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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晋江独家发表

    周书闻比秋恬还要先到家。

    他到家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客厅里也黑压压的,虽说所有灯带、主副灯都在进门的那一刻亮起,但周书闻心里仍然腾起一阵空荡。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大约是秋恬的到来延缓了家里冰凉的气息, 周书闻也习惯了给秋恬带晚餐,所以总觉得开灯时除了AI的呼唤,还应该有秋恬趿着拖鞋跑过来的声音。

    可是仔细想想, 秋恬真正住在他家里,也不过才三四个月的时间。

    在此之前的很多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回家的, 那时候似乎也并不觉得有多么空虚难耐。

    他把给秋恬带的抹茶蛋糕放进冰箱, 换下衬衫走进浴室, 慢慢悠悠洗了个澡,结束后仍然觉得无聊,又去仔仔细细把胡子刮了一遍。

    一整套流程弄下来, 居然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周书闻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上缓慢游走的秒针觉得不可思议, 地球的时间流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慢了?

    还是说他平时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 曾经创下一年内每天洗澡都不超过五分钟的辉煌纪录, 所以现在慢不下来了?

    可现在的日子的确是无聊得过分了。

    周书闻搓了把脸, 觉得自己莫名像宫斗剧里被皇帝翻牌子后精心打扮等待皇帝驾临,却突然得知皇帝掉头去了别的嫔妃那里的深宫怨妇。

    秋恬不是说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吗?

    他被妖怪抓走了?

    周书闻抓着手机, 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脚步如风径直离开了客厅——去盥洗室洗衣服了。

    但把衣裤分门别类扔进洗衣机, 按照比例严格投放洗衣液, 再按下启动键, 居然也只花了两分钟!

    从盥洗室出来,经过秋恬的房间留恋驻足三分钟, 再次在沙发上坐下,整套不明觉厉的动作总共耗时五分钟。

    周书闻彻底投降。

    最终决定练习演唱《稻香》。

    单位歌唱比赛的海选近在眼前,但他这些日子沉迷娱乐疏于练习,功力怕是会有所退步。

    大约是心思不静,顾不上所谓的仪式,周书闻连投影幕都懒得放下来,直接将歌词投在了对面的墙上,金黄的油画被照亮。

    练习到第二遍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周书闻立刻停下动作,脖子条件反射地转向大门方向,他甚至没来得及关掉伴奏——“门锁已打开!”

    玄关处的灯带一寸一寸亮了起来,像为来人铺就的一段缀满星光的路,柔软白光雾一般晕开,沿着光洁的地面铺洒而来。

    周书闻以前没觉得自己家装修得这么好看,可能是有贺旗那个水泥毛坯房做对比吧,此刻他家里这段路看上去就跟仙宫似的。

    总之周书闻目不转睛看了很久。

    ——直到秋恬顶着一张脏兮兮的笑脸小跑着出现了。

    周书闻:“……”

    哦豁,这年头流浪小猫也能上天庭了?

    秋恬跑一路周围的灯就亮一路,到周书闻面前时整座屋子的灯都被他弄亮了,真就像鹊桥把嫦娥送过来了似的,不过这只嫦娥有点邋遢。

    周书闻为了练习唱歌留下的小地灯早已黯然失色,显得这只嫦娥虽然邋遢,但的确颇有姿色。

    毕竟秋恬的眼睛真的很亮。

    等周书闻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起来了,甚至上前几步迎了过去。

    他倚着桌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秋恬:“去哪里流浪了?”

    秋恬知道对方这是在说自己身上脏,也不恼,凑近周书闻看了几眼:“你倒是收拾得干净,下巴都能反光了。”

    周书闻:“……”

    周书闻此刻的确算得上容光焕发,毕竟几十分钟前,他才因为极度无聊而洗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次澡。

    胡子刮得也可以说是精心且用心,说他是一个盛装打扮准备参加舞会赢取公主芳心的臭男人毫不为过。

    但退一万步说,他变得滑稽,拥有现在这样一个光可鉴人的下巴,难道秋恬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行了,”周书闻清了清嗓子,心理活动一大堆面上却不改分毫:“快去洗澡吧。”

    他伸手去帮秋恬拿包,目光下移,这才发现秋恬怀里还抱着一只塑料袋,满满当当,火红火红的。

    周书闻从轮廓判断道:“这不是水果吧?”

    “当然不是,”秋恬骄傲地一拍袋子:“这可是好东西!”

    周书闻扬了扬眉梢,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秋恬脸很花,沾着汗渍和泥土,头发也毛毛躁躁的,周书闻发现他脖子和手臂上都起了红点,脸上则像是被太阳晒久了似的皮肤薄而泛红。

    “你是去摘果子还是打仗,今天外面很热吗?”周书闻说。

    “还好,”秋恬笑嘻嘻的:“下午太阳出来的时候有点晒,其他时候都很凉爽。”

    “那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呢?”周书闻指了指他身上,神情很无奈:“痒不痒?看起来有点像过敏了。”

    秋恬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他脖子确实扎得慌,手臂和小腿也很痒,于是单手抱住塑料袋挠了挠脖子:“好像是有点……”

    “那就去洗洗。”

    周书闻伸手想要帮他拿着塑料袋,却被秋恬退后一步躲开了。

    “等下再洗,”秋恬献宝似的抓着袋子,一定要自己亲手打开:“你先看看这个,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比灰姑娘的什么树枝有意思多了。”

    周书闻失笑:“到底是什么?”

    秋恬抿嘴神秘一笑,眼珠子转得古灵精怪的,放以前电视剧里,绝对是丐帮最机灵的孩子。

    他一手托着塑料袋地步,袋子只轻轻地盖住了他的小臂和手掌,圆润饱满但很轻。

    周书闻好奇地探头,就见秋恬解开系得松松的结,拨开轻盈的红色塑料,极具仪式感地从里面薅出了——一捧芦苇?

    “哒当!”秋恬灿烂一笑:“喜不喜欢?瞧我给你带的金黄的麦——”

    他说着顿住了,小小的脑袋上冒出大大的困惑:“怎么不黄了……”

    失去落日余晖和晚风吹拂的芦苇变得暗淡无光,躺在秋恬手里的样子甚至有点死气沉沉。

    这模样全然不似秋恬记忆中金黄的麦穗。

    分明几个小时前它们都是很漂亮的!

    秋恬在田里拔呀拔,它们就在风中荡啊荡,垂下的穗子像风里扬起的金黄的沙。

    他抬起头,客厅里那面墙上的麦穗仍然飘逸涌动。

    平常晚上光线暗的时候,墙上画也会稍显暗淡,可惜今天周书闻将它当做了投影幕,荧光照耀其间,歌词缓缓滚动,麦浪里随着夕阳翻滚的星河变得更加耀眼。

    秋恬手里的这捧植物和画比起来,简直就是丑小鸭和白天鹅的差距。

    而周书闻的表情看上去也很奇怪。

    秋恬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一瞬间恍惚了,又局促着,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乖乖……”周书闻先是摸了摸他的头,声线比平常要低一些,像是压抑住了什么。

    他拉起秋恬的手腕,把芦苇从他手里拿出来,看到秋恬雪白的掌心里红了一片,他好像是对这种东西过敏。

    周书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半晌,他拿起芦苇,上上下下仔细观赏了好几遍,用轻松的语气:“你说得对,这个确实比灰姑娘的树枝有意思多了。”

    但是秋恬没什么精神,蔫蔫地垂着眼皮:“可是它好丑,和你画里的麦田一点都不像。”

    明明在河边的时候它们都还很像的,秋恬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带回家就大相径庭,连形似的影子都没有了。

    “嗯……”周书闻思索着抿唇,用很轻柔的声音:“其实这是芦苇。”

    “……那是什么?”

    “也是一种植物。”

    秋恬懵了,周书闻看到他眼中逐渐泛起茫然的雾霭,像在森林里走丢的小鹿。

    “所以……是我认错了?”秋恬十分难过:“这其实根本就不是麦子?”

    “但它比麦子更有意思。”周书闻连忙说。

    秋恬摇摇头,知道周书闻是在安慰自己,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这捧芦苇有多丑,而周书闻的麦子是那么漂亮。

    丑丑的芦苇怎么可能比金黄的麦子更有意思呢?

    他心里沉甸甸的难过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一路上他都很骄傲,觉得自己带回的“麦子”比那些什么剪纸啊叶子好看太多,现在想来根本就是自以为是。

    他其实连麦子和芦苇都分辨不出来。

    “我还以为这是我看到的第一束麦子呢,”秋恬垂着头,声音也低低的:“我以为把它带回来你一定会喜欢。”

    “我喜欢。”像怕他难过似的,周书闻轻轻拥住了他。

    “我真的很喜欢,乖乖。”

    “但你最喜欢麦子。”

    “现在我最喜欢芦苇了。”

    秋恬怔了怔,不解地抬起头:“可是芦苇不好看。”

    “但是它很有意思。”周书闻笑着,乌黑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有神采,脖颈也微微泛着红。

    他告诉秋恬,芦苇是一种生命力旺盛的植物,有风有水就能长得很高,长得很远,并不比麦子差什么。

    他环住秋恬的手臂微微发着烫,说这话时声调比以往上扬,像被暖阳烤过的溪水一样温柔。

    秋恬听到他胸腔里传来急促的心跳,咚咚咚咚响个不停,全然不似平时平稳绵长,像有什么鸟儿要从中雀跃地破壳而出似的。

    秋恬低下头,用心聆听。

    “咚咚”这种音调在他的家乡话里是喜欢和爱的意思,所以当这样热烈而永不停息的“咚咚”在耳畔唱响时,秋恬有一瞬的晃神。

    但他也因此相信了,周书闻是真的很高兴。

    第52章 晋江独家发表

    洗完澡出来, 秋恬身上的红点更明显了。

    他一边挠一边嘟囔地走出浴室,脖子被自己抓出好几条显眼的红痕,眉心蹙着很娇气的模样。

    周书闻趁他洗澡的时候把那捧芦苇暂时放进一个礼品盒子里, 又开窗通了通风,免得残留的絮子再把秋恬身上扎出红点点。

    他埋头在医药箱里翻找半天,企图找出秋恬能用的过敏药, 但好像是脑子短路了,过了好久才突然想起这些药对秋恬都没有用。

    无奈之下只好拿一下清凉止痒的药膏出来,如果过敏不能治愈, 起码让秋恬当下能好受些吧。

    秋恬坐在沙发上, 像只跳蚤似的扭来扭去, 周书闻抓起他的手臂看了眼,又红又肿,皮肤薄得不得了。

    “别挠了, 再挠就破了。”

    秋恬难耐地扭动着,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为什么会这么痒啊?”

    “这种碎絮多的植物原本就很容易致敏, ”周书闻说:“每年春天呼吸科都爆满, 全是柳絮过敏的。”

    “可我又不是你们这里的人, ”秋恬怪委屈的:“明明我在家从来不过敏, 我以前都不知道过敏是什么东西。”

    “你家有芦苇吗?”

    秋恬摇头。

    “这不就得了。”周书闻笑笑,拿起棉签拧开药膏:“手伸出来, 我给你涂点药。”

    秋恬乖乖伸出手,但潜意识里对人类的药物持有抗拒和不信任的心里, 怀疑的:“这药能有用么。”

    “没用。”

    周书闻一把抓住他往回缩的手, 不用看都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但能你让你少痒一点。”

    秋恬顿了一秒, 将信将疑地放松下来。

    他骨骼比大部分成年男性纤细很多,体毛稀少到几乎没有, 从腕骨到掌骨再到手指,每一寸骨骼的延展和分布都是人体美学最极致的体现。

    周书闻想起秋恬曾经对他说过,他们那里的人已经不再需要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繁衍,一个生命的诞生,只和培养皿中的基因有关。

    周书闻确实有理由相信,秋恬拥有一切生命里最完美的基因。

    但有时候过分完美也意味着过分脆弱。

    比如正常人类过敏,皮肤是不会这样突然变得极其薄弱的。

    人体虽然脆弱,但在漫长的繁衍中会进化出与环境相适应的体质,皮肤也有着相当强大的防御屏障。

    只是秋恬从没在地球生活过,哪怕外形与人类相似,本质上却是完全不同的生命体。

    他没有人类皮肤的防御屏障,所以阳光会刺伤他,植物飘在空气里的碎絮也会。

    周书闻握着这样一只手,感到手腕脉搏的跳动,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惊险感,好像他稍稍用力就能戳破秋恬轻薄的皮肤。

    药膏覆盖到皮肤上,清凉的触感蔓延开,居然真的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痛痒。

    秋恬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刚想夸周书闻几句,却发现对方额吉竟然渗着汗珠。

    周书闻半蹲在他身前,握着他手的力道并不算大,指节却绷得很紧,肩颈乃至手臂也不像往常那样松弛。

    秋恬不解地歪了歪头,觉得周书闻这是一种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给他擦下药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你……很紧张吗?”他没忍住问道。

    “什么?”

    周书闻抬了下头,但不到半秒就仓促地低了下去,拉起秋恬的另一只手,目光紧盯着棉签。

    秋恬:“……”算了。

    几秒后他还是按捺不住怀疑:“你给别人做手术也这样吗?”

