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很安静。
周臣却觉得现在这种安静很好,起码比江柏在的时候要让人放松,他坐在那,眸光不觉就落在了宋尔身上。
有围巾遮挡的时候,周臣只能瞧见对方额上一点细白的皮肤,以及那双似乎总是垂着的眼睛。
第一次见面、他就好奇过她是什么样子,往后相处更多了,这种好奇不减反增,周臣从没想过她会是这样---
这样的柔软脆弱。
苍白的脸,荏弱的呼吸,叫人想起夜里无声喁喁的幽昙。
独处月下,转瞬刹那。
即便望过去一眼,也生怕不可再企及。
“你怎么一直看我?”
倏然间,床上的女孩儿睁开了眼。
他偏过头,琥珀色的眸光轻轻浅浅的睨过来,明明是那样寡淡的一瞥,却叫周臣几乎再说不出话,他也确实什么都没说。
宋尔蹙眉,“周臣?”
从小受到的教导让周臣清楚的知道一直盯着女孩子看有多不礼貌,可他却在宋尔一连叫了好几声后才恍然回神,“嗯……”
“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他摸了摸鼻尖掩饰般的道:“怎么了吗?”
误会对方在看自己的宋尔抿了下唇,他往被子里钻了钻,瓮声道:“没事儿,就是想要谢谢你,这么远的也来送我。”
“我并没帮上什么忙,”周臣心绪杂沓的望向了窗外。
宋尔摇了摇头,“你能过来,我就很感谢了。”
他们毕竟都不熟悉,对别人的善意,宋尔不至于轻忽对待,“等回去了,我请大家吃饭。”
周臣不想让宋尔费钱,可又不能代表别人,只能先道:“等回去再说吧,病都还没好全,就先惦记上别人了。”
“应该的啊,”宋尔弯着唇一眼端来,“我的命难道就不值当一顿饭吗?”
周臣本就神思轻恍,迎着对方琥珀色的剔透眸光,向来稳重温文的人脸色微红,“值当。”
正当他要接着说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推门声。
周臣下意识的生出不悦,他转目望去,见到来人,胸中往下坠了坠,对方右手托着一只银色铝制饭盒,左手拎一袋黄色油纸包,应该是给宋尔带的饭。
“你回来了。”
女孩儿声音微扬。
江柏先“嗯”了声,才回身把门关上。
他走近把饭盒递了过去,“这会儿应该温了,喝吧。”
宋尔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可又没什么力气。
坐在一旁的周臣扶了一把。
宋尔道了声谢,看向江柏,“你呢,吃的什么?”
江柏拆开油纸包着的馍馍让他看。
宋尔探过头,见这样简单,抬眼道:“没有别的了吗?”
“还有咸菜,”江柏道。
宋尔没说话,他揭开饭盒的盖子,等看到里面煮的开花的大米粥后,鼻子忽然的就酸了一下,又有些没由来的不高兴,“这个太多了,我喝不完。”
声音闷闷的。
江柏往饭盒看了眼,汤盛的实在,差不多被填的满满当当,要是自己的话,估计几口下去就没了,但他想到宋尔上次在他家里只吃了一个白馒头就饱了,也没让他一定吃完,“先吃。”
宋尔低声道:“要不要我分给你们一些?”
江柏自动把话中的另一个人忽略了,“我不用,自己喝。”
宋尔慢吞吞的“哦”了声。
等瞧见对方开始喝粥了,江柏才拿出馍馍,先分了两个给周臣,接着一口馒头一口咸菜的吃了起来。
周臣低头看着两个泛黄的馍馍,方才在宋尔面前生出的紧张曲折还有一些别的情绪相继沉寂了下来,他当然不愿意吃,可却不能在宋尔面前直接把馍馍扔回去,“这个多少钱,回去给你。”
“一分。”
江柏没怎么犹疑的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宋尔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我的总共多少钱啊?”
“不用急着钱的事儿,等好了再说,没多少,”分明是十分双标的话,可江柏的眼神里却没有什么故意的成分,可见是真的这样想的。
周臣没说话,面无表情的把馍馍填进了嘴里。
说真的,他是第一次这么想骂人。
也是真的觉得江柏这人挺讨嫌。
尽管馍馍很喇嗓子,吃进嘴里还苦巴巴的,周臣也没再说一句话。
宋尔被江柏的话弄得手抖了下,差点把粥撒了,他慌忙拿稳了些,本来还想再说两句,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两个人都抱着馍馍吃得头也不抬,就没吭声儿。
等粥剩了一多半的样子,宋尔停下来道:“我吃饱了。”
江柏看着没下多少的粥,皱眉道:“再喝点儿。”
宋尔脸色为难,“喝不下了。”
江柏见状把饭盒接过去,两三口就把剩下的喝完了。
“饭盒我会洗干净。”
他着意加了一句,看起来对上次被嫌弃的事儿还没忘记。
宋尔却没听出什么,“哦,好。”
一顿饭吃的暗潮涌动,连宋尔都感受到他们的不对盘了,他不想两人再生出什么矛盾来,思索之后迟疑着道:“我这儿现在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了,留一个人就行了,再来耽误了地里的活儿也不好。”
周臣自然是想留在这的,他张口正准备提出来,肩膀就被按住了。
“你再休息会儿,这事儿我们商量着来。”
江柏道。
周臣看他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既然大家心知肚明,他也就掐了话音。
宋尔见两人都同意了,趴在床上说“好”。
这一觉睡得沉,直到傍晚才醒。
睁眼的时候,耳边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争执声。
仔细分辨,好像是周臣和江柏的声音。
两个人甚至为了不吵到他,还很贴心的去了外面。
只门并不怎么隔音,宋尔不止能听见,还听的很清楚。
“宋盈是我们知青点的人,就算要留下,也该是我。”
这是周臣在说。
江柏不跟他扯那些没用的,一戳就是痛点,“你有钱吗?”
“她一会儿吃什么,喝什么?”
周臣这是第一次被指着鼻子说没钱,他张了张嘴,气的一点风度都没了,他冷冷一笑,“钱是吧?”
“啪嗒”一声,金属表带的暗扣弹开,他把腕上的表解下来,“很快就有了。”
这个手表是母亲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给买的,一直戴到现在,要不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周臣也不会打这个主意。
正准备出去的时候,身后的门忽然开了。
“等等。”