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眠垂眸扫了那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沈温如一眼,随后他又抬起头,朝着身侧的绿玉稍一挑眉:“你方才所说的法子太笼统了,本座又不是医修,哪里知道该如何去梳顺他的脉络?”
原著里的反派无恶不作,自从被逐出青云派之后,就没做过几件人干的事儿,沈春眠猜他也没做过给谁调理内息、疏通脉络这种事,故而便直接开口问了。
绿玉微微颔首,自灵囊内取出一本古籍,又将其翻至相应页数:“回教主,解法在此。”
“嗯,”沈春眠随手接过古籍,而后道,“你们先退下罢。”
两位护法闻言,一前一后地退出了洞府。
两人一走,沈春眠便对着那册古籍上晦涩难懂的文字犯起了难。
纸页上用的是繁体字,好在写的端正,沈春眠看倒是能勉强看懂,可惜难就难在,他看懂了却也未必能读懂。
有那么一刻,好歹也读了十几年书沈春眠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绝望的文盲。
要不是怕崩人设,沈春眠甚至还想跑出去管绿玉要一本修仙入门指南之类的书,这古籍里用了一堆的专有名词,却连个注解都没有,写了和没写一样。
好在沈春眠坚持不懈地继续往后翻了一翻,总算是找到了几幅图解,外加几串咒语似的经文。
沈春眠拿出了从前在期末周时的自学能力,抱着那本古籍一通瞎研究,最后费了大半个时辰,才总算摸出了一点门道来。
他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儿悟了,可又不敢贸然在沈温如身上做实验,于是便找了个稍空旷些的空地,嘴里念叨着佶屈聱牙的经文,对着面前的空气就是一顿操作。
然而这一把内力还是没能收住,被沈春眠仓皇地推出去,便径直转向了洞壁。
偌大的洞府顿时摇晃了起来,顶上还坠下了一些零星的石屑。
猝不及防地被自己身上的内力来了这么一下,沈春眠差点没站稳。
卧、槽。
这得相当于好几级地震了吧?
沈春眠颇为吃惊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十分庆幸自己刚刚没把这一招直接用在沈温如身上,要不然就这一下,人估计顷刻便没了。
沈春眠复又回头看了那张石床一眼,那石床上躺着的人想是真的晕死了,方才那样大的动静,他竟然还是一下也没动弹。
紧接着,沈春眠又踱步走到了泉边。
方才那样大的动静,若是再来上几回,只怕符乐他们又要追进来守着了,故而他只得另寻出路。
一靠近那方冷泉,沈春眠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同时也觉察到了身体里的经脉忽而烫了起来。
这方冷泉乃是极寒之源,与他体内的灵力相生相克。
沈春眠蹲下身,将一只手埋进了冷泉之中,很快他便发现,这方冷泉似乎能压制他体内的火气,将那暴虐的内力安抚得温顺一些。
沈春眠心头一喜,忙跑回石床那儿去,粗手粗脚地将沈温如扶坐了起来,而后又将其背到了泉边。
沈温如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可偏身上又冷得吓人。
沈春眠一边感叹着做主角遭罪,一边将他平放在泉边地上,而后他一咬牙,硬着头皮往冷泉里一跳。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到了头顶,沈春眠打了几个寒颤,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应该先做做热身运动。
冷泉边的水位并不算高,刚刚好淹到他胸下。
沈春眠照着那本古籍上所言的方法,开始缓缓地运起气来,这会儿他终于感觉到了内力在身上若有似无地游走,紧接着,沈春眠忽然捉住了沈温如的手,而后尽可能温和地将自己身上的内力推向了沈温如。
与此同时,沈温如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沈春眠很紧张,可那古籍上说,这法子一经施展,便不可随意停下,否则不仅沈温如会经脉受损,他也会遭到反噬。
过了约莫半刻,沈温如骤然睁眼,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他喘了几口气,而后偏头猛地咳了起来。
还不等沈春眠反应过来,便见沈温如忽地吐出了一口血。
“沈温如?”沈春眠的语气有些焦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沈温如掀开眼皮,半睁着眼,模模糊糊地瞥见了一个湿漉漉的人影。
那人影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水中,周身都是寒气,可捉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掌,却是烫热的。
沈温如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将眼前人再看得真切一些,那人影长身玉立,乌发及腰,发间凤凰翎羽轻浅地浮动着,烫在他有些涣散的瞳孔之中,像是一方灼热的火光。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沈温如却知道他是谁。
沈春眠。
沈、春、眠。
他来这里做什么?
大概是要亲眼见到他死了,才能安心吧。
沈温如又重新闭上了眼,任由那道蛮横的灵力在自己身体里横冲直撞。
要是师尊和阿爹知道自己死了,还死在被他们当成亲儿子养了十几年的逆徒手中,他们会作何感想呢?
正当他平静地等待死亡降临时,却忽觉体内那道灼烫的灵气渐渐平息了下来,像是疾风渐息、骤雨渐弱,携着暖意的内力抚过他浑身的经脉。
沈温如觉得自己似乎活过来了,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你……”沈温如不解地睁开眼,有些艰难地问,“不要杀我吗?”
沈春眠稍一抬眼,只见沈温如的面色已然渐渐红润了起来,可眉头却仍紧拧着。
他毕竟是个初来乍到的“移民”,对他们修真界并不熟悉,生怕沈温如这是回光返照,于是沈春眠又继续问:“怎么样?你还好么?”