    周书闻:“…………”

    ·

    二十分钟后,周书闻关上冰箱,从里面拿出冷藏的抹茶蛋糕。

    没错,他给秋恬涂药花了整整二十分钟。要知道他刚进医院,在手术室给副院长当一助缝针的时候都没用过二十分钟。

    秋恬闭着眼睛,呈大字型仰躺在沙发上,全身起了红疹的地方都被涂上薄薄的药膏。

    为了不让药糊到衣服上,他穿得非常宽松,稍微动一下肩膀和大腿都会露出来。

    丝丝缕缕抹茶的香气在空中荡开,秋恬倏而睁眼从沙发上蹭起来,双眼直勾勾地跟着蛋糕移动:“你什么时候买的呀?”

    “下班顺道带回来的。”周书闻说。

    秋恬看了眼包装袋子,“那你还挺幸运的,这家蛋糕可难买了,每次都排队好久。”

    周书闻一顿,“这你都知道?”

    “周宇泽说的,他给暗恋的那个女生经常买,”秋恬笑起来:“据说有次还因为排队迟到了一整节晚自习呢。”

    “真的假的?”周书闻惊讶一瞬,继而偏头啧了声,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什么败家玩意儿。”

    秋恬以为周书闻是要去骂周宇泽,忙扑上去制止,却听周书闻用无比嫌弃的语气:

    “都这样了还暗恋个头,买那么多次蛋糕但凡有次多加一句‘我喜欢你呢’,人也不至于跟那什么戴维跑了,没出息的东西!”

    秋恬:“……”

    秋恬讪讪地收回手,合着他们老周家是真不在乎早恋,或者说比起早恋,他们更在乎男人有没有种。

    但是周书闻最终没能把那条消息给周宇泽发过去。

    他像是经由这件事情联想到什么,在手机屏上翻飞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然后默默了良久,没有去看秋恬的眼睛。

    ·

    当晚周书闻辗转反侧都没能睡着。

    夜已经深了,墨汁般深黑的天空坠着稀疏的繁星,月光很难将客厅照亮。

    周书闻开了一盏小灯,放轻脚步来到书架前,纯白色的金属长桌上放着大大的礼盒,是他暂时用来存放芦苇的漂亮盒子。

    他打开盒子,那捧芦苇失去养分后变得灰暗干枯,周书闻深深地、缓慢地注视了半晌,才小心拿了出来。

    家里花瓶不少,不乏有昂贵明艳到充满收藏价值的藏品,周书闻想了很久,最终选了一只透明的水晶花瓶,瓶身细长流畅,瓶口窄而薄,侧面切割的纹路哪怕在极暗的光线下也能盈盈闪动。

    周书闻将芦苇的茎秆边缘稍作修剪,一根一根仔细插进了花瓶里。

    书架几乎已经被资料书籍和病人送的小玩意占满了,他便又上下腾挪了一会儿,将正中央最大的那一块格子清空,然后把花瓶放了进去,再罩上一个大大的玻璃罩。

    等明后天有空了,再想个办法密封起来做成标本,这样应该能放得再久一些。

    这么想着,周书闻清理完桌面,洗了洗手回到房间。

    但他还是没能睡着,这一个晚上他心里很不寻常,像有什么东西涌动着,快要按捺不住似的。

    他说不出自己在想什么,但有好几个瞬间,如果拿出仪器测一下的话,他心率应该会很夸张。

    这样的冲动促使他好几次从床上爬起来,反反复复跑到书架前凝视那捧芦苇,好像这株灰暗的植物能使他内心平静一样。

    然而事实上,他只会因为在看到这株植物时想到秋恬,心脏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以为这是自己对秋恬那份还没宣之于口的感情在作祟。

    是要很久以后,周书闻才明白这捧芦苇究竟为什么会令他心动至此,以至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因为秋恬不属于这里。

    他是突然降临的,他有轻薄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

    他还不理解人世间的情爱,不明白人类敏感又极易风吹草动的心,却会在看到金黄的“海浪”时想起他,给他带回一捧麦穗一样摇晃的芦苇草。

    ·

    第五次从书架返回卧室时,周书闻终于没忍住将脚步转向了秋恬所在的房间。

    房门没有合拢,虚掩着一条缝,周书闻还没靠近,就听见里面传出细微的声响。

    秋恬也没睡着?

    周书闻有些狐疑,走近握住门把,很轻地敲了下门:“秋恬?”

    被子里的鼓包动了动,周书闻隐约看到他好像翻了个身,然后撑着床铺半坐了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周书闻于是将门推得更开一些:“醒了,还是没睡着?”

    秋恬没应,抬起手在脖子上用力挠了几下,再开口时像带着哭腔:“痒死我了……”

    周书闻心里一跳,连忙打开灯走过去。

    秋恬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浑身都是汗,鬓发湿透了,露出的皮肤薄而透红,像某种初生的小动物。

    他还在用力挠着脖子,周书闻将他的手腕攥着,甚至用了些力才扳开,映入眼帘的画面令他额角狠狠一抽。

    秋恬的脖颈一直是很纤细的,肤质匀净白皙,现在却通红一片,先前的红点隐没去了皮下,像是渗出的血点一般,或许真的有些皮下出血,这些血点隐约透着紫红。

    而颈侧的一道抓痕尤为明显,渗出浅浅的蓝色血丝——秋恬直接把自己的皮肤抓破了。

    周书闻心跳都慢了一拍,用力锁住秋恬还欲动作的手腕:“天啊,别挠了别挠了,都挠破了乖乖!”

    秋恬手腕绷得紧紧的,头埋到周书闻肩上,汗水很快浸透了周书闻的衣襟,连带着灼热的体温也一同传递过去。

    “好烫啊……”

    周书闻心惊道。

    但他知道这种烫大约不是因为生病发烧,而是止痒的药失效后,全身的红肿过敏引起的体温升高。

    周书闻抱着秋恬,在他后颈安抚地拍了拍,“先换套衣服我们重新涂药好不好?”

    汗水浸泡被抓破的皮肤,刺痛源源不断地传来,秋恬从没想过真正的过敏会是怎么难受,捏着周书闻的衣角哀求般点点头:“快一点……”

    “好,好。”周书闻拍着他的背,伸手拉起被子,却发现床单和枕头都被秋恬的冷汗打湿了,这样的地方再睡下去肯定不舒服。

    “今晚去我那里睡吧。”周书闻想也没想就说:“你这里明天让阿姨重新换一套。”

    “我睡你的床……可以吗?”秋恬略有些迟疑地抬头。

    周书闻觉得他眼皮都肿了,整个人红彤彤的,看上去可怜得不行。

    “床设计出来不就是让人睡的吗?”周书闻急道:“你睡为什么不可以?”

    第53章 晋江独家发表

    周书闻的床真的好大, 比衣帽间那张小床大了好多好多。

    秋恬换了身睡衣,仰躺在床上忍受身上的痛痒时,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伸手摸了摸, 双脚晃了晃,整个人变成一个“大”字都摸不到床的边边。

    周书闻日子过得可真好啊,秋恬不由自主地想到。

    但他心里仍然有怀有一丝客套, 觉得自己就这么占了周书闻的床会不会不太好。

    毕竟这些日子住在他家里已经算是鸠占鹊巢了,要是再把主人家的床也占了,那他自己不也就成了半个主人了吗?

    可他分明不是。

    秋恬叹了口气, 身上红疹的刺痒一刻不停扰动神经, 他下意识抬起手挠了下脖子, 正正好抓在了破皮的地方,痛得浑身一激灵。

    手指抖了下猛地缩紧,秋恬咬住嘴唇, 眼睛酸胀得快要憋出眼泪。

    果然啊,他还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漫长的疼痛。

    这种痛可能对人类来说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但落在秋恬身上就是放大了无数倍, 缓慢地对精神和□□产生折磨。

    秋恬眨了眨眼睛, 东瞅瞅西瞅瞅尽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周书闻卧室的装潢实在太简单, 一丝多余的设计都没有,除了那些灯。

    秋恬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的, 周书闻家里灯很多,只看卧室里四角都有夜灯, 床底和墙边镶了灯带, 桌面床头还摆放着色调统一的台灯。

    正是因为有这些灯, 所以哪怕卧室的装潢再简单,看上去都是温暖的。

    而天花板上的主灯是云朵形的, 秋恬刷购物软件的时候看到过,不过那些都是小小的、蓬蓬的、实体的云朵,像棉花糖。

    周书闻这个却像是用好多金属灯管搭出来的,很大,有点抽象,也有点漂亮。

    周书闻一进门,看到就是秋恬躺在他床上,努力瞪大眼睛盯着主灯的模样。

    人最不能直视的就是太阳,强光也一样,卧室里的主灯亮度不低,正常人看久了多多少少眼睛都会有些不舒服。

    但秋恬不会,就像他能一直盯着太阳从天边升起、从山尖坠落而没有丝毫难受一样,他也如此盯着这盏灯。

    这种画面周书闻已经见过无数次,可饶是再习以为常,每每入眼的第一瞬间,仍旧会让他心里一空,继而缓慢升起一种心惊到心动的错觉。

    今天却不同了,秋恬盯着强光时终于不再像平常那样平静毫无波澜,甚至带着兴奋,反而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过敏肿起来了,还是蓄了泪水。

    余光瞟到周书闻走近,他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到床边,又乖又温顺。

    周书闻摸摸他的头,刚想夸两句,就看到他脖子上那道明显加深的痕迹,不由脸色一沉:“又挠了?”

    秋恬怔了怔,目光躲闪的:“这你都看出来了?”

    “……我是瞎吗?”

    秋恬就不说话了,心虚地垂下头。

    周书闻叹了口气,敲敲他的脑门:“真的不能再挠了乖乖,都出血了,越挠好得越慢啊。要是再感染发炎,你说我该怎么治好你呢?”

    周书闻觉得自己简直算是苦口婆心了,而秋恬每每在这种时刻也是异常地乖觉,连连点头答应着。

    想到秋恬毕竟是为了给自己摘“麦子”才弄成这样的,周书闻心里就百味杂陈,肚子里憋了一堆话,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将秋恬往身前带一带,轻轻揉揉他的后心:“知道你难受,我们忍一忍好不好?”

    秋恬是什么表情他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点了点头。

    破皮的地方不能再涂药,周书闻就给了秋恬一个冰袋,让他贴在伤处,勉强缓解一下发热痛痒。

    秋恬漂亮的双眼皮已经肿成单眼皮了,脸颊绯红,和在冰天雪地里冻出的高原红有七八分相似。

    周书闻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觉得这一刻秋恬才真正有点像个小外星人。

    他重新给秋恬身上涂药,越涂越愁眉不展,秋恬看不下去了,用食指点点他的眉心:

    “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书闻收起药膏,视线却没从秋恬身上移开,忧心忡忡的:“你这个也能自己好吗?”

    实在不是周书闻杞人忧天,而是秋恬现在身上的状况和几个小时前比起来,没有一丝要恢复的迹象。

    认识秋恬的这几个月,就是不断打破周书闻对现代医学的自尊心的过程,他似乎每分每秒都在认识到自己所学之物的局限并越来越无可奈何。

    所以哪怕今天只是一个小小的过敏,依然让周书闻露出如临大敌的神色。

    “当然能好了。”

    相比起来,秋恬却很轻松,甚至笑着在周书闻身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他仍旧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可爱星人天生的防御机制会维持他们生命的稳定,生病受伤是会有疼痛有难受,但还不至于对他们造成什么致命的影响。

    某种程度上看,秋恬没说错,他的过敏确实在一周后慢慢好了起来。

    红疹退去,刺痛难耐的恶痒也渐渐消散,体温回归正常水平,只是脖子上挠破的那道口子还没完全愈合,留下显眼的痕迹。

    病是好了,但恢复得越来越慢了。

    秋恬对着镜子检查伤口时也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他松开手,衣领有弹性地向上回拢,遮住了明晃晃的红色伤痕,镜子里,他的面容和从前没有差别,却又好像隐隐的有所不同。

    秋恬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好久,才缓慢找出了微妙的差别——他的皮肤似乎更白了。

    这种白并不是显眼的病态的苍白,毕竟他的嘴唇仍然是正常的淡粉色,只是脸颊和身上的皮肤都更加纯净轻薄。

    秋恬知道如果是正常人类的话,皮肤太薄是会出现一些红血丝的,但他脸上却透不出一丁点血色,细看之下就会显得有些怪异。

    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打乱了秋恬不着边际的思考。

    来电显示是董清雨,秋恬恍然回神,不再发呆地盯着镜子,一边按下接听一边往客厅走,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匆匆出了门。

    今天是周书闻单位歌唱比赛海选的日子,苦练习好几个月,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董清雨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门口等秋恬,不过十分钟就见他抱着一束花小跑着出现,步履轻盈得像绕着花朵盘旋的蝴蝶。

    秋恬今天竟然穿了一件高领,米白色衣领柔软地堆叠起来,遮住了纤长的脖颈,外面是一件黑色的薄款冲锋衣,显得他气质既柔软又冷冽。

    董清雨略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两眼,总觉得现在的天气还不至于穿这么多。

    “呼,我没有迟到吧?”秋恬气喘吁吁地跑来,额发被风吹开,眉眼清淡雅致,浅黄色的眼睛里神采飞扬。

    董清雨又陷进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欣赏了几秒,再也无暇考虑秋恬衣着的问题。

    “没……”董清雨喃喃道,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刚合适,走吧我带你进去。”

    秋恬笑着跟上,又问:“但是你们这种内部活动我也可以入场吗?”

