶,连忙道:“父亲,儿子今日在国公府见到了一个怪人……”
世栋自然事无巨细,连那句“老夫是你大爷”都尽数说出,韩元静静听完,却问道:“那人什么模样?”
韩世栋拼命回想,“一头白发,一身旧衣服,身材矮小……”
一想到那人不知道在国公府潜伏了多少天,他就心里发颤。
“你第一天见到他时为何不说?”韩元问。
韩世栋忙道:“是我的错,我心想着国公府护卫众多,从未有外人进入,那人又大摇大摆坐在角落里,又是瞎子,便以为是国公府的仆妇……”
那人的眼睛空洞,像被一层白膜覆盖,似乎有眼疾,所以他才没想过是潜入国公府的探子。
他说着就住了嘴,连他自己也发现越说越显得自己没脑子似的,一时脸上赧然。
但是奇怪的是韩元并没有责怪他,只淡淡哦了声,“无事,此事你就当忘了吧。”
韩元对着儿子自然是端着的,心里却怒道好你个师兄,不声不响在国公府待了这么长时间却只是避着他见了他儿子。
“对了!”韩世栋一震,他猛然想起来了什么,“儿子忽然想起来那人还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
韩元倒想知道他这好师兄给他儿子说了什么,难不成是提点了几句?
“他说,大周皇帝是善主……”
韩元猛地站了起来,韩世栋吓得哆嗦两下。
善主?!
“爹,那人到底是谁?”韩世栋走到他旁边问。
韩元闭了闭眼,“一位故人。”
韩世栋说那人老态毕显,似有眼疾,不知道师兄又掐算了什么成了这样。
韩元心里又涌起几分担忧来。
这时候,门人来报说贵人已经到府前了
韩世栋自从看见父亲那不同往常的态度以及变了几变的面色后就有些不安,但是父亲又没说什么,只带着他去拜见贵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门口韩世栋就明白了,普天之下能让国公府这样迎接的只有一位贵人了。
韩世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在这种场合他一向如此。
眼看着父亲被皇帝扶起来,韩世栋又不由想到那怪人的话,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皇帝几眼,皇帝尚年轻,听说身体病弱虚浮,但是韩世栋精通医术,观皇帝的步伐却不像被酒色掏空身体的……
皇帝亲自来国公府,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正想着,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进了前厅落座。
韩元让家眷和几个儿子下去,独独留了韩世栋。
父亲为何独独留下了我?韩世栋向夫人投去目光。
夫人跟在退出去的家眷里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便可,只是韩世栋的夫人看到韩世栋这般,心里忍不住想:丈夫怎么还是如此……
而韩元的继夫人生的几个儿子看到父亲只留了大哥的时候彼此对视,最后敛去眼中神色恭恭敬敬退下了。
韩世栋恭恭敬敬地站在韩元身后,开始回想上午为写完的那篇文章……
“落”字改成“踏”好像更好一些……
就在这时,韩元的声音似乎大了一些,也让韩世栋回了神
“臣恐无法接此大任。”韩元淡淡道。
晏玄钰在没人看到的时候摸了摸鼻子,接着很快就恢复了威严的帝王模样。
他承认自己这样看起来确实像他有点欺负人了,但是没办法,谁让韩元地位高还好说话,关键是现在对他没恶意,也不像其他官员一肚子花花肠子,除了有些迂腐外,对大周是尽心尽力的……
所以他选择亲自前来,一来显示他的诚意,二来以当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来看,也不必事事小心装模作样了,不管怎么样都有人想让他死。
“当初陛下让老夫接任内阁已是老夫最大让步。”韩元垂眸道。
晏玄钰也不会逼韩元,其实他不站出来带头反对他就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于是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朕知韩国公想清净,就当今日是朕来看望国公吧……”
“世子或许可完成陛下想做的事。”晏玄钰正不知道怎么说,突然听到韩元这么说了一句。
“我?”韩世栋没忍住吐了个字,然后连忙住了嘴。
晏玄钰也看到韩世栋了,他目露疑惑,一时摸不清韩元是个什么态度,让这个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大儿子来,是真的想帮他还是?
韩元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道:“国公世子身份正可以压住一众官家子弟,犬子学到如今也有了几分我的文采。”
晏玄钰看向韩世栋,后者正因为父亲第一次在人前夸奖自己而震惊着,又因为这人是皇帝而震惊翻倍。
那一瞬间,晏玄钰心里像被打通了关窍一样突然有点明白了韩元,韩世栋确实是个好的人选,单看他为人,晏玄钰不会怀疑猜忌他什么,韩世栋又是国公世子,以他的名义开学堂确实挑不出错来……
不过韩元可能现在还不太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以为是供官家子弟学习的学堂,那地方可不仅是只学习,花样可多着呢。
只是……看韩世栋和某些官员明明差不多一个年龄却截然不同性格,一时间心里啧啧,看来韩元最宝贝的其实是这个儿子啊……
他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韩元,后者不知道在想什么正紧紧皱眉
待皇帝离开,韩世栋才小心翼翼地问韩元:“父亲,您和陛下所说的是什么差事?”
“陛下想出资建一学堂,召集官家子弟入学。”韩元顿了顿,“我举荐你为山长,陛下允了。”
“我?”韩世栋愣住了。
如果晏玄钰在场。他能想象的最贴切的画面是妖王让小妖怪去抓唐僧……
“是我从前想岔了。”韩元叹了口气,“为父是真的老了。”
“父亲……”韩世栋眼圈一红。
他其实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选择现在进了这趟浑水,答应陛下这件事就相当于与朝中官员为敌了啊,他都明白的事情他不相信父亲不知道。
但是他直觉……这好像因为他。
今天的一切都变得奇怪起来,让韩世栋有点无法接受
晏玄钰摆驾国公府并没有避人耳目,不多时,京城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各方官员纷纷猜测皇帝去见韩国公为了何事,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韩元不满皇帝,毕竟皇帝刚登基就将韩元禁在府中,后来皇帝为表亲厚封了韩国公,只可惜韩元并没有因此站在皇帝那边,反而开始闭门不出,他的门生在朝堂上也渐渐消声了。
第二□□堂上,所有人就知道皇帝是为了什么去国公府了。
皇帝竟然想开一处让官家子弟入学的学堂!
以谁的名义来开?
不是韩元,而是他的大儿子韩世栋。
就是那个人到四十还未有官职的韩元长子
“想拿小辈要挟我等,皇帝还是嫩了点。”一世家家主冷笑连连,“他可没说要哪位公子入学吧?”
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手里有个牵制他们这些世家的东西吗?
这学堂于他们看来只是个小皇帝小打小闹的笑话罢了。
于是同一个场景在无数官员家中出现,那些原本不受宠甚至被无视的庶子都被提了出来,更有甚者从京城外接来了表亲少爷。
这风声晏玄钰自然是听到的,吉祥戏楼本来就有无数纨绔子弟日日来看戏,其中不少都是戏楼的死忠粉呢。
他们其中更有不少是家族准备送到学堂的“弃子”。
第52章 奉贤见闻
他们是纨绔,可出生于高门之家谁也不是傻子。
皇帝现在摆明了要和世家对峙,不知道是谁给皇帝出了这个主意,只是皇帝是个傻的,各家自然有那不受宠被冷待的公子,挑一个送过去便是。
这“好处”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一时间,吉祥戏楼总能看见三五个公子坐在一起长吁短叹,就连看戏也兴致缺缺了,毕竟命都不一定保不保得住了!
皇帝奈何不了世家,但是杀他们这些一无职位二被家族放弃的世家公子可太过简单了。
没人想过晏玄钰是真的想办起一个军校/学堂。
京城学堂已经开始建造,韩元的大儿子韩世栋留在京城成为京城学堂的校监。
不久后,京城传出消息,韩元隐退了,林复也辞官离开朝堂,不知所踪。
韩元到底有些势力和手段在,那些想探查韩元下落的通通铩羽而归,一时间,韩元去向成了谜。
京城,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皇宫里,晏玄钰也忙个不停。
学堂的选址,内部布局以及人员职务等一切事宜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不过也算痛并快乐着,这些被送来的公子们可都是未来世家的新生力量。
晏玄钰露出一抹微笑,被送进京城学堂的哭天喊地的世家公子们还不知道他们未来的生活已经定下悲惨的基调……
这群人,他当然要好好对待。
“早操安排上,为了磨炼他们,午饭时间定个十分钟就好了……”
晏玄钰面无表情地唰唰写下一条条惨无人道的规矩。
他可不会以最大的善意揣测别人,现代有些十几岁叛逆少年尚且恶意满满,更别说古代高门大家复杂环境下生活的少年,说不定有的已经几乎要心理扭曲了。
必须先立起来规矩,想要宽松一点的学习环境,至少等他们有所改变再说。
他在承乾殿里从早忙到晚,总算制定好了个章程送出宫去执行。
等晏玄钰在无人的承天殿里伸了个懒腰,才从窗户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了。
他特意吩咐李忠贤他们都在外间,就是打算今天晚上把获得的所有系统点数都抽个干净。
“不是我说,你们这系统未免也太抠搜了……”晏玄钰吐槽。
攒了这么久,甚至他本人都做了这么大的牺牲,系统点数东拼西凑竟然才只够再抽三次的——一次是上次剩余没抽,另外两次是这段时间做任务攒起来的。
晏玄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抽过的卡,就两张!
还能更鸡肋一点吗?这系统的存在感也太弱了。
大概是因为晏玄钰做了不少任务让系统恢复了些能量,晏玄钰发现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点变化,声音都没那么一板一眼了,还学会反驳他了。
【宿主,上次抽的卡也帮到您了呀!您可以抽三次试试手气呀。】
确实,那张酒池肉林卡帮了他和袁康大忙,但是那是晏玄钰累死雷活一桶一桶装起来的酒!
“再试试手气。”晏玄钰搓搓手。
他前世也玩过抽卡类游戏,但是他属于那种先攒很多资源再一次性抽个爽的人,这套路放在昏君抽卡系统上显然不适用了,看他这么长时间才攒了两次抽卡次数就可以知道。
上次系统催促他抽卡他抽了一次,抽到了那张酒池肉林卡,晏玄钰被系统说的有点心动。
系统应声放出昏君抽卡系统。
晏玄钰凝神想象自己目前需要什么,企图以强大的意志影响抽卡系统……
只有第一次抽卡时系统让晏玄钰画了个幸运符号,此后都是按一下按钮即可。
晏玄钰已经熟悉这个流程,他轻轻触碰中间按钮。
一瞬间,熟悉的白色光芒流转。
【恭喜宿主获得r级卡:丹药,这是一枚道士练出的‘仙丹’,据说有长生功效。】
晏玄钰一个后仰,死得很安详。
100点数就这么花出去了!
【宿主,还有两次呢,说不定下次就是s卡!】
晏玄钰不理系统,心里还有一丝希望,系统出品的丹药一定不是普通的吧,一定不是普通的吧!说不定真有什么作用呢?
他默念使用卡,下一秒桌子上便凭空出现了一枚圆滚滚黑溜溜的丹药。
晏玄钰:……
“系统啊,是不是我一抽卡,你的卡池里干净多了?”晏玄钰和颜悦色地问。
毕竟垃圾都送出去了。
他打开卡池预览,发现自己点亮了两张r卡,一张a卡,其他的目前都是灰色。
系统没再开口,估计开始装死了。
晏玄钰说:“出来,别装死,我再抽一次。”
系统立刻高兴地应了。
这回晏玄钰什么也没想,平心静气地点了按钮。
刹那间,熟悉的白色光芒流转……
【恭喜宿主获得C级卡:道士探测仪,使用此卡会为宿主寻得一名坑蒙拐骗道士~】
你管这叫C级卡?!晏玄钰心里咆哮。
这么随便的名字,这么鸡肋的功能……
能不能问问他手里的r级丹药服不服?!
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要一个坑蒙拐骗的道士干什么……
晏玄钰突然发现做人话不能说太早,曾经他以为龙x虎猛已经非常垃圾了,没想到他凭自己的努力拿到了更垃圾的卡。
晏玄钰呼出一口气,还有一次抽卡机会,他攒了这么长时间才攒了三次,结果一口气抽出两个垃圾!
“再抽!”
说不定下一次……
“欸?”晏玄钰瞪大了眼睛。
只见转盘上突然被金色光芒包裹!
下一秒,系统声音响起——
【恭喜宿主抽到s级卡:金屋藏娇。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金屋藏娇?!
对于晏玄钰来说,重点是“娇”吗?重点是“金屋”啊!
“不过这位可不是什么昏君。”晏玄钰喃喃自语,“看来这系统所谓的是对事不对人?”
不管怎么说,对于晏玄钰来说这无异于飞来横财了。
不对,晏玄钰转念一想,什么飞来横财,这明明是他的努力换来的!
晏玄钰把系统塞回去,出了一张s后他看前两张卡都顺眼许多了。
好吧,“道士探测仪”……
这张卡确实有点鸡肋了,就算没有这张卡,晏玄钰也能派人找到坑蒙拐骗的道士啊!
此刻的林复正陪着老师坐在马车里南下。
韩元虽年老,现在的精神却不错。
“也不知道如今奉贤是何模样。”韩元说道。
奉贤城的涝灾消息也是传到京城里的。
林复笑道:“想必已经恢复了。”
“但愿如此。”韩元叹道,却忽然说起另一件事,“时至今日,老夫却发现有些事情从未看清过。”
气运,果真是玄之又玄的。
几日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奉贤城。
奉贤城太守是皇帝的人,叫冯光纬。他们知道此人,原是因错被贬到奉贤城下一处为县令,后来立了功夫成为奉贤城太守。
这出戏真是精彩啊。可是当时的他们都是戏中人。
他们刚到,就遇到了早早带人在城外迎接的冯光纬。
“臣冯光纬见过韩国公。”
韩元抬头,只见城墙上“奉贤城”三个字在太阳光下煜煜生辉
“臣已为您安排好府邸。”冯光纬笑意盈盈,“国公放心,奉贤城很安全,也不必担心有探子出没。”
说这话时,冯光纬是隐隐带着骄傲的。
韩元一行人在城外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到了城内却发现这里与大周其他城池大有不同……岂止是大有不同!