为了不崩人设,他特意用了恶里恶气的腔调,可大概是一边演着戏,一边还要控制着自己推出去的内力的缘故,沈春眠很难一心二用,因此凶得并不是很明显,甚至能让人从中品出几分难得的温柔来。
沈温如皱了皱眉。
沈春眠瞥见他的神色,有些心虚,正想着要如何往回找补时,沈温如却忽地又昏了过去。
“喂。”沈春眠下意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他在熟悉如何运气之后,似乎也能依稀感知到沈温如身上的经络脉象像是比一开始要稳健了一些。
而且沈春眠认为,他既然是主角,那总该有点主角光环什么的吧?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死……吧?
沈春眠颇为艰辛地从冷泉里爬了上来,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冷得浑身都在发颤。
他滴汤挂水地走到了石床边坐下,偷摸着打开虚空页面,迅速察看了一眼自己的人设值。
这一看沈春眠便发现,他的人设值已经从一开始的八十掉到了七十九,虽然看起来似乎变化不大,可方才那位客服不是说,只要人设值低于八十,就存在崩人设风险吗?
他明明演的这么努力、这么辛苦!
把这个人设演好多少还算是专业对口,可让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青年,自学修仙古籍,还要熟练运用其中的理论知识来救人,这多难啊!
而且从前演戏没演好,那顶多被导演骂两句,现在没演好,走几个神,那可就是要命的事儿了。
沈春眠一面冷得发抖,一面暗自奔溃,不过也仅仅只是奔溃了一小会儿,他便站了起来,板直了身子往洞口处走去。
算了,反正来都来了。
虽然眼下他很不想再劳动符乐他们,可要是把沈温如丢在这里头一整夜,沈春眠估计他也是有气出没气进了。
沈春眠心里稍作盘算,打算试试能不能符乐身上找点人设值回来,毕竟他总不能对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沈温如飙戏。
“符乐!”沈春眠气沉丹田地喊了一声,喊完仍觉得有些不够,于是便又补了一句,“滚进来。”
外头的符乐立即应了一声:“来了!”
不多时,符乐便到了他跟前,哈着腰问:“教主,您找属下来是为何事?”
沈春眠冷哼了一声,反问道:“你说呢?”
原著中反派的个性,就是能反问,就绝不说陈述句,心情好的时候还尚能说几句人话,可心情要是不好了,他的心思就全得靠这两位护法自己来猜了。
符乐稍一思忖,而后小心翼翼往那洞府里看了一眼:“教主,里头那位……死了还是活着?”
“死了呗。”沈春眠没好气地答。
符乐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下意识便笑了:“他果然是命贱没福分……”
沈春眠忽而又冷着脸打断他:“本座亲自出手,他怎么会死?你是看不起本座么?问的都是什么蠢问题?”
符乐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沈春眠说的是反话,于是忙点头哈腰道:“教主说的是,属下实在太蠢了。”
听了他的话,沈春眠颇有些得意地一笑,这个笑容他曾对着镜子演习了数遍,自认为很贴反派这个角色。
“那今夜……里头那位该怎么安排?”符乐忽地又问。
“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这还用问本座么?你自己没长脑子?”
符乐立即从善如流地一敲手心,憨笑道:“明白了,属下一会儿就让人将他丢到柴房里去!”
沈春眠:……
他好像有点演过了。
怎么能脱口说让符乐来安排呢?要是真让他来安排的话,只怕沈温如活不过明日,他自己也活不过半年。
“他既入了离恨教,又凤冠霞帔地被本座娶了回来,再不济也是本座的妃子之一,去睡柴房?亏你想的出来?养的脏兮兮的本座以后还怎么碰?”
符乐忙连连点头:“是。”
“只管在后头收拾出一间最好的院子,给他安置了,及早养好了身子才是,病恹恹的,本座看都不愿意看。”
符乐虚虚笑道:“教主说的对,还是教主想的周到。”
沈春眠垂眼打量着他,很快便敏锐地觉察出了他笑意里隐含着的失落神色,于是他稍稍一顿。
剧本里和原著中均未提及符乐的前尘往事,因此沈春眠也不太清楚,他对沈温如的恶意,究竟是平白无故的,还是因为他同沈温如有仇,亦或是与青云派有仇。
但如今他还需要符乐,故而沈春眠话锋稍稍一转,又道:“若轻易叫他死了,本座哪能泄愤?他们青云派的人都是伪君子,最爱气节与骨气,本座就偏要一点点地挫灭他的傲气,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了这话,符乐面上的神色瞬间便由失落转向了兴奋:“果然还是咱们教主聪明!”
符乐又高兴了起来,乐颠颠地跟在沈春眠后头,絮絮然道:“属下这就出去差人收拾院子,对了教主……”
“怎么?”沈春眠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有屁快放。”
“方才您那样叫符乐,实在太费嗓子,”符乐小心翼翼地说提醒道,“属下觉得还是用‘传音入耳”好一些。”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春眠才想起这本小说里还有这“传音入耳”这么一项咒术,其作用类似于现代人的蓝牙耳机,能直接把声音传入接收者的耳朵里去。
方才他那一通喊,就像是现代人有手机不用,非要站在人家楼下喊一样。
他要是个普通教徒,这倒还好,可他是离恨教教主,下头管着上千教众呢,这么大个领导,找个小弟来干活居然还靠喊的。
这也太丢人了!
沈春眠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些许尴尬,再回头一看,符乐早就退到了离他两丈远的地方,生怕再挨他一脚。
“你躲得倒快,”沈春眠撑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本座想喊就喊,用得着你指点?”
“教主饶命,”符乐不轻不重地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两巴掌,“都怪属下多嘴……”
沈春眠也懒得再踹他一脚,他这般躲远了倒好,他还是习惯表演,不太习惯直接上手揍人。
“还不快滚?”
符乐垂着脑袋,连忙又乖顺地往后退了两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