    “这有什么,你坐家属位就好啦。”

    “家属?”秋恬眼睛亮了亮,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轻声默念了好几遍,眉眼弯弯的。

    董清雨没想到一个“家属”都能给秋恬逗笑,越看越觉得他有意思,伸出手想帮他把花接过来。

    秋恬带的是一大捧向日葵,金灿灿的,董清雨知道他们那个酷爱装逼的师兄其实最喜欢这种暖融融的颜色。

    “天啊小秋,你原本就这么白吗?”董清雨突然惊讶道。

    她从秋恬手里接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两人肤色的对比,而秋恬居然比她这个从没受过风水日晒的女孩子还要白。

    尤其他今天还穿黑色,手腕从衣袖里露出来时,董清雨眼睛都被晃了一下。

    她带着秋恬往前,一边走一边问:“你平时用什么美白产品吗,洗完澡涂不涂身体乳呀?”

    “没有吧,”秋恬想了想说:“我都蹭周书闻的,他用什么我用什么,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些……”

    “!”

    董清雨突然激动地涨红了脸。

    秋恬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没事。”董清雨连连摆手,但表情完全就是喜形于色欲盖弥彰。

    他们绕过住院大楼去往后面的食堂,歌唱比赛的海选地点在食堂二楼的一间大会议室。

    走进大厅饭菜的香气就扑面而来,现在正是饭点,楼上楼下都人满为患,有来吃饭的,也有抽空来为自己科室争光的“参赛者”。

    秋恬没有看到周书闻,董清雨说他正在二楼独自练习。

    之所以将海选地点选在这里,而没有用平时单位年会团建的大礼堂,主要是因为食堂二楼有着全院最多的公共微波炉,方便大家吃饭中途抽空来唱一首。

    一路上秋恬都能看到端着饭盒上上下下的医生护士,而隔音不佳的会议室里已然传出了他人高亢嘹亮的歌喉。

    只是音响效果听起来不怎么样,所以有点炸耳朵。

    董清雨在前面走着,絮絮叨叨跟秋恬讲着肛肠科和妇产科的八卦,走到一半才发现身边没人了。

    她猛地回头,秋恬居然还停在楼梯拐角,抓着栏杆蹲在地上。

    人来人往间,董清雨看不清秋恬的脸色,但就是没由来的心头一阵狂跳,拔腿就往回跑。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秋恬了,有护士弯腰询问他,中医内科的老主任正好路过,甚至差点给他号脉。

    董清雨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秋恬把手从老主任那里抽回来的画面。

    他扶着栏杆站起来,拍拍裤腿,神思清明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异常。

    “谢谢,不用了。”秋恬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地有点滑,摔了一跤。”

    第54章 晋江独家发表

    大会议室里也飘着饭菜的香味, 姜黄色长木桌被一张一张拼接成一排,在会议室里摆了足足有七八排。

    领导们的位置在最前面,桌上铺了一层红色绒布, 秋恬和董清雨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专心欣赏放射科刘医生带来的《忘情水》。

    丁楼在靠近后门的角落占了个位置,低调地冲他们打了个手势。

    他已经把饭热好了, 一大份仔姜肉丝、一大份番茄炒蛋,还有一大份酱香排骨,再一人加一瓶酸奶, 勉强凑了个三菜一“汤”, 见秋恬的第一句话就是:

    “吃了么?”

    秋恬早上起来啃了个面包, 午饭还没吃,换做平常这个点早饿了,今天倒是少见的没什么胃口。

    他在董清雨身边坐下, 随口道:“吃过了。”

    “是吗,这么早就吃过午饭啦?”丁楼有点惊讶:“我还想着你们应该都没吃, 今天特地多带了点。”

    董清雨盯着保温盒里亮晶晶的菜色, 不由双眼发光, 捏着筷子咽了咽口水:“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你真是瞧得起我啊, ”丁楼笑道:“我看上去有这水平?”

    董清雨:“就是觉得没有我才这么问的。”

    丁楼:“……”他放下筷子,怀念地仰起头:“昨晚我妈来出租屋看我了, 给我做了好多我爱吃的,知道今天咱单位有活动, 还特地又做了这些, 叫我带来跟你们一起吃。”

    他越说越感动, 拿起纸巾做作地擦了下不存在的眼泪。

    “妈妈做的呀……”董清雨也陷进去了,虔诚地夹起一块裹满酱汁的精排放进嘴里:“我也好久没吃过我妈妈做的菜了……”

    丁楼递了双筷子给秋恬:“小秋你也再吃点吧, 瞧这分量这么多,而且我妈手艺是真不错!”

    话都说到这份上,秋恬当然没理由拒绝,道了声谢接过筷子。

    丁楼笑起来:“谢什么呀,都老熟人了,别跟哥客气这些哈!”

    秋恬于是也笑笑,学着董清雨的吃法夹起一块排骨,裹上满满的酱汁,再满足地咬上一口。

    丁楼瞅着秋恬的吃相,突然有趣地对董清雨说:“你有没有觉得咱小秋成熟了点?”

    秋恬差点一口呛出来,拿纸巾捂住嘴:“啊?”

    董清雨也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上上下下看着秋恬:“还好吧,我没觉得呀……”

    “哎呀你想嘛,他第一次来咱们医院的时候,多炸炸咧咧的呀,以前吃饭也可闹腾,现在感觉长大可多。”丁楼坚持己见。

    董清雨可算听明白了,白了丁楼一眼:“这叫文静,哎你表达能力是有多差啊,就这么一个词半天讲不到点子上。”

    丁楼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变文静了。”

    秋恬还是没懂,捏着筷子:“所以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我觉得挺好的。”丁楼说。

    董清雨拿手肘撞了他一下:“轮得到你说?”又笑吟吟地转向秋恬:“依我看我觉得都好,反正不管你什么样子师兄都喜欢得不得——”

    话没说完,丁楼又给了她一肘子。

    秋恬:“……”

    秋恬放下筷子,手在膝盖上搓了搓,视线欲盖弥彰地四处晃悠,就是不再看董清雨,耳根缓慢地变红了。

    “——下一位表演者来自神经外科,是本次比赛神外唯一的报名者,让我们有请周书闻周副主任,为我们带来《稻香》。”

    报幕员没有起伏的音调响起,台下爆发热烈的掌声,不管周书闻的实力究竟如何,至少表明他的人缘是很好的。

    会议室大门没关,越来越多端着饭盒的同事们驻足停留。

    “这次比赛,各科室都不是很热情。”第一排的评委席上,药剂科老主任跟陈远泽嘀咕道:“远远不如咱们平时的运动会和书法比赛那么高涨啊。”

    陈远泽认同地点点头:“唱歌这一块,咱们院一直是硬伤,常常年会连个独唱的都找不出来。”

    “诶我倒是听说你们科室不是新来了实习生吗,能歌善舞的,怎么也没报名?”

    “阿嚏!”董清雨猛地打了个喷嚏,满眼莫名其妙,秋恬试探着给她递了张纸巾。

    陈远泽摇头:“孩子们怎么想的我们也不知道啊。”

    “所以说还得是陈院你们家书闻呐,”老主任竖起大拇指:“神外的独苗苗,这孩子读书的时候就积极,现在仍然是不改初心,难得呐!”

    陈远泽低调地摆摆手,打趣地:“他就是要强,院里比书法年年都被你这个小老头压一头,不也年年都积极吗?”

    “诶,书闻还年轻嘛,要说写字这种事,除了技巧,那真是跟人的年岁阅历脱不了干系的。”老主任推心置腹:

    “他还没受过挫折,等再过几年见的事情多了,那字里的魂自然它就出来啦!到时候还怕干不过我这个老东西呀?哈哈哈哈……”

    两老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商业互吹中,周书闻款款走上了舞台。

    说是舞台,其实也就是会议室的讲台上盖了块绒布,空间本就不大,堆上些音响设备地就更加拥挤,周书闻个高腿长的往里面一站,脚步甚至都有点挪不开。

    但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周书闻淡定地在电脑后调整伴奏。

    他身上终于不是那身包浆的绿色手术服了,而是衬衫、领带、黑西裤和白大褂,完美展现了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天之骄子霸道医生;连头发都好好抓过,露出额头和锋利的眉眼。

    门口有些新来的小护士以为他一直长这样,已经激动地哇哇叫,拍照录视频传社交平台了。

    只有熟悉周书闻的人,才知道这家伙今天是有多做作,这种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到刻意的打扮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

    最后一排的三人已经看傻眼了。

    秋恬微微张大嘴唇,欲言又止说不出话。

    丁楼忍不住“靠”了一声:“你要不说这是院内歌唱比赛的海选,我还以为他上联合国去了呢。”

    董清雨连连摇头:“这就是我来咱们院实习之前,幻想中的师兄的模样。”

    “咳,喂,喂?”周书闻拿起话筒拍了拍,顺手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台下又是一阵突然的闹嚷。

    这种不经意的动作确实是有点姿色,远远看上去他身材挺拔手指修长,架着眼镜气质尤为凛冽。

    “我怎么记得他好像不近视?”丁楼摸着下巴疑惑道。

    董清雨猜测:“可能是因为这样更帅吧。”

    “嗯……应该都不是,”秋恬斟酌地道出正确答案:“他昨晚通宵达旦练习,今天戴平光镜其实是为了遮黑眼圈。”

    丁楼:“……”

    董清雨:“…………”

    “好吧,”丁楼说:“你是第一目击者,你比较可信。”

    周书闻开始自我介绍,他们便也不再闲聊,丁楼拿出手机对准周书闻的脸,专心致志开始录像。

    这种程度的罕见珍贵影像是必然要保存下来,并且流传百代的。

    前奏响起,周书闻握着话筒提到嘴边,闭眼开始酝酿,秋恬也不由地握着手指代替他感到紧张。

    周书闻深吸一口气,唱出了第一句词。

    丁楼手猛地抖了下,录像画面随着周书闻百转千回的走调狠狠扭曲一瞬。

    秋恬:“……”

    握紧的手指松了。

    周书闻等着节奏,深情唱出第二句。

    评委席上陈远泽将头低了下来。

    药剂科老主任一口茶憋在嘴里,看上去有点呛到了,但竟然硬生生咽了回去,脸都憋紫了。

    周书闻唱到第三句,似乎也意识到了今天发挥一般,音响也垃圾,眉头皱了皱。

    台下录视频准备发社交平台的小护士们,放大屏幕画面,但默默对视频进行了消音处理。

    周书闻唱到高|潮。

    丁楼终于忍不住了,按下屏幕下端的红点,终止录制,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唱得……”他嘴唇蠕动半晌,颤抖地:“周杰伦亲自到场都不好意思找他要版权费。”

    董清雨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都姓周,八百年前也是一大家子亲戚,何必呢……”

    秋恬夹在两人中间,如坐针毡。

    他一直想说周书闻唱歌其实没那么难听,他晚上在家里听的时候,有几个调子还是挺有感觉的。

    但目前的情况,好像他说什么都不是很有说服力。

    明明周书闻很用心了,都怪这个音响,太垃圾!

    不知道为什么,秋恬竟然有点共情周书闻。

    可能周书闻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一向是在乎过程大于结果,只要认真完成就会感到满意的人。

    秋恬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感情是不是多余的,但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周围录像的人几乎都把视频静音了。

    秋恬拿出手机,悄悄按下录像,一切多余的操作都没有,他就只是想把周书闻最完整的样子记录下来。

    曲毕,台下传来一片明显的吸气声,像是被硬控三分钟后终于得以解脱清醒过来。

    会议室里那种宛如被屏蔽的寂静消失了,又回到几分钟前正常的吵嚷。

    周书闻朝大家鞠了一躬,把麦克风还给还在愣神的报幕员,自顾自地走下了台。

    评分是最后一位唱完再一起公布,周书闻径直走去最后一排——他一老早就看见了秋恬。

    秋恬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又往他怀里塞了一大捧向日葵,明亮的颜色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周书闻一手拿着花,一手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笑着说:“今天唱得有点难听是吧?”

    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说这话时轻松得像在开玩笑,丁楼配合地叹息道:“哪呀,起码师兄你人还是很一表人才的。”

    “伴奏也是真的优美动听。”董清雨补充。

    周书闻大笑着连连摇头。

    秋恬没笑,抱着胳膊倚在桌边,给出一个自以为中肯的评价:“不如你在家里唱得好听。”

    周书闻一顿,略带惊讶地看向秋恬,神情在那瞬间微妙而动容,旋即眼底溢出更加深刻的笑意。

    他摸摸秋恬的头顶:“谢谢乖乖。”

    第55章 晋江独家发表

    一小时后, 陈远泽上台宣布了比赛结果。

    周书闻遗憾止步海选。

    其实作为神外的独苗苗,评委了评分时也考虑了很久。

    大家一致认为周书闻的外形拿出去会是全院无上的骄傲,更别提作为一个神经外科医生他的技术之高超, 硬实力少有人及。

    何况他还勤于锻炼,修身养性,年年在本院的书法比赛中勇夺第二。

    “人无完人, ”药剂科老主任最终说道:“各方面能力都是佼佼者,唯独在歌喉上有所欠缺,也是可以理解的。”

    由此结束了周书闻此次的歌唱比赛之旅。

    秋恬始终不相信自己对周书闻有滤镜。

    他一向自诩客观公正。

    但周书闻止步海选已成事实, 他似乎也没有资格去找评委们申诉什么。

    周书闻把下午的门诊坐完了才下的班, 几个人在风华桥附近的露天餐吧吃的晚餐, 又去对面的小酒馆里吹了会儿牛。

    晚上十一点多,正是夜生活渐入佳境的时候,街上热闹喧哗人流如织, 秋恬陪董清雨他们打车都等了十几分钟。

    丁楼蹲在马路牙子边,嘴里叼一根棒棒糖, 笑着转头问他们:“你们说咱们现在像不像以前那种非主流, 大半夜压马路, 在路灯底下追忆疼痛青春?”