跟着韩元来的下人在冯光纬手下的带领下先行去安置,冯光纬根据韩元的意思,带着韩元和林复二人在城里慢慢走着。
“这是什么?”韩元看到一个比普通马车大了两倍有余的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
这马车倒是奇怪,车身上贴了“贰拾壹”三个字。
就在他们说话间,那马车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住了,只见几个手拿货物的百姓上了马车,然后马车继续前行,稳稳向着城外行驶而去。
“这是公共马车。”冯光纬笑着介绍,“是普通百姓乘坐的,只需要支付几文钱,刚刚那辆马车是二十一路,是去城南的。”
说话间,迎面又驶过来一辆马车,车身上的字与刚刚不一样。
看见韩元和林复有些好奇,冯光纬提议道:“国公可要坐一坐?”
韩元自然答应,他正想看看车里是何模样。
韩元身后跟着两个护卫,再加上林复,四人跟在冯光纬身后来到一个怪模怪样的木牌子前等着,上面写了个大大的“贰拾贰”。
冯光纬解释道:“此为路牌,百姓在下面等着马车就行。这马车是去城北的。”
时至傍晚,马车上已经有了人。
韩元本以为这马车外面看着干净,但是既然是给百姓坐的,想必内里干净不到哪去,但是往马车里一看,他发现内里是出乎他意料的整洁!
马车停下的时候,驾车的人在外面放了个木头蹬子,即使是韩元这般腿脚不便的也能轻松上去。
车里带着隔板,下面铺着厚厚的软垫,还有透光的纸窗户。
自然是冯光纬付钱,四人躬身找了个地方坐下。
韩元发现那车夫认识冯光纬,看到冯光纬后便激动地喊“太守大人”。
“太守大人?!太守大人也坐这趟车!”韩元听到后面坐着的一个妇人大声说。
韩元一皱眉,“成何体统!妇人怎能与外男同坐!”
大周风气其实还算不错,对女性也相对宽容,只是这宽容到底是相对的。
那妇人耳尖,看到是前面一个老头说的话,顿时挑起眉毛叉腰道:“妇人怎么了?!你这老头也忒不礼貌,太守大人都说了,妇女不比男人差!”
冯光纬正好和车夫说完话往后走,就听到那夫人和韩元对峙。
“你……”韩元怒目而视。
他想起刚刚妇人说的“妇女不比男人差”出自谁之口,又狠狠瞪向冯光纬。
冯光纬:“……”
他忙过来笑道:“这位是我远房亲戚,刚来奉贤城。”
妇人顿时没了气,“原来是刚来奉贤城,难怪呢。”
只是语气里的骄傲透了出来。
她又听冯太守说这是他远房亲戚,赶紧向前面的老伯道歉,还非要塞给老伯的儿子(林复:?)一把刚刚买的糖炒栗子。
妇人一改刚刚的模样,还热情道:“这栗子是在奉贤商城买的,可香甜好吃。”
车里其他人也纷纷和冯光纬说起话来。
韩元听他们口中提到“香胰厂”,这些人是刚从香胰厂下工的人,又是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发现这些人穿着十分干净,手脸也干净。
马车下面做了防颠簸的措施,一路上倒也挺舒适
冯光纬见韩元一路上不说话,心里暗暗叫苦,他是奉皇上之命带韩国公看看奉贤城的变化,谁知道他就两眼没看见,韩国公便和百姓吵起来了——虽说就吵了两句。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其实韩元远没有冯光纬想象的那般生气,一则他后来便没将那妇人的话放在心上,二则那妇人口中“不比男人差”的话让他看了冯光纬几眼后若有所思。
韩元感觉奉贤城百姓都与其他地方不同了,看上去都干干净净。
这也侧面说明百姓们生活的不错,若是连生计都难以维持,谁还去计较是否干净呢?!
但是……韩元心里想着,也不排除冯光纬和这些人是做戏给他看的。
冯光纬被韩元若有若无的视线看得莫名。
几人在前面离太守府不远处就下了车,府中已备好接风宴。
韩元边走,边对身边的冯光纬说:“明日你不必跟随。”
既然皇帝让他来奉贤城看看,他就好好看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第53章 奉贤商城
夜晚,韩元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本就上了年纪,心里又想起来过往种种,一时间头疼起来。
头疼让他越来越清醒,韩元突然想起师兄对大儿子所说的那句话,又想到自皇帝登基以来的桩桩件件事。
冯光纬,还有几个从朝堂消失的官员……
甚至袁康,韩元惊觉,他们竟然被皇帝以差不多的手段保护了起来。
他又不想,皇帝为什么不防备自己呢?他虽年老,三朝累积的势力若对抗起皇帝来对他也是个大麻烦。
但是皇帝除了一开始敲打了一番,后来竟然给了他超乎他想象的信任,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只可惜韩元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一个朴素的理由:晏玄钰看过原主的记忆啊!
黑夜中,韩元闭上眼睛终于入睡。只是迷迷糊糊梦到了许多事,出现了很多张脸,有昏庸的先帝,有他师父……
他知道弊病很早就埋下,可他总是妄图凭一己之力改变什么,所以他广招天下寒士,广收门生,在朝堂发展自己的势力。
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想做的,从来都是想辅佐出一名贤明之君,助他坐稳江山……
可他已老矣。
…
第二天一早,韩元便和林复带着两个护卫出门去了,他与林复换上寻常百姓装扮,又让两个护卫远远跟着。
出了太守府,因为时间太早,路上行人不多。
“老师,昨夜我与冯光纬相谈,发现奉贤城的治安远比我想象中好的多。”林复说。
说是“交谈”,实则是林复向冯光纬套话,冯光纬本就受了皇帝之命没打算藏着掖着,零零总总向林复说了一些,包括每日巡逻的官兵,让林复惊讶的是,如今在奉贤城通用的物件叫身份牌,身份牌上有特殊标志,不知道冯光纬是如何做的,反正旁人无法伪造。
冯光纬说身份牌目前在奉贤城及周边村落推行,每张身份牌上注有此人的身高体重面部特征以及一些特点,不能保证百分百不被人冒替,但是大大降低了冒替可能性。
这样一来,不明身份的人混入城中很快就会被发现。
“此物极好!”韩元讶异。
他们正走着,在拐角处却听到一阵阵“唰唰”声,再往前走,只见两个面容枯瘦的老叟穿着一样的怪模怪样外罩衫,正拿着有他们大半个人那么高的扫帚清扫路面,看上去挺吃力。
韩元皱眉,“怎么让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在街上干这么重的活计!看来这奉贤城也没冯光纬所说的那般好!”
不过很快他皱起眉头,否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想:“或是周围富绅的家仆?”
“这条路不是私有。”
京城除了皇宫周围有宫女太监清扫,世家府邸有仆人清扫外,大部分道路都是没人管的,更别说京城外围的路了。
京城内城还好,外围别说落叶等杂物,没有污物排泄物就算是比较干净的地方了!
所以韩元自然不懂何为“清洁工人”。
奉贤城虽没有京城这么寒冷,早上的风也带着寒凉,韩元二人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两个老叟的手冻得通红。
“请问两位老翁,你们为何在这里扫地?”林复上前拱手,客气地问道。
两个老叟对视一眼,又看了林复半晌才犹豫道:“你们不是奉贤人吧?”
“晚辈是从济阳城来谋个营生的。”林复说。
其中一个老叟笑说:“怪不得,是读书人吧?说话文绉绉的。”
老叟见林复穿的普通,身上也没值钱的东西,故而说话随意了些。
另一个老叟打断他们道:“有事可以去前面的铺子问,我们还没扫完这条街,一会人该多了。”
刚开始说话的老叟和善笑道:“无事,反正要扫完了。”
他转头继续对林复道:“后生,你若是想谋个营生,要先去衙门办一个临时身份牌,确认了身份才能在奉贤城行走,你既是读书人,可以去学堂试试谋个差事。”
老叟看林复身后还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老人,想来是这后生的长辈,看对方精神矍铄的样子,老叟对林复的好感又多了些。
“你们也可去衙门碰碰运气,不时便有一个环卫名额发放,可以让你这位长辈去碰碰运气。”
韩元静静听着,林复好奇道:“何谓‘环卫’?”
“就是每日清晨清扫固定道路。”老叟哈哈大笑,“我也是赶巧了,活不多,只要扫干净,能得不少铜板呢!”
不仅是林复,韩元也大致明白了,不过是扫地而已,只要给钱想必大把的年轻力壮的人争抢,干的活也一定比老人快,这“环卫”就是给城中一些老人能赚钱的活计。
老叟说完就和另一个同伴忙活去了,不一会“唰唰”声再次响起,其中一人拿来筐子将堆积起来的落叶杂物扫进去,干完活之后两人就去检查道路上有没有遗留的垃圾了。
现在再一看,他们哪里是被强迫的,分明是高兴自己能多赚一些银钱。
昨日到奉贤城时,他们就看到奉贤城的路都被填过,连一处坑坑洼洼也没有。
“老师?”林复见韩元看着两个老叟的背影久久不动,不由开口喊了一声。
韩元说道:“走吧,去前面看看。”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过林复跟着老师多年,自然能发现老师脸上那一抹极轻又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心里一松
两人沿着路继续走,天刚蒙蒙亮,路上就渐渐有了人。
太守府周围应该是奉贤城的繁华地带,但是奇怪的是这里的商贩只有三两个,买的人也不多。
昨日他们乘坐的马车过去了几辆,来来回回进出了不少人,颇为拥挤,但还算有秩序,大家都和和气气的。
韩元没上去挤,靠着一双脚慢慢走着。
路边有个包子铺,韩元走过去。
“这位老人家,可要两个包子?都是刚蒸好的热乎着呢!”包子摊商贩赶紧热情道。
“要两个包子。”韩元说。
“好勒!”商贩高兴道。
韩元拿了包子却没走,站在远处和商贩闲话:“敢问这太守府周围为何少有摊贩?”
那商贩“哈哈”一笑,“您二位不是奉贤城人吧?”
这是他们今天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没等他们回答,那商贩继续道:“从这往南走几步,脚程不远,您坐贰拾贰路也行,就能看到那奉贤商城。卖各种玩意的都在那呢,您去得早说不定还能赶个早饭。”
韩元却低声问道:“敢问老板,可是太守让摊贩都去那商城里叫卖的?可收银钱?你们可被胁迫了?”
此话一出,包子摊老板看他的眼神都奇怪了:“嚯,您说话可真大胆。”
韩元刚要开口,包子摊老板为他解了惑:“太守当然要收些银钱,那商城遮风挡雨,又大又好,收些银钱也是应该的!不过只要入驻——太守管搬去商城卖东西叫‘入驻’,就能签个契书和商城合作,商城补贴银钱进行开业迎客活动。”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向往来。
“那商城像你说的这样好,你为什么不去?”林复问。
老板挠头:“嗐,我这不是想岔了吗,我以为大家都去商城卖东西,那我在这卖岂不是就赚了,谁知道商城搞迎客活动呢,花了银子满多少就能抽奖,前几天还有人抽了好几两银子……”
“而且奉贤商城地方好,在中间,南来的北往的去那都方便,实在懒的坐个马车就到了!所以除了外面有铺子的,小商小贩去那真叫个好。”老板说,“唉,我过两天去看看商城还有没有位置了罢。”
和包子摊老板告别,两人往他所说的奉贤商城走去。
韩元将包子给了身后的林复,“去看看那商城是何模样。”
他心下却思忖,这确实是个好法子,有铺子的当然不去,所以不必担心奉贤城除了商城外没做生意的,而那商贩走卒呢,去商城交个银钱寻个固定位置,既能遮风挡雨又安全,听那商贩说要是有人闹事商城里有专门的护卫。
往前走人越来越多,韩元已经许久没置身在如此喧闹的环境里。
林复一手虚虚扶着老师,毕竟老师年迈,万一被冲撞到难免会受伤。
“老夫身居高位太久了。”林复听到老师喃喃自语一般说了一句。
他顺着老师所看的地方看去,只见路边有那妇人怀里抱着个小的,手里牵着个大些的女娃,那女娃另一只手拿着油纸包起来的吃食津津有味吃着。
“娘,明天我还想吃麻球!”
妇人笑着点了点女娃的头,“就属你馋,好好好,明天娘还带你来。”
妇人看上去并不是有钱人家,身上的衣服还打着补丁。
越靠近那栋府邸一样的大建筑,人越来越多。
“前面那就是商城了。”林复向前一看,低声对老师说。
这“商城”建的也是有趣,韩元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见这时候不少人已经吃完早饭或者手里拿着个什么吃食边吃边走出来。
他们头顶上的建筑有几个明晃晃的大字——
“奉贤商城”。
下面有个告示牌,看来已经张贴了好几天,来来往往的人对它都不再好奇地去看了。
韩元走过去细细读起来,发现写的是什么商城优惠活动,消费满二十文可兑换一个瓦罐,还可以兑换六种吃食选一种……
还有不同的,比如满五十文,两百文……
这些钱城里的普通人家也能掏出来。
林复也看了一遍,“这倒是新奇。”
“麻球!麻球!五文钱一个嘞!”
“刚出锅的粥……油条三文钱……”
“烙饼嘞,烙饼嘞!”
两人刚一走进去,铺天盖地的饭食香味便朝他们涌过来。
这里处处冒着氤氲热气,各个摊子下面的锅呼呼烧着,让整个商城里都暖烘烘的。
商城内里让他们二人眼前一亮。
虽然摊贩多,但是布局极有规律,让人看着就舒服!
边角处都有桌子椅子自由使用,旁边有告示,只需将自己的东西带走,若乱扔垃圾则抓住罚银钱。
韩元走到卖麻球的摊子上,只见摊主极为麻利地用长木筷夹出来几个圆润饱满的金黄色麻球。
“我要一个。”韩元说。
对方看是个老翁,便笑着多给了张油纸:“哎!您拿好,刚出锅,烫!”