    “得了吧, 我可没非过,”董清雨打了个酒嗝, 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秋恬身上:“我们那年代早就不流行这个了,你说是吧小秋?”

    秋恬可从没经历过什么非主流, 如果说对那个时代有些许认知的话, 那全部印象都是来自于周书闻的早年珍贵影像。

    而那些影像该怎么说呢……要说周书闻那几年不帅吧, 他也确实还是帅的,可你真要说有多帅, 他的造型和发型确实又是惨不忍睹。

    “我觉得吧……”秋恬思考半晌,点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

    大家都有些醉了,董清雨挽着他的胳膊吐泡泡,秋恬很想拖住她,但他自己也是晕的,眼前一花,趔趄两步又倒在了周书闻身上。

    周书闻从背后托着秋恬的咯吱窝,把他整个人架在怀里,董清雨扒拉着秋恬的胳膊,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只吊着的小尾巴。

    “你们是不知道那个年代的好,”丁楼没看见身后的画面,四十五度仰起头下颌忆往昔:“那时候多自由啊,这点师兄最有发言权,他当年也是在时尚前沿搅弄过风云的男人。”

    “年轻的时候干什么不自由,”周书闻低笑着说:“但你别找我,我非主流的时候也没压过马路。”

    “啊?”丁楼不信,随即又想起什么,拍了下大腿:“我好像听旗哥说过,你们高中那会儿出去玩,你妈回回都派司机来接你,还每次都换一辆豪车,可拉风了!”

    “她那是以为我谈恋爱去了,”周书闻漫不经心说着,一边轻轻捏秋恬的脸:“以为我那么年轻就知道给她找儿媳妇高兴坏了,鞍前马后帮我充面子呢。”

    这一段是丁楼没听过的,他来了兴致:“然后呢?”

    “然后啊……”周书闻说到这里没再出声,丁楼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心痒难耐地扭过头,却只看到周书闻对着秋恬的脸笑个不停。

    他一手横在秋恬的胸口,将他架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捏着秋恬的两边脸蛋,稍一用力秋恬的嘴就被捏得撅起来,放松时脸颊肉又跟着平坦下去。

    周书闻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捏,乐此不疲,甚至还在某一瞬间笑出了声。

    丁楼:“……”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在周书闻脸色看到这种表情——

    这种痴汉一样傻缺的表情。

    “……你是真的喝傻了吗师兄?”

    如果董清雨还清醒着,她大概会两眼一翻,紧跟着给丁楼一个大逼斗,把这位天然而纯粹的蠢货塞进马路缝里。

    然而她醉得已经快沉入梦乡,连周书闻对秋恬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没能听见丁楼以直男的自尊心为底线发出的拷问。

    于是这道灵魂拷问在热闹的街头,顺着空中烧烤的香气飘进周书闻的耳朵。

    周书闻抬起头,像是从某种温柔乡里挣扎出来,花了一两秒眼神才变得清明,手仍然恋恋不舍地放在秋恬脸上。

    “啊?你说什么?”他仿佛突然聋了瞎了失忆了:“我刚说到哪里了?”

    丁楼:“…………”

    丁楼深吸一口气:“你说然后呢。”

    “哦,然后啊,”周书闻找回了丢失的记忆,坦然地给出一句让丁楼差点吐血回复:“没有然后了,你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好奇心。”

    丁楼:“???”

    不是你要说的吗大哥?

    周书闻又底下了头,看不见丁楼精彩纷呈的表情,在玩秋恬脸颊肉的这件事上,他做得比谁都用心。

    直到捏爽了——其实是被秋恬不舒服地挡开了,他才终于又大发慈悲地抬眸看了丁楼一眼。

    “后来啊,我愣是一个女朋友都没有带回去,”周书闻抱着秋恬说:“我妈觉得我没出息,不像是她的种,就再也不忙着张罗了。”

    “哇……”丁楼干巴巴笑两声:“真是好有趣的一个故事啊。”

    街边车来车往,时而堵成一条长龙,丁楼打的车终于在十几分钟后缓慢抵达,他二话不说,拉着董清雨就上了车。

    周书闻没有上车,他家离这里本来就不远,按目前的交通状况,他们用两条腿走到家了,打的车可能都还堵在路上。

    夜晚凉风徐徐,周书闻带着秋恬在河边走了走。

    桥头风大,秋恬扒拉着周书闻的胳膊走了一会儿,再由秋夜的冷风一吹,思绪蓦地清醒不少,只是脑仁还是疼,处于一种既清醒又混沌的状态。

    靠近桥眼的地方有一段高高的石阶,石阶底下的栏杆后面就是汩汩河水,河面波光粼粼,对面酒吧灯红酒绿的光映下来,像披上一层五彩的纱衣。

    河边有歌手在卖唱,石阶上坐满了人。

    这个地方秋恬之前也来过,不过是在街边吃烧烤的时候远远的见过,隔着熙攘的人群和宽阔的街道,视线其实很窄,只是听着歌声一刻不停地在风中悠扬回荡。

    他和周书闻在石阶上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是比较偏的位置,没有正对着歌手,也不太引人注意。

    但坐在这里的感受,和从烧烤店里远远望一眼,确实存在很大不同。

    秋恬想了想,觉得就像是剧中人和旁观者的区别……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坐在他身边的人是周书闻。

    周书闻又买了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慢悠悠喝着。

    他平时其实很少喝酒,对于他这种随时随地有可能上手术台的医生,周书闻在饮酒方面一直很克制。

    但他酒量又很好,似乎怎么喝都不会醉。

    秋恬陪他坐了一会儿,第二首情歌结束的时候,周书闻将那罐啤酒喝掉了大半。

    他随手把易拉罐放在身侧,拉拉秋恬的衣领,问他:“冷不冷,冷我们就回去了。”

    秋恬摇摇头,这时空中响起第三首曲子,是一首外文歌,曲调很轻很慢,像河水一样悠扬。

    秋恬没听过,一时半刻也弄不明白歌词的意思。

    “这是什么歌啊?”他下意识就问了周书闻,没考虑过周书闻也会没听过的这种可能性。

    但或许是凑巧,周书闻还真就知道,对秋恬说:“是一首很老的法语歌。”

    “老歌吗?”

    “嗯,比我年纪还大。”

    “那你怎么会听过?”

    周书闻顿了顿,表情在那瞬间变得有些奇怪,缓慢道:“其实,这是我为院里歌唱比赛准备决赛曲。”

    “……”秋恬不由自主张了张嘴:“你都在想决赛的事了?”

    “未雨绸缪嘛,”周书闻说:“怎么,不好听吗?”

    “那倒不是,就是……”秋恬为难地:“这调子你唱是不是有点高啊?”

    “……?”周书闻额角狠狠一抽,旋即大笑起来:“看不起谁呢?不然我现在给你唱一遍?”

    明明之前喝那么多都没醉,现在半罐啤酒下肚却仿佛不清醒了似的,周书闻有点异常兴奋。

    秋恬笑着点点头,说:“好呀。”

    周书闻竟然就真的拿出手机点开歌词,转身面对着秋恬,长腿曲起,手肘搭在膝盖上,跟着桥边卖唱歌手的调子开始唱了。

    一整天下来他的领带松了一些,在晚上大家都穿着长袖在桥边吹风时,他衬衣的袖口都是卷起来的,手腕到手指那一块的骨骼线条尤其好看。

    周书闻一直盯着歌词,身上带着淡淡的酒的味道唱得很专心,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做事情很专注的人。

    凭心而论,周书闻在唱歌这方面确实天资有限,但此刻氛围太好了,以至于秋恬竟然觉得还不错。

    ……而且周书闻今天是真的很帅。

    他有点醉了,整个人都很放松。而他一旦放松下来浑身都会弥漫起一种独特的、独特又温暖的气息。

    秋恬被他的歌声逗得直乐,有时候甚至会引得周书闻一起笑起来,歌声里就会带上几分笑音。

    周书闻捏住秋恬的嘴不让他笑,唇角高扬着,继续盯着歌词专心地唱下去。

    一直到歌曲尽头,伴奏声远扬了他才停下来。

    秋恬给他鼓掌,很捧场地欢呼着:“他们没听到这首,是他们没福气!”

    “我觉得你说得对。”

    周书闻拿起啤酒罐下意识想跟秋恬碰杯,却发现秋恬手边没酒。

    他略一停顿,拿瓶身在秋恬发红的脸蛋上挨了一下,仰头喝了。

    河畔的风吹得秋恬晕晕的,消失的酒劲又袭了上来,他觉得自己脸很烫,所以当冰凉的啤酒罐挨上来时,那种感觉很舒服。

    秋恬倾身向周书闻靠拢,盯着他手里的啤酒罐:“我也想喝一口。”

    周书闻垂下眼睛看他,觉得秋恬现在就像一个洋娃娃,脸颊红红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眉眼是精致到令人心惊的漂亮。

    “好啊。”

    周书闻喉结动了动,拿罐口贴了贴秋恬的嘴唇,在秋恬张嘴去含时又移开。

    秋恬不是第一次被他贱兮兮地逗弄了,不满地抿唇,却在周书闻眼底看见了浓得化不开的笑,那笑混杂着几分醉意,明亮得惊人。

    而啤酒罐上仿佛有一道缠绵的引线,总在快要被捉住时移开,像一场幼稚的拉锯战。

    周书闻引诱着秋恬一次次追上去。

    某一次秋恬仰起下颌,就快要扑进周书闻怀里了,啤酒罐却突然被移得好远。

    周书闻低下头,迎上了秋恬的嘴唇。

    时间在这一刻停住了。

    秋恬也怔了怔,他眼里是朦胧的醉意。

    但仅仅只是半秒后,快到周书闻还没来得及为这一刻的静止而紧张,就感到秋恬的气息向自己靠拢。

    秋恬垂下眼帘,回礼一般在周书闻的下唇轻盈地碰了一下。

    刹那间,风变急了,树叶沙沙作响,河面倒影被吹乱,红的橙的灯影荡开一片,火花似的烧红了整条河流。

    周书闻拉过秋恬,深深地吻了下去。

    是无数次心动周而复始凝结成的,这个炙热的亲吻。

    第56章 晋江独家发表

    下雨了, 小雨淅淅沥沥铺湿街道,临近正午,天空还如清晨一般将明未明, 云层里透出灰暗的青色。

    客厅里光线更加昏暗,亮光从沾着雨点的玻璃里歪歪曲曲溢出来,穿过窗帘的缝隙溅在光洁的地面。

    沙发上, 秋恬睫毛动了动,意识从沉睡中挣扎出一小点裂口,旋即是恶心和眩晕。

    秋恬眉心猛地一蹙, 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下, 继而睁开了眼睛。

    沙发上抱枕的图案都在转, 秋恬用力眨了眨眼睛,仍然是天旋地转,反胃和恶心漫长地积蓄在身体里, 想吐却吐不出来,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

    这就是宿醉的滋味吗?

    秋恬不明白, 分明他昨天喝得也不算多, 上一次红酒喝多了也没像今天这样……

    喉咙滚了滚, 他将强烈呕吐的欲望压下去, 难受地咳了声。

    原来宿醉是这么痛苦。

    人类为什么会喜欢喝酒啊,明明都知道喝醉了有多难受, 怎么还会对酒这种东西上瘾?

    对哦,人类……

    秋恬脑子突然清醒了些——周书闻呢?他还醒着吗?

    秋恬立即动了下想坐起来, 但他身上没力气, 沙发的触感在这一刻也无比奇怪, 似乎……有点崎岖。

    秋恬扭过头,扒拉开垫在身下的毛毯, 借着昏暗的亮光,看到了埋在毯子底下的——周书闻的脸。

    “…………”

    刹那间记忆回笼,昨晚的一切按下快进键似的在脑海里飞速回放。

    他和周书闻在河边狠狠接了一次吻。

    他还是想喝那罐啤酒,于是两人幼稚到极致的用划拳的方法,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了所剩不多的啤酒。

    回到家里,秋恬更醉了,也更兴奋,他们又亲了一次很激烈的嘴。

    秋恬在这方面其实毫无经验,但他自诩理论知识丰富,于是学着电视剧里男女主角深情拥吻的模样,用力抱着周书闻的脖子。

    周书闻倒是很放松,他不需要经过秋恬那样的学习和模仿,一切全凭本能。

    而雄性生物真正靠本能行事时,往往是强烈而疯狂的,秋恬好几次都快要跟不上他的节奏,莫名地产生一种即将被侵略战栗。

    周书闻也感受到了秋恬那点不甚明显的、模仿的状态。

    他明明紧张得肩膀都在抖,但又有相当强的胜负欲,不愿意在这场交锋中落了下风,让周书闻觉得他不懂这些所以就可以任意摆弄似的。

    某一次呼吸交错的间隙,周书闻低低笑出了声。

    那时秋恬的手还紧紧抓着周书闻的衣领,呼吸又急又喘,抬起通红的眼睛:“你在嘲笑我?”

    周书闻没有正面回应,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他低下头,用更加明亮的眼神注视了秋恬一会儿,抬手在他红肿的下唇上揉了揉,痴痴地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紧跟着更加汹涌地吻了上去。

    他们一路亲到了洗手间,或者说秋恬是在天旋地转中被抱到洗手间的。

    那时氛围也很好,浴室明亮的灯光将他们的皮肤照得一丝阴影也没有,周书闻打开花洒,水花就像羽毛一样溅落,他们都湿淋淋的,水光潋滟。

    秋恬总觉得下一刻周书闻就会真正带他使用那枚小小的粉色气球,他心里有点紧张,但又很突然地有点向往。

    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在他生活的星球,做这种事情的人被视为是自制力底下的无能者,秋恬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突然要放弃克制本能了,心里还有点愧疚。

    但如果对象是周书闻的话,似乎也还好。

    秋恬这么想着,想到周书闻,心里竟然还会泛起一阵暖意。

    周书闻身上的衬衣湿透了,肌肉线条轻易地凸显出来,但不是过分强健的肌肉,他手臂肩颈的线条微微起伏,每一寸都充满了美感,是秋恬一直以来都很愿意欣赏的类型。

    于是秋恬迷迷瞪瞪的,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周书闻顺势按住秋恬的后颈,水珠让他的皮肤更加湿滑,周书闻用轻盈的力道在那截纤长的后颈上抚摸着,而后突然用力,抓着脖子让秋恬抬起头,再一次亲吻他。

    秋恬发尾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珠,整张脸都是湿的,周书闻用几根手指将他的额发撩开。

    他喜欢看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黄澄澄的眼睛,尤其是这眼睛里露出纯真的情欲时。

    “闭眼。”周书闻说。

    然后他将一个吻很轻地落在薄薄的眼皮上。

    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就好了。

    多么唯美啊,像电影里的画面。

    但秋恬脑海里清晰回放着接下来的事。

    就是在如此唯美的场景的下一秒,他吐了。

    喝酒确实能一定程度帮人释放本能,但副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

    对秋恬来说,他就是因为摄入了超过自己承受力的酒精,所以无法承受地大吐特吐了。

    那一刻的画面是多么清晰啊,他猛地推开周书闻,弯下腰,正对着周书闻的裆|部,吐完了当晚喝的所有酒。

    记忆到这一刻戛然而止。

    秋恬绝望地闭眼。

    天啊,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

    后腰被人拍了下,秋恬从绝望中回神,感到头痛得更厉害了。

    周书闻沉闷的叹息从身下传来:“你要是醒了不然先坐起来?”

    毕竟他已经给秋恬当一晚上人肉睡垫了。

    秋恬一激灵,立刻麻溜地想爬起来,却因为宿醉手脚无力又跌了回去,砸在周书闻胸口。

    周书闻就托着秋恬一起坐起来,秋恬没抬头,周书闻在他后颈拍了拍:“头还痛不痛?”

    “……痛。”

    “想吐吗?”

    “想,”秋恬弱弱地说道,紧跟着立马摇头:“不会再吐你那里了!”

    周书闻笑起来,猝不及防在他耳侧亲了一口,调侃道:“还记得啊,我以为你全忘了。”

    秋恬:“……后面就不记得了。”

    “挺好的,后面的事也不用记得。”周书闻委婉道。

    毕竟那的确是非常新鲜令人印象深刻的记忆。

    秋恬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颊一红,更加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能不能也忘了呀……”

    “好啊,”周书闻爽快地答应,爽快到瞎子也能看出是哄小孩的:“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也喝多了。”

    秋恬:“…………”

    小雨停了,太阳拨开云层,客厅里逐渐亮堂起来。

    昨天周书闻只是帮秋恬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现在两个人都清醒了,就又各自去洗了个澡。

    但对秋恬而言,比起说洗澡,更是一个钻地缝的空间。

    他几乎小跑着钻进自己房间的,想借由这个空当调整心态,最好把昨晚一口吐在周书闻那里的精彩画面从脑子里彻底删除。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早就没电了,冲上电后开机的第一秒,屏幕里就进来一个电话,是陌生号码。

    换在往常,这种来历不明的电话他都会直接挂掉,可今天他急需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于是想也没想地按下接听。

    “喂您好,请问是秋恬秋先生吗?”电话那头立刻传出一道男声,温柔但略显焦急:“很抱歉这样冒昧地打扰您,我们了解到您在之前的汪伟林诈骗案里,关于外星生命提出过独特的见解,我这里也有一些独家资料想和您交——”

    嘟、嘟、嘟……

    秋恬直接挂断了通话。

    汪伟林?都多早之前的事了,现在居然还有人用这个联系他,肯定也是一样的诈骗团伙!

    秋恬气不打一处来,上过一次的当难道还会再上第二次吗?

    他知道地球上电信诈骗的很多,以前还有人打电话说他爸妈出车祸让他打钱的,这些秋恬从来都是直接挂断。

    但今天这个让他尤其生气,而且还是和汪伟林相关的,说不定还是同伙。

    秋恬想了想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一直和他们联系的警察,把这个陌生号码一起发过去,然后拉黑。

    做完这一切,心里那股浊气勉强释放了些,他拿上换洗衣服走进了浴室。

    原以为宿醉的晕眩好了一些,没想到热气一蒸居然更难受了,脑袋晕晕的眼睛胀胀的,胸口是不是还翻腾一下。

    秋恬仰着头,水花均匀地洒到脸上,他用力搓了把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些,用处却不大,依然洗一会儿就得停下来缓缓。

    他一边洗澡一边刷了牙,把牙刷放回架子上时手滑掉在地上。

    浴室里水雾缭绕,秋恬竟然觉得视线都是模糊的,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看清牙刷掉在了那里,正想弯腰去捡,却突然看见地板朝自己飞了过来。

    秋恬蓦地睁大眼睛,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是一黑。

    砰!

    他摔在了地上,哪怕下意识用手撑了下,额头还是重重磕在占满水的瓷砖地面。

    一瞬间秋恬觉得脑仁都震了下,剧痛沿着额头直击天灵盖,秋恬眼泪都下来了,但又莫名清醒了些。

    他捂着额角直起身,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走到镜子前擦掉弥漫的水雾检查自己的额头。

    还好,没出血,就是红了一大片,感觉马上就会肿起来。

    秋恬叹了口气,肩膀颓然松懈下来,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没了精神。

    他已经没了继续洗澡的心情,但头发上的泡泡都还没冲干净,刚才摔到地上虽然看不出有哪里脏,但总是心里不太舒服。

    纠结半晌,秋恬还是觉得有必要再清洗一下。

    他稍微缓了缓,重新走回淋浴间,打开热水快速清理自己的头发,洗着洗着却感到不太对。

    秋恬眉头微微皱起,双手扶住墙缓缓睁开眼睛,他沉着气感受了下,然后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鼻尖。

    浓稠的蓝色液体淌在指尖,顷刻变淡,被源源不断的水流冲刷,沿着掌心流向手腕再淡化进汩汩水流中。

    秋恬懵了一瞬。

    不是吧,撞个头把鼻血都给撞出来了?

    第57章 晋江独家发表

    水声停止了, 热气袅袅盘旋消散。

    秋恬匆匆清理完身上的泡泡,走到浴缸边坐了一会儿。

    失去水声和活动的室内格外寂静,花洒上水珠滴一滴一滴溅落地面的响声变得尤为明显。

    这次倒也奇怪, 鼻血只留了短短一小会儿就停了下来,甚至连一开始的头晕和恶心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额头磕到地砖留下的隐痛。

    秋恬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随意把头发吹了个半干就离开洗手间。

    手机电已经充满了,秋恬打开看了眼时间,不由一惊——这是他洗过最快的一次澡, 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十分钟。

    但在里面晕的那一会儿他分明感觉还挺久的, 大概是时间观念都错乱了吧。

    周书闻还没洗完, 秋恬路过他房间时,从虚掩的门缝里听到了很轻的水声。

    他抓着手机一边无所事事地划拉着,一边往客厅走, 却发现餐桌上多了几个纸袋。

    秋恬狐疑上前,打开看了眼, 都是一些用保温盒装好的食物。

    有人来了?他心里一惊。

    这时厨房那边发出响动, 秋恬循声扭头, 就见不远处流理台后面冒出一个女人!

    她大概是蹲在地上翻储物柜里的东西, 转过身时手上拿着一只好不容易找到的黑色马克杯,正要放进水池里冲洗, 看到秋恬也愣了一下。

    秋恬差点惊吓得后退半步,捏紧手机堪堪止住了。

    那是一个异常漂亮的、成熟挂的女人, 穿着修身的墨绿色绸质连衣裙, 裙摆刚过膝盖, 及腰的长卷发优雅地披在肩后,脖颈和耳垂上坠着低调的珍珠饰品。

    她个子也很高, 光脚踩在瓷砖上也有至少一米七,身材高挑骨骼匀称,手指白皙细腻做了精致的指甲,从手臂的线条能看出有健身的习惯,保养得非常好。

    秋恬懵了一瞬,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些狗血偶像剧的情节甚至已经冲上了脑门。

    她是谁?

    她怎么会来周书闻的家,又怎么有的密码?

    这个小区出入和进电梯都要刷卡,她是怎么轻轻松松进来的?

    还有,为什么进门的时候没听到AI的声音?

    哦,秋恬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可能还在浴室里晕着,如果这个人对周书闻家很了解,在AI开口的一瞬间就制止的话,确实有可能听不见。

    而周书闻在他自己卧室的洗手间里,水声冲刷,更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点动静。

    可是……她为什么会对周书闻家这么了解?

    如果她是周书闻关系很好的人,那为什么秋恬到这里两三个月了都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她?

    乱七八糟的念头全往脑袋里钻,秋恬心里堵堵的,好像又有点头痛了。

    女人应该是想用那只马克杯喝水的,和秋恬对上眼神后却放弃了这个行为。她将马克杯随手往流理台上一放,手指在台面轻轻划过,走了出来。

    她在离秋恬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了,似乎想近距离看看秋恬,姿态优雅,微微透着笑的眼睛里没有恶意。

    长时间打量别人是很不礼貌地行为,于是她只稍稍看了秋恬一下,就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晃了晃:“嗨~”

    秋恬:“……”

    秋恬看着对方亲切的笑容和颇为自来熟的姿势,又短暂地宕机一瞬。

    鬼使神差地,他也抬起手,学着对方的样子晃了晃指尖,吐出一声尴尬的:

    “嗨。”

    像卖口香糖的广告里,男女主演在便利店里偶遇尴尬问候那样,互相露出洁白的牙齿。

    女人于是笑得更开心:“好可爱啊,你是秋恬?”

    秋恬下意识点头,又问:“姐姐你是?”

    “姐姐?”女人眼底闪过一抹讶异,而后捂唇优雅地笑了笑。

    其实近距离看,还是能从她精致的妆容底下发现一丝很淡的岁月的痕迹,但并不会使她苍老,反而别有韵味。

    “乖乖嘴真甜,”她款款向餐桌走去,“阿……姐姐带了蓝莓芝士蛋糕,要不要来一点?”

    “蛋糕?”秋恬心思一下就飘了,哪怕心里还存着警惕,身体已经跟着走了:“好呀,谢谢姐姐……姐姐你是?”

    漂亮姐姐从一个玻璃盒子里拿出蛋糕和准备好的刀叉,一边切一边对秋恬说:“这是家里厨师自己做的,她从前自己在法国有个小面包店,我太喜欢了想要据为己有,就把她请到家里了,你尝尝,肯定比外面卖的好吃。”

    她说着拿银匙剜下一点行云流水地送进秋恬嘴里,秋恬甚至没来得及客气,甜而不腻的蓝莓香气就已经在唇齿间漫开了。

    “哇……”他情不自禁地睁大眼:“好香啊,入口即化!”

    “是吧,我也觉得!”漂亮姐姐兴奋道,遇到知己般又喂了秋恬一大口:“她真是我见过把面包和蛋糕做得最好的人了,比那些空有名头的米其林大厨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秋恬嘴里被香甜的蛋糕塞得满满当当,幸福也那一刻快要撑爆心脏,含含糊糊地说:“是吗,可素我都没有呲过米其林大厨的……”

    “真的?!”漂亮姐姐突然变脸,精致的眉毛压下来:“周书闻连这都不带你吃?真是混账!跟谁学的这么抠搜!”

    秋恬刚咽下一大口,手里还捧着碟子准备再来一口,闻忙解释:“没有没有,他很大方的,而且我平常吃的都很好……但是姐姐你是?”