韩元也笑了笑。
他给了钱后接过麻球,走到一旁寻了个空位置坐下,对林复说:“你也去买些吃食吃吧。”
林复离去,韩元打开油纸包。
麻球大概有他三分之二的手掌大,隔着油纸摸上去,软乎乎的,一按一个坑,还有油渍渗透了油纸包。
在京城时,韩元从不吃如此重油的吃食,只是他不知道怎么想起来刚刚所见的那个女娃的笑脸,竟然是张口试着咬了下去。
外面是极为软糯的口感,被油炸后迸发出油香来。
里面是热乎乎的红豆馅,咬一口有些烫嘴。
怪不得那女娃喜欢。
不知不觉,韩元竟然吃掉了整个麻球。
那麻球看着油汪汪的,可吃起来一点也不腻人,吃完他感到胃里头都是暖的。
林复买了一个夹饼,里面是满满的碎豚肉,他咬上一口,外皮酥脆掉渣有些不雅,何况还是在老师面前,林复难得有些窘迫地用袖子挡住。
但是那夹饼当真美味,酥脆的饼皮和豚肉一起吃下去,唇齿留香。
着这商城十分大,往里走能看到一个门,旁边写着“休息区”,再往前走不久就又进了门,到其他地方了。
当真是各种货品一应俱全。
韩元甚至看到有个卖手编篮子的老伯,说是从乡下来奉贤城的,原本只编了几个来卖,没想到编的篮子被城里的一些妇人们看好,都买过去盛放东西了。
家里人都忙着耕种,老伯一个人来城里,他儿子不放心,就心一横,在这里给他租了个最便宜的地方。
没想到几天就回了本钱,现在都是赚的。
第54章 中毒前兆
要是搁以前,老伯哪能这么顺利地进城做生意。
现在却不一样了,有了一个由官府管理,治安这么好的商城,不仅有了做生意的地方,百姓们也不用担心货物钱财被抢或者丢失了。
让韩元恍惚的是,老伯在说这些话时,脸上是笑着的,尤其是说到“官府”时,他脸上流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信赖。
如老伯这样的小贩有很多,但是在奉贤商城里不仅有百姓自营生意,还有一大批官府来的人,这些人最初也是官府张贴告示“招聘”的,后来进行“岗前培训”后就到奉贤商城里摆摊开店了,他们做的一些吃食是太守大人带来的,奉贤城的人从来没有见过。
比如鸡蛋糕、红豆饼、红枣糯米糕、里脊肉饼、炸串卷饼等等。
最开始也是因为他们吸引了越来越多人来到奉贤商城做生意。
现在这些摊位依旧火爆,每日都排着长队,只不过像麻球、炸串这类油炸物比一般吃食要贵上一点
林复看到老师和那位老伯闲话后原本皱着的眉头突然松开了。
出了奉贤商城,林复在一旁恭敬道:“老师,学生刚刚从一百姓口中知道了一处地方。”
韩元颔首。
几个护卫被他们遣散到暗处跟随,师生二人坐上了公共马车。
韩元不言不语,只四处看着。
他看到昨天没注意到的马车壁上张贴了几大张纸,外面还用油纸做了个简单的保护封。
这几个短句朗朗上口,倒是适合稚童启蒙。
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多时,马车上又上了不少人,韩元旁边也挨着坐了个人,韩元粗略看了一眼,对方十几岁的样子,身上穿着富户府上仆人的麻衣短打。
少年抬头,看到马车壁上的大字,顿时脸上一喜,小声念道: “人之初,性本……”
他“本”了好几声后挠了挠头,显然忘了下一句。
“人之初,性本善。”韩元出声道。
那少年听后一愣,接着对这位看上去挺和善的老翁报以笑容:“谢谢老伯。”
接着,他伸出食指,在腿上划来划去,似乎在写“善”字。
“你有向学的心,很是不错。”韩元说。
那少年有些羞赧地挠头,但还是诚实道:“老伯,您过奖了,您不是奉贤本地人吧?我学字其实并非向学……太守大人在官府张贴告示,每个月将所有字学会就能领到铜板,主家说我脑子活,我,我就想试试。”
果不其然,有好几个坐在马车上的人都在看大字。
“原来如此。”韩元再次听到“不是奉贤人”的话已经不惊讶了。
他也明白冯光纬为何在马车上贴这些大字了。
冯光纬想做的倒是多,依照这个架势,他竟然想要奉贤城人人识字么?
冯光纬所做的大部分是根据晏玄钰的意思,不过目前扫盲班还没算开始,至少要等百姓生活不愁了再去识字,冯光纬就想了这个办法。
少年在前面就要下车了,有个男人羡慕道:“这是去东道斋吧!”
“主家少爷今天生辰,我来拿前一月定好的蛋糕。”因为少年收拾得干干净净,说话让人很是有好感。
男人叹道:“嚯!”
韩元正想着少年口中的“蛋糕”是何物,就听到旁边一个小孩子问:“娘,我过生辰能吃蛋糕吗?”
韩元看过去,发现这对母子穿的都很是普通,也是,富贵人家鲜少有来坐公共马车的。
“好,等过生辰的时候,就买蛋糕。”母亲哄道,“咱们买个最小的尝尝。”
小孩子高兴了。
“我要尝云朵的味道!”
童言童语惹得周围的大人发出善意的笑。
韩元本以为东道斋里的“蛋糕”是一种很昂贵的糕点,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价格不一,似乎普通百姓也可以买得起。
…
“老师,到了。“不知过了多久,林复说道。
他虚扶着韩元下了马车。
两人沿着这条路走了许久,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竟然是一个荒废已久的法场。
这个法场离奉贤城中心很远,再走几步就可以出城了,从这里经过的人也很少。
到处都是暗色早已风干的血迹,不敢窥见这里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这……”韩元呼吸一窒。
“老师,学生打听到,冯大人就是在这里当着奉贤城百姓的面,斩了大大小小几十位鱼肉乡里草菅人命的贪官和恶绅。”
鲁良也丧命于此。
其与他恶行有关的追责,无关的家眷则被带去劳动改造。
“这是皇帝的意思。”韩元轻声说。
他的声音带着苍老与嘶哑,此时听上去竟然是无尽的深沉。
“也是数年后的京城罢。”韩元说,“那群人太天真了,皇帝没打算给他们活路。”
“不,或许曾经给过。”
林复不言,只静静听着。
“这里会一直留着吧?”韩元突然问了句。
林复一愣,紧接着回答:“学生听到有人说这里不久后会重建。”
那些黑暗的痕迹会完全被抹去,奉贤城百姓将迎来全新的生活,那是一个只要他们肯干活就能吃饱穿暖,过上越来越好日子的新生活
现在奉贤城到处都正处于新的发展建设阶段,有香胰坊、造衣坊等造物处,还有正在铺的路,换句话说,奉贤城不缺活!
此外,冯光纬进行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对奉贤城周围的土地进行了重新分配。
现在大周的土地制有很大弊端,大周面积广阔,人口却没跟上,所以有大片的无主荒地无人开发。
奉贤城也是如此。
加之奉贤城土地本来土质就不好,又经历过涝灾,冯光纬就召集了大批壮汉去开垦荒地。
都是日结工,干的越多挣得越多,汉子们干的热火朝天。
冯光纬用的施肥法是改良后的,很适合改善奉贤城土地的土质
韩元就这样在奉贤城住下了,冯光纬在信里不止一次表示有些压力。
晏玄钰自然是安抚,韩元现在已经没有官职在身,只当普通人就好。
冯光纬还提到一件让晏玄钰感到无比稀奇的事,韩元竟然主动和冯光纬说起了奉贤城的守卫情况!
奉贤城里冯光纬这样大张旗鼓地干各种实事,奉贤城做出的改变也是有目共睹。这些变化一定会被周围城池或者京城的人察觉。
晏玄钰表示无所谓,知道就知道好了,反正时机已经快要成熟了。
至于奉贤城的探子问题,晏玄钰早就给了解决方法,一是身份牌,二是加强巡逻,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也算意外之喜,晏玄钰没想到韩元竟然很平和地接受了奉贤城的一切。他听冯光纬说韩元第一天到奉贤城还被一位大婶怼了
晏玄钰正看着冯光纬送来的信件,李忠贤进来打了个千:“陛下,沈贵妃娘娘求见。”
晏玄钰将信件收起放到暗格里,才对李忠贤说:“宣。”
“宣沈贵妃觐见!”李忠贤立在一边,开了嗓。
不多时,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走了过来,连带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臣妾参见皇上。”沈怜又瘦了些,看上去弱柳扶风,她低头请安时露出那一段雪白的脖颈端是无限旖旎。
晏玄钰在沈怜看不到的时候眼神暗了暗,看来沈怜的幕后之人要有所行动了。
“爱妃,你怎得来了?”晏玄钰从龙椅上下来亲自扶起了沈怜,“朕说过多少次你在朕面前不必请安。”
“陛下,臣妾来给您送一碗补身的药膳。”沈怜柔柔弱弱地笑道。
晏玄钰只笑着轻扶沈怜:“哦?既然是爱妃送来的,朕自要好好尝尝。”
她身后的婢女却看不得娘娘这样轻轻带过,趁呈上药膳的时候低头说:“陛下,这是娘娘亲手熬了好几个时辰的!”
晏玄钰心疼道:“爱妃何至于此!”
他似乎这才看见沈怜原本葱白的手指上现在竟然有了几个红点,当即对李忠贤道:“李忠贤,快宣太医来!”
“陛下,臣妾的手无事的。您先将药膳喝了吧。”沈怜说。
晏玄钰定定看了沈怜几眼。
“陛下……”沈怜怔愣。
“无事,拿来吧。”沈怜本想喂皇帝喝下,没想到晏玄钰伸手拿过碗来一饮而尽。
苦!
沈怜在这里面加了什么啊?!
晏玄钰不动声色地皱眉,之前他没有味觉的时候喝什么眉头都不皱一下,现在……
真xx的苦!
李忠贤赶紧送来茶盏,晏玄钰漱了漱口。
“爱妃,朕喝完了。”晏玄钰轻声说。
“陛下……”
沈怜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是皇帝这么快就喝下的,她这么轻易就做到的……
在她失神间,人已经被皇帝牵到了榻前,这是承天殿里为数不多外面阳光透进来的地方。
晏玄钰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李忠贤从檀木盒里取出一柄玉制烟杆递过去。
不一会,袅袅的烟升起,晏玄钰倚靠在软榻上,眯眼吸了几大口薛太医制出的薄荷味药草烟。
舒坦了。
晏玄钰的皮相自然是极好的,现在一身玄衣,眯着眼懒懒靠着软榻的模样更是说不出的迷人。
沈怜敛下神色,可是……晏玄钰,并不适合为帝。
他是昏庸的君主。
只有一位贤德仁慈的君子才配为天下之主。
这样想着,沈怜像被攥住无法呼吸的感觉才减轻了。
沈怜拿出手帕伸过去给替晏玄钰拭了拭唇角。
“爱妃,这天下想在朕身边的人无数,可朕总觉得,你与她们都不同。”晏玄钰慢慢说。
当然了,沈怜可是想杀他。
沈怜神色一动。
“所以朕愿意给你朕的一切。”晏玄钰阖眼,“像那《长恨歌》里唱的,‘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说话间,他口鼻间的淡雾在透进来的光下都轻了。
昏君都这样轻薄你了,快点动手吧。晏玄钰心说。
沈怜脸上带笑,但仔细看去,那笑容并不自然,甚至她的声音都带了颤:“陛下,您政务繁忙,臣妾晚些来陪您。”
沈怜带着宫人离开了承天殿,待人走远了,晏玄钰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上的玉制烟枪。
沈怜想做什么?用药杀了他吗?
可晏玄钰觉得远不止这么简单啊。
第二天太医院例行请安,惊讶地对晏玄钰说他的脉象平稳,体内余毒尽清,已然大好。
“陛下真龙护体。”那太医叹道!
晏玄钰:“……”
怕是与沈怜所下的药有脱不开的关系。
第55章 军校开课
晏玄钰再和冯光纬传信的时候,顺带问了留在奉贤城的薛太医可有药是服用后看似脉象平稳但接连服用一段时间后对身体有害。
晏玄钰揉揉太阳穴,当时南下奉贤时将薛太医也留在那,让他收几个徒弟发展奉贤城的医馆。
现在看来倒是给晏玄钰带来了点麻烦,被下药太医院竟然都查不出。
还说什么真龙护体,当真是谨慎又可笑了!