    “用不着替他解释,我今天来就是找他的!”漂亮姐姐怒气冲冲,一下子居然有了强烈的女强人派头,甚至有点像来找周书闻要账的。

    秋恬心里一咯噔,拿不准现在的情况,大脑飞速转动,嘴上还是没忍住再吃了一口含着饱满蓝莓果肉的蛋糕:

    “那什么……他还在洗澡呢。”

    “大中午的洗哪门子澡?”女人将信将疑。

    秋恬目光闪躲没做解释,抿了抿唇后还是坚持不懈地问:“所以姐姐你到底是?……”

    “噢,我呀,”女人仿佛终于接收到了这个问题,用温柔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看着秋恬。

    只可惜当“亲和力”这种东西用力过猛时,反而会让人头皮发麻,秋恬就蓦地起了身鸡皮疙瘩。

    “我是他妈。”

    “——咳!!”

    蓝莓果肉呛进喉咙,秋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

    ·

    周书闻洗完澡,刚关掉水就感到不对劲。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像是有谁和谁对上了,正你来我往地试探呢。

    满是沐浴露香味的房间里还隐隐漂浮着蓝莓的味道,要知道他最近可没买过任何蓝莓制品,秋恬也没有,现在家里的冰箱几乎已经弹尽粮绝了。

    周书闻捆着浴巾拉开浴室门,迈出第一步的同时,客厅里猝然响起秋恬激烈的咳嗽声。

    他想也没想,拔腿就冲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秋恬?!秋——”

    话音戛然而止。

    意想不到的画面就这么明明白白出现在眼前了,餐桌边,他亲妈赵嘉手忙脚乱对着秋恬的背猛拍,急得汗都出来了。

    而秋恬正满脸涨红地掐着脖子。

    “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啊!”赵嘉指着周书闻大吼:“蓝莓卡嗓子眼了!”

    ·

    二十分钟后,三人在餐桌旁相对而坐。

    赵嘉一人一边,周书闻则和秋恬并排坐在一起。

    卡住秋恬喉咙的草莓已经被弄出来了,周书闻抱着他轻轻一颠就颠了出来,只是秋恬现在仍然红着眼睛一边喝水一边咳嗽。

    他身上的衣服又换了一遍,前面那套被周书闻弄湿了。

    没错,周书闻抱着他用海姆立克法颠蓝莓的时候,连衣服都没穿,只在下半身捆了条浴巾,上身和头发全是湿淋淋的水珠,直接把秋恬整个浸湿了。

    那也是一幕具有强烈冲击性的画面。

    说难看吧,其实这两人抱在一起还是很有性张力的,毕竟双方都符合甚至超过传统意义上“长得很好看”的标准。

    但要真说好看,实在是当时情况紧急,周书闻围着那么条酒店质感的浴巾,叉着腿,颠秋恬时努力得像头牛似的噘起嘴,实在过于欠缺美感。

    所以赵嘉看愣了。

    哪怕现在周书闻换了衣服吹干头发,和秋恬两个人郎才郎貌地坐在一起,她也仍然有点缓不过神。

    秋恬一直在咳,水喝了大半杯没看到丁点效果,反而把耳根都咳红了。

    “怎么回事?”周书闻把水杯从他手里拿走:“先别喝了,现在是什么感觉,喉咙痒吗,还有有异物?”

    他扶着秋恬的脖子,拇指在秋恬咽喉处按揉着像在感受什么,手一松开那里就红了一片。

    赵嘉眉梢挑起。

    秋恬抹了把眼睛,指着自己的喉咙:“不知道,就感觉有水积在里面,想咳但咳不出来。”

    “嘴张开我看看。”周书闻说。

    “啊——”秋恬听话地仰起头,努力长大了嘴。

    和所有去医院的病人一样,这种时候永远不敢看医生,眼珠子都是四面八方到处乱瞟的,而且坐姿极度端正。

    秋恬眼睛大,被餐厅的灯光一照,看上去就像姜黄色的透明糖果,还像动画片里Q版小人,让赵嘉恍惚找回童年时光,很想摸摸他的头。

    “好了,没事啊乖乖,”周书闻自然地在他头顶揉了揉,“别老想着它,别强迫性喝水,过一会自然就没感觉了。”

    秋恬点点头,抬手按揉僵硬的脸颊,周书闻帮他捏了捏,看着他通红的鼻尖下意识就想咬一口,身体都前倾了才突然想起这里不是无人之境。

    餐桌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大活人——他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妈。

    赵嘉十指交握撑着下巴,看上去早已调理好,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仿佛在用眼神无声说:

    继续啊,别管我。

    “咳。”周书闻清了清嗓子,松开环着秋恬的手,终于把身体坐正,正面朝向自己亲妈:“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岂料赵嘉并不作答,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是:

    “谈多久了?”

    第58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午餐被一样一样摆上桌, 周书闻一边揭餐盒的盖子一边瞅赵嘉一眼:“你这是过来问候我感情生活的?”

    “哪呀,妈妈是来看你的~”

    赵嘉故意做作地说道,明知周书闻听见这种语调会浑身难受, 仍然乐此不疲,甚至越是看到周书闻起鸡皮疙瘩,她越是开心。

    “我听你张阿姨说你手下那孩子, 那个小丁,人家妈妈就经常去看他,还给他做一桌子菜带去科室里一起吃, ”赵嘉煞有介事道:“你们这些大小伙子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所谓张阿姨, 即是贺旗亲爹贺鸿远的老婆大人、赵嘉的亲亲闺蜜。

    听说最近张阿姨四处奔走替贺旗张罗相亲, 这样的微末小事多半也是贺旗聊天聊得实在没话题了,拿来搪塞的,最后让赵嘉听了去。

    周书闻扯了扯嘴角:“所以你也突然想当个好妈看我一把鼻涕一把泪?”

    “嗯呐~”赵嘉托腮, 十分骄傲地大手一挥,蕴含浓浓的炫耀:“看看这些菜还满意不, 都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

    家常菜嘛, 再怎么做无非也就是鸡鸭鱼肉, 周书闻略略扫了眼:“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做的。”

    赵嘉皱眉, 露出一个“你觉得可能吗”的眼神:“当然是家里阿姨做的。”

    周书闻轻笑,心道果然如此:“那你炫耀个什么劲?”

    “周书闻。”赵嘉喊了全名。

    他开始感到儿子对自己过分不尊敬了, 尤其还当着未来儿媳妇的面,笑里藏刀道:“炫耀我又聘请到一位手艺精湛的阿姨不可以吗?”

    周书闻:“……”

    到底是血脉压制, 他说不过他妈, 索性懒得开口, 往秋恬碗里夹了块鱼肉:“你尝尝这个,我闻着味道还不错。”

    秋恬很懂事的在周书闻和他妈说话时没有插嘴, 夹起鱼肉正要放进嘴里,赵嘉又往秋恬前面夹了只虾。

    她对周书闻翻了个白眼,再看向秋恬时却又温温柔柔的,活脱脱一个变脸大师:“小秋也试试这个,这是新来的阿姨最拿手的一道菜,当时她就是通过这个虾俘获了我的芳心~”

    “是吗?”秋恬眼睛亮了亮,连忙放下周书闻的鱼肉夹起赵嘉的虾:“谢谢姐……阿姨。”

    “你为什么叫她姐姐?”周书闻眉毛皱起,像是对秋恬选择先吃虾的举动很不满意但不好直说,于是拿这个当托词一般。

    秋恬愣了下,没想那么多,直接道:“她看上去又漂亮又年轻呀。”

    周书闻:“……”眉毛都抬高了。

    赵嘉则是差点没控制住喜悦,拿起小镜子反复确认自己因为常年健身和医美而少有皱纹的脸。

    “哎呀我都五十多啦,哪里还年轻呀。”

    “五十也很年轻呀。”秋恬脱口而出。

    倒不是他想恭维赵嘉,而是打心底里真的这么认为,毕竟在他自己都已经存活将近两百个周期了。

    “五十岁,”秋恬真诚道:“这不是花一样的年纪吗?”

    周书闻:“……?”

    周书闻眼睛都睁大了,露出叹为观止的表情,在餐桌下悄悄给秋恬竖了个大拇指。

    赵嘉已经乐得失智了,捂着嘴在椅子上前仰后合,真真正正笑成了一朵花。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母慈子孝——至少赵嘉是这么认为的,饭后她甚至都依依不舍地拉着秋恬,叫秋恬送她下楼。

    周书闻无语地:“外面风那么大,你自己走不就行了吗,又不是找不到路。”

    “跟你说话了吗?”赵嘉一嗤,又笑吟吟地朝秋恬招手:“小秋送送阿姨呗。”

    秋恬当然不会拒绝,直接跟上赵嘉就往门口走。

    “加件外套啊!”

    周书闻在后面追着撵。

    最近降温明显,赵嘉拢着薄薄的驼绒大衣,将腰带松松系了个结,边走边感叹着就快要入冬了。

    秋恬仰头看了看路边的树梢,有的叶子泛黄枯败盘旋而落,有的树上仍是茂密的。只是那些树叶和春夏的翠绿比起来,颜色更深了,淤积着灰尘一般,像老人垂下的腰。

    他身上也拢着一件外套,奶白的,毛茸茸的,是周书闻追到电梯口硬要他穿上的。

    冷风透过外套撞击皮肉,秋恬动了动逐渐冰冷的指尖,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气温的剧变。

    在他的家乡,居民们的生活环境像一个大型的室内城市,一切光源气体都是人为制造而非天然的,他们的气温永远恒定。

    所以这是秋恬生命中,真正意义上即将迎接的第一个冬天。

    他望着指头盘旋的鸟儿,不由得出了神。

    “小秋,秋恬?”

    秋恬转过头,看到赵嘉远远冲他招手,笑着问:“想什么呢乖乖?”

    不愧是亲生母子,赵嘉和周书闻的口癖简直一模一样,出神的那瞬间,秋恬甚至以为是周书闻在叫自己。

    他晃晃脑袋,快步向赵嘉走过去。

    赵嘉站在一辆车前,像娱乐新闻里那些明星坐的保姆车,身边还有个穿着西装中年男人恭敬地站着。

    她从男人手里拿过一只沉甸甸的红包直接塞进秋恬手里:“来,这是见面礼。”

    “啊?”秋恬手忙脚乱接住,他不知道地球上见面礼的含义,只觉得受之有愧:“别别别,姐……阿姨这个我不能要。”

    “这有什么,一点心意而已,”赵嘉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周书闻这人啊,有时候这里有点问题,你多担待啊,别跟他计较,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就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秋恬更懵了,一头雾水地和赵嘉交换微信,磕磕绊绊地:“周、周书闻他挺好的,我们没什么问题……阿姨这红包我真不能要。”

    “哎呀给你就拿着,”赵嘉佯怒道:“长辈给小辈红包也是给自己积福,我要是收回去福气就没了。”

    “真的?”秋恬一惊,信以为真:“那、那我还是收着吧……”

    “这就对了,”赵嘉满意道,拍拍他的手背:“等等再拆,阿姨先走了。”

    “好,谢谢阿姨,”秋恬点头,冲着赵嘉摇下的窗户挥手:“阿姨再见。”

    赵嘉灵动地冲他一眨眼:“再见啦乖乖,下次再来找你玩。”

    她的心态真就还像个小女孩似的,秋恬被对方的笑容感染了,抿嘴露出小梨涡,用力点点头:“好哦!”

    直到车尾灯消失在尽头,秋恬才转身朝校门口走去,掀开红包的封口看了眼,一看就是吓一跳。

    真是好大一叠红艳艳的钞票!

    他连忙往回跑,可是汽车和赵嘉早就不见了踪影。

    ·

    车里,秋恬被转角的榕树淹没,赵嘉收回视线,满意地靠在椅背上。

    司机往后瞟了一眼,恭敬地说:“您看上去很高兴,那位就是少爷的恋人了吧?”

    “……”这股浓浓的玛丽苏小说管家口吻让赵嘉皱起眉:“你最近是短剧看多了吗老高,给我说人话。”

    被叫作老高的司机顿了一下,终于没绷住地笑起来:“书闻终于谈恋爱了?不容易啊!”

    老高是赵嘉用了几十年的老司机了,周书闻小时候一直叫他高叔叔,比起说司机,更像是双方的老朋友。

    “是啊,”赵嘉心里怎一个舒坦了得:“你说我都没替他张罗,他自己倒好,跑得比贺家那小子还快。”

    “书闻这叫十年磨一剑,你以前不还总嫌弃人家找不着对象吗,这不就憋了个大的出来?”

    赵嘉乐得不行,美滋滋地回味着:“那可不,也不瞧瞧谁生的。那孩子你也看见了吧,啧啧,我也算是眼光高的,但还真没见过这么标致的!”

    “哈哈哈,”老高笑着附和:“确实少见呐。”

    岂止是眼光高啊,这母子俩性格有八分像,尤其是颜控这一块,根本就是两个骨灰级颜狗。

    老高打眼一看秋恬,就那么一两分钟的事,他就知道栽了,这母子俩肯定得栽这上头。

    本来一开始老高还在为周书闻的性取向惊讶,看到秋恬人就明白了,长成这样谁还管得了这么多,何况这孩子看着性格也好,怪萌怪单纯的。

    赵嘉乐得翘起二郎腿,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消息昭告天下。

    要知道周书闻高中那么非主流,认识那么多男男女女,愣是没找着一个对象,赵嘉一直嫌弃他没出息,现在想来一切都有答案了。

    就像老高说的,十年磨一剑,周书闻的出息在这上头呢!