晏玄钰之所以喝了那碗药也不是莽撞,他有系统在手,系统能让长期被下药的原主身体渐渐恢复,还能恢复了他的味觉嗅觉,想来沈怜的一碗药自然也不在话下。
沈怜端来药膳让晏玄钰察觉时间只怕不等人了。
他目光一凝,从承天殿暗格里取出那一摞信件和折子继续看了起来,冯光纬信件下面就是韩世栋所上的折子,说京城军校的设施也已经准备好。
那就是时候让京城纨绔们入学了
明府偏院。
“我的儿,你快走吧。”一个穿着素色衣裙,头上只用一根银簪子的固定发髻的妇人焦急地说。
她的容貌本来生的极好,只是右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看上去有些骇人。
此刻,妇人手里拿着一个蓝印花包袱,正往她面前的少年手里塞,嘴里还低声道:“我已经打点好了……张管家会把你送到府外,你出城往南去……”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随了妇人的长相,眉眼精致,只是习惯瑟缩似的,腰也未挺直,给这幅长相减了不少分。
少年叫明成玉,明家是京城世家之一,族内在京中为官者十余位,其中官职最高者就是明成玉的父亲,明璘,官居正三品太常寺卿。
明成玉是明璘中第二子,也是明璘唯一一个活到现在的庶子。他的嫡母是左都御史的女儿,在嫡母赵夫人未嫁给明璘前,府中有几位妾室,他的亲生母亲就是其中一位。这位赵夫人入府后,府里几个妾室所生的孩子不是早夭就是意外身亡,明成玉的亲生母亲自毁容貌被明璘厌弃后才得以活了下来。
只是活的怎么样,看这处偏院就可以得知。
明璘从来不管后院之事,只往府中纳妾,明成玉还记得母亲去求父亲护着他时被父亲厌恶地踹到一边的情形。
明成玉也记得,三妹妹只是吃了从树上摘的柿子,就大口大口吐血身亡。
那时明成玉就知道,他做不了任何事,也不能做任何事,看着亲母被嫡母罚跪在烈日下,他上前跪地求嫡母却被府中管事鞭打,罪名是不敬嫡母。
七岁时明成玉就不能随便见亲生母亲,只能称其为“姨娘”,十几年来,姨娘刻意冷淡疏远他才保住了他的命。
“娘……”明成玉张了张嘴,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她不是什么姨娘,她是明成玉的娘。
“成玉,你快走吧。”魏氏强忍着泪意,将明成玉往后面推。
明府守在这里的护卫被张管家找了个由头调到别处,明成玉从这面墙翻出去,张管家的人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
虽然一直被困在后院里,但是她也能隐约知道明璘与其他世家的人在合谋什么,现在把明成玉送出去就等于放弃了她的儿子,
成玉是她儿子,魏姨娘为了明成玉才一直咬着牙活到现在,她知道儿子离开之后自己不会有好下场,赵氏不会放过她,但是她只要成玉活着。
“娘,我不走。”明成玉冷静地说,“我走了您怎么办,二则明家赵家势大,想要找到我轻而易举。”
“被送出府也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明成玉没想到母亲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让他来见她是为了送他走,他想象不到一个无权无势被半囚在偏院的她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母子二人短暂地相聚了一会,明成玉避开人匆匆离开了
明日就是被送到京城学堂的日子,夜晚,明成玉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就是魏氏的脸以及这么多年他们母子在明府遭受的一切。
永远不能表现得比嫡母所出的两个儿子好,京城中人只知道明府有两位才华绝艳的明公子,而他,是贱妇所出,烂泥扶不上墙的庶子……
明成玉浑浑噩噩地睡着,又在一阵拍门声中醒来。
“二公子,您该走了。”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明成玉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外面的天才刚蒙蒙亮。
他知道这是嫡母的人,赶紧应了声打开门,低眉顺眼道:“烦请转告嫡母,我这就来。”
那膀大腰圆的仆妇从鼻孔里“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明成玉走到前院,发现明璘和赵氏竟然都在,赵氏笑吟吟道:“成玉,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到了学堂理应勤奋向学才是。”
“成玉记住了。”明成玉低眉道。
他无意间看到赵氏身后站了一个人,顿时浑身一冷。
那男人……正是明府的张管事。
张管事脸上也带着笑容,似乎毫无所觉道:“公子,请吧。”
张管事是赵氏的人,一直都是。
如果他昨天真的去见张管事,等着他的是不是赵氏?他不敢深想。
那他娘……
“父亲,母亲……”明成玉艰涩道,“我走后,可否让魏姨娘从偏院搬出来?”
…
明成玉走出明府,明璘和赵氏站在高阶上,似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天还未全亮,大片暗色打在明府门口的石狮子上,泛出冷冷的光。
明成玉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匾,转身进了明府派来送他去学堂的马车。
学堂建在京郊,一路颠簸,约摸大半个时辰后,明成玉掀开车帘发现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已经大亮
“京城军校”。
明成玉心里默念,这名字有些怪,京中人多称其为“京城学堂”。
这处建筑十分简朴,两扇大门刚刚粉刷过,在身后明府的人的注视下,明成玉怀着忐忑的心情向着门口坐着的两个人走过去。
这里也很奇怪,大门口放了一张桌子两条凳子,桌子摆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签到处”?
明成玉刚过去,其中一人就问道:“姓名?”
“……明成玉。”明成玉愣了一下。
“哪个府的?”
“家父太常寺卿明璘。”明成玉说话顺了许多。
另一个人递给他一张纸条,“带着这个进去。”
明成玉只觉得一切都很奇怪,就在这时,他身后又来了一个人,看着与他年岁相仿,但是身材高大体格健壮。
坐着的两人像刚刚对明成玉一样,问了对方的年龄姓名等,也给了他一张纸条。
明成玉犹豫了一下,“这位安兄,不若我们结伴同行?”
那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姓甚?”
接着,他打量了一番明成玉,确认自己不认识此人。
明成玉告罪道:“某并非有意偷听,只是今日刚来学堂心中惶恐。”
“哈哈,你这人说话文绉绉的倒是有趣!”姓安的少年笑道,“你是谁家的?”
“家父太常寺卿。”
安俞亮“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原来是明大人家的公子,你是那二公子明成玉吧?”
“正是。”
两人并肩走起来。
安俞亮笑道:“我只见过明府两位公子,你的性子倒是合我眼缘,比那两个假惺惺的什么公子强多了。”
明成玉:“……”
明成玉常年不得出府,自然不知道这位京中也算有名的安家纨绔。
说到兴处,安俞亮想到了什么:“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你大哥被人打了的事吧?我干的!”
明成玉:“……”
这位安兄看着有些傻,不过有他在旁边说话,明成玉复杂的心情好了很多。
“安兄,被送到这里,你不怕么?”
“怕有什么用?怕又回不去。“安俞亮随口道。
明成玉发现安兄说话不太客气,但是是个真性情的人。
至于揍过他大哥?
明成玉虽然不能说,心里觉得打的好……
也算报了曾经大哥自己跳到水里说是他推的,害得明成玉被嫡母的人冬日里扔进冰水里冻了小半天,接着发了几天烧差点没撑过来。
两人一路往里走着,进了这“京城军校”,他们发现人越来越多了,粗略一看竟然有上百人。
这其中有人穿着普通,有人穿着奢华,已经有三三两两相识的人聚在一起了。
“这里的建筑好生奇怪。”安俞亮疑惑地说,“那边划出来的大圈是什么?”
他说完又看向另一边,眉头一皱:“那边怎么放了这么多杂物?”
明成玉也看了过去,他发现这些东西摆放得很有规律,看上去不像胡乱堆放的杂物。“
两人正说着,突然人群里传出骚动,两人过去一看,发现是几个公子哥吵着嚷着要走。
“你平日里不怎么出府吧?”安俞亮看明成玉目露好奇,小声说,“那几个人可是真纨绔。”
“前面那个,王家的,王湎。”说罢,他还指了指脑子:“他们这里不好。”
“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出不去么?”为首的红衣少年冷笑,“他敢拿我们如何?”
“诸位当真想留在这做人质么?!”
身旁几人顿时附和,他一番话下来竟然有不少人支持他。
王湎得意地看着两个军校的人,他们这么多人,还怕对付不了这两个人?
“在下是你们进入军校后第一阶段的教头,姓刘。”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从人后走出来。
他穿的衣服像短打,却又不是,自称姓刘的男人身形高大,一身肌肉在短打下鼓出来。
教头?在场的各家公子们听到这个称呼心里咂摸,何谓“教头”?
王湎退后几步,显然是身边一时没有随从而底气不足,但是看到身边有这么多人,顿时又有了底气。
“你是何许人也?我看你也不像个读书人,怎么也要让韩世栋出来!”王湎叫嚣说。
“你们来这里又不是读书识字的。”刘教头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
这下轮到公子哥们愣了,一时间人群里像炸开了锅。
“什么?不是读书?!那是做什么?”
“自然是听我的!”刘教头朗声道,“教头,就是传授你们武艺的人!”
说话间,又有一个和刘教头穿着相似的壮汉走过来。
“这位是郭教头!”刘教头双手背后说,“现在,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在草场旁边集合!”
“是操场。”一边的郭教头以手抵唇,小声提醒。
刘教头瞪了他一眼,“都一样!”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听从他们的话,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动,其中有像王湎一样的人,也有被家族抛弃心如死灰的人。
“都动起来!”刘教头一招手,又出来几个壮汉。
他们一字排开站着,公子哥们和他们比起来一定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要是我们不听你的呢?”王湎几人讥笑。
刘教头也不恼,只笑道:“那就和我比划比划,只要你赢了,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来!”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刘教头问。
“你先赢了小爷再说!”这人倒是张狂。
“好魄力!”刘教头大笑抚掌。
结果自然毫无悬念,被一大堆仆从捧着的酒囊饭袋第一次遇到硬茬子,刘教头本就抱了震慑这群公子哥的心,自然是毫不手下留情。
少年甚至都没来得及还手就被刘教头一招摔到地上,尘土飞扬!
少年挣扎着想起来,但只是徒劳。
一片哗然。
“服了?”刘教头问。
少年被他一臂抵在地上,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不服!”
“就凭你想号令我们?!”说完这句话,少年吃了一嘴土。
刘教头双手提着将少年整个举起来。
原本张狂的少年终于慌了神,巨大的恐慌让他涕泪横流:“服了!服了!杀人了!你杀了我邵家必不放过你!!”
“好了,别真摔了。”郭教头说。
刘教头咧嘴一笑:“就这种玩意!再来三个我也举得!”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刘教头像栽葱一样把人放在地上,少年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了。
原本嘈杂一片,不服管教的公子哥们此时都安静如鹌鹑。
“你们也可以一起来。”刘教头说,“看看能不能打得过我们,打得过自然会放你们走。”
一排穿着奇怪短打样式衣服的壮汉压过来一片阴影。
只刘教头一个就能打他们一群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更别提这么多军校的人……
原本叫嚣着他们一起上这里的人就奈何不了他们的王湎也不出声了。
他们是纨绔,但不是傻子,眼前这个场面……不得不低头。
“都肯听话了?”刘教头哼笑一声,“想必你们现在也看清楚了,来到这里之后,就不要想着是京城的公子哥了。”
此时的世家公子们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面临什么……
“先跑二十圈!”
第56章 世家公子
二十圈?开什么玩笑!
世家公子们看着眼前明显被清理出来的圆形道路,在郭教头的安排下横排十个依次往后站,很快零零散散地站成了方队。
原本还有活跃心思的人看到那排消失片刻又手拿棍棒回来的壮汉们也都歇了心思。
他们这是进了个什么地方!!
应该说果然不愧是被送来当人质的吗……
“等我出去,我要烧了这里,我要砍了他们的头!”有纨绔愤愤地说。
他们虽然在家里不受宠,但是家族摆在那里,谁人都要礼让三分,何曾被这样威胁对待过!
那叫赵璟时的公子——就是刚刚被刘教头拿来杀鸡儆猴的,在身边人的搀扶下揉着酸疼的胳膊,顿时收获了一片同情目光,当然其中也有嘲讽的。
不过眼下他们都成了待宰羔羊,倒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在来之前,大部分人都做好了被关起来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现在来了才发现,那不是最坏结果,而是最好的,眼下的情况才是最坏的!
“郭教头在前面,我和这几位助教在后面,谁要是想偷懒掉队或者不跑……”刘教头面容严肃地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棍子。
一百多号人硬是弄出了几个人的安静。
“跑!”刘教头一声令下。
公子哥方队松松散散跑了起来。
“嗷——!”一道高亢的痛呼划破天际。
众人惶惶回头,只见王湎在队伍最后,此时趴在地上不停痛呼。
刘教头在他们身后宛如鬼刹:“王湎?你以为我看不到你混在后面不跑是吗?”
“再有下次,可没这么轻松了。起来跟上队伍!”
五圈下来,已经有人要翻白眼了。
八圈下来……
“黄兄!!黄兄你怎么了!”
“璟时……拉我一把……呼呼……”
“出人命了!有人跑死了!”
…
“老子真是……”看着前面鬼哭狼嚎东倒西歪的一群人,刘教头一拍脑袋。
世家公子的教养和仪态呢!
可惜他不会用“无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跑二十圈是上面安排好的,他看到的时候还嫌少嘞!
总不能第一天就真出事了!
刘教头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迅速领会了意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当公子们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双腿也已经抬不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天籁一般的声音——
“停!”
几乎是商量好的,什么仪态,什么高贵,满地都是躺下的人!
明成玉也几乎撑不住了,他很幸运,后面跑不动的时候被安俞亮拉了几把,免遭了后面的棍棒攻击。
想到这,他感激地看向安俞亮——却发现对方已经躺地上了!
“都站起来!跑完不许躺下!”刘教头严厉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只好你拉我我扶你的站起来。
刚刚离开的助教回来后和刘教头交换了个眼神,刘教头朗声道:“因为今天是你们来这里的第一天,还有宿舍分配等问题,就不让你们继续跑了,以后每天这个时辰都要像今天一样来这里集合。”
他说完后环视了一下眼前这群人,眼里的嫌弃愈发明显。
“都听到了吗!”
郭教头说:“刘教头这样说的时候,要大声回答‘听到’!”
众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为什么羞辱他们得方法总能层出不穷!
都听到了吗?!”刘教头又问了一遍。
“听到了”
只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回答且不情不愿。
“如果都没听到的话,就继续在这里站着。”刘教头没什么表情道。
世家公子们看着这些教头们明明和他们跑的圈数一样,可是每个人都脸不红心不跳,教头们受得了,可是他们受不了!
现在虽然天不热,但是跑这么长时间每个人都流了汗,现在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现在他们浑身又酸又累,确实犯不着和刘教头对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也不是看不清眼色的人,虽然依旧不大声,但好歹都张口回答“听到”了
一百多近两百人全然没了刚来到这里时的样子,一个个连各自的行李都不想带,尤其是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藏了金银之物,明面上当然不能说,现在要自己拿,想骂也不知道该骂谁!
依旧是郭教头在前面带路,刘教头等人在后面跟着。
“这里是你们以后上课的地方,分为四间,具体怎么分”郭教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明日再说吧。”
因为时间和其他原因,军校弄得并不大,里面的建筑也都朴素实用为主,总之让这群公子哥们十分瞧不上眼。
一想到接下来就要被关在这里,还要像今天一样惨无人道地跑步,真的和让他们去死也差不多了!