    她晃悠着修长的小腿,盘算着盘算着突然坐起身,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

    “你说头一次见面我给19999会不会太少了啊?显得我抠搜。”

    “还行吧,”老高想了想说:“这数字寓意多好啊,你要是一来就给个99999才吓人吧,板砖似的抱手上,人孩子心里不慌啊?”

    “也是哈,”赵嘉慢慢坐了回去:“总之以后能常见,每次都给一点更好,也免得人家有负担。”

    “诶,你这么想就对啦,”老高一打方向盘:“恋爱毕竟是孩子们自己谈嘛。”

    ·

    秋恬带着满身深秋的寒意回家了。

    周书闻远远看着他,觉得他像谍战剧里的特务,弓腰塌背东张西望,怀里还揣着一坨地雷。

    “干什么呢?”周书闻好笑地问。

    秋恬紧张兮兮地跑过来,从外套里掏出一大坨红包:“你妈给我的!”

    那神情,紧张得仿佛特务接头时在说“这是组织的重要任务!”

    周书闻倒是毫不意外,拿过来看了眼,说:“给了19999啊。”

    “这你都看得出来?”秋恬惊讶。

    周书闻笑道:“这厚度一看就是两万,按我妈的性格,肯定是给这个数字。”

    “为什么啊?”

    周书闻微笑地看着他,然后深吸一口气,模仿赵嘉的语气:“要久久久久喔~”

    简直出神入化惟妙惟肖,秋恬一瞬间仿佛看见了赵嘉冲自己微笑的样子,喃喃地:“你们还真是亲母子……”

    周书闻盯着他看了几眼,觉得秋恬这种呆呆的模样特可爱,忍不住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秋恬却猛地捂住额头,吃痛地“啊”了声。

    “怎么了?”周书闻脸色一变:“我没用力啊。”

    “痛死了!”

    “我错了我错了,”周书闻连忙捧住秋恬的脸,撩开他的头发,竟然看到额角肿起一块,“怎么弄的?!”

    他确信这不可能是自己弹脑门弹出来的。

    秋恬蓦地有些语塞,低头支支吾吾地:“洗澡时候撞的……”

    “撞哪了?”

    “地上……”

    “怎么撞的?”

    秋恬又沉默了,好半天才没什么底气地说:“这不是宿醉头晕么……”

    周书闻一滞,继而语气软了下去:“怪我怪我,”他自责地:“我该让你歇会儿再洗澡的。”

    他说着就起身往厨房走:“先冰敷吧,虽然没什么用,至少可以镇痛。”

    “哎呀其实没什么事,”秋恬跟在他身后,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你妈妈一下子给我那么多钱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周书闻一门心思在找冰袋,“她那是喜欢你,换成别人她还看不上呢。”

    “喜欢一个人就会给他钱吗?”

    这话问得很天真,周书闻不由地笑了笑,柔声安抚:“是啊,长辈第一面一般是给钱的,后面还会送你很多很多东西,越喜欢就越忍不住想送。”

    “原来如此。”秋恬懂了,上前几步在周书闻身边蹲下,周书闻找着冰袋也忍不住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怎么啊乖乖?”

    秋恬双手交叠搭着膝盖,下巴枕在手背上,看周书闻的眼神逐渐变得亮晶晶:

    “那你得是多喜欢我呀。”

    第59章 晋江独家发表

    秋日瞬时而过, 在一场连绵三天的阴雨后,C市迎来了漫长的冬季。

    冬至这天周书闻休假,家里冰箱永远处在弹尽粮绝的状态, 早上周书闻起来洗澡,才发现连洗发水和沐浴露也已经用空了。

    他在浴室里光着身子忙活半天没能挤出一丁点洗发水,无奈之下只好求助秋恬。

    秋恬在客厅里看电视, 穿着毛茸茸的嫩黄色家居服,裹着更加毛茸茸的姜黄色毯子,对面电视墙上的油画在壁灯照射下宛若火烧的壁炉。

    整个屋子都是这样暖融融的颜色, 都是周书闻最喜欢的颜色, 以至于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都显得不是那么冰冷了。

    天气越冷秋恬就越不爱动, 刚起来没多久就开始犯困,茶几上平板电脑播放着某部高分爱情片,声音开得不小, 但他就连平板什么时候没电暂停了都不知道。

    “秋恬——”

    “秋恬!”

    周书闻在浴室里声嘶力竭地召唤,可那个平时干点什么都得跟在他身后神兽居然召唤不出来了。

    秋恬窝在沙发里, 像守着巢穴过冬的狐狸, 睫毛长长地垂下, 睡得安静又惬意。

    如果周书闻在他身边的话, 一定舍不得吵醒这样美丽的画面,他只会小声地靠进, 再将秋恬的眼角眉梢、鼻尖下唇和雪白的指尖都亲个遍。

    丁楼说他是痴汉,他觉得没什么不好。

    “痴汉”难道不是一个高度褒扬性的词汇吗?

    毕竟有些人连这样一个能使自己如痴如醉的对象都从没遇到过呢。

    但此刻周书闻不在这, 他看不到这样的画面——他很急!

    “——秋恬!!”

    周书闻再次爆发出绝望的呐喊, 气沉丹田, 把毕生健身积攒的功力都使了出来。

    大约是心诚则灵,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沙发上秋恬抖了一下, 带着使命般惊醒,然而人还晕的,刚坐起来又倒了下去,花了好半天才弄清楚“使命”来自周书闻房间的浴室。

    他连忙掀开毛毯跑过去:“怎么啦怎么啦?”

    周书闻在浴室里,虚开一个小小的门缝,露出的半张脸往下滴着水,面容英俊但略显沧桑。

    秋恬睁着滴溜溜圆的眼睛凑近,立马“哟”了声:“你怎么啦?”

    周书闻仿佛连说话都觉得疲惫,朝秋恬勾了勾手指,在对方乖乖伸过脑袋的同时揪住他的脸蛋狠狠掐了下:“你偷摸着在外面干嘛呢,喊都喊不答应。”

    “啊,”秋恬吃痛地躲开,捂着自己的脸颊:“我睡觉呢!”

    “又睡?你才起来几分钟?”

    秋恬就抿着嘴不高兴了。

    “好吧……”周书闻妥协:“好吧,帮我个帮,你想睡多久都随便。”

    “什么忙?”秋恬靠近一步,脸颊上还沾着周书闻弄上去的水渍,盯着周书闻的脸,下意识用指尖滑了滑他水淋淋的鼻梁。

    霎时间周书闻太阳穴都紧了一下:“干什么?”

    秋恬笑着抬手一指:“你头发像刺猬一样。”

    “说头发就说头发,摸鼻子什么意思?”

    周书闻眼睛明亮的,边说边不经意地扣住秋恬的后颈,在秋恬张嘴说话的那一刻,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吻了下去。

    先是一段深吻,秋恬接吻的习惯真的非常可爱,总是有种像在和周书闻作战似的不舒服的劲儿。

    周书闻亲了他很久,湿透的手臂浸润秋恬背后的衣服,他就松开他,捏着他的耳垂在他唇角、唇珠、唇瓣上连啄了好几下,啄到秋恬整张脸通红。

    “好、好了……”秋恬捂着耳朵推开他:“到底什么忙,你说的帮忙不会就是亲嘴吧?”

    这倒是周书闻没想到的角度,他琢磨了下认真道:“也不是不行。”

    秋恬转身就走,周书闻连忙拉住他,终于进入正题:“我这边洗发水和沐浴露都用完了,你看看你那里还有没有剩的,先借我用用。”

    “真的假的,你这里一丁点都没有了吗?”秋恬正色起来。

    “是啊。”

    “那完了,”秋恬说:“我也没有了,昨晚用完了最后一滴。”

    “……”

    这真是个噩耗。

    “不然你忍一下,我下楼给你买回来?”秋恬积极地说。

    “不用了,”周书闻淡定地揉了揉秋恬的头发,关上门,声音从里面闷闷地传来:“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把沐浴露和洗发水的盖子都打开,往里面灌了四分之一的水,再盖紧盖子用力摇晃,用着所剩无几稀稀嗒嗒的残存势力洗了个相当狼狈的澡。

    不过狼狈也没关系,狼狈也掩盖不了周书闻内心的雀跃,虽然没能得到目前刚需的洗护用品,但他得到了秋恬的吻!

    简直赚大发了好吗!

    ·

    十分钟后,周书闻吹干头发神清气爽地从卧室里出来了。

    早饭周书闻用仅存的几片吐司加了培根和煎蛋,用烤华夫饼的锅做了两个三明治吃了——他自称三明治,但秋恬觉得更像煎饼。

    周书闻对自己厨艺有数,能保持在不难吃且吃不坏肚子的状态就已经算成功,至于外形好不好看他顾不上,也不是他这种水平可以考虑的。

    好在秋恬不嫌弃,这孩子吃什么都不嫌弃,但今天他就连吃饭都昏昏欲睡。

    周书闻盯了他一会儿,见他脑袋都快掉饼里了不由叹了口气,干脆将秋恬带到自己腿上坐下,从他手里接过三明治喂他吃。

    “怎么困成这样啊,你们那也流行冬眠吗?”

    “才不是,我们那连冬天都没有好吗,”秋恬不满地撇撇嘴,为自己家乡辩解:“我们那的人都特别勤奋、自律、热爱工作。”

    “那你怎么跟个懒虫似的呢?”周书闻捏捏他的鼻尖:“你想想自己昨晚都睡多少个小时了?”

    秋恬知道自己最近确实有点犯懒,周书闻这么一说他就可不好意思,将脸埋进周书闻肩头:“哎呀……你们地球这个天气这么冷,就是给人睡觉的呀,我在被窝里根本爬不出来。”

    “家里又不冷,这不早早就把地暖开上了吗?”

    “就是因为外面冷家里热,闷得我更困了啊。”

    好吧好吧,周书闻失笑,反正他总有理由,他把三明治放到秋恬嘴边,秋恬轻轻推开:“不吃了。”

    “这才吃一半啊,”周书闻说:“怎么,嫌我做得难吃啊?”

    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而言,这东西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其实真不难吃,秋恬纯属是困得没了胃口。

    但他没照实说,眼珠子一转,轻哼道:“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周书闻眉毛高高扬起,他当然知道秋恬什么意思,佯怒地抓起秋恬的下巴:“那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数。”

    说着就要俯身去亲他。

    秋恬笑着挣脱开,转头埋进周书闻怀里,他两只手穿过腰际抱住周书闻的腰,脸埋进了周书闻脖子里,周书闻顺势将他环住。

    这是一个极致紧密的拥抱,秋恬整个人都紧紧贴在周书闻身上,而周书闻也用力地抱住他,双臂紧紧环在他的肩膀和后腰。

    空气就这么宁静下来,有瞬间,周书闻感到一种奇异的幸福涌入心间,既轻柔又汹涌地撞击心脏,比亲吻还要令人沉溺得多。

    他就这么抱了秋恬好一会儿,感到秋恬又快要在自己怀里睡过去了,轻轻揉了揉他的后颈,在他耳后发红的皮肤上啄了两口:“好了,醒醒。”

    他把秋恬从怀里提溜出来,拇指按着他的太阳穴:“瞧给你迷瞪的,不能这么睡了,起来咱们出去走走。”

    ·

    秋恬不情愿。

    但就是再不情愿他也还是被周书闻带出了家门,两人逛了逛超市,采购了些生活用品,尤其多囤了几瓶沐浴露和洗发水。

    秋恬一开始只是懒洋洋地跟在周书闻身后,周书闻推着推车挑选洗发水,他就贴在人家后背上,下巴枕着人家的肩膀打哈欠。

    导购阿姨时不时就往周书闻身后瞅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目光络绎不绝,总让周书闻觉得自己像个背着胖娃回娘家的大媳妇。

    他将选好的洗发水放进推车里,带着秋恬往前走,趁没人注意偷偷在秋恬额头上亲了一口。

    秋恬困得想躲,周书闻就抖抖肩膀,用洪亮的嗓音:“振作一点啊同志,革命胜利就在眼前了!”

    “噗嗤——”秋恬被逗笑,懒洋洋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入眼除了周书闻俊朗的侧脸,还有堆放了满满零食的区域。

    秋恬终于醒了,他振作了,甩开手迈开腿精神抖擞奔向零食区:

    “组织说得对!坚决服从组织的命令!——”

    最后两人采购了整整两大推车日常用品及食物,宛如末日囤货那般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结账走人。

    今天是冬至,按照习俗要吃羊肉汤,做饭的阿姨休假,周书闻就直接去羊肉汤馆里打包了一份现成的,晚饭两人大快朵颐,滚烫的浓汤喝得人心里都是暖的。

    吃完晚饭周书闻还想让秋恬下楼溜溜弯,说是生命在于运动。

    秋恬一点也不想,在沙发上滚了一圈,撒娇道:“不走了,我腿好痛。”

    “怎么会腿痛?”周书闻在沙发边坐下。

    秋恬一骨碌爬起来,卷起自己的裤腿,指着膝盖:“喏,就是这里,又酸又痛。”

    周书闻弯腰检查了下,又轻轻按压,发觉是有点肿。

    他把裤管放下去,遮住秋恬白生生的小腿,揽他进怀里若有所思地:“按理说今天路走得也不多啊,怎么会这样……”

    “太冷了,”秋恬懒懒地说:“冷得我腿痛。”

    “是这样吗?”