大部分人心里如是想。
另一部分人则是心里揣摩起来,听着郭教头介绍这些建筑,他们有一种对方真的想建好学堂的荒谬念头。
建筑都比较简单却很齐全,甚至有很多他们没见过的。
“这里是食堂,以后你们的一日三餐都要规定时间内在这里吃完。”
后面有刘教头等人虎视眈眈,他们就算心里再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只能静静听着——他们也没有力气去说话了。
郭教头口中的“宿舍楼”就是他们以后要住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连府上的下人都不住。”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这人就感受到身后一道凉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顿时缩起了脖子
郭教头让所有人站好队,然后就开始分起来宿舍。
相熟的人一定都站在一起,所以他也就没管这么多,直接拉六个人给一把钥匙,给完之后说一声在哪个房间。
幸好送到军校的人还没这么多,不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好管理。
刘教头的想法就是按照军中作派,拉几个不听话的刺头出来教训一顿,其他人也就老实了。
这些人之中最跋扈的几个人就成了刘教头的目标
一大早被送到这里来,又被赶着跑了这么长时间,这群公子哥们都累的不行。
郭教头分完宿舍后刚说完各自回去收拾,两个时辰后集合。这群原本不赶就不走的人一个个离开得飞快。
不过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的场景了
明成玉当然和安俞亮一间,除了他们还有四个人。
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那个叫赵璟时的人也在他们这间宿舍里。
只不过经历了这么一遭,没人想说话,更别说公子哥们本来要六人挤一个房间心情就很糟糕了。
明成玉觉得还好,他觉得住哪里都无所谓,他没说的是,刚刚跑了这么长时间,他心中原本积攒的郁气似乎都散了很多,原本积压在他心里沉甸甸的东西,都随着到军校之后暂时放在脑后了。
他和安俞亮率先走进了今后要住的地方,发现这里面竟然是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
“这是什么……床榻?!”明成玉走过去端详了一会这木质的二层结构,“上下都可以睡人。”
“听说宫里的宫人们使用的便是这种床榻。”安俞亮放下东西,他带的东西很少,只有几件衣物而已。
“这里还扇窗户。”明成玉看的不是窗户,而是窗前的一条长桌子,这条桌子周围放着六个木凳子。
“这些……是被褥,咱们分一下吧。”明成玉说。
其他四人也没有异议,当然要分,不铺上怎么睡觉。
“来到这里以后难道我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了吗?”其中一人抱着被褥一脸悲凉道。
这人叫孔砚,看这名字起的随便就知道他也不是家族里被看重的那个,只是再怎么说也是有下人伺候的。
至于铺床?!他们这些少爷们什么时候做过!
“我倒觉得这里自由很多。”明成玉低声说。
他刚刚分完后就拖着疲惫的身体铺好了床铺,现在正坐在床边休息。
他再小声,房间不大,其他人都听到了他的话,除了安俞亮以外的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明成玉笑说:“你们为何都这样看我?这里可比牢房住的人少,也自由多了。”
安俞亮哈哈大笑,另外四人恍然大悟,干笑道:“正是如此。”
可不比牢房好很多了吗?
被明成玉这么一说,孔砚四人倒是安安稳稳地铺起床来了。
孔砚安静了一会突然叫道:“不对啊,牢房里的人定不会像那刘教头一样磋磨我们!”
明成玉是真的不在意是否需要自己铺床,是否需要事事都自己来做。
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就算皇帝将他们当人质,最后将他们杀了也没什么,明成玉唯一担心的就是还在明府的魏氏。
不知道他走以后,赵氏还会不会磋磨她……应该不会了罢,毕竟他都替他的两个儿子进了这里。
明成玉本想着和这么多人分一个房间一定会不自在,可是这宿舍的布局还挺好,每个床之间正好被一面墙挡住了——室内似乎又分出了几个房间。
安俞亮选了明成玉上面的床,旁边有梯子,上下也方便。
“这里好像有机关。”明成玉喊安俞亮来看。
这个也是明成玉无意间看到的,他伸手拉了一下,一片布帘子就被拉了出来,正正好好能遮住整张床。
他就将这片布帘子拉下来,和衣躺在了床上。
枕头与现在常用的也不同,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软和了一些,明成玉躺平盯着上面,大概是累极了,竟然慢慢来了睡意
明成玉是被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吵醒的!
这声音让他呼吸急促,他匆匆掀开布帘穿上鞋子,到外间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安俞亮他们也纷纷走了过来。
“集合!集合!”外面传来刘教头的声音。
那阵急促的锣鼓声响个不停,明成玉听的心口发闷。
不少人打开门往外张望,明成玉拉了自己房间的人往外走。
“再敲四下,没出来的人去操场跑五圈!”刘教头吼了一声。
这下所有人都出来了
果然不服管教的纨绔们就要用刘教头这样的人来镇压,更别说他们之中还有很多人心性不稳——说直接点就是坏。
总之,一群人都来到了刘教头指定的地方集合。
经过刘教头这几手,他们也算知道这里的规矩了。
不是没人有小心思,但是看眼前的形式,对方都是凶神恶煞的壮汉,而他们是平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啊!
一群人心情各异。
孔砚的交往能力倒是可圈可点,不一会就带来了最新消息——听说王湎一会到住的地方就踢桌子发泄,结果桌子太硬反而把他的脚伤了。
“你这在京城真是屈才了,适合当探子啊。”连安俞亮都赞叹道。
孔砚连忙谦虚道:“安兄过誉了。”
只是安俞亮的话到底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又说了件事,一杨姓公子与陈姓公子因为都不想睡上面打起来了,只不过他们都因为跑步浑身酸软,还没打起来各自先跪地上了。
“这真是……”明成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里来的人不乏什么大世家的公子,明成玉不知道有句话叫“滤镜碎了”……
“现在叫各位来,是说一下明日的课表,明天早上由我和郭教头对各位进行负重跑训练,中午是由韩夫子传授……”刘教头顿了顿,“总之是韩夫子的课。下午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由你们安排,然后就是我身后几位助教的耐力练习。”
“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这次倒是都回答了,也算进步了。
“此外,食堂开放时间为……”刘教头说了三个时段的开放时间
今天明明是第一天来到这里,明成玉恍惚地觉得自己好像来了很多天一样。
“这位兄台烦请让某过去……”明成玉手里拿着刚从食堂领来的一个叫“肉夹馍”的东西,一边向外走。
实在是太多人了……
那位杵在原地不动的公子哥轻蔑地看了明成玉一眼,没动。
明成玉刚要说话,只听见那边传来安俞亮的声音:“烦请让路。”
那公子哥竖眉,刚要发怒,一回头看到比他大一圈的安俞亮,瞬间讪讪走了。
明成玉从他让出来的路出来了。
民以食为天,再地位尊贵的人也会因为一口吃的现原形。
尤其是如今落魄到这种地步的公子哥们……
明成玉看了一眼手里被油纸包着的金黄的酥饼里面夹着满满的肉,上面有不知是什么的酱料,肉夹馍还冒着热气,一阵一阵香味往他鼻子里钻。
“这吃食京城都没有!”孔砚四人走过来。
不到两百人现在已经纷纷有了“宿舍意识”,这里除了刘教头等人制定的秩序,只怕以后他们之间也会有心照不宣的秩序,所以现在最好多个人一起。毕竟他们与世隔绝在这个小小的军校里,别说搬救兵,与外面联系都做不到。
“是啊,太香了。”孔砚身后的戚仁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但是自从他先拿到了肉夹馍又飞快吃了半个,就对这叫肉夹馍的吃食赞不绝口了!
“饼皮酥脆不说,加上里面蘸着酱的肉更有滋味……”戚仁来自京城显赫世家,比普通世家高出一截,京城就没有他没尝过的美食,连他都赞不绝口可想而知有多好吃了!
六人往回走,安俞亮对明成玉说:“你不必对其他人这般有礼,只会招来他们的欺侮。”
回到宿舍吃完各自的晚膳,他们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没有热水!
“热水是有的,在食堂旁边的热水房里,那里十二个时辰都有热水。”孔砚说,“每个宿舍都有两个热水壶,可以装不少热水。”
安俞亮起身,“我去吧,咱们几个轮着来。”
他一向是直爽性子,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脑袋一热打了明家大公子了。
不愧是“探子”,明成玉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他怎么不知道?
“打开柜子就看到了。”孔砚走过去打开柜子,里面不仅有两个带把手的壶,还有六个大小模样都一样的……茶盏?
“这茶盏真够怪的,好端端的侧面有个东西。”
宿舍还有三人,分别叫吕兴,孙世涛和吴应则,现在说话的是吴应则。
“这个应该是用手拿的地方。”明成玉拿过来看了一会说,“你看。”
“果然如此!”
“这可不是茶盏,是带把手的杯子!”
几人说话间,安俞亮已经回来了。
明成玉将六个杯子放好,又接过来水壶一一倒上水。
晚上还是有些湿冷的,喝杯热茶也能暖身子。
“热水房没几个人在拿水,估计都没去。”安俞亮说。
想也能明白,今天累了一天可以理解,但是以后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多少时日,总不能日日不盥洗吧!
明成玉只是想了想,但没说
明成玉的担心是多余的,第二天郭教头就说了以后每日会检查各位公子的“仪容仪表”,包括周身无异味等!
这可戳到了不少人的肺管子,他们大声道:“都是世家来的,谁这般不讲究?!”
也有人冷笑道:“开口闭口称我们公子,可有将我们当公子对待?”
不过这些声音也都是各自过过嘴瘾,他们自然是不想挨刘教头的拳头……
今天一天可谓是让他们再次被震惊了。
有不太怕死的问:“刘教头,咱们学这些有什么用?”
刘教头亮出森森白牙:“为了给你们找点事做。”
刘教头所谓的找点事做,就是在平地上放上许多障碍,让他们爬上爬下,后面自然有刘教头棍子赶着,美其名曰“练习应变能力和耐力”,不过明成玉比较喜欢的是今天的一堂武器课,说是武器课实际上他们只“玩”了一会“飞镖”暗器。
这堂课有趣的地方在于前面的木盘是能转动的,每一区域有不同分数,拿飞镖往上面扔就行。
不过为了防止有人拿飞镖进行一些不好的事情,在刘教头等人管控下,一人只有片刻时间摸到飞镖。
明成玉觉得如果上午有些好玩,那么下午的韩夫子的课就是让人深思了。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什么屁话,爷乐了就行……哎呦!”一人在课堂上嗤笑,这句话还没大声说完,只觉得头顶一疼,他惶恐转头发现了巡视的助教……
助教低头唰唰写了几个字说:“贰班许行满,上课不敬夫子,课后去领罚四圈。”
那叫许行满的公子再也没了刚刚的桀骜,满脸绝望……
韩世栋与助教互相点点头,就又继续上课了。
韩世栋笑道:“这位学生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不必要求人人都做到,但有句话说,在其位,谋其政,若处于高位,则应……吾乐,并非指……也因吾未愧对吾心……”
明成玉很喜欢韩夫子的课,他知道韩世栋是军校的创办人,也是韩老的长子,不知为何一直未曾致仕,明成玉觉得韩夫子比赵氏为了展现嫡母慈爱请来的所谓名师不知好了多少倍,那位京城名师只会因为他做不出来诗而骂他“愚不可及”,可是并不是人人都有文采,韩夫子所说的“因材施教”也让明成玉为之一颤……
明成玉不由向深里思索,皇帝以韩世栋的名义建立京城军校,又将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弄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想也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
第三天,有人试图逃出去未遂,还想伤军校守卫,被关进了禁闭室。
“禁闭室”听说里面是封闭起来的,不允许人探望,每日只有水和简单的饭食供应。
明成玉听到这个消息时愣了一下,接着很快明白了,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的想法一样。
像安俞亮,从最开始笨拙上下到如今在障碍台上健步如飞,还被一向严苛的刘教头夸了,看得明成玉十分羡慕。
明成玉也不是没有察觉,他们都在发生一种可怕的变化,那就是逐渐适应这里,但是明成玉并不排斥这种变化。
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出事的是别人,而不是一直跳的最高的王湎。
“会叫的狗不一定咬人。”安俞亮对此如是说。
明成玉心想他的话真是太……糙了。
王湎的哥哥也是京中有名的人物,至于为什么有名……那可是因为王湎的哥哥纵马而被人发现上奏陛下以至于皇帝离京的人。
王湎也有学有样,绣花枕头一草包。
像他这样的人也有优点,在发现面子没用的时候肯放得下面子!
比如王湎虽然还总是挑刺,但明显已经“认命”了,韩夫子的课上考试那个不学无术的王湎竟然不是最后一名,要知道据说王湎几岁的时候斗大的字还不认识一个呢!
“难道我其实是个天才,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明成玉经过的时候,正好听到王湎这句话。
每逢下了课,食堂出现的第一个人必然是……帮王湎买饭的。
不过在军校里谁帮谁纯靠用东西收买或者纯粹想帮的,他们这群人活不活得到哪天还不知道,再者说刘教头说过“军校无家世”!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过了月余,被送到军校的世家公子们已经完全适应了军校的各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生活……
而且他们的体质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现在哪怕再跑十几圈,体质最差的也能撑得下来了。
至于刚开始让他们叫苦连天的障碍跑等现在已经“上手”了。
其实锻炼身体方面的只是一部分,韩世栋向他们灌输的知识才是占比多的那一处。
这种知识的灌输是潜移默化的,甚至润物细无声地改变了他们心里许多微小的看法,要知道,许多微小的改变可能就会引起质的变化!
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有发觉
与此同时,大周边城。
“不知道老刘他们在京城怎么样了。”今日士兵的操练刚结束,袁康想起来他手下去京城的兵,不由问了几句。
“哈哈,老刘那牛劲,在哪都行。”袁康的副将笑道。
“但愿如此。”袁康轻叹道。
他也是担忧陛下所说的“军校”是否进行的顺利?
都会越来越好的。
袁康想。
他亲眼看着边城的兵卒们越发强悍,越发有力量,他们似乎迫切地想冲锋陷阵来一展他们如今的力量了……
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但是理智告诉袁康,现在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收服更多兵将才行。
袁康大步踏出营帐,看到一列列士兵整齐划一地走过,他们穿着软甲手拿武器,都是十足的精神……
,
第57章 自古女子
今年的圣耕节并未如期举行。
尽管宫中极力隐藏消息,可还是不知被谁传了出来——皇帝病了。
这消息层层向大周各处传去,百姓惶惶然,这可是关系他们地里的事。
历年大周耕礼即使是皇帝不亲自参加,也会由其余宗室代行耕礼,祈祷未来一年大周风调雨顺。
从未间断过
草原。
“南国君主胆小懦弱不堪成事,好在他王宫里有一位刺客愿为王所用。”大王子——现在应叫他突厥王的幕僚说。
这位幕僚如中原先人一般手拿羽扇头戴纶巾,细长眼,面白蓄须,很得突厥王看重。
突厥王粗犷笑道:“好!大周皇帝不过是无能小儿,凭何占着中原沃土?这天下,就该属于我突厥勇士!”