    周书闻惊讶,可能是他在C市待久了的原因,他倒真不觉得今天天气有多冷。

    但秋恬毕竟从没在这里生活过,不适应气候或许也是有的。

    秋恬点点头,再释放了一次撒娇魅惑术:“不止呢,我身上关节都冷得很痛。”

    “那怎么办?”周书闻一下子心疼了,疼得七荤八素五迷三道,再也不提什么遛不遛弯的。

    “我给你冲几个热水袋暖一下?”

    “家里地暖温度够吗?不然再把空调打开?”

    “我去给你把加湿器找出来。”

    “不用啦。”秋恬拉住他,笑吟吟地:“我只要不出门就好了。”

    “……”周书闻将信将疑地坐回去,捏捏秋恬的耳垂:“你别是在整我呢吧?”

    秋恬笑笑不说话了,一副任由你猜的模样。

    周书闻作势就要扑上去教训他,却被一个电话打断了,是医院那边打来的,周书闻接通后,听着听着就正色起来。

    “他们叫你过去吗?”秋恬也不闹了,理了理领口的衣服坐正。

    “嗯,得去趟急诊。”周书闻说。

    冬至这天各家各户聚餐的都多,而吃多了喝高了最容易引起的就是消化系统和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越是节假日周书闻反而越忙。

    “那你快去啊。”秋恬连忙催他。

    “你……”

    秋恬笑起来:“我洗个热水澡就好了,其实主要是不想出门。”

    “好吧。”周书闻不敢耽搁,随便穿了件外套,在秋恬脑袋上摸了摸:“估计最快也要明早才回来,你早点睡,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嗯嗯。”秋恬乖巧点头。

    周书闻走后,家里安静下来,换做往常他应该会感到有点孤单,但今天实在太困了,秋恬马不停蹄洗了个澡,一进房间就扑上了床。

    几乎是在沾到枕头的瞬间秋恬就睡着了,这一觉按理说是质量很高的,然而秋恬睡得并不好。

    他感觉自己只是刚闭上眼睛几分就惊醒了,没有缘由地突然惊醒,可窗外熹微的晨光提醒他,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秋恬想要坐起来,刚动了动就猛地惊住——他身上是僵硬的,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很久,稍稍挪动一下都困难。

    但掌心又是湿冷的,浑身上下都裹着黏腻的冷汗,沾湿睡衣。

    秋恬尝试活动手指,大概用了五六分钟身上的关节才由僵硬逐渐变得可以活动,他撑着床垫缓慢坐起身,掌心下是一片湿濡。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耗从体内最深处蔓延,秋恬倒抽着气弯下腰,命令菲欧娜打开房间里的灯。

    柔和的暖光应声亮起,充盈满整个房间,秋恬掀开被子,看到床单和枕头被染成了一大片深蓝的印记,还未彻底干透,黏腻湿润。

    秋恬怔愣了一瞬,打开手机用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

    他脸上全是血啊,因为侧躺,血迹从鼻端一路流淌至耳后,深入鬓发,半张脸都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最多的一次。

    但秋恬没有再被吓到。

    他松开手,手机掉落在铺满地毯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淡蓝色的床单上晕开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深深的蓝色,如同深海中渐变的波涛。

    秋恬坐在最深的那一片,那些蓝色紧紧包裹他,又像是从他身体里抽离的、抽干的。

    他曲腿抱住膝盖,头垂了下来,眼神一点一点暗了。

    第60章 晋江独家发表

    周书闻还没回来, 外面天光逐渐放晴。

    秋恬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十分。

    房间里温度很高,只穿一件薄薄的短袖睡衣都不觉得冷, 然而这样的温度也将秋恬闷得喉咙发干,头晕脑胀。

    他赤脚下床,走到窗边大大拉开窗帘, 冬日里明媚却没有温度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耀他的眼睛,秋恬看到沉重的树叶在摇晃。

    他于是又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湿润的冷风霎时灌入鼻腔, 甚至带着呼呼的风声。

    秋恬捂着嘴咳嗽起来, 却渐渐感到太阳穴的胀痛好了不少。

    他在窗前站了约莫五分钟, 二十六层的层高显得地面和远方来往的人流车辆像缩小的米粒,也像是灰尘,大家都穿深色的衣服, 在街道里轻飘飘地穿行。

    直到手臂和脸颊都凉透了,秋恬才将窗户关上。

    周书闻应该一时半会回不来, 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先去洗了个澡, 把脸颊、脖颈和头发里的污血清理干净, 换上一身洁净的衣服, 再将床单、被罩、枕套全部拆下来放进洗衣机里选择最强力的清洁模式。

    只还有一件事让秋恬犯了难——床垫该怎么办呢?

    这是厚厚的记忆棉床垫,秋恬四处每个角落都找了找, 没有发现可以拆卸的地方,可只是用毛巾根本无法把血迹清理干净。

    秋恬蹲在床边忙活半天又是用湿毛巾又是用洗衣液, 还按网上的说法用了什么硫磺皂和盐水, 可惜都没有用。

    那一大片痕迹只是微不可察的淡了那么一丢丢, 还极有可能是因为秋恬的心理作用。

    他扔掉毛巾站起来,脑子又是一晕, 不得不扶着墙缓一缓。

    这期间秋恬想通了,他用的都是人类平时除血迹的办法,却忽略了自己的血和人类的血压根就不是一种成分。

    大约是因为外形过于相似,秋恬时常会忽略自己和地球人不是一个种族的事实。

    人类的血是红色的,有铁锈的腥味,但秋恬的血没有那种味道,他的血没有任何气味,像一种无机质的液体。

    或许对人类来说,他的血根本就不能被称作是血。

    无奈之下,秋恬只好将刚才被弄湿的床垫用热风烘干,再换上一套深色的床单被罩。

    十一点,阿姨买好菜来家里做饭了,秋恬给她开的门。

    她是一位热心肠的阿姨,厨艺虽然比不上赵嘉从世界各地聘请的名厨,但能把每一道家常菜都做得入味又下饭。

    阿姨一进门就笑呵呵的,和往常一样跟秋恬讲述着今天的菜价和在菜场听到的八卦。

    秋恬一一听着,神色却有些力不从心。

    阿姨话音顿了顿,关切地:“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吗小秋?”

    秋恬一愣,连忙摇头,露出无精打采的笑:“没有,我……没睡醒。”

    “嗨哟,哈哈哈哈,”阿姨大笑起来,了然道:“懂了懂了,我家那个儿子也是,不过你比他好多了,他呀,放寒假回来每天都要睡到下午才起,一问就说是早上四五点才睡,唉你说说……”

    秋恬尴尬地挠挠鼻尖,没好意思说自己才没有熬夜到四五点的那种精力,他一到晚上十点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可就这样都还是能睡到第二天的十一二点。

    周书闻说他在冬眠,某种程度上讲,似乎也是那么回事。

    洗衣机里秋恬先前扔进去的床单还在烘干,阿姨看到了顺嘴就说:“小秋你把床单洗了啊?”

    秋恬原本还在神游,听到这里惊了一下:“……是,怎么了吗?”

    “没有没有,”阿姨笑呵呵的,“我是说你们要洗这些跟我说一声,我就直接帮你们洗了呀。”

    周书闻给这位阿姨开的工资比大部分同行都高很多,虽然当时招来的时候说的是只做饭,但人家也不是不会做人,很多时候都会帮着做做家务打扫卫生,以前床单这些都是她帮着换洗的。

    毕竟周书闻这种事少钱多还好说话的主人家可遇不可求。

    所以她们最怕的就是有一天主人家突然想通,觉得她干的活和那么高的工资不匹配再给辞退了。

    见她是怕家里活都干完了自己没活干,秋恬心里松了松。

    他余光瞟见周书闻没有合拢的卧室门,忽然心里一动,叫住阿姨:“王阿姨,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把周书闻的床单拆下来洗了吧,他那里的还没换。”

    “好呀好呀,”王阿姨立刻轻松了,连连点头,“我现在就去拆下来,你那里面烘干得也差不多了,现在洗刚好,等它在洗衣机里面搅,我就去给你做饭啊,哈哈哈哈——”

    她把菜篮子放到流理台上,仔仔细细洗了个手,麻溜地进了卧室,整个人都风风火火的,屋子里回荡着她中气十足的笑声。

    ·

    周书闻一直到晚饭时分才回家。

    下班时他给秋恬打过一通电话,问他要不要出去吃饭,秋恬表示太冷不想出门,他就将饭菜打包带了回来。

    冬天天黑得早,刚过六点已经灰蒙蒙一片,不开灯家里就像是笼罩在幽黑的雾里。

    于是秋恬将家里弄得灯火通明,周书闻开门时被这样的暖度和灯光撞了满怀,甚至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从前的每一个冬天家里都只有他自己,到家时的空气和街道里的一样冰冷,现在却暖和得令他心里发烫。

    秋恬和往常一样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跑过来,接走他手上装餐盒的袋子,嘟囔着:“好沉啊,是还加了汤吗?”

    “对,玉米排骨汤,你之前不是想吃吗?”

    秋恬就抬头冲他笑了笑,将袋子提到餐桌上。

    周书闻看着他微抿的嘴唇,还有牵动着雪白的脸颊的侧颈,很想立刻抱一抱他。

    但又想到自己身上太脏了,刚从医院回来,买了东西风尘仆仆,便硬生生忍了下来,去洗手间简单收拾了下,换了身衣服,匆匆跑回客厅。

    秋恬刚把饭菜一样一样摆上桌,听到身后的脚步,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周书闻的侧脸贴着他的侧脸,异常温暖,秋恬惊讶扭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这么快就暖和过来了吗?”

    “原本也不是很冷,”周书闻捉住秋恬的手腕,觉得他身上倒是很冰,不由皱眉:“你怎么回事呢,在家待了一天怎么还是很冷,不适应这种环境吗?”

    “还好,”秋恬说:“我自己没什么感觉,有时候还很热呢。”

    周书闻仍然觉得有点怪,他分明记得从前秋恬身上不是这样的体温。

    秋恬像个小火球,而现在体温说低吧倒也没有低到多明显的地步,但就是微妙的不同,像从小火球变成了一块凉凉的玉石。

    不过那时候是夏天,而且是极其炎热的一个夏天,大家都热得不行,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泡进冰块里,这种情况□□表温度有所升高也是正常。

    周书闻安慰自己,或许现在这样才是秋恬的正常体温。

    他双手扶着秋恬的肩膀,让他转过身面对自己,秋恬就行云流水地钻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腰,侧脸贴着他的胸膛。

    周书闻将下巴抵在秋恬头顶,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语调轻而无奈:“最近怎么不愿意出门了呢,是不是腿还痛?”

    秋恬摇摇头:“好很多了,我是怕再出去又开始痛了,想多等几天。”

    “也对。”

    周书闻想了想,觉得这样确实保险些,而他自己只顾着想让秋恬出门多活动活动,却没考虑到这些,心里蓦地有一丝惭愧。

    他亲了亲秋恬的嘴唇,不是缠绵的深吻,只是轻轻地、爱惜地触碰。

    秋恬嘴唇干燥,周书闻立刻跑去储物柜里翻出了加湿器,像是要把先前的惭愧全部回报在这里似的,殷勤得可怕,一边照着说明书启动一边念念叨叨:

    “怪我怪我,一直把这东西忘了。”

    其实这个加湿器还是第一次被启动,连包装都是新的,是去年周书闻生日,贺旗提到他家里充当生日礼物的玩意儿。

    周书闻平时在家的时间就很少,既不觉得冬天有多么寒冷干燥,也很少使用地暖,更别提加湿器这种精细玩意儿了。

    也是多亏了秋恬,这东西在尘封一年后总算得见天日。

    晚上两人休息得很早,对于秋恬这种冬眠动物正常,但放在周书闻身上简直世所罕见。

    十点钟躺在床上时,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夜灯在墙角散发暗橙的光,缓缓浸润地面,周书闻盯着天花板渐渐也感到困意侵袭。

    毕竟在医院熬了一天一夜,吃饭喝水上厕所都是小跑着去,现在回到家,洗去一身的疲惫,睡意变得前所未有的浓厚。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门口发出了很轻微的响动。

    周书闻睁开眼,在门后看到了秋恬。

    秋恬正扒着门框,伸出半个脑袋,大眼睛在夜灯的光辉下楚楚动人——起码周书闻觉得这是极致的楚楚动人。

    他连忙坐起来,示意秋恬快进来:“怎么了乖乖?”

    秋恬径直扑上他的床,扑到他怀里,仿佛这里是自己的巢穴一样熟练。

    周书闻好笑地捏捏他的耳垂,在他鼻尖亲了一口:“睡不着吗?”

    “睡得着,”秋恬说:“但是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周书闻眉梢一扬,心跳直接快了几分,但紧跟着就找回了理智,秋恬平常是不会这样的。

    他睡觉闹腾,喜欢一个人在床上四处翻滚,几乎不会主动提出和周书闻一起睡的要求,毕竟两个人一张床多少都会有些碍事。

    “是不是有什么事?”周书闻扶起秋恬的肩:“不舒服吗,还是怎么的?”

    秋恬没说话,只是由将脸埋进了周书闻颈侧,有一点依赖,有一点缺乏安全感地,用力抱着他的腰。

    “我就是想多抱抱。”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