一时间整个帐篷里回荡的都是这粗犷的声音,直震得人耳朵发疼。
幕僚不言,只微微笑着。
大王子即位后首先将二王子及其周围的人囚了起来,着手清洗老突厥王的势力,将几位王叔打压了下去,老突厥王除去两位王子,还有许多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突厥本不重视名分,只是近百年来学中原礼俗,便成了这样。
突厥王有勇而无谋,成为突厥王后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先杀了个痛快,如此镇压内部后,他与草原其余部落联系,其中有一支西戎狄部势力最大,此次刺杀中原皇帝一事就是他身边一位叫姚三的幕僚提出的计策,与南国君主合作,借着今年南国使臣入京时进行刺杀。
一旦小皇帝身死,就是他们进入中原的时候!
只是,到时候入主中原的是谁?
姚三暗笑,自然只有他们公子才有资格
大周京城,皇宫。
“贵妃,你来看朕了?”晏玄钰脸色苍白,想要起身却未能起成。
怜儿一进承天殿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她宽大的袖子下手已经攥紧了。
她……她也不想的……
自从遇到皇帝后,她慢慢发现皇帝并非传闻中那样,反而待她极好,将她视若珍宝,只是……
她脸带焦急:“陛下,您快躺下。”
晏玄钰看她过去,才带着笑,慢慢躺下了。
“有贵妃伴在身侧,朕死而无憾。”
“陛下,您快收回这句话!”不知道为何,听到“死”字,怜儿浑身一颤,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焦急。
这些天,她一直不敢去想,竟然因为她,一个人,一个大周身份最为尊贵的人,要死去了……
“今天,贵妃给朕读这个话本子解解闷吧。”晏玄钰有气无力地说。
一旁的李公公赶紧呈上来一个话本子,怜儿看到他眼角带泪,也不知伤心多久了。
晏玄钰手指动了动,李忠贤领会了他的意思,边向后退边道:“是,陛下。”
随即带着宫人离开了。
承天殿竟然只剩了他们二人。
“念吧。”晏玄钰闭上了眼。
“是。”怜儿福身,然后在李忠贤刚刚让宫人搬来的加了绸缎软垫的圆凳上坐下。
“相传有两国,一国名吴,一国名越。吴越两国交战,越国战败,国君勾践被俘,勾践身边有一名叫范蠡的幕僚……”
怜儿看下去,发现这只是故事的背景,而话本里要讲的真正的故事,现在才开始。
“有一浣纱女名西施,因姿容貌美而有名……”
中间还讲了一段“东施效颦”的故事,用词诙谐有趣,将东施的姿态写得活灵活现,让怜儿浅笑了一瞬。
“一日,西施在溪边浣纱时救下一个年轻男子,男子模样是西施从未见过的,恍如天人,且他温文尔雅饱读诗书,一双深情的眼眸更令人沉醉不已。”
终于,男子向西施表明了心意,并说自己其实是世家公子,问西施可否愿意与他一起回家。
西施坠入爱河欣然同意,路上两人育有一子。
直至孩子降生,男子向西施袒露,他名叫范蠡,如今他的主公勾践有危险,祈求西施能帮他救出主公。
“勾践……将西施……献给吴王……”怜儿原本润红的嘴唇变得煞白。
皇帝为什么突然让她看这个话本子?这个话本子……又是谁写的?!
“后面呢?”晏玄钰的眼睛未睁。
怜儿望向他,只见他面色如常,仿佛真的只是在听她念故事。
接下来便是吴王夫差爱上姿容绝色的西施,并不顾朝臣反对放走勾践,最后勾践卧薪尝胆灭了吴国,那叫夫差的吴国君主自刎。
后面对勾践的着墨更多,怜儿却下意识去看那西施后来的故事。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话本结局只是寥寥几句带过,只有那勾践战胜后,范蠡看出勾践有猜疑之心主动提出离开,化名而去从此天下再无此人。
这个话本当然是晏玄钰命人写的,只是在里面增加了一些其他内容,大体基调没有改变。在晏玄钰那个世界,真实历史有传言说范蠡带着西施隐居,也有说西施已死,总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姿容绝色的浣纱女最终似乎成了权力的附庸与牺牲品。
“贵妃,你说这话本里的范蠡,当真爱西施吗?”晏玄钰轻轻问。
怜儿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她心下既有慌乱与震荡,却莫名多了几分其他自己也看不清的情绪。
爱吗?
话本里只看到了纯粹的利用,育有一子,到底是爱她,还是想用此子牵制她呢?送她去夫差身侧,会有几分爱意呢?
从前怜儿只想,那人有太多不得已,身为不受宠的王子,他在王庭中必然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可他有他的抱负,她……是愿意的……
怜儿这个名字,是那人为他起的,她本是一再普通不过的平民之女,那人说过,一生只爱她一人,事成之后,会娶她为妻。
晏玄钰睁眼去看她,只见她面色空洞。
怜儿对上他的眼神,心里一凉,随即心坠了下来,皇帝,一直都是知道的。
晏玄钰缓缓说,“你背后之人是不是已经许久未曾联系你了?”
“你袖子里有一把匕首,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杀了我,他便成事一半。”
“是。”怜儿从袖子里拿出精致小巧的匕首,她知道这把匕首有多么锋利,只要她刺进皇帝的胸膛,那人就可以下一步计划了。
怜儿的手在颤抖,她抖得几乎握不住那把匕首。
“你从未痴迷于我,这是你的计策……”
“你并不是怕死,对么?”晏玄钰明明躺着,可是面色淡淡,丝毫不像处于下风的样子。
“你可想过,你背后的人说过怎么让你安全地离开京城吗?”
晏玄钰的每句话都像狠狠击打在怜儿的心上。
“不是的,不是的……你只是想引我说出是谁?是不是?”怜儿的神色突然变得怆然。
她双目含泪,竟是将匕首扔到了地上。
“我是细作,杀了我吧。”
晏玄钰无言,他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被当做棋子送来他身边的女子,之前为打消丞相等人的猜疑,他以她的名义做了几件事已是他的极限。
晏玄钰在这方面倒优柔寡断起来,心里还有几分愧疚在里面,因此从未想过要怜儿的性命。
在他看来,怜儿和历史上出现过的许多女子有相似之处,只是……牺牲品罢了。
他不觉得怜儿愚蠢,只觉得她有几分可怜,古时女子,有胆识有远见,在历史上留名的与整个时代的女子比起来只是寥寥。
这个时代的女子,她们之中大多数好像都在渴求男子的怜爱,因为时代下她们只能依附于男人生存。
然后呢?她们担上本不属于她们的罪名,红颜祸水,红颜祸国。
“朕不是夫差,你也不会是西施。”晏玄钰叹了口气,没再继续伪装病弱模样,而是缓缓坐了起来。
“你且打开看看。”晏玄钰一指匕首。
怜儿腿一软,跪了下去,她捡起手边的匕首拔开,发现只剩下了上面镶着精美宝石的木制柄。
她瞳孔一缩,这匕首一直放在她袖中,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了它!
“朕不会杀你,但是你如今知道了朕并未病入膏肓,只能暂时委屈你了。”晏玄钰一拍手,那声音并不大,可承天殿外的树上树影一动,几个黑衣人飞速踏空而来。
“今天叫你们来,是让你们派出一人来伪装成她的模样,这些时日代替她在宫中行动。”晏玄钰没什么表情的说。
“将她安置在暗处,不要让任何宫人发现。”毕竟宫里还有许多外面的眼线。
“是。”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垂首道。
怜儿后退几步,脸上满是震惊惶恐,原来这才是皇帝的真面目……他手里还有一支无人知晓的暗卫!
皇帝暗中一定做了很多事了。
那为首的暗卫留下易容成怜贵妃,另外二人裹挟怜儿离去——
“属下告退。”
怜儿不知道为何,虽然前路生死未知,但是她终于,再不用惶惶终日了。
她甚至有心情回忆起来从前种种。
她从前也知道那人身边有一支专门打探情报的暗卫,但是连她也能看出来皇帝暗卫的武功远在那群人之上!
那人身边的暗卫已经不能说是人,他们没有人的想法,只听命于主人,不怕疼不怕死,甚至大部分暗卫口不能言……
“姑娘,唐突了。”其中一暗卫说。
“不能说唐突,要说‘得罪’。”右边的暗卫突然出声。
刚开始那暗卫默了半晌,最后“哦”了一声。
怜儿心里古怪,这……真的是训练出的暗卫吗?
两人将她安置在一个她从来没在皇宫里见过的地方,是一个地下石室,但是内里干燥不潮湿,床榻、桌椅等一应俱全,甚至有透光的地方让室内不昏暗,只是这里她并不知道是哪里。
他们身形一隐,怜儿知道二人大概是被派来监视她的。只是暗卫不易培养,只看她一个细作竟然就派了两个。
到了此处,多想无益,怜儿坐在床榻边仰头看着石室透光的地方,心里不知何滋味。
她手里还攥着皇帝让她念的那话本,已攥出褶皱。
第58章 第一场仗
黄沙城,夜晚。
“老子杀了你们!”
一声嘶哑的怒吼划破天际。
这个声音如同一个信号,一个又一个火把依次亮起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他们身后拖出一道又一道黑影,呼啸的风让这场面有几分萧肃。
有人正因此场景身体颤抖不已。
“成了!”说话的人脸上一喜。
“成了,我们成了!!”
一层又一层举着火把的士兵将一个人团团围在中间。
那人双手被捆住压在地上,身上被麻绳死死缠住,他的腕骨上勒到出了血,滚在地上满身泥泞。
聂保成双目赤红,他没想到手底下这帮兵有一天竟然会反了他!
竟然趁他在营帐里时抓了他的亲兵,又绑住了他!
“反了!谁指使你们的?!”聂保成吼道。
聂保成手下的亲兵胡康安等人也被捆着,蚁多咬死象,这群他们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士兵们竟然将他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个如死鱼一样躺在地上。
“现在把绳子解开,将军可以当不知今天此事,否则你们这些参与其中的人都一个不留!”胡康安艰难地抬脸说。
这句话让在场的兵卒们心跳如鼓,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不过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情绪!
四月初六,黄沙城的兵卒反了,他们将黄沙城主将及一众亲兵抓住后关了起来。
四月初七,以一名为万和裕的兵卒为首,兵卒们将聂保成一系尽数关押,聂保成无法,只得拿出兵符。
而后……全城兵卒投诚袁康!
“噗——”王庆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袁盛嫌弃地一躲,将另一个茶盏放到袁康手边退了出去。
“黄沙城的兵符在你手上?!”
袁康“嗯”了一声。
王庆云咕咚咕咚把茶喝完一抹嘴,连带着胡子都抖了抖:“你做的?”
袁康不语,只说:“若是今日聂保成兵符不在我手里,那大周的将士才真的无救了。”
“和我说说,怎么个事?”王庆云双手一揣凑了过来。
袁康在黄沙城的时候,与兵卒同吃同住,毫无特殊待遇,操练兵卒奖罚分明,在他这里,只要不偷懒,日日都能吃个饱饭。
袁康还带着兵卒们一起在城外种了大片榆树。只是聂保成回到黄沙城后便下令将袁康种下的所有东西全部拔除,将袁康来的那一日先过去的几个小兵鞭笞示众,将袁康发下去给兵卒们的保暖衣物全部收了回来。
袁康走后,他们的一切都恢复原样,口粮变回了水一样清的糙米汤,寒冷的夜晚再也没有厚一些的衣物可以盖在身上。
自古以来底层的百姓也好,士卒也罢,他们都有极大的安于现状忍耐性和逆来顺受的心性,非被逼到绝路,他们不会想去反抗眼前的一切。
但是有人让他们体会了短暂的好日子,那段时日没有人悄无声息死去,兵卒们在打回原样后才发现原来以前习以为常的一切是那么难以忍耐,此事便是黄沙城兵卒决定反了聂保成的原因之一。
聂保成没想过在他眼里如牲畜可随意砍杀的兵卒聚在一起,一人一口都是能咬死他的
王庆云听完久久未动,半晌道:“还好老子聪明,早就跟你了。”
“袁康,你真是怪人中的怪人。”他感叹。
袁康想到陛下给他的书里描绘的那样,垂下了眼,这些本就应该是将领所要做的,在其他人眼里却成了要被攻讦的对象,到底是那些人的错,还是……
他没再想下去。
“万和裕,我想让他当副将。”袁康说,“此人有勇有谋,同是兵卒身份,黄沙城兵卒却愿意听命于他,此人必有过人之处。”
“不过,这样的人才不知多少人里才能出那么一个罢了。”
王庆云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却看见袁盛急匆匆进来。
袁盛喘着粗气道:“将军,黄沙城附近似有大股骑兵来犯!”
戎狄人确实挑了一个最适合攻击的时机,聂保成被俘,黄沙城如今没有主将,向袁康投诚只是昨日之事而已!一切都还未做出安排,戎狄骑兵却像是提前预知了什么一样在这个时候来攻打黄沙城!
“已经派人去边城找袁将军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能让他们进城!”
一个面色沉稳,浓眉大眼穿着兵卒衣服的男人站在前面大声说。
有他的安抚,原本躁动的队伍都慢慢安静了下来。
“灵活身量小的过来,你们出城去布下绊马索!一定要快!”
“所有弓箭手上城楼!守城车推到城门口,叁营去北城门时刻防着戎狄人从北门入,肆营先让城中百姓转到安全处,其余人与我一起……”
万和裕站在高处,脑中飞快回忆这三个月以来从袁将军那里学到的东西,强迫自己安定下来,为了方便管理袁康将黄沙城兵卒分为几个营,兵卒们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管理,营下还有连,三月训练,他们对各自所属的地方都有了十足的归属感。
不知从何时开始,突厥和戎狄人成了他们的噩梦,他们骑着马攻散他们如入无人之境!
“大家都别忘了袁将军对我们的训练!袁将军的部下能屡次击退他们,我们凭什么不能!”
“如果我们守住城,说不定就能顺理成章加入袁家军!!”
最后这句话让兵卒们沸腾起来!怕吗?他们当然怕!但是怕不代表着他们不敢上!
万和裕等人上了城楼,只见远处黄沙飞扬,显然有一支人数极多的敌人正在赶来,而被土丘遮挡的地方也涌出来一股又一股小队骑兵。
戎狄不像突厥,他们一向在草原上鲜少向中原进犯,万和裕心里隐隐有什么猜想但是消失太快他没有抓住。
袁康对他们的训练之中也有弓箭,万和裕之前从未摸过弓箭,曾经,他手里永远只有已经锈住的几乎无法使用的武器……
敌人越来越近了。
万和裕下了一层来到弓箭手所在的位置。
他们的能力现在还不足以在远攻上发挥什么作用,他们要做的是尽量不浪费箭矢,等敌人近前来有把握再射箭,或者是在敌人要攻城时阻挡他们。
万和裕可以看到被一群护住的戎狄人帽子上那一绺红绒,这代表他在戎狄军里的重要地位。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中如同有一团火燃烧起来,如果他能一箭射中那人,哪怕伤不到他,只是碰到他也能让士气大振,让敌人自乱阵脚。
袁将军曾夸奖过他在射箭上极有天赋。
他拉开弓箭,这到底是他第一次如此面对敌人,万和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稳住双手。
“咻——”
一支箭飞了出去
偏了。
只一眼,万和裕就失望地知道了结果,有了这一箭,敌人就会立刻警觉起来对他们保护起来的将领进行更严密的保卫。
不,等等!
万和裕紧紧盯着前方,那戎狄人看到有箭矢冲他而来后似乎想躲避,只是躲避的方向更正中箭矢射去的位置!
箭从他头顶轻轻擦过,造不成任何伤害,只是——
那一抹红随着箭矢掉落在地。
他把那戎狄将领帽顶的红绒射了下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原本低迷的士气顿时高涨了起来!他耳边充斥着兵卒们的声音。
那一瞬间,万和裕激动地想要颤抖,但是他目前面临着另一个艰难的抉择。
在这种情况下,他要带领兵卒出城迎战吗?
所有出城的兵卒,可能都难以活着回来了。而首当其冲被敌人攻击的,就是最前面的人。
这个最前面的人,只能由他来当。
可是不出城,万和裕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等到边城援军的到达
“有没有人愿意跟我出城迎战?!”
他如是说道。
明明也只是万千兵卒里的一个,可是此刻,他宛如一个真正的将军
“有人出来了。”戎狄副将阿尔泰对同伴说。
他看向前面那被一箭差点射掉帽子,现在正大喊大叫的戎狄贵族后代,心里鄙夷至极。
“兀古哈,你要有主将的风范!”
然而心里却嗤笑,不管兀古哈来时多么嚣张,只是回去的时候要成为一具尸体被他带回去了。
他和旁边同为副将的阿尔锡交换了个眼神,拿下黄沙城是真,趁乱杀死兀古哈也是真。
他们一致认为后者的难度更高一些,因为队伍里还有兀古哈父亲送来保护兀古哈的侍卫和眼线。
杀了兀古哈是为了让他父亲与戎狄王部开战,只有那样他们才能趁乱捞些好处,比如……
“你们没说这里是这么危险!”兀古哈气急败坏道。
阿尔锡笑道:“兀古哈,你怕是在营帐里和女人肚皮上睡久了,忘了我们戎狄男人都是草原上的雄鹰了。”
兀古哈抽出腰间的鞭子抽过去,阿尔锡轻松躲过,一把扯过鞭子让兀古哈踉跄两下,阿尔锡哈哈大笑起来。
“准备进攻。”
黄沙城里能出来兵卒迎战已经让他们足够惊讶,听突厥来的使者说,以往这群中原人看到他们就会屁滚尿流逃跑,唯一值得他们小心的是一个叫袁康的将领。
阿尔泰抽出环刀,一夹马腹冲向前去。
“等等!”他突然发觉不对,前面干草掩盖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然而身后的一大批人已经骑马跟了上来,有人听到了阿尔泰的话停了下来,其余人的马冲到前面,下一秒,马蹄被锋利如刃丝的绊马索割出血花!经验丰富的骑兵立刻勒紧手里的马绳转移方向,避免踩到前面更多陷阱。
此起彼伏的嘶鸣声响起,冲到前面的戎狄人顿时乱作一团!
“该死!”
有人摔下马又被同伴身下马的马蹄踩到,发出哀嚎声。
这完全是他们轻敌了,突厥使者说这群中原人里除了袁康其余人根本不会如何抵抗!
可是现在狡诈的中原人竟然布下了陷阱!
“他们真的被绊住了。”
“小良子他们弄的这个真的有用!”
但现在显然没人高兴的起来,城楼上守着的少数兵卒们看向出城的同伴,一时心又沉了下来。
黄沙城大部分兵卒都出城了……
其余人……他们只能用同伴拖来的时间,一次又一次向城楼上运上石块等守城要用的东西,手上早已磨出了血,仿佛不知疲惫
他们可以两个人杀一个戎狄人,四个人杀一个戎狄人,只要拖到袁将军带人来,就是他们胜了。
身边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倒下,不时有兵卒被戎狄人踩在马蹄下,血花四溅,长矛和刀刃砍到肉的声音,喊声……
所有一切变成了满目的红,万和裕仿佛麻木了,他一下又一下挥动手里的刀,身上的甲胄是袁将军那时给他们的,在他们反了之后又从聂保成那里拿回来穿在身上——可是此刻,上面被血染红了。
阿尔泰和阿尔锡两兄弟身为副将,一边咒骂一边砍杀,他们身前也不停有戎狄士兵从马上跌落。
“嚓……”阿尔锡腰上一痛,他转头立刻一刀砍下去,狠狠砍到对方右肩上,血溅到了他眼皮上,他眨也不眨,一用力又是一刀,那人吃痛到抽搐,手上的力松了,刀掉到地上。
阿尔锡一笑,他的笑还没露出来,对方竟然用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死死拽住了他,力气之大让阿尔锡一时无法挣脱!两人缠斗起来,到底是那人落了下风。
可是不知道又从哪来了几个人,他们死死缠住了阿尔锡。
那最开始的兵卒死前似乎还在紧紧盯着他……
阿尔锡身上有了数不清多少人的血。
这群中原人到底怎么了?难道突厥人骗了他们,这些都是那叫袁康的将军的部下?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兀古哈早在刚刚被乱刀砍下马,阿尔泰还活着,他四处寻找自己的兄弟,发现他早已死去多时。
阿尔泰怒吼一声,带领剩余的戎狄士兵将城外的中原兵卒杀得片甲不留。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力竭的阿尔泰回头。
大周的援军来了。
“撤兵,撤兵!!”阿尔泰顾不得什么脸面,大吼着,一马当先向没有大周兵卒的一侧飞奔而去。
尽管他身后还有很多戎狄人可以一战,但是他已经直觉不妙。
自此,胜负已分
黄沙城外血流漂杵。
他们,可以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丢盔卸甲地逃跑,任由敌人掠夺,但是没有。
这次,黄沙城兵卒甚至没有主将。
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呢?
可惜,他们的身体已经冰冷,再也无法给出答案了
呜号的风裹挟着血腥气,仿佛在说——
我们是大周人,我们并不懦弱。
第59章 各方登场
还是来晚了。
戎狄此次来势汹汹,像是势必要从大周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袁康从整军到出发,从边城行进到黄沙城他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只可惜还是来晚了。
他带军追了戎狄人几十里,阿尔泰不愧是戎狄部的大将之一,十分狡猾且毫不顾忌手下人生死,由此几次三番得以断尾逃脱。
穷寇莫追,此行也不是全无收获,将阿尔泰部几乎斩去三分之二。
再往前地形险峻起来,前方还有一处两边耸起的山谷。
袁康抬手示意返城
回城时已近傍晚,残阳如血。
不知是不是这黄沙城风沙太大,王庆云竟有些迷了眼,他粗略一抹脸对袁康道:“城里只剩下百来人了,我带着兄弟们将尸骨都收敛了”
戎狄人多用环刀,好多兵卒已经被砍的面目全非。
袁康垂首,到处都是被血染成暗色的黄土,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地上杂乱摆放着甲胄——这些甲胄是他曾经来黄沙城时留给黄沙城兵卒们的,如今又到了他手上。
此次戎狄突然进犯背后必然有阴谋,此次来犯敌人众多,与之前突厥骚扰边境完全不一样,若不是黄沙城兵卒以命拖住敌人,这座大周的城池可能会落于他人之手。
可以确定的是,戎狄不会因为这一次而停止,他们真的想从大周咬下一块肉来。
袁康边走边想,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什么,于是快步走过去拨开荆棘丛捡起来。
“这是什么?”王庆云跟过来。
袁康细细端详,此物是一段红绒,还有被箭矢从底端削过的痕迹。
袁康没回答王庆云的话,他摩挲着手里象征着戎狄地位的东西,反而自顾自问起了另一件事:“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叫万和裕的小兵吗?”
王庆云当然记得,袁康很看好那人,还说要过段时日任他为黄沙城副将。
他愣了一下,开口道:“他已经死了,听黄沙城内的兵卒说,是他带头去守的。”
连王庆云都很震惊,就在他们都以为这次黄沙城在群龙无首的时候,站出来的是一个兵卒。
并且如袁康所说的那样,他很有本事
今日格外阴冷,寒风吹到了人的骨头缝里。
关押在黄沙城里的前主将聂保成,听到外面的声音,站起来走过去问看管他的狱卒。
在听完狱卒的话之后他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笑了起来,牢狱里都回荡着他沙哑的笑声,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再加上他蓬头垢面的模样,宛如疯癫。
然而狱卒没有再和他说下去,放下手里的饭重新锁上了牢门。
聂保成一动,就带动身上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干脆席地而坐,用脏污的手捏着碗里的饭吃了起来。聂保成一边吃,一边笑,自言自语道:“真他娘的扯,本将还不知道那群兵痞子?他们会豁了命守城?早他娘的一个个吓尿裤子了。”
他恨不得将黄沙城反他的兵卒饮其血生啖其肉,若不是他们自己怎会落得今日下场?
只是到底往嘴里塞饭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咂摸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间尽是烦躁,他一抬手掀翻了粗碗,找了个角落低头假寐了
戎狄来犯之事送往大周都城,同时,袁康在大周边城的动作也被姜相一党发觉,闻永望参袁康不守大周律法,养私兵,意图谋反。
朝中多位大臣一起上书,罗列袁康罪状,还提到了袁康关押同为主将的聂保成。
“陛下,您莫要动气啊!”闻永望一脸惶恐。
晏玄钰瘫在龙椅上,因动怒而气喘不已:“好,好好一个袁康!”
此日,大周皇帝连下三条诏令,召袁康回京问罪!
晏玄钰在承天殿里,看着袁康的密信里所描述的那日黄沙城外场景,心里不由揪紧,一瞬间竟是感到难以呼吸。
寥寥数语,却将那日的情形尽数写出。
袁康还提到了一位叫万和裕的小兵,说他出身兵卒间却很是有本事,袁康本欲让他做黄沙城副将,可如今人已身死在黄沙城外。晏玄钰又看到黄沙城守城是这个叫万和裕的小卒冲锋在前,一遍遍鼓舞士气,甚至那日反黄沙城主将聂保成后归到袁康部下的也是他。
晏玄钰阖眼,可惜吗?他真的感觉很可惜。
袁康只是让黄沙城兵卒们吃饱饭,穿上甲胄,不轻视他们,就让他们用了命去感激。
就像晏玄钰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发现的一样,他只是让一些底层百姓吃饱了饭,他们便赞扬感激
这是个朴实的时代,也是个残酷的时代。
密信上是活生生的人命,晏玄钰从前也有——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异常强烈,强烈到要冲出他的身体——他想改变这里,他一定要改变这里。
他慢慢等待这种强烈的情绪最后恢复平和,才呼出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还有一次系统的抽卡次数没有用,晏玄钰调出来系统。
自从知道晏玄钰能给它带来巨大的能量后,系统渐渐当起了隐形统,几乎为晏玄钰所驱使。
晏玄钰伸手点击虚空上发光的按钮。
一阵光芒过后,转盘渐渐停下,一阵耀眼的橙色光芒流转。
晏玄钰听到系统在他脑中通报——
【恭喜宿主抽到A级卡——奸臣庸臣探测仪,备注:此卡可重复使用且随使用次数的增加而功能升级。】
姜府。
“以袁康的性子,定是要回京城的。”姜元化老神在在。
闻永望在一旁笑道:“还是姜相料事如神,这一次定然能让袁康死无葬身之地。”
让袁康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吧。
算算日子,南国使臣也该快到京城了吧?
姜元化但笑不语,眉眼间透出疲惫来。
闻永望何其精明,看姜相此模样随即识趣地提出告辞,反正今日相谈也只是相谈今日朝堂之事。
“姜兄,提前恭祝您心想事成。”一斗笠人悄无声息走来。
姜元化笑了一声:“该是在下恭喜您才是,可以早日回突厥了。”
斗笠人笑够了,“回突厥?见识过了大周,我为何要回突厥?”
戎狄部。
“兀古哈一族已经被王处置了。”阿尔泰和阿尔锡的父亲哈日低声说。
他们之前就是想要借着此次攻打中原的第一战将兀古哈除去,现在确实如他们所想,只是
哈日的声音透着疲惫:“阿尔泰,你也去请罪吧。”
阿尔泰瞳孔一缩,“是,父亲。”
他的亲弟弟,阿尔锡,被他们一向看不起的弱小的中原人斩杀,戎狄贵族兀古哈也死在乱刀下,这对戎狄部来说是奇耻大辱!他们与突厥的合作差点因此终止,但还好突厥给了大量马匹和羊勉强算赔罪算起来突厥完全置身事外,突厥使者话里话外都是在埋怨戎狄部的实力配不上草原之鹰的名号。
还好全部罪责已经由死去的兀古哈承担。
戎狄与突厥,分别是草原的鹰和狼,他们的合作已经能窥见一两分他们的野心。
此时,戎狄王正与突厥使臣相谈。
“袁康死后就是进攻中原的大好时机。”突厥使臣行礼后说。
戎狄王的眼神落在突厥使臣身上,他良久未言,最后才道:“希望如此。”
突厥使臣回突厥后就向突厥王说了此次相谈的内容,突厥王嗤笑:“此前先生说戎狄部实力不可小觑,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中原一小城都攻打不下,反被中原人逼得狼狈逃窜。”
“这还是我所见过的中原人么?”突厥王哈哈大笑,“他们将中原人形容得如神兵一般,不过是想掩盖自己部弱的事实罢了。”
其中轻蔑意味十分明显。
他曾带着突厥人闯进大周边境城池肆意掠夺烧杀,中原的兵卒四下逃窜不堪一击,如今大周皇帝昏庸,入主中原只是时间问题。
突厥王仿照中原人招来的“幕僚”,在离开王帐后修书一封,隐过众人送了出去。
送出的信十几日后远隔千山万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拆开。
那人看完书信后轻笑:“愚蠢。”
明明是按照他的想法进行着,但是愚蠢至此也是让人看不惯啊。
他随即将书信丢入火盆里,而后用帕子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摩挲起手边的玉佛来。
第60章 尘埃落定
“召南国使臣进殿!”
大周官员分列殿内两侧,皇帝被李忠贤扶着坐上龙椅,姜元化看到皇帝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突然一跳。
这一次,会万无一失的。
南国两位使臣双手捧着装着贡礼的盒子走进来,他们在殿前俯下身行礼:“南国使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南国使臣的声音足以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起身后,他们一步一步向玉阶前走去。
晏玄钰心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两个人,稍微走在前面的那一人便是此次南国派来的刺客,此人名蓟礼,是南国王室养于王宫中的刺客,从未出现在人前,此次来大周对外宣称的身份是南国王室旁支之后。
他还知道,按照姜元化等人的谋划,皇宫里的侍卫要么被收买,要么早就不知不觉间换成了他们的人,只等皇帝被刺身亡,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地控制所有人。
因为晏玄钰的到来,许多事已经与前世不同了,但是姜元化等人还是像前世那样意图谋反,这一世他们与突厥里应外合,只是与虎谋皮,能得意几时?
突厥当真会老老实实的接受最开始允诺的几座城池吗
晏玄钰略微思索间,那两位使臣已经到了玉阶前。
两侧所有官员的目光都聚在中间的南国使臣身上,想知道这次南国的贡礼是什么。
这次南国使臣的到来让大周既高兴又意外,自从先帝时南国已经很少与大周往来,不复从前的归顺,尤其是新帝登基南国无任何表示,此次南国使臣前来让大周不少人以为这是在向大周示好。
正当大殿之中人人各有心思时,晏玄钰看到那名为蓟礼的刺客打开贡礼后寒光一闪,一把两面都有锋利刺状边缘的剑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他手里。
晏玄钰看得最为清楚,在他眼里一切都像是放了慢动作,他恍然大悟地想,怪不得南国刺客能躲避多重检查,原来他们那里现在就有了极为精巧的伸缩剑!
他听到身旁的李忠贤尖锐的声音响起:“有刺客!护驾!护驾!!”
大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大周有律,进宫不可携带任何武器,更别说这些要上殿的官员了,有人想要上前却被以姜元化为首的官员拦下。
“姜元化!你想干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姜元化卸下了伪装,他挡下那要出殿的人,眼神阴冷:“我给你们半柱香时间,是救狗皇帝,还是救你们自己?”
【叮,使用成功,时效三十秒。】
官员那边的混乱晏玄钰无暇顾及,那刺客从玉阶下飞身而来的时候晏玄钰同时使用了系统的【龙x虎猛】卡,不愧是系统出品,晏玄钰只感到全身轻盈仿佛充满了力量,一股热流流向四肢百骸。
他拔出龙椅后面的天子剑与那刺客对上。
天子剑放在金銮殿上数百年想必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被拿起来与人缠斗的一天。
当晏玄钰也起身时殿上就有人察觉出不对劲来。
观皇帝的反应和身手,根本不像平日里的病弱模样!那病入膏肓的传言更是无稽之谈!
姜元化也看到了,愣了一瞬后冷笑连连:“便是假装的又如何?”
皇宫之中的侍卫和京城的守卫已经尽是他的人!
他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蓟礼原想将晏玄钰一击毙命,于是招招向他心口刺去,奈何晏玄钰每次都像预判了他的杀招一样轻松化解,晏玄钰并不一味躲闪,他还记得系统提示过他这张卡的时效只有三十秒!蓟礼一时不察卖了个破绽给晏玄钰,晏玄钰抽剑而上一下刺进了蓟礼的肩膀。
血顿时将刺客的使臣袍晕染成了暗色。
今日确实会血染金銮殿,但是流的血却不是皇帝的
李忠贤原想上前替陛下一死,让身边人带陛下先离开金銮殿,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目瞪口呆。
他们陛下,怎的成了武林高手了?
短短交手数次,刺客就发觉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对方的武功远在他之上且越来越熟悉他的招式,他心道不好,但是既然选择刺杀大周皇帝,他便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于是蓟礼招招致命,原本晏玄钰对于亲手杀人还是有抵触的,但是对方很辣的眼神让他突然惊醒,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死
这一想如同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原本还有些束手束脚,现在晏玄钰将系统卡片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在晏玄钰眼里他似乎和刺客已经缠斗了万年之久,然而实际上才过去十几秒,有人甚至处于愣神中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心里不知道是原本病入膏肓的皇帝其实没病还韬光养晦更让人震惊还是南国王室竟然意图刺杀大周皇帝更让人震惊。
“噗呲!”
一切只在瞬间,晏玄钰将剑送入刺客的心脏,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跌到台阶下面翻滚几下彻底没了声息,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他将被剑刺伤到的左手掩藏在袖中。
【龙x虎猛】生效的三十秒很快过去,在能力抽离的一瞬间,晏玄钰身形一晃差点倒下去,四肢像被抽离了一切力量,这种突然变回原样的感觉可不好受,晏玄钰将染血的剑向下立于地上,靠它缓了缓。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似乎十分轻松地杀掉了南国王室派来的刺客。
姜元化更是目眦欲裂,他不是傻子,皇帝刚刚的异常只说明了一种可能!
“姜元化,你要弑君么?”
晏玄钰站在玉阶上俯视着玉阶下的姜元化,面色淡淡。
“君?狗皇帝你也配?”姜元化面色狰狞起来,他知道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但是他可没输,十几年筹谋怎么会这么轻易被破坏,皇宫的侍卫早已全部是他的人。
果然如晏玄钰所料,幸好他做足了准备,不然他怎么也敌不过京城里的守兵和侍卫的人海战术。
这时候,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姜元化脸上的笑容还没扬起,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去,只见一穿着完全不同于京城守卫服饰的高大身影率先走了过来。
那身盔甲分明是属于将军品级的!
大殿上死寂一片,唯有那穿着盔甲的将军脚步声一下一下像踩在了其他人的心上。
那高大身影将头鍪拿下,露出一张所有人都熟悉的脸。
“扑通——”
那人微微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闻永望跌坐在地上,哪还有平日里宠臣的春风得意,此刻的他脸上尽是惊恐!
那张脸,在场的所有人都熟悉,在几日以前,他们其中大部分人还联合上书参了此人——
是袁康!
袁康行礼:“陛下,臣幸不辱命,将京城乱贼尽数拿下!”
他的靴子边缘带血,可见此言不假,他刚刚确实经历了一战。
姜元化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突然“哈”地一笑:“原来我千算万算,反而是中了你的计!”
大周先祖曾留下天子剑,唯有天子可拿此剑,所以晏玄钰接过李忠贤递来的绸布,慢条斯理擦拭起天子剑上的血。
他的动作让他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晏玄钰心想,哪里是他心机城府深沉?实在是他所了解的历史昏君故事太多了,随便拿出来两个模仿一下就能让其他人信以为真!
但是他只是轻笑一声,“大周积弊已久如果不是姜相,朕怎么让所有毒瘤都尽数露出来,好省得朕费心寻找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姜元化反而镇定了下来,一口血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费尽心机让先帝将皇室之人杀了个干净,唯独留下了你,晏玄钰。”
他笑啊笑,声音听上去诡异至极:“今日才知道,我倒是看走眼了!”
这无疑是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心头!
晏玄钰:哦豁。
他这是解锁了原世界没有交代清楚的剧情吗?
按照姜元化所说,先帝年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今日在金銮殿上的不乏先帝年间就在朝堂的官员,其中一官员颤声道:“姜元化!你竟骗过了所有人!”
还让先帝不但杀了手足,更是忌惮铲除了数位皇子!
其他人也被这官员的一句话点醒了,他们之中,不乏与姜元化交情颇深的皇帝从始至终,都不像是被拿捏的纨绔!
姜元化的计谋之毒,一环扣一环,只可惜遇到了韬光养晦的假纨绔二皇子晏玄钰!!
也难怪姜元化此时的癫狂了,任谁谋划几十年,在最后临近成功的时候突然发现,其实你早就输了,换成别人只怕是更疯!
姜元化足够聪明,也因此知道自己绝无再翻身的可能。
于是看向袁康,哪还有一丝清臣风骨,只眼神怨毒道:“好一个三道召令啊只可惜,袁康,你猜猜看,你带着袁家军来京城救驾,现在的大周边境,会不会有突厥和戎狄部趁虚而入呢?”
袁康笑道:“姜相,谁告诉您我带来的都是袁家军?”
说罢,他看向皇帝,拱手道:“本将只带了几位亲信应召进京,其余人都是陛下培养的精兵。”
姜元化这次再也忍不住,“噗”地一下吐出一口血——他气急攻心吐血了!
好啊!
好一个昏君,好一个能在他们所有人眼皮底下养出大批精兵的昏君!
“来人,将姜元化拖下去。”晏玄钰淡淡说。
说罢,晏玄钰的眼神在朝廷官员之间扫视,大殿死寂一片,不知是谁跪在地上高喊万岁。
由此像打开了某种开关,金銮殿玉阶下的所有人都跪地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京城之中突然多了无数守卫,原本京城侍卫是由官员家族沾亲带故去的,所以都是些酒囊饭袋,但是现在这一批人绝对不是那群酒囊饭袋能相比的,一个个穿着黑色束腰劲装,腰间别着长刀,身高体壮。
京城人这才知道,这群人有个响亮的名字——
锦衣卫。
据说是直属于当今陛下统管的。
这些时日京城可不太平,几乎每日都有哭喊声吵闹声,世家大族的府邸被抄了一家又一家。
京城百姓们每天聚在一起最先聊的事就是今天哪位大官员家又去了锦衣卫,又抄出了多少家产
晏玄钰乔妆后在戏楼最顶层坐着,随口向李忠贤感慨道:“朕怎么觉得朕才像是入京掠夺的土匪呢?”
近日来,戏楼几乎没了生意,现在京城人人自危,生怕一睁眼锦衣卫就进了府。
“果然,手里有兵才有绝对话语权啊。”晏玄钰懒洋洋道,“朕一直不明白,那群文臣在朝堂玩心眼打压武将,为什么不收买武将养兵呢?”
李忠贤听着这堪称“大逆不道”的话,不过说这话的是陛下,也就没什么事了。
京城中人没想到皇帝根本不管什么制衡,也不顾虑什么朝堂,直接查抄了大半数官员,让人惊讶至极的是,即使没了这些官员,朝堂各项事务竟然都没太大影响。
几日后,韩元和林复等人归京重入朝堂,众人这才恍然,原来韩老也早就知道皇帝是韬光养晦,有了韩老等人,更不用担心朝堂事务了。
大周苦世族久矣,尤其是大周到现在都还没有正规的科举制!于是世家大族愈发势大,晏玄钰借机大刀阔斧开始砍京城的世家大族
此外,晏玄钰还亲自提审了被关在牢狱里的姜元化。
他也这才知道原主不知道的一些事情,比如,姜元化为什么这么恨大周。
“你是前朝人?”晏玄钰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就像晏玄钰前世历史中一直想反清复明的那群人一样,姜元化是前朝之后。
但是朝代更迭,是一直以来的规律,当一个朝代衰败时,就会被另一个朝代所取代。
晏玄钰心里感慨,这些前朝人也真是够“长情”的,口号喊了几百年,都到他这一代了,仍然没忘记前朝事。
“因为你,有多少人枉死惨死,就为了你那可笑的复辟前朝念头?”晏玄钰摇头。
“可笑?”姜元化神情癫狂,“狗皇帝,你”
晏玄钰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前朝覆灭并不是只大周先祖的缘故,当百姓被逼至绝境自会揭竿而起,这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由此,复辟前朝又有什么意义呢?”
“前朝已经历经数百年,你先祖族人所忠心的前朝末帝,残暴不仁,荒淫至极,所以你们复辟前朝到底想为了什么?即使大周覆灭,也自有下一个朝代接替,但朕想绝对不是辰朝。”
姜元化久久不言,也不知是没找到反驳晏玄钰的话还是因为晏玄钰身为大周皇帝竟然能轻易说出“大周覆灭”这种话。
晏玄钰继续平静道:“你勾结突厥和戎狄,让他们攻打大周,姜元化,你早已违背了你姜家先祖的初心,如果真的将天下子民当作辰朝的子民,为什么要让此地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呢?”
“朕此前只是纨绔,读书甚少,尚且知道这些道理,你们这些读书人又将圣贤书读到了哪里去?!”
他知道姜元化当然听不进去这些话,他也没指望几句话就让姜元化痛哭流涕地忏悔他的罪行,况且他的罪行不是几句忏悔就能抵过的。
晏玄钰掩盖下了前朝之事,众人只知道——
姜元化意图谋反,秋